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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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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二选一的胜机~
 
  随着高度的不断下落,地面上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地传入艾里耳中,他终于分辨出地面上的凯曼阵营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他与罗炎在空中激斗的时间里,得回自由的萝纱便和凯曼的魔法师军团正面对战起来。圣女固然是常人望风披靡的角色,而相互配合默契十足的近百位凯曼魔法师组成的集体力量,也绝对不可小视。
  因为不想波及城内无辜平民和攻城的盟军,萝纱没动用大范围的强力禁咒,只使用常规的中高级魔法,效力到底有限。
  而魔法师军团中存在着各类型的魔法人才,除了攻击性魔法师外,也不乏擅长防御结界类型魔法的高级魔法师,凭借他们合力维持的防御魔法,也还能防得住不能施展禁咒魔法的萝纱的攻击。双方你来我往,各尽全力拚斗了好一阵,战况始终僵持不下。
  这一次魔法对战的激烈程度,尤要远胜以往萝纱和凯曼军的任何一次交战。长时间、高强度地施展魔法,在魔力的操作、魔法的控制上都要求施术者的内心精微准确地告诉运转。渐渐地,所有杂念思虑都被一一滤空。而随着时间的延续,萝纱散发出的气势变得愈发冰寒清冷,澄澈得竟给人欠缺人性热度的感觉。与此同时,她那双黑眸中原只是星星点点的紫芒亦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扩展发亮……
  与她对峙的凯曼魔法师们原本还以为就算圣女魔法再强、施法速度再快,到底只是一个人,魔法力总有耗尽的时候。而自己这边近百人却可以轮换着休息,还有专门负责为同伴补充魔法力的牧师进行补充恢复。久撑下去,必定是圣女先支持不住,到时候局势就等于是掌握在凯曼手上了!
  不少人心中正是存着这么个算计,才维持住信心苦苦支撑下去。然而耗了好半天,却也不见圣女那边发来的魔法反攻有半分迟滞削弱的态势。一个大魔法师施展一次就要休养好几天才能恢复魔法力的强大魔法,她闷不作响就可以随便连着丢出好几个,自始自终都没有半点魔法力将尽的征兆!
  ……这女人,真的是人吗?!
  越打下去,越多凯曼魔法师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个疑问。
  当艾里和罗炎在天空中激战正酣的时候,一个凯曼魔法师忽然留意到白衣黑发的圣女周身玄素的色调上,似乎多了些许诡谲邪异的艳色。名为神圣的少女身上,仿佛有股难以名状的邪异气息攫住了他的心脏!在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之前,这位魔法师身上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寒栗。
  仔细一瞧,他终于察觉圣女身上的不对劲之处。
  那双眼睛!
  圣女的双眼竟是紫色的!魔性的紫色!专属于魔族的特征!!
  魔法师脱口喊出了心中的震骇。惊呼声很快传入了每个凯曼魔法师和据守的许多凯曼士兵耳中。
  巨大的恐怖,仿佛吞噬人们心志的黑雾一般,随着喊声而笼罩住在场的每个凯曼人。每个人的眼睛都饱含着惊惧和厌恶,集中到了容颜清纯的少女脸上那双放着妖异光辉的紫眸上。
  魔族虽然极少著迹人界,但每次出现,必定是伴随着无数血与火的悲歌。尤其是十多年前刚经历过一场魔族入侵战争的凯曼,至今仍有许多人曾亲眼见识过魔族的残酷和强悍,或是有亲友就在抗击魔族的战争中死去。谈到魔族时,凯曼人都是深入骨髓地感到恐惧和厌恶。
  凯曼人虽先前就已十分畏惧圣女,但还只是出于对她的魔法力量的忌惮。而此刻,这分恐惧却为人族对魔族根深蒂固的恐惧所取代,将凯曼人驱赶到崩溃的边缘。片刻间,战场上变得比之前萝纱刚展现实力时还要更加混乱。
  城墙上靠近萝纱所在处的凯曼士兵固然是没头苍蝇般仓皇乱窜,魔法师们的脸色不是苍白便是惨绿,有的手脚瘫软,再宁定不下心志施法,有的临危倒被逼出了吃奶的力气,魔法反而施得更加猛烈几分。
  就连与萝纱站在同一边的盟军将士,虽大半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单听城头上的人‘魔族!魔族!!’的喧哗嘈杂,不少人也不由得惊疑交加,起了些骚乱。
  艾里掠近地面,看明白城楼上的情形,顿时暗道声:‘不好!’,心急火燎地向萝纱那边疾掠过去。
  她依旧还虚浮在原处,却完全没有了原先的逼人气势,只是失魂落魄地那么飘着,连欺近身边的攻击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好在现在场面大乱,朝她去的魔法攻击已经少了许多,不然恐怕早就受伤了。
  艾里赶到近处,她那毫无表情的苍白容颜映入他眼中,果然证实了他的不好预感。他急急冲到她身边,搀住她的臂膀,关切地道:‘你还好吗?’
  然而不需萝纱回答,他自己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怎可能会好呢?还好的话,她的身子怎会颤抖如风中飘零的枯叶?还好的话,她的眼睛不该枯涩得不见一丝光泽,就算现在对着自己,也像什么都没看见般空空茫茫!
  萝纱原本就对她的魔族血统深有心结,这下却在万千人之前曝露了魔族的特征!在场的这众多凯曼人都惧怕萝纱伤害自己而惊惧奔逃,其实在这一刻真正受伤害最深的,其实是被他们以看魔鬼的眼光看待的萝纱才对!
  凯曼人的每一声‘魔族’,每张脸孔上露出的惊惧厌恶,都在萝纱心口割下一刀……
  呼吸蓦地停顿了一下,便有一股剧痛如毒芽般自艾里心底抽发开来。不管自己付出多少、多么努力,一切还是走向悲伤吗……
  与罗炎间无谓的生死拚斗徒然遂了他人私心而并非自己和罗炎任何一人所愿,却无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发生,恐怕只有到有一方最终倒下才是尽头。
  而对萝纱,自己强忍痛楚闭上眼不看她、推开她,难得地对人费尽心机,只不过是期望她能过得快乐,却终归是无法避免她被其他人、事所伤害。这些,就是所谓的宿命、注定吗?
  那么,先前那许多劳碌辛苦,究竟为了什么?
  忽然之间,怒气直冲上来。伴随而生的,还有股让他有些陌生的凶念。
  我捧在心尖呵护的珍宝,竟然就因为这些凯曼人的大惊小怪、呼爹喊娘而遭受那么重的痛楚!不过就是双紫色眼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值得这些没长眼的凯曼人怕成这德性?!
  一时间恼恨冲心,他竟有股挥剑把这些尽在那边惊叫奔逃的凯曼人杀个血流遍地的冲动。
  好不容易把持住理智抑住杀性没有乱来,怒恨仍是难以完全平息,只得在心中喃喃告诫自己:‘冷静!冷静!这样下去不行,总得先制住局面再说!看萝纱眼中光采尽失,甚至已经看不见自己,凯曼人这么大呼小叫得越久,她受的苦痛就越深。必须做些什么改变局面!’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凯曼军队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萝纱身上,她的紫眸才会引起这么大恐慌。那么,不如就把他们恐惧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如果出现了比所谓的“魔族”更可怕的人物,应该就没人顾得上再向萝纱露出恐惧的表情了!’
  在艾里正在气恨凯曼人的反应伤了萝纱的时候,这个念头显得那么具有诱惑力!艾里也不想再多推敲什么了,看萝纱虽然浑浑噩噩,靠着本能还是能够自保,他放开她,操起了剑。一股外放而强横雄霸的杀气,霎时间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就算再怎么钝感的凯曼士兵,也能感觉到发自圣剑士身上的杀意之盛。连他身旁神智混沌的萝纱亦感觉到身边人的剧烈变化,莹紫的眼眸微微向他转动了一下,开始恢复了几分理智。
  发现平日温和如风的男人身上原本清朗明净的气息突然阴暗下来,染上了肃杀血腥,萝纱顿时感应到了他心中的念头。
  ‘不要!’
  萝纱拚命摇着头凄声喊道,伸出手想拉住他、阻止他。他是真正干净无瑕的人,她不想让他为了自己而蒙上残虐杀戮的阴影啊!
  但她慢了一步。艾里已经向最靠近的一队凯曼士兵猛扑而去,空留她凄厉的呼声在风中回荡。
  虽然自己动手时,萝纱并不排斥血腥,但此时她却闭上了眼,不忍看艾里为了自己,违逆他仁善心性而展开的屠杀。
  ‘以后一定要替我让那个老头死得难看!’
  取代了萝纱以为的哀嚎惨呼声,响起的是罗炎冰凌相击般的冰冷声音。
  艾里的剑还没有饮到一滴鲜血,就被格挡住了。紧追艾里而至的罗炎以更加敏捷灵动的身法,牢牢挡住了他的去路。
  刚才艾里下落时并未显露攻击意图,还没有什么,而罗炎一感受到艾里朝向凯曼士兵而去的杀气,仁明王所下命令中‘不得波及城楼和军队’这一项就被触发,迫得他不得不挺身阻止艾里--虽然他巴不得那个让自己不得不听他命令的凯曼国王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一想到又违心地替自己所鄙夷轻蔑的那个老头做了事,那种身不由己的恶劣感就让罗炎恨得牙痒。
  重返人世后罗炎最恨的人,应该是控制他的仁明王和萨拉司坦两个了。萨拉司坦还好些,好歹人家真有些本事,至少懂得怎么使用血冥幻晶来解除封印,控制自己--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仁明王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对自己指手画脚呼来喝去,实在令人不爽到顶点!可惜身体受制于人无法反抗,已没有可能亲手让他付出代价,只有指望萝纱和艾里他们替自己出气,于是罗炎在全力拦截艾里的同时,说出这句与战斗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
  艾里微有错愕,随即便领悟到他的意思,闷哼一声:‘放心!我比你更加想让他倒大霉!’若不是仁明王挑起大陆战争,他早不知在哪里逍遥去了,怎么可能弄出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一大笔糊涂帐?!
  两人交换一句话的功夫,手上却不止过了几十招。然而,任艾里左冲右突,也没法闯过罗炎的拦截动到其他凯曼人一根毫毛。
  徒劳无功地进行过几次尝试,他终于意识到在自己打倒罗炎之前,恐怕是没可能实现自己的想法了。兜了一个圈子,情况又回到了原先僵持胶着的状态。
  一边支持着在罗炎致命的攻势下保住性命,艾里一边分心留意萝纱的状况。
  刚才被艾里那么一扰,她总算清醒了几分。虽见艾里和罗炎在旁边打斗得激烈,不过看他一时未有险况,况且上一次艾里和罗炎的战斗已经证明她出不出手都没有什么作用,便继续不断以魔法攻击牵制凯曼的魔法师军团。
  可怜凯曼魔法师们经过长时间密集的魔法对战,此刻魔力都将近竭尽,只能拚命维持结界防御而无力反击。超出防御结界防护范围之外的魔法师再顾不上什么法师的尊严风范,就像是群失去母鸡翅膀庇佑,在鹰爪下逃命的小鸡般四散乱窜。
  尽管看起来占据上风主动的是萝纱,但她的情况其实也很不好。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单薄的身子虽没被凯曼的魔法伤着,却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
  看到萝纱这般情状,艾里便明白她完全是在硬撑,精神仍因为刚承受的冲击而处于崩溃边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让她离开这片战场安抚心神。
  但看她机械地攻击凯曼魔法师的浑浑噩噩的模样,怕是不可能懂得自己离开的,偏偏自己又被罗炎缠着无法脱身带她走……
  又忧又急之下,他的心头不由掠过一阵强烈的焦躁恼恨。事情落到这进退不得的地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该死的仁明王差遣罗炎对付自己才造成的。想到那老头子自己倒躲在暗处舒舒服服地看热闹,就让人不爽得要命!
  ‘XXX的仁明王!堂堂一国之主,只会躲在安全的地方翘着腿看别人为你卖命吗?既然有称霸大陆的野心,好歹本身也该拿出点相应的实力吧?出谋划策靠你身边的文臣,上阵拚杀有士兵们替你流血牺牲,却不知道国王陛下你自己有什么地方配得上霸主之名?!是个堂堂正正的王者的话,就出来和我战上一回!’
  怒气上头,艾里也不理会仁明王到底藏身在哪里,直着脖子就开骂起来。激愤中甚至有股冲动,想干脆揭穿正在为凯曼和自己战斗的神秘白衣人,就是曾经被倾五英雄之力封印的魔王!挂着解放他国民众的正义名分发动战争的仁明王,实际上却是在倚靠世人眼中邪恶化身的魔王的力量来进行战争!
  此事本身已可算是最耸动,最能打击仁明王的丑闻了,而且一旦披露出这个真相,不难想像必定会令一直坚信凯曼的正义名分而坚持拥护仁明王的民众产生不小的动摇!这对艾里无疑有着很大的诱惑力。
