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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小说] 网络玄幻小说《星空倒影》作者:弦歌雅意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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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九章 死去的合伙人

 

  虽然连续保持了六天的高速行军,周围其他小队的不少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一些老兵都没有了趾高气扬的劲头。但这对于经过了卡尔森地狱般长跑折磨的我们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当拉玛边吃着晚饭边跟我们说:“我刚活动开,就休息了。”的时候,瘫坐在一边的其他士兵愤恨不已地看着他,似乎都在琢磨着找个机会把这个挺能走的胖子拆开来研究研究,看看他体内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构造。

  弗莱德仍然在研究着不时传来的敌军情报:根据现有的情报显示,深入境内的温斯顿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着,今天袭击了东侧的一座城堡,明天又出现在西部村庄征粮,虽然由于人数不多,无法给整个局势带来致命的影响,但却给人们的心中播下了恐慌的种子。一时间,似乎德兰麦亚整个北部高原四处都流窜着温斯顿人的铁甲骑兵,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步究竟想干什么。想必,这种混乱的局面也使德兰麦亚统帅部的高官们头疼无比,无法准确找到突入腹地的敌人主力,顺利实施铁壁合围的计划吧。

  另外,提特洛城依旧每天三次与我们保持着联系:城下的敌人每天按时列队谩骂骚扰,努力想引守军出城应战,并也曾发起过小规模的偷袭,但并没有什么具有实质威胁的攻击举动,完全不知灭顶之灾即将临头。

  因为无法顺利整理出这些零碎的消息背后的军事意图,我们的“国王”弗莱德先生无比苦恼。他总觉得整个战局背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危机,但所作的一切推论都缺乏可靠的依据,因此,他只能试图让自己相信,温斯顿西路军的统帅是个没什么经验的白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终于,我们结束了在一片旷野上的长途奔波,前方就是龙脊峡谷的入口。按照现在的速度,今天晚上就能穿过峡谷,在提特洛城下打温斯顿人一个措手不及。

  正午的烈日直射在峡谷两旁高耸的巨大岩石上,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与阴暗不见天日的峡谷内部形成强烈反差,隐约透出一丝诡异阴邪的味道来。进入谷口之后,只见左侧壁立千尺,高不可攀,遮挡住了原本应当射入谷内的阳光;而右侧却是一个陡坡,坡顶是一片树林,坡上却只有几从灌木杂草,想必是因为峭壁遮挡住了阳光,树木难以生得高大的缘故。

  我们在谷内曲曲折折走了一半,距离谷口怕也是有了两、三千步的距离,初入谷时的好奇和警醒逐渐地放松下来。正是午后贪睡精神倦怠的时候,行军中的士兵们感到了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疲惫,精神渐渐恍惚起来。我也没有了东张西望的性质,希望能够早点走出这个地势险要的所在。

  正在所有人都精神松懈松懈的时候,前方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两侧飞滚下来许多巨大的岩石和滚木,惊得走在前排的骑兵马匹一阵嘶鸣,四散乱冲开去,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没有回过神来的士兵们呆立当场,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排排箭雨已经射了过来。

  “敌袭!散开!隐……”一个骑马的军官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声呼叫着,还没有喊完就被几支箭当胸穿过,坠落马下,在也发不出声音来了。不过,惊恐的士兵们已经不用他的提醒,四处寻找着能够隐藏身形的掩体。

  “合伙人,快跑!”我身边的拉玛大叫着向后冲出去,我想跟上,但是没有。一支利箭从山坡上直穿进他的头部。我听见了头骨碎裂的细小声音,看见了这一生中对我来说最血腥最残酷的画面:

  拉玛仰面倒在地上,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面色灰白,两眼外凸,透着死气。箭头从拉玛头部另一侧穿了出来,两侧的创口处汩汩地淌着红白混杂的粘稠液体——不要告诉我那是什么。他一只手向前伸着,仿佛是要抓住点什么似的。

  他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他已经死了。

  我的眼前一阵眩晕,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出,看不见射来的弓箭,看不见从天而降的岩石,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现实。一个鲜活乱跳的生命,就在前一刻还在同你打趣说笑,立时就失去了生命,成为了一具毫无意义的躯体,这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我可以告诉你,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感觉不到。

  因为死亡来得太快了。

  “啊……”刹那之后,我听见绝望惊恐的声音从我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然后感觉自己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紧闭上双眼,浑身颤抖不止。一支支带着风声的劲箭从我耳畔掠过,随便哪一支都能轻易地要了我的命。可是我不能动,一步也不能动。一种叫恐惧的东西牢牢抓住了我,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杰夫!”是谁?谁在喊我?我不敢睁眼,我真的害怕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

  “杰夫!!”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了,接着我感到有人把我扑倒,搂着我接连打了好几个滚,然后我感到我已经靠在山壁上了。

  “杰夫,你没事吧!”我终于睁开眼,是弗莱德,他蹲在我身旁,用左手的盾牌护住我们两个。在刚才我蹲下的地方倒着一匹死马,它的主人就死在它的边上。

  我嘴唇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摇头来表达我的意思。拉玛的死给我的冲击太大了。

  “第二小队注意,照我的样子作!”卡尔森的喊声从我头顶传来。我努力抬头去看,看见他背靠悬崖横躺着,全身尽力蜷缩,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把盾牌挡在头脸前面遮挡山坡上射来的箭支。

  “别露出头来!”卡尔森大吼着。

  这个时候,惊怖渐去,求生的愿望让我恢复了理智。我和弗莱德忙尽力蜷缩起身体靠着悬崖摆出同样的姿势,在我们头上脚下,尚且幸存的第二小队士兵们也都依样躲藏起来。

  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因为紧贴着山崖,而山崖上的敌人很少会向正下方射击,就连滚木和擂石也都划过一个小小的抛物线落在我们身前,所以我们只需要防御来自山坡上的攻击即可,而紧缩身体举高盾牌大大减少了我们中箭的危险。

  其实,连盾牌都是多余的。在我们身前,惊恐中来回乱窜的战友和马匹已经替我们遮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弓箭,形成我们天然的盾牌。

  “难怪他总能逃生,‘背影’卡尔森果然有丰富的保命经验啊。”逐渐安定下来的我忽然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混乱中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根本不听军官的召唤和指挥,没个人都在抢夺着狭小的出口。已经没有人还能控制这群乌合之众了,这支有一半新兵从没上过战场、只接受过砍木桩训练的军队彻底丧失了战斗序列,甚至没有人知道温斯顿人的军装是什么样子的。即便还有一些有经验的老兵愿意抵抗,也无法阻拦如潮水一般向后涌来的自己人。终于,有人向自己的战友挥舞短剑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骑兵们纵马飞速向后逃窜,根本不理睬被战马撞倒和践踏的友军,那些刚才还步调一致向前进发的士兵们转眼就把彼此当成了妨碍自己保全性命的死敌,发疯一样相互砍杀,地上渐渐出现了被砍断在自己人剑下的断臂残肢。许多新兵被这眼前疯狂的景象吓得崩溃了,又哭又笑地瘫坐在地上,转眼又变成了一具死尸。

  在战场上,弱者的生命,就是如此的卑贱,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活着。

  “混蛋,这些温斯顿人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一个失去了马匹的骑兵躲在岩石后面叫骂着,看他的服色,应该是个相当级别的军官。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话,面前的敌人就像是从地地下冒出来的恶魔,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吞噬着我们的生命。

  “他们不该在这里!”这个军官终于中箭了,临死前,他不甘心地呼喊着,对自己的死亡十分费解。按照他的想法,他原本应当是在一马平川上冲锋陷阵手刃敌人的光荣战士。而不是在血污里濒死的败军之将。总有些人不能够理解,战争和杀戮从来都不是按照某一个人的愿望进行的。而偏偏这些人多半身居高位,自大成性,他们的一点点偏差,往往会断送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民族的未来。

  “听我口令,等我喊‘跑’,就全体向入口跑,不许转脸,不许低头,只许向前看,可以向任何阻挡你们的物体挥剑!”卡尔森的声音从周围绝望的号叫中传来,此刻带给我们无比的镇静和安慰。

  身披皮甲、手持短剑的温斯顿步兵出现在山坡上,杀声震天地冲向我们这群败军,很快冲下了山坡。弓箭的势头开始放缓。

  “现在可以跑了吗!”雷利大声喊。

  “再等等!!”卡尔森坚定地制止了我们。

  果然,在他们下到谷底之前,弓箭骤急。许多刚才被诱出掩体的人被突然这突然加剧的箭雨断送了性命。

  “跑!!”温斯顿人步兵接近谷底,弓箭完全停歇下来的一刻,卡尔森救命的命令终于传出来。十几个年轻的士兵忽然从角落中跳起,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冲了出来。

  “跑”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命令。近半年来养成的习惯让我们听到这个字后反射性地向前猛冲,无论身体多么疲惫,无论精神多么恐惧,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跑,必须跑,必须尽全力去跑,因为身后就是恶魔,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我已经看不见死状悲惨的战友们了,也没有把那一个个身高马大冲向我们的温斯顿人放在眼里。在奔跑中的我们看来,身后那个挥舞着短剑高声咒骂我们十八辈祖宗的小队长卡尔森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连死亡都没有他的咒骂来得残暴。

  我忽然觉得,条件反射是个好东西。

  跑在前面的战友开始与敌人接触,边跑边挥剑攻击的训练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普通的攻击在高速冲击的助力下变得犀利无比,几个温斯顿士兵受伤退开了。

  这是这场战争中第一批受伤的温斯顿人。

  也有人被拦了下来,停住了脚步。面对已经习惯了战争的敌国士兵,他们生存的机会非常渺茫。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温斯顿士兵高叫着向我迎面冲来。

