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刘进忠没话找话,说道:“进忠蒙圣上信任,授以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权柄颇重。进忠日夜惕惧,兢兢业业,深恐稍有疏漏,辜负圣上重托。可是朝中有许多居心叵测之徒,或出于妒忌,或出于仇怨,百般攻讦,指鹿为马,无中生有。言进忠擅权欺君,横行不法,言之凿凿,直似真有其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久而久之,竟有不少无知之辈听之信之。就连寿亲王殿下也……,唉!老神仙乃寿王殿下私人,恕进忠失言之过。”
天赐佯作惊奇,说道:“大人何出此言?贫道久处乡野,少闻外事,并不知道朝中尚有这许多纠葛。与寿王殿下结交,不过是借之求进。贫道所忠者,圣上也,并非哪位大臣的私人。”
刘进忠目光陡亮,干笑道:“失言,失言!”敬过天赐一杯,又道:“进忠问心无愧,并不畏惧群臣的污蔑之辞。可是难免会有些谣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引起圣上的猜疑。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唉!做人难,为官更难。”
天赐正容道:“圣上英明仁德,明察忠奸。大人既然问心无愧,何惧圣上猜疑。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贫道以为,大人也许行事不慎,偶有失职之处,被人抓住把柄,以至谣言四起。要要杜绝谣言,当顾惜声名,谦恭自抑,还政于君,结好于臣。不可妄言圣上之非,指责群臣之过。”
刘进忠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作出诚惶诚恐之态,说道:“仙长教诲,进忠永铭在心。”
经此一说,大家均感尴尬,兴致大减。沉默良久,刘进忠又堆起满脸笑容,说道:“有酒无乐,扫人兴致。进忠唤歌姬献歌一曲,请仙长品评。”他轻击三掌,众侍女闻声知意,撤去锦屏。只见屏后是几十名浓妆艳姬,或怀抱琵琶,或手抚瑶琴,轻轻弹弄,大堂上响起悠扬的乐声。十几名艳姬簇拥着一位绝色丽人袅袅娜娜步入堂上,翩翩起舞。众艳姬皆轻纱罩身,露出粉红色的内衣,粉腿藕臂,婀娜体态,撩人遐思。这时乐声忽然转为柔靡,缠绵低徊,似旷妇思春,深闺夜语。那丽人和着乐声婉转歌曰:“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酒容红嫩,歌喉清丽,百媚座中生。墙头马上初相见,不准拟,恁多情。昨夜杯阑,洞房深处,特地快逢迎。”
曲调悦耳,词意婉转,经由这绝色丽人唱出,更令人心动神摇。天赐心想:“那刘贼是个粗鄙武夫,柳永艳词,他未必能懂。这女子歌喉虽佳,只怕是对牛弹琴。”忽听背后传来小蔷小薇的两声冷哼,天赐心想:“这艳舞如此不堪入目,我实在不该带她们来的。”连忙传音道:“别忘了咱们来时的约定,当心失态!”
堂上舞姬越舞越放荡,媚眼频送,搔首弄姿,伸臂踢腿,露出轻纱下晶莹的玉体。纤腰丰臀,款款扭动,作出诸般不堪入目之态。那丽人又歌曰:“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娥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看伊人娇面。”
天赐心想:“人言柳永艳词以此首为最,可是与这艳舞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再看席上宾客。刘进忠见得惯了,不觉如何。那黄健与刘从孝听不懂词曲,只管盯着堂上肉阵,两眼冒火,一口馋涎,丑态百出。唯独董良佐赵弘弼两人尚无异状。