  不过要公开此事,等于同时将罗炎的真实身分公布于众,要取信于人甚至可能得牵扯出他和修雅、萝纱的关系。这不仅是对从头至尾其实都处于不幸一方的魔王又一次的伤害,而且因为世俗人的观念,也会伤害到萝纱和破坏修雅身后名誉。想到这些,艾里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纵声骂了好一阵,仁明王始终顾忌着圣剑士的厉害而不肯发出些微声息,艾里微有些失望。他知道短时间内要想倚靠自身实力正撼罗炎还不可能,本还抱着些许希望能靠这激得仁明王露面,看有没有机会直取他的性命而免得和罗炎作无谓的战斗,可看对方这么沉得住气,只得作罢改寻其他出路。
  虽说劳而无功,不过能当着万千帝都军民的面毫无顾忌地痛骂国王,艾里倒也颇觉解气!
  只是旋即想到仁明王此刻就躲在附近某处,悠哉游哉地像看戏般看着自己在这边拼得一身臭汗,他又是一阵恼火。自己死也好活也好,总要做点什么让仁明王那老家伙得意不起来!!
  思绪一旦跳脱出该如何摆脱与罗炎的无谓之战这个框框,艾里心头一动,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刚才自己降落时,罗炎本来并没怎么阻拦。可在自己的杀气一转向其他凯曼士兵时,他就一下子开始全力阻止自己!这里头,似乎有些文章……当然不可能是魔王大人自己突然对凯曼将士产生了什么维护之心。他会在与自己战斗时表现积极的原因,除了存心戏弄或点拨自己外,通常便只有一个原因──仁明王的命令!’
  这样推断起来,仁明王派他过来时所下的指令中,除了叫他对付自己之外,应该同时还有要他保护凯曼人的限制了。这个,好像可以利用啊……
  罗炎与艾里缠斗了这许久,双方固有的实力差距令战况无可挽回地越来越倾向罗炎一边。一波波涌来的攻势,便如不断上涨的潮水般绵绵密密地缠住艾里的身体,不要说与之抗衡回击,就连可以闪避腾挪的空间都越来越小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顶多只能再支持半刻钟时间。而凭自己的力量,要想在受命杀死自己的罗炎面前带着萝纱一同安然脱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反正不做的话就是死路一条,那就试试看吧!
  艾里眼中突然亮起一道精光,一股豪快无畏的气势霎时间从本应是被逼得穷途末路的他身上张扬开来。
  罗炎因他的改变而露出瞬间的迷惑之色,不过一时又看不出他究竟有什么企图,在加于身上的命令驱使下,手中的魔真剑依旧毫无留手地向他当胸疾刺而去。艾里无力与他硬抗,身子顺着剑势直直向后急退。
  至此,艾里的行动尚还合乎常理,也在罗炎的预料之中。早有准备的魔王在臂上、脚下原本都留了股力道蕴而不发,这时猝然散放开来,整个人便以犹胜艾里一筹的速度紧追上去,剑势非但未因对手退避而竭尽,还变得更猛!魔真剑和艾里之间的距离,只在他身形刚开始后退时拉开些许,随即便以更惊人的速度急遽缩短!
  然而,艾里要的,也就只是这一瞬间与罗炎间距离的拉远。
  下一刻,奇变陡生!艾里忽然完全违背战斗常规,无视急速逼近自己心口的魔真剑,反而双臂大张,敞开了胸怀迎接对手的致命一剑!
  但也不是全然放弃行动听任敌手宰割,艾里向外张开的左手上急遽凝聚起一团强大气劲,放手向左面的凯曼军轰击而去,握剑的右手亦挥剑向右方的士兵劈出一道凌厉剑风。
  艾里能自由借用天地之力,全力发出的剑风拳劲自然非同寻常,尽管奈何不得魔王,用来对付一般的凯曼士兵却是无人能挡。城头凯曼军队密集,这一剑一拳如果落到实处,起码可以当场要走数百士兵的性命。只不过,这么做全身空门大开,当凯曼军受创之时,他也势必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此刻,城外于高处观察指挥战局的将官中,包括奥伦将军在内的少数几位盟军将官武道修为较高,勉强能看得出艾里和罗炎的战局变化,见此情形无不遽然色变--难道圣剑士竟是想要拼了性命,带几百凯曼军人和自己同归于尽?!
  心思最灵的几个,除了为艾里的安危忧虑外,更是觉得他这么牺牲简直毫无道理。圣剑士自身的战力固然远胜过数百士兵,而且身为黑旗军首领,在大陆上也占据了相当重要地位。圣剑士如遭不测,对所有反凯曼势力都是极大的损失。
  相反,帝都城中尚有好几万守军,失去数百兵力还不至于动摇其根本。以圣剑士的性命来换这数百人之命,绝对是极不划算的买卖!艾里怎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举动?还是他自知今日难得幸免,拉到几个凯曼人垫背便是几个?
  而这些疑虑才刚从他们脑中浮现,城头上的战况却又再度转向超乎人们预料的方向!
  在场能看得清战情的人,都道那凯曼的神秘高手手中之剑只要继续往前递,便可穿透圣剑士的心脏,那人必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然而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令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炎竟在发现艾里全力攻击周围军队的时候,毫无理由地突然罢手了!寒光四射的魔真剑在剑锋的剑气只差数寸便要没入艾里胸膛时,硬生生抽离开来!随即,罗炎的右手以和艾里同出一辙的方式轰出一道气劲,后发先至地赶上艾里所发之气劲。尽管他仓促之下所发气劲不及艾里的浩大,还是把艾里的气劲冲得偏离原本方向,直飞上不会伤到旁人的半空。
  在轰出气劲的同时,罗炎腾空而起,飞速追赶至艾里挥出的剑风之前。身形流水行云般毫无滞涩地一个回转,横剑身前,那道以雷霆万钧之势奔啸而去的剑风便被无声无息地消解于无形。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再放在艾里身上,简直就好像这上一刻还在生死相拼的对手忽然变成了空气一般,没有必要再投放半分注意力。
  在场的人们无不被两人全然不合理的表现搞得一头雾水,没人看得明白其中的玄虚--当然,不包括一手导演出此种结果的艾里自己。
  见罗炎的反应果然一如自己先前所料,艾里心中大喜。幸亏自己没有料错,今日总算有救了!仁明王下达给罗炎的命令中,果真加有要他不能让两人之战波及其他凯曼军队的限制。
  细细分析仁明王下达命令时可能的表达方式,便可推断出‘不得波及凯曼军队’这一条应该是优先于‘杀死圣剑士’这一条。
  虽然乍听起来这并没有多大的不对之处,不过当出现这两条只能二选一的情况时,控制罗炎的血冥幻晶便会让他选择先完成保护凯曼军队的安全,而这一刻自己就不再是他杀戮的目标。
  这就是可乘之机!
  只要向其他凯曼军队发起猛烈攻击,逼得罗炎必须全力救护,他便无法再分身来对付自己。也就是说,面临性命之危时自己不用管别的,尽管放手攻击附近的凯曼士兵,就可以确保性命无虞;而情况没那么紧急时,也大可利用这一招来调开罗炎的战力,从中便很容易找到空隙反攻!至不济,逃走总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艾里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这个新发现。罗炎飞身去拦截剑气时,他毫不犹疑地马上脚底抹油。飞掠到萝纱身边,他一把揽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城外没命地飞速逃回!
  反正凯曼那些魔法师们的魔法力也耗得七七八八了,应该不可能再对盟军的攻城行动产生多大的危害。萝纱离开已经不碍事了。
  ‘打这么久也累了,留着下次再战吧!’
  城头上艾里丢下的话声犹自回荡,他的身影早已去得远了。刚搞定他临去那一拳一剑的罗炎回身望向他的背影,冰冷的表情中绽露出一丝可以称为赞许的笑意。
  然而仁明王命令的禁制仍在,既然艾里没有再攻击凯曼军队或城池,那么杀死艾里便再度成为控制罗炎行动的指令。他随即敛去笑容,起身开始全速追赶艾里。
  不过才飞离城头没多远,他就立刻感应到仁明王通过魔法阵传发过来另一道命令:‘别追了!马上回来!’
  罗炎顺从地煞住身子往回飞去。除了因为听命于仁明王的限制之外,他自己也为此而松了口气。毕竟艾里已经飞回盟军的阵营,靠攻击凯曼军解围的方法已经派不上用场,如果艾里他们真被自己追上就糟糕了。
  ‘陛下……’
  仁明王藏身的高楼顶上,萨拉司坦收回手,停止向身前刚使用过的传送命令的小魔法阵输送魔力。
  他随即转头不赞同地看向国王,低声劝道:‘不如让他继续追下去吧!罗炎应该不难追上圣剑士,到时候没有顾忌,应该可以杀得掉他的!’
  ‘杀得掉他,又怎样?’不待他多说,仁明王就用尖锐的声调打断了他的话:‘连圣王都杀了,不还是无济于事?多杀一个并非盟军中人的圣剑士,能有多少用处?在罗炎离开的时候,如果有人来行刺,该怎么办?!’
  先前罗炎的身影一从视野中消失,仁明王就忽然陷入一股强烈的恐慌。刚刚才见识到盟军中藏有圣剑士这种程度的强者,如果罗炎不在身边保护的话,万一盟军偷偷派出高手过来行刺自己,还有谁能保护得了自己?!
  而且越想下去,国王越觉得情势暗藏危险:‘再说刚才那个圣剑士逃得也有些蹊跷,太突然了!说不定就是存心想把罗炎引开,好让其他刺客行动!!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我身边!!’
  萨拉司坦无声地轻叹,放弃了继续劝服的念头。国王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安危放在最高位,绝对不肯冒半点风险,除非必要,他是不可能轻易放罗炎去作战的。
  看来,既不能用罗炎来解决圣剑士等敌军强者,也没法利用魔王的实力在守城战中给盟军造成大规模伤亡了。
  本来若叫罗炎利用禁咒一类的强大魔法向城外密集的敌人施放,应该不难很快缩减守城军与盟军的兵力差距的。现在却因为王上的短视而大大浪费魔王这个筹码所能发挥的力量……不过,细想起来,陛下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国王本就是立于一国之顶点的人,金钱和权势无不已达到了顶峰,只有为自己创下更显赫的名声这一点对他还有吸引力。让凯曼称霸大陆在自己而言是一个证实自己生命价值的理想,但在仁明王而言,只是装点他辉煌人生的又一个华丽勋章而已。一旦出现了危及生命本身的威胁,当然是先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再漂亮的勋章也只有先丢开一边。
  值得把自己不惜付出一切达成的理想,放在一个陛下轻易丢弃的装饰品上吗?年轻的法师长仍是沉默地审视着前方的战况,只是眼神渐渐变得有些空茫飘忽。
  艾里把萝纱带回盟军后方的营地后,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安抚下她受到冲击的心神,想不到萝纱回神过来后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没有眼泪,也没有哀叹,她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坐着。艾里忧心忡忡地蹲在她身边,料定她必是因为所受打击过大而心神恍惚。然而,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什么来安慰她的时候,她竟先向他露出了平静明朗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艾里。那些不算什么。我本来就真的是魔族啊!他们叫我魔族,我也没什么好受伤的。’
  被她抢在先头这么一说,艾里满腹的安慰话竟没有一句接得下去。如果想要安慰的当事人自己先一副看得很开的样子,叫人怎么安慰起?
  愣了一阵,他方沉声道:‘在我这里,你不用勉强压抑自己。难过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笑啊!’
  ‘嘻嘻!’萝纱反而笑得更欢了:‘难道你要把肩膀借我哭吗?艾里你也不必这样勉强自己呢!’
  艾里一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萝纱竟学会用这种话来挤兑自己以逼自己退缩了……因为自己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她在有事的时候就不愿再依靠自己了吗?
  ‘今天打得真是辛苦,得抓紧时间休息。先失陪了。’
  见萝纱站起身便要自顾自离去,艾里忙从失落中回神。现在的萝纱确实需要人支持的。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能被她的态度逼退,至少要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他伸手拉住她,深深望进她眼中,缓缓道:‘萝纱你记着,是人也好,是魔也好,你始终都是……’说到这里,艾里现出微不可见的犹豫,方接下去道:‘我最重视最喜欢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请想想爱你的人,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艾里平日正经说话的时候不多,不过这番话却是字字出自他内腑,只求萝纱能感受到被珍视的心意,不要为了魔族血统的事而自伤自弃。而萝纱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捂着嘴失笑出声。
  ‘噗哈哈!艾里你怎么突然这么酸哦!这种台词一点也不适合你啦!’
  直笑到眼角泛出明亮的水光,萝纱还无法止住大笑,就这么一路前仰后合地径自往盟军为她安排的营帐行去。在她身后,艾里的头挫败地重重垂下。此刻他的挫折感,犹要远胜连接在罗炎手下尝到败绩时所忍受的。
只看该作者 20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流言~
 