  这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这个面目狰狞的秃子决定着我的生死。

  没有思考,没有意识,只是习惯性地冲击、拔剑、挥舞、逃命……

  脚下溅起搀杂着鲜血的尘土。

  在我开始战斗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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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二卷 游兵 第十章 第一条人命

 

  我冲向面前高大的敌人,还没有来得及挥出手中的武器,对方的攻击就已经迎面袭来。长剑裹胁着呼啸的风声向我的头顶狠狠劈下,面前这个温斯顿士兵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在他眼里,我大概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我下意识地用左手的盾牌挡住了他的攻击,巨大的力量从左手腕上传来,震得我整个左半身都一阵发麻,接连想后退了几步。盾牌中间深深凹陷下去,完全无力再抵御第二次这样的攻击了。

  我的对手低估了我前冲的劲道,也是全身一震,右手已经难以自如挥舞了。即便如此,他仍然凶悍异常地向我冲来,展开了第二次进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慌忙把左手的盾牌当头向他扔了过去。盾牌直飞向他的脸,他只能暂时缓住脚步,伸出左手,挡开飞盾。

  这个动作要了他的命。

  我并没有向他预料的那样,扔出盾牌后转身逃跑,而是在扔盾牌的同时向前猛冲,双手握剑向他的小腹刺去。这并不是因为勇敢,只是在绝望关头完全无意识的垂死反抗而已。

  当他拨开飞盾,终于看清我的动作,想要进行防御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个瞬间,我的剑深深扎进他的小腹。

  利器刺入人体的感觉,让我想起了用餐刀切割烤乳猪的感觉,既滑又韧,穿过皮肤的阻力后,顺着剑刃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肚子里内脏的蠕动。整个感觉像是撕裂皮革,只要你撕出第一个裂口,然后就可以把一张坚韧的皮革轻易地剖成两半,整个过程顺理成章,还带着某种奇异的刺激。

  这种刺激,你必须亲手杀一个人才能了解。

  我的对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肚子上的短剑,又看了看我。他的目光仿佛一团过度燃烧的火焰,痛苦又灼热。这样的目光让我害怕,我打了个寒战,抽出了我的武器。

  一截红红的东西随着我的剑一起涌出了他的肚子,越涌越长,几乎下垂到地面。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的肠子。

  他倒在地上,目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我恍惚失神地跨过他的尸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连杀人后的反胃恶心都没有感觉到,漫无目的地向继续向前跑。道路和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一切仿佛已经静止,而光影又似乎是在不住流动着。我的奔跑已经失去了目的,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双腿交替动作而已。

  一声大喝让我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冲到面前的两个敌人已经向我举起了他们的武器。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兴起抵御的意识,或许是我根本就放弃了生存的愿望,这短短的一下午给了我太多的刺激,反而让我觉得我的死亡不过是这千千万万死亡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我终于还是没死,当那两个温斯顿士兵倒下后,我看见卡尔森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面前。

  “混蛋,你想死吗!!”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不停地咆哮:“小混蛋,吓傻了?给我跑!跑!!跑!!!”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恶魔一样的指挥官更能让我清醒的了。我跟在他后面逃窜起来,想起刚才我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顿时背后凉飕飕的。

  这个时候的卡尔森已经完全不是在军营中看见的那付总也睡不醒的死样子了,也不再是跟在我们像狼狗一样追赶我们的催命鬼。在这里,他不催命,而是直接收割生命。挡在前面的敌人被他一一斩杀,而他的脚步却几乎连短促地停顿都未曾出现过。对手的血迹涂喷得他满脸都是,甚至连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就像一个嗜血的恶魔,正在开辟着一条人肉堆积的道路。

  我忽然困惑:人们喊他“背影”,难道是因为他面前的敌人都被杀死了?

  终于,厮杀声和士兵们临终前的悲鸣被我们抛在了后面,地上不再出现破碎的断肢和人的内脏,鲜血已经不再一滩滩堆积,而是成线条状排列,向前延伸,指示着受伤的士兵逃逸的方向。

  我和卡尔森仍旧在向前跑,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愿意离那个血腥杀戮的修罗地狱远一点、再远一点。而且我们不敢保证温斯顿人是否会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杀出来。

  我们的速度很快,超过了一个又一个逃离战场的士兵。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对卡尔森的钦佩和尊敬:他制定的严苛的跑步训练方式救了我的命,而且,或许也救了大多数小队队员的命;在刚才那个混乱的场面中,只有他有效地组织和控制住了自己的部下,在其他指挥官只知道喊着“冷静”、“隐蔽”这样全无意义的话的时候,他下达的命令准确又具体,并且以自己的行动现场教导;他杀敌的本领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些平时常常讥笑他的那些同侪,甚至可以在乱军中救出一个被吓傻了的部下。

  虽然我对打仗一窍不通,但我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并不简单。

  “混小子,我比你快!”他回过头来,向我作了个挑衅的手势。

  这个老混蛋,刚才对于他的正面评价全部作废。

  我的好胜心被挑动起来,紧跑两步超到了他前面。居然敢看不起我,这块恨不能烂在床上的人形蘑菇。

  紧接着他嗷嗷叫喊着又超到了我前面。

  我继续返超。

  他抢占内道。

  我多次试图超越,被他恶劣的连续甩尾动作阻挡在后面。

  ……

  幸亏他挑起了竞争,我真的全心全意投入到这次小小的竞赛中去了,没有再想起拉玛的惨死、第一次亲手杀人经历、蠕动的肠子、迸裂的脑浆、散发着甜甜腥气的鲜血和哭叫的人群。如果这个时候想到这些,我恐怕连一步也迈不出去。或许他是故意的吧,这个粗犷豪迈、懒惰变态的军官。

  原本体力充沛的卡尔森可以轻易地超越我,可刚才冲出包围时他消耗在战斗上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因此此时我大致可以与他跑得并驾齐驱。正当我们把彼此当作唯一的对手,想尽办法相互追逐的时候……

  “啊~~~~~~~~~”一声前所未有的尖利叫声从身后传来,刺得我的耳鼓嗡嗡作响。紧接着,一个未穿盔甲的身影从我们身旁闪出,后来居上成为排头兵。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袍子的下摆已经在腰间打上了死结,露出两条健硕光亮的大腿。他的右手抓着一顶尖顶的法师帽子,上面还插了一根鹅毛,左手上戴着个造型古怪的手套,身材瘦长,一头散乱的银色长发在背后晃动,很是惹眼。从奔跑的姿势和身材上来看,这个人相当年轻。

  我吃了一惊:他居然是个魔法师。

  和各各宗教神殿的僧侣不同,魔法师并不需要经过神灵的特别祝福就可以通过诵读咒语调动某种魔法元素,从而产生奇迹般的力量。一般来说,宗教僧侣认为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是只有神才能享有的,人必须再神明的许可下获得这种力量,因此对魔法师非常排斥。虽然各个神殿的宗教信仰不同,但他们对于魔法师的反感却是难得的一致,而这些宗教在大陆各个人类国家中享有很大的权利,因此,魔法师并不多见。另外,这些穿着长袍整天神经兮兮的家伙总给人一种难以信任的神秘感,平时也不会很讨人喜欢。

  基于以上的原因,德兰麦亚的军队中并没有魔法师的编制。但有些任务确实需要这些能够使用神秘力量的古怪人类来完成,所以军队中经常半公开地雇佣魔法师参加战斗。对于这种情况,神殿也就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很显然,眼前这个疲于奔命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个雇佣法师。

  原本我们以为,凭一个步兵强健的体格和长期艰苦锻炼,跑步超越一个孱弱的魔法师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我们错了。

  这个年轻的银发魔法师简直就是一只投错了人胎的兔子,彻底颠覆了我们心目中魔法师庄严神秘的形象。他的两条大白腿在我的眼前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充分展示着主人健康强韧的体格。最重要的是,比起他身上柔软的长袍,步兵盔甲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让我们无法在自己最擅长的体育项目中充分发挥。

  即便如此,经过了长期训练的我和训练的执行人卡尔森依旧占据着长跑的身体素质优势。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追赶,终于渐渐拉近了与这个年轻法师之间的距离。正当我们要使用弯道超越技术挽回身为士兵的尊严时,年轻的法师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了几个古怪的音节,紧接着又尖叫着像刚扑下山岗的猎豹一般直窜出去,再次把我们抛在了后面。

  “加速魔法!”我和卡尔森对望了一眼,都流露出对这个违反运动精神的年轻法师的强烈鄙视。一种被欺骗和戏弄了的感觉升起在我的心里,让我将愤怒的感情转化成奔跑的能量,将这个银发的法师当成了又一个对手。

  这个时候,我真的已经不太记得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奔跑了,他和卡尔森已经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我将战场、尸体、血腥的杀戮与死亡的威胁远远抛在脑后,以极高的速度顺利脱离了那个死亡地带。

  就在这样无意识地你追我赶的过程中,峡谷的出口出现在我们面前。身后早已听不见喊杀声和惨叫声,甚至,连伤兵的影子也渐渐少了。正当我们以谷口的影子为重点线最后冲刺的时候,两只手臂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听见了一声热情又欣喜的叫声:

  “杰夫,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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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十一章 劫后余生

 

  抱住我的人是弗莱德,他现在满脸血污,原本白皙的面庞上布满了或灰或红的污垢,虽然看上去精神萎靡不振,但两只眼睛里散发出难以遏止的欣慰和喜悦。他的两只手不知是因为战场上的恐惧还是看见我的激动,竟在微微地发抖。

