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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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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诱敌深入~
 
  在黑旗军准备出征,赶赴前线的几天中,战况急剧恶化着。
  虽然艾里命人传讯各地薄弱的守军集结起来,尽量骚扰牵制入侵的奥瓦鲁军队,但是由于入侵军队和黑旗军外围守军军力的悬殊差距,奥瓦鲁军仍是很快控制住了属于黑旗军的大片领土和城池。
  在黑旗军主力赶赴前线截堵奥瓦鲁军的期间,探子不断传来消息。这几天,中四万奥瓦鲁军沿路攻城掠地,势不可当,已经深入黑旗军领地之内,并且占据了黑旗军领地内一些比较重要的地点,战况已经演变得相当严峻。
  这些不利的消息在军队上空制造出一股沉重气压,好在黑旗军中都是为了自己理想而战的人,面临困难时便显现出胜过寻常军队的坚韧心性,而且各将领良好的统御手段,也控制住了军心。
  对将要面对的敌人,士兵们保持着警戒心和昂然的战意,士气并不因敌人的强大而变得颓丧。
  不过,军中还是有某些人抱持另一种态度。
  ‘我想……这一次奥瓦鲁的事,是我们完成任务的一次好机会。’
  了解到黑旗军面临的严峻困境的情报后,哈尔曼略一思索,似有所得。
  此时他虽是身处赶赴前线阻敌的黑旗军队列中,不过前后左右都是他带领的队伍,只要略加小心,谈论重要的事并不致于传入外人耳中。
  哈尔曼便向身旁的克里维边走边提起任务的事。
  ‘不久后的那场仗,对圣剑士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不过以如此悬殊的兵力,黑旗军又是非赢不可,便只可能靠智谋取胜。倚重智谋而不是本身战力的战争,只要有所差错,便可能兵败如山倒……到那时,就算圣剑士不死在战场上,被摧毁了根基的黑旗军也再不足以成为凯曼之患。’
  ‘队长的意思是?’克里维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不大敢确定。哈尔曼却点点头。
  ‘我们可以试着从内部分化黑旗军的势力。我国国势正如日中天,比起眼下朝不保夕的黑旗军来,自然是强大得多的靠山。许以凯曼的名利或权势,一定可以拉拢一些人为我们办事的。只要与他们计划安排好,在与奥瓦鲁交战的时候……’
  自觉发现了一条大有可为的路,哈尔曼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巧作安排,令黑旗军被奥瓦鲁重创击溃,让圣剑士难敌群敌,再从背后暗算,或许执行任务的自己一队人马还能生还凯曼……正自兴致勃勃地揣想,却被克里维截住了话。
  克里维连连摇头否决:‘不成的,这个方法行不通。’
  ‘有什么不对?’哈尔曼诧异问道:‘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对圣剑士他们忠心不二。大多数人加入黑旗军,还不都是为了讨得更好的生活或是谋得更好的前程?这些我们凯曼都可以给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功?’
  克里维还是摇头:‘队长,你还不够了解黑旗军的情况。据属下这些日子的调查,黑旗军虽然对下属队伍的控制权相当分散,但向心力却远胜一般军队。’
  ‘怎么说?’
  ‘黑旗军中的人们在以黑旗军身份作战时,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在奋战。他们不是以忠义和服从来维系彼此的关系,而是为了相近的目的才走到一起的,可以说是近乎利益共同的盟约关系。黑旗军的一切行动,都和军中所有人的共同利益和目标一致,因而每个人自然会为此竭尽全力。教唆他们叛变,等于是叫他们伤害自己,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克里维自认已把自己对黑旗军的认知尽可能明白地解释出来了,可是哈尔曼认真听了一阵,忍不住嗤笑起来。
  ‘这怎么可能?人各有私心,想要前进的方向也绝对不会一致。只有靠国家、君主至上的忠义之心和严格的规矩制度,才能规范人们的私心,将他们的行动统一起来形成团体的力量。不可能有全员都依据自己心意行事的军队存在的!’
  哈尔曼笃定地下了断言。这是他过往所信奉的信条,早已深入骨髓。
  在基地的这些日子,虽然他自己也对黑旗军的特异处有所见闻,但那些悖逆他信念之处,都被他完全归结于黑旗军自身众多不可解的神秘处之一。拥有两位来历神秘且魔法和武技超强的首领、奇迹般和传说中疏离人类的妖精族亲近相处、诡谲的行动、不可思议的崛起速度……在这些不可解的神秘之中,再多一些不可思议的地方,也是正常得很。
  克里维耐心地将刚到基地没多久时汉瑞团长说的事情告诉了哈尔曼,继续说服长官。
  ‘虽然是这样,不过被留下来成为黑旗军一员的人,不是因为战祸而家园被毁的人,就是为了复仇,或是想要制止战争的人,这些人似乎对个人的飞黄腾达并没有多少欲望。军中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野心份子和无胆自私的人,但在他们造成破坏之前,其他人都会做好防范,将他们的行动压制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我们就算拢络了这些人,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可能会有全无破绽的军队?’哈尔曼向来严谨的面容少见地显得有些呆滞,仿佛对此十分不可思议。
  ‘可是,据属下所见,黑旗军正是这样一支军队!’克里维再次强调:‘这些天跟踪圣剑士在城里晃了这么久,我的眼睛看得清楚事实。要成功收买拉拢黑旗军人反叛,恐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而且失败的后果太严重了!一旦我们的真正任务泄漏给黑旗军人知道,不要说身在敌营的我们根本无法生离此地,身负的任务也再没有机会完成了!’
  哈尔曼一瞥努力说明黑旗军心态而显得有些激动的下属,忽道:‘你倒是挺能了解他们的想法。’
  克里维一怔,不解其意为何,哈尔曼却不再多说,而将话题扯回队伍今后的安排。
  克里维却不能就此当作无事,心中莫名地涌现些许怪异的不安感。这让他在随后与哈尔曼的谈话中有些心不在焉。
  幸而哈尔曼虽是始终无法理解克里维口中黑旗军的盟约关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听克里维说得笃定,而他们也确实承担不起收买失败的后果。
  他犹豫半晌,终于不得不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只道:‘黑旗军以这么点兵力要阻挡四万奥瓦鲁大军,或许根本不用我们做什么手脚,光靠奥瓦鲁人本身,就足以击溃黑旗军,让圣剑士战死沙场了!’
  克里维松了一口气。在庆幸不致因此搞砸任务而安下心来的同时,先前因为哈尔曼那句话而涌现的不安却一直悬在心头。搞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何而生,这令他久久不能释怀。
  直到这一天的行程结束,队伍停下来结营休息,他躺在被褥上一个人静下来整理思绪,才渐渐摸索出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觉得不对劲。
  哈尔曼不能理解黑旗军的人们都是听从自己心意而战的事,这并不奇怪。他和自己过去生活的环境很相似,都是以忠诚和服从上位者为信条,所以自己也能体会得到他为什么没办法想像黑旗军的状况。
  但是在费力说服哈尔曼的时候,自己竟能够体会黑旗军人为自己而战的心情。当时自己是站在黑旗军人的角度来设想词句,试着把事情向队长说明白。
  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竟能接受黑旗军人这样的想法了!?
  在听汉瑞团长说起时,被自己认为是天书奇谈的想法,如今竟在不知不觉间视作自然而然……原本在脑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已经被淡化模糊了不少。
  忠诚和服从不再是谨记在心最重要的信条,遵照自己心意行事不再被认定是自私之举,难道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在黑旗军的地盘厮混久了,竟被同化了不成!?
  这惊人的发现,让克里维的脑子立刻炸成了一锅粥。他下意识用手抓紧被子,将自己整个裹紧,包着头的双臂用力,想挤压出脑中纷乱的思绪,但似乎毫无效果。
  浑浑噩噩的脑子中,恍惚地想着这些日来在基地中所见的一幕幕景象。
  妖精之城的人们,没有严格的尊卑长上之分,没有自己过去见惯的尔虞我诈、仗势欺人。人们之间不需要种种矫饰争斗,大家都是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得自在而充实,为了大家相近的梦想而同心协力。
  这种生活,感觉似乎还真的不错……
  大举入侵黑旗军领地的奥瓦鲁国王,自知很可能会遭到黑旗军的反击,因而越深入腹地便越是小心谨慎,沿路派斥候在队伍前头探察情况。
  入侵黑旗军领地的第十天,在前方探查的斥候返回报告,声称在前方十里外的山林地带发现黑旗军。
  奥瓦鲁王暂缓下行程,一方面再度派出更多探子侦查黑旗军的动向,一方面也让因为连日征战而略显散乱疲惫的军队得以休息整顿。
  奥瓦鲁军在这一年大陆混乱时期经历了许多战争的磨砺,已经是一支战斗经验丰富、骁勇善战的队伍。
  没有花费太多时间,队伍便重新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然而侦察黑旗军的事,却没有多大进展。
  繁密的山林巧妙地掩饰住黑旗军的行踪,斥候们虽能看见敌人在不远处行动,却始终无法摸清敌人的大致兵力。
  其实黑旗军在前一天便可以截堵到奥瓦鲁军了,只是艾里特意停住黑旗军,驻留在此。他选择这块适合隐藏兵力的山林,作为与奥瓦鲁军交锋的战场。
  事实确如艾里所预料,奥瓦鲁人对黑旗军的真实兵力心中无数。因而奥瓦鲁王一直对出现在前方的敌人抱持谨慎的态度。
  见黑旗军潜伏山林中按兵不动,显然是决定要在这里与自己交手,奥瓦鲁王亦觉踌躇。
  不熟悉的山林泽地,任何军事家都知道这是危险的作战地点,不可贸然行军,本已是心存戒慎的奥瓦鲁王自然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开战。
  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容不得由他来选择战场。
  黑旗军所据守的山林是奥瓦鲁军前进的必经之路。因而,战斗的发生只有两个可能:奥瓦鲁军攻入山林,或是黑旗军主动离开山林进攻奥瓦鲁军。
  但奥瓦鲁王知道黑旗军先前主动放弃了那么多城池土地,足见他们并不汲汲于那些土地的一时之得失。他们会有耐心地等待最好的行动时机与地点。可是自己却没有本钱与他们干耗下去。
  他率军主动离开自己的国家,侵入黑旗军的领地,粮草军需的筹集运送本就比本土作战的黑旗军花费更大的人力物力。
  另外,自进入黑旗军领地以来,从战绩上来看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实则与黑旗军真正意义上的交手却还是一次都没有,根本没有给他们造成过什么打击。
  而且,原本驻守被奥瓦鲁占领地带的少量黑旗军在随着他们的进逼而后撤的同时,还有条不紊地将一路上的粮草等物资全部撤回。
  虽然占下许多城池,他却没捞到什么有助于自己军队的好处,相反地,军用的耗费一直在随着时日推移而不断增加。
  尽管黑旗军没有狠毒地将民间的财富也一掠而空,必要时仍是可以从平民那里搜刮到粮食,但是一旦走到这一步,必定激起极大的民怨,甚至可能引发暴动,后患无穷。
  对于企图取代黑旗军统治这些土地的奥瓦鲁王来说,这是只有到了走投无路时才会采取的最后手段。
  因此,战争的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奥瓦鲁就越不利。现在黑旗军好不容易出现,奥瓦鲁王纵然知道山林战斗会对己方有一定程度的不利,也只得咬牙主动踏入黑旗军精心选择的战场。
  不过,地理上的不利并没有对奥瓦鲁王的野心造成太大影响。
  在发动这场战争之前,他便已经预料到可能会面临这样的不利而有所心理准备。
  地利虽然颇为重要,终究不能完全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军队本身的战斗力以及高明的指挥可以弥补这一点。
  因而,他向部将们下达各种指示,慎重地做好战前准备。
  他调派了五千人去看守后方的粮草军用,以免给黑旗军可乘之机。剩下的三万五千士兵,则按照兵种的不同小心地部署行动,以期在开战当天发挥最大的威力。
  在一切都部署好后,奥瓦鲁王终于调动军队,进逼黑旗军盘踞的山林。
  奥瓦鲁军与黑旗军的正式交战,终于展开。
  一条灰色人影,以快得令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繁茂的林木间隙穿掠而过,落在一群人身前。身形顿住之后,方能看清那人形貌。
  一蓝一灰的金银妖瞳虽是西贝货,闪烁的光芒一样显得颇为妖异。那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心情不好时,偶尔会显露出的本性。
  ‘敌人的前锋部队,已经进入林子。’维洛雷姆先向纪贝姆报告,随即没什么好声气地抱怨:‘为什么我要替你们做探查敌情这种事?’
  ‘人数呢?’
  ‘呃,将近三千人吧!’
  纪贝姆忽略掉维洛的抱怨,先处理正事。这次的作战计划虽是由艾里提出,再由他完善的,但还是曾指挥过魔族大军征战人界的他才能把握最佳战机,因而具体执行时,仍是由他坐阵后方指挥,艾里则在前阵等着发挥他的武勇,上阵杀敌。
  纪贝姆先向候在身周的黑旗军人发出号令,让他们以镜子反射日光发出信号,通知前阵的军队准备迎击奥瓦鲁军。之后,才有心应付维洛的不满。
  ‘不用在意。自从在圣爱希恩特那一次,看到你从小店中飞出赶往黎卢救援萝纱的惊人速度,我就觉得你是探查报告敌情最合适的人选。’
  ‘……你果然是在报复!’维洛恍然,悻悻叫道。
  那次本是该请客的自己忘了付帐,后来听说纪贝姆在那里洗了好一阵子的碗才付清酒帐,以致无法及时赶到黎卢帮上萝纱的忙。
  虽说纪贝姆的境况已是今非昔比,但好歹他也曾是魔族中赫赫有名的一员重将,对此事心存过节,藉机报复也是可以理解的……
  纪贝姆不想在这与战局无关的话题上多花时间,不理会维洛的叫嚣,再次差遣他干活:‘再过不久,艾里他们那里就要和敌兵交手了,你也过去帮忙杀敌吧!如果战况有什么变化,你便立刻回来报告。’
  纪贝姆吃定维洛为了帮助萝纱,要他做什么应该都不会拒绝,于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便毫不客气地使唤他做事。
  但出乎纪贝姆的意料,维洛并没有干脆地答应。
  略为沉默了一下,维洛回答他的声音滤尽了刚才的些许浮躁,而回复往常那种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乎的感觉。
  ‘传递消息这种小事是无所谓啦!不过,除非必要,我是不会为了任何一方上战场大开杀戒的。’
  得到了意想之外的回答,纪贝姆将心思从战事中暂时收回,讶然瞥向昔日的同僚。
  ‘我曾告诉过你,我会来到人界,只是因为闷得发慌想来凑凑热闹,看一出有意思的戏。’
  感受到纪贝姆无声的疑问,维洛耸耸肩:‘而戏要演得激烈热闹,各方的实力就不能相差太多。我的力量本就不该是人界应有的强大,拿去帮助任何一方,都会让游戏变得太过失衡,那简直就和玩一场作弊的游戏一样无趣了!所以,除非是为了遏制其他会令游戏失衡的因素,否则我不打算使用我的力量。’
  ‘就算是为了萝纱也不行?’
  维洛依旧坚决地摇头:‘眼下还没有到会危及她生命的时候。’
  沉吟片刻,纪贝姆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微微泄漏出笑意:‘也是这样,才合你原本的风格。魔界鼎鼎大名的维洛公爵,本就是对什么都不甚在意,超然一切之上,游戏人间的人物。’就算是学会谈情说爱了,也不可能为了爱人就此改变本性。
  达成了共识,片刻之后,维洛雷姆再度飞入林中的奥瓦鲁前锋部队的上空,查看军情变化。
  时值初春,林叶尚未生长得浓密繁茂,并不足以完全挡住维洛俯视林中情形的视线。维洛雷姆身悬上空,反而能将双方队伍的动向看得更加明晰。
  打着奥瓦鲁旗号的队伍发现了黑旗军的踪影,便加快速度向他们冲杀过来。而黑旗军的阵线并没有因敌人的逼近而现出些许混乱。
  双方的阵线甫一接触,黑旗军没有和奥瓦鲁军多作纠缠,而是有如退潮的潮水一般,以快速而有序的方式向后撤回。
  奥瓦鲁军的士兵不曾和黑旗军人真正交过手,也无从了解他们的战斗实力,对黑旗军的退却未觉有异,自然而然地追击上去。不知不觉间,便被引入深林中,与本军的距离渐渐拉开。
  当奥瓦鲁的前锋将终于察觉情况不对时,他们已经脱离本军甚远。前锋将猛然醒悟,万一被黑旗军从后包抄截断退路,自己这一队就成了孤军奋战的弱旅了。于是,他连忙大声号令部属暂缓前进,缩短与本军的距离。
  一支急行中又与敌人近身相交的队伍要放缓前进速度,是需要队伍前后方的士兵相互协调的,这支前锋部队因此而出现了些微不稳的迹象。而黑旗军抓住这微妙的时机发难了。
  无数箭矢蓦地自四面密林中飞射而出,如豪雨一般洒向奥瓦鲁士兵,每一枝都穿透一个士兵的致命处。
  几乎每一瞬间,便有近百人颓然倒下。他们濒死的惨呼声响彻山林,有如刺耳的警报,令其他奥瓦鲁军人的心一下子紧绷起来。
  弓箭本是不利于在林地使用的。茂盛的草丛树干,会挡住不少箭矢的去路,为敌人提供庇护,但是这个常识并不适用于妖精族战士。
  擅长弓箭的他们同时与自然十分亲近,从小便常在森林中生活。精准的箭技并不受树木枝干的干扰。妖精领域的妖精族战士虽只有数百人,但在这种地形中所能发挥出的杀伤力可以说十倍于人类弓箭手。
  这只是战斗的序幕。
  勉强以盾抵挡住箭雨的奥瓦鲁士兵们,惊愕地发现先前一直不敢缠斗,不断退却的黑旗军止住了脚步,伴着震天的喊杀声,以骇人的气势掉头向自己猛扑过来。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注意力先前都集中到前方敌兵身上,此时才猛然察觉,左右两侧不知何时各有数不清的士兵藉着曲折山势和林木的掩护,悍然逼到了近处。
  在这时候,这些伏兵才取出兵器,任森寒明亮的刃光泄漏他们的杀气,呐喊着向被围在中央的奥瓦鲁军厮杀过来。
  片刻前还在追击敌人,转眼间却强弱易位,身陷险境,奥瓦鲁士兵因此混乱起来。前锋将不断大声呼喝下属,试图稳住阵脚。
  不过,在士兵们发现成口袋型包围己方军队的敌兵两翼,已经开始向后方包抄,想将他们困死其中的时候,前锋将的努力完全徒然。
  恐慌令奥瓦鲁士兵失去了章法,惶恐地试图后退。山林地复杂崎岖的地形令士兵们失序的退缩变得混乱,战力大减。
  倒地的死伤者梗塞住原本便不宽阔的通路,许多人便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痛苦的喊声令奥瓦鲁军的混乱愈加扩大。
  前锋将见军队难以调度,很难安然后撤,心想全力与黑旗军战斗,或许还能减轻损失,支撑到本军救援。因此,他号令士兵不得退缩,上前与黑旗军交战。
  奥瓦鲁士兵到底经历过不少战斗,也明白己方如果继续混乱下去,恐怕大家都会玩完了。恐惧亦能产生求生的力量,士兵们与已经从三面短兵相接的黑旗军厮杀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亲身体会到黑旗军的真正战斗力。
  黑旗军中虽有挞阔族、妖精族等一部分强悍战士,多数人也只是各地投奔的普通平民和士兵,并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强者,单人的战斗力或许尚不及凯曼及其他一些善战强国士兵的骁勇。
  不过,作为一个团体而战时,黑旗军却有着普通军队难及的同心和勇猛。像是有某种无形的主心骨,支撑着整支军队。
  而任何一支堪称强大的军队,可以说在兵员、武器等这样的有形之物外,都还拥有某种无形的力量。
  感受到黑旗军中这股内敛的支持力,被强敌包围而起了动摇的奥瓦鲁军的军心更是涣散。林木繁密的地形,又减缓了他们的移动速度,令两千兵力无法充分投入战斗。
  而与黑旗军战士的近战,令奥瓦鲁士兵不能再很好地藏身于盾牌之后。妖精战士便躲在战场一定距离之外,利用神射功夫辅助其他黑旗军战士进攻。
  精准的箭技令箭矢仿佛生有眼睛一般,完全避开黑旗军战友,箭箭着落在敌人的致命处。
  奥瓦鲁军的处境越加狼狈。不到片刻的时间,山草纠结的地面就充斥大片的鲜血,青色的草地被润泽成诡异的黑红色。其中大多数鲜血,都是从奥瓦鲁士兵的体内喷射出来的。
  鲜血的腥甜味,每过一分便浓上些许,濒死者的惨呼让原本清新美丽的山林充满了恐怖凄惨的气息。身处这片战场的战士们,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
  而除了一般黑旗军战士给奥瓦鲁军带来的打击外,带领这些黑旗军的将领也给奥瓦鲁军制造了更可怕的伤亡数字。
  汉瑞团长本就是出身山林,惯于在林中作战的挞阔族战士,过人的武勇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手中一柄惯用的长枪的枪头,化作银亮光蛇一般,环绕着他的身周,飞舞盘旋。
  他身周的所有敌人一旦被光蛇触及,不论如何努力的隔挡,都在数合间被掼刺倒地。
  浓稠的血液渐渐把银枪染成一柄血枪,带出的银亮光蛇也添上一线血光,仿佛是尝到人血而变得愈发凶暴的狂蛇,杀伤力变得更强。
  与汉瑞团长并肩作战的德鲁马,也不让汉瑞专美于前。沉重的战斧在他手上,便如翻飞的蝴蝶般轻巧,只是每次拍动翅膀,几乎都会带走一条人命。
  在加入黑旗军之前,他都只是一个努力攀登着武道高峰的嗜武青年,习武多年所经历的战斗,大多是为切磋武技而战,真正杀伤人命的战斗倒是不多。
  而在随艾里成为黑旗军一员后,在短短时间内参加过好几次这样超出武道意义的战争。他的手上,迅速累积了许多普通战士的生命。
  虽然他并不是残酷冷血的人,不过在击杀眼前的敌人时也没有什么愧疚感。
  是艾里带他成为黑旗军的一名战士的,因信任而追随艾里的他,对此并不后悔。
  既然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兵戎相见,就没什么仁慈可讲。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便必须杀死想让自己死的敌人。
  心思单纯的德鲁马认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而也不曾为此自寻过什么烦恼,杀起敌人来也从不觉得手软。
  今天也是一样。知道这一仗的敌人给黑旗军造成的威胁更甚以往的战争,他只有更加卖力,将艾里一年多来教授的成果完全展现。
  他和汉瑞成为这块战场上最威猛的两员战将。在他们周围,敌兵的尸体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累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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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虚张声势~
 