  离开艾里,萝纱尖锐的笑声渐渐止歇,恢复成这些天来一贯的淡漠表情。走没多远,维洛雷姆的声音忽然从上空传来。
  ‘艾里跑得还真快!害我现在才找到你。萝纱你没事吧?刚才我好像听那些帝都人在嚷嚷什么“魔族”之类的,有出什么事吗?’
  维洛雷姆一落下地来就是叽哩呱啦的一串。先前的那场战斗他奉行不插手原则,光是浮在帝都一段距离之外的空中旁观。在凯曼人因为萝纱的紫眸喧哗时萝纱又是背向盟军阵营,因而他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萝纱被艾里带回后,他觉得最后那一段她的举动总有些怪怪的,总不能安心,便追来探问个明白。不过他生为魔族,完全不觉得被人指着鼻子喊‘魔族’有什么不对,在这方面相当钝感,因而竟始终没察觉出问题出在哪里。
  萝纱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场面的魔法对战,真累坏了!’
  虽听她这么说了,维洛雷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得作罢。看萝纱脸色不大好,像真是累了,他便送她回房休息,路上也体贴地不主动说太多话,免得她耗神。
  两人行了一段,一直只唔唔嗯嗯地应对维洛雷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的萝纱,忽然主动开口问道:‘维洛,你在魔界生活了那么多年,做一个完全魔族的生活,有趣吗?’
  维洛雷姆顿时神色大振,拉过萝纱的双手紧握于胸前,两眼闪闪发亮:‘萝纱,你愿意随我回魔界去?!’
  ‘呃……’萝纱显然有点被他突然爆发的热情吓到:‘只是问问看。’
  这么说来,如果魔族生活有趣的话,萝纱就有可能踹了艾里,随自己回魔界?维洛雷姆立时完全无视自古来魔族一直想侵占人界作为生存地的事实,鼓动如簧巧舌全力鼓吹起来。
  ‘魔界绝对是个好地方啊!风景充满独特另类的超现实之美(既然人族懂得欣赏沙漠孤烟、荒壁月落,应该也能接受凄异诡谲荒凉这类型的‘美’吧!),还经常能见到人界少见的自然奇观(比如火山喷发、地牛翻身什么的……),居住环境更是最适合我们魔族的(所以魔族通常比人族强,正是被锻炼出来的!)!再说,在那里生活的都是和我们同一类的人,根本不必费力掩藏魔族特征。而且,和同本同源的人交往起来也更有亲近感。可以说无论是社交还是日常生活都自在方便、随心所欲,真正是您不可错过的选择!’
  ‘呵呵,维洛你说的话很像虚假房地产广告哦!’萝纱半开玩笑地打趣,却惊人的一针见血,直逼本质。
  维洛雷姆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抓着萝纱的手哀求:‘萝纱你相信我啦!魔界真的很好啦!那里才是我们魔族真正的归属啊!’
  ‘好啦好啦!’萝纱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表情变得有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仿佛一碰即碎:‘我会考虑的。’
  凯曼一方拥有的魔法师军团和魔王罗炎、盟军这边拥有的圣女和圣剑士,本来将其中任一方单放在其他战争中,都可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但现在几方汇聚到一处,力量却被相互抵消牵制掉,无法对战局产生多大影响。
  每当凯曼魔法师军团有所行动时,萝纱便现身阻挠,彼此的所有力量都用在打击对方,而无余力兼顾其他。而艾里一旦上场给守军造成太大威胁,罗炎便会受命前去加以遏制。艾里若不敌败逃,怕死的仁明王也不敢派罗炎追击或是全力攻击盟军部队。
  到后来,艾里知道自己不出战时,仁明王会害怕自己前去行刺而将罗炎留在身边,罗炎便不会参战;相反,出战的话就会引来罗炎,反正自己也打不过他,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干脆只翘着腿留守后方监督战局便罢。
  萝纱的情况也相仿。知道自己和凯曼的魔法师军团难以分出胜负,打也是白费力气,基本上只会增加双方受波及士兵的伤亡而已。双方便都有默契地不再上战场向敌方进行直接的魔法攻击,只局限于为己方军队施加魔法防护与祝福。
  就这样,这些超常规的力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战争的走势最终还是取决于双方常规军队的战斗状况。
  为了抓紧时间攻下帝都,盟军采取轮班攻击的方式,向拉寇迪展开了日夜不间断的猛攻。盟军兵力将近帝都真正有实战能力军队的三倍,有足够资本采取车轮战。
  连续不断地长时间攻击对可以轮番休息的盟军将士影响不大,但对只能尽出全力日夜坚守的帝都守军来说,却会急遽地消耗掉他们的力量。
  再加上凯曼守军以弱拒强的心理压力,将会随着时间和战况激烈程度而不断增大,进一步弱化守军的战斗力。一旦守军承受不住,防线便将崩溃,帝都就会如怒涛中的一叶扁舟,淹没在盟军狂猛的攻势之下!
  不过盟军也有它的不利之处。盟军与凯曼守军三比一的兵力比率,对于攻城战来说并不能算是很悬殊的数字。如果拉寇迪是座坚城,备有足够存粮的凯曼军据城而守,就算支持数月时间也不为怪。
  幸而帝都的城防并不算坚固,盟军尚有破城的可能。但是,随着战争的进程,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越来越明显地浮现出来了。
  帝都的城防再不坚固,总也要有攻城器械才好作战。但盟军为了争取作战时间一路急行军而来,行军务求最速,辎重大半抛弃,所带的攻城器械实在不多。
  一整日攻城战下来,军中所备的攻城器械已消耗甚大。而要就地取材临时赶制,一则材料时间人力都有限,二来仓促所制质量不可能太好,制造的速度还是抵不上消耗的速度。
  虽说当初圣王订下这个计划时,对此种状况已有所考虑,但也无法可想,只能在行军速度和携带器械中折衷取舍。尽管现在攻城器械还没到消耗净尽的程度,调用时也捉襟见肘,颇为拮据。
  太过俭省使用攻城器具,便会束缚了盟军应有的战斗力,延长盟军攻陷帝都的时间--在各地凯曼援军全速赶来的现在,这可是很要命的;而若放手让盟军使用,如果在攻陷帝都前就耗光攻城器具,接下来的战就麻烦了。其中的取舍把握,一直是接任领军之职的奥伦将军深感困扰的问题。
  幸好,将军的困扰不久就出现了转机。
  正式的攻城战进入第二日,盟军的斥候发现有大队旗号不明,人数足在六万以上的军队,正向帝都快速行进而来。这个消息一开始在盟军中引起了一片骚动。难道竟有凯曼部队事先识破了圣王的布置,赶在其他队伍前头赴援?!如果出现在凯曼腹地内的军队果然是凯曼一方的部队的话,这数万人与帝都城内的五万守军里应外合、前后夹攻,盟军面临的形势就更加危殆了!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坐以待变了。随着那支军队的接近,盟军前军继续攻城不辍,后军则回转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而在盟军将官一片紧绷的面皮中,艾里和萝纱两人的神态却都显得很放松,艾里嘴边甚至还有一丝隐忍不住的笑意。对这支不速之军的来历,他心理已经大概有个谱了。
  虽说自己心知肚明却看着大家提心吊胆,好像不大道德,但他与盟军的关系不算很深,贸然说话恐怕反而不好,索性就不多说而坐等盟军自己发现了。反正让他们惊喜一下也不错。
  不多时那军队已进入盟军视野范围,却奇异地没有展露敌意。军队在会引起盟军戒备的距离之外停下,随即差来了使者。
  使者被引到奥伦将军等盟军高级将领身前,先往艾里萝纱那边看了一眼,方昂首向奥伦将军道:‘我军是讨伐仁明王的凯曼征讨军。听闻贵军前来攻打帝都后,特集结拉恩普等三城的全部兵力赶来相助!’
  此言一出,在场的盟军将士顿时掀起些许骚动。来者若果真是友非敌,不仅先前的忧虑成为虚惊一场,更把己方与凯曼守军的兵力差拉大到更加悬殊的地步!
  奥伦将军也早已听说盘踞于附近拉恩普城一带的凯曼征讨军之事,征讨军在知晓盟军真实动向后,为了对付彼此共同的敌人而赶来襄助,这倒确有可能。但万一是识破圣王计谋的凯曼军队利用征讨军名义消解盟军戒心,好接近发动突袭呢?也不无这个可能。
  他身为统帅,不得不顾虑周全,便谨慎地问道:‘不知贵使可有什么凭证证明贵军身分?’
  ‘本来我准备了印有征讨军诤君和凯文将军两人印信的证明文书,’使者忽然有些怪异地笑了笑,道:‘不过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请圣女和圣剑士两位为我的身分作担保,分量应该足够吧?’
  在盟军众将官惊异的目光中,艾里笑着站了出来:‘各位的确可以放心。这位就是征讨军首领,诤君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大人本人!’
  转回头,他半调侃地望向杰伊,笑道:‘难得堂堂诤君大人,竟然亲自屈尊当起了使者哪!’
  ‘再见面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早!很高兴真的等到了这么一天。’杰伊亦笑着回应。
  缔结下曾经如儿戏般不可靠的‘文武之盟’的两方,终于实现了彼此的盟誓,如约再度相会!
  其间双方各自都经历过许多风浪波折。纵然当初缔约时艾里与杰伊之间着实称不是互信友爱,但经过这一年多密切的互通声气、相互支持,两人虽未再实际见过面,彼此间却已有了呼吸相连般的同伴默契,而凯曼则果然在他们各自的努力下一步步发生着变化!
  此番再度聚首,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一股豪情,彼此相视而笑,都觉快意无比!萝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周围众人虽然这时尚不知晓二人间不为人知的秘密盟约,但两人隐现豪气的朗笑、似有深意的话语,都令观者无端端地觉得深受撼动,心潮澎湃起来。
  还是奥伦将军心系战事,最先醒神过来上前招呼。有圣女和圣剑士证明,诤君的身分自然无需质疑了。
  将军表达了盟军对诤君大驾光临的欢迎和对前来支援的征讨军的感谢后,礼貌地延请诤君进入帅帐详谈。
  从艾里刚才那句调侃的话语中,奥伦将军敏感地意识到若只是为了表明征讨军的身分和目的,诤君身为征讨军首领并不需要亲身前来,而只需派遣一般使者即可。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事情要先和自己商议。
  杰伊望奥伦将军一眼,果然露出心照之色。
  这次会议虽只有诤君、艾里和萝纱,以及奥伦将军等寥寥数位盟军将官参加,但谈话的内容外人倒也不难揣想。
  凯曼征讨军征讨的只是被他们认定会不利于凯曼未来的国王仁明王本人和他统领的一套统治班底,本身并非叛国者。帮助外军攻打本国都城这种事,就算能够推翻仁明王,但如果这会给自己国家带来危害的话,诤君也是不会做的。
  在插手战斗之前,自然先要和盟军议定成事后凯曼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置,才会参与行动。
  关于凯曼败后的处置,双方倒是不难达成共识。
  征讨军当然希望仁明王下台后,凯曼不会因为战败而遭受太大影响,能很快进行重建整顿,将国家的未来重新导向正确的方向。
  而在盟军等一众遭受凯曼侵略的国家而言,纵然凯曼的战败还不能平息他们心中为凯曼给各自国家带来巨大损失而生出的愤怒与仇恨,他们也不得不认识到凯曼的雄厚军力并未遭受致命打击这一事实。若是得寸进尺,凯曼真被逼得急了,纠合剩下的数十万兵力全力反击,仍是足以将深入凯曼的盟军和南方联军一锅端了!
  迫使好战的仁明王下台,让凯曼缔结盟约,承诺不再侵略其他国家,可能的话再拿到些许赔偿,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双方想从这场战争中求取的东西不存在根本性冲突,买卖总是谈得成的。不过事关军队与国家,无论是共同作战时各自军队的分工配合,还是战后对凯曼的一些具体举措,都要花费些时间才能议定。
  这种场合代表南方联军说话的人还是艾里,萝纱说不上多少话。她本就对这些繁琐庶务颇为头疼,心性趋于魔化后对此更加毫无兴趣,看久别重逢的杰伊忙于会谈也无暇和自己说话,便索性一个人溜出帅帐透气。还好盟军那些将官也没顾忌她圣女的身分而非要挽留她参加会谈,让她松了口气。
  前头的攻城战依旧打得如火如荼,萝纱所经之处,沿路不时可以看到伤病被送下来治疗休息。一整天高强度攻城战下来,盟军本身亦付出了相当大的伤亡,医护所中重伤病号人满为患,不少伤势较轻者便躺在营帐间的空地上接受包扎或休憩。
  低沉的呻吟混合成一片,仿佛某种旋律怪异的吟唱,在军营各处上空回响着。
  若萝纱还是当初那不知世事的无忧少女,可能早被军营中萦绕的沉暗抑郁气氛触动而心情低落,但现在的她却是一派淡漠平静。心神始终维持平静,观察力便不易受外物影响,客观地将周围发生的事纳入眼中。在军营中漫步了一会儿,她开始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自萝纱来到盟军后,盟军将士敬重圣女的地位与高洁名声,看到她总会显露出善意和尊重,但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奇怪。路上遇见的士兵虽多半仍旧会向她行礼,但原本那种发自自然的尊敬之色却似乎被一种极为怪异勉强的表情取代。
  萝纱初时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服饰装扮出了纰漏,多番检查后,她断定应该不是这方面的因素。还有些人似乎远远一照面,就马上拐弯改走他路。萝纱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至于那些席地休息的伤兵病号,难以动弹的他们当然无法回避,但在萝纱经过时士兵们原本的谈话声似乎也压低了许多,没有人再和她直接视线相交。许多人不约而同地状似无意地把头转向了其他方向,这种不约而同的‘无意’,反而更显得可疑。而在萝纱调开视线后,更不时有人斜眼偷瞥着她。
  ‘该不会这也是我的错觉?’萝纱越走越觉疑惑。若只是少数人也就不值得太在意,但她走过许多地方,士兵们的反应却都大同小异,就不由得人不起疑心了。
  当拐过一个弯,藉着路上几块巨石和几座营帐的掩蔽,萝纱踮手踮脚地小心潜回刚刚走过的地方。
  通常人们在刚刚因为某事而压抑自己的行为,不敢表露真正情绪的情况下,若造成压抑感的事物消失,确信自己的作为不会被传扬出去时,往往会产生比原先还更强烈的想抒发自己真实想法的欲望。
  果然,以为圣女已经走远,在那片空地上休息的一群伤兵中立时卷起一片声浪。
  ‘好像真的是真的哩!’(好怪的语法!萝纱疑惑中。)
  ‘是啊!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过,都只觉得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听人说过后再一看,果然那黑色底下分明闪着紫光!’
  ‘可不是?昨天我杀到城头上时,正好看到她正面一眼。她那双眼根本完全是紫色的!还亮晃晃的照得人发慌,绝对是魔物的眼睛!回头休息时,我就作恶梦了……’
  ‘但……但圣女在联盟南方时不是做过不少好事吗?如果她是邪恶的魔族,怎么可能这么做?’
  ‘难说啊!魔族狡猾得很,弄出好名声后更好哄骗世人,说不定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你看现在南方联军那么多人要听命于她,可不比单干强多了?’
  ‘对了,不知道圣剑士跟她一伙,还是也是被她蒙骗的?’
  ‘谁知道呢!不过圣剑士看着还好,倒不像是坏人……’
  藏身于巨石后的萝纱静静听了一阵,神色始终漠然。这些话还不致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昨天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在全力催发魔法时克制不住魔化特征,在军前展现紫色眼眸后,她对此就有心理准备了。
  她不奢望当时万千兵马中会没有一个人看到那双魔性之眼,军中因此而引发有关自己魔族身分的流言,也没什么稀奇。反正盟军需要倚重的是‘圣女’身分的萝纱,其他无关彼此间利益的事,盟军中真正的掌权之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当真,什么只要完全当作流言来处理就行。
  正当她打算离开时,士兵中一个声音定住了她的身形。
  ‘……圣剑士定是被蒙蔽的。不是都在说吗?那女人可是十年前率魔族大举入侵人界的魔王的女儿啊!那么强的魔王嫡传的血统会有多厉害狡猾,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能骗得圣剑士当她是伙伴,也没什么好奇怪了。’
  刚才的士兵谈话,萝纱听来都是不痛不痒,但这句话一入耳,她如遭雷殛,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盟军士兵谈话的方向一被转到这个话题上,更多令她不忍闻听的话语纷纷清晰地钻入耳中。从未有一刻,萝纱如此刻一般这么希望自己死去。那便可以不听不看这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魔王竟然和十年前用生命封印他的女魔法师修雅是那种关系,还生了一个女儿,真可算是数百年来最耸动的八卦了!传奇小说都没这么精彩哪!’
  ‘……难怪啊……我早就奇怪魔王那么厉害,如果任谁肯付出生命就能封印得了他的话,他当初也不会把偌大个凯曼搞得鸡飞狗跳了。原来他们有这种关系,那女人曾被魔王告知真名,才可能做到。这就合理了!’
  ‘嘿嘿嘿,不知道那女魔法师用生命封印魔王,究竟算是殉情还是情杀?’
  ‘……凯曼人供奉了十多年的“护国女神”,竟然是魔王的老婆,真是好笑到家了!’
  罗炎和修雅两人那段动人心魄的情感,落到一般人口中,竟沦落得这般不堪!萝纱此刻的感受,便等若是心目中珍视的一片净土被人肆意践踏玷污。她不在乎这些士兵怎么议论自己,却无法忍受父母间真挚凄婉的情感被人用这种口气污辱!
  谁?是谁说出去的?!
  头脑中仿佛舞动着无数白色光带,闪得她无法好好思考,只能茫然地浮现出这个疑问。
  知晓父母间这段隐情的人不多,究竟是谁泄漏出去的?还刻意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让人随便讥讽嘲笑?!
  母亲一生热爱着这个世界,倾尽心血地守护它的安宁,最后还为了守护它而挺身与强大的魔族相抗,甘愿舍身的觉悟绝没有搀杂半分虚假!当知道魔王就是一生深爱之人,只要她退让,她就能和所爱的人相守,甚至从此在人魔两界都享有高高在上的卓然地位,但她仍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对万千民众无私的爱,毅然选择舍弃生命、舍弃所爱来保护人界!
  在知道父母间的过往之后,萝纱从不觉得母亲的形象因此而有任何瑕疵污点。正是因为她在另一个具有强烈诱惑力的选择之前,最终还是舍弃了看似近在手边的个人幸福,她的情操远比那些单纯代表人族,立场分明地抗击魔族的英雄更要高洁伟大,她无愧于身后所得的任何名誉!
  但用这种随便的方式传递于人口之间的‘真相’,却把她高洁的灵魂蒙上了一层污浊,将她身后清誉毁于一旦。
  萝纱自己也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全身,她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眼中则失却了焦点。
  拳头像是要杀人般攥得死紧,她却分不清究竟是想杀死自己,还是杀死那群说得正欢的伤兵。
  正在这空气都僵窒了一般的时刻,在军营中闲晃的维洛雷姆出现在附近一座营帐旁边,正向这里走过来。望见有意借巨石营帐掩饰身形的萝纱和前头的那群伤兵,他会意到这是什么情境,立时神色大变。
  但转眼又换上平常的轻松表情,自然地奔向萝纱,一边大声叫道:‘嗨!真巧,正想着萝纱你呢!就在这儿碰见你了!阳光这么明媚,没到前头打仗的话,不如我们去郊游吧!’
  被他这么一阵大声嚷嚷,估计二十丈以内没人不知道圣女在这里了。萝纱索性步出藏身的阴影,与那些士兵面对面。
  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瞪大了眼,骇然望向面无表情的圣女。背后议论归议论,圣女的魔法有多厉害,上过战场的人可都有目共睹!被她当场逮个正着……这趟没死在战场上,恐怕倒要死在圣女手上了!
  士兵们心怀恐惧,神色上就透着闪烁躲藏,再想到传言中圣女的魔族身分,又带了三分鄙夷排斥。
  萝纱一接触这样的眼神,身子突地一阵僵冷,原想上前向这些人追问有关传言始末的,一时竟迈不出脚步。
  伤兵们回神过来,看圣女没什么动作,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一会儿就跑了个精光。
  ‘我们走吧!’维洛雷姆走到兀自呆立的萝纱身边,柔声道。
  萝纱缓缓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把事情告诉我。’
  维洛雷姆刚才很明显是想在自己听到什么之前让士兵们关上嘴巴,可惜自己已经把‘什么’都听到了。不过由此可见他是一定知道情况的。不,盟军内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了。
  回想起来,刚才自己在会议中提前退席时,奥伦将军等几位盟军将官好像都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自己当时光顾着离开才没多在意。现在想来,就知道他们应是为了重要会议上能少一个魔族之女在场而觉得轻松。
  而盟军的人会去费心掩饰对自己的态度,应当是艾里已经先和他们沟通一致了,可见艾里亦是知情者,只是他不想自己伤心才刻意隐瞒吧!
  真的……真的成了到哪儿都被人排斥的怪物了。
  维洛雷姆深知终究瞒她不过,只得坦言相告。
  ‘从昨日起,凯曼人开始四处散布这个传言。应该是为了打击你,你如果因此而崩溃或是无法容身于盟军,就可以大大削弱盟军的魔法战力。至于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不清楚……’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不过魔王在他们那里这么久,他们要从什么蛛丝马迹里猜出事情原委也不是不可能。当初魔王被封印的经过本来就藏有相当大的疑点,而流言完全能解释得通,所以虽然这事听起来玄乎,还是很快被大部分人接受,流传开来。’
  查看一下萝纱的脸色,见她神色平板,倒是没什么不稳迹象,维洛雷姆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都知道这个传言,只是没人敢在你面前提起。不过艾里已经先和奥伦将军等几位盟军高层将领通过声气,利害关系他们也晓得,这不会影响盟军与我们的合作,你不用担心。’
  一连说了这么长一串,萝纱始终没有什么反应,维洛雷姆开始觉得她的平静未免太过反常了。通常勉强压抑于内的情感,往往比宣泄于外产生更大得多的伤害!但她既然不愿让别人为她分担,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心中一痛,维洛雷姆拉住木然而立的萝纱,柔声说出已在心中盘绕过许久的话:‘萝纱,人界如果让你难过,不如我带你一同回魔界去吧?在那里,我保证没人能再让你伤心!况且,那里到底是我们魔族中人永远的栖身之所……只要你能放得下人界的一切,敞开心胸,就算魔界的环境不好,我也能让你过得舒适开心。’
  在人界籍籍无名的维洛雷姆,在魔界却是能一手遮天的人物。这并非甜言蜜语,而是真实的承诺。他收回对自身魔族特征的掩饰,假冒的‘金银妖瞳’转变为深紫眸色,深深凝望着她。
  本质上相同的眸色,宣示了两人相同的血统,也是在提醒萝纱她并非孑然一身,还拥有真正的同伴。
  然而他的这番话并没能打动萝纱。她的神色依旧淡漠,双眼空茫无神,竟像是根本没把他的话听入耳中。维洛雷姆期待的目光渐渐冷却下来。最后,向来是一副明朗得近乎轻佻的模样的不良魔族低垂下头,苦笑出声。
  ‘看来……我还是不够分量呢……’
  维洛雷姆所说的话,萝纱并不是没有听见,只是现在她的心神全不在这上面。刚才那些伤兵混杂着厌恶惊惧的脸孔,仍不时在她眼前闪现。
  她发现,看到曾是那么欢迎尊重自己的盟军士兵如今却向自己露出这种眼神,原来自己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不在乎。
  心神恍惚间,伤兵们的脸又被记忆中的黑旗军战士所替代。今日只是盟友关系的盟军士兵的排斥都能让自己受伤,待到关于自己身世的流言传到黑旗军中,若是曾经同甘共苦过那么长时间的战士们也向自己露出疏远厌恶的表情,自己还能支撑得下去吗?
  黑旗军已经被自己当作家一般,而艾里则是最亲的人,同时被二者抛弃的自己,将再也没有可以容身之所和留在人界的理由了吧……
 