一曲终了,众歌姬鱼贯退出。刘进忠望向天赐,只见他捻髯微笑不语,神情高深莫测。刘进忠一时摸不清底细,试探道:“老神仙观感如何?”天赐道:“大人是想听恭维之辞,还是想听几句逆耳的忠言?”刘进忠干笑道:“敬请老神仙直言,进忠洗耳恭听。”天赐道:“大人乃朝廷重臣,社稷干城。当此国家多事之秋,正大人为圣上分忧之时也。切不可因声色之娱消磨心志,招人物议,玷污了大人的清誉。”这几句话表面上是责备,实则是恭维,刘进忠喜不自胜,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董良佐赵弘弼相互一打眼色,乘机进言道:“老神仙,刘大人府中蓄养歌姬并非是为声色之娱,只有贵客光临时才唤出一舞。我等有幸观赏,实乃托老神仙之福。刘大人蒙圣上恩宠,授以重权。所谓树大招风,名高遭忌。宵衣旰食,心系王事,犹恐稍有疏漏。焉能不顾声誉,辜负圣上重托,招人非议,授人以柄。”这一番话明着吹捧刘进忠,抬高他的身份,暗中加以规劝,与天赐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刘进忠听后更乐,连声道:“是极,是极!”天赐对董赵二人刮目相看,心想:“这两人有几分才干,刘贼重用他们并非无因。似黄健刘从孝之流,皆是庸才,不可与这两人相提并论。”
刘进忠暗暗揣摩天赐的心意,忖道:“这老杂毛是出家人,又上了几岁年纪,对美色自然不会感兴趣。要打动一个修道之人,最好是奇功密技,可惜我这里没有。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帛动人心,他虽是出家人,只怕也不能免俗。”思忖已定,吩咐道:“来人,呈上礼物。”
两名侍女应声而出。一人手捧着一只翡翠玉盒,玉质晶洁,雕工精致。另一个手捧着一个蜀锦绣囊,上缀七色宝石,光彩夺目。单是玉盒锦囊便价值不菲,其中所藏想必是奇珍异宝。侍女将礼物放在天赐案前,肃手退下。刘进忠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仙长笑纳。”天赐看也不看,淡然道:“大人厚赐,不敢推辞,贫道愧领了。清风,明月,收下礼物。”小蔷小薇心中不快,无奈有言在先,只得照办。
刘进忠未能在天赐脸上看到预计中的贪婪之色,心中失望,暗想:“这老杂毛是真的见财不动心,还是故意做作,嫌礼物太轻?也罢!我再送他一样宝贝,总要他满意才好。”又吩咐道:“来人,把我的墨玉乌龙牵来。”
天赐心想:“墨玉乌龙?大约是一匹宝马。名字起得不错,不知其马如何,能否比得上我的小黑。”只听堂下传来一阵清越的马嘶,其声雄壮,似龙吟虎吼。天赐大喜,向堂下望去。只见四个彪形大汉牵来了一匹通体如炭的骏马,体长膘肥,鬃毛戟竖,似欲挣脱缰绳,腾云而去,真不愧墨玉乌龙之名。
众宾客虽然不是伯乐,也知此马不凡,纷纷挑起大指,赞不绝口。天赐却怔怔地盯着这匹龙驹,对众人的称颂之辞恍如未闻。原来这匹马竟是失散多年的老伙伴小黑,不知如何落在刘进忠手里。天赐喜极如狂,疾步下堂,搂住马颈,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轻声呼唤小黑不止。小黑颇识人性,似乎也认出眼前之人即是故主,马首在天赐怀中挨挨蹭蹭,着实亲热。
刘进忠暗自称奇,走到堂下,说道:“进忠初得此马之时,曾请人相过,据称此马乃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只是野性难驯,动辄伤人,虽调教多日,仍难骑乘。不想竟与仙长一见投缘,温良驯服,似是多年老友。此乃天意令进忠将此马赠与仙长。”
天赐陡然惊觉失态,忙干笑两声,加以掩饰。说道:“贫道自幼爱马成痴,多年苦修,仍然看不破,让大人见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此马既然是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大人一定视如珙璧,贫道焉敢相夺。”
刘进忠心想:“能打动你这老杂毛,连城之宝老子也舍得,区区一匹马能值几何?”说道:“此马在进忠之手,无异明珠暗投,屈煞良材。进忠诚意相赠,望仙长切勿推辞。”天赐顺水推舟,笑道:“大人盛情,贫道再要推拒,未免有些矫情了。常言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既蒙厚赐,来日必有所报。”刘进忠大喜,干笑道:“哪里,哪里,进忠赠马纯出敬贤之心,焉敢望报。”
天赐收下礼物,刘进忠便将他当成自家人。回堂落座,宾主尽欢,气氛融洽。闲话未久,刘进忠言归正传,说道:“进忠的心事,方才已经向仙长提及。蒙仙长教诲,使进忠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可是满朝公卿并不都如仙长一般开明,居心叵测者大有人在。贤明如周公者尚惧流言之讥,进忠才德逊于先贤多矣,安得不惧?所虑者非自家声名前程,而是无人能通款曲,令圣上忧心,让进忠如何心安?”