  奥瓦鲁军本阵中,前锋部队的不利战况被拚命逃出包围的士兵报告给奥瓦鲁王。
  ‘我前锋部队两千人中了伏击,被黑旗军包围,陷入苦战!’
  奥瓦鲁王亦知黑旗军不是简单角色,否则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因而听了士兵的报告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追问道:‘看清黑旗军有多少兵力了吗?’
  可惜那士兵虽曾亲历战场,却也无法判定:‘看不清楚。’
  黑旗军选派汉瑞团长来领兵迎击奥瓦鲁前锋部队,便是因为他领兵经验丰富,能因应战况变化妥善地控制队伍。
  发生在林中的战斗给奥瓦鲁军带来铁锤一般沉重打击的同时,黑旗军本身的行动却维持着极高的灵活和柔软,将敌兵困于包围之内。
  狭小的包围圈中,只有外圈的士兵能和黑旗军交战,内圈的兵力便无法发挥作用,兵力上的优势被抹消许多。
  与此同时,黑旗军利用山林地的崎岖地形和繁密的林木来阻挡敌人的视野。
  就算是与他们面对面交手的奥瓦鲁士兵,看到的也顶多是眼前数丈范围,始终无法把握到黑旗军的确切数字,只知道自己这边倒下了越来越多的战士。
  接到报告的奥瓦鲁王,不能放任黑旗军就这样将两千先锋部队一举消灭。
  奥瓦鲁王虽然不满意己方一开战便吃了闷亏,不过黑旗军既已现身作战,总不能就此任它作为而全不反击。
  他传下号令,剩余的三万五千兵力开始朝受困的前锋部队移动。
  因为山地不利马行,参战的军队都是步兵、枪兵。
  队伍行进并不如骑兵部队那般快捷勇猛,却自有一股肃杀的气息。黑茫茫的军队渐渐没入丛林深处。
  奥瓦鲁主军赶到前锋部队处时,前锋部队已经伤亡惨重,不过总算是逃过了全军覆灭的厄运。
  原本包围他们的黑旗军见主军到来,便不再恋战,后撤开一段距离,与黑旗军的主军会合。
  立于主军之前的艾里,望着下方山地间隐现出奥瓦鲁士兵铠甲的银亮反光,静静等待敌军冲杀过来。今日他亲率本阵,一直还未有机会上阵厮杀。
  眼下,终于是真正打一场硬仗的时候了。
  盯紧奥瓦鲁军的行动,当他们进入到弓箭射程以内时,艾里果断挥手发令。瞬间,上千枝箭矢从妖精战士和严格训练挑选出的黑旗军弓箭手的硬弓中飞射而出。
  射出的箭虽有上千枝,但弓箭手总数只不过三五百人。许多妖精战士的箭技强到可以一箭发四矢甚至五矢,箭箭命中的程度。
  这不仅令他们的杀伤力比寻常弓箭手增加数倍,也给人造成弓箭手比实际数目多上数倍的错觉。
  而艾里正是打算利用奥瓦鲁军的这种错觉。
  成千枝箭矢同时射向奥瓦鲁军队,虽然刚开始时造成了大量伤亡,不过奥瓦鲁军对黑旗军有妖精族助阵的事早有所闻,事先已给士兵装备了厚实的盾牌。
  士兵们马上以盾牌护身,伤亡便大大减少了,他们顶着箭雨继续冲向黑旗军的阵营方向。
  但奥瓦鲁王在后阵望见此情形,从容镇定的表情上却出现了裂缝。他并不是在意弓箭手造成的伤亡,而是因为从黑旗军方向射来的箭矢数目,可以大致推算出黑旗军应拥有上千弓箭手。
  按常理推断,好的箭手难求,弓箭手队伍在一支军队中的人数都不可能太高。黑旗军在过去几次行动中,虽有出现妖精弓箭手助阵,数目也始终不多。
  而此次黑旗军应是全力出击,竟能调用到这么大数量的弓箭手!
  反观自己的军队,弓箭手的数目恐怕尚不足黑旗军弓箭队伍的一半。
  以此推算的话,黑旗军的兵力应有相当可观的数字,说不定更在自己这三万五千人之上。
  诚如艾里在战前预料的一样,奥瓦鲁王无从了解到黑旗军兵力的大致数字。南方各国国小军弱,若是拥有三万以上的兵力,便可算是颇具实力的国家了。
  而黑旗军到底创建时日未久,他估算数目不可能太大,此次入侵,他尽调国内四万精锐,已是相当慎重。
  因此,当他见黑旗军的弓箭手数目如此之多,顿时令他对自己的判断生出怀疑。
  自己是否太过低估了黑旗军?眼前的敌人,难道以自己这三万五千奥瓦鲁大军还不足以应付!?
  不过,眼前的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奥瓦鲁王只得抛下心底暗生的惶恐,号令军队全线挺进:‘全军突击!’
  奥瓦鲁王所顾虑的事情,在他手下的士兵心中亦投下阴影。但这毕竟只是推测,凭着士兵们对王国的忠诚,军心尚不致因此发生动摇。
  然而,奥瓦鲁军与黑旗军的距离缩短至还有数十丈时,艾里再度向部下发令。
  弓箭手密雨般的攻击依旧持续着,而在弓箭手之后,数十架经过改装,发射力强过寻常许多的水枪被迅速安设好。
  随着机括发动声,从山泉中抽取来的水化作一道道凌厉的水箭射向半空,劈头盖脑地浇向奥瓦鲁军,引得奥瓦鲁士兵一阵喧哗。
  水箭并没有杀伤力,就算是近距离受到冲击,顶多也只是被逼退而已,何况这么远的距离,更是扩散成大片的水幕,浇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痒,跟洗澡差不多。
  奥瓦鲁士兵惊疑不定,许多沾到水液的士兵不由怀疑起这是不是什么毒水或是腐蚀性的药水,不过检视身上却没有什么异状。
  在奥瓦鲁军正觉摸不着头脑时,异变就在他们身边发生了。
  最初是一些士兵察觉到脚下的泥土似乎有些怪异的松动。当他们低头查看时,讶然发现一些绿色的茎叶正从脚边的泥地破土而出。
  在被水浇到的地面上,都萌生许多这样的草茎,迅速拔高,抽枝散叶。快得不可思议的生长速度,简直像是一般植物数年的成长集中于短短片刻间展现。
  注目这怪异的景象,奥瓦鲁军的脚步自然而然缓了下来。而在这片刻时间里,那古怪草茎竟长得有两三人高,分出的几枝草茎顶端都结着一个硕大的花苞样物体。
  这植物似乎已经长成,一时间停顿了下来,再没有变化。
  突然间,花苞从中端绽裂,开出的却不是美丽的花朵,而是尖锐的锯齿!从花心处伸出几条弹动不已的触须,不断喷射出毒汁。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怪物!’
  奥瓦鲁士兵们这才知道这怪异植物的危险,惊呼着群起而攻。不过,怪异植物柔软的草茎如活蛇般,可以四面灵活地伸缩弯曲,花苞的利齿和毒汁的攻击性也相当强,伤了不少奥瓦鲁士兵。
  这些食人花苞遍及奥瓦鲁军的路途中,阻塞了士兵的前进。他们不得不先解决这个给军队带来大麻烦的怪物。大敌当前,士兵们的注意力却不得不分到这些怪物上,队伍变得混乱起来。
  这是黑旗军所制造的,扰乱敌人阵脚的良机。
  那食人花苞乃是魔界中相当普通的一种攻击性魔草,种子只要得到雨水浸润,就会快速成长。
  纪贝姆在开战前,便将食人花苞的种子交给先前和奥瓦鲁前锋部队交战的黑旗军战士。当奥瓦鲁主军逼近,黑旗军战士撤回本阵之时,便将这种子沿路撒下。
  待奥瓦鲁军挺进时便发射水枪,让食人花苞生长起来,扰乱奥瓦鲁军。
  ‘大家放手干吧!让奥瓦鲁人知道我们黑旗军的地盘,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想占就占的!’
  艾里知道时机已到,以清朗的喊声激励跟随在身后的众多将士士兵,随即一马当先地冲入敌阵之中。
  上万黑旗军人追随其后,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以半圆形向奥瓦鲁军包围进逼。近身战斗终于正式展开了。
  艾里对自身的战斗力相当有自信,可以无需顾虑自身安危地在敌阵中纵横来去。
  经历过几次不同于武者战斗的战场厮杀,他已经越来越能掌握对付大量武技普通、攻势却如潮水般永无止歇的士兵的战斗方法。
  并不是如同最初以为的那样,要耗费大量气力去防御自身,只需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自己周围的敌兵,便可以利用他们的尸体稍为阻挡一下敌军的攻击。
  得到了这瞬间调整的时机,他便可以转移位置,组织起下一轮对敌人的攻击。
  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力量在长剑上,以轻巧的力道插入敌兵甲胄的连结处,便能致敌死命,这样才能在长时间的战斗中保持高昂的战斗力。
  找到战斗要领的艾里,愈发无人能阻。他在敌阵中闯到哪里,哪里便倒下大片的敌兵。
  奥瓦鲁的前锋将曾不自量力地试图截下他而与他对决,可惜艾里惯性地见到身穿奥瓦鲁军服饰者便挥剑砍人,连来人是公是母都根本没来得及看清。
  可怜的前锋将还来不及报上自己的名字,一照面,就被艾里当作是闲杂喽啰一并砍倒。
  在艾里后方不远处,哈尔曼敷衍地招架着劈向自己的利刃,间或投向艾里的眼神偶尔露出些许他心中的恼恨。
  今日这一战,他虽听从克里维的劝告,不敢煽动黑旗军人反叛,不过仍是希望能在战场上找到可以刺杀艾里的可乘之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背后自己人来的袭击最是难以防范。因而特意选择留在艾里后方不远处,打的就是想趁战乱从背后暗算艾里,致他于死地的主意。
  哪里知道身为首领的圣剑士上阵战斗,竟会如此奋不顾身,打一开始就闯入敌阵之中。前后左右都是敌人,艾里连看都不用看,把自己周围的所有人都当作敌人就对了。
  黑旗军众人习惯他这种打法,自是不以为意。心怀不轨的哈尔曼却是暗自叫苦。
  艾里这种打法,所谓的背后暗袭根本就没意义了。
  这次的刺杀行动,还没有开始实行就失败了。哈尔曼在心中徒呼无奈,只得静心慢慢寻找机会。
  而在离他不远之处,克里维的神色也有些怪怪的。不过,刺杀行动又一次落空,对他的冲击并没有像对哈尔曼一样大。
  他心神不宁的原因并不在于这次行动,而是困惑于艾里身上出现的新面貌。
  ‘神啊!这真的是基地里那个天天迷路,老是被下属欺负的男人吗?’
  经过这么多天,他好不容易才习惯了赫赫有名的圣剑士平日傻乎乎的模样。想不到在敌军面前的圣剑士,展现出来的又是另一番风貌。
  艾里整个人有如被一层熊熊燃烧的战火包围,人走到哪里,战火便随之烧到哪里,将一切与他敌对之人烧成灰烬。
  此时的艾里,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战神般雄浑的气势!虽然自己并不是与他正面敌对的人,却也油然生出‘这男人不是普通人类所能对抗’的感觉。可以想见他周围的敌人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环视周围跟随在圣剑士身后的黑旗军一众将士,他们虽明知敌方的兵力在己方几倍以上,眼下只是一时乱了阵脚,假如对方缓过劲来认真战斗,黑旗军便伤亡惨重,只剩逃命的份儿了。
  但黑旗军中,上至比尔、汉瑞、德鲁马等有名号的战士,下至最普通的士兵,每个人被艾里的英勇战姿所激励,都无所畏惧地奋勇杀敌。
  昂然的士气,便有如绝世名剑上那锐不可当的锋芒,更增黑旗军将士的武勇。相形下显得软弱许多的奥瓦鲁军难以维持阵形,像是一块破布般被这利剑撕扯蹂躏着。
  不需要有人说明,只看黑旗军上下一心的气氛,克里维便能感觉得到黑旗军的这股锋芒,正是由领先在敌阵中冲杀的圣剑士激发出来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第一次见艾里,便是看到他在战场上的英伟战姿,自己绝不会质疑他的能力,怀疑他是否真是黑旗军的核心。
  到现在,他终于再无怀疑。自己原先相信的强者该有什么品性的那一套,完全可以丢到垃圾堆里去了。
  平日那副死德性的男人,那似乎完全依着自己的本心行事,有时给人的感觉甚至近乎天真单纯的男人,原来也可以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收回目光,克里维继续心不在焉地应付身前的敌兵。虽已接受了眼见的事实,心中一时仍难以平复下来。他隐约觉得,自己过去那套观念,或许真的得有所调整了。
  撇开黑旗军中这小小的插曲不谈,战况继续朝着利于黑旗军的方向快速展开。
  奥瓦鲁军连受挫折,食人花苞的扰乱,更令他们难以全心投入与黑旗军士兵的交锋。而黑旗军却是有备而发,士气如虹。
  奥瓦鲁军的士气相比黑旗军要低落不只一筹。胜负之象,在交战不久已初露端倪。
  纪贝姆坐镇阵营后方,借助维洛雷姆及时传递消息,掌握住战况,一连串地发布号令调动军队。
  在战前巧妙布设于不同位置的黑旗军队伍,一股股地不断加入战斗。
  带领的将领知道这一仗攸关生死,就算个性再火暴冲动的人也不敢莽撞。
  他们牢记战前会议上艾里‘机动灵活’的交待,在与奥瓦鲁军激战的同时,始终保持着极高的队伍机动性,随时等待着纪贝姆传来的调兵号令。
  纪贝姆因应战场的实际变化与具体地形,巧妙且频繁地调动各支队伍,几乎让每一支队伍都把整个战场的土地踏过数遍。
  这固然增加了黑旗军将士的疲累,不过也带来了更大的好处。
  由于地形给视野造成了障碍,难以看到战场全局,在奥瓦鲁士兵看来,眼前的黑旗军打过一批,又出现一批,新的敌人简直如流水一般没完没了地不断出现(虽然原本在眼前的黑旗军人走得好像也很快)。
  仿佛永无止尽般出现的敌人令奥瓦鲁人产生黑旗军的兵力远大于实际数目的错觉。他们越打越是心寒。这黑旗军究竟有多少人啊!怎么没完没了呢!?
  在后方督阵的奥瓦鲁王接到回报,心中亦是惊疑不定,暗自揣度,莫非黑旗军在这几个月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想像,竟已拥有超过己方的兵力!?
  奥瓦鲁军的自信,有大半是建在对己方四万兵力必定占优势的认定上。此时全军上下对这份自信已经大大动摇了。
  挟大军入侵的勇猛气势,在今日黑旗军三番两次的打击下已经被消磨干净。
  艾里和纪贝姆事先商定的计策,发挥了预想中的效果。
  原本恃仗的信念一旦崩毁,人心所受的打击便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奥瓦鲁军的军心越形涣散。
  纪贝姆从维洛雷姆回报的奥瓦鲁军的种种迹象中,精准地判定出敌兵的心理,已经低落到接近自己需要的那个临界点了……
  进行下一步的时机到了。
  接到纪贝姆的传令,一支守在黑旗军左翼的队伍开始快速地向奥瓦鲁军的后方绕去。这支队伍的动向,对奥瓦鲁军本已不稳的军心,无异是火上浇油。
  察觉到这件事的奥瓦鲁将士,都躁动不安起来。
  ‘糟了!黑旗军要断我们的退路!’
  ‘他们一定想包围我们!’
  心理上已经陷入‘黑旗军兵势比自己更强大’的陷阱的奥瓦鲁军,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恐慌。
  包围的战法,原本也就是兵力更强盛的一方才会采用的。这更加加深了奥瓦鲁军的误解。
  就连在后方督阵的奥瓦鲁王,在接到战报的时候也流露出了犹豫惊惶的神情。他匆忙下令,调派兵马前去截住那些要断自己后路的黑旗军。
  此时有幕僚上前向他进言:‘国王陛下,我们似乎低估了黑旗军的兵力,以致影响了士气,令我军落于下风。不如今日暂且退兵,重新整顿部署后,再来应战?’
  奥瓦鲁王却犹豫不决。战斗持续至今,旗下军队虽然一直居于下风,但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损伤。黑旗军的兵力虽在自己意料之上,双方胜负之数却也不过是一半一半而已。
  但奥瓦鲁军处于不利的下山地势,如果黑旗军藉居高临下的地势在我军撤退时追击,恐怕会造成不小的伤亡。倒不如再撑下去,等黑旗军气势衰竭或有退意时再撤退,会比较安全。
  考虑再三,奥瓦鲁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撤退,只是命令部下截堵包抄后路的黑旗军。
  这个决策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这一次奥瓦鲁王所要应对的,是艾里和纪贝姆共同拟定的计策。这个决定,让奥瓦鲁王错过了最后一个避免全面溃败的机会。
  截堵黑旗军的队伍还来不及与敌兵交上手,山下远处的一个地方忽然出现了异兆。
  一开始是一个奥瓦鲁士兵在偶一回首间,视线被山下某处鲜亮的红色所吸引。他当时尚没有立刻会意过来,继续和战友迎向迫近的黑旗军。继续跑了几步,他才猛然顿住脚步,转过身盯着山下看。
  他身后的士兵险些因为他突然的停步而撞到一起,不满地催促:‘喂!你在发什么呆?’
  那士兵骇然望向刚才吸引他视线的那一点,抖着嘴唇。
  ‘后方的粮草……被烧了!’
  短短一句话,所代表的涵义实在太过惊人。虽是大敌当前,听到他颤抖的话声,周围的士兵还是纷纷回身眺望山下。
  他们身处地势高处,从林木间隙能清楚眺望到山下的远景。只见在后方看守粮草物资的五千队伍驻扎的地方,燃起了大片的火头。
  滚滚浓烟有如灰黑皮肤的怪兽,悬在火头上空张牙舞爪。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看不清那里的确切情形,不祥之感仍是如同闪电般瞬间击穿了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士兵的心。
  随着先发现这幕景象的士兵们的惊呼,有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大石,将震撼与不安迅速传递给每个奥瓦鲁士兵。巨大的恐慌感令整支军队陷入了喧哗之中。
  就算是正在和黑旗军交战的战士们,一时尚无暇理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到身后自己的队伍的气氛忽然变得散乱萎靡,手脚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是希尔戈雅人!希尔戈雅人从我们后面打来了!’
  ‘希尔戈雅与黑旗军联手了!’
  双方混战之处,不知是哪几个人拉长声音大喊着。
  这几句话正正切中奥瓦鲁人心中最害怕的事。但凡愈是害怕的事,一旦出现些许迹象,人们往往愈会把事情朝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去想。
  因此,没人想到看看最先这么叫喊的是谁,奥瓦鲁军中越来越多人附和着喊出了相似的话。
  群体效应令恐惧如同滚雪球一般,在感染越来越多士兵的同时,成倍数地增长起来。
  奥瓦鲁王这一年多来为了扩张本国势力无所不用其极,结下的仇家不在少数。希尔戈雅公国也是其中之一。
  此次入侵黑旗军领地,奥瓦鲁王最担心的尚不是黑旗军的反击,而是怕周边与奥瓦鲁有仇的国家在自己出动大量兵力,国防相对空虚的时候趁虚而入。
  他本来打的是闪电战的主意。黑旗军领地不算太广,他便秘密调动军队,将一切消息压下,打算在有仇隙的国家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前,迅速将黑旗军领地吞并并回返国内。
  然而人算究竟不如天算。虽然他已尽量小心行事了,但消息走漏令敌国抓住机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事,仍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最糟的情况,就是敌国与黑旗军携手来对付自己。
  看来这最糟的事,果然成真了。
  奥瓦鲁王的情绪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军中流言的波及,认定流言所说的便是事实了,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失败者的阴霾,让原本洋溢着野心与傲气光采的尊贵面孔变得黯淡晦暗。
  事实上,不论奥瓦鲁王本人怎么判断此时的情况,也无法再扭转战局。
  一意识到敌国和黑旗军联手夹攻己方,整支奥瓦鲁军便崩溃了。他们以为,黑旗军已强悍之至,兵力又多得不可思议,已经很难对付了,再从后方被希尔戈雅军攻击,那更是必败无疑了。
  被失败的预感和绝望笼罩住的奥瓦鲁士兵终于无视将官的号令,全体溃散。
  ‘我不想死在这鬼地方啊!’
  昔日随着奥瓦鲁王攻打其他国家时战况都还顺利,尚不致有什么感觉,此时一面临败死的危机,离乡背井的无依感便愈发猛烈地席卷而来。
  每个士兵都巴望着能在希尔戈雅人追上来,与黑旗军合围之前逃离这片战场。士兵们惊惶失措,背向敌人没命地逃窜。
  将领军官们虽然声嘶力竭地喝阻他们,甚至动手斩杀弃剑逃跑的士兵们,但全军逃亡的洪流一旦卷起,就不是他们少数人所能遏止的了。
  明白战况已经难以逆转,留下来只有被黑旗军,甚至是一心夺路而逃的自己人杀死,不少将官们犹豫了一阵,也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而一些坚持忠勇之心,始终不肯后退的将官,很快便倒伏于猛虎般扑上的黑旗军战士的刀剑之下。
  至此,奥瓦鲁军败势已成,再难挽回。在奥瓦鲁王身边的部属慌忙请国王陛下尽快撤离,等重整败军后再做打算。
  从未在正面对战中尝过如此惨败的国王憾恨不已,但时势不由人,在溃败的浪潮和希尔戈雅人尚未在自己这里出现之时,必须尽快撤离以策安全,然后才可能重整军队一雪前耻。
  奥瓦鲁王以怨毒的眼光扫视流淌着无数奥瓦鲁人鲜血的战场,便转身策马疾驰而去。同时他在心中许下了一定要让黑旗军为他今日败仗之耻付出代价的誓言。
 