  “我刚跑出来,一转眼就看不见你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看见不少人都跑出来了,就是等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你……”弗莱德忽然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我看见达克拉正摊坐在一边,两眼无神地直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罗迪克紧拥着杰拉德的尸体,正在小声地哭泣,雷利精神崩溃地痴痴笑着,边笑边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全不知道口水已经浸湿了衣襟,平时最胆小的罗尔这个时候出奇地镇静,不停地擦拭着手里的短剑,短剑已经光如新,可他还是擦个不停,边擦变说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看见这个景象,我忽然触电一样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利箭穿过头颅、脑浆搀杂着鲜血迸射、拉玛死时灰白恐惧的表情、流出身体的肠子……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好象有一只手正在撕扯着我的胃,试图把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食道口挤出来。

  “呕……”我一把推开弗莱德,对着山壁剧烈地呕吐起来。身上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使这种恶心的感觉越发难以遏止,让我狠不能把胃吐出来,或者直接把胃拿出来,洗干净了再放回去。

  “弗莱德,出来了几个人。”卡尔森喘息稍定,扫了两眼逃出来的部下问。

  “报告长官,连我在内共同有十二……”弗莱德看了我一眼,“不,是十三人逃出峡谷,除杰拉德外全部生还。除了我们,其他人已经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他们需要照顾……”弗莱德看着四周被吓得崩溃了的士兵们回答说,“而且,我的朋友还没有出来。”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在呕吐的我全身一震,我知道,这个“朋友”指的就是我。

  我再次看了看这个英俊的年轻士兵,他在自己人的铁蹄下救了我的命,并且即使在身处险境时仍然惦记着我的生死,在战场的边缘仍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等待我的消息。看着他平静又坚定的表情,我知道,如果我最终没有出来,他真的会再转身冲入山谷寻找我的消息,甚至是我的尸体,哪怕他要面对的,是一群最擅长制造血腥杀戮的杀人机器。

  他是我的朋友啊。

  我停止了呕吐,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泪流满面。

  “白痴!”卡尔森大喝道,“如果温斯顿人真的冲了出来,你一个人能干什么?能救了他们吗?能救回你的朋友吗?给我记住了,命是用来逃的,逃命,就是要逃得越远越好,知道了吗!”

  “是,长官!”弗莱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回应。

  “好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我不在的时候,你行使指挥权。”

  “下面该干什么?”一个温和陌生的声音响起,这时我才想起身边还有那个和我们跑了一路的年轻魔法师。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破旧的法师长袍,戴上了帽子,站到了我们身边。这时候我才有机会仔细地观察一下他:

  这个法师大约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刚才剧烈的活动让他的面色略显苍白。他身上长袍的边缘已经磨损了不少,并且沾染着鲜血和泥土,不过仍然透出一种神秘的感觉。他长得相当英俊,但与弗莱德的英俊有着很大差别。他没有弗莱德的冷峻高傲,让人感觉亲切平和,神色间流露出友善的温暖。尤其是现在,与刚才逃亡时惊声尖叫的模样大不相同,更添了几分儒雅的气质。

  “我叫普瓦洛,是被军队雇佣的法师。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我可不可以暂时跟你们在一起?”真难想象他的声音如此动听。刚才念加速咒语逃跑的时候他的声音并不比一只割断了喉咙的鸡更动听。

  小队再一次出发了。刚脱离残酷战场的士兵们多少都有一点神经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大家忍不住尖叫起来。集合这样的一支队伍花了卡尔森不少工夫:他用一阵响亮的耳光把处在崩溃边缘的达克拉、雷利打醒,然后努力用温和的语气告诉平生第一次杀人的罗尔干了一件多么正确和值得高兴的事,最后扛起了杰拉德的尸体,对罗迪克说了句“不要丢你兄弟的人”。就这样,我们离开了龙脊峡谷,开始了我们的逃亡之路。

  是役,德兰麦亚帝国第七军团在龙脊峡谷遭到温斯顿帝国军南征西路军队的伏击,全军一万余人只有不到四百人生还,可以称得上是全军覆没。而温斯顿军伤亡不足一千,赢得了全线战争的第一场决定性战役。

  战后,龙脊峡谷内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大群乌鸦在谷中盘旋三个月未曾离去,因此留下了“血谷”的凶名。据说,直到多年以后,下雨时谷中的积水仍是隐隐发红,并透出强烈的血腥气。

  这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还有多么幸运。我们呆呆围坐在火堆旁,望着燃烧的篝火,默默无语。

  “他们……会不会再追过来?我们在这里安全吗?”罗尔打破了沉默,他的话也道破了我们内心深处的不安。

  “他们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不会连夜追赶逃兵的。”卡尔森躺在一边说。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懒惰表现不满了,毕竟这个以逃亡著称、被称作“背影”的男人救了我们的命。

  “对,他们不会追过来的。而且,就算再过几天,他们也不会追过来的。他们有更大的目标。”弗莱德终于打破了沉默,看上去,他像是想通了什么。

  “你们想过没有?温斯顿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有,既然他们早早在那里设下了埋伏,为什么不用更好的方法来攻击我们?如果他们使用火攻而不是普通的弓箭,甚至不用损失一兵一卒就可以让我们全军覆没。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干?”

  我心里一阵发寒。弗莱德说的对,如果他们事先在地下埋藏易燃的火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我们可能已经被烧成灰烬了,这的确是个阴险无比的好办法,幸亏他们没这么做。

  “因为我们并不重要,他们想要的是提特洛城,从一开始就是。”

  “分兵,不过是做个样子,温斯顿人的主力一出龙脊峡谷就翻上了龙脊山,早早设好了埋伏。而我们收到的西部腹地遭到袭击的消息应该全部都是小股的疑兵,他们只袭击弱小的村落,从不做任何停留,神出鬼没,一是为了迷惑我们的视线,二是让国内的兵力疲于奔命,无力全线增援提特洛城。他们一早就料到我们想包围全歼西路的敌军,肯定会派出一支部队尽快支援提特洛,他们要等的就是那支并不是很强的增援部队,也就是我们。”

  “再仔细想想,我们一路走过来,起码经过了六处能够设伏的危险地带,为什么他们偏偏选择了距提特洛最近的这里?因为他们要我们与城堡保持联系直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能让城里的守军知道我们已经被全歼,尽管这样要冒着被我们和守军夹击的危险。同样,他们不能使用火攻,因为火焰和烟气也会惊动只有不到半天路程的城堡,让守军做好准备。”

  “所以,他们使用损失比较大的方式攻击我们,并在来路上留出了一个逃命的路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峡谷的另一端一定重重设伏,他们绝不能允许任何人比他们先到提特洛。”

  “为什么呢?”达克拉摸着脑袋问。弗莱德的说明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深奥了一点。

  “这是最关键的地方,他们要假扮增援的军队进入城堡,我们的军服是打开提特洛城的钥匙。”

  “那就是说提特洛现在很危险?”军官家庭的教育让罗迪克充满了身为军人的责任感,“我们应该尽快通知他们……”

  “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提特洛应该已经陷落了。”弗莱德叹了口气,轻声地说。

  “我不相信,我要去看看。万一守军没上当,我们还有时间求援……”罗迪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一万多人啊,死得那么惨,就白死了啊,杰拉德,拉玛……我们不能什么也不干啊。”

  没有人说话,即使是新兵,我们也很清楚,弗莱德说的是对的,提特洛肯定已经失守了。可是那么多鲜活的战友们一个个惨死在我们身旁,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的悲伤令人难以正视事实。

  “你说的对,”半晌,卡尔森说,“应该有人去探探消息。”

  “好,我这就去。”罗迪克站起来就要走。

  “只有你不行,”卡尔森大声说,“你的兄弟刚死,这样贸然过去,很难保证不会一时冲动去送死。我需要一个能回来的哨兵,不要一个去送死的白痴。”

  他看了看我们这群稚气未脱的新兵,疲惫地笑了笑说:“应该是我去。”

  “不,长官,应该是我去。”弗莱德站了起来,“如果您走了,出了意外谁能带领我们离开?谁熟悉这一带的环境?谁有野外求生的经验?我是您的副官,打探消息回来报告是我的职责。而且,我也想去证实我的推测。”

  卡尔森看着弗莱德,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终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

  看着弗莱德高瘦的身影我卡尔森的表情,一股热浪忽然涌过我的心头。“我也去,长官。” 我说,“多几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以保证消息送到。”

  弗莱德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魔法师先生,”卡尔森默许了我的提议,把缩在一边的普瓦洛喊了过来,“您是个佣兵,是除我之外唯一有过战斗经验的人。我希望您能帮住这两个士兵去探听一下消息。”

  “啊,我,我很希望能够帮助您,可在今天的战斗中我的魔法消耗得太多,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年轻的法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忐忑不安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认为我没有必要带着一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人逃命啊,而且,为了保密起见……”卡尔森吹胡子瞪眼睛地摆出一付吓人的模样,别有用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短剑。

  “咳咳,但是嘛,我依然希望能够尽我的能力去帮助他们,毕竟,这事关佣军的责任和荣誉。”普瓦洛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连忙改口。

  “那就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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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十二章 战士的最后一刻

 

  三个年轻人行走在崎岖的山路间,向提特洛城蹒跚走去。

  “你不该来的,杰夫。”

  “我必须来,我总得做些什么,否则我……我觉得对不起拉玛。而且……”

  “什么?”