天赐暗道:“一派胡言!”笑道:“大人过虑了。贫道不才,愿效绵薄。来日进宫,一定在圣上面前代大人解说,以释圣上之疑。”
刘进忠暗喜,自以为得计。口中称谢,心中却想:“刚才还一本正经说什么无风不起浪,现在却满口应承,愿效绵薄。老子还当你这老杂毛是个难缠的脚色,不想一匹马就能买通,让老子白白担了多日的心事。”
堂上众宾客正在畅饮,忽听堂下侍者叫道:“余公公驾到!”只见大太监余广板这面孔,挺着大肚皮直闯上堂。目光在众宾客脸上冷冷扫过,尖着嗓子道:“吓!刘大人好兴致,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诸位了。”
这余广平日笑脸迎人,今日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刘进忠等人心怀鬼胎,神色大变。刘进忠堆起笑脸迎上前去,说道:“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余广架子端得十足,说道:“咱家奉万岁爷之命,特来请老神仙入宫。”目光转向天赐,又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到老神仙府上空跑了一趟,才知道您老在此作客。请速与咱家入宫,莫让万岁爷久候。”
刘进忠心中嘀咕,却不好动问,忐忑不安地送余广与天赐离去。频频向天赐递眼色,希望天赐能够小心应付,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至于天赐能否领悟,他就不得而知了。余广走后,刘进忠又命手下前往宫中活动,打探消息,以防不测。
余广引天赐入西华门直奔内宫,小蔷小薇捧着刘进忠的两样礼物跟随在后。初次入宫,只觉处处新奇,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只是不敢出声,憋得难受。
皇帝正在乾清宫后的暖阁中相候,坐卧不宁。见天赐进来,皇帝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说道:“夤夜相诏,打扰老神仙清修,朕甚不安。”天赐弓身道:“蒙陛下垂顾,实贫道之幸也,求之不得。”
小蔷小薇偷偷抬头一观,见到皇帝的容貌,几乎失声惊叫,四目直视,久久不能移去。皇帝偶一回顾,见她二人明眸雪肤,神态可喜,虽然直视圣躬有些无礼,皇帝却不以为忤,反觉好笑,问道:“这二位仙童是老神仙的弟子吗?有其师必有其徒,好俊秀的人品。”
天赐暗叫不妙,来时匆忙,忘了虑及皇帝与自己容貌相象之事,落在她二人眼里,只怕要费一番唇舌了。说道:“他们是贫道身边烹茶扫地,持炉添香的童子,少年心性,玩劣不堪,除武功尚可之外,余者一无是处。”皇帝失笑道:“年少贪玩,天性如此,并非过错,老神仙不必苛责。”唤出一名小宫女,吩咐道:“春来,你带这两个小弟弟出去玩耍,好好照应,不要委屈了他们。”
那名唤春来的小宫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小蔷小薇被认做弟弟,暗暗不服。不过,能得一同龄玩伴,乘机逃出这个气氛压抑的暖阁,到外面散散心,也算是意外之喜。二女将礼物交给天赐,乐滋滋随春来出门去了。至于说游戏之中,二女放出手段,骗得春来叫她们哥哥,挽回方才的损失,也是意料中的事。
小蔷小薇去后,皇帝又命余广等内监退出。他对那两样礼物十分留意,却不直说,绕着弯子问道:“老神仙屡次进谏,言刘进忠之非,劝朕尽早除之。今日为何又去刘府作客,与他攀交?”
天赐道:“要除刘贼,须先去其羽翼,而后下手。贫道前往刘府,正为安抚其心。这厮横行不法,肆无忌惮,却也畏惧陛下猜疑,妄图收买贫道为其开罪。贫道已佯作应允,将礼物收下,陛下请看。”将锦囊玉盒呈送皇帝。
皇帝先打开玉盒,只见盒中整整齐齐排着十叠银票,每张一千两,每叠一百张,足足一百万两银子!天赐虽然猜到盒中之物一定价值不菲,却料不到居然如此之多。再倾出囊中之物,却是百余颗明珠,都有拇指大小,浑圆晶润。内有一母珠,大如鸡卵,宝光四射,灯烛为之黯然失色。百余颗小珠聚集于四周,拨之不去。此等奇珍异宝,只怕又不止一百万两银子了。
两人相顾愕然。皇帝双目怒火隐现,狠狠一拍桌案,喝道:“这奸贼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上百万两银子,竟比朕还要富有。他独揽朝中大权,尽敛天下之财,究竟是何居心?”