 
 
 
只看该作者 11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阴云初生~
 
  国王逃离之后,奥瓦鲁军更是溃不成军。国王都逃了,谁还愿意再去和背后那些鬼神一般的黑旗军战斗。
  战场上的状况,渐渐变成近乎单方面的杀戮。
  将近半天的厮杀虽然耗去艾里不少体力,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想到现在正是大举消灭敌人实力的最好时机,力量仿佛便充溢到最高点。
  他带领着士气越发高昂的黑旗军战士们,如猛虎扑羊般追杀着奔逃的奥瓦鲁军。
  即使溅到手上、剑上的敌人鲜血让剑柄变得滑溜,他也只是随手在本来就染成血衣的战袍上揩一揩,便再度投入战斗。
  平日他虽可算是老好人一个,向没有抵抗意愿的人痛下杀手也不合他的个性,不过在这时候,敌人的无力抵抗并不能引发他的同情,令他稍为手软。
  开玩笑!现在如果滥用同情心,等以后奥瓦鲁王明白真相,带军杀回来,谁来同情自己!?当然要趁现在的大好时机,能多杀一些就多杀一些,尽量削弱奥瓦鲁的兵力,好减轻下一场战斗的压力。
  至于这场战斗的真相……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骗局。
  黑旗军夸大的兵力是骗局,后头及时来‘帮忙’的希尔戈雅军队,同样也是骗局。那是奉命到奥瓦鲁后方驻军捣乱的萝纱等人弄出来的。
  据纪贝姆推测,奥瓦鲁王应该会分出五千左右的人马去看守粮草等军用物资。这五千兵力,只靠萝纱一个人是很难应付,不过他也并没有要求萝纱把这五千人怎样。
  萝纱别的本事还有待商榷,捣乱的本领大家则都是早已领教过了。艾里不要求她歼敌,只希望她到处丢些强力火球,把出事现场的声光效果弄得恐怖一些,然后就可以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反正隔着这么远,奥瓦鲁军也难以确知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们便放出流言,引导奥瓦鲁军以为是希尔戈雅人杀过来,便轻易地引发了奥瓦鲁军的大溃逃。
  至此,黑旗军便完全奠定胜局,可以放手杀戮奥瓦鲁军,尽量多削减他们的实力。
  战场上没有廉价的仁慈存在的余地。对敌人仁慈,便是要以自己部下的生命作为代价。等到奥瓦鲁王带败军赶回驻地,发现这一切根本是骗局,必定会以更猛烈的手段报复黑旗军。
  所以,这时候对敌军的杀戮,绝不是无意义的杀戮,而是为了减少黑旗军在下一场战争中的伤亡而作出的努力。
  长剑切入人体的声音和感觉,虽然令艾里心底某处像是被羽毛搔弄着,说不出的不对劲,但他坚持以这个理由,不断向自己强调自己所为是正确的。
  他让自己化作杀人机器,持续不断地切割敌人。
  激烈的战斗,令人们对时间流逝的感觉变得有所偏差。像是只过了短短一段时间,夕阳已经贴近了西面淡蓝色的峰岚。
  仿佛映上了战场上鲜红的人血,今日的落日和云霞亦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或许这是太阳之神对不得不陷于杀戮血海中的人们的体恤吧!
  它以鲜红的余晖让天地间每个角落都镀上了一层艳美的红,好令战场上那片血海不致显得太过鲜明。
  维洛雷姆虚浮于半空,俯视着下方业已化作修罗场的战区,脸上仍是他在人后时一贯的冷眼观世的淡然神情。
  不过,在望向远方山下那冒起火光的奥瓦鲁军驻地时,他在短暂的深思之后,出现了然之色。
  ‘哦!你是预想到今天的杀戮将会很惨烈,才派萝纱去执行这种可以避开主战场,又不用杀伤太多人的任务吧!?’
  略一沉吟,轻笑声在他周围震荡出些许暧昧的波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还真的让我有些欣赏你了呢!’
  此役,黑旗军一方战死者数目约有一千余人,而奥瓦鲁一方则留下了十数倍于他们的尸体数量。
  再扣除伤者、脱队者、逃亡者的数量,奥瓦鲁王能够再度聚集的军队便只剩下了两万余人。
  对比此役之前的四万大军,奥瓦鲁军无疑是遭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黑旗军可以算是大获全胜。
  当然,胜利的果实自然不是那么好采摘的。黑旗军付出的代价,除了牺牲千余名士兵,还外加每个人一身的肌肉酸痛,筋疲力尽。
  这一整天,黑旗军全员上阵,每支队伍都按着纪贝姆的指示满场跑来跑去地糊弄敌军,在最后趁奥瓦鲁军溃败时更是竭尽全力地拚杀,许多人的兵器砍杀得刃口都卷了。
  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十分巨大,精神始终紧绷着,待到战斗结束回到密林中安全的营地,几乎每个人都立时躺倒在地,动弹不得。
  若是有一支数百人的奥瓦鲁败军在这时候闯入营地,或许就可以将他们尽数擒杀。
  不过,身为军官的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清点伤亡状况、安顿伤者、重新整编队伍,处理各式各样的善后事宜是长官的责任,他们只得强打着精神硬撑下去。
  艾里在营地中漫无目的地巡视。刚打过一场胜仗,营地中的将士们虽然容色疲惫,但仍掩不住战胜后的轻松喜悦气息。不过,这份轻快却似乎传染不到艾里身上。
  虽然他的神色也不算阴郁,不过相对平日嘻嘻哈哈,和活宝相去不远的轻快神色,现在这副淡然无觉的样子就已经相当严重了。
  除了担心不久后将来临的奥瓦鲁军的反扑之外,在先前战斗中杀伤太多人命也是令他心情沉重的一个原因。
  今日之战,他从头至尾都在敌阵中厮杀,死在自己手上的奥瓦鲁士兵的数目应该是黑旗军中最多的了。
  在战斗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现下安顿下来,身上血迹斑斑的战袍散发出的血腥味便似乎越来越浓,让人觉得难受。
  在道理上,他相信自己没有做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懊悔的。为了自保和减少黑旗军战士们的伤亡,当然不可能在生死相见的战场上对敌兵手下留情。
  不过,想到死难的奥瓦鲁士兵同样是人生父母养,在奥瓦鲁都有亲人在等他们回家,心头终是难以释怀。
  眼光忽然瞥见德鲁马的身影。这小伙子身上亦是沾满了敌人的血水,不过他还是那副精神十足的模样在忙活自己队上的事。
  经过他附近时,艾里随口向他打招呼,他回应以开怀单纯的笑容。白天那场血腥的厮杀,似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阴影。
  艾里觉得有些疑惑。印象中的德鲁马一向老实单纯,并不是个嗜血的人,没理由自己尚且放不开杀伤人命带来的负疚感,他却可以对此漫不在乎啊?
  艾里听到自己故作轻松地问出他的疑问。
  ‘今天你也杀了不少人吧!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德鲁马怔了一怔,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旋即笑了起来,仍是以平日那种坦然无邪的笑容望着他的老师。
  ‘不会啦!因为我是跟随艾里老师而成为黑旗军战士的。我信任艾里老师,也相信我跟着老师做的不会是错事。既然我们做的不是错事,对阻拦我们的敌人当然就没什么仁慈可讲。在战场上和敌人生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管死的是哪一方,都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啊!’
  艾里听完他的话,神色非但没有轻松一些,反而变得更加沉重,茫然敷衍应道:
  ‘是啊,是这样!’
  德鲁马看他神色有异,关切问道:‘艾里老师,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你没事吧?’
  艾里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我没什么,只是在考虑不久后该怎么应付奥瓦鲁军的反扑罢了。奥瓦鲁军的兵力太强,虽然今天损失了一万多人,再扣掉脱队者,奥瓦鲁王差不多能集结到两万多人马,还是将近我们两倍的兵力。而且大家到底还是没什么经验,经过今天这一仗几乎都累趴下了。我有些担心到时候大家能不能恢复足够的体力,应付那些怒火冲天来寻仇的奥瓦鲁人。’
  德鲁马不疑有他,听他说到敌人的事,便关心地探问:‘有办法对付他们吗?’
  ‘不用担心,我们有秘密武器可以用。’
  那个为了让德鲁马安心而挤出的笑容没有褪色,如同面具一般继续套在艾里面上。不过,德鲁马的观察力并没有敏锐到能发现这一点,他兴奋道:‘秘密武器?真的吗?’
  艾里点点头,笑道:‘因为搬运不便,秘密武器大概要再过两三天才能运抵。我们为了及时阻止奥瓦鲁人占下全部领地,把我们堵死在基地里,所以才先赶来这里,费这么大力气和奥瓦鲁军硬拚。等秘密武器一到,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这场战争。’
  他拍拍德鲁马的肩膀准备离开,临走又道:‘不过我们的士兵得尽快回复体力,才方便执行行动。你要加油,让大家早日恢复啊!’
  德鲁马兴冲冲地朗声应道:‘是!你放心!’
  不知为何,他这副热切的样子,艾里看起来就是觉得很刺眼。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挂着那副笑容,转身走开。
  虽然身体上已是相当疲累,身为向来不管琐碎事的首领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他却仍是不想去休息。
  依着平日思索时喜欢避开人群的习惯,他跳上营地外不远处一棵大树顶上,靠着树干整理思绪。
  事实上,和德鲁马的谈话令他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而且并不再只是情绪上的不悦,而是化成了真正足以令他不安的事。
  在和德鲁马做这番谈话之前,他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自己创立黑旗军的事。
  在知道索美维村毁于战火的消息时,他幡然醒悟到逃避俗世争斗,以求按自己心意自由自在、无所束缚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做法,在一般时候尚可行得通,但在这日渐混乱的时代,自己期望可以平静生活的乐土是不存在的。
  乱世之中,有能者的力量必然会招来各方势力的觊觎。各种纠葛总会缠上身来,如同缓缓勒紧的绳索般,终会令自己无法自由呼吸。
  想要过自己所追求的生活,唯一的路便只是运用自己的力量起来反抗,将这个世界改造成自己希望的模样。于是,自己回头去找那帮自己一直在逃避的山贼,创立自己的势力。
  本以为这就是正确的路了。但是,直到刚才听了德鲁马的一番话,他才猛然醒觉。对于自己来说,选择创立自己势力的想法是没有错,但是自己却忘了,一旦开始这么做,事情便不再单纯,不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事了!
  创建自己的势力,双手必定会染上血腥。对此,自己一开始做下决定时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德鲁马等黑旗军中的其他人却不同。
  德鲁马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信赖而加入黑旗军,他心性单纯,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将给他的生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盲目的信任,让他在被血染红双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上了怎样的一条路。
  而黑旗军其他战士的情况虽然和德鲁马未必相同,但有一件事是一样的。
  德鲁马、埃夏、班内特、汉瑞,每一个加入黑旗军的士兵,甚至是受到黑旗军战斗波及的其他人,在自己以圣剑士的名声打响旗号而将他们召集至妖精领域中后,他们的命运就从此发生了改变。
  自己肩上负担的,不再只是自己个人的想法,也要负担起黑旗军中所有人的期望。
  而且,就算心中生出了悔意,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不安。
  因为身为首领的自己如果有所动摇,将会影响整个军心,甚至导致将来的失败。
  既然他们已经用生命追随自己同其他势力对抗,自己就有责任顾全他们的生命,壮大黑旗军的力量。
  自己的决定不能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为他们考虑。
  艾里苦恼地吁出一口气,伸展一下身子,像是无意识地推拒身上无形的重负。
  这个担子,实在太过沉重!
  最不喜欢被束缚的自己,怎么最终还是让这层层责任缠上了身呢?
  当初罗炎发现人界对抗他的大敌就是自己的爱人后,却无法背叛全族的期望,丢弃身为王者的责任,不得不走上与修雅生死相对的道路。
  艾里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能够体会当时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了。
  只是罗炎尚可以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责任与个人情感的矛盾间做出个交待。
  自己的情况虽不至像他那般严重,却并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了结这个矛盾……
  奥瓦鲁王回到‘据说’被希尔戈雅人袭击的后方,知道那声势惊人的火头不过是起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而且很快就被控制住,他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了。
  溃散败逃的其他部队也陆续返回驻地,奥瓦鲁王收到了经历过黑旗军最后总攻击的士兵的报告,对原本以为的‘黑旗军兵力强大’这一点也生出怀疑。
  综合各支队伍的汇报,在最后总攻时,黑旗军出动的兵力远没有想像中那么多。
  任何一个明智的将领,都不会选择在那个消灭敌人实力的最佳机会中隐藏实力。
  因而奥瓦鲁王有充分理由怀疑自己在一开始就被对方戏弄于股掌之间。
  从各支队伍的报告中推定,得出的黑旗军兵力数字约莫是一万数千人。事实就是,自己拥有远胜于黑旗军的兵力,却反而败于对方之手。
  在越来越了解这场战争失败的原因后,奥瓦鲁王原本就因为败阵之耻而怨怒不已的心中,怒火更是旺盛。但再怎么愤怒,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奥瓦鲁王压抑下怒火,全心投入到整理残部的工作中。他要尽快让黑旗军也尝到自己受过的耻辱滋味!
  花费了三天,重新编组军队的任务终于完成。经历过一次溃败的奥瓦鲁军,最终集结了两万六千员士兵。另一方面,被他派遣入山探查黑旗军踪迹的士兵也传来回报,发现黑旗军的大致位置了。
  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再度开拨,入山讨伐黑旗军。
  然而当他们赶到探子所报的地点时,黑旗军已经抢先一步逃走了。
  虽然有‘逢林莫追’的俗话,不过奥瓦鲁王自负这一次已清楚黑旗军底细,必不会再中奸计,而且奥瓦鲁亦是多山之国,奥瓦鲁军原本也擅长山林中的战斗,他便下令军队沿着黑旗军留下的踪迹追赶,决心此次定要逮住黑旗军,彻底摧毁他们。
  但是黑旗军却滑溜得紧。熟悉地形的他们尽往难以行走的深山老林钻。
  知道难以甩掉奥瓦鲁军,他们还不时在沿路设下一些陷阱机关绊住奥瓦鲁军。
  虽然没造成多大损失,倒也让人提心吊胆,无法放心加快速度追赶。
  追了四天,黑旗军仍是在前头不远处晃着,却始终不能正面交手。
  四天来都是餐风露宿,奥瓦鲁士兵都显出了疲态,不过奥瓦鲁王全无放弃的意思。和黑旗军的战斗,迟早都要打的。自己的士兵觉得疲劳,黑旗军的感受也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倒是要看看谁能撑得比较久!
  奥瓦鲁王的推测并没有错。
  黑旗军将士大多尚未从上一场大战的疲惫中恢复,就匆忙逃离营地,跋山涉水地逃避奥瓦鲁军。
  在这茂密的荒林中急行军,对身体是很大的负担,士兵们的疲劳非但没有机会恢复,反而更为加剧。
  熬了四天,战士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就算圣剑士和圣女出面鼓舞士气,士兵们的赶路速度还是减慢很多,也有不少人生起病来。
  艾里等几个领导者都面带忧色。
  幸而在第四天,艾里向德鲁马所说的‘秘密武器’终于到了。
  因为黑旗军为了逃离奥瓦鲁军而不停地移动,运送它的队伍多费了一点时间,好在来得不算太晚。
  这秘密武器除了艾里和纪贝姆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因而东西一运抵,萝纱和德鲁马等人便都赶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
  却见运送小队带来的,只是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
  可惜艾里说为了行动方便还是先不要拆开,他们的好奇心暂时是无法得到满足了。
  知道后头的奥瓦鲁军仍在不断地缩短与黑旗军的距离,艾里不敢多作延宕,命令黑旗军继续前行。
  在重新列队准备行进时,望见士兵们萎黄的容色、迟缓的行动,艾里跃上高处,大声鼓舞士兵们。
  ‘请大家咬咬牙,再坚持半天!只要我们加快速度,尽量把奥瓦鲁军甩远一些,我可以保证就此解决奥瓦鲁军,让他们不敢再在我们的领地撒野,大家也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休养一阵了!所以,请大家再撑一下,加快脚步吧!’
  圣剑士的威信起了作用。虽不明白首领究竟有何打算,士兵们听到他的保证,相信休息在即,纷纷打起了最后几分精神,脚步变得轻快了一些。
  赶了半天路,下午时分,艾里跃上高处的树顶观察追兵情况,估算奥瓦鲁军与自己的距离。
  随后他跃回地面,与随运送小队同来的魔法技师尤罗商量片刻,确定距离拉得差不多了,便让队伍继续前行,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帮忙。
  萝纱等人知道他定是要动用那秘密武器了,哪里肯走,都坚持留下来看个究竟。艾里也不勉强。
  哈尔曼和克里维也很想留下来查看情况,不过哈尔曼知道自己等人加入黑旗军不久,并非核心人物,强要留下恐怕会启人疑窦,只得作罢。
  在那个小队的帮助下,箱子很快被打开了。萝纱等人望去,只见里头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金属器械,还有一个光彩莹然、玲珑剔透,以一大堆半透明水晶导管构成的菱形物件。
  萝纱、德鲁马打量了这些金属部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他们都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眼光。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过这些东西呢?
  没等他们想出个头绪,在尤罗熟练的指挥下,那些士兵开始按着他的指示将这一大堆金属机件装配起来。
  不多时,一座巨大机械便屹立在众人面前。金属外壳映射着青蓝的无机质冷光,明明只是个无生命的机械,却不知为何令人有种敬畏的感觉。
  ‘这……这是……?’
  大家过去都没见过这样的机械,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青叶绕着它走了两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纤手摸摸它上部一根长长的金属管子,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在某个国家见过一种新研发,利用火药威力的火炮。看这钢管,倒像是个什么炮。’
  ‘炮’这个字提醒了萝纱。想起刚才看的那古怪菱形核心,她喃喃道:‘难道是……魔核……光炮?’
  她很久没想起在黎卢时听过的这个名词了,只是听到青叶提到而随口问问。艾里却笑着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
  ‘怎会?’萝纱和德鲁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那时你没毁掉那东西吗?’
  ‘光炮核心不知是什么材质,怎样也无法摧毁。为免落入野心家手中,我就顺手带回来,后来就拿给尤罗他们研究。没想到他们还真的研究出了结果,重新制作出炮身。’
  艾里简略解释一下光炮的由来,便让尤罗操作光炮准备发射。尤罗确定了奥瓦鲁军的位置,将炮口的方向角度调整好,然后填充魔核晶石。
  魔核光炮的炮身是他一手研发制造,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众人只见他熟练地在光炮上下东调西试,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在做什么。初看新奇,看了一阵便觉乏味。
  这一边青叶记得自己过去所见的火炮在发射时会发出巨响,甚至可以伤害人耳力,便交待众人用布片手掌将耳朵堵上。众人听她说得严重,一一照做。
  这里耗了片刻,那边尤罗已经准备好了望向艾里。见艾里果断地向下挥手,他伸手扳下机括。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便见一道白光从炮口蹿出,向上空飞射而出。
  大家本以为会听到一声震耳巨响,然而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不要说巨响,捂紧耳朵的他们就连原本时时在山间响着的虫鸟鸣叫、泉水淙淙也统统听不见了。
  预期的巨响与寂静无声的对比,令众人一时生出一种非现实的怪异感受。
  仿佛世界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不真实的世界。而他们接下来所目睹的景象,也确实有如梦一般虚幻。
  众人只见白光射到奥瓦鲁军的上空,突地爆成一团不大的火球,在半空中不断翻滚出鲜亮的颜色。很快,火团逐渐扩散、扩散,渐渐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之中。
  火光消失的一瞬间,下方的林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艾里不由怀疑起这光炮是否真的研究成功了,或者光炮本身就是没用的东西?
  然而随即变化就发生了。
  或许不能算是变化。因为从视觉上看并没有什么异常,怪异的是从那里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种如同自地狱底层传来的低沉异响,仿佛在其中凝结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怖。
  艾里等人仔细分辨,才听出那是无数人同时发出的惨叫和呻吟汇合而成的声音。
  那必是相当大的声响,才能隔了这么远,仍清晰地传到众人耳边,更在群山间层层回荡,化成鬼哭神嚎一般的恐怖声响。
  明知道那里是奥瓦鲁军的位置,这惨叫声应该是敌人发出的,艾里等人互相对视,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发白。
  ‘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别跟过来。’
  维洛雷姆丢下这一句,就飞上天去。艾里知道他考虑那里可能还残留着魔核光炮爆炸的余威,普通人的生命可能会被危及,而以他魔族强韧的生命力,应不致有大碍。
  ‘我也去!’萝纱喊了一声,也飞起来疾追上去。
  艾里和维洛雷姆略一犹豫,都没有劝阻。
  回想过去巴兰大军入侵时,萝纱曾用一般人使用必死无疑的魔法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却无恙生还,艾里推断她或许是遗传了罗炎的不死体质,应该不会有危险,便由着她去了。
  维洛雷姆和萝纱很快飞到奥瓦鲁军所在位置的上空,俯视下方的情况。
  只见刚才那火团下方方圆百多米以内,完全是恶梦般的场景。正处于下方的上百名奥瓦鲁士兵,如同陷入突然的睡眠般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
  而这一场睡眠,他们将永远不会再醒来。
  距离稍远一点的数百名士兵,有的早已瘫倒在地、有的狂乱地打滚、有的则摇摇晃晃如醉汉般难以控制自己……痛苦的呻吟和着疯狂的吼叫,令这一幕更显凄惨。
  饶是维洛雷姆见惯场面,也有些动容,而萝纱更是为眼前的惨境险些落下泪来。
  奥瓦鲁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而出现了一些混乱,许多军官们跑来跑去,忙着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伤亡状况如何,并指挥队伍重整队形。
  忙乱了一阵,军队才渐渐恢复秩序。虽然还没弄清刚才那火团究竟是什么,但他们还是继续前行,朝黑旗军的方向继续追赶。
  ‘我们回去吧!’维洛雷姆拉拉似乎有些失神的萝纱,带她一同飞回艾里处。
  听到维洛雷姆回报刚才的一炮还不能吓阻奥瓦鲁军,他们仍继续追赶而来,艾里令尤罗再开一炮。
  尤罗正要扳下机括,萝纱忽地冲过来拉住机括,不让他扳下。众人惊问:‘萝纱,你做什么?’
  她回头恳求地望着艾里:‘不能再打了!会死很多人!太惨了!!’刚才那幕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重演。
  艾里神色沉凝,肃然道:‘这是为了保住我们黑旗军,我们的力量并没有强到能控制得了敌人的生死。’
  不杀是很简单,但在不杀敌人的同时,还要保护自己不受反噬,这需要强大的力量。现今的黑旗军兵并没有这份实力。
  萝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口气,放开了机括。
  当第二枚火球再次自黑旗军的方向飞来,在奥瓦鲁军上空爆炸,造成和第一次相同的杀伤之后,奥瓦鲁王终于不得不相信这确实是黑旗军所为。
  这火球并不是直接在军队中爆炸,然而造成的破坏却比普通爆炸强上许多倍,每次爆炸后,下方方圆百米内的六七百名士兵便无一例外地倒下了。
  其中正下方的百余人更是就此无声无息的死亡,遗体上查不出任何外伤。其他人虽未即死,却也无法再作战。
  仅仅两次爆炸,便令千余名奥瓦鲁士兵丧失了作战能力!这是什么样的恐怖力量啊!?
  处于队伍后方未被波及的奥瓦鲁王和他的部下们都吓得变了脸色。
  明白密集的队伍会导致更沉重的伤亡,奥瓦鲁王急忙下令将队伍拉得松散,士兵们拉开距离,军队分成几拨分开行动,全军向后全速撤离。
  当前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军队。如果再追下去,黑旗军只要再多发来几枚这样的火团,奥瓦鲁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黑旗军有这么强的……不管这是武器还是魔法,只要黑旗军有这样的力量,自己根本就别想侵占黑旗军的领地!
  意识到这点,奥瓦鲁王不敢再有复仇之念,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占领黑旗军领地的念头。
  一边在军队保护下全速逃亡,一边面如土色地想着,或许自己现在更应该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付拥有这种力量的黑旗军的报复了……
  ~下期预告~
  结束长久的窥探,哈尔曼决定以平民的生命挟制圣剑士,潜入黑旗军内的凯曼队伍终于将再次展开行动!一端是众多无辜平民的性命,一端是肩上担负的重任,该如何选择?克里维陷入了挣扎之中……
  黑旗军凭借魔核光炮的威力成功威慑了奥瓦鲁,令它不敢再染指黑旗军领地,并促成了南方各国举行联盟会议,共同对付凯曼。虽然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艾里身边的人们却隐隐感觉到首领变得有些不对劲。略显生硬的笑容,近乎模式化的行为,像是在掩饰着他内心的什么……
  如同应和艾里内心出现的阴影一般,参加南方联盟会议的人们亦面临了巨大的危机……
 