只看该作者 20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以牙还牙~
 
  征讨军为了迎接与仁明王正面作战的日子而一直在准备着,早就储备了充裕的战斗物资。此次诤君得知圣王的策略后,断定这是征讨仁明王绝无仅有的大好机会,成败尽在此一举,便尽出三城所有兵力全力出击。
  征讨军据城距离拉寇迪较近,不似盟军千里跋涉,随军亦携带了大量盟军急需的攻城设备和医药。双方达成合作协议后,得到这些紧缺物资以及征讨军七万兵力的盟军,与帝都守军间微妙的力量均势,终于就此被打破!
  兵力大增的盟军又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毫不保留地终日以最猛烈的攻势冲击着被包围的孤城。帝都守军的兵力远逊于他们的敌人,不眠不休地防守了两日,体力早已到了极限,只是靠着守护家园、效忠国王的强韧意志而在咬牙苦撑。每一分秒对他们来说,都是付出无数鲜血才能勉强熬过去的痛苦煎熬!
  然而再坚韧的意志,也终有消耗殆尽的一刻。帝都薄弱的城防,在盟军日以继夜的强烈攻击下,就像是奔啸怒海中的一叶孤舟,无助地颤抖着。谁也不知道这艘船会不会就在下一刻崩裂沉没。
  凯曼将士虽然拚命抵抗,但战争的进程终究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差距,而不以人们的意志为关键。
  在帝都攻城战进入第三天,凯曼的防守终于到了极限。从上午起,几处城头的防线相继被撕开缺口,越来越多的盟军攀上城楼,与守城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甚至还有一处城墙被轰开个口子,蜂拥而至的盟军士兵与围堵的凯曼军队厮杀成一团。帝都攻防战进入了最危急的时刻!
  ‘难道……终究还是等不到援军,我仁明王真要亡命于此?!’依旧藏身于城内高楼上监察战况的仁明王目睹此情此景,面如死灰,颤声叹道。
  虽然留守国都的凯曼将士多是军中精锐,不过守了这几日下来,兵力只残余不到一半,就算还能作战的人也将近强弩之末。
  失了城墙的守护,凯曼守军更加不是盟军士兵的对手,在城头战斗中倒下的几乎都是凯曼的人。照这样下去,再支撑不了多久盟军就会突破城楼,杀入城内了!
  ‘陛下,请派罗炎到城楼上剿灭敌军吧!让他坐镇城头,必定能压制住攻上城头的盟军,让我们的军队稍作喘息以恢复力气。’萨拉司坦出于唇亡齿寒的考量,再次向国王进言。知道仁明王最大的顾忌,他又补充道:‘况且只是要罗炎在城楼范围内行动,万一我们这里出什么事,也还来得及叫他赶回来救援。’
  仁明王也知道除了这么做之外,自己再没有可以阻止局势恶化的筹码。再不派魔王出动,自己只有等着叫他保护自己逃出城了。他只得点头应允。
  ‘罗炎,杀死所有攻上城头的盟军士兵,不得让任何敌人闯入城内!’
  国王一声令下,罗炎应声出动。当着仁明王的面行动,仁明王可以根据情况修改命令,要像以前那样搞鬼是没可能的,罗炎便老老实实向盟军将士展开攻击。一般战士根本不可能会是魔王的对手,罗炎所到之处,那里的盟军士兵就像是被分开的水面溅起的浪花一般,向两边迸射开去。当然,随之飞散的,还有他们的鲜血和生命。
  幸好,罗炎已经尽量顾及在可能范围内为仁明王的敌人留下后路。他刻意先在盟军士兵较疏散的地方降落,令盟军的伤亡暂时还不致太大,同时也是留给盟军统帅更多的反应时间。
  在这两日里,艾里考虑罗炎随时有可能受仁明王差遣介入战争,已将他完全受制于仁明王之命的情况告知奥伦将军。不过对于罗炎的身分,因为没必要向外人解释,他一概以‘凯曼的神秘高手’称之。
  此时一见罗炎竟一反前两日的情况,离开仁明王上城头参与战斗,在后方与奥伦将军并肩督察战况的艾里立时叫了声不好!城头范围有限,盟军无法分散得太远行动,这样集中在一起,罗炎杀人的速度会很惊人!
  他向奥伦将军急道:‘将军!照此下去,登上城楼的将士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那神秘高手杀光!请先让他们撤回城下吧!’
  ‘可那么多将士拼了性命,才登上城楼,一触即退,未免可惜……’奥伦将军犹豫道:‘况且,如果不攻占拉寇迪,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攻往城内迟早都要过这道关,不如现在就全力以赴!’
  艾里知道将军没有亲身与罗炎对战过,很难真正了解罗炎的破坏力。对于不在认知范围的事物,人们总是习惯以认知范围内的事物作比较,因而他还只是把魔王当作比一般高手更强大些的敌人,而并未真正了解普通士兵人数再多,也不可能对罗炎构成威胁。但,艾里自己对此却十分清楚!
  ‘将军!那种程度的敌人,只能让同等级的人作为他的对手。’看到在说这些话的时间里,又有大片的盟军将士倒在罗炎剑下,艾里加快了语速:‘请马上让普通士兵回来,免得无谓伤亡!由我来对付他吧!’
  虽然到现在也还是没琢磨出如何才能战胜罗炎,但要抓住仁明王,罗炎将是必须要逾越的障碍!事到如今,没有其他退路,艾里也只有硬着头皮先上再说了!
  这片刻功夫里,奥伦将军看到麾下最骁勇的一队人马在发现那神秘高手的危险性后,整顿队伍全力以赴,在那人面前却仍是如一捆捆稻草般一个照面便被劈飞斩断,全无还手之力,看圣剑士说得坚决,心下也开始接受了他的说法。
  战场上没有犹豫的时间,他即刻传下命令照着艾里的吩咐去做。而艾里一说服了将军,也立刻全速赶往城头阻止罗炎。
  ‘我也去!’
  一声清叱,一道纤细白影自后方以不亚于艾里的速度紧追上去。艾里听声音就知道是萝纱跟来了,略有犹豫,还是由得她跟来。纵然此战必然凶险,又疼惜她刚经受过流言伤害,但要封印罗炎,她的力量是必须的,况且以罗炎与她的关系,也不应该将她排除在外。
  两人转眼已飞至罗炎附近,城头上的盟军得奥伦将军军令后纷纷后撤,罗炎也不主动纠缠,依仁明王的命令在他们退下城头后便不追击。片刻间,盟军士兵大半已撤下城去。
  而凯曼那边,仁明王见圣剑士和圣女再度联袂而至,亦害怕凯曼军在随后魔王与他们的战斗中受波及或是又像上次那样累得魔王束手缚脚,也即刻传下号令让三人所在处附近的部队暂时撤下城楼待命。
  随着四下的两方士兵各自快速散去,相对而立的艾里、萝纱和罗炎三人周围很快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城楼上的盟军已经全部退去,罗炎的命令等于已经完成,在仁明王新命令传达之前他拥有短暂的自由时间。
  负着双手,衣袂飘飘的身姿意态悠闲淡然,罗炎的眼光驻留在萝纱犹带苍白的面容上,流露出怜惜负疚之色。
  ‘对不起……累你受苦……’凯曼放出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他可以想像得到自小生长于人族社会的女儿会因此受到多大冲击。
  萝纱原有些黯淡的面容却忽然放出光彩,绽出一抹隐现坚强的笑容:‘那算什么?爸妈的事情,值得我羡慕骄傲,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从未因为身为魔王的孩子而难过,就算她因为将生活在人们的异样眼神和憎恶畏惧中而感到悲伤,但一切已成定局,除了笑着面对这个命运,又能怎样?
  ‘果然是我和修雅的孩子。’魔王的唇边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他的眼光调往萝纱身前的艾里,似问似叹地低声道:‘这会是最后一次决战吗?’
  尽管对接下来的战斗并没有丝毫把握,艾里还是认真地作出承诺:‘我尽力。’
  正在这时,仁明王的话声忽然自罗炎脑间响起--杀了圣女和圣剑士!
  两日未有动作的圣剑士和圣女此番双双出现,仁明王知道他们两人若在城头,守城军是没法好好作战的。难得两人都在,倒是让罗炎一举除掉他们的好机会。虽说上次圣剑士与罗炎的交手中圣剑士没伤得多重,国王还是看得出他与罗炎之间存在相当的实力差距。
  这一次预先撤掉了其他军队,罗炎不会再受要挟,仁明王很有信心他定能为自己解决这两个大患。
  伴随着仁明王新指令的传达,魔王短暂的自我时间就此结束。罗炎的面上霎时间透出重重戾气,望向艾里和萝纱的平和眼神也充满强烈的杀气,不过他仍是低声发话让两人明了情况。
  ‘仁明王要我杀了你们俩!’
  当然,伴随而至的,还有挟排山倒海之势卷向两人的重重剑势。好在艾里萝纱来的时候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一见罗炎神色变化,已各自凝神戒备。
  罗炎一发动攻势,萝纱立刻发动防护魔法防护全身,展开飞行术极速拉远与罗炎的距离。而艾里不退反进,拔剑直指袭来的漫天剑势!
  他这一招,一则是将萝纱完全护在身后,二则是想在罗炎剑上力量尚未发挥至颠峰之前,抢先主动以凝聚全身最强力量的剑与之相击,力求抵消双方本来的力量差距。
  可惜,这招在三日前或许还有效,现在的罗炎却不是这种巧技能应付得来的。
  罗炎剑身力量尚未运足,便索性微缩半分再挺进,既回避了艾里的剑,而且欲扬先抑,再递出时剑上更增了几分劲道和迅捷,如灵蛇般缠向艾里的剑。
  如果自身拥有超过对手相当程度的实力,那么直接击溃对方最强之处往往是取胜的最快方法!
  艾里一转手腕撤回长剑,避开与罗炎硬碰,明白受制于仁明王命令的罗炎确实是在尽他所能地要置自己和萝纱于死地,心中不敢再存半分侥幸,当下排除杂念抖擞起精神,全力与他相抗;萝纱则在稍微外围一带飘飞,一面小心防范避让罗炎飞散的剑风,一面不断放出魔法辅助艾里进行攻击。
  圣王遇刺那时,两人曾以这种方式联手对抗罗炎,再次合作,相互间配合得更加默契,威力令罗炎一时也不敢轻忽。
  三人各展所能,激战作一团。他们打到哪里,哪里的城墙、地板受剑风和魔法余威波及,很快就有多处出现崩塌碎裂。幸好外头的盟军已经暂停了攻城的行动,不然会叫凯曼人更加头大。
  隆隆剑啸声夹杂着魔法轰鸣爆裂声响彻全军,艳丽的魔法光华将大半座城池映得闪烁不定。更多不安的市民被此声势非凡的一战惊动,纷纷爬上城中各个高处,加入窥看战况的行列。
  三人激斗了一阵,战况与圣王被刺那日刚开始的情形始终相差无几。艾里与罗炎的实力差距仍在,萝纱的魔法攻击依旧只能起干扰作用而无法决定战局,两人以二对一依旧居于下风。不过仁明王却已有些不耐。
  他记得攻城战第一天圣剑士和罗炎交战时,圣剑士可是全无还手之力的,还是靠攻击凯曼守军来挟制罗炎才得以逃生。可今天这一战,罗炎的攻击却不时被那个圣女躲在后头发出的魔法打断,令圣剑士得到喘息之机。这令国王甚感不满。每一次罗炎的攻击被圣女干扰,他都恨不能立刻让她也尝到苦头。
  但他也看得出来,就算是魔法军团中最强的魔法师,包括身边的萨拉司坦,本领都不足以介入这三人的战斗。罗炎与他们激斗成一团,身形移动快速频繁,如果像平时一样叫魔法师军团合力攻击圣女,也怕会误射罗炎而误事。难道竟没办法奈何她了?
  正懊恼着,国王脑中忽有所动。对了,不是还有那个流言吗?魔法师施法时都要专注冥想、摒除杂念,若是扰得她心浮气躁,看她还能不能使得出魔法来!
  仁明王立刻要萨拉司坦为自己施放一个传声魔法。这个中级风系魔法本是人们演说时用来扩大音量的,原理是在施术范围内利用风属性魔法精灵,制造出几个空气振动频率与声源保持一致的发声点,便可以增大音量,令施术范围内距离远近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晰,是适合应用在公众演说场合的实用性魔法。
  尽管这时候公开进行讲话会暴露出自己的所在位置,不过仁明王也顾不得了。好在盟军中最具有威胁性的圣女和圣剑士两人,有罗炎对付着,而盟军方面虽还有其他一些高手,却都还在凯曼的护卫力量可以应付的范围内。
  很快,一连串恶毒的语句便响彻帝都上空,足有半座城池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圣女阁下终于剥下圣洁的外衣,掉头向抚育你长大的故乡发起攻击了?当年帝国抚养年幼失怙的你时,谁会想到养的居然是一条会反噬主人的恶狼?果然不愧是拥有一副恶魔心肠的怪物啊!还是说,这是遗传自你那位身为人类却私通魔族,诞下孽子的母亲?’
  国王快意地尽情以言词攻击萝纱的心志。一开始他还只是单纯为扰乱圣女的心志,不过他很快发现躲在安全处肆意谩骂个人真实本领远非他所能比拟的对手,带给因为尊崇的身分而时时要保持行止端方的他非同寻常的快感,越说越是畅快淋漓。
  城头上,作为对立方而战的三人的瞳孔同时收缩,手掌也都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萝纱是被他的话触痛,而罗炎和艾里亦因见到国王胆敢这样当着他们的面,肆无忌惮地伤害萝纱而升起满腔怒火。罗炎无法反抗仁明王也就罢了,艾里却无法忍耐!
  昨日流言的事终究还是瞒不过萝纱,自那之后她脸上整日都不再见什么血色,以往偶尔还会流露的一丝情绪也全部枯萎,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尊泥塑木偶。
  艾里看在眼里,心里又是难过又满是对仁明王的怒火。仁明王不说这事倒还罢了,偏偏他居然主动提起,挑起艾里满腔怒火,立时决心要回以颜色!
  ‘哈哈!’闪过罗炎的一击横斩,艾里得空仰头怒笑。在体内充沛真力的运作下,他的声音不需魔法的帮助也比国王的更加响亮:‘我认得你的声音!说话的是国王陛下吧?’
  萝纱本来一时间心痛如绞,果如仁明王所愿地无法集中精神施展魔法,此时听艾里有为自己反驳的意思,疑惑地望他一眼,心里着实摸不清他想干什么。
  自己的事微妙复杂,三言两语向外人也解释不通,所以才无法澄清流言。艾里怎能说得过仁明王?
  仁明王冷哼一声:‘那又怎样?难道你要否认她是魔王的女儿?还是你想说她不是背叛自己的祖国?’
  想起以前调查的圣女与圣剑士的情报中提过,圣剑士正是当年和萝纱一起逃出帝都的一个武道大会前十强,从口音听来应该也是拉寇迪出身的人,国王又冷笑道:‘差点忘了堂堂圣剑士阁下也是帝都出身的人!一样把剑挥向自己的国家,背叛祖国对你来说当然也不算什么了!’
  艾里却笑得比他更冷。一边回避罗炎,他一边连贯地说下去:‘如果为了结束战争回复和平而攻打挑起战乱的国家,就叫做恶魔心肠,那么复活当初五英雄不惜牺牲生命,以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才封印的魔王,倚靠魔王的力量来实现野心,挑动大陆战争的你,难道不是比真正的恶魔更加可怕吗?!’
  拜能够随意转化天地之力所赐,艾里体内时刻流转着充沛真力,因而虽然闪避罗炎的攻击十分艰难,这一番话仍是说得十分连贯,气势逼人。
  说话间他以眼神向罗炎表露歉意,因为为了让旁人接受,他的话中不得不把魔族作为邪恶的象征来讲。罗炎轻哼一声,反正数千年来在人类眼中魔族从来都是丑恶之物,也不差这一遭。
  然而艾里这些话,却在其他听见的人心中激起轩然大波。凯曼的这个神秘高手在东方联盟国家的多次战争中都有行动,虽然隐匿,难免也有人知道,近日来更可说是寸步不离国王,注意到他的人着实不少。
  不过十多年前见过那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魔王的人几乎都死了,始终没有人会把这神秘高手和那为祸凯曼的魔王联系到一起。
  而复活魔王,驱策为用,更是光听着就透着邪恶之气!若国王真的作出这种事,那么凯曼发动大陆战争时所号称的正义名分就安全站不住脚了--谁曾见过复活曾给万民带来无数血腥劫难的魔王,来实现解民倒悬?何况大战至今,各国都全力反抗凯曼,杀戮造下不少,却未见哪一国因凯曼而享得了什么‘富足安康’……
  另一方面,就算不理会凯曼的战争是否正义,十年前魔王给凯曼带来的巨大破坏,至今仍深深印在凯曼人心底深处。光是魔王重降人世的消息本身,就足以令民众惶恐于是否又将降临一场浩劫而引起民心动荡。
  仁明王心知于此帝都存亡难料之时,民心可是动摇不得的,着急斥道:‘你是我凯曼之敌,为了求胜,什么鬼话不敢说?魔王可不是什么低等妖魔,岂是说复活就能复活得了的?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吗?!’
  仿佛真是报应轮回,正与萝纱对有关她身世的流言澄清不得的情况相似,仁明王也面临了同样难以同外人说清的苦处。虽说他是通过血冥幻晶复活罗炎,能够完全控制其为己所用,但血冥幻晶这种神秘之物,却不是普通民众所能知晓的。
  圣剑士所说情况若属实,最合理的解释,自然就是国王以邪法复活魔王后,与他达成了某种肮脏的协议沆瀣一气,为祸于世!
  至于那小小一块红石头就能迫使至强至邪的堂堂魔王完全听从仁明王号令,这虽是事实,但实在很难让一般民众相信。就算想以发出号令让罗炎照做来证明,想必也会被人解释为与魔王合谋演出的戏。
  因而仁明王根本没有办法让民众相信他只是单纯利用魔王的力量,来完成‘拯救大陆受苦的万民’这正义大业,于是只能死死咬定罗炎并非昔日的魔王。
  艾里猜得到他会这般反应,也不着急着分辩,只是傲然一笑。忽然之间,远近窥视这边动静的万千军民都有种奇特的感觉,这个原先纵是在激斗中看起来也十分温和平易的剑士,气质一下子完全变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到近乎刺眼的光彩!
  如果说他予人的感觉原本好似一颗内敛温润的珍珠,此刻就是光芒璀璨的钻石,毫不掩饰地向四面放射出夺目的光华。而这种耀眼的个人风采,更令许多自小就在帝都生活的人们觉着好似有几分熟悉……
  仁明王疑惑于艾里蓦然改变的气势,却不知道这里头能有什么玄虚。心下正惊疑不定,便听圣剑士透着说不出的自信的声音传来。
  ‘旁人或许还真证明不了他是不是魔王,难道当年曾亲身参与封印之战的五英雄中人,会认错自己曾拚死奋战过的魔王吗?’
  ‘什么?!’
  这一声惊叹不仅出自仁明王口中,更同时发自听见这番对话的万千军民口中。一时间,满城上下尽是一片惊噫之声。
  这个看上去气质平和的男人,竟会是那位原本锋芒逼人,已失踪多年的封魔英雄艾德瑞克?!
  艾里与罗炎缠斗这许久,每一刻都是全力应付,早已是汗流浃背,一头金发也被汗濡湿。他抽出手来,将本来垂在眼前的额发往后一捋,汗湿的金发便服贴地顺往后脑,只在额侧滑下几绺,更加凸现出明晰的前额和眉目轮廓。他随即抓住罗炎攻势中的一个破绽,以圣王遇刺那日战胜罗炎的方式将全部劲力聚于剑上,全力攻往罗炎的破绽所在。
  罗炎的战技虽提高到能不让艾里操控战局,终是时日短暂,距离艾里还有段差距。被他攻入破绽,罗炎只得匆忙回剑抵挡,能运出的力道不过三分。两剑相交,力强者胜,罗炎竟被弹出数丈。
  趁着他重新控制住身体再度袭来前的片刻空档,艾里昂首面向城内,将面容完全展露于城中人们的视线之下。
  嗯……要不要顺便再摆个POSE呢?艾里一边打破十年来已经习以为常的懒洋洋心境,努力维持少年时那冷如冰锐如剑的气势,一边很认真地思考过去的形象。不过他终因名闻遐迩的封魔英雄,帝国第一剑士艾德瑞克,当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典造型而告放弃。
  然而效果已经足够。市民聚集旁观战事的各处,接连传出越来越多的惊诧之声。
  ‘那……那个剑士!好像五英雄的艾德瑞克大人啊!’
  ‘真的呀!打扮虽然不一样,但那五官、那气势,真的是艾德瑞克大人的样子!’
  十几年前艾里是帝都中的贵族,自身的地位品貌都相当特出,又得了帝国第一剑士的名头,长居城内的城民中着实有大半都识得他的模样。城中上至名媛闺秀,下至小家碧玉,也有许多将他当作思慕对象。
  就算过了十多年,民众当年的记忆消褪了些许,名媛们变成了贵妇、‘碧玉’们多半成了当街刷马桶的大妈大嫂,但再见到那熟悉而独特的气质,依旧很快将他认了出来。
  这些人的惊叹随着城中观战百姓的交头接耳而越传越广,不多时艾里的身分便为所有人确认下来。
  仁明王昔年尚未登基时当然也曾见过艾德瑞克,此番艾里稍事整理,恢复过往第一剑士的神气,他很快也认出他来,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
  原是想借圣剑士的出身来打击他,怎料竟会牵扯出这么惊人的事!仁明王能坐上王位,自非蠢物,立刻意识到眼下情况竟被圣剑士一番话扭向了一个糟糕至极的方向!
  国王侧耳细听城内动静。刚才还嗡嗡作响的模糊喧闹声,渐渐变成了僵硬古怪的寂静。间或响起的像是窃窃私语的人声,只让气氛更显得沉重而危险。
  圣剑士就是昔年封魔英雄的事实一旦确立,人们的思维自然而然以相似的模式推展下去。
  圣剑士既然真的就是艾德瑞克,自然不会认错魔王的脸。况且除了魔王之外,也很难想像还有什么人能在与传说中的英雄战斗时稳占上风!那神秘高手同时精擅武技与魔法、施法快极、魔力永无尽竭的战斗表现,还有不论受什么伤都会很快回复的无限生命力,现在想来也都与昔年有关那魔王的描述一般无二……
  而如果圣剑士对仁明王的指控属实的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受千万国民尊崇敬慕的封魔英雄,昔年为了守护凯曼不惜豁出性命封印魔王的人,为什么会兴兵攻击自己的国家了--当国王的灵魂沦于黑暗,与魔王勾结为恶时,就难怪英雄会挺身而出,起兵阻止他的阴谋了!
  帝都上空那片越来越浓厚的怪异气氛,正是民众震撼于情况的惊人发展,民心正在发生剧变的征兆!想到这将招来什么样的后果,仁明王不由得毛骨悚然,惊怒交加。
  ‘哈哈哈!’心知肚明要阻止事态恶化,就绝对不能承认罗炎的魔王身分,国王忙以干涩的嗓子故作荒谬之状地强笑出声:‘一派胡言!亏你为了求胜,竟然掰得出这等谎言!你以为凯曼国人都是听你怎么说就怎么信的傻子吗?哈哈哈哈!’
  萨拉司坦微带怜悯地看着身前的王者。带着旁观者般平静的心态,他清楚地知道任国王再怎么辩解,情势已难挽回。
  举城上下有那么多人都认出圣剑士就是艾德瑞克,很快城中的民众就会知道,这就算不是事实也成了事实。
  而且圣剑士与罗炎在战斗中显示出两人远超寻常的实力,也让他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毕竟像他们那种程度的强者总会有个崛起的过程,在修行中便应当已闯荡出一定的名气,是不大可能像这样毫无征兆地就一下子冒出来的,何况还是一下子冒出来两个?
  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辩词多么脆弱牵强,仁明王越笑越显得底气不足,笑声干涩如砂纸刮擦,只是愈加反衬出场面的尴尬。笑了几声,他再挤不出笑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怒气勃然而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国王知道不管帝都这次能不能守得住,战争结束后自己的王位都很难再坐得住了。战败自然不用说,战胜的话,国内的民众也不会容忍一个与魔王有勾结的国王!自己辛苦谋划多年的大业,已经毁在了圣剑士的手上!
 