天赐道:“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刘贼家中所积何止千万。他富可敌国,犹不知足,却不知榨干了多少升斗小民的血汗,克扣了多少将士的粮饷,又不知有多少朝廷岁入被他中饱私囊。此等奸贼不除,国无宁日。陛下应早做决断,免生后患。”
皇帝越想越气,说道:“老神仙所言极是,朕不除他,日后恐为他所害。如何行事,望仙长赐教。”天赐道:“除奸大计贫道早已告知陛下,所谓先安抚其心,剪除其羽翼,缓而图之也。陛下应速下诏书,调京军赴边屯住,将武腾龙骧四卫遣出京师,以去心腹之患,而后再谋其他。”
皇帝道:“如果这厮起了疑心,又当如何?”天赐道:“陛下只管下诏,贫道自有办法让刘贼不生疑心。再者,陛下应诏令忠诚可信的高手勇士入宫宿卫,以防不测。寿亲王府中有两位客卿,人称燕山双雄,论武功在京师首屈一指,为人豪侠忠义,可以信赖,陛下应诏之入宫。为释刘贼疑心,不妨同时将锦衣卫的两大高手太行双凶也招入宫中。”
皇帝道:“这四人的名号朕也听人说过。燕山双雄尚可,太行双凶乃刘贼的左膀右臂,听名号即非善类,引狼入室,断不可为。”天赐道:“太行双凶虽非善类,其武功之高,却能派上大用。他二人醉心名利,投到刘贼门下,可刘贼待他二人甚是傲慢无礼。贫道今日于酒席上暗察其言行,知其与刘贼并不相得。陛下贵为人主,富有四海,所能赐予这二人者胜过刘贼百倍。只要投其所好,厚结其心,必能去刘贼膀臂,收归己用。此乃上上之策。”
皇帝大喜,说道:“非老神仙之言,朕几自误矣!”天赐道:“刘贼多半已派人入宫打探消息,贫道尚须敷衍一番,以释其疑。望陛下得策辄行,莫再犹豫不决。”皇帝道:“老神仙可速去,朕已知晓。事关重大,不容耽搁,请在宫外静候佳音,明日即有消息。”
天赐心中大慰,弓身退出殿外,招呼小蔷小薇出宫去了。皇帝盯着案上的银票明珠出神,心想:“此等重金奇宝,老神仙居然忘却了。可见他视钱财如粪土,真乃天赐良师益友与朕也。天赐,天赐,唉!我总觉得老神仙的眼神与我那同胞兄弟李天赐有几分相象。这也许是我误杀兄弟,有愧于心,负罪之情在作祟。”
就在皇帝胡思乱想之时,天赐已经出了宫门。刚到街口,就见墙角阴暗处狸猫似窜出一个人,点头哈腰,一脸的谄笑,正是冷逢春。他扫视四下无人,悄声道:“老神仙,刘大人有请。”天赐正要去见刘进忠,却故作矜持,说道:“刘大人又有何事?天色已晚,明日再去拜望不迟。”
冷逢春急道:“事关重大,耽搁不得,请老神仙务必赏光。”见天赐无动于衷,又转为哀求:“刘大人驭下一向严厉,交待下的事卑职如果办不成,前程难保不说,只怕还有性命之忧。求仙长慈悲为怀,赏在下一个面子。”说话之时,他的身子几乎弓到地上,极尽谦卑之能事,后脑朝向天赐,伸手可及。天赐忽然生出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一掌拍下,打烂这厮的脑壳。手掌抬去,却又缓缓放下,轻轻抚摸冷逢春的后颈,阴阴道:“不错,你现在还不能死。”
冷逢春只觉得脖子上冷森森的,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赔笑道:“您老说的是,卑职今年才三十几岁,还想安安生生再活几十年。”天赐呵呵笑道:“快带我去见你们刘大人。阳寿长短,命中自有定数,汝乃凡夫俗子,岂可妄论天机。善有善因,孽有孽缘,福分厚薄,各自不同。你能再活多少年,实在难说得很。”冷逢春忙不迭连声称是,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通体生寒,懔懔自危。天赐话中玄机,他若有所悟,又似不解。
两人来到刘府,刘进忠远远迎出街口。见到天赐,他强挤出一付笑容,问道:“老神仙此行顺利否?”天赐笑道:“上上大吉,所托之事,已有眉目,大人尽可放心。”刘进忠所虑却不在此,又问道:“礼物之事,不知陛下可曾问起?”天赐笑道:“贫道年老体弱,跑了大半天的路,浑身筋骨酸痛,口干舌燥。大人却好不吝啬,连杯茶水也不肯招待,就急着问东问西,哈哈!”