 
 
 
只看该作者 115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弗克里德瑞: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哈尔曼: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队队长。
  克里维: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队副队长。
只看该作者 11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沉重的胜利~
 
  奥瓦鲁军势正盛之时,遭黑旗军迎头痛击。虽然拥有数倍于对方的兵力,却在黑旗军的狡计和秘密武器下遭受重挫,全无还手之力,奥瓦鲁人只得铩羽而归。
  位于两军交战的山下的洛茨城民,目睹了败退的奥瓦鲁人仓皇撤离的狼狈境况。胜利的消息开始以胜过风的速度,飞速传递往黑旗军领地的各个角落。
  令战斗双方强弱易位的,是那个在片刻间致数以百计的奥瓦鲁人毙命的神秘火团。‘黑旗军拥有神力般的强悍武器’的流言因此不胫而走。
  尽管奥瓦鲁军方上层严禁士兵们谈及黑旗军不明武器的传闻,但那一日己军在片刻间便受重创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上层越是压制,下层士兵中的流言反而更加被夸大,流传得更是广泛。只在数日之间,奥瓦鲁人的军心已是一溃千里,再难挽回。
  奥鲁瓦王本已十分忌惮黑旗军那可以远距离大范围杀伤己方士兵的武器,全然想不到应对之策。此时再见军心已散,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
  就算强自占着已经占领下的土地,硬是撑着要和黑旗军打下去,黑旗军或许顾忌伤及平民而无法向驻扎城内的奥瓦鲁人使用神秘武器,但从此奥瓦鲁人也只能困守城中动弹不得。队伍一旦出城落了单,便可能会被那秘密武器屠戮尽净。
  这样根本不能算是黑旗军的土地被占领,反该说是自己被黑旗军人困住了,硬撑下去全无意义。
  更何况,失去主力军队据守的奥鲁瓦本土,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下手了。
  想到之前因自己所为而结下的众多敌国,奥鲁瓦王毫不怀疑他们有多盼望自己被滞留在黑旗军领地内更久一些。
  意识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奥瓦鲁王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奥鲁瓦主力军队和驻扎防守已占领地区的军队都开始以最快速度撤回奥瓦鲁王国。
  短暂的侵略行动,至此画上了失败的句点。
  至于另一方参战者黑旗军在发觉奥瓦鲁军开始撤离,明白他们已经成功地被魔核光炮威慑住,不敢再有进犯,终于松下一口气。
  为着联盟各国共同对抗凯曼的大局着想,应该尽量避免在内部战斗中造成伤亡,因而黑旗军也不为己甚,便不再动用魔核光炮追击。
  还有一个不大上得了台面的原因,乃是因为发射魔核光炮要消耗的魔核晶石实在贵得离谱,还很不好买到。黑旗军虽有绯羽商社撑腰,一时也只能弄到发射三次的魔核晶石。
  每轰这一炮,就等于轰掉了满仓粮食、大堆兵器、大把钱财,想起来都会让人的脸色白上三分,自然是可以不用就不用了。
  但对奥瓦鲁人的军事打击虽是告一段落,随着奥瓦鲁人的不断后撤,领地也一块块回到黑旗军的控制之下,事情却还不能就此完结。
  黑旗军没有立即回返妖精领域,而是下山来到洛茨城。
  一方面,黑旗军全军上下都在山中一战消耗了太大体力,急需休养调整,短时间内不宜进行大的行动。
  另一方面,艾里已派遣使者分头出使南方各国,再行倡议举行联盟会谈之事。
  以前是奥瓦鲁人觊觎周边各国而从中作梗,令事情不遂,现今奥瓦鲁吃了这么大一个教训,自不敢再有妄念,联盟会谈之事应该在短期内就能有好消息了。
  如果会谈果真举行,不但艾里要动身,黑旗军也要守在接近会谈处一带,以防万一。
  因而艾里便决定不用急着回返基地,先率军到洛茨城休整一阵,同时等待消息。
  甫一入城,黑旗军受到了出乎他们预料的热烈欢迎。
  还未走到城门,走在队伍前端的艾里等人露出讶色。
  从敞开的城门中,可以望见城内街道两侧挤满了夹道欢迎黑旗军将士入城的城民。看那拥挤的程度,似乎全城的居民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波连着一波,城中的鸟儿几乎都被惊得不得安宁,每欲落回地面,就被更加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惊飞。
  城民们送来自制的食物和饮水,少女们笑靥如花,将缤纷的花瓣不断抛向凯旋而来的队伍上空。队伍中一些面目英挺者更是不时受到热情女子的大胆拥抱和亲吻。
  初次经历这种阵仗,艾里和身周的诸将相互望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错愕。
  这座城之前是在奥瓦鲁人控制下,黑旗军的官员早已撤离。在没有自己人组织的情况下,竟还能出现这么火热的场面!
  看来黑旗军在民众中的形象,好的出乎意料呢!
  ‘呵,想不到原来打胜仗的待遇这么好!’
  被一个热情美女在颊上留下的温热亲吻熏得有些头晕,德鲁马晕陶陶地感叹:‘看来今后拼老命也要打胜仗了!’
  ‘战争女神应该不会站在这么动机不纯的人的身边。’
  平时这些讥诮的话多半是出自埃夏口中,这次埃夏留在基地内处理财务和军备调集运送事务,没有随军出征,泼人冷水的角色便由萝纱接手了。她的话引来周围众人一阵轻笑。
  受到民众热情接待,自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过欣喜之外,众人也有些疑惑为何民众会对自己这么热情。
  他们却不知黑旗军本已有声名高洁的圣剑士、圣女为领袖,近来又遏止了巴兰背叛南方其他各国而与凯曼勾结的企图,这实际的功勋令黑旗军的名声愈加水涨船高。
  另外,黑旗军大部分人出身贫苦,行事自然而然地站在平民一边。在黑旗军统管当地期间,征收的税赋极少、裁决事务又公允清廉,更是极大地赢得了当地民众的好感。
  相反地,奥瓦鲁王贪婪好战,声名狼藉,据闻他治下的领地需要缴纳大量税金以支持军费开销,青壮劳力更被大量强制应征入伍送上战场。
  两相权衡,民意向背自是不言而喻。
  而且,自古以来战争莫不带来重大破坏和平民伤亡。自从奥瓦鲁人入侵,当地人一直恐惧发生在自己家园上的战争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多大的破坏。
  却没曾料想,黑旗军一开始就不曾作过强硬的反抗,顶多只是以很柔软的行动从旁牵制奥瓦鲁人的行动。
  后来黑旗军本军到来,却是将奥瓦鲁人引入人迹稀少的山林地,又在短短几日间便打得奥瓦鲁人损兵折将,被黑旗军不知名的强大武器震慑住而不敢再轻举妄动,乖乖撤兵。
  这样的举措令黑旗军在极短时间内平定了战事的同时,还将对领地的破坏降到最低,这更是得到了领地民众的拥戴。
  知道黑旗军的骄人战绩时,当地民众甚至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在心理上,他们已经渐渐认同了刚接手这块土地几个月的新统治者。
  在城中安顿下来的黑旗军,得到了城民们殷勤的接待。他们的殷勤不仅仅是出于对掌管权力者的敬畏,同时还是出于对心目中英雄的崇敬。
  从接触到的城民那里了解到这些情况后,艾里等人都颇觉得意外。
  老实说,这些为民众所称颂的事情,他们都是自然而然地做了下来,当初倒没什么人想到会对平民们造成这样的影响。如今竟因此而赢得了民心,倒是意外之喜。
  而如果评价这里的城民给予黑旗军将士的热忱为十分的话,艾里造成的回响绝对可以算是一百分。
  从他一入城,便是最受城民们注目的焦点。对于妖精领域外的一般平民来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黑旗军的领导者。
  这一年多来,各方势力对这块土地的争夺进行得十分激烈,反反覆覆数易其主,这里的人们先后见识过了不少位将领的模样。
  少女们渐渐明白,那些手握大权的霸主英雄要同时具备年轻英俊这一条件的可能性比瞎猫撞上死耗子还要低上一些,粉红色的梦想因此破灭大半。
  但当见到队伍中央,乘着骏马的圣剑士的勃发英姿的瞬间,女孩们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梦想终究还是存在的!
  集俊美、气质、才能、权力于一身的白马王子虽然珍稀,但世上到底还是真有这种人的!!
  不了解艾里平日真正面目的女孩们,将他当成了绯色梦想的寄托。
  艾里才一出现在黑旗军队伍中,便吸引了城中几乎全部女性的视线。她们目光中的热情如果具有实质的温度的话,艾里大概可以媲美天空中耀眼炽热的太阳了。
  只是碍于他高高在上的身分,入城时又走在城民难以触及的队伍正中央,他才不致被众多女子淹没,阻碍到队伍的行进。
  待艾里在城中住下,有机会接触他的城中女子都对他显示出极大的兴趣,一有机会便三五成群地拥到他的住处。
  可以说,之前二三十年的人生中,艾里的女人运是烂到了极点,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受异性欢迎。
  封魔之战前的艾德瑞克虽然具备符合女性梦想的外在条件,不过那时他只醉心武道,平日深居简出,对人的态度冷傲淡漠,仰慕他的女子很难接近他。
  而封魔之战后,他的性子是变得平易温和了,却失去了贵族身分和王国英雄的光环,人也邋遢懒散,形象大坏,行情顿时跌至谷底。
  再加上居无定所,连‘日久生情’的路子也不通,偶有艳遇,也是转瞬即逝。
  他虽随遇而安,不是很在乎这个,但静夜思及,不免也有些感慨。
  不过,不管过去的他对得到这一大票女子的青睐是否会觉得享受,但是至少眼下,他绝对不喜欢这种滋味。
  僵笑着应付又一批借故拥来自己住处的女子们,艾里心虚地瞄瞄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的萝纱和青叶。
  左方站着萝纱,右方立着青叶,二女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觑着他如何应付这一批又一批的红粉兵团。
  可以说平素与萝纱和青叶任一人相处的时光,都是十分愉快的。
  萝纱是活泼灵慧,轻快俏皮中又不失善解人意,青叶则是如水般温和柔婉,却又能感到她内在的独立坚强,不至于太过娇柔黏腻。
  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她们此时的样子,却令艾里脊背发凉,心口发麻……他本能地与一众展露爱意的女人保持一段距离以策安全,更不敢让她们进房间以免招来什么误解。
  不过对女性习惯性的温柔疼惜,令艾里很难在不伤害到众女的情况下摆脱她们。
  一面穷于应付众女,萝纱青叶的微妙目光又盯得自己如坐针毡,不多时艾里已是额上见汗,越来越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艾里不让众女进入屋内固然避免落人口实,相应地却也有一点不好--在这里出入的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这出好戏。
  军队休整期间,将官们大部分都闲闲没事做。只一会儿功夫,在艾里住处前上演的这出戏码便吸引了不少的观众。
  艾里手下众部将虽然善良地没有太伤首领面子的当面大笑出声,多半也口角含笑看着首领的糗样。
  一位当值巡视这一带的士兵刚加入黑旗军未久,还不习惯首领的作风,目睹这般场面,他露出一脸好似看到乌龟在天上飞的表情。
  亦在一旁看热闹的汉瑞团长留意到了,趋上前好心地开导他:‘兄弟,不用太惊讶。对首领的各种怪事,还是以平常心,当作是日常消遣来欣赏吧!这也可算是参加黑旗军的福利之一呢!’
  平素懒散又喜欢让大家‘充分发挥各自能力’的艾里,作为黑旗军的首领也许算不上十分称职。不过,不可讳言,自加入黑旗军来,这位首领给大家提供的‘笑’果倒是不少,对丰富单调的军旅生活,减轻压力颇有助益。
  那士兵兀自木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艾里却都听在耳中。
  亏得汉瑞的话提醒,他想起自己黑旗军领袖的身分,找到了摆脱窘境的借口。推说要去巡查军队的休整情况,他终于从那群女人中间解脱出来,快步向外走去。
  经过汉瑞身边时,艾里恶狠狠丢过个眼色,低声道:‘拿首领当消遣啊?好大胆子!’
  汉瑞从容一笑,浑没当回事。任艾里再怎么强作从容,大家还是察觉得到他藏在底下的几分仓皇意味,这样的威胁自然毫无威慑力可言。
  见他如此回应,艾里果然也拿他没辙,摸摸鼻子讪讪地去远了。反正在他们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或许自己应该高兴自己对大家来说,还有一些娱乐价值?
  对所处的尴尬境地无可奈何,他也只得这么自我开解。
  好不容易从众女中逃了出来,他却发现自己没什么事可干了。想到先前既然拿巡查军队当借口,索性便真的去看看吧!
  黑旗军历经一场惨烈艰辛的苦战,随后又是接连数日在蛮荒丛林间急行军,艾里记得将士们刚入城时个个精疲力竭,脸色难看得像是一有块平坦地方就可以倒下去呼呼大睡。也不知现在情况怎样了?
  出门前,他顺手拿顶毡帽半掩住了面孔,以免又招来什么纷扰。
  因为听闻奥瓦鲁人入侵,城中不少人畏惧战火离城逃往内地,空下了不少屋舍。进驻的黑旗军便暂时借用这些空屋栖身,不足安置的人则在空地扎营。
  这样的安排既避免了扰民,也造成黑旗军住得比较分散。这令没什么方向感的艾里不需要刻意找路,随便在城中逛逛,就可以发现黑旗军的驻扎点。
  艾里经过几个士兵们的住处,都发现里头传来热闹喧哗之声。走近便可以看到,几乎每处驻地里都有不少平民在里头帮士兵的忙。
  军队休整期间,军队没有什么任务,战士们的行动也可比较自由,所以军方便由着前来帮忙的城民们和战士们相处。
  艾里见双方言笑不拘,气氛十分融洽。大概是因为黑旗军在城民心中的形象良好,前来帮忙的女子们似乎对战士们颇为青睐。忙着追求女子的士兵们满面春风,相比两日前入城时的晦败脸色,简直判若云泥。