只看该作者 20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决战~
 
  仁明王瞪着城头上圣剑士和圣女的眼中冒出疯狂的红光,急匆匆通过魔法再度传送话语给罗炎,发狠催促:‘别磨磨蹭蹭的了!快点给我杀了他们!我要让他们两个尝到最痛苦的死法!!’
  艾里见目的达成,便重新以全副心神投入与罗炎的战斗当中。先前一心二用,几次险些丢了脑袋,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全力与萝纱相互配合以慢慢拉平局面。
  激斗中,罗炎的身形蓦然微微一震,若非艾里和萝纱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恐怕还察觉不到。这一震,令罗炎的动作出现微小偏差,也让艾里抓住机会得回些主动,身上承受的压力稍减了几分。
  然而,他才略松了口气,下一瞬间,就感觉到更甚于先前十倍的浓烈杀气,自罗炎身上如黑色火焰般急速席卷向四面!
  艾里和稍远的萝纱的头发,被这如有实质般的强烈杀气蓦然冲得向后激狂卷扬,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两人勃然色变,知道罗炎的杀意已经提升到可怕的地步!幸亏他们两人拥有与他相同的天地之气护身,才能支持下来,若换个人与他面对,恐怕早已在这股冲击下心神崩溃,瘫作一团!
  ‘看来仁明王的怒意已经把罗炎的状态催逼至顶峰……接下来真正是一场要命的硬仗了!’艾里的神色随着罗炎的杀气攀升而愈显严峻,而仿佛与罗炎汹涌奔啸的杀意相呼应一般,他身上亦有一股一往无回的慨然气势不断高涨起来。
  接下来的战斗不仅将决定自己和萝纱二人的生死,更决定了眼前这场攸关全大陆民众与国家命运的战争的成败!
  这一战有胜无败!
  罗炎散发的威势遽然加重的同时,他的出手也变了。
  对艾里飞斩向他咽喉的一剑视而不见,罗炎右手的魔真剑扩散出近尺的银白剑气,锐啸着同样噬向艾里的咽喉,同时左掌亦以刁钻至极的角度印向艾里的右肋,动作间隐有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掌如果印到实处,绝不只断两根肋骨那么简单!
  而以这样的攻势,罗炎双手全放在外,胸怀大开,空门尽露,由得艾里随便怎么攻击。
  艾里微一错愕,随即醒悟。罗炎拥有不死体质,常人足以致命的伤他也可以不当回事,自然尽可以采用搏命的打法。可自己只是常人,只消挨上一记他的杀招就真正完蛋,怎么跟他拼得起?!
  这两年来与罗炎的数次交手,他都未曾动用这种拚命式打法,艾里几乎都忘了这事。然而这时候要撤招已来不及,艾里的长剑准确无误地穿透罗炎的脖颈,蓝色的魔族之血喷洒出来,溅了艾里和罗炎两人都一头一脸。
  罗炎白皙清秀的脸被沾染上的斑斑点点的蓝色血痕衬得十分诡异,被洞穿了咽喉的他并没露出痛楚之色,定定凝注着艾里的眼神反而透出令人发冷的死亡气息--当然,这是对他的对手而言。
  这奇诡阴森的一幕,同时落在了无数注目这场决战的军民眼中。这一刻,无数人发出了惊骇的呼声。蓝色的血、洞穿咽喉而能不死,这个人果然就是当年被封印的魔王啊!
  此时,再没有一个人怀疑艾里先前那番话的真假。因而在看到下一幕画面时,许多凯曼人反而为他们的敌人揪紧了心。
  趁着艾里的剑插入罗炎脖颈,双方的距离被拉近的好时机,罗炎的剑和掌也逼近了圣剑士。艾里要回身后撤已是不及,喉头霎时间已感觉到了魔真剑凉浸浸的寒气!
  眼看弹指间他的咽喉就要被魔真剑洞穿,萝纱一记光炮及时轰至,将罗炎的掌剑击偏数寸,艾里方捡回一条性命。略显狼狈地后翻出丈余免受追击,他才发现身上凉凉的,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的境况虽是险极,不过艾里战斗经验丰富,仍能保持平静敏锐的最佳应战状态。
  一边重整攻势,他脑中同时急速掠过一连串分析:‘罗炎这种拚命打法,只有在武道大会上他第一次展露魔王真面目时使用过。那一次仁明王是决心将十强高手不收为己用就除掉灭口,因而才没特意让罗炎有所保留。而后罗炎执行仁明王的其他命令时便都有所收敛,就算是行刺圣王那次,也都没再用过这种打法,以免暴露他魔王的真正身分。现在仁明王全不顾忌城中许多民众的眼光,让罗炎用这种打法,可见他是觉悟到王位已经不可挽回而破罐破摔,只求杀掉自己和萝纱泄愤了!’
  艾里忽然有种不知该笑好还是叹气的感觉。能打击到仁明王固然十分痛快,不过自己要应付再无留手的罗炎,可就是‘痛’得很‘快’了……
  罗炎接下来果然全是不顾自身的打法,艾里原本靠武技精妙才能勉强扳回的几分优势,立时就全被打消。
  武技再怎么精妙,也不过就是能够伤害敌身的技艺。但如果对手根本不在乎受伤,甚至只求抓住近身伤敌的时间回以致命的攻击,那么武技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艾里能运用的天地之力依然不足以和罗炎对抗,便只能全力抵挡退避,局面被动至极。现在就算是想用破坏城楼的方法逼仁明王让罗炎分散力量保护城楼,也不济事了。
  在罗炎剑下自保,已经耗尽他全部力量,若要再分出力量去破坏城楼,恐怕没等到仁明王传令给罗炎,他就已经死在魔真剑下了!
  幸好萝纱还在旁边不断辅以魔法攻击,不时于危急处打断罗炎的进攻,让罗炎虽是始终占尽上风,却还是不能给予艾里致命重创。
  如此缠斗一阵,罗炎见决斗被萝纱不断的魔法攻击扰得难有进展,眼光蓦地离开艾里投向她身上。艾里一见,顿时暗叫声不好!罗炎已完全受制于仁明王,为了达成使命,他定是打算先除掉碍手碍脚的萝纱再从从容容地收拾自己!
  果然便在同时,罗炎丢下他,反身向略远处的萝纱疾扑而去!
  萝纱未曾修行武技,反应能力和敏捷度都不能跟罗炎和艾里相比。她眼前一花,就看到罗炎竟把手中明晃晃的剑尖直指自己心脏,身剑合一,往自己这里疾射而来,顿时吓得亡魂大冒。罗炎受制于凯曼国王命令的时候,虽是老爸也没有人情可讲的,剑一刺到就真的死定了!偏偏她的身体却跟不上头脑的运作,一时间动弹不得,无从退避。
  萝纱虽因罗炎的血统而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治愈力,但经过混血,治愈力到底与罗炎相差不少。罗炎就算头被砍下,他用手把头颅固定于脖颈上,不消片刻便能恢复如初。
  萝纱却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当然她并没有试过。艾里也绝不想做这类试验!
  幸而他一开始就敏感地预料到罗炎的行动而有所准备,一闪身便赶到罗炎之侧。罗炎不惧受伤只求达成目的,攻击他身体是阻止不了他的,艾里便狠狠一剑向飞射的魔真剑横斩下去,只求能阻住他这一剑。
  然而,这一剑固然是艾里最强的一击,但罗炎的力量却不是他所能阻止的了的。魔真剑只被艾里这记横斩略略击偏几分,缓了些许去势,旋即又在罗炎的调整下继续朝原本的方向飞射而出。
  艾里一击失败,便见罗炎急速向萝纱逼近,那种速度,萝纱是绝对没有办法避开的!
  霎时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全力往萝纱那里飞扑过去,竟赶在罗炎前头冲到萝纱身边,抱住她以自己的身体护住,顺势往旁边倒去。
  而以一瞬之差落后的魔真剑,便仅以分毫的差距擦着他后背斜插下去,深深陷入地面坚硬的石砖之中!
  大篷的鲜血,从艾里搂着萝纱跌落的身子中飘飞出来,映着日光晶莹莹的红亮,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瑰丽难言的弧线。血水坠落在地,在青灰石面上四溅成一朵朵鲜妍红花。
  魔真剑终究还是在艾里后背犁出一道血沟,幸而是横着擦过,不致伤及内脏骨头,但这伤势已经够触目惊心了,只要再差上一分,艾里便是自侧肋穿心而过的结局!
  长长的伤口自是痛彻心扉,艾里不自觉皱紧了眉,心口却因确信萝纱未受伤害而松下一口气。她没事就好!纵然这段时间惹她伤心的人就是自己,但自己始终还是不愿看她受半点伤害的……
  望见那飞洒的鲜血,萝纱一直僵冷的表情忽然有些松动,眼中光华闪动。并非泪光,而是某种即将消逝的东西重新复苏了起来,令原本死气沉沉的黯淡乌眸开始变得如星子般鲜活明亮。莹莹生辉的眼波轻轻抬起,望向艾里因疼痛而微垂的眼中。就算他并没有在看她,她一样从中看出了许多过去一直忽略的东西……
  生死一线之间,只有真的把她的生死看得比自己更重的人,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地用身体为她挡下剑来!这样的他,真的是对自己并无情愫的吗?
  尚在迷惑间,一剑落空的罗炎从地上抽回剑,再度向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二人追击过来!他已经发现就算不为了剪除萝纱的魔法助力,利用她来迫使艾里停止原本打带跑的打法跟自己硬拚,也是极好用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罗炎的攻势便如流水般绵延不绝,一波接着一波地追着二人,紧咬不放。
  这一招果然有效。从刚才交手的情况看来,艾里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阻止罗炎,要保护她就只能一手带着她一同行动,不给罗炎靠近她的机会。
  但这样一手揽着萝纱作战,至少便有一只手派不上用场,身法的灵活也颇受影响,难以完全回避罗炎的攻击,艾里便只能用自己最弱处对人家最强处地跟罗炎硬拚力量,以这种最不利于自己的战法作战!
  尽管萝纱在施展水系医疗类魔法为艾里平复外伤后,也不时发出魔法攻击(在魔法师不会受到伤害的前提下,魔法可于近身战发挥更佳的攻击效果),但罗炎始终不痛不痒,而萝纱施法的短暂间隙却足以让他发动许多次致命的反击!
  为了不让罗炎那强悍的破坏力伤及萝纱,艾里在使力硬扛还是扛不下的时候,就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来挡了。
  不多时,他的四肢肩背等各肌肉硬实处已是伤痕累累。纵使萝纱及时以魔法为他疗伤,但对流失掉的血液和刚恢复的伤处残留下的痛楚,她还是无能为力的。
  看着艾里为自己挡下一次次危险,身上渐渐创痕累累,鲜血浸透了两人的衣裳,萝纱情知他是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也不矫情地要他放手,只是尽全力地与他配合共同抵御罗炎的攻击,但眼中却早已泛着泪光,心头的感动难以言喻。
  就在这段仿佛极漫长,又仿佛极短暂的时间里,萝纱从未像这一刻般清楚地感觉到艾里的心。他的心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她能明白地读出他一道道思绪,那是爱慕、怜惜、忧虑,歉疚、克制,还有自我牺牲。
  这一刻,萝纱终于懂了。他的心从未拒绝过自己!他的作为始终就如现在的情势一样,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她受伤害。推开自己,并非是他对己无意,或是单纯受缚于道德才不愿迈出一步。
  实际上就算从未宣之于口,他心里早已把自己看得比他更重,实是一心不想害了自己将来的幸福,才宁愿强忍痛苦拒绝自己……
  而在那个时候,主动做出选择的他,看到自己为此难过时所承受的痛苦,只会更在自己之上吧?
  这段时间来时时缠绕心头的僵冷麻木感,早已像是从未曾出现过一般消失无踪了。整颗心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股暖融融的热流一点一点地自心底渗漏出来,渐渐会合成流,将心包裹在里头,熨得暖暖的。
  这种让人想叹息、想高呼、想放声歌唱的感觉,就叫做幸福吧?
  如果萝纱能看到她此刻的样子,也会惊讶于自己脸上绽放出的明亮光采,还有眼神中重新亮起的强韧意志的光芒。
  现在的她,再没有什么好疑虑顾忌的了!少女的眼里,已经清晰透露自己想要选择的道路。
  原本萝纱至为介怀的,就是艾里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否仅止于长幼辈或是单纯的同伴友情。不过艾里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意。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就变得很容易选择了。这些日来尝到的苦痛有多深,恰恰证明了她对他的情感有多深。
  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确自己的心意。管他什么寿限差异、管他什么长远幸福,她只知道如果现在就这么结束,她此后的生命都将在悲哀孤寂中度过。她已陷落太深,艾里现在才抽手已经太迟了。
  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激战之间,她的心思经过许多转折,立下了这一生最重要,也最坚定的决意:‘从此只听从自己的心声执意追随于他,不管是否会得到艾里的回应,也不管今后是否要忍受千百年的悲哀孤寂。一样是要终生悲哀的话,她宁可抓住眼前能看得到的幸福!说蛮横也好、说任性也罢,反正今后艾里的拒绝,一概无视!’