刘进忠心知此地耳目众多,故而他不肯明言。又见他春风满面,料想没有什么差错,稍稍放心。干笑道:“失礼,失礼!”将天赐请进府中,至内堂落座,屏退侍从。太行双凶等人也要退出,却被天赐叫住。
刘进忠又问起礼物之事,天赐这次不再隐瞒,说道:“礼物已经落在余广眼里,自然瞒不过圣上。贫道将礼物献出,却对圣上说,此乃大人多年宦囊所积。如今国家多事,烽烟四起,连年用武,府库空虚。大人忧心忡忡,故尽敛家财献上。为恐群臣得知,误解大人的本意,特托付贫道秘密携带入宫。圣上听后非常高兴,夸奖大人公忠体国,为善不欲人知,对大人的猜疑也消去不少。”
刘进忠大喜,心想:“这老杂毛真他妈的有两下子。三言两语,行贿之事居然变成了一桩义举,妙极妙极!花一百万两银子收买皇帝,值得值得!”说道:“多谢老神仙带进忠开脱,所献财物应属您老所有,损失进忠即刻补上。”
天赐笑道:“贫道乃出家之人,钱财要来何用,大人休再提起。这次入宫,贫道还探听到了两件大事,都与大人有关。”刘进忠暗自吃惊,连忙问道:“请教老神仙,是何等大事,与进忠有何关联?”天赐道:“第一件事是圣上有意令京军赴边拓荒,以充军食,具体选派哪一路官军尚未决定。明日朝会圣上也许会提出此议。如果选派的是武腾龙骧四卫,大人一定要极力赞成。如果选派的是其他卫所,大人也要主动求请。四卫军是京军精锐,当为表率。释圣上之疑,这正是时机。”
刘进忠不疑有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董良佐赵弘弼二人则十分欣喜。在京里勋臣贵戚多如牛毛,指挥使之职与之相比小而又小,处处都要看人眼色。他二人都颇具野心,很想有一番作为。一旦能够出京屯驻,就是威赫一方的重臣,大展鸿图,得其所哉。
天赐又道:“第二件事是圣上欲诏寿王府客卿段云鹏程万里两人入宫护驾。起因是有人向圣上进言,说反贼之中有许多善于飞檐走壁的高手,恐入宫为害,危及圣躬。圣上信以为真,寝食不安,故有此议。”
刘进忠惊道:“这一定是寿亲王的计谋。他与进忠素来不睦,此番引介心腹入宫,在圣上身边行走,对进忠大为不利。”天赐笑道:“大人不必担忧,贫道也知此事对大人不利,所以将施常二位英雄也推荐给圣上,圣上已经应允。二位英雄武功不在燕山双雄之下,当能与之抗衡。”
刘进忠大喜,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感激的是老道士相助之诚,佩服的是他手段之妙。当下连声道谢,发自肺腑,绝非客套。那太行双凶也暗自欢喜,能入宫护卫皇帝,比跟着刘进忠不知风光几千几百倍,对天赐也是一般的感激佩服。
天赐察言观色,知所谋已遂,心中暗喜。离开刘府之时,刘进忠亲手持灯笼远送出门,感激之辞不知说了多少。天赐坦然受之,暗自好笑。
刘进忠等人走后,小蔷小薇终于忍不住了。四顾无人,悄声问道:“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皇帝的相貌居然与大哥生得一模一样,乍一看真让我们大吃一惊。”天赐笑道:“吃惊也就罢了,你们两个死盯着皇帝不放,无礼之极,真让大哥替你们捏把汗。”
小蔷小薇想其自家当时的呆相,不禁羞红上脸。小蔷道:“外面传说皇帝如何如何昏庸,如何如何残暴。我看他待人和气,蛮好的吗!”小薇笑道:“你这叫做爱屋及乌,看他长得象大哥,短处也变成了长处。”又向天赐道:“大哥,你说他为什么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姑娘家话多,嘴巴不牢,天大的秘密也保守不住,天赐自然不愿将实情告知。但二女都很精明,支支吾吾肯定骗不过。他索性施展欲擒故纵之计,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哥与皇帝本来就是亲兄弟,自然十分相象。”二女当然不信,小蔷道:“骗人!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只会开玩笑。”小薇瞪眼道:“你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咱们还是皇帝的姐姐呢,荒唐!”天赐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是同胞兄弟,为什么生得如此相象。”