  “我不能让朋友一个人冒险。”

  “杰夫……”

  “你们都有来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我也要来冒这个风险啊!”普瓦洛换上了一身紧身衣服,跟在我和弗莱德后面,丝毫看不出一个魔法师的骄傲和矜持。

  “我觉得也是,卡尔森让你来帮助我们,可到现在我还没看出来你能帮我们什么。”我和普瓦洛斗了一路的嘴了。

  “我……怎么说我也是个法师,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列兵怎么能如此侮辱一个有知识的贤者?”魔法师的荣誉感在普瓦洛身上稍稍发挥了一点作用。

  “嗷嗷叫着逃跑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是个什么贤者。”我继续挖苦他。

  “第一,生死关头能够明智地选择生路,这也是一种贤能;第二,我什么时候‘嗷嗷’叫来着。”

  “那你是怎么叫的?”

  “我是‘喔喔’的叫……不对,我没叫过。”谁说魔法师都是聪明人的。

  “是德兰麦亚的士兵吗……”

  “我才不是士兵呢,我是个魔法师……啊,有鬼啊……”

  附近一个草丛里,隐约传来沙哑的呻吟声,在这四处无人的山间显得格外阴森。当我意识到这应该是个活人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和年轻的法师抱在一起发抖。

  “你是谁?”弗莱德拔出剑指向草丛问。

  “果然是德兰麦亚士兵啊,我终于……终于等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从草丛里滚出来,身上穿着德兰麦亚的骑兵盔甲。是我们的伤兵。

  “埃奇威尔先生!”弗莱德一声惊呼,忙扶起受伤的埃奇威尔,把他搀扶到树下靠着。

  “原来是你,年轻人,啊,还有你。”埃奇威尔不知道那里受了重伤,腰部以下的盔甲几乎都染成了红色,肩上还插着一支箭,血流不止。

  “您这是怎么了,先生。”我一边掏出水壶一边问。

  原来,埃奇威尔在全军受伏之后没有忙着向后退却,而是带领部下冲上了山坡,尝试着冲出伏击圈向提特洛城求援。可温斯顿人把整个出口全部堵死了,埃奇威尔他们根本没有突围出去的可能。在经过一番顽强的抵抗之后,他的手下全部战死,只有他在斩杀数名敌军之后冲入山间丛林中。看着他身上的伤痕,我们可以想象当时场面的惨烈。即便身受重伤,他仍然没有放弃希望,甚至试图爬下近两百步的山崖山崖,下到提特洛城报警。用他的话说,即便是摔死在城里,如果能让守军发现后提高警惕,那也值得。

  可连番的激战让他受伤不轻,他在能看到提特洛城的一个山坡上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正好看见一队穿着德兰麦亚军装的残兵进城求援,报告说第七军团受到伏击,需要城内守军增援。待一部守军出城进入峡谷之后,城内突然着火,城门吊桥也放了下来,山谷中冲出大量的温斯顿人,和城外驻扎的敌军迅速地冲入了城堡。失去城门护卫、内外受敌的守军很快就败下阵来,号称大陆“龙峰之壁障”的提特洛城在短短一夜之间就易手了。

  弗莱德是对的,提特洛城陷落了,而且连陷落的方式都被他料得半点不差。他或许是德兰麦亚军中第一个了解了温斯顿人意图的人,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够扭转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的惨败局面。

  “我们带您回去,先生。”弗莱德说。

  “不用了,年轻人,我不成了。”埃奇威尔摇着头说,“看见你们没死,我……我很高兴。我强撑着不死,就是希望能把消息传出去,现在……值得啦。”

  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刀,交到弗莱德手中:“这把墨影陪了我十几年了,送给你也算物有所值。年轻人,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觉得你很像我。好好用它,别……别给它丢脸。”

  “是,先生。”弗莱德接过墨影刀,强忍着眼泪回答。

  埃奇威尔接着说:“帮我……把头盔带上。”

  我忙把头盔戴在他头上,生怕戴歪了,轻轻地左右调整着。

  他挣扎着倚着树站起来,轻声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永远地垂下了头。我和弗莱德这个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和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不一样,”普瓦洛低声说,“他死得不遗憾,我能感觉得到。”我们并不知道,普瓦洛的话是有根据的。

  我们离开了。在我们身后,是个伟大战士的躯体。我们彼此并不熟悉,但这个人在短短两次的会面中给两个少年士兵展现了一个战士的高尚品格。公正、尽职、忠诚、友善,甚至面对死亡都没有恐惧,走得那么从容又那么矜持。

  他是第一个向我致敬的贵族,但在那之前,无数人已经向他致敬了无数次。

  他留下了一具直立的躯壳,在人人敬畏的死亡面前,他表现得如此高傲,像险峻的岩石,连山间的罡风都不能动摇分毫。

  死得不遗憾,也许吧,我想。这个人在两个少年心中撒下了战士精神的种子,谁知道在此之前,他将多少个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变成了驰骋疆场的英勇战士。

  他最后说的话是:我的朋友,我来了。

  这个高贵的骑士有着一个怎样的过去?他口中的朋友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和他的朋友之间发生过我们难以想像的感人故事。

  ……

  回去的路上,我仍沉浸在对埃奇威深深的缅怀中,没了和普瓦洛斗嘴的精神。弗莱德也没精打采地走在前面,更是一句话也不说。眼看天边隐约透出些亮光,我们马上就要下到山底,再穿过一个岔道就可以回到营地了。

  可就在这这个岔道,我们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麻烦:

  一个新的岗哨出现在岔道口上,几个高大的温斯顿士兵正忙着摆设栅栏、安置营帐。这个位置不仅是监视大路动静的最佳位置,也封住了山林通往大路的唯一出口。

  “好快啊,周密的安排。”弗莱德低声叹息着,为敌军的迅速行动赞叹不已。

  “这不是你称赞对手的时候。想想办法,我们得尽快回去。”

  “四个士兵在安帐篷,应该还有一个小队指挥官,让我看看……哦,在那呢。”顺着弗莱德的目光,我看见正倒在一棵树下乘凉的温斯顿军官。

  “只有五个人,普瓦洛,掩护。”

  正在我琢磨弗莱德说“只有五个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抽出刀冲了出去,把惊愕的我留在后面。五名温斯顿士兵手忙脚乱地扔下手里的工具,刚把武器拿出来,弗莱德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借疾冲之势,弗莱德一刀横劈向打头的士兵。他下意识地一挡,刀剑相交之下,发出“嚓”的一声轻响,只见一道乌影将对方的长剑拦腰斩断,直袭向那个士兵的胸膛。一道鲜血从胸腔中迸发出来,那个高大的士兵倒在地上,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死死盯着手中的断剑,一脸的难以置信。

  好快的刀。

  弗莱德对这把“墨影”的锋利程度同样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盯着地上的尸体楞了一楞才回过神来。和他一起回过神来的还有刚刚目睹战友死亡全过程的另外四名温斯顿士兵,战友莫名其妙地死于一个少年之手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他们紧张地一步步靠近弗莱德,却没有人敢抢先出手。

  这个时候,我已靠到弗莱德身侧。

  终于,一把长剑迅速地刺向弗莱德,他横刀一挥,什么也没碰到,长剑的主人及时地把它缩了回去。

  他们对弗莱德手中的那把古怪的黑刀十分忌惮。

  又是一把剑刺来,仍然迅速地缩了回去。

  又这样试探了几次,我们的敌人渐渐熟悉了相互的配合,一次次突击着我们的防线。有时几柄剑同时刺来,确实让我们难以阻挡。幸亏他们顾虑“墨影”的威力,不敢全力猛攻。即便如此,我身上也已经中了两剑,弗莱德的左臂也受了轻伤。

  “普瓦洛,你在干什么!”躲闪中,弗莱德大喊,“魔法掩护!”

  一阵古怪的声音从一棵树后传了出来,继而普瓦洛探出满是银发的脑袋,对着战况正激烈的战团遥遥画了一个圈。

  一道白光从他的手中射了出来,直奔向激斗中的战团。四个温斯顿士兵见到有魔法袭来,都吓得大惊失色,远远跳到一边躲避。

  奇怪的是那道白光并没有攻向我们身旁的敌兵,而是直奔向战团中央的我和弗莱德。顷刻间,我们被白光笼罩了。正当我吓得要大叫起来的时候,忽然间觉得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全身一轻,似乎身上的盔甲轻了不少。奇怪,这是什么魔法?

  还是弗莱德识货,他大骂:“普瓦洛,让你掩护,你对我们用加速术干什么?你的攻击魔法呢?”

  普瓦洛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脸,说了一句让人背过气去的话:

  “我只会加速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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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十三章 没人愿意死

 

  当普瓦洛只会加速术这个好消息传来之后,我们的对手相视一笑,又重新围上了我们。大概他们觉得四个人对付两个乳臭未干的新兵有失身份,而活捉一个魔法师的诱惑又十分吸引人,所以那个小队长抛开了我们直冲向普瓦洛。

  普瓦洛尖叫一声,扭头就跑,转眼就把追兵抛在身后。凭借他逃命的速度,我到不必太为他担心。

  不是不必,我根本没时间替他担心。眼前这个三人组成的小型刺剑阵让我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忽然,耳边传来弗莱德的声音:

  “拖住那个褐色头发的,千万拖住!”