  过去曾听人说过,军队的状况如何,看营地中的气氛就知道了。照这么看的话,士兵们既然已经打得起精神发春泡妞,看来该是修整得差不多了吧!
  好笑之余,艾里亦觉得十分轻松。回想起自己现在能笑嘻嘻地看见这些场面,乃是历经了怎样一番危难艰辛,这份平和欢腾便格外令人心情愉悦。
  先前他因德鲁马的话而感受到的肩上重压,一时似乎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过看大家这么开心,自己带他们走上这条路,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信步间,他左绕右转,走到一条深巷前。巷子两面都是些深宅大院,少有人经过,颇有些荒凉。
  艾里本也未在意,正要走过之时,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迟疑地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从巷子深处隐约传出一些怪异声响。声音距离得似乎相当远,一般人难以察觉,不过正因为这一带僻静无人,没有被杂声掩盖,以致被耳力灵敏的艾里发现。
  他侧耳细听,这声音有些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悲鸣,却又听不分明到底是哪种野兽的声音,只感到这声音似乎充满了莫大的痛苦和恐怖,令闻者为之毛骨悚然。一时心生好奇,艾里循声走入巷内。
  巷子十分深长,走了好一阵,他终于发现那声音是从巷子最深处的一座大院内传出的。
  这座院子最是僻静,四面围墙高耸,给人戒备森严的感觉。不过,高高的围墙虽然切断向内窥视的目光,却隔不断那怪异的声音。
  靠得近了,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不过仍是难以辨别出究竟是何种生物发出的。艾里的好奇心被撩拨得更盛,会有什么人在城里饲养猛兽?又究竟是哪种野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沿着围墙走到底,终于看到了这家宅院的大门。有几个人站在门口守卫着。
  艾里走近一看,却发现这几个守门侍卫身上穿的竟然是黑旗军的军服?闹了半天,这里原来是自己人的地方!?
  至此,好奇心非但未解,反而转成更深的疑惑。身为黑旗军首领,艾里却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队几时养起什么猛兽来了。
  更何况听这声音,应是有相当数量的一群野兽发出来的。黑旗军刚和奥瓦鲁人打了这些天,都在山上急行军,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堆野兽啊……
  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既然觉得奇怪的话,何必站在外头胡乱猜想,直接进去看个明白就是了啊!于是,他抬脚便光明正大地往大门走去。
  走到门边,果然被那几个士兵拦下了。
  ‘对不起,这里是军营重地,平民不得入内。’
  艾里只在上阵打仗时才穿着军服,现在只是一身便服,先前不想被城民认出,又用毡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而且这些守卫士兵不是他身边的人,也不熟悉自家首领的长相,因此并没有认出他的身分。
  艾里不想太早表露身分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也不说明自己的身分,只向士兵出示了一个银框黑底,红色内纹的徽章。
  黑旗军制有几种徽章,精细度和色彩依将官的职权高低而不同。战斗时除了没有徽章的低阶士兵外,如无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将徽章佩戴于胸口,以让士兵们辨别将官身分,方便传令指挥。
  在平时,这徽章亦作为身分的象征。此时艾里出示的,便是代表黑旗军中高层将领身分的徽章。
  他总觉得这里透着一股神秘鬼祟的气息,简直像是军中有人在酿造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阴谋。
  若真如此的话,单凭这徽章可能也无法通过,不过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也只得姑且试试看,作为一个试探罢了。艾里心中已做好见机行事的准备,却未料到士兵见了徽章,竟不再多盘问,向他行个礼便让开了路。
  艾里昂然自若地步入宅内,心中却愈发疑惑。照这样看来,这里的守卫并不算很严格,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宅子的原主不是富商便是贵族,建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座屋舍。曲折繁复的回廊花园、假山水池把宅院分隔开来,令人一眼望去难窥全貌。
  从建筑美学的角度看,这些东西是美化了宅院,不过对于只想看明白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来说,就只觉着碍事。好在进了院子,那怪异声音更加清晰。艾里循声绕过前院几座屋舍,迳直向后寻去。
  一路上他向四面查看,不由有些意外。本以为这院中会发出这等恐怖声响,里头应是一派阴森鬼祟,戒备森严的景象,可是事情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沿路是看到有不少士兵来回奔忙,却不是在巡视戒备,手上大多端着药品水盆等物,对站在一旁的自己倒是未多加注意,似乎并没有什么戒心。
  艾里望见士兵们将那些东西鱼贯端入前方几座房舍中,接着又送出来一盆盆泛红的血水,还有染满血污的纱布,看来里头似有许多伤者。
  艾里看此情形,只觉这里不像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像是一个医所。大概是上次战斗中受伤的战士在此疗伤吧!
  如此说来,设在这僻静深巷中,守卫亦比较严格,应是为了杜绝外人入内而打扰伤者养伤,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想通此节,他不由舒了口气。黑旗军若是出现背叛者,始终是件令人忧心的事。不过发现那吸引自己前来的怪声,正是从这些房子中传出来的,艾里忍不住走向其中一座屋舍,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距离屋舍尚有一段距离,他便因为从屋中散发出的一股浓重腥臭味而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难道受伤的士兵们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吗?照顾他们的人怎么任由他们的环境变得这么恶浊?
  初生的怒气在他走到窗口看到屋内景象的一瞬间,被冻结成惊骇。
  屋内确实有许多伤者没错,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样。伤兵身上有所伤残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屋里伤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躺在地上辗转反侧的人们在肢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的伤口,然而每个伤者都脱落了大半头发,露出来的青白头皮上东一块西一块地布满了斑驳的溃疡。
  除了头皮外,伤者全身上下亦有大大小小的溃烂,红黄的血水脓水渗透了纱布。红色的血涎从昏迷的伤者张开的口中淌下来,可以想见这些人的口腔内部亦已溃烂。
  许多人完全失禁,照顾他们的士兵根本不及整理,秽物和着脓血流了一地,散发出艾里先前所闻到的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这样的伤,不可能是普通外伤造成的。这些伤者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从内部烂了出来。艾里过去也曾见过不少受伤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出入房间看护伤者的士兵似乎也已放弃了这些人,漠然看着这凄惨的景象,只在伤者要求饮水进食时动动手,或是给他们一些止痛的药物,并没有费心帮他们治疗。
  艾里所看的这个房间已躺着二三十个伤者,算算周围亦传来呻吟声的几座楼,那么多房间,这样的伤者怕不只数百人!
  昏迷的伤者在无意识间犹自受痛苦折磨,不停地低声哼哼,还没昏迷的人更是大声哀嚎。汇聚而成的声音凝结着这么多人所受的极度痛苦,已经全然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底层的鬼怪悲鸣!
  这就是吸引艾里前来的怪异声响!难怪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发出这声音的人们或许已经不能算人,而更接近于鬼了。
  艾里深吸了几口气,才从乍然间目睹此场面的冲击中勉强把持住自己。随即,惊骇中夹杂着愤怒的强烈情绪冲上脑海。
  随手揪过来一个看护的士兵,他怒声责问:‘这些人究竟怎么会伤成这样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治疗他们!?’
  那士兵吓了一跳,被他居高临下的气势所慑,嗫嚅着答道:‘他们……不、不是我们的人……他们都是奥、奥瓦鲁人……’
  ‘奥瓦鲁人?’
  艾里一怔,听到这些人并不是自己手下的战士,他怒火稍退,放松了手。那士兵方才镇定了些,话说得连贯了。
  ‘是啊!是上次奥瓦鲁人败逃时遗留下来的伤者……’
  听这士兵的解说,艾里想起来动用魔核光炮后,奥瓦鲁军害怕被光炮追击,不敢稍有停顿,全速后撤,就连先前两次爆炸所造成的尸体和数百名动弹不得的伤者都来不及带走。自己带队折返时便俘虏了那些伤者,随军带下山来。
  他犹自记得自己当时所见的死伤者几乎没有什么外伤,只是身体无法使力而动弹不得。自己虽然机缘巧合得到了魔核光炮,亦知道它的杀伤力很大,但对它究竟有何等功效,却也是不甚了解。
  想不到只隔了几天,那些当时看来没受什么重伤的奥瓦鲁士兵的情况,竟然变成这么糟糕!
  他沉着脸继续问那士兵:‘这些人情况怎样?’
  ‘莫林医师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只看得出他们是身体内部组织被某种魔法能量所破坏,却不知道怎么解救。试过了不少药,却都没有用。八九百人中,只几天功夫便已经死了五六百人。剩下这些本来症状较轻的也越来越恶化,看来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全部死光。莫林医师说,当时在那魔法能量作用范围内的所有人,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莫林医师虽然来历不明,在外头没什么名气,不过见识过他治病救人手段的黑旗军士兵都十分清楚他的医术可算是出神入化,绝不逊于外面任何一个声名最响亮的名医神医。连他都无能为力,这些人的伤自是全无生机了。在这些看护士兵们的眼中,这些尚在苟延残喘的伤者已与死人无异,所以只是给予他们适度的照顾以减少痛苦,不再在他们身上白白浪费药物。
  回答艾里的士兵用一种带有些许怜悯,不过骨子里还是事不关己的口气讲述着情况,艾里的脸色却越听越是苍白。
  他终于明白那一日萝纱冲出来阻止自己发射光炮时的感受。正是因为自己亲自下令发射那两发魔核光炮,才会造成眼前这恐怖的景象!
  萝纱当时应是见过第一次发射后奥瓦鲁军的惨状,才想要阻止自己再次造成悲剧吧!
  眼前这普通战士自然不会把那些敌兵的死活太放在心上。当初令这些奥瓦鲁人走上死路的人也并不是他。但自己却不一样。
  早在一年多前随商队逃离凯曼时,混在法谬卡追兵中的小半日功夫,听过敌方那叫做乔治.夏伯的普通士兵那番话,他已明白纵是敌方的士兵,亦有他们自己的悲喜爱恨,亦有想要追逐的小小幸福。
  他们从军成为敌方的一员士兵,算不上什么罪过,只是因为命运的安排罢了。
  决定军队行动方向的,终究只是那少数执掌权力的人而已。从人的角度来讲,军队中的士兵是无辜的。
  除了少数残暴嗜血的队伍之外,大部分的士兵并没有犯下过必须以死偿还的罪。
  眼前这数百位无辜者的生命,却因自己片刻间的决定,注定走上了死路!更何况,这样的死法,实在太过于残酷了……
  在战争年代,随便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便可能产生数万的死亡人数。这次的上千死亡单就数字上看本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亲身站在这大批即将死亡的伤者面前,亲眼目睹他们的身体缓慢而无法挽回地腐坏下去,渐渐步入死亡的惨境,亲耳听到他们凄惨的哀嚎,他才真正体会到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一具具脓血横流,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再想想这里躺着的每个人背后,或许都有着需要他们奉养的亲人,有着爱他们和他们所爱的人……每一个人死去,都会连带地为这世间增加许多不幸……艾里的眼神由错愕转至茫然。
  自己片刻之间的决定,竟然造下了这么大的罪孽?
  纵然明白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黑旗军,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应该不能算是错误,但是因此而造成的不幸终究是事实。
  他无法因为事出有因,便能就此轻易抹消掉心中的不忍和罪恶感。
  ‘没想到你会上这里来。本不希望你看到这些场面的,却还是让你看到了。’
  正自迷惘间,一声感叹在旁响起。他懵然转头,望向静立于房门口的纪贝姆。
 
 
 