二女当然不解其中缘故。小薇却假作明白,煞有介事道:“不懂就要向我请教。告诉你们,这世上的人有几千万,上万万,只怕还不止。这世上的容貌却只有几千种,几百种,只怕还不到。所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生一样的相貌,只是这些相貌相同的人很少碰在一起,我们觉得很稀罕罢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天赐连声称赞高明,大放宽心,暗道:“亏你们想得出如此妥贴的理由,省得我再费唇舌。”
回到住处,夜色已深。扣了半天门,里边才传出于老头颤巍巍的声音:“是谁呀?打搅老夫的好梦。”门开了,于老头揉着惺忪睡眼,看清是主人回来了,忙赔笑道:“原来是您老,老奴该死。刚才刘府派人送来马匹礼物,老奴已经替您收下了。”
天赐自不会与这老糊涂计较,说道:“辛苦你了,马匹在何处?”于老头道:“礼物在您房中,马匹在马厩里,老奴已经差人饮饱喂足。嘿!这马真是匹好马,刘大人忍痛割爱,自是对您老十分巴结。不过,老奴劝您以后少跟他来往。不是老奴倚老卖老,在京城里整整住了六十年,经的多见的广。象他这等飞扬跋扈,红极一时的权臣,最终都没有好下场,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于老头之言虽嫌聒噪,却也有几分道理。天赐暗暗点头,说道:“你去休息吧,此事贫道自有分寸。”于老头唉声叹气,蹒跚着回房接续他的好梦去了。
进到内院,只见正堂透出昏黄的灯光,窗棂上映着一个人影。天赐深感诧异,重重咳了一声,推门入室。室内那人正坐于灯前,把玩案上的两只锦盒。穿一身夜行衣,便捷利落,却是韦应麟。见主人归来,他含笑起身,说道:“恕小子冒昧,不速而至,打扰仙长了。”
这韦应麟来的好不突兀,看他的装束就知是偷偷潜进来的。天赐笑道:“韦公子效此宵小行径,逾墙入室,莫非欲做梁上君子,盗窃贫道财物乎?”韦应麟将两只锦盒向天赐面前一推,笑道:“仙长财物在此,分文不少。小子偷入尊府,只为防刘贼知觉,别无它意。”天赐抚掌笑道:“贫道已知公子来意,只在这两只锦盒。藏匿行迹,欲盖弥彰,反而启人疑窦。下次万万不可如此,明来明去,何必顾忌。刘贼处贫道自有说辞。”
打开锦盒,只见一盒中是银票,整整一百万两,另一盒则是玉器珍玩,宝光流动,满室生辉。韦应麟虽出身王侯之家,如此奇宝重资也难得一见,啧啧称赞道:“好重的礼物,我猜一定是刘贼所赠。”
天赐反问道:“公子是怀疑贫道已经投靠刘贼?”韦应麟正容道:“如果怀疑,我今晚就不会来。实不相瞒,寿王千岁听说仙长今日去刘府作客,深感不安,只当仙长贪恋财货,变节投靠。小子却相信仙长绝非见利忘义之徒,特来求证。”天赐道:“知我者,韦公子也。贫道收刘贼礼物,虚与委蛇,别有所图。请公子务必转告寿王千岁,且拭目待之,不出旬日即有佳音。刘贼羽翼尽除之日,即其伏法之时。”
韦应麟大喜,说道:“得仙长襄助,大事必成。不过,如此迁延日月,恐节外生枝。小子冒昧,已向寿亲王千岁献上一条计策,定能一举击垮刘贼。可行与否,请仙长裁夺。”天赐道:“愿闻其详。”韦应麟道:“小子有一知交名叫陆鹏,现任锦衣卫百户。其人忠勇尚义,热血豪侠,又深悉锦衣卫内幕,必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可以请他收集证据,向圣上出首,使刘贼无可遁形。再由仙长从中协助,刘贼必死无疑。”
天赐惊道:“不可,万万不可!公子可曾将此事告知陆鹏?”韦应麟奇道:“未得仙长允诺,尚未将此事告知。难道陆鹏有什么不妥吗?”天赐如释重负,说道:“据我所知,那陆鹏是江南武林盟安插在锦衣卫中的密探,虚有其表,其心难测,断不可信。”韦应麟大惊,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子有目如盲,若非仙长告知实情,几乎坏了大事。”
天赐道:“公子提起这陆鹏,贫道倒想出了一条妙计。各处反贼派在锦衣卫中的密探只怕不止陆鹏一人。除他之外,还有一个百户曹谦,与湖广教匪似有勾结。公子可速将此事禀明令尊,缉拿这二人,严加刑讯,搜查其住所,必能获得其通匪的明证。刘贼即使不被问个共谋之罪,也难逃驭下不严之过。那时贫道就有文章可做了。”
韦应麟大喜,说道:“真乃妙计也!事不宜迟,小子这就去安排。”天赐道:“陆鹏曹谦武功都不弱,为防其逃脱,可请二位令师出手。行事宜机密迅速,不可让刘贼得知,杀人灭口。”