  是因为已经被眼前的险情吓昏了头脑,还是出于对弗莱德的绝对信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褐色头发的温斯顿士兵,挥剑向他砍去。

  我忽然放弃了格挡而主动进攻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被迫打乱了挥剑的节奏转攻为守。恍惚间我只看见自己的短剑以极高的速度向面前的敌人挥下,虽然动作拙劣不堪,但也带着失去了理智的疯狂,让他不得不屈辱地防御。虽然没有打开任何局面,但我的确完成了拖住对手的任务。

  我没有打开局面,可弗莱德那边发生了变化。

  他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地围着,当一个士兵挥剑刺向他的时候,他抬了抬手中的刀。

  这是个假动作,他没有出刀格挡,如果这时候这个士兵依旧保持着突刺的状态向他攻击的话,一定能把他插个对穿。

  他赌的就是对手畏惧他的武器。

  他赢了。

  那个士兵迅速缩回了他的长剑,在弗莱德的另一侧,另一个士兵刚开始攻击。

  弗莱德动了。他直冲想第一个士兵,速度几乎比正在回缩的长剑还快,仿佛他全身冲击的速度比别人收回手臂还快。

  他原本不能的,可他现在被施了加速术。

  这个在贵族家庭长大的少年远比眼前的这些下等步兵了解魔法,他利用自己被施加的法术,利用提升的速度展开了反击。

  那个士兵没想到他来的那么快,想再把手中的剑重新刺出去。可全力回剑的惯性让他根本无法作出反击动作。

  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只剩下了半个脑袋。

  一击得手,第二个士兵的长剑也已经贴近了弗莱德的背后。剑尖只要再向前递进一节手指的距离,弗莱德就会被重伤。

  可是不可能了,长剑力道已尽,再也刺不出一分一毫。

  弗莱德转身反劈,一片红光。鲜血沿着墨影流在地上,竟然一丝红色也没染上。

  以快打慢,以万变应不变,顷刻间,两个敌人轻易地倒在弗莱德刀下。我甚至怀疑凭他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以一敌五,刚才的受困遇险完全是因为他不得不照顾无力自保的我。

  剩下的一个对手在我和弗莱德的夹击之下很快送掉了性命。虽然这是我第二次杀人了,可当我把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一阵恶心——没人喜欢杀人,即便我有充分的理由。

  正当我们想去救援落荒而逃的普瓦洛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普瓦洛的尖叫声:

  “救命啊……”

  那个追出去的温斯顿小队长正将普瓦洛挟在腰肩跑过来,孱弱的魔法师满脸的烂泥草叶,灰尘沾满了灰色的长袍,正在不住地挣扎。

  那小队长没料到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手下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见弗莱德拎着刀冷着脸走上去,心里一寒,将手里的长剑横在普瓦洛脖子上,大声喊: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我顿时慌了手脚,看看普瓦洛,又看看弗莱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弗莱德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你杀啊,那个狗屁不通的魔法师对我没用处。”弗莱德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寒气,向前大大迈了一步。

  “别过来,我真的要杀了!”那军官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向后退了一步,手上一紧,在普瓦洛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个法师只会加速术,你也知道,他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杀了他,然后你一个对我们两个。”我从没见过弗莱德那么可怕,当他提到把普瓦洛杀了的时候,居然还在微笑,仿佛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弗莱德,你在说什么!”我忍不住叫道,“你,你,你真的…………”

  “这白痴差点害死我们,你还要救他的命?”弗莱德忽然大喊,打断了我的话。让我心里一颤,他难道真的想普瓦洛死?这样的弗莱德还是那个愿为“朋友”这两个字跟人拼命的少年新兵吗?还是那个在死亡山谷外护卫自己的战友的年轻军人吗?还是那个接受过忠勇骑士敬意的战士吗?

  我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沉默地看着这对峙着的三个人:弗莱德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光彩,那军官眼中写满了恐惧,普瓦洛呢?那个性格恶劣好逸恶劳的年轻的蹩脚法师,生死存亡之际他怎么如此沉默?

  我怀疑我看错了,听到弗莱德的话,那个大大咧咧的银发美少年神色黯然,眼睛里闪着两点亮光,居然是在哭泣。虽然是在被挟持,可在他脸上看不见恐惧,只有一种孤独绝望的表情。

  我甚至差点就要冲上去和弗莱德撕打起来,他怎么能这么伤害一个同伴的心。即便是木讷的达克拉、胆小的罗尔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在我冲过去之前,弗莱德已经冲出去了,边冲边喊:“好,你不杀他,我杀他!”他竟真的挥刀向普瓦洛砍去。

  普瓦洛眼睁睁看着墨影向自己劈来,连挣扎也不挣扎一下,仿佛吓呆了。

  那军官大急,原本抓一个法师在手,是想有个护身符要挟对手。没想到对方居然不管不顾,真的冲上来就砍。他下意识地把普瓦洛向自己身前一带,转身躲过了这一刀。

  弗莱德手腕一翻,大喝一声,又一刀砍来,目标竟然还是普瓦洛。

  那军官十分尴尬,又不敢真的杀了普瓦洛,只好再次闪开。

  就这样连续几个来回,原本应该救人的人转而杀起人来,而原本要杀人的却想方设法要护着人质的性命。

  在这个场面之中,我没有丝毫用处,只有站在一边焦急地看着。可看着看着,忽然间看出了一点门道,不由心头一喜:

  的确,我是个格斗的外行,但我并不笨,我也是一名经过训练的士兵。我知道弗莱德手上拿的是把神兵利器,如果他真的要杀普瓦洛,只要闭着眼睛横扫几圈,那普瓦洛和挟持他的温斯顿军官早就被斩成两截了。

  他虽然一直在向普瓦洛攻击,可是真正的目的在于分散那军官的注意,尽可能在两个人之间制造空隙,创造施救的机会。但也不能把那军官逼得太急,以防他破罐子破摔伤了普瓦洛。因此弗莱德自己也尽力避免和对方的长剑接触,生怕削断了长剑又生变故。比起刚才以一敌二,瞬间杀敌,现在的弗莱德显露出的是更高超更细腻的武技。

  我忍不住一阵雀跃:弗莱德依旧是那个坚毅果断勇敢智慧的弗莱德,依旧是我的朋友弗莱德。我似乎从来都没想过他会失败,没想过万一他死在对方剑下,我和普瓦洛绝对不是这个军官的对手,只有等死的份。他似乎天生就是让人期待、让人信任的人。

  终于,机会来了。那个军官为了招架,自然地用左手将普瓦洛向左一带,两个人中间露出了一个足够下刀的空挡。

  墨影挟着风声挥下,意图很明显,断左臂,救人。

  万无一失!

  可就在墨影挥下的刹那,普瓦洛的脸出现在刀影划过的必经之路。迎着刀光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脸上带着必死的悲壮和孤独的悲伤。

  刀停了,只差毫厘。弗莱德满脸惊诧地望着普瓦洛,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也是。

  他是真的想死了。

  难道弗莱德刚才那一番话让他如此绝望?我不懂。

  一刹那,普瓦洛望向弗莱德,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这表情我懂得,是惊讶,是了解,是喜悦,是后悔。

  没有人真的愿意死。

  可是,晚了。

  那军官虽然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仍然知道抓住时机刺向弗莱德。只要弗莱德死了,剩下我们两个人都好对付。

  总算弗莱德迅速闪了一下,长剑刺在他的右肩上,他手一松,墨影掉在地上。

  那军官一脚将弗莱德踹倒在地,紧跟着高举长剑,眼看就要向弗莱德劈去。

  我举剑向他们冲过来,只可惜离得太远,来不及救援。

  弗莱德捂住右肩倒在地上,无力闪避。

  这时候,普瓦洛动了。

  普瓦洛挣出了那军官的臂膀,挡在弗莱德身前,闭着眼睛伸手托住长剑。他误解了弗莱德的好意,连累他受了伤。现在,他想用生命补偿自己的错误。

  “不要!”倒地的弗莱德高喊。

  长剑劈下,砍向普瓦洛。我大声惊呼,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今天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普瓦洛的双手——准确地说,是他戴着手套的左手——中忽然绽放出一团黑色的光芒,挡住了劈来的利剑。我知道“黑色的光”的说法很奇怪,但我向财神席勒姆多亚发誓,那的确是一团黑色的光,黑得耀眼,却又亮得让人不能直视。

  那团黑色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终于在普瓦洛手中炸裂开来。只听见一声惨呼,那个温斯顿军官在我们面前眼睁睁被这团黑光炸成了碎片,血肉连着碎骨像暴雨一样撒了一地。一只眼球滚到我身前,眼神中的生命气息还没有完全消失。

  变化来的太快,我甚至连恐惧都没感受到。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普瓦洛,他伏倒在弗莱德身边,全身战抖,大口地呕吐,恨不得把肠子也吐出来。弗莱德全身一松,软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对朋友的关心超越了对满地人肉的恐惧,我忙扑上去,帮弗莱德处理好伤口,然后将普瓦洛扶到一边。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过分强烈的惊吓,因此双目无神,直钩钩地向前看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没多久,弗莱德醒了过来。他的伤虽然重,但没有伤到筋骨,我并不太担心。反到是普瓦洛,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我面前把一个大活人硬生生炸成了肉块,这实在太可怕了。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忽然,普瓦洛双手抱头绝望地尖叫起来,继而倒地大哭。我和弗莱德站在他身边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普瓦洛渐渐停止了哭声,抬头看了看我们。现在他的目光很冷,冷得能凝出水来。

  “没错,是我干的。”他看了看满地的血腥,不知是对我们还是对自己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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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十四章 诅咒的左手

 

  “我知道,你们想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干的。”普瓦洛对我们说。他的眼神一片灰暗,带着一种让人恐惧的平静。

  “我是出生在南方平特郡的乡下,父母都是农民。本来,我应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拥有一个贫困但温暖的家,一对慈爱的父母,几个兄弟姐妹和一群同龄的朋友。”

  “可这不可能,因为我一生下来就带着它。”

  普瓦洛说着摘下了他左手上造型古怪的手套,我们看见他左手手背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