 
只看该作者 11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罪孽~
 
  之前艾里神色异常地揪着看护士兵追问,已引起小小一番骚动。周围的其他士兵有人认出首领的相貌,想到纪贝姆之前的命令,便赶忙前去通报,纪贝姆很快便赶过来了。
  听出纪贝姆的话中有异,艾里疑惑地看着他。
  明白首领的疑问,纪贝姆率先向门外走去,并示意艾里一同出来。毕竟伤兵哀声连连,看护士兵人来人往的室内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走到外头,呼吸到不带血腥的新鲜空气,艾里觉得脑袋似乎清明一些了。
  略一思索,先前的疑问不待纪贝姆来说,答案便已自动浮现。他转向纪贝姆,苦笑。
  ‘你是担心我心太软,会因此动摇?’
  ‘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自古以来能平定乱世的英雄,都有可以为了大局而牺牲小部分人的冷酷一面。在帮助山贼脱围时,你因为不忍看到旁人牺牲,不畏风险大费周章地找到既可以达成目的,又能避免牺牲山贼的方法。那时我便明白你还不具备英雄霸主应有的冷酷。’
  纪贝姆没有否认艾里的说法,只是将自己的看法倾泄而出。
  ‘本质上你是个浪漫的人,凡事追求完美,不愿意看到任何缺憾。我想,当年在我们和人族的大战中,修雅的死亦是对你造成某种程度上的打击,才会迫得你去反省自己过去的想法吧?’
  被人以这种论断的语气当面剖析自己,感觉绝不算愉快,但艾里只是沉默着继续听下去。
  纪贝姆智谋深沉,又曾辅佐过魔王罗炎,看人的眼力自是毋庸置疑。
  以旁观者的角度,纪贝姆或许更能看到自己本人都未察觉之处。
  他所说的这些,自己过去虽然并没有想过,细一思索却发现他的分析并没错,自己也确实是个心软的人,现在还做不到无视旁人的牺牲。
  现今大陆上的其他王者霸主,几乎都是为了野心或是责任而参与这场席卷全大陆的战乱。
  无论是出于邪恶的野心,或是以正义的责任作为托词,这二者都能让人找到借口将杀戮正当化,渐渐习惯让别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
  但是自己不一样。从一开始打算创建黑旗军,便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开创一个可以抗拒其他势力的压迫,令大家能按各自心意生活的自由天地。
  说白了,也就是希望得到足以谢绝干扰的力量,然后尽情地偷懒罢了,实在扯不上野心或是责任。
  然而,黑旗军为了立足和自保而采取的必要行动,自然而然发展的结果,便是令自身卷入南方动荡不安的局势中。黑旗军不得不与巴兰、奥瓦鲁发生一连串的对抗。
  可以预想,将来这样的战斗还会不断发生。也就是说,牺牲将不断产生,扩大。
  而不管是黑旗军伙伴,还是敌方的士兵、平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受害于战争的无辜者。任何一方的伤亡,都扩大了战争给这世界所造成的伤害。自己战斗的理由,怎值得让这许多无辜者为此牺牲?
  自己想建设一个美好和平的自由天地,却令这世间增加了那么多流血,这会比那些企图将天下纳为私有物的野心家好的了多少?
  ‘身为王者,心灵太过柔软的人很难在这乱世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去,终有一天是要在霸业和仁慈之间作取舍。虽然上次帮山贼脱围时被你想出了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暂时避开了这个矛盾,但很难每次都这么幸运。这一次魔核光炮的事,便是如此。在奥瓦鲁人和我们自己人之间,势必要有一方牺牲。’
  艾里在思索的同时,纪贝姆亦在继续他的话。
  ‘我知道以你的心性,如果看到这些奥瓦鲁伤兵的惨状,很可能因此受到打击而动摇了意志。而一个信念不坚定的首领,对羽翼尚不够丰满的黑旗军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我才选在这个僻静处安置这些俘虏,还特意交代守卫士兵不要让你进入这里。’
  纪贝姆浮现一丝苦笑:‘想不到你自己仍是找到这里来了。或许这是上天注定了你会有面临这个矛盾的一刻吧!’
  听他说完事情原委,艾里呆愣地眨眨眼,才想起自己为了避免被城民认出而戴帽挡住容貌,先前进入大门时又没有报出身分,只是出示高层将领的徽章。原来竟是阴错阳差,才进得来这里。纪贝姆说得没有错,在这里的发现,确实令自己对统率黑旗军的责任产生了动摇。
  内心犹自混乱不定,艾里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默然走到院子中的水池边俯视青绿的池水。摇动的水光间,不时可以看见红色的金鱼浮出透气觅食,点啄出层层涟漪。
  水池旁的一块石头上放着一小块不知谁喂鱼剩下的面包。艾里随手捡起掰成碎屑,蹲在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扔进水中,引来许多鱼儿争食。被鱼儿搅动而泛起的圈圈涟漪和细碎珍珠似的水泡,将本已水波荡漾的水面扰得更加紊乱。
  艾里虽俯视着这景象,给人的感觉却是视而不见,更像是下意识地藉着喂鱼的动作,把内在的不安投射在不定的水波中。
  ‘那么,既然我已经看到了这些,你现在想怎样?’
  有一定统率能力的首领在向下属发言时都比较注意口气的拿捏,一般会在话中适度展现魄力和居高临下的地位。艾里此刻的话未免显得不够强势。不过他明知这一点也不想有所改变。
  反正自己本来就没什么首领的样子,纪贝姆也不是靠虚浮的领袖魅力就能留得住的。坦诚地弄清双方的想法,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我想知道,你对今后的想法。’纪贝姆亦很明确地表达出他的想法。如果艾里无法确定下自己今后的方向,他也得相应地改变立场。
  艾里静默了片刻,忽地像是有什么在体内爆发开来一般,他猛的站起身来,将剩下的面包屑全都抛入池中。
  转过身,他面向纪贝姆的神态和说话的口气意外的沉稳镇定,截然异于刚才肢体语言所显现出的激动。
  ‘当然是结合可以联盟的力量,铲除敌对的势力,令黑旗军继续成长壮大了。我依旧还是黑旗军的首领啊!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纪贝姆冷静地审察首领的神色。眼神不曾闪烁,表情从容清明,语气也不见勉强。伤兵的事是给他带来了些冲击,不过刚才的片刻功夫里,他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态,明确了自己的立场。
  或许是自己把这男人的心智想得太过软弱了?
  既然艾里能以足够冷静理智的态度接受血腥的现实,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纪贝姆不再多言,随即告退。他离去后,艾里并没有马上离开这里,而是一个人静静立于原地,沉思着什么。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经过附近的士兵们多半知道他便是首领,纷纷投来敬畏好奇的眼光。
  不过艾里虽然只是静静站着,没什么动作,不知为何却像是有一股冰冷疏离的气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隔绝着旁人的窥视,因而始终没人想去接近他,令艾里得以独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在被纪贝姆问及自己今后的想法时,先前所受的震撼暂时被他撇到了一边。仔细想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魔核光炮的威力,会做出不同的决定吗?
  思考的结果,是不会。这只是令自己经历更多的挣扎和罪恶感罢了。到最后,仍是会选择动用魔核光炮。
  因为要保住黑旗军,没有别的路可走。
  不管当初创建黑旗军是不是正确的决定,这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如德鲁马、汉瑞般的许多人的生活轨道,已经因为自己而大大改变。
  身为黑旗军的领袖,便有责任守护他们。自己不可能明明知道消灭敌人的办法,却因为对敌人的怜悯之心而坐视他们面临危险。
  自己再怎么厌恶给世间带来流血和不幸,当面临决定黑旗军生死存亡的关头时,也势必要以守护自己的队伍为优先。
  背负上了黑旗军的责任,便必须学会对敌人残酷冷血。
  只是以自己的性格,永远无法做到冷淡看待无辜者承受不幸。既然明白是自己的行动所造成的血腥后果,由此而生的愧疚感不会因为事出不得已而减少几分。
  自己一日还是黑旗军的首领,自身的感情和身负的责任,这两种重负便会继续压在自己肩上吧!
  想得入神,艾里不自觉地苦笑起来。
  一心只求能自在生活的自己,怎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困窘的境地?
  不过,在黑旗军伙伴们的将来有着落之前,身为首领的自己势必不能不负责任地拍拍屁股走人。
  在现在这乱哄哄的时局,惟有让黑旗军壮大到无人敢捋其锋,才能确保他们的未来无虞。要达到那个程度,不知道还要耗费多长时间。
  而黑旗军的壮大,也意味著有更多加入黑旗军的人命运会因为自己而改变,自己肩上的责任便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责任……
  责任。
  让自己必须把黑旗军支撑下去的,就只有责任而已。原本建立黑旗军的理由已经动摇,从此,领导黑旗军已不是出于自己本心而做的事。
  可以想见今后的日子,黑旗军若取得什么成就,自己恐怕也再感觉不到真心的喜悦。
  但纵然如此,身为首领的自己若是显露出情绪上的不安定,必定会让身边的伙伴们感到动摇,影响整个黑旗军的军心。像今天这样的失态,也只能是最后一次。
  艾里默然站在池边,无视旁人窥测的眼光,沉凝着一张脸。
  今后,不管内心的真实感受如何,在黑旗军伙伴眼中的自己只能是原本的整日嘻笑,仿佛心无挂碍的艾里。这是最后一次放任自己表现出真实心境了……
  许久,他终于回神,差人带自己去安置魔核光炮之处。
  魔核光炮自那日大逞锋芒之后,便被严密收藏于一处为重兵守卫的库房。通过层层把守,艾里最后进入的空阔房间中,除了光炮外别无他物。
  看到光炮时,艾里微愣了一下。上次看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这次或许是见识过了它的残酷威力,再看便觉得它仿佛散发出一股鬼神般阴森冰寒的气息。
  昏暗的光线中,金属折射出的冷硬反光勾勒出光炮庞大的炮身,有如君临天下的魔神般俯视着踏入房中的每一个人。
  将陪同的部属遣开,艾里神色阴沉地望着光炮半晌,走上前去,轻轻抚摸幽蓝光亮的冰冷炮管。
  顺着炮管抚摸而下的手掌渐渐握紧,停顿。手上力道将发未发,在将会令金属圆管扭曲变形的临界点凝结,无视于艾里本人的意愿,就是无法再增加一丝一毫的力道。
  在刚知道那些可怕的伤亡都是因为光炮威力太过强大所致时,艾里便决定自己应该毁掉魔核光炮。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确信,今后会不会有一日抵御不住诱惑,滥用它的力量制造更多的血腥。还是尽早毁掉它,方能安心。
  过去在黎卢时曾听说,魔核光炮是在一次实验意外中偶然成功的,如果毁了这台光炮,世上便不大可能再有类似的武器出现了。
  或许它的威力太过威猛横霸,强得足以破坏这个世界的武力平衡,根本不是应该存在于人世的东西,本就该被封禁住吧!
  然而,临倒可以动手了,却又忍不住犹豫起来。
  手下触摸的金属机械,蕴涵着强横无匹的力量。有了它,实力尚弱的黑旗军要生存下去便轻松多了,将来更可以用它来完成许多原本极难的事……该毁掉,还是留下?
  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一匹野心的猛兽,大口大口地吞噬良知和决心。而纵然自知这一点,他却无力阻止,也不知是否该阻止。
  实力乃是军队致胜的基础,而以少胜多除了要耗费大量脑力事先筹谋外,也相当仰赖运气,实在是危险又累人的事。
  黑旗军初建不久,一直以来为求生存,被迫要以薄弱的兵力与周围的强敌对抗。
  捱过这近半年来的艰苦,光炮威力可以带来的极大助力,便成了致命的诱惑,令他难以下决心毁掉它。
  掌心之下,金属表面已经因为手掌的温度,由一开始的冰冷而渐渐变得热烫,艾里的身影仍是没有动弹半分。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感慨着自己到底还是抵御不住对力量的渴望,他终于松开了手。
  心中虽隐隐生出愧疚,不过他旋即想起在黎卢初次拿到光炮核心时用尽力气也无法摧毁它,可见就算自己现在有心也是无能为力,愧疚感不由得被冲淡了许多。
  他索性自我开解,既然光炮无法被销毁,由自己控制住它,总比落到其他野心家手里好多了。
  应该是这样吧……
  相对于奥瓦鲁人作战时的紧张危险,在洛茨城休养的日子可以说平静得让人快睡着,时间的流逝也显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大半个月,黑旗军将士被全城城民娇惯得肥肥白白的同时,派往周边各国联络的使者也陆续回报好消息。
  对于联盟之事,吃过魔核光炮大苦头的奥瓦鲁人果然不敢再从中作梗。奥瓦鲁的位置连接着预定参加同盟的众国家,如果它不参加,同盟便难以成事。现在它既然同意参加,虽然还有拉夏等少数国家反对,同盟之事也不会有大碍。
  因而使者们的联络进行得很顺利,各国很快便协商确定了举行联盟会谈的时间和地点。
  会谈时间定在二十天后。至于地点,因为参与会谈的都是南方各国的重要人物,如果有什么闪失便非同寻常,最后终于确定在亚布尔城举行。
  亚布尔是个商业自由都市,位于南方诸国的中心地带,从交通上来说相当适宜。
  另外,亚布尔历任总督都是从当地的商人推选出来管理政务,没有什么野心,立场一直相当中立,选择在这里会谈,也比较能令尚无法对其他国家撤除戒心的国家安心。
  黑旗军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得到使者回报后,便决定由黑旗军中最重要的精神领袖,圣剑士和圣女两人,双双代表黑旗军出席亚布尔的联盟会谈。
  各国君王派往亚布尔的,多数是拥有相当权位的王族重臣,为谨慎起见,极少由君主本人出席。
  因此当其他各国国王领主知道这个消息时,都觉得有些意外。身为黑旗军最高领导者的圣剑士和圣女,何必亲自前来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艾里和萝纱可以算是黑旗军中本领最高的两人了,如果真有什么状况发生,他们反而比一般使臣更能应变,至少自保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派他们两个出面,还可以充分显示黑旗军对同盟一事的诚意。此外,也是因为这两人是黑旗军中‘唯二’不事生产,平日没有负责具体工作的人。从工作效益的角度来讲,派这两人去参加会谈,对黑旗军的损失是最小的……
  ‘首领看起来好悠闲呢……’
  几个捧着大包物事走在街上的黑旗军战士中,有人发出羡慕的感叹声。
  一上午都忙着准备参加会谈队伍的行装的他们,正巧看到艾里在前头悠闲地晃来晃去。这副景象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理不平衡。
  参加联盟会谈到底不可能只是艾里和萝纱两人的事。作为黑旗军的代表与各国使节会面,当然不能太寒酸丢脸,总要有些行头,因而同行侍卫的选择、路线行程的确定、应该携带的物品,在艾里和萝纱动身之前就够其他人忙上好几天了。
  在这期间,身为当事人的艾里和萝纱两人反倒是没什么可做的,愈发地清闲了。
  ‘是啊!他这一阵子看起来还过得愈开心了。’
  ‘会吗?’
  萝纱神色不似平日的轻快,微颦双眉,若有所思地接口。先前她看到这几人在忙碌,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便和他们走到了一起。
  ‘怎么不会?这些天我们看到他,都是一副很乐的样子!’
  ‘可是……’萝纱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他的样子不大对劲……虽然他老是挂着笑容,那种笑却像是订做出来的模子,似乎有些生硬。不管遇上的是什么情况,他都用那副好像很开朗的样子来回应人,好像不是出自内心,倒像是一种行为模式……感觉怪怪的……’
  ‘什么意思?首领不是一向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一旁众人越听越迷糊。过去黑旗军几次遇上危难,他还不都是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萝纱摇摇头。他们与艾里相处不深,看不出异样不足为奇。而自己跟在艾里身边这么久,他情绪上的波动没有表现于外,也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再者,自己和他很快就要动身前往亚布尔了。联盟会谈的成败,对实力尚弱的黑旗军来说至关重要。而且这也是黑旗军首次在正式的政治场合亮相。
  自己虽然平时也都是嘻嘻哈哈的性子,但每次一想到该如何在会谈上表现得更好,也不免有些紧张。在这样的时刻,艾里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你们不相信?’她转头问身周的战士们。
  众人互看几眼,虽顾及萝纱圣女的身分没有直接否定,不过摆明了就是不认同她的看法。萝纱也不着恼,点点头笑笑。
  ‘好,我证明给你们看。’言罢,她抛下众人大步赶上前去,拍拍艾里的肩膀。
  他一回头,果然又是那张笑脸面具。
  以前看他那张笑脸,还觉得挺亲切顺眼的,现在却不知为何让她有一拳打掉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按捺下来,一脸自然地说道:‘刚才纪贝姆先生托我转告你,请你把准备在会谈上发表的说话先整理好,作一份备忘录。’
  这自然是萝纱瞎掰的。黑旗军的决策方向还是完全由艾里决定的,所以该在会谈上说什么,完全由艾里自己决定便可。他怎么想就怎么说,要什么备忘录?
  ‘这样啊?’艾里却毫无所觉地笑着应道:‘我知道了。没问题。’不远处观望的战士们,下巴险些应声落地:‘首领他……确实不对劲!’
  艾里一向擅长把事情推给别人去做,实在推不掉的就会寻找各种理由以证明这事没有去做的必要,现在竟然毫不推诿地接下工作!?
  除了首领已经换了个人的解释外,便只能说他是如萝纱所说的,笑得太快,应答得太习惯,导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答应了。
  ‘骗你的啦!’测试出预想中的结果,萝纱若无其事又丢给艾里这么一句。
  没去理会艾里的一脸错愕,她垂头闷闷地往回走。虽然验证的结果,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她却不可能因此而觉得开心。
  她所知的艾里,一直是相当率性而为的。如今他却变得仿佛是戴上假面具的傀儡一般,她看在眼里,心中滋味也很不好受。
  一边兴致缺缺地继续和那些战士们瞎扯,她暗自揣想艾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变成这样,其中定有原因……算起来,他的变化是从击退奥瓦鲁人后不久才开始发生的。
  想到这,她猛的醒悟过来。
  定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了。
  对付奥瓦鲁追兵时,她见到第一次发射后奥瓦鲁军的情景后,曾试图阻止艾里再次发射魔核光炮。
  她心性淡漠,奥瓦鲁军当时的凄惨景况虽令她颇受冲击,却还不足以令她动摇。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知道艾里不是个滥杀之人,隐隐预感到艾里今后若是知道了魔核光炮威力的残酷,很可能会对自己做下的决定后悔愧疚不已。只是当时时势所迫,自己终于还是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由此想来,恐怕是艾里终于知道了光炮造成的伤害,开始觉得当黑旗军的首领不是什么好事了。
  只是责任已经揽上了身,不得不继续保持着平日那副轻松的模样撑下去,他的言行非是出自本心,不够自然,方才会让自己觉得怪异……
  心口好像有些痛痛的,沉甸甸的。她用手轻轻按住胸口。
  ‘萝纱,你怎么了?’与她同行的战士留意到她神色动作的异常而讶然探问。
  ‘我没事。’她回以粲然一笑,不让心中因为艾里的消沉而生出的阴霾在神色上泄漏出半分。
  在这一刻,她决心让自己也有所改变。既然当黑旗军首领对艾里来说,已经开始变成沉重的负担,那么自己也该试着多承担起‘圣女’的责任,这样应该能为他减少些许压力吧!
  ……呃,虽然凭自己帮倒忙的不俗功力,别的事或许还没办法帮得上忙,但至少可以先从培养‘圣女’的威仪,帮圣剑士凝聚军心做起吧!
  萝纱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萝纱她知道了么?
  突然被萝纱没头没脑地摆了一道,艾里暗自纳闷着她平日应该不会说这么冷的笑话啊?略一思忖,他便意识到这一点。
  想到自己烦恼了许久的事,被人家小姑娘三下两下就搞明白了,这让他不知道该是哭自己头脑太过简单,还是该高兴有人如此了解自己的好?
  回想起来,这一阵青叶亦有几次投来关切的目光,问自己是否有什么心事。自己不想让周围的人多担心,始终推说无事,她便不再多问,只是比往日更温柔地陪着自己,谈一些开心的事。现在想来,她其实也该看出了几分自己掩饰在表相下的真实心情。
  这些日来习惯性地挂在面上,几乎有些发僵的笑容中,渗透出真正愉悦的笑意。虽然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不过知道还是有人能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情,还是让艾里感到轻松了些。
 
 
 