送走韦应麟,已经是后半夜了。小蔷小薇倦极,自回后堂休息。天赐却非常兴奋,毫无睡意。想起久别重逢的老伙伴小黑,便去后院马厩寻他亲热。
事情之顺利出人意料,天赐进京不过数月,心愿一一达成。在宫中站稳了脚跟,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又与刘贼套上了交情。眼见一条条毒计使下去,刘贼死期不远。曹谦陆鹏是杀父毁家的帮凶,做先行官早死几日,而后是刘贼许贼。再其后便是助皇帝整肃朝纲,任用贤能,荡寇平乱,重整天下。这些心愿全部了结,便可以无牵无挂遨游天下,寻觅妻子兰若,重建家园,隐居不出,享受山野林泉之乐。这一幕幕美好的前景已经不再是幻想,如在目前,伸手可及,让他怎能不为之兴奋。
第二天是朝会之期,整整一上午皇帝都在与群臣议事。天赐虽得宠幸,却没有资格参与朝会。闭门家中,不知皇帝能否依昨日之议,难免如坐针毡,忧心如焚。
刚一散朝,皇帝便迫不及待传天赐入宫,相见于隆道阁。他今日心情极佳,笑逐颜开,春风满面,喜滋滋道:“朕今日方知为君之乐。往昔诸事皆由许大人作主,他提建议,群臣随声附合,朕只能点头赞成,简直是个傀儡。今日朝会,朕依仙长之议,提出京军赴边屯驻之事,群臣有提出异议者,朕皆斥退之,竟无一人敢再多言。许大人不发一言,刘进忠主动求请,称颂朕之英明。可见为人主者当加威于臣子,不可使君权旁落于人。”
天赐心想:“见识仍嫌浅薄,却已大有进步。乘你心情正佳,不妨进一忠言。”说道:“为君之乐,非止于此。为君之至乐,在于布仁德于四方,加声威于海内,则群臣惕惧,万民诚服。此时握天下如在掌中,使臣民如同指臂。今日朝堂之上,群臣所服者非陛下之威,乃策略之善也。如陛下能明察忠奸,用人无误,朝政无失,则群臣自然心悦诚服,何须斥之责之。”
皇帝满腔高兴化为乌有,但想想此言甚是有理,面孔不禁为之一红。说道:“如仙长所言,则可比于古之明君,朕如何能及。”天赐道:“若不为,焉知不能为。陛下才智未必逊于古之明君,所差者不过决心毅力耳。昔齐威王荒淫逸乐,不理国事。得淳于髡之言,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愿贫道能比淳于髡,而陛下能如齐威王也。”
皇帝得天赐恭维,颇有些沾沾自喜。自己有多大本领他也并非全然无知,比于古之明君相差太远,效法齐威王或者还有希望。他道:“愿领仙长教诲。”他以帝王之尊,能这般虚心求教,诚为可贵。天赐暗暗赞许,说道:“齐威王所以能强齐垂数十年者,勤国政,明赏罚,去奸佞,用贤臣也,陛下亦可效之。方今天下大乱,究其滥觞,乃民心之失,民心之失缘于朝政之失,朝政之失缘于用人之失。望陛下善用贤能,勤理政事,以收民望,则乱可制国可宁也。”
皇帝频频点头,问道:“今海内不振,匪类猖獗,割据州县,寇掠四方,官军屡败,朝野震动。请仙长教朕破敌制乱之策。”
天赐道:“贫道观各路贼首,皆乱世之雄,非治国之主也,虽嚣张于一时,实不难平之。河南地近京畿,匪患最烈,应先取之。匪首龙在天其人寡才无德,目光短浅,收群盗为用,民心早失。中原一带,无险可据,连年兵戈,民穷财尽。而龙在天弃险固之关中,富庶之山东不取,留恋于中原,实自困于死地。陛下若遣一能臣据潼关以固关中,再选一二骁将率精兵巡于大河之北。待明年春荒,贼众食尽,渡河觅粮时相机邀击之,迫其南向与江南各路反贼相争,可获渔人之利。再乘其两败俱伤,必能一鼓而破之。中原即定,则天下可定也。”
皇帝大喜,说道:“仙长真高见也!只可惜朝中乏人,并无能臣骁将当此重任。”天赐笑道:“普天下的才俊之士多如恒河之沙,只是陛下未能用之也。陛下以贫道为高人,而江湖奇士朝中贤臣胜过贫道者大有人在。此辈素怀忠义,只因朝中权奸当道,无由以进耳。陛下应仿效前人千金市骨之事,重用朝中贤臣以收人望,则天下贤才必争相归附,何虑无人可用。”
皇帝道:“朝中有何贤才,朕为何不知?”天赐道:“陛下非不知其名,乃不知其贤耳。贫道进京路经兖州之时,曾见一驿卒形貌非俗,身怀奇技。寻人一问,才知是原锦衣卫指挥左使杨宗翰,为刘进忠所不容,沦为驿卒。此人虽蒙奇冤,未存怨心,兢兢业业,不亏职守,真忠臣也。陛下何不用之。”
皇帝道:“朕记起来了。这杨宗翰曾上表弹劾刘进忠勾结教匪,图谋不轨,种种不法之事。现在想来,其言甚有见地。朕即招其回京,任为大将,征讨反贼,可乎?”