  那胎记就像一个眼睛,占据了他大约三分之一个手背。我仔细看了看,起初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可就在我要放下他的手时候,忽然感到那只手背上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直望向我。

  我心里一寒,忽然一阵恶心,感到身上寒毛倒竖,仿佛那个印记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邪恶力量,能够看透我的灵魂。

  我忙闭上眼抬起头来,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身的冷汗。转脸看看弗莱德,他也是面色苍白,满脸惊讶。

  “父亲看见了这个胎记,请来神殿的僧侣求教。他们并不知道这胎记意味着什么,只是说这个标志很邪恶,我是个受诅咒的人,劝我父亲丢掉我。”

  “我父母舍不得孩子,还是把我留了下来。一直到五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和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除了有人对我的胎记好奇之外,我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甚至大家都忘记了僧侣的预言,直到我五岁那一年。”

  “那一年,我得了场重病,我父亲抱着我去看医生。在路上,我们被一只野狗袭击。当时我摔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那只野狗向我扑过来,张嘴要咬我。我当时吓坏了,伸出手去遮挡……”

  “野狗死了,粉身碎骨。”普瓦洛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温斯顿军官的惨状,又打了一个哆嗦。

  “我的病不治而愈了。可从那以后,每当有人或动物死去,我似乎总能够感觉到死者的灵魂,恐惧的、满足的、欣慰的……而且,所有的动物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有异常的反映。像老鼠、鸟雀之类的小动物会很快地逃开。而一些猛兽或是训练过的猎狗都会攻击我。”

  “我在大街上杀了几只猎狗,那是些敢和恶狼老虎正面搏斗的猛兽,都能许多人都看见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和我亲近,包括我的父母。每个人见了我就像是见到鬼一样逃开。以前的伙伴听了父母的劝告,再没有一个愿意靠近我。”

  “你肯定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他们怕你,怕自己五岁的亲生骨肉。我一回家他们就缩到墙角去,不敢拿正眼看我。我一动我的左手他们就抱着头到处跑,生怕会被我杀了。可怜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每个人都再跟我玩捉迷藏。”

  “父母恨自己的孩子,你知道吗,是恨。我给他们带来的不幸,即便我什么也没做。从五岁到十二岁,没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幸亏我是个孩子,我什么都不懂,以为一切本该如此,否则,我怕是早就疯了。”

  “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偶然听到我的父母商量着趁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我杀了。我母亲哭着叫着说她再也受不了了,养一个恶魔在身边她已经要崩溃了。”

  “后来他们还是没动手,不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而是他们怕杀不了我。”

  “我不怪他们。的确,就像那个僧侣所说,我是个怪物,是个受诅咒的生命。”

  “我曾经想弄掉这个胎记,用水泡,用火烤,甚至是用刀削,可它一点都没有消退,甚至我越想把它弄掉,它就越清晰。我甚至想用铡刀把整条左手铡掉,可是没作用,它根本不怕任何伤害。”

  “我把这个印记遮起来,不愿让人看见,也不愿让我自己看见。我常梦见自己一觉醒来,手上的印记就消失了,我成了一个普通人,像别人一样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可每次梦醒,迎接我的只有失望。”

  “后来,一个流浪的魔法师经过我们的村子,我偷偷问过他,他只知道这是个与生俱来的魔法印记,似乎与死亡和黑暗女神苔芙丽米兰斯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告诉我,这个印记并非无法消除,但是必须通过魔法的手段才行。”

  “我离开了家,和一些魔法师学习魔法,希望有一天能消掉手上的印记,成为一个普通人。魔法师的身份是不被人认可的,我跟着他们流浪。他们的确有些怪癖,每天背诵各色魔法咒语、调配试验魔法药剂让他们每个人都有些神经质。但他们绝不像是各个神殿宣传的那样是些不敬神灵用活人作试验的魔王。他们大都心地善良,只是专注于学习,更像是些书呆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从不把我当成异类,从不因为我的左手而疏远我。反而因为我的左手让他们很好奇,他们都愿意主动地接近我。”

  “这是我懂事之后,第一次有人愿意主动接近我。他们教我识字,教我礼仪,教我魔法。虽然他们没有人能够破除我的印记,但我依然感激他们。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成为一个魔法师,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我再也不去信仰什么神明,他们都说我是邪恶的,只因为我一生下来就带着一个胎记,即使我连想都没想过伤害别人。在我的父母都仇视我的时候,只有魔法在帮助我,支撑我,让我有勇气活下去。魔法就是我的信仰,是我的家。”

  “可命运似乎总喜欢和我作对,不管我多么努力,多么专注,学习魔法的效果却总是很差。我学了四年,除了加速术,什么都没学会。他们都说这并不是因为我理解不了魔法的秘密,而是因为这个印记的诅咒。”

  “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时候,我遇到了你们。你们没有因为我是个魔法师而排斥我,甚至愿意我加入你们的队伍,我很高兴。我不敢告诉你们我的秘密,也不敢告诉你们我其实什么也不会。我怕你们了解了真相后赶我走。”

  “刚才你说的对,我是个蹩脚的法师,是个一无是处的人。除了拖累,我还会给你们带来危险。原本我宁愿就这么死在你手下也不想再成为你们的拖累,可你又因为救我受了伤。看来我的确是个厄运缠身的人,不但自己受苦,还连累了你们。”

  “你们走吧,就说……我死了好了,我会留下来清扫这个地方的。谢谢你救了我,弗莱德。至于你,杰夫,谢谢你和我斗了一路的嘴,让我一路都不寂寞。”

  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我从没想过有人会因为我骂了他一路而谢我,那该会是个多么寂寞的人呢?

  不出我的意料,弗莱德听了他的话,立刻单膝跪在他跟前,紧紧握住他的左手,像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昂首说道:“我,弗莱德·古德里安,为我说过的话对普瓦洛·乔纳斯造成的巨大伤害致以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过失,并将永远感激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将永远捍卫你的名字和你的尊严,并希望我有荣幸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和友谊。”

  弗莱德直视他的双眼,那是我曾看过的眼神,灼热、赤诚,表达着一个真正的勇士的燃烧的心。在我替他挡下一剑的时候,他也曾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它代表了任何一个男人愿意坚守一生的真挚友谊。

  “算我一份。”我哽咽着跟着说。一个商人不需要那么复杂的礼节和措词,但当我说“算我一份”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将谨守我的诺言。

  “你们……你们不赶我走?”

  “绝不,普瓦洛,除非你自己想走。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不要说你是个法师,即使你就是死神,也是我们的朋友。”

  “谢谢,谢谢你们。”普瓦洛紧紧地搂住我们的肩膀,泪如雨下。

  “这么说,你答应了?”弗莱德紧接着问。

  “我答应了,谢……”

  “砰!”话音未落,弗莱德突然一拳向普瓦洛打去,即使是只能使用左手,也把普瓦洛仰面打翻在地。这一下打的措手不及,和刚才的气氛完全不沾边,让我吃了一惊。普瓦洛躺在地上看着弗莱德,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疯了,弗莱德。”我挡在他们之间,疑惑地看着弗莱德。

  弗莱德表情严肃地推开我,慢慢走过去扶起普瓦洛,说道:“记住,永远不要用自己的头试朋友的刀,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们要你好好活下去。”

  这是弗莱德的表达方式,是一种男人的友情。

  ……

  不久,这个温斯顿人的临时岗哨彻底从森林里消失了,只是在小路上还留着几滩血迹。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而三个少年,正沿着狭窄的山路向前走去。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不安的战友,是未知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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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涛之贤者

 

  德兰麦亚北部城市昆兰因我们的到来而沸腾了,因为我们带来了提特洛失陷的消息。

  有着“龙峰之壁障”美誉的提特洛城,不仅是扼守德兰麦亚北门的一道铁锁,更是德兰麦亚军边防的一道心理防线。当我们把提特洛城陷落的消息告诉昆兰执政官夫塔尔伯爵阁下时,这个年长的贵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沉稳和理性,不顾体面地当着我们的面对着下人大呼小叫。

  “求援,向都城求援,向附近所有的城池求援,温斯顿人要来了,救命啊……”

  弗莱德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穿着华丽睡衣蜷缩在床上的老头,和我们一起跟着卡尔森走出了华贵的执政官府邸。

  因为失去了原有部队的编制,我们一行包括普瓦洛在内的十三人成了昆兰城中散兵游勇,等待着重新被安置到新的军团中去。小队长卡尔森——现在是中队长卡尔森了——开始加强了对我们的格斗训练。这时候我们逐渐发现了长期的跑步训练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它让我们的平衡性、爆发力以及掌握攻守的节奏感比起别人有很大的优势,而经历了地狱杀场的我们深知这一点点的优势往往就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在短时间内,十几个新兵在战场格斗技巧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所欠缺的只是战场撕杀的实践经验,这个种经验却是我们永远都不愿再得到的。

  至于普瓦洛,他现在是卡尔森轻装步兵独立中队的非正式成员。自从在丛林里和我们结下深厚的战斗友谊之后,他的心情明显开朗了许多,我想说的是:他实在开朗得有些过分了。

  “漂亮的小姐,你好。我是普瓦洛,普瓦洛·乔纳斯,是个魔法师。我从遥远的东方一路来到这里,已经经过了八年的行程——什么?看起来不像,啊,恩,我长得比较年轻而已,让我们继续这次有趣的谈话吧——这一路上走过来,我从来没见过像您那么漂亮的小姐,您的秀美羞怯了路边的花朵,您的姣妍黯淡了天上的星辰。我非常希望能够和您这样的小姐白头到老,共度……什么?你已经结婚了,不要紧,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权利独享您的美貌。恩?呃……你丈夫就在附近,在哪里?”