  心意既定,萝纱心头笼罩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纵然仍处于岌岌可危的困境,此刻却是多日来最快美安心的时刻。
  而激烈战斗中持续不断的剧烈运动本来令艾里全身发热,汗流浃背,他却没来由地忽然打了个冷战。
  不管萝纱的心情发生了什么样的波动,战斗仍在继续,强弱之势也不会因参与者的情绪变化而改变。这场决战的劣势,继续向着不利于艾里和萝纱的方向滑去。
  艾里为救萝纱而受的伤,不断地在耗弱他的体力,带着萝纱行动也令他动作不便,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情势越见危急。在罗炎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下,任艾里再怎么拼尽全力,也都像是在赤手空拳地冲击风暴中怒海的巨浪,一次次都被毫无回手之力地以千百倍的力道反冲回来……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努力,只是让他越打越是心寒。
  大概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了吧?绝望一丝丝从他心底渗透出来。自己虽已尽了全力,可今天两人恐怕还是都要死在这里。自己败于强敌之手,倒没什么可怨的,只可怜萝纱竟要丧生她的亲生父亲手下……是自己太无能了,终究护不住她!
  身体承受的压力强大到超出负荷极限,便成了麻木,心灵反而从激烈的战局中抽脱出来,想起很多无关的事。
  艾里蓦然发现,如果两人今天死在这里,自己先前为了不想让萝纱将来伤心而拒绝了她,让两个人都受苦,看起来竟显得那么可笑!
  生命中存在着那么多非人力能确定的事,自己那样做,难道就真的能够保证萝纱今后的幸福?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顺从自己真正的心意,好歹也能拥有一段欢乐时光。
  思绪随后又转到正把自己逼得灰头土脸,狼狈万状的对手身上。自己多年来少有败绩,唯有一碰上罗炎就必定吃鳖。虽然立场相悖,艾里心里始终是十分佩服这个对手的。
  若说五英雄之一的艾德瑞克或圣剑士都是声名赫赫,为无数人景仰,但罗炎才真正称得上是傲视群伦,始终的绝顶强者!天生的崇尚强者之心,让艾里不由得对站在至高之位的罗炎是怎样一番感觉悠然神往起来。
  怀着这样的心念,艾里不自觉地望向激战中的对手。
  罗炎身上溅染着斑斑血迹,有他自己的,也有艾里的,蓝红交错成耀目诡艳的颜色。他的脸色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一片异样的苍白。当与他的眼睛接触时,艾里蓦然心神一震。
  那双完全被仁明王逼迫出杀性而变成血红的眼眸中,除了刺目的杀意、混浊的迷乱昏聩之色,分明有着比全然处于下风的自己所忍受的还更深重百倍的痛苦!
  虽是拥有至强力量的绝对强者,却没有丝毫欢欣,反而承受着最大的痛苦!这……应该是因为他的意志受控于人,纵有无人能敌的强大力量,却不能把剑指向他真正憎恨的人。
  是啊!就算打倒再多的对手,真正的胜利者始终不是他自己。回想自魔王重现后自己与他有过的接触,确实从未见他有过欢容,艾里不由心下感叹。自由的意志,看来还是要凌驾于强大的力量之上啊!
  联想到眼前危急的战况,艾里暗自苦笑起来。要是这种纯感性范畴的东西,在实际战斗上也能成立就好了……咦?他脑中忽然掠过一道灵光:‘在实战中,这真的无法成立吗?’
  ‘我的水晶坠!他的领口!’
  正在努力明确那道灵光中闪现的想法,忽听得萝纱一声低呼。
  艾里定睛望去,果然发现随着罗炎的急剧动作,他的衣领间不时飞荡出一点莹光。正是那一日萝纱被夺走的水晶坠!
  他心中一喜,想来罗炎依旧瞒着仁明王有关修复封印的事,水晶坠原来并未被仁明王等人收去。现在罗炎将坠子随身带着,不就意谓着只要能让萝纱施展封印魔法,就可以将罗炎重新封印了!这该是成功的唯一希望了!!
  与他同时,萝纱也想到了相同的事。眼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生路,她心下已有所决断,压低声音道:‘艾里,我现在开始再试着施行封印魔法,等我咏唱完毕,你就把我拉到罗炎身前,然后退得越远越好!’
  艾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是想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现在两人都不可能制服得了罗炎,坐等下去的话,两人迟早都要丧命。而如果自己把她送到罗炎身前的瞬间她能拿到水晶坠并成功完成封印魔法,就能封印罗炎取得胜利。
  但!更大得多的可能,是萝纱行动失败,被无法控制自身的罗炎击杀!就算能施法成功,也不能保证不会在罗炎的濒死反击中丧生!这家伙!是想牺牲性命来赌自己生还的机会吗?!
  明白她用意的同时,艾里又惊又怒,恨不得当场痛骂她一顿!
  然而,正要断然拒绝的当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思索了片刻,他改口应承下来:‘好吧!时机差不多时,你用力捏我的手来通知我。’
  萝纱听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微显诧异,不过也不敢多问,免得他改变主意。而艾里的眼中,则浮现在这场决战中第一次出现的自信之色,眉宇间尽是振奋之色。
  自己真是笨到家了!如何才能压制罗炎的答案,自己上一次不就已经想到了吗?居然还要到现在才想明白要怎么去做!
  这场决战,会以简单到令观者目瞪口呆的方式突兀地结束吧!
  高楼之上,仁明王将头探出了围栏,焦躁地注视着城楼上三人的决战。明明看着罗炎老早就稳占上风,打得圣女和圣剑士没有回手之力,那两人却偏偏顽强得很,始终只伤不死,硬是支撑到了现在。
  恨不能早早看到那二人血染城楼的仁明王,自是看得心头急躁难安,嘴里忍不住恨声道:‘罗炎还在磨蹭什么?!快点把那两只蚂蚁的头砍下来啊!’
  可惜在下头战斗的人是罗炎不是他,国王再着急也不能改变什么。萨拉司坦懒得去抚慰君王的情绪波动,只是漠然的在后头冷眼旁观。对于城楼上的战斗,他忽然觉得有些异常。
  萝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发出魔法了,只靠圣剑士独力硬扛魔王的所有攻击,片刻间身上又多了几道深深伤痕。
  而萝纱甚至连这几道伤都没为他医治。看起来,萝纱像是在准备什么大型魔法,所以无法中途停下来施行其他魔法。
  如果是一般的战斗,这也没什么出奇,但萨拉司坦总觉得不合理。打了这么久,萝纱应该知道魔王无论受多重伤害都能很快愈合,可以说再强的魔法也没什么效用。为了使用没多大效果的大型魔法,而让同伴独自支撑,多受了那些伤,实在是很不划算的做法啊!
  这时,在前头低声咒骂不已的国王忽然惊惧地瞪大了眼睛。他所说的‘蚂蚁’中的一只,竟趁着罗炎闪避时双方距离略为拉开的瞬间空档,挥剑向这里击出一道光团!
  以惊人速度往这里飞射而来的光团,在国王眼中的影像急遽变大,眼看马上就要正正轰在他所在的这座楼顶!
  千钧一发之刻,另一道光芒霍然亮起,后发先至地从斜侧方撞上圣剑士击出的光团!
  两道光芒同时在半空中炸裂!轰然巨响中,狂猛的灼热烈风向四面冲卷开来,尚隔着十余丈距离的高楼也遭到了强烈的冲击。
  楼顶上布置的花束、书册等轻薄物件纷纷被狂风卷出楼去,在空中胡乱飞舞。人们不得不伏低身躯、紧闭双眼、屏住呼吸,以手掩面抵御烈风。
  距离这么远尚有如此之威!如果刚才被那光团正面击中的话,自己这些人大概连灰都不会剩下!楼上的仁明王、萨拉司坦等人都是一阵害怕。
  烈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熬过烈风的烧灼,他们忙直起身往城楼上看去。却见城楼上凭空涌现出一大团白雾,萝纱、艾里和罗炎三人却都不见了踪影!在这短短片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仁明王急急差人去找看见刚才城楼上变化的人来询问情况。在部下回来覆命之前,他不时望一眼那团白雾,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虽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很明显,情况已经脱出了他的操控!这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在那片刻间城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未受爆炸烈风波及的数万军民都看得很清楚。他们看到圣剑士射出光团后,魔王顾不得再攻击他们,亦转身挥掌击出一道光团,直追圣剑士所发出的光团。而就在魔王转身出掌的那一刻,圣女被圣剑士推到了他身前!
  随即,一道银光乍起,他们所在之处浮现出大量的白雾弥漫开来,方圆丈余内一片白蒙蒙,三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看是看得很清楚,但这些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没人说得上来。这场决战究竟谁胜谁败,也全然未知。人们只能屏息看着,等待城头出现什么变化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观战者虽众,可真正能心如明镜地完全把握所发生的一切的,仅有艾里一人而已。
  先前他之所以没有拒绝萝纱施行封印魔法的要求,是因为他知道封印罗炎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关键则在于如何确保萝纱在封印时的安全而已。
  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要靠他以武力压制住罗炎,让他无力抵抗和反击。可问题就在于,以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胜过罗炎!而萝纱的方法太过危险,也不可以采用。幸好,脑中闪现的灵光让他找到了一个方法,一个其实很简单的方法。
  他大胆推测,仁明王为了确保罗炎不会反被别人利用,成为伤害自己的武器,应该会在最开始借用血冥幻晶控制住罗炎时,就设下以保障自己安危为第一优先的限制。
  所以,如果仁明王在罗炎面前遭遇危险,罗炎必定会暂时放下身负的使命,先行救护国王。艾里的计划,便是基于这一点。
  当萝纱的封印魔法将近咏唱结束而向他发出信号时,艾里便最大程度地将天地之力转化真力,集合成强大气劲发出体外,往仁明王所在处轰去。
  罗炎见状,受制于体内的限制,应该会全力阻止艾里轰出的气劲伤害到国王,‘杀死圣剑士和圣女’的命令便暂时不对他发生作用。而原本就希望能结束生命的罗炎自身的意志,则不会对艾里和萝纱有任何防备。
  也就是说,在罗炎保护仁明王的时间里,他是不设防的。艾里便趁这个空档,将萝纱送到罗炎身前!
  若是一般情况下,拥有不死身的他也不会被怎么样,但如果萝纱能成功修复封印,便可以结束这一战!
  萝纱与艾里配合默契,空档出现时,正是咒文咏唱完毕,随时可以发动魔法的时候。
  她轻松握住了罗炎颈间的水晶坠,将它举到罗炎额前的红石之前,开始发动魔法。
  不作抵抗的罗炎、修雅精魂所附的水晶坠、正确咏唱完毕的封印咒文,发动封印魔法的要素已经全部具备。
  那一瞬间,艾里和萝纱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圣王遇刺那日,这些要素也同样全部具备,但封印魔法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这一次,他们不确定是否会重复上一次的失败。艾里拉着萝纱手臂的臂膀上的肌肉紧绷着,准备如果没有成功的迹象,就立刻将她拉回身后,以免她受到重新开始执行仁明王命令的罗炎的伤害。
  所以,当白光闪过,周围忽然涌现出浓密白雾,包围住他们三人的时候,艾里和萝纱不由同时重重舒出一口浊气。虽然没有试过,但这个应该就是封印魔法成功发动的迹象了吧?
  到了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事还需要艾里与萝纱去做的,只能坐等结果。
  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恶斗,转眼间放眼所见便尽是予人纯洁安宁之感的洁白,简直就像忽然坠入了静谧的宁和梦境一般。两人都不自觉地松懈下疲惫的身体,睁大眼睛往白雾中看着,期待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只看该作者 20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落幕~
 