天赐道:“杨宗翰其人铁面无私,用之察奸断狱则可,用之为大将恐不相宜。大将之材另有其人,民间有南熊北虎之说。南熊者,九江府总兵严梦熊也。其部众不过三千,却屡破十倍乃至数十倍之敌,威震敌胆。北虎者,兖州府副将王致远也。今春河南盗贼窜入兖州,兖州总兵畏敌如虎,不敢出战。王副将独率轻骑,大破贼军,横扫百余里,使盗贼不敢再入兖州。此二人堪为朝廷柱石,陛下何不用之。”
所谓南熊北虎之说,不过是天赐杜撰出来的。皇帝却信以为真,大喜道:“不想朝中竟有如此良将,朕几乎失之交臂。当立即提升为总兵,不!提升为巡抚总督。”天赐道:“陛下欲重用此二人,不必加以高官,只任命为总兵,拨与精兵三五万,授予全权。使军中无粮饷之缺,朝中无掣肘之虞,则足抵数十万人之用。待其立下大功,在加官进爵不迟。”
就在这时,大太监余广疾步上殿,弓身禀道:“万岁爷,有段云鹏程万里施明轩常荫亭四人奉诏入宫,现于西华门外候旨。”皇帝道:“你去传他四人进来,朕要亲眼见见四位高人。”余广弓身退出殿外。
天赐道:“这四人也是良材,可以派上大用,陛下不可因其无官无爵而相轻。”皇帝微微点头。
不多时,余广引四人来到阶前,伏地叩首,行入觐之礼。皇帝记起天赐的嘱咐,堆起笑容,说道:“四位爱卿平身,入内说话。”四人起身上殿。皇帝见他们相貌奇特,暗暗称赞。说道:“有劳四位爱卿,朕甚不安。”
段云鹏道:“臣等蒙陛下赏识,以卑微之身随侍圣驾,实为无上荣宠,自当竭死效命,以报皇恩于万一,何敢再言辛劳。”太行双凶听他说的如此漂亮,颇为妒忌。也不甘落于人后,说道:“臣等愿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皇帝极为高兴,笑道:“有四位爱卿护驾,朕高枕无忧了。卿等皆为布衣之身,行走御前,多有不便。朕即加封卿等为虎贲将军,食三品俸禄。以后朕与卿等时常相见,君臣之礼皆可免之。”四人受宠若惊,伏地叩首谢恩。同是行礼,太行双凶与燕山双雄却有所不同。燕山双雄只是出于礼数,并非十分看重三品虎贲将军之职。太行双凶却是由衷感激。他二人投效刘贼多年,没能捞到一官半职,名为客卿,实为家奴,郁郁不得志。如今才入宫禁,便得显官,当真做梦也想不到。
皇帝注目太行双凶,似乎颇感兴味,问道:“施爱卿,常爱卿,朕观你二人仪表堂堂,必为草野奇士,却为何被冠以双凶之名?”太行双凶惊得汗流浃背,羞得老脸通红。刚刚站起,又跪倒在地,说道:“微臣该死,幼年时误交匪人,沦入邪途,多行不义,杀人如麻。武林同道不齿我等为人,畏惧我等凶残,背地里便以太行双凶相称。现在思之,悔恨无及。请陛下降罪,我等绝无怨言。”
皇帝沉下面孔,说道:“本朝律例,杀人者死。你二人不知自爱,辜负了一身绝技,真令朕痛心。不过,朕不欲以微瑕而弃美玉,念你二人已生悔过之心,旧事不必再提。双凶之名不雅,可改为太行双杰。自今而后,当惜身自重,尽心竭力,报效朝廷,莫负双杰之号,莫负朕之厚望。”
太行双凶听皇帝说杀人者死,只惊得两眼发黑,浑身打战。再听皇帝不念旧恶,两人倍感庆幸。最后皇帝赐号太行双杰,两人又喜得眉开眼笑,感激涕零。大凡武林中人,最惜声名。他二人自称自赞,自号太行双杰已有多年,江湖上却无一个首肯。今得皇帝金口玉言,太行双杰之号自此传遍天下。他二人心中之乐,更胜得三品之官。
天赐见皇帝恩威并施,片言只语便将太行双凶收服,暗中称赞不已。四人去后,皇帝向天赐微微一笑,似乎是说:“朕的手段如何?”天赐亦报之以一笑。这一对亲兄弟内会于心,各自都涌起了一屡热意。兄弟之情,发自天性,无形中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