  ……

  “不要告诉我……他就是……我身后……这位……先生……”

  ……

  “对不起,您的太太很漂……我的意思是很可爱,您真是有福气。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多灾多难……我是说多福多寿,您拿棍子干什么?您靠得太近了?不用这么……”

  ……

  “啊,不要打我的脸。啊,都说了不许打脸的,不要再打了,哦,你还打……看我的魔法……啊,你居然不让我把咒语念完,救命啊,救命啊!”

  ……

  “杰夫,我又失恋了。”普瓦洛哭丧着脸对我说。

  “普瓦洛,这是你今天第四次这么说了。”

  “我被人横刀夺爱,还惨遭毒打。”

  “我记得打你的是别人的丈夫。”

  “我差点就死于非命,弃尸他乡,你难道就不能表示一下慰问吗?”

  “慰问,哦,对,慰问。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达克拉!”

  “杰夫,什么事?”

  “有空记得做块墓碑,上面刻上:这里长眠着普瓦洛·乔纳斯,一个只会逃跑魔法的魔法师。他不出意外地死于一次性骚扰未遂,天下的好色之徒将以此为戒并将怀念他的一生。记得做得漂亮点。这样慰问你看合适吗?”

  “误交损友啊,丧尽天良啊……雷利,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我在家的时候做过掘墓人,需要的话给你挖个超豪华跃层套间五室三厅四卫的墓穴,给你打九折,满意了吧。”

  “虽然你们打击贬低我,但我绝不放弃寻找我真爱的道路。正如伟大的诗人所说,在布满严霜的爱的秋季,蔫下去的是茄子,挺起来的才是萝卜。我要去奋斗了,战友们,为我祝福吧。外面美丽的小姐,请留步……”

  “走好,萝卜,哦,忘了告诉你,那是铁匠的妻子。算了,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

  这样的戏码一再上演,让我和弗莱德不得不仔细衡量,他对我们说过的那些伤心往事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我总觉得当初他被迫背井离乡与他的好色成性有很大的关系,对于这一点,弗莱德也深以然。

  日子就在这样的喧闹中度过了十天。已经突入内陆龙脊山脉的温斯顿西路军并没有像大多数城池的领主所担心的那样急着攻城略地,而是转向东进去救援被困受阻的中路和东路军。德兰麦亚的军队源源不断地开向北部战场,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形式一片大好。各地重新出现了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似乎除了我们这些从血腥战场上逃生的幸存士兵,每个人都预见到了击溃强大的温斯顿侵略军这一伟大壮举的完成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凡罗那!”一天我们在街头闲逛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型肥壮,穿着染满油腥的黑色长袍,拖着一条灰白长胡子的老头听见了我的喊叫,回头头来看见了我。

  “嗨,小杰夫,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凡罗那显然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吃了一惊,不情愿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表情中带着说不清的尴尬神色。

  “我在服役,现在是士兵啦。这些是我的战友,这是弗莱德,雷利,达克拉,普瓦洛,罗迪克。这是我的老朋友,凡罗那。”我眼睛一眨,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魔法师哦。”

  这个叫凡罗那的老头曾经是个冒险家,似乎还是个颇有声望和地位的高级魔法师,曾经多次经过马蹄铁酒馆,是个健谈又有趣的老头子,喜欢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述他的冒险故事。说起来,我的哥哥皮埃尔正是受了他精彩的冒险故事的鼓惑,才不可救药地对冒险生活心生向往。

  有一晚他在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居然毫无名誉地一头载倒在厕所里,险些成了隔年上好的大麦肥料。幸亏这个时候我夜急经过,及时把他打捞了出来,并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把他拖回了房间。这件事情让他在我面前颜面大跌,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涛之贤者凡罗那居然差点被淹死,这事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事竟然发生在厕所里,而最要命的是,这事居然被人知道了。

  为了让我替他保守秘密,这个传说中的大法师用最精深细腻的法术替我刷了两个月的厕所,并且给我留下了许多足可以震惊全城的精美的魔法玩具。在保密问题上我体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在把他榨得一点油水也挤不出来之后,我终于作出了不把他的糗事公诸于众的保证,并要求他向熟悉的冒险团队大力推荐我们的马蹄铁酒馆。或许他真的是个十分著名的冒险者吧,自从他走了以后,真的有许多冒险团队来到我们的酒馆,并且指名要观看差点淹没“涛之贤者”凡罗那的著名厕所。我发誓这件事情真的谁也没有告诉,之所以他们会知道,完全是因为凡罗那自己在哪个不知名的小酒馆灌多了劣质酒精饮料后自己当众大声宣布出来的。据说他在清醒之后肠子都悔青了,说是早知道自己会把这消息吐出来就不会在马蹄铁酒馆的小剥皮手下当两个月的长工了,这句话让我名动一时,成为成功拘禁大魔法师“涛之贤者”凡罗那的第一人。

  这件事也让我正式对所谓“冒险者”的名号失去了憧憬,转而专心致志地干我酒保这项很有前途的工作了。

  “凡罗那,才两年没见,你又胖了!”我轻弹着他媲美鼓足气的皮鼓风箱的肚子,嬉皮笑脸地说。

  “小混蛋,你不好好在家当你的吸血鬼,难道说酒馆倒闭了吗?”凡罗那拨开我的手,不怀好意地说。

  “没有,但是也快了。好久没有人来瞻仰‘涛之贤者’的受难地了,想赚点小钱也难啊……”我边说边偷看凡罗那的表情,只见他肉肉的小脸蛋一会红一会白,想必是羞愤难当。

  “涛之贤者?您就是魔法师的表率,天才的水元素操纵者,令人景仰的奇迹冒险家,无数青春少女的梦中情人,无往不利、无坚不摧、无拘无束、无恶不……呃,那个无善不做的大法师涛之贤者凡罗那?”普瓦洛忽然指着胖法师的鼻子尖声惊呼起来,引来了四周行人异样的目光。他倒是忘记了魔法师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眼睛里写满了无限的崇拜和尊敬,恨不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亲吻凡罗那堪比象腿的粗大脚踝。

  看凡罗那的表情,对普瓦洛的话既及时解了围又非常受用,尤其是那句“无数青春美少女”云云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只见他双颊飞红,腆着大肚子恬不知耻地点着头:“恩,那都是我年轻时的事了。”

  “普瓦洛,不用那么捧他吧,他有那么著名吗?”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当初涛之贤者以一己之力独闯怨灵沼泽,大战九头王蛇,以王蛇最擅长的水元素攻击法术大胜而回,救出了被困沼泽中的十三名著名骑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杀九头王蛇,而是义正严词地劝导九头王蛇不许伤害无辜人类,并在森林入口张榜标示,言明九头王蛇改邪归正,不再伤人,再有人入泽杀伤就是咎由自取。这是什么境界,这是什么风骨,这种博大仁爱之心已经由狭隘的人类沙文主义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只能用魔法师中传唱已久的颂歌来表达我的激动心情:当阳光掠过海浪,当月影倒映江河,在那水波之上,是那伟大的贤者。是你荡起心灵的涟漪,将善良和幸福…………”

  普瓦洛的歌声嘹亮高亢,洋溢着年轻人对偶像不尽的崇拜之情。并且他的嗓音实在太有特色了,甚至能够一个人演唱出和声的效果,只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古怪音效实在没有多少人能够抵御。就连凡罗那也不禁红着脸制止了他的高音部,虽然他对自己这样受到年轻人的崇拜感到非常欣慰。

  “当年我年轻气盛,不自量力地干了许多事情,现在想起来还很惭愧。但是,如果我的作为能够为年轻人的成长提供一点点动力和帮助,我还是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做的。只是我老啦,不比当年啦,这个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

  “那……您愿意收我做您的弟子吗?我一定勤奋好学,绝不辜负您的教导,给您太阳般的光辉声誉抹黑。”

  “这个……”

  “普瓦洛,别求这个老小子了。当年要不是我,估计他得死的不明不白的。还太阳般的光辉声誉,他简直就是引诱青年堕落的酒鬼。”冲着普瓦洛眨着眼睛,半真半假地说。

  “勇气,普瓦洛,勇气。只有失去了勇气的人才会求助于外在的力量。想让自己赢得尊敬,要靠强健的身体和高尚的勇气,魔法是毁灭人心灵的粗糙技巧。”聪明的弗莱德也积极配合我的激将法,不冷不热地说。与其说这话是讲给普瓦洛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那个高级大法师听的。

  “什么,你们两个臭小子,不懂就不要瞎说。魔法是智慧,懂吗?是真正的知识和勇气。只有有一颗真正的魔法之心的人才回对魔法产生至诚和敬畏的感情。起来,少年,我或许不能教给你这世界的真谛,但我愿意在你成长的道路上指一条正确的方向。”凡罗那堆积如山的腹部气得抖动不止,在我们的衬托下,普瓦洛对于魔法的虔诚和真挚情感表露无余。这个失去了理智的大法师连普瓦洛的脸都没有看清就作出了决定,当然,这或许是他一生中作出的最糟糕的决定:

  一个酒鬼收了一条色狼当学生。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12-27
第十六章 好学生,坏学生及其他

 

  “什么印记,拿出来我看看?”

  当凡罗那听说了普瓦洛的遭遇之后,对他左手上的印记大感兴味,迫不及待地想看。

  普瓦洛顺从地伸出左手,他盯着那印记看了半晌,这对于雷利、达克拉和罗迪克来说没什么特别,可我和弗莱德都十分惊讶:这个印记我们只看了一眼就浑身难受,可眼前这个胖老头居然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确实有几分门道。尤其是他边看边抚摩着普瓦洛的左手,嘴里还啧啧有声,实在是很……很变态。

  “你说,你学过魔法?”正在普瓦洛尴尬的时候,凡罗那终于开口了。

  “是的,学过一些。”

  “都学过什么?”