  ‘萝纱、艾里,谢谢你们。你们做得很好!’
  雾气中最先传来的,是修雅欣然柔和的声音。修雅的嗓音固然本来就相当悦耳,可这一刻在艾里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萝纱更欢呼一声,直向声音来处跑了过去。艾里不知情况怎样,忙紧跟了上去。
  没走出几步,两人便见前方的白雾中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随着他们的靠近,白雾中的身影很快便清晰起来。萝纱轻呼一声,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嘴,怔怔望着前方的眼,水光摇曳,几乎就要落下泪。
  在前方,修雅和罗炎并肩携手而立,正微笑地看着他们。修雅的笑颜依旧恬宁柔和,而罗炎面上也浮现着清浅却真正出自内心的笑容,再看不到半分迷乱和悲哀。
  两人给人的感觉,一个温暖、一个清冷,却意外的格外合衬。艾里可以感觉到,在他们之间,涌流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与温暖之感,真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俪人!
  萝纱早已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去要拥抱他们,修雅却举手示意她停步,遗憾地摇头道:‘这只是我精魂投射在烟雾上映出的影像。可惜我还是没能拥抱你的身体……’
  罗炎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萝纱。母亲无法再给予的拥抱,就让他这个父亲来给吧!这还是罗炎第一次能够亲手抱抱自己的女儿。
  修雅眼中泪光闪动,笑着用雾气聚合成的虚影张开双臂,将她至爱的两人虚抱在一起。
  艾里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团聚,颇觉感动,又是为他们高兴,还有些外人的尴尬。
  ‘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最了解封印魔法状况的修雅先放开了手,收拾情绪,向萝纱道:‘好在罗炎身上的禁制已经完全被解开了。我原先还担心你永远没法施行封印呢!幸好这次一切顺利。’
  提到封印的事,萝纱不解的道:‘对了,上一次我也是这样进行封印的,怎么就不行呢?’
  对于这点,修雅也不大明白。最后回答萝纱问题的人却是罗炎。作为被封印的对象,他对封印魔法自有与施术者不一样的独特理解,反而解答得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因为心态的不一样。当初被修雅封印时,从她的魔法中可以感受得到她对万物的热爱和自我牺牲的心。但那天萝纱封印时,却好像只是机械地完成一串动作而已。而今天,我也感觉到有“心”在里面。’
  回想起先前自己的心境变化,萝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封印魔法乃是出于施术者作为人对世界的热爱,带着自我牺牲的心完成的魔法,而上次自己的心已经大半趋于魔化,无心无情的灵魂何谈爱?何谈牺牲?
  直到刚才了悟到艾里的真正心意,自己的心才又活了过来--属于人的一面复苏,再度萌发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无巧不巧地符合了施术所需的心境,这次的魔法才能成功。
  ‘好了好了,一切总算结束了。’修雅展颜道:‘那块血冥幻晶在封印魔法的冲击下碎了,也省得我们多操分心。现在,我和罗炎也该回神之眠地去了……’
  ‘不……’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聚,却又要天人永隔,萝纱泪眼汪汪地摇着头。属于人类一面的心灵再度复苏后,她的情绪波动也比前一阵冷冰冰的样子鲜明多了。
  修雅知道萝妙怎么想的,笑着安慰道:‘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对我们俩来说,无论是魔界还是人界其实都难以容身,能一同封印在神之眠地,反而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她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古怪:‘何况,其实在那个时空的生活,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的。’
  听修雅这么说了,萝纱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母女俩话别的时候,罗炎走到艾里旁边,忽然瞪了他一眼。艾里吓了一跳,便听罗炎不满地咕哝道:‘真不想把可爱的女儿交给你这种老男人!’
  ‘喂,你可比修雅大了远不止十岁啊!’艾里本能地反唇相讥。
  罗炎却轻轻笑了起来:‘若是你将来欺负她,小心我从神之眠地杀回来给你好看!’
  ‘啊?’艾里一怔,随即醒悟他这么说,即是等于把女儿交给了自己,顿时又是欢喜,又有些羞涩,还有些奇怪罗炎为何这么轻易就愿意把萝纱托付给自己。他难道完全不顾虑寿限差异的事吗?
  见罗炎和修雅走到一起,眼看就要回去神之眠地,回过神来的艾里望着罗炎,心中忽然生出一番感慨。
  罗炎这一生虽然拥有无人能及的绝顶力量,却不得不用这力量来和最爱的人战斗,更放弃求生,任由所爱的人亲手封印自己。而他死后仍不得安宁,被人不顾他意愿地强行复活,作为任仁明王差使的杀戮工具,强者的尊严被人于脚底肆意践踏。就是现在,尽管他并没有再扰乱人间的想法,却平白担了个与仁明王勾结为祸的恶名。
  艾里可以想像得到,拉寇迪城内千万民众看不见白雾内的真实情形,这一战今后为人们谈及,必定是成了‘圣剑士与圣女拚死与重降人世的邪恶魔王苦战,终于将其再度封印’这种完全将罗炎置于负面的说法。
  他这一生,空负一身强绝武力,却实在是苦多乐少,可算是不幸到了极致!
  ‘如果当初你不曾爱上修雅,后来入侵人界时就不会放弃生命,甘愿被她封印,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发生。而你恐怕早就成为一统人魔两界的绝代霸主了。’在罗炎消失之前,艾里忍不住喊住他大胆问道:‘我想知道,如果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当初你是否还会选择爱上她呢?’
  这个问题,艾里是在问罗炎,也是在问自己。如果知道和萝纱相爱最终会带给她不幸,是否还应该放纵自己和她在一起?
  相对修雅的恶狠狠眼神,罗炎的态度显得十分平静淡定。微垂着眼思索了一下,再抬起眼时,他的眼神清明平和。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当时内心的真实意愿。生命中那么多变数,谁也无法完全把握明日的自己会怎样,我能抓住的只有现在而已。若是遵照自己真正的心意作出的选择,就算将来结果不好,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艾里怔了片刻,眉宇间神色蓦地豁然开朗起来,握紧了萝纱的手。萝纱惊喜地望他一眼,两人知道彼此想到了一处,相视一笑。两颗心心意相通,真正相融无间。
  日正十年五月十八日,在历史上无疑是令凯曼的史官们相当手忙脚乱的一天,接连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让他们在史书上挥汗如雨地大书特书,生怕有些许遗漏。
  毕竟,魔王的复活之事曝露于世以及魔王在同一日的战斗中为圣女和圣剑士重新封印、凯曼帝都遭圣爱希恩特盟军攻陷、帝都内数万军民兵变而推翻意图逃亡的莱安特鲁王朝最后一任君王仁明王,其中任何一件都是值得大费笔墨的重大历史事件,何况它们全都挤在同一日发生,更加加大了史官们整理、记录的难度。
  而对当时置身其中的艾里和萝纱而言,那一天唯一重大的事仅有重新封印罗炎这一件而已。之后帝都城中发生的事,全是顺理成章自动发展起来的,与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系。
  只有在盟军接管了帝都后,萝纱从盟军那里了解到他们并没有发现凯曼魔法公会会长兼宫廷法师长萨拉司坦的踪迹,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怔忡。
  艾里大略知道她和她这位师兄间的纠葛,见她发怔,问道:‘在遗憾没能当面向他出气?’
  ‘不是。’萝纱摇摇头,‘懂事后回想起来,当年师兄对我说过的狠话,其实多半是在恼我放纵荒废自己,想激我重新奋发的。师兄他……仍旧是对我好的。本还以为回帝都后,能和他说说话的……’
  见她神色有些难过,艾里开导道:‘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若见他,他反而难堪。走了也好。’
  萝纱点点头,心想师兄因为幼年遭遇而太过执着于地位名利,经过这许多事,或许反能让他看得通透些。将来总还有机会再遇见他吧!
  虽然战事基本平息,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段忙碌到后来艾里一回想起就想反胃的时光。
  先前的长期战争等于连根拔除了仁明王的统治势力,艾里和诤君很顺利地依照他们与盟军的约定接管下凯曼的政权。在与圣爱希恩特、塔思克斯等各国使者缔结下互不侵犯的和平条约后,凯曼境内的各国军队相继退兵。
  在外的各部军队得知仁明王与魔王勾结之事以及帝都被攻陷,仁明王被废的消息后,虽还有部分负隅顽抗,不过大部分都归顺在新的政权之下。
  黑旗军赶来与凯曼征讨军会合后,艾里和诤君又花费数月时间,终于完全平定凯曼境内的冲突,让新政权站稳了脚跟。
  当初慧眼识英雄地将赌注压在艾里身上的绯羽商社,可算是押对宝了。虽说没有实质的回报,不过有艾里作后台,绯羽商社的触手便能够深入凯曼各地,从中得到的巨大商机可比一堆金山更让红姨欢喜。
  青叶完成了辅助黑旗军的任务,回到商社设在凯曼的总部任职。经过在黑旗军的磨砺,她的才能更加增长,回到商社后便被红姨倚为臂助。
  红姨的女儿菲欧拉单纯娇弱,不适合执掌商社,红姨看来是想栽培青叶为下任商社的执掌者。当然,商社时刻面临着危机四伏的激烈竞争,内部亦是利益纠葛重重,在青叶面前还有许多的难关要闯。不过对她来说,这充满挑战的生活反而更为她所喜。
  至于黑旗军,因为它的根基在联盟南方而非凯曼,当帮助艾里平定凯曼局势后,黑旗军除了部分愿意留在凯曼的人外,其他部队则返回联盟南方的基地。
  愿意回部族居处的挞阔族人便回自己的家园去,大多数人则留下来,在黑旗军领地上组建了一个新的国家。妖精族的族人也从此走出深山密林,回归人世,在与人族朋友共创的国家里尝试着重新与人类和平相处,共同生活。
  新的国家虽然没有艾里和萝纱作为首领,不过黑旗军本来就是由各个自由自主的团队组成,于是在新成立的国家很顺利地实行各部族团队分制,由各方公选出总统领来管理政务的制度。
  由于艾里萝纱在时,黑旗军的事务也大半是纪贝姆先生在管理,早已积累下很高威望。于是公选的结果,便顺理成章地由纪贝姆先生出任第一任总统领。纪贝姆推辞不掉,后来做得似乎倒也很乐在其中。
  埃夏本就长于统筹规划,日日跟随纪贝姆辅佐他处理政务时能学到的东西,倒是远比过去跟在艾里身边时更多得多,索性就一脚踢开艾里这前师父,改换门庭拜在了纪贝姆门下。
  德鲁马与埃夏交情甚好,便也留了下来。黑旗军中兼有许多不同的部族和团体,武技各有特色,多种多样,今日与这人切磋,明日与那人讨教,日子过得充实得紧。
  得知这些伙伴们、老朋友们的状况,艾里很为他们感到安心欢喜。不过相形之下,也愈加觉得自己处境的可悲……
  基本平定国内的局势后,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最让他头疼的内政部分了。
  一方面,他与诤君间的相互位置该如何摆设是一个颇为麻烦的问题。建立的新政权中,他们二人的地位是对等并立的。
  在初创时期,艾里主要负责领军平定国内残余反叛势力,诤君负责内政管理,问题还不大,但当局势安定下来后,两个并立的领袖就会妨害政权的稳固了。
  过去黑旗军虽有圣女和圣剑士两位首领,不过萝纱艾里的关系十分亲近,而萝纱的作用也等同于黑旗军的一面旗帜,有艾里在时便很少触及黑旗军的管理实务,黑旗军本身规模又不是太大,所以不致出现问题。
  但这种情况,显然不适用于艾里和诤君杰伊之间。艾里清楚国内局面趋于稳固后,必须尽快处理好双方的地位问题。而其中必然牵涉到多方权力利益的斗争,光是这就足以让艾里头大如斗了。
  另外,他还想在凯曼推行圣王在圣爱希恩特所创立的新制。关于此事,早在初初建立政权时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征询诤君的支持。诤君也是一心期望令凯曼强盛起来,经过与艾里一番推心置腹的详谈,事后又多方调查那些新制圣爱希恩特的实施效果后,他也接受了艾里的想法。
  新生的凯曼废除世袭帝制,就不能称为帝国,而更名为凯曼公国。
  不过虽说凯曼原本的上层阶级已因凯曼战败而元气大伤,难以在新制的推行中兴风作浪,但要在偌大的凯曼推行这些完全颠覆原有制度的新制,着实是千头万绪,复杂得让艾里在看到厚厚的相关卷宗文件时,就想要学女人般揪头发尖叫……
  于是,某个清晨,艾德瑞克家的女仆在收拾房间时翻到主人留下的一封留书,随后便发现艾德瑞克和寄居他家的萝纱以及少女的那只白色宠物狗,全都不见了踪影。(自萝纱的心性渐渐脱离魔化后,直接与她心灵相系的獬猞王也日回复了原本纯白的毛色。)
  半个小时后,艾德瑞克家的骚乱扩大到帝都议事厅。一位凯曼公国新任命的官员微显无措地将艾德瑞克和萝纱失踪的消息,还有那封留书带给了在议事厅中处理政务的官员们,顿时议事厅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萝纱将来笃定是公国的魔道公会会长,而艾里的位置虽未明确确定,但凭他的功绩,必定也是执掌公国大权的头等要职。这一对男女的失踪,当然绝对不可等同于寻常男女私奔案!
  在搜寻过失踪现场,确定两人的房间都没有任何暴力残留的迹象后,官员们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圣剑士和圣女的本领有多惊人,在封印魔王之战中已经为千万人亲眼见识过了,无论是圣剑士的武技还是圣女的魔法都堪称颠峰。又有什么人能有本事将这两人无声无息地劫走呢?
  毫无头绪的官员们在房间里各抒己见,吵作一团。牵涉到艾里萝纱失踪所必然引起的权力动荡,他们争论得更加凶了。失踪现场已经从疑为凶杀、绑架现场,朝着菜市场方向急遽演化。
  而相比吵吵嚷嚷的官员们,作为失踪者好友闻讯赶来的爱琳娜倒显得镇静许多。最初的错愕之后,她便接受了这一事实,甚至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听了一阵官员们毫无头绪的争吵,她不感兴趣地推开艾里房间的门,独自走了出来。
  房间外是一边临着庭院的长长走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晨光穿过廊道一边的高窗,在地上描绘出形状精致的橘黄色块。她受明艳的阳光吸引,信步走到护栏边仰头欣赏天空的景色。
  清晨的天空是一种独特的清澈的蓝,晴空上疏疏懒懒地飘着几朵白云。几只苍鹰正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也为之一空。微寒的空气吸入肺中,有种清新的味道,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看得出,今天是个适合去旅行,当然也很适合逃家或私奔的日子。
  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艾里和萝纱的性格都不像是能安分坐在位子上处理庶务的人,权位利益的争夺也只会让那两颗崇尚自由的心渐渐窒息。既然他们选择了离开,想必在另一片天空下,那两人能过得更开心吧!她这么想,也这么为他们祝福。
  转过一道弯,爱琳娜讶然发现自己的丈夫正低头倚坐在庭院中一棵紫桐树下。如果有外人在场,定是认为他正在为公国的政务沉思,然而作为他的妻子,爱琳娜很确定丈夫面上的表情,绝对是在咬牙切齿!
  ‘是艾里他们的事吗?’
  看着爱琳娜缓步走到身边,杰伊犹豫了一下,觉得那件事告诉同为艾里和萝纱好友的她应该无妨,便克制着腮边肌肉的抽动,低声道:‘昨夜……艾里来找过我。’
  爱琳娜一挑眉。她并不认为艾里跟杰伊的交情有好到会专程去告别的程度。而且单纯的告别,也不会让自己的丈夫一副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的模样。
  ‘那家伙把政务的担子都扔给了我。说得倒好听!什么国无二主,我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自动悄然消失,另一个人才能以最小阻力统合国内权力,来实施更深层的革新。而他为了让善于处理内政的我尽展所长,愿意作那个牺牲者……’
  ‘有什么不对吗?’爱琳娜不解。在掌握过一国命运尽决于己的至高权力后,仍能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从容放手,不执着于不适合自己的权力,这分从容洒脱应该值得人惊佩啊!
  然而杰伊显然已经将近暴走状态:‘可他说为防止吏治腐朽堕落,他和萝纱愿意成为隐身幕后,游历各地监察法制执行,为公国惩办贪官恶党,扶助百姓的影之御史!’
  ‘那又怎样?’爱琳娜依旧不解。艾里跑了就跑了,居然还肯顺便为凯曼做点白工,不是很好吗?
  ‘可是!作为活动经费,他逼着我给他们开具了一张可在凯曼所有地域向钱庄无限度支借款项,并保证由国家代为偿还的永久性国家保书啊!’艾里那狡猾的家伙竟看准了凯曼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退让,摆出一副牺牲者的低姿态狮子大开口!苦情派演技和暴力威胁手段相结合,逼得自己不得不签下那种丧权辱国的条约!
  ‘什么?!’爱琳娜蓦然尖呼一声:‘那不就是说他们挥霍,我们买单?!他们在外花天酒地,无法无天,我们都得苦哈哈地弄钱来替他们填空子?!而且有效期还是永远?!’
  ‘就……就是这样……’
  听到杰伊垂头丧气的确认,对钱生来敏感的爱琳娜,反而比她的丈夫更早进入了完全暴走状态。
  得知艾里萝纱失踪的消息,青叶失控地一路飞奔出城。虽然明知已经不可能追上他们,仍是怅然若失地在城外绕了大半圈,却在城东的一片小树林中发现了立于树梢顶上的维洛雷姆。
  在他身影映入青叶眼中的瞬间,那孑然独立的身姿仿佛散发出透骨的孤独,拖住了她本欲离去的脚步。略一想,便知道他伫立于此的缘由,她走到树下仰头问道:‘你亲眼看着他们走的?’
  维洛雷姆已从脚步声中发现青叶的接近,转过头来,神色却并不如她想像中哀伤,甚至依旧挂着那副招牌的痞痞笑容。他点头承认:‘是啊!本就感觉他们大概要走,这几天就多留了心,果然……’
  青叶凝望着维洛雷姆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一阵,跃上树顶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双眼直直望着天际起伏的山峦:‘喂,别死撑了,想哭还是哭出来好。我知道男人哭很丑,所以我不会看你。但有人在旁边陪着,我想应该会好一些。’
  维洛雷姆讶然瞪了她半晌,从胸臆深处蓦然爆发出音量惊人的凄惨痛哭声。青叶从没有听过男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哭法,也没见识过能哭得这么长气的,直过了三个小时还不见止歇。她已经开始质疑自己主动留下来听他哭,是不是做了件蠢事。
  ‘惊人的肺活量和储水量……是因为魔族的体质吗?’
  听闻此话,维洛雷姆顿时止住哭声,挂着两行泪水,惊讶地瞪着青叶。
  青叶泰然与他对视:‘相处这么久,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如果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力。’
  ‘我……只是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有艾里在,青叶的心神应该都在他身上,想不到她还有留意到自己的事。
  被这么一打岔,他纪念初恋失败的哭泣也再无兴致持续下去。忽然想起青叶同样失恋,怎不见她露出多少悲戚之态?他向她问出自己的疑惑。
  青叶涩然一笑:‘其实随黑旗军和他们在拉寇迪重逢开始,我就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心结已经消失,再没有我介入的余地。那之后,该哭的,差不多都已经在背地里哭过了。现在他们果真走了,我的心情已经调适过来。’
  站起身,她迎着凛凛山风舒展因为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身体,肢体的动作有股独特的坚韧姿态。
  ‘何况,我仍然还拥有我所追求的生活。去者自去,来者自来,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呢!与其无谓地哭泣,硬往牛角尖里钻,我宁可带着笑容迎接将来的美好……’
  维洛雷姆端详青叶的笑容,确实是明朗而超脱的纯净笑容。或许自己过去一直低估了这个女子?她似乎是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动摇这样美丽笑容的人呢!莫名地,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青叶的话声继续传来。
  ‘既然自己已经无望,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们两个能过得幸福。’想到两人寿命差异的事,她皱了皱纤巧的眉头:‘只可惜他们并非同族,恐怕将来……终是不大圆满的了,真为他们遗憾……’
  维洛雷姆忽然咳了一声:‘其实,早上送他们离开时,我已经告诉他们一件事……魔族种族繁多,而不同种族的寿命往往相差很大。所以魔族很早就研究出一种方法……双方情爱深笃,都是真心诚意的话,便可以让伴侣共享彼此的寿命……’
  青叶讶然望向他,樱桃小口越张越大。半晌,才指着维洛雷姆的鼻子,从喉咙间挤出声音:‘竟然有这种方法!他们两个为了这个原因挣扎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们呢?’
  维洛雷姆不自然地撇开头去:‘如果艾里没有可以真正抛开一切地喜欢萝纱的觉悟,他就活该得不到她!所以在他下决心之前,我才不主动告诉他们这件事。’
  青叶的脸上不由现出几道黑线。她很怀疑维洛雷姆的理由是否真的像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还是仅仅出于嫉妒和不甘心,非撑到最后一刻才肯告诉他们真相……或许自己过去一直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坏心眼程度?
  好在,他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们。一切终究有了个还算完美的落幕。
  青叶眯起眼帘,仰头望向顶上越升越高的一轮艳阳。炽烈的阳光虽略微有些刺眼,洒在身上却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重新绽露出一朵惬意的笑容。
 