 
只看该作者 11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踌躇~
 
  因为与奥瓦鲁军的战斗而陷入迷惑的人,不仅艾里一个人。与他立场相对的阵营中,也有人置疑起自己的信念。
  ‘克里维,你在想什么?’
  有些不悦的声音唤回了走神的克里维的注意。他猛然想起自己竟在和队长的谈话中走神了,有些慌忙地应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
  哈尔曼皱眉看他一眼,没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继续原先的话题。待到谈话结束,克里维转身离开时,他才以阴沉难测的视线紧盯着克里维的背影。
  ‘克里维最近未免太经常走神了……’
  不只是克里维,队中不少人的表现也越来越异常。
  他最初所带领的那支队伍,是一支精悍而冷峻的队伍。每个成员都是已经做好了为任务牺牲的准备。
  平日和黑旗军其他人在一起时还没什么,当没有外人在场时,队上便会显出一股压抑阴冷的气氛。
  而近来不知是不是和黑旗军的疯子们混太久了,还是长时间没有行动,被妖精领域和这个城里的人给宠坏了,抑或是两个都是原因,他发现有不少队员和克里维一样有点变了。
  神色变得轻快,言行变得活泼,原本身为死士的阴冷气息渐渐消失,时不时地走神发怔……这些都是令人不安的征兆。
  哈尔曼神色沉郁,若有所思。
  克里维也知道身负重任的自己不该有任何动摇,但是心态变了就是变了,不是单凭自身意志就能改变这个事实。
  在黑旗军与奥瓦鲁之战中,他被艾里战斗时的英勇姿态震慑住了。之后,想法便脱轨了。
  混入妖精领域后,所见到的事实血淋淋地戳破了他对‘圣剑士’的幻想。
  邋遢、懒散、没有责任感,基地中的人对他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敬仰、尊敬这类字眼。见识过圣剑士这真实的一面后,他的认知便转向相反方向--所谓圣剑士不过是黑旗军为了自身的壮大,刻意塑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所以,像艾里那样软弱无能的男人,应该只是因为他的某些经历能够被黑旗军利用来造势,才会被选中塑造成‘圣剑士’,拱上黑旗军首领的宝座吧!
  他笃定地确信,只有因为这种原因,艾里这样完全悖离一般英雄人物的人,才会得到现今的地位。这只是侥幸而已,绝对不是实力的证明。
  然而在与奥瓦鲁人的战斗中,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的艾里,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虽然艾里的部下平素时常数落调侃他,在战时却没有任何人对艾里下达的命令有半分轻慢。
  突然显出的巨大威严,与平日的状况形成强烈对比,几乎令克里维怀疑起是不是黑旗军将士都把对首领的尊敬积攒起来,直到关键时刻才全部用上。
  在战场上与敌军兵刃相交时,艾里不像一般军队的领导者多半是坐镇大军后方,或是在众多下属的护卫下上阵冲杀,他展现克里维从所未见的强悍威势,凭借无人能敌的战斗力,他毫无畏惧地孤身冲入敌阵之中,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仿佛根本没有任何敌人能阻止得了他。
  豪勇的行动洋溢出一股常人无法比拟的壮烈气势。而受到首领的鼓舞,黑旗军将士亦上下一心,焕发出远胜一般军队的战斗力。
  明知他是自己对立面的人,更是自己受命要刺杀的对手,但在看到这场面时,克里维仍是热血上涌,不由自主地涌出钦佩敬慕之感。
  他无法否认,这样的艾里完全够格担当起‘圣剑士’这个名号,更足以统领黑旗军!
  就是那个平日懒散随性,对什么都随随便便,毫无威严可言的家伙!那个一开始就被自己认定是弱者,不会有什么的男人!!
  事实就摆在眼前,克里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既然艾里这种随性自由生活的男人,也能成为如此的强者……
  这么说来,自己过去认定必须遵从的规则、自我牺牲和服从,岂不就没有遵行的必要?
  甚至连黑旗军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吸引克里维。而无论是在妖精领域,还是现在的洛茨城,黑旗军所在的地方总显得生机勃勃,被一股轻快欢乐、无拘无束(或者说无法无天)的气氛包围着。
  与这里的生活相比,过去在凯曼军中沉闷单调的日子简直僵硬得令人窒息。
  只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可能那么容易轻易抛却。一方面,克里维在情感上,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倾向黑旗军那方;另一方面,过去笃信的信念则不断告诉他,自己正在不断滑向错误的方向,必须克制情感的异动,回复成过去那个忠诚服从的凯曼战士。
  这些日子来,他的心便在其间挣扎不断,十分苦恼彷徨,时不时神游物外,试图在满脑子的迷雾中找出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
  ‘真神啊!难道是我和黑旗军在一起混久了,连思想都被他们污染了吗?我真的堕落了?’
  走出哈尔曼的房门,克里维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门板上放松一下自己,心中无声地哀叹。
  立直身打量打量周围,虽然同来的队员也有不少人似乎和自己一样有所改变,不过队员住处的气氛还是像凯曼军中那样沉闷。
  因为在哈尔曼面前失态,克里维有些心神不宁,待在这里让他更觉得透不过气来,便踱出门去到城中闲逛。
  他并不指望能借此将冲突的想法理出个头绪,只求能稍微排遣几分心中的迷惘。
  然而胡乱转了几圈,心情却没有多少改善。忽地,他看到艾里的身影。他正懒懒斜靠在一道缓坡边的老树下,悠然望向坡下远方风景,不知在想着什么。
  便在此时,郁结在胸的不安如同碰到了触媒般猛然爆发开来。
  克里维再无法忍受继续一个人毫无方向地思索,他冲动地走到艾里近前,直接问道:‘你们这样什么忠诚、自制、服从、尊卑规矩都不管,只按自己的心意生活,真的是对的吗?’
  把世人所推崇的美德全部抛到一边,这是不应该的吧!
  艾里茫然地回望他,眼神的焦点未落在克里维身上,像是并没有完全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
  默然半晌,他才低声轻叹:‘我不明白,我们的忠诚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应该献给王室或是其他什么坐在权利顶点上的人物,让他们享受着我们的供奉,压制我们?我没去想过这样的生活方式算不算得正确。但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得开开心心,这就已经是个理想的国家了……’
  这一句话并不是针对克里维问题的回答,只是艾里神思恍惚之际,因克里维的问题而触发的感慨。
  他建立黑旗军的初衷,便是想要得到一块给如自己一般不喜欢受战乱压迫,想得到安定自由生活的人们的容身之所。
  然而现在明白要实现它,先会让无数无辜者流血痛苦,这个理想便仿佛遥远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不过,听到这不是回答的感叹,克里维却如醍醐灌顶,双眼大睁,怔立当场。
  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地生活……这不是自己自小便立下的愿望吗?不是正为了这个心愿,才立下当一个守护故乡和平生活的光荣骑士的决心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每年为了磨砺武技,建立功勋而奔忙,竟不知不觉地淡忘了最初的初衷。
  期望着成为军队需要的战士,人们眼中的英雄,自己渐渐完全只以世人对英雄的标准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引,而忘了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直到现在听到艾里的这句话,他才猛醒过来。
  回忆起最初的那份心情,再看现在的一切,便发现自己对很多事的坚持都是无谓的。
  年幼之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国家,什么是爱国,什么是忠诚,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身旁的所有人都能过得开心。到长大后,才渐渐被国家灌输了忠君爱国等种种观念。
  可是现在凯曼君王为着野心贪欲而向外发动战争,不单是东部联盟的这些国家,就是在凯曼国内,人们也被战时征收的沉重赋税和没完没了的征兵压得越来越吃力,田地日渐荒芜,日子日益难过。就算凯曼捷报频传,也无法抹消人们眉间越来越浓的忧色。
  现在自己对国家和君王的效忠,已经和自己一开始想要的目标背道而驰了。而这次潜入黑旗军所担负的任务如果成功,凯曼便能够更顺利地突破东部各国的反击,对整块大陆上民众的伤害将会更进一步!
  明知如此,难道还要继续坚持着压抑对黑旗军的认同,去给这一块为自己带来许多欢乐的土地招来灾祸吗?
  心中的答案已然十分明确。克里维自觉萦绕心头多日的迷惘豁然开朗,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了。
  克里维本就是心性比较单纯的人,从以前便是认定怎样是正确的,便会不计牺牲地认定这条路走下去。
  意识到哈尔曼带领的队伍肩负的任务会造成黑旗军极大威胁,他在强烈冲动的驱策下打算向艾里吐露实情,以让黑旗军尽早做好防备。
  没有思考太多厉害关系,也顾不得说出身分会不会让自己被惩处,这一刻盈满他心中的只有身为奸细并曾几度试图谋害艾里等人的惭愧。
  强烈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艾里。克里维低头望着脚下的石子,攥紧了拳,憋得满面通红。
  ‘艾里首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挣扎良久,他才做好心里准备,怀着必死的决心大声喊道。正想趁着勇气还没消失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克里维紧张得差点跳起来。
  抬头看去,站在他身前的人却不是艾里,而是在寻找黑旗军的路上结识的维洛雷姆。
  ‘艾里?艾里在哪里啊!’维洛雷姆指着远处道。
  望向维洛雷姆所指的方向,艾里正在那里和几个部下谈着什么。大概是在克里维漫长的心理建设的时间里,有人有事情托维洛雷姆来找艾里,把他叫走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坦白,对方却早已走得没影,克里维的气势立时一泻千里,只差没瘫坐在地,满面的错愕失落。
  维洛雷姆见他神色如此反常,看起来他要向艾里说的似是一件极难以启齿的事,一挑眉,面上立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戏谑促狭之意。
  ‘奇怪!克里维,你怎么满脸通红呢?难不成……’兴致盎然地凑近纯真的青年,维洛雷姆以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刚才是要向艾里告白吗?’
  在克里维因为听到超出他认知范畴的话而呆愣着没有反应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地评论起来。
  ‘克里维,你看起来,不大像是有那方面兴趣的人啊……不过人不可貌相,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艾里收拾收拾,也算得上是个高挑纤细的金发美人了,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我还以为美少年会比较吃香,原来现在也流行大叔型的啊!咦?你怎么了?’
  维洛雷姆的手在克里维眼前晃晃,发现这可怜的家伙目光呆滞,全无反应,他嘿嘿笑道:‘克里维你还真是个靦腆的人呢……’
  由着维洛雷姆在一旁继续胡说八道,刚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克里维,已经完全陷入石化状态。
  这次之后,克里维一时便再没有机会与艾里碰面。第二天,艾里和萝纱便踏上了前往亚布尔的旅程,去参加南方各国联盟会谈。
  虽说要让黑旗军知道哈尔曼队伍的事,不一定非得直接告诉艾里本人,不过那次没能向艾里倾吐实情,克里维的冲动褪去,他开始冷静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把事情捅出去,自己或者可以将功折罪,同来的哈尔曼等其他战友恐怕全部难以脱罪。
  尽管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黑旗军,只想把凯曼的任务抛到天外,却仍无法眼睁睁看着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因为自己的背叛而面临悲惨命运。
  错过了一开始在冲动驱使下吐实的机会,克里维便再无法把这件事说出口了。
  克里维好不容易才因艾里的话而摆脱了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情况却仍没有什么改善。他只是从陷入迷惘转变为陷入另一种迷惘而已。
  保护黑旗军,与不能背叛战友令他们陷入危险,这两种念头在他心中展开了另一场拉锯战。
  黑旗军还没有因为哈尔曼等人的行动面临真正的危机前,克里维便没有必须与昔日的战友们决绝相对的理由。在事情未有新的突破契机之前,情况只能继续这么胶着着。
  克里维虽是郁郁不宁,也不免有些姑息的想法。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也好,自己既可以继续留在黑旗军,又不用与昔日同侪决裂。
  然而,克里维没有想到,改变的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艾里等人走后不过数日,哈尔曼便秘密召集队中大部分成员密谈。除了安排几个人在外头晃来晃去当幌子、望风,以免被黑旗军发现,队中其他能够抽身的队员都避开旁人注意,陆续潜入城中一座被废弃的荒宅之中。
  自从混进黑旗军后,这还是头一次进行这么大型的集会,队员们均感事情不大寻常。在哈尔曼开始讲话之前,到场的队员们窃窃私语,都在暗中猜测队长是否终于要采取大的行动了?
  果不其然,众人到齐后,哈尔曼也不多啰嗦场面话,没说几句便直接切入主题。
  ‘今日召集大家来,只想说一件事。我们进入黑旗军内部,也已经有几个月了,不能再无所作为下去。’
  哈尔曼淡漠地环视场内,各队员面上的反应或兴奋,或紧张,或犹疑,或不安,他都看在眼底,却毫不动摇地继续自己的发言。
  ‘大家放心,我并不会盲动躁进。我想到应该怎么对付圣剑士的办法了。’
  场中众人都为之一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不管是一心要完成任务的,还是已经产生挣扎犹豫的,都不能不被哈尔曼话中之意所吸引。克里维亦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圣剑士虽然本身很强,难以下手,不过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我可以确定黑旗军十分顾惜民众的安危。所以,我们不妨便从这里的城民下手!’
  队中擅长制作火器炸药的一个队员在哈尔曼的示意下,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四个尺来方的包裹,剥掉外头的布面,里头竟是制作得相当精良的炸药包。
  ‘奥瓦鲁军撤得仓促,在这城里留下不少当初准备用来攻城的硝石火药。入城接管时,我们私自扣下了不少火药,这些天我便用这火药制成这四包强力炸药。如果埋设的位置得宜,四个炸药全部引爆的威力,应该足以毁掉小半座洛茨城。’
  那队员说明完毕,哈尔曼接过话头。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炸药,来挟制许多城民!眼下圣剑士和圣女都已经离开,黑旗军全军也因为这一个月来的休息而有所懈怠,正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刻。我们又是从内部发难,胜算应该相当大。届时,我们便以这些城民的性命相胁,逼圣剑士就范!’
  哈尔曼这番话还未说完,场中的气氛就已经变得激扬起来。
  一部分人是为了长时间的沉寂将告结束,终于可以放手施为而燃起斗志,兴奋不已;另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则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赞同。
  只不过这支队伍向来纪律严明,没有人会在队长结束发言之前卤莽地插话表示意见。
  ‘属下不赞同这个计划!’哈尔曼的话刚告一段落,便有队员立刻起身,语气强烈地表示反对:‘我们身为骑士,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可以危害普通百姓的生命!这样做的话,我们和一般的盗匪有什么区别?’
  ‘那么你可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取圣剑士的性命?’
  哈尔曼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部下激烈的口气而显出不悦,只是很理性地反问那部下。
  那人一时语塞。艾里有多难对付,经过之前几次失败的行刺队员们都已了解。如果他能想得到怎么对付艾里,事情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未有进展。
  这人气焰一窒,不过仍是毫不退让。
  ‘属下一时还想不到该如何达成任务,但是就算要花费再多时间,也不能采用伤害平民的办法啊!陛下派大军出征东方,不是为了让东方的民众也能归附明君,分享我国的恩泽吗?’
  不少和他持相同态度的人亦同声称是。如果艾里在场听到这些人的话,大概会笑他们居然还真的相信仁明王那套听来冠冕堂皇,实则自大兼鸡婆的说词。
  不过在凯曼军中,确实是大部分士兵都对此坚信不疑,以为自己正在进行的是正义之战。
  此时,那些赞同为了完成任务应该不择手段的队员也开始鼓噪起来,指责反对这计划的队员们不知变通,不懂事情轻重。
  一些本身还犹豫不定,拿不定立场的人试图平息纷争,却被牵扯进去,把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克里维记得身为副队长的责任,本想要起来镇压住场面,却在无意中瞥到身旁的哈尔曼面上的神情。
  对于队内首次爆发的大分歧,他并没有在情况闹大之前进行遏止,反而是安坐位子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每个人的反应,太过平静的表'情,像是在冰冷地计算着什么……
  哈尔曼个性冰冷固执,从来都不算很好相处,不过克里维还是第一次觉得队长竟是个可怕的人物。
  克里维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动作亦停顿下来。他也因此目睹了哈尔曼接下来的行动快过闪电的那一瞬间!
  修长坚实的手掌瞬间筋骨紧绷,以强大的力量握住剑柄,随即便就着拔剑之势从座位上弹射出去,冲向那发言反对的队员。
  沉得极低的腰身,微弓的身姿,令拔剑的力道与前蹿的冲势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哈尔曼的去势快捷无伦。
  哈尔曼冷厉的面孔虽是低俯着,那双眼睛却向上直直逼视那队员,流动着凌厉如冰剑的寒芒,一股浓烈杀气,从他身上喷发出来。
  从杀人的技艺来说,哈尔曼本就是队伍中最强之人。那队员别说拔剑格挡反击,连闪避都没办法。
  与其说是因为哈尔曼动作太快,他反应不及,不如说是他完全被那股震慑心神的杀气逼得身体僵直,全然动弹不得。
  就连周围的人都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了,一时难以行动。
  只在眨眼间,哈尔曼已冲至那队员身前。周围的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之间蓦然闪现像极品雪绸上的反光一般银亮透明的光芒,没入那队员的身躯。
  一声切割人体特有的浑浊声音之后,浓艳的血红喷洒而出,零落洒在横切入那人胸腔的钢剑上,淅淅沥沥地沿剑身滴落。
  哈尔曼侧身避开,没让血雨沾染上身。黑旗军中让各军维持原制,极少监察干预,只要部下不泄露消息,杀死一名部下还不甚要紧,不过身上如果沾了血,回去时若被人看见生疑,倒有些麻烦。
  将剑身上的鲜血甩落,在尸身衣物上擦拭干净,哈尔曼还剑入鞘,冷冷环视周围神色大变的一众部下。
  ‘怎样?我出手杀他,你们不服吗?’
  站在被杀之人那一边的队员们本已显出愤愤之色,一些人的手甚至已握住了武器向哈尔曼围了上去。
  哈尔曼身为队长,虽然在队中享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肆意杀害部下乃是超越了他职权范围的事,他的行为足以激起众怒。
  然而此时和他的冷洌眼神接触,众人的气势反被压过,一时没有人说话。
  ‘任务一拖再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我找到了方法,他提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只一味反对我的方法,便成为任务的阻碍者了。’
  哈尔曼无视周围隐现戾气的众人形成的压迫,泰然自若地说道。
  ‘你们应该记得吧?在出发之前,我们都曾发誓,将会拼上生命来完成肩负的任务。既然他非但不帮助完成任务,还试图阻碍我们,便应该付出生命作为补偿。身为队长,我有铲除队中离心者的责任。现在,你们……’
  他再次环视众人:‘还有异议吗?’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无法指责队长什么,也没有人敢再因为道德而反对这计划。
  不过,另有部下迟疑地问道:‘可是……圣剑士真的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那些平民吗?’
  哈尔曼停顿了一下,方道:‘不见得非得直接要他自裁。不过,如果以此为胁,要诱他进入我们做好完全准备的陷阱之中,应该不难。那时必定有办法取他性命。’
  哈尔曼言之成理,队员们再无异议,会议随即进入了商讨行动具体安排的进程。
  未料到哈尔曼这次的计划竟是指向了这里的平民,克里维心下惶惑难安。暗地里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的暧昧局面终于被打破,自己将不得不在团队和黑旗军之间作出抉择。
  过去无法取舍而姑且丢在脑后不去管的问题,现在重新摆放在眼前,再无回旋余地。
  心底在逃避的情况竟一夕成真,克里维脑中一时间混乱得很,不知究竟该如何抉择。而在这之外,他心底亦隐隐浮现出另外一种怪异的不安感。
  他的位置正是在哈尔曼的旁边,哈尔曼的表情看得最是清楚不过。在哈尔曼回应部下的质疑前,曾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克里维没有忽略过他这一瞬间的神情,怪异之感便是由此而生。
  如何布设厉害到可以捕杀艾里的陷阱,该是这个计划最困难而且关键的一部分。可是哈尔曼那时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让克里维有种他没放多少心思在这上面,被人一提才想起来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忘记了这微不足道的怪异感。因为哈尔曼等人讨论的计划渐露端倪,超出众人原先的预想,这计划足以令数百平民的生命陷入危境。
  不论是继续原本的使命,还是改换立场,克里维知道自己都不能漏过这个计划的每个细节,于是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地倾听。
 
 
 