  “学过不少,类似最基本的火弹、旋风、祝福、开锁、召唤等等,可就是什么也学不会。”

  “哈哈哈哈,你居然学这些没有用的垃圾,难怪你学不会,哈哈哈哈……”

  “您是说……是说我可以成为魔法师?”听凡罗那说话的弦外之音,普瓦洛喜出望外,紧紧地抓住凡罗那的手,恨不能把他整只肩膀拽下来。我们听了这话也在替普瓦洛高兴。

  “这个……你不能。”凡罗那朝着有志魔法少年当头浇了一大盆冷水。

  “是吗?连您都这么说,看来我是终生和魔法无缘了。”普瓦洛的意志顿时消沉了下来,脸上一片失望,“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可我还是不甘心。谢谢您了,今天能见到您,我实在是太荣幸了。谢谢。”

  就在普瓦洛转身欲走的时候,凡罗那又说了一句:

  “不是无缘,孩子,你就是为了魔法而生的。”

  “那你又说他不能当魔法师。”我实在受不了这个胖子颠三倒四地乱嚼舌头了。

  “他不能当魔法师,因为他不需要。他是术士,懂么?天生的魔法使者?”凡罗那猛地提高嗓门,试图用这种方式给我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可他十分无奈地发现,包括普瓦洛在内所有人都十分困惑地看着他,一脸无知的白痴相。

  “你们……不知道术士是什么?”

  摇头。

  “你们……从来没听说过?”

  摇头。

  “你们……”

  摇头。

  一个大号的水球发过来,浇了我们一身,接着凡罗那大吼:“我还没问呢,你们摇什么头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凡罗那咳嗽两声,重新端坐,摆出一付高人的架势来:“魔法的使用,虽然都是通过咒语驱使元素产生力量,但使用魔法的人,却分为两种。一种,是后天学习得到的力量,也就是魔法师。这些人可以通过学习获得各种不同的魔法力,只要不是完全对立的学派法术,都可以学习。而另一种人,天生在体内就蕴涵着某种特定的魔法元素,可以顺利地发挥这种元素的最大威力。但同时,他们很难学会其他魔法,这种人,就是术士。产生术士的几率非常的小,几乎一千万个人里才会出现一个,同时又因为学习魔法的人很少,因此很难被发现。使是学习魔法的人,也未必知道术士的存在。”

  “普瓦洛,你学习过塑能系的魔法,学习过召唤系的魔法,学习过幻术、防御各个学派的魔法,但就是学不会,知道为什么?对,你学错了。在这众多学派的魔法中,你惟独漏掉了你唯一可以学的魔法。”

  “那是什么?”

  “是死灵系的。没错,你是个亡灵术士,而你的左手上,正是黑暗女神苔芙丽米兰斯忠诚的印记。”凡罗那的话正像一颗突然爆炸的火球,震得我们说不出话来。我想象着英俊的普瓦洛终日和支离破碎的尸体打交道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寒。

  “果然,兄弟们,我是个受诅咒的人。”普瓦洛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脸对我们说,“或许,当初就让我死掉会比较好一些。”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过普瓦洛的脸,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掌印,是弗莱德。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我说过,即使你就是死神我们也是朋友。”他面无表情地说,可从他的语调中我分明读出了坚定的支持。

  我拍了拍普瓦洛的肩膀表示赞同。

  凡罗那慢慢踱到我们身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还不懂得什么是神,什么是魔法啊!”

  他顿了一顿,问普瓦洛:

  “你以为死神是什么?”

  “是恶魔,是夺走人生命的魔王,是黑暗和恐怖的统治者。”

  “我问你,你见过老人么?”

  “见过。”

  “那你见过老到不能走路,不能说话,不能站,不能坐,甚至不能思考,但还活着的老人么?”

  没有人回答。

  “我见过,我的祖母就是。她不死不活地拖了五年。每一天都是酷刑,神色永远都那么痛苦,整整五年。而她死的时候,面色特别安详,带着一种解脱的幸福,那是她五年来最像她健康时的样子。我告诉,死神将绝望的人们永远带出了苦难,这才是死神真正的仁慈。”

  “孩子,没有死亡你会珍惜你的生命么?没有死亡你会珍惜你的爱人和朋友么?如果没有死亡,你们还能保证都像现在一样正直、勇敢么?”

  “不要对死神有偏见,孩子。既然她是神,就是仁慈宽厚的。对死神有偏见,就像对魔法有偏见一样,都是愚蠢的。”

  “而亡灵魔法,并非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邪恶。真正的亡灵魔法,是与死者的灵魂沟通,引导他们走向幸福终结的魔法。如果让我说,这才是最崇高最神圣的魔法。孩子,虽然我自己不会,但我可以教你。我希望你能自己去寻找亡灵魔法真正的用途,希望你会是最崇高的亡灵术师。现在,魔法的大门已经向你敞开了,只看你愿不愿意迈进来。”凡罗那的脸上洋溢着圣洁的光辉,在我眼中,他的大圆肚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搞笑了。

  “我愿意,老师。”普瓦洛抹了一下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你留下来吧,作我唯一的学生。”凡罗那抚摩着普瓦洛的头,慈爱地宣告,然后转脸对我诡异地一笑:“小杰夫,欢迎你经常来看你的朋友,可是不要空着手来哦。”

  这个无良的法师在这个最让人感动的关头露出了酒鬼无赖的真实面容,对我横加讹诈。尽管如此,为了普瓦洛的魔法生涯,我不得不屈从了。

  从此之后的将近半个月时间里,普瓦洛就和凡罗那这个酒鬼法师住在了一起,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魔法学习。凡罗那不愧是相当高阶的魔法师,虽然本身不能施展亡灵魔法,但他搜集到的各种资料已经足以满足普瓦洛的学习需要了。在这期间我们有时在训练间隙去看他们,当然我少不了要带几瓶好酒。

  在这半个月时间里,普瓦洛对魔法的情绪经历了极大的波折,由一开始的感动激荡,到发出第一个诅咒法术的兴奋,到渐渐地平静学习,再到厌倦,最后发展到痛恨酒鬼老师凡罗那恶劣的教育方式,不出我意料之外地和凡罗那结成了不世仇敌。

  “胖老头,你居然偷了我的钱去买酒,看我骨矛的厉害。”

  “色小子,这钱就算是给了你也是买鲜花首饰泡妞,还不如我喝了实在。看我的冰棱。”

  “啊,胖老头你居然下狠手,当初骗得我这个纯情少年男给你当学生用尽心机,现在我才知道上当了,还我火热的青春年华,看我的恐惧诅咒。”

  “色小子,当初可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当你的老师的,这会居然反咬一口,吃我一记冰风暴。”

  “亡灵召唤!”

  “水晶墙!”

  “骷髅战士召唤!”

  “水元素召唤。”

  “骨牢!”

  “大海无量!”

  “这你也会,啊……”

  一个身影远远地飞走了……

  “普瓦洛,最近的学习怎么样?”在一次探望中,我问。

  “我现在才知道,当初真的不该学亡灵魔法啊!”

  “怎么,还在为信仰的事情发愁?”

  “傻瓜才为那种事情担心呢。你想想,我要是学什么塑能啊召唤啊之类的法术,在漂亮女孩面前一下变出一只小猫,或者喷一条魔法烟花出来,多拉风啊。可现在偏偏学的是亡灵魔法。我总不能说:嗨,小姐,想跟我一起去看死尸吗?”

  “噗……”一向沉稳的弗莱德也忍不住喷了我一脸的水,“就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

  “无聊?注意一下你的措辞,这是关乎伟大的术师普瓦洛一生幸福的爱的归宿问题,怎么会无聊?不过,为了报复这个臭老头的恶意欺骗,我已经进行了合适的报复。”

  “你在他酒里放泻药了?”我马上浮想联翩。

  “太低俗了,我是术士,要用伟大的魔法力量。你看,这是什么?”

  “好象是张画满了字的纸啊。”

  “这是火球术的魔法卷轴,只要轻轻一擦,转眼间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

  “用这个会有效么?你说过,他可是相当了不得的魔法师。”

  “直接攻击那个老死鬼当然无效,但我在厕所里的一堆厕纸中放了一张,而他现在正在厕所里,快要出来了,嘿嘿……五、四、三、二、一……”普瓦洛的美丽双瞳中透出一抹异常阴险的色彩。

  “嗵!”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厕所瞬间化为瓦砾,然后就看见一个胖大的身影惨叫着掠过天空,他穿着宽大的长袍,看不出有没有来得及提裤子,但两条肥腿似乎光溜溜的,情形十分诡异。

  “大家快来看飞猪啊。”普瓦洛大喊。

  “普瓦洛,你这个混小子,我最恨人在厕所里算计我了,你就和你的那个酒保朋友一样卑劣。接我的冰风暴。”

  “活该你个老酒鬼,骨灵攻击。”

  “冰剑。”

  “召唤骷髅兵,我召,我召,我召,我再召……”

  “曙光女神之宽恕!”

  “啊,这招你是从哪偷学来的。”

  “大海无量!”

  “妈的,又是这招,啊…………”

  在一片混乱中,我和弗莱德偷偷潜逃了……

  几天后,普瓦洛不情不愿地告诉我们,凡罗那要带他出门修行去了。从他的表情我们可以看出,这趟出行并非什么美差。

  在这样严酷的锻炼中,普瓦洛想必会提高的非常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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