只看该作者 205楼 发表于: 2007-10-27
外传 ~番外篇~
 
  凯曼公国立国已有五年,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大公全面推行的新制开始一日日焕发出对国家发展强劲的推动力,民众也渐渐认可了这曾被凯曼众多保守人士指为数典忘宗的制度。
  因前朝挑起大陆战争而招致大损的国力,在这五年的将养生息中亦逐渐恢复。
  当然,正如有光必有影般,伴随国家的强盛富裕,总有些官吏贪念渐起,为祸一方。而缺少了苦难的磨砺,也有不少人成为糜烂、不思上进这类词的代言人。
  关于前者,奥辛格市市长就是一例典型,平日盘剥克扣,为敛财无所不用其极。只是碍于他上头有高层人士罩着,市民们无人敢出头上告。而后者,奥辛格市的酒吧通常是这类人的最经常出现的地方。
  今日,奥辛格酒吧中就出现了一对这样的男女。两人乍一出现在酒吧门口,还曾经吸引了当地酒客不少欣赏的眼光,盖因他们的相貌都十分出众,衣着也相当华贵。可惜,这只是乍一看的印象而已。
  待他们走入酒吧!少了门口处逆光线制造出的奇异魔法,酒客们便发现这两人相貌虽佳,却似乎有多日不曾仔细打理过自己的仪容了,面上发上都沾上了些尘土污渍;衣着虽华贵,却显然也好些日没好好洗过了,青绿的草汁混着黄褐的泥痕,让好好两套衣裳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光采,只给人以脏污邋遢的印象……
  而这对男女一进酒吧!立刻毫无形象地大声催老板送上最贵的酒水,最贵的菜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待酒菜一上桌,更饿鬼投胎似的吃得全无仪态风度可言。
  到此为止,所有人曾经对他们抱有的好印象已经完全破坏殆尽。很明显,这又是一对可能有些钱,却毫无修养内涵可言的粗鄙家伙……真可惜了他们那副好皮相!
  周围的本地酒客,不时在未与他们视线相交时投去鄙夷的眼神。而不久后,便几乎再没有人去搭理他们了。酒客们自顾自地恢复原先的话题,大半开始低声议论起市长最近又犯下什么劣迹,出台了什么剥皮命令。
  不过也有例外的。一位中年酒客在和朋友发泄完对市长的满腹牢骚后,慨叹道:‘唉!要是“影之御史”大人在这就好了!’
  ‘影之御史?那是什么东西?’
  旁边一个在吃饭的半大不小的少年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好奇地追问。而隔着几桌据案大嚼的那一对像是暴发户的男女,动作也略略放缓了些许。
  中年酒客打量那少年,估计五年前他怕还不到十岁,不知道也难怪,便跟他细说起来。
  ‘影之御史可不是东西,(暴发户女额上冒出了几根青筋)而是很了不起的人呵!(青筋消失……)其中一人,曾是封印了魔王的五英雄之一,后来又成为名满大陆的圣剑士,和另一位暗之御史,当时的圣女,一起创立了传奇的不败之军黑旗军!后来又回到凯曼推翻了挑起战祸的前朝国王,创建了现在的凯曼公国。’
  听到这许多事绩,少年就已经感佩不已,悠然神往,忍不住大声叹道:‘如果我将来也能和他一样,有这么精彩的人生就好了!’
  那边金发的暴发户男边大口吞咽食物,难得嘴角还能同时上翘起近乎苦笑的弧度。
  ‘我还没说到重点哩!’
  那酒客给了急躁的少年一个爆栗。待那少年瞪圆了眼,眼神中尽是期待,才得意地说下去:‘建国后,人人都以为凭他们功绩,定会在公国中身居高位。谁也没料想到两人竟在这时挂冠而去,将大公之位让予现在的杰伊大公,抛开如日中天的盛名,甘愿作默默无闻,只能藏身于黑暗中惩奸罚恶,维护良善的暗之御史!五年来,他们已经惩治了好些败坏吏治的贪官污吏,救助的平民不计其数。时至今日,已被人们视为凯曼的守护神。他们这份胸襟,这份气度,是何等宽广!何等高尚!’
  本来多半还要继续‘何等’下去的,眼角瞥见那对不成器的暴发户男女,不由大是感慨,摇头叹道:‘大概真是乱世出英雄!可叹现在的年轻人少了战火磨砺,恐怕是一代不如一代!’
  看着身前眼中还闪烁梦幻光采的少年,中年人用肥短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年人,什么人该引以为戒,什么人该当作榜样,可要分得清楚啊!’
  ‘嗯!’少年感动得拚命点头。
  这里的青春热血励志剧还未上演完毕,那边被当作‘引以为戒’对象的那对男女已狼吞虎咽完毕。
  以出人意料的优雅动作擦拭过嘴巴,乌发乌瞳女子亲匿地靠在金发男子的肩臂上,小声嘀咕起来。
  ‘想不到你为了逃避烦人的工作,把变革的超大烂摊子丢给杰伊哥哥自己一个人偷溜,为了日后打发时间而决定拿恶人们当虐待对像来玩耍,临走还敲诈到国家当永远为我们买单的头号凯子,居然还会被世人编排成这么高尚的行为!’
  ‘有时候真话就是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的那一种。’男子苦笑:‘不过既然听了人家这么多好话,实在不好意思偷懒了吧?’
  女子有些懊恼地擦擦额头,显然对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情况也不是不晓的,扁了扁嘴:‘哎,每次不是为了追杀猎物,就是赶时间或者迷路,连着十天半月的到不了有人烟的地方,身上总是清爽不了几天……罢了罢了,反正永远是劳碌命,也不差这一次了!’
  美美饱餐过一顿,身上的疲累已经回复得七七八八,她俐落地站起身来拍拍手笑道:‘咱们这就去看望看望这里的市长大人吧!’
  酒吧昏暗的光线照出他们翩然起身,大步往外行去的身影,转眼便完全消融于黑暗之间。
 
 
 
 
外传 ~半恶搞小番外篇(一千年后)~
 
  万物总归于一片宁谧的神之眠地,时间像是在这里停止了流动,一切仿佛都在沉眠之中。
  然而空间蓦然发生了突兀的扭曲,由此造成的波动令于此休憩了千万年的数位至强神灵的魂魄即刻为之惊醒。
  很快,神之眠地的静谧就被几位灵魂兴奋的叫嚷声全然打破。
  ‘罗炎老弟?真的是你们!’
  ‘弟妹也还是风采如昔哪!’
  ‘我真是想死你们啊……’
  男神一边和女神一边同声爆发出由衷的欢呼:‘你们可算回来了!以后打牌终于不会再三缺一了……’
  ‘不行,罗炎得先跟我走。上次那盘棋才下一半,我还一直留着等他回来呢!’
  受到热烈程度超乎想像的欢迎的罗炎和修雅相视而笑。自从他们到来后教会这里寂寞无聊了千万年的神灵们打牌下棋之类的博弈之道,寂静的神之眠地就一天天变得热闹起来,今后想寂寞恐怕也很难,何况又有所爱相伴。
  在这里的生活,还不算太坏,不是吗?
  ‘喂,不知道我们到底可以活到多少岁?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样子还是都没什么变啊!’
  ‘这……我也没谱儿。早知道当初该问问爸爸他本来的寿命差不多有多少……’
  ‘呜呜,诤君大哥,你也真不争气!当初好不容易建立的政权,才六百年就让人给弄垮台了……本来垮台就垮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倒也没什么……可你开给我的保书就成废纸一张,再领不到半枚钱币了啊!!我的命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到头,不挣钱养老,实在不行!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天打工挣钱有多辛苦啊啊??好歹咱们也算同一级别的开国元勋,你舒舒服服地搂着爱琳娜躺在这里睡大头觉,为什么我却过得这么辛苦啊啊啊!!’
  某年某月某日,国父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的陵墓前,传出了极为另类的哭坟声。
 
 
 
 
后记
 
  艾里真的是个很难缠的人物。
  这是我经过天庐头尾加起来长达三年零两个月的写作后,最大的感想。
  虽说这个人物在小说里拥有好脾气、好欺负等诸般优点,不过对作者而言,这家伙踹一脚挪半步的懒散个性实在让人很无力……你如何能让一个总是懒洋洋只想待在窝里不动弹,半点也热血不起来的人物,花大力气去上山下海,经历跌宕起伏的波折,轰轰烈烈地与反派们对轰,谈一场要死要活的恋爱?
  更加不幸的是,这些东西,好像恰恰是受欢迎小说常备的要素。
  于是这三年里,我费尽心思制造各种情境,逼得艾里不得不‘动’起来。没有多少场热血的战斗可写,干脆就极度简化练功升级系统,期望能以人物理念、命运之类剧情本身的张力来吸引住读者。没有人能令艾里劳神费心去痛恨、杀之而后快,就索性设置了罗炎这样一个称不上反派当最终BOSS。(事实上天庐中好像没有什么反派,勉强称得上反派的人物大概就只有仁明王和萨拉司坦两个吧?不过这两个人武力方面远远不足成为主角方面的对手。)只可怜罗炎大人因此成为了本书命运最凄惨的悲情男。飞凌在这里只能遥祝他们夫妇在神之眠地牌运昌隆,大发利市了……
  话扯远了,再拉回来。无法在书中加入各种受欢迎要素,不得不走另类路线写得这么辛苦,都是因为主角的那副怪异个性。老实说,艾里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主角。现代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匆忙劳碌,讲求的是进取、积极、主动、适应现实灵活机变,而艾里退避被动,趋向出世多于入世,对大多数事淡然处之的同时,在某些准则上偏偏又十分固执。像这样的主角,能引得多少人共鸣,连作者自己都相当怀疑。
  然而,尽管自己也知道写他恐怕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既然已经把艾里‘生’了出来,作者便别无选择,只能在他身上灌注全副心力,将他的生命继续推进下去。
  艾里这个人的产生是个偶然。原本只不过想把他当作一个‘时常帮助主角,能力高超,背负了很多过去的开朗大叔’来写,不过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在他身上投注了许多想法、理念进去,前传写完他已拥有了足以担当故事重心的资质,迫使作者不得不整个打乱原本已预设好的故事架构把他作为主角来写,并令故事的整个主题,后面的故事侧重点都发生重大偏移。
  如果是一个功底深厚的作者,或许会为自己不能完全把握住笔下人物而懊恼吧!好在我在文字创作上不过是初次尝试的新手,对此便只是耸耸肩,浑无所谓。况且,从‘艾里’这个人物真正形成的一刻起,作者便发现自己非但在他身上投射了许多自己喜欢的个性,更在不知不觉间已把自身的不少想法、理念,甚至是还在求解的疑问,都一并灌注到了他身上。到了这个时候,再要放手,已是欲罢不能。
  天庐对作者而言,不再只是个消解无聊的故事,而是期待着以这些灌注了各种想法的书中人物,代替笔者生活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去施行这些理念,去探究可能的答案。于是,顾不上艾里的性格合不合时宜,会有多少一开始只是冲着故事的搞笑而来的读者能真正与主角产生共鸣,以及让故事不致流于松散地进行下去的难度,就这么一头栽入了不良大叔浪荡记的创作中。
  曾经担心过这样完全由着笔者恶搞胡来的小说(我承认,在写与罗炎最后一战艾里为萝纱挡下攻击时,极有让他就这么翘掉的冲动--谁让那么多作品中都是女主角为男主角挡剑挡枪挡XX而死?幸好后面还有照应前头线索的剧情要写,才克制住了。)笔者会不会因为销量太惨而不得不被出版社提前OVER掉?
  幸好一直以来天庐不算大红大紫,也都保持在尚可的程度,销量算是平稳,让笔者可以按着自己的步调迎来故事落幕的一天。所以在这连载出版的最后一天,飞凌在这里,得向天庐正式出版两年多来一直支持天庐的读者郑重地道一声谢。(鞠躬)
  在专栏做过的读者调查中,有不少朋友希望艾里最后和青叶在一起,还有觉得二女都很好,希望兼收并蓄的。说到这,不由得想起现在越来越多小说中主角众美环绕的事。推想起来,应该多数也是出于类似的想法吧!
  不过,在我认为,爱情是双向的东西,惟有将自己全身心投入,才可能尝到其中最美妙的滋味。看到两个女子都很好,都想留在身边,诚然是人之常情,但就算被并列的两位不介意,能和平共处,可己方不能全心投入地去对待对方,又如何知道什么叫铭心刻骨?因而笔者想描写美好的爱情,专一是必须的。《神雕侠侣》中,若杨过对陆无双、公孙绿萼等几位女孩也觉得很好,想收在身边为伴,那么他与小龙女间的感情就再深刻不到哪里去了。《鹿鼎记》中韦爵爷虽有七位夫人,但真正爱上他这个人的,恐怕一位也没有。便是双儿,在我看来,她对他的感情也与爱情还大有差距。
  至于艾里与青叶的结局,因为艾里对萝纱动心是在青叶回归之前,要把他的心意完全投到青叶那一边,我再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怪的,只好向青叶的支持者说抱歉了。
  三年来,尝过完稿后以文字与人分享感动的兴奋有之,尝过想不出剧情发展的苦闷,尝过截稿日渐近而文本上只有三两段落,末日降临般的焦虑,尝过发现设定潜在的重大漏洞时的惶惶不可终日。而不管怎样,小说终究结束了。
  敲下最后一段,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句号时,仿佛是在进行着一种仪式,将存于心中的天庐大陆,大陆上的人们,他们各自的故事,一一打包起来,印下封印,慢慢将它沉入心中某个深处。从今以后,再想起它时,不再是与艾里他们共呼吸般的身历其境,而是仿佛翻阅旧照片也似的云淡风轻和回味。
  不管是天庐,还是撰写天庐的这段日子,都将渐渐成为我一段重要的回忆。而新书层出不穷的现在,各位读者大人们在天庐结束之后自也会各自找到新的感兴趣的对象。曾经聚拢到一起的缘分,是不是将就此散去了呢?
  或许,在将来某一日的午后,信步游荡至时常去逛逛的书摊前,低头之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你微微露出了笑容--这是我所期望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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