 
只看该作者 11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三月春祭~
 
  洛茨城一带自古有著「三月春祭’的风俗,当三月初五那天夜幕初降时,民众盛装登上城东的东山山顶举行祭典,以美酒、牛羊肉脯祭祀春之女神,祈求秋季得到丰收。
  随后大家便通宵歌舞同乐,以花枝沾着清水轻轻抽打彼此身体以传达祝福之意。可以说三月春祭是这一带一年中最喜庆欢腾的节日。
  而哈尔曼等人最后确定的计划,便是选定在三天之后的三月春祭发难。
  庆典上大量民众离开守卫较严的城内,集中于东山。
  这种欢庆场合一来场面混乱,容易下手;二来,大量平民聚集在一起,一次行动便可以控制住大量人质。
  另外,那里不是黑旗军控制的城区,得手后黑旗军就算想营救也相对困难许多。
  可以说正是最适合他们展开行动的大好良机。
  换句话说,三月春祭散会之后,队员们分头分批陆续离开,以避免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克里维等了好一阵,方才轮到他翻过荒宅靠着无人僻巷的一面围墙离开宅子。
  当他钻出昏暗小巷,再看到人流熙攘的大街,发现天色已然昏黄。
  各个住家的烟囱飘出淡蓝的炊烟,大人们呼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到处都听得到。
  街上的人们各自匆匆忙忙地往自家方向赶路,怀中手上多半带着许多为三天后的三月春祭而采办的物品。
  相识的人碰面,都乐呵呵地互相问候一声‘春祭好运!’。虽然离春祭还有几天,但祥和喜庆的气氛已洋溢于城中每个角落。
  呆望这副街景一阵,克里维自觉刚刚在那黑暗隐秘地方参与了那一场龌龊阴谋的自己,就像是从散发阴沟臭味的洞穴里钻出来的老鼠,他颓然垂下了头。
  而想到城中人们万分期待的三天后的喜庆节日将化作一场噩梦,欢喜将在最顶点之时被哭喊恐惧所代替,他更是没有勇气和街上任何一个人的视线接触。
  ‘嗨,克里维?这么迟了还没吃饭吗?’
  听到呼唤声,克里维抬起头,见一个年轻女孩正微笑地走到自己面前,乌溜溜的辫子随着她的步伐俏皮地轻轻晃动。
  眉眼弯弯,洒着几点雀斑的笑容算不得多美丽,却十分亲切可爱。
  ‘格蕾茜?’克里维有些手足无措地唤出女孩的名字,木愣愣地摇头:‘有些事耽误了,还没吃。’
  面上强自保持自然的神色,心中却在大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我偏偏会在这时候碰到她啊!?
  不希望现在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克里维讨厌这女孩。
  格蕾茜是洛茨城中平民家的女儿,在一次到黑旗军营帮忙中和克里维相识,两人颇为相投,很快熟稔起来。
  克里维有闲的时候,经常被她找去她家聊天吃饭。一个月下来,克里维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纯朴清新的女孩。
  正是因为他很喜欢她,才更不希望自己在刚刚参与一场危及这个城市市民的计划后,立刻看到她向自己露出这样纯洁的笑容。这会让自己觉得愧疚心虚。
  格蕾茜没有看出他心中的挣扎,依旧以那甜美笑容邀请他道:‘今天家里正好多做了两道好菜,干脆到我家来吃饭吧?我爸妈也好久没看见你了,中午还在叨念着呢!’
  ‘不麻烦了,我改天再去。’克里维强笑着回绝,想尽快摆脱她。
  ‘千万别客气呀!其实……’格蕾茜靠近他,装出认真的样子:‘是我家积了好多柴火没劈,就等你了!’
  说着,她牵起克里维的袖子,便要拉他走。克里维知道她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才故意这么说,但她越是这样待他,他越是难受。
  他猛力抽回衣袖掉头就跑,连一眼也不敢看她。他害怕看到格蕾茜清澈温柔的大眼睛中,映出的自己会是多么丑陋。
  第二天中午,克里维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地接近暂时征用为军务处的城镇大厅。四下打量,见没什么人留意自己,一闪身便进了门。
  门内人来人往,却没有混乱无章的感觉。圣剑士和圣女肩负会谈重任离去之后,黑旗军的中枢并没有因此受到半分影响,处理日常事务依旧井井有条。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和接下来要做什么事,这样的忙碌景象自然而然地显出一种强势的气魄。
  本就有几分畏缩的克里维被这气势一逼,更是紧张不安。
  好在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镇定下来拦了一个黑旗军官员问明纪贝姆房间的位置,便神色惴惴地请人通报。没等一会儿,他便见到了纪贝姆这位黑旗军具体事务的最高统管者。
  ‘有什么事吗?’纪贝姆从等待批复的文件中抬起头。
  ‘呃……这个……’
  克里维支吾着,并没有立刻说明来意。他本不是个忸怩之人,不过待会儿要做的事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遭遇,想到这个他便十分不安,方才显得犹豫畏缩。
  一般人若是在忙碌的工作中抽空见克里维,他还这般拖拖拉拉,不干不脆,恐怕都会有些不悦。
  然而纪贝姆却似能了解他的苦处,未显出半分不耐之色,只是静等着他自己出声。
  既然克里维决定来到这里,事先便已是下过一番决心,片刻后他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把困扰他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的队伍,是受凯曼派遣,混进你们内部伺机搞破坏,刺杀艾里的!他们打算要在大后天的春祭行动,胁持参加春祭的许多平民来要挟你们!!’
  克里维不安地盯着纪贝姆,却讶异地发现他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震惊或愤怒。
  他只是嘴角向上微翘,露出个应该算是笑容的笑容,平淡道:‘是这样啊!多谢你的通知,我们明了你的立场了。’
  克里维不由得怀疑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言简意赅,或是纪贝姆年纪太大,耳目不明,根本就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生怕对方有所误解而误事,他忙重新说明一遍,还不断打着手势辅助说明:‘我是说,我们的队伍是凯曼派来与你们为敌的,初五那天就要……’
  觉得克里维忙乱的神态和有趣,纪贝姆的笑意变得更深了一些:‘我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是说……’克里维呆住。
  昨天犹豫挣扎了一夜,他才终于决定不能因为战友之情,就罔顾数百同格蕾茜一般无辜和善的平民生命。
  既然自己已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就不该继续在错误的路走下去,必须在大错铸成之前阻止事情的发生。
  自己经历了这么一番痛苦挣扎后,才做出向黑旗军坦白事实的决定。而黑旗军居然已经知道了这消息?
  ‘我大略能了解你会改变立场,维护黑旗军的原因。’看他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纪贝姆提点道:‘在黑旗军中这么长日子,受我们影响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
  克里维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的队伍中有也有人来……’‘人还不少。刚刚才走两个,他们正巧在同一时间来找我而碰上面的。’
  知道自己不是队伍中唯一发生变化的人,还有不少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倾向于黑旗军,这让克里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自己选择的,应该是一条正确的路吧!
  这样就好,自己的遭遇怎样,就无所谓了……
  ‘那么纪贝姆先生有什么打算吗?’说是无所谓,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要现在就把我们拘捕起来吗?’
  ‘我们?’
  听克里维用这个词,纪贝姆有些吃惊,随即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你们为了维护黑旗军和平民的安危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已经足够证明你们的立场和其他人不同。就连过去你们还没有站到我们这边时,圣剑士明知道你们的目的,还是愿意接纳你们加入黑旗军,当然更没有理由在现在来惩处你们。’
  ‘你是说……艾里……他一开始就知道?’克里维愕然:‘……那他,他为什么……’
  ‘一开始时,我也不大明白他的用意。这种容忍太过危险,又没什么必要。’
  纪贝姆靠向椅背,看着眼前迷惑的青年淡淡笑道:‘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决定果然有其道理。’
  纪贝姆越来越觉得庆幸,自己虽是不得已被放逐人界,加入的是这样一支不同寻常的队伍。
  对前来进行破坏的敌人,在他们做出实质伤害前既不畏惧亦不敌视,而是大量地任他们接近,将自己真实一面展现给他们看。凭着自身主张的思想和风格来感化敌人,最终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也化作了同伴。这可不是一般军队的领导者能够做得到的。
  ‘那么,再一次欢迎你。欢迎你真正成为黑旗军的一员。’纪贝姆从座位上立起身,向克里维伸出手。
  未曾想到自己能渐渐了解黑旗军,终于找回自己想走的路,原来是亏得艾里的宽洪大度,克里维心中感慨万千。紧紧握着纪贝姆的手,他的表情由迷惘而至欣喜,发觉眼眶有些发酸,他不自然地低头掩饰,几欲哽咽出声。
  ‘太好了……我真高兴!’
  在他感动的时候,纪贝姆在心底嘀咕着:‘真是有够肉麻的。竟然还要替艾里说这种台词来收买人心……人界的军师真是不好当啊!’
  克里维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想起先前谈论之事,接着问道:‘纪贝姆先生决定好该怎么处理哈尔曼队长他们了吗?要现在就行动吗?’
  ‘不必。’
  不用处理情感问题而说回正事,纪贝姆似乎松了口气,显得轻松自如许多。
  ‘我从先前来过的其他队员那里,已经知道他们的大致计划。他们手上有一批强力炸药,威力可以毁掉小半座城。但炸药究竟在哪里,在谁的手上,我们无法掌握到确切情报。如果贸然行动,他们知道任务无望,情急下可能会引爆炸药,企图玉石俱焚,到时恐怕会给黑旗军带来不小伤亡,牵连到许多平民。’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任他们放手施行计划?要不要通告市民暂时取消春祭?’
  ‘我没说什么都不做啊!放心吧!也不需要取消春祭。’
  纪贝姆依旧心平气和,不动如山,不紧不慢地安抚有些焦躁的克里维。
  ‘你现在也不用多做什么,还是先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留在哈尔曼他们那里探听消息。只是要小心别泄漏了今天的事,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任何新变化,再来通知我们。’
  克里维惴惴道:‘这样没问题吗?’什么都不做,自己事先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岂不等于全无意义?
  ‘你不用担心。春祭那天,才是我们最好的动手机会。’
  纪贝姆的样子却似已胸有成竹,克里维在黑旗军中待了这么久,也看得出纪贝姆等若是黑旗军的智囊,他既如此说,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吧!
  ‘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如果轻举妄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放心吧!哈尔曼他们的行动计划本身有个相当大的弱点,只要春祭那晚在参与春祭群众中混入足够人手,等他们要行动时再来阻止,他们便无法得逞。’
  随着三月春祭临近,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插上了新鲜花枝,小孩子们在街上活泼地尽情嬉戏欢笑,街上人们的表情也比平常更加温和愉悦。
  期待着春祭到来的市民们,沉浸在节庆前夕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完全不知道危险亦伴随着春之女神的脚步,渐渐逼近了自己。
  另一方面,暗中筹谋着阴谋的哈尔曼那一派人马在春祭前亦没有轻举妄动。据克里维等悄然改换立场的队员回报,哈尔曼始终没有对计划作大的变更,黑旗军便也无须调整计划提前行动。
  洛茨城得以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祥和。春祭前的时日,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
  转眼间,终于到了三月初五,春祭当日的夜晚。人们如往年一般,在家用过晚餐,便走出家门上街游乐。
  鲜艳明亮的花灯结满街边枝头,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夜色愈深,反而更是热闹。
  当月亮自东山上空升起之时,祭典便正式开始了。
  几乎全城的人都蜂拥至城中的主干街道上。装饰得鲜艳精致的花车队列,从各条大街上鱼贯沿街而行,被大批群众拥着向城东东山不紧不慢地行去。
  花车上的艺人们载歌载舞,引得围观群众高兴地欢呼。花车边栏上坐着捧着花篮的盛装少女,不断将篮中的新鲜花瓣撒向人群,沿路是一派欢声笑语,隐约流动着鲜花的芳香。
  缤纷的花瓣沾满了人们的头上身上,揉碎的花瓣汁液在人们的面颊衣裳留下斑斑红渍,要洗净想必相当麻烦。
  可就算是得负责洗衣的家庭主妇也没有因此生气,因为这代表着春神一年一次的祝福。
  克里维和队上其他人依先前的计划分散于人群各处。按着哈尔曼的安排,待会儿行动开始后,他们要压制住群众,避免混乱中出现任何反抗行动。
  不过对克里维等已经站到黑旗军那边的人来说,肩负的责任则变成了哈尔曼发难后,要配合在场的黑旗军方的人,将混在人群中的哈尔曼同伙在最短时间完全制伏,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一个凯曼队员挤到克里维身边。这人并不是和克里维一样投向黑旗军的同伴,只是在哈尔曼的安排中与他一同行动的搭档。
  见他到来,克里维低声问:‘队长来了吗?’
  ‘没。我过来时,队长还没动身,可能还要迟一点才到吧!’那人摇了摇头。
  克里维没再说什么。队中本领最强的哈尔曼负责的是发动整个计划的最关键部分,在祭典开始之前没有现身亦是正常之事,然而却不知怎地,克里维心中却隐约有股不安感。
  心想这只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所致,为了安心,他四下打量再次确认周围哈尔曼那方人马的位置,将之示意给附近黑旗军安设的人员,确保大家站在了利于行动的位置。
  哈尔曼那方对人手位置的安排计划,之前就被克里维等人泄露给了黑旗军。纪贝姆很容易便能做好安排,让己方的人不露声色地包围住凯曼队员。
  待到他们一有所妄动,便可以一拥而上,瞬间制伏他们。
  黑旗军一方的人除了克里维等内线外,人群中不时也可看到一些身着黑旗军军服的战士的身影。
  住在这城里的黑旗军人足有万余名,这么大的庆典如果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反而显得不正常。因而纪贝姆便让不少黑旗军士兵堂堂正正地混在人群中和市民们同乐。
  不过这些摆在明处的士兵并不是黑旗军的精锐。知道哈尔曼那方的人必定会特别留意他们,因而纪贝姆选定的这部分士兵的本领多半只是中等。
  军中战斗力最强,又很少和哈尔曼的部众照面过的战士,则身着便服混在平民之中,留意观察是否有人行迹怪异,随时准备应变。
  克里维在人群中也看到了变装过的德鲁马、汉瑞等人的身影。看来这次的行动牵涉到大批平民的安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黑旗军这次是精锐尽出了。
  再三查看,克里维确定万事妥贴,一切只待哈尔曼那方先行动,他终于放下心。如果没意外,今晚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东山名为山,其实既不高峻亦不险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丘陵。为着历年的春祭,更是早已开好宽敞的上山道路,以方便车辆人群行走。
  祭典渐入高潮。月近中天时分,花车和人群沿着山道蜿蜒而上,终于接近了山顶。花车陆续在山顶平台两侧停靠后,祭典的气氛渐渐由热闹变得肃穆。
  谈笑喧哗声渐渐低沉下来,市民们注意力的焦点开始集中到中央的高台上。
  因为接下来,将是由城中选出的最德高望重的老人登上中央搭建的高台,代表城民们向上天祈福,祝祷今年无灾无劫,能有好收成。
  克里维偷眼察看周围亦潜伏在人群中的凯曼队员和黑旗军方面的人,两边人马都盯紧了台上。先前再怎么装作轻松的人,面颊还是不由得有些紧绷起来。
  对凯曼一方的人来说,再过一会儿在祈福老人登上高台,吸引全场人视线的一刻,行动便要开始了。而对黑旗军方的人来说,那一瞬间亦是遏止哈尔曼行动的关键时刻。
  他想起了三天前与纪贝姆的后半段谈话。看来纪贝姆先生说的果然没错。
  ‘弱点?’
  听到纪贝姆说哈尔曼的计划有个很大的弱点,克里维讶然问道。
  ‘春祭时虽然人多而且混乱,方便他们行动,但是反过来对他们也有一点不利。那就是,他们同时也不容易控制住局面。’
  看克里维似乎还没听明白,纪贝姆一边暗叹聪明人实在不多,一边还是耐心地向他细加说明。
  ‘就算有炸弹,要让在场数千名民众都明白事态并没有那么容易。一旦群众搞不清事态而骚动起来反抗他们,凭他们的人力是绝对压制不住的。他们虽然有炸弹,却是不能轻易动用的筹码,如果令预定扣为人质的平民伤亡太多,也就失去意义了。所以他们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使用的。从这个方向来考虑,便不难确定哈尔曼他们动手的时机。’
  ‘纪贝姆先生的意思是……’克里维似乎隐约抓到了什么,但细想后还是混沌未明。
  ‘哈尔曼可以一举控制住局势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当祈福仪式开始,大家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点时!他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制住台上的人,让在场群众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事态,服从他的调度。否则在场数千人一旦骚动起来,没人能听得清他的声音。不知道炸弹的存在,他的威胁就起不到作用了。那时就算以暴力攻击群众,混乱之下人们可能群起反攻。蚂蚁的数量只要够多,也是能够撼动老虎的。’
  纪贝姆扯出一个有几分奸恶意味的笑容。
  ‘换个角度来说,便等于是哈尔曼他们若是没法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便会满盘皆输,再作不得乱。既然我们事先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凭我们的人力,要破坏这个机会实在没有什么困难之处。’
  潜心思索的纪贝姆不知不觉中泄露出其阴暗本性,非但是笑容奸诈,凌乱发丝下的双眼寒光隐隐闪动,周身都散发出一股诡异阴暗的气息。
  以往他都为魔族出谋划策,相对对人族来说便是策动阴谋的大反派了,形象看起来自然是诡谲奸诈兼而有之。
  克里维印象中的纪贝姆,从外表上看一直都是相当的低调不显眼,但此时看到纪贝姆绝不能称为平凡的一面,他暗自咋舌……
  在黑旗军待得越久,便会发现越多怪异的地方……自己似乎加入了一个很了不得的队伍呢!
  ‘登……登……登……’
  被选出主持祈福仪式的人果然够德高望重,至少年岁够高,体重够重,在人扶持下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踏着阶梯登上高台。
  凯曼队员和黑旗军的无数道眼光追随着他蹒跚的脚步,就算是还隔着很远距离的战士,也好似听到了老人踏在木板上的砰砰声,每个人的心跳都随之紊乱起来。
  ‘登……登……登……’
  快了!再三个台阶,他就登上台了!
  在这一瞬间,双方都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干咽着口水,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随时准备行动。
  老人走到高台正中,向台下聚集的数千群众举起双臂,向下轻压示意。人群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至寂然一片。
  山间的鸟声,虫鸣,一时变得十分清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老人身上。
  就是现在!!
  ‘咳!大家好!今年承蒙大家抬爱,推举老朽主持春祭……’
  唠叨完几句场面话,老人转身面向祭坛,开始嗡嗡唧唧地颂念长长的祷文。台下的平民们亦各自垂头合掌低声祝祷,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大片垂眉敛目静心祷告的人群中,满面错愕直愣愣站着的战士们立时变得格外显眼。
  在众人同心祈福的安详气氛下,不论是凯曼那边还是黑旗军那边,双方的人都是不搭调地讶异莫名。
  竟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预定控制高台的那组人在哪里!?
  此时克里维心中已不仅是为事态变得不可捉摸而迷惑。先前一直被克里维选择忽略的不安感,顿时卷土重来,晋升为强烈的不好预感。
  在哈尔曼的计划中,控制高台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选定来执行的正是哈尔曼本人和队伍中的其他好手。然而今晚这批人却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直觉告诉克里维,哈尔曼那组人迟迟不现身,恐怕隐藏着更了不得的原因!
  哈尔曼人呢?哈尔曼他到底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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