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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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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番外篇 ~天庐之小小番外篇~
 
  黑旗的由来
  抵达妖精领域有些日子了,艾里每日都在训练山贼们和妖精族人。虽然训练的时间还不算长,但艾里精心选择最适合他们的打斗方式来传授。
  有此名师,大家进步的速度都很快。纪贝姆也忙着教大家演练阵型。经过十多日,士兵们演练起来已经颇像那么回事了。
  这一日操练完毕,纪贝姆向艾里道:‘士兵已经约莫像个样子了,请尽快决定要用的旗帜吧!’
  ‘旗帜?’萝纱不解道。旗帜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这么郑重吗?
  纪贝姆对萝纱最是温和,耐心解释道:‘旗帜等于是军队的象征。我们既然要吸引人投奔我们来壮大力量,就一定要尽早决定一个旗帜来代表自己。’
  萝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旗帜有什么讲究吗?’
  ‘好的旗帜要能代表我方最主要的特质。图案应该简洁,又能让人印象深刻。’
  ‘要求还很高啊……’艾里皱眉想了一阵,终于决定推卸责任……不,是利用集体的智慧,向身边的萝纱、琉夜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提议?不如你们回去后,把所想的图案画下来,明天我们再来讨论。’
  于是四人各自回房去冥思苦想。
  第二日各人起来后聚到一块,发现大家都笑得很得意。艾里欣慰道:‘看来大家都想出了不错的方案啊!’
  ‘我觉得我的设计必定是最美的图案。’琉夜自信笑道,率先取出她的稿子。众人探头过去一看--
  ……是很美。
  纸上是一个以简洁线条勾勒出的尖耳妖娆美女的造型。画的是美女,能不美吗?
  琉夜解说道:‘这图案既显示了我们的队伍与妖精族的密切联系,视觉效果又十分突出,令人过目不忘,一见便心生向往……’
  ‘是啊,当然心生向往了。’萝纱嗤笑道:‘挂上这旗,我们的队伍就像是美女歌舞团了。’
  琉夜的方案,出局。
  琉夜被萝纱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向萝纱道:‘你又画出什么好图案了?’
  ‘总比你的像样。’萝纱不服气地瞥琉夜一眼,展开她的画卷。只见上面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宽广的山脊,树林和湖泊错落有序,农田和村落为画面更增几分生气。画的正是妖精领域的美丽风光。真的是一幅很好的……素描。
  逮着萝纱的把柄,琉夜立刻展开反攻。‘这是素描吧?’
  ‘那又怎样?画出这里的美丽祥和,看到的人都会希望自己也生活在这里的!’
  ‘不过,按这个画去一针一线地绣旗帜的话,且不说这里有没有人有这么好的手工,你想过单是做一幅旗帜就要花多少时间吗?’
  ‘……’
  萝纱的方案,出局。
  接连两个方案都不能用,艾里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不过看向纪贝姆,他又生出些希望。纪贝姆对旗帜该有的风格能说的头头是道,应该能设计出合适的图案吧?
  ‘我也不大会画这些东西,随便试试。’纪贝姆与前两人不同的谦逊口吻令艾里的希望又涨大了几分,然后,在看到图样时,‘砰’地一声破灭了。
  与萝纱的相比,这确实是很简洁易制作的画面;和琉夜的相比,这也不至于像美女图那么怪异,只是……要借助圣女和圣剑士的清白名声吸引各方正派力量投奔的队伍,可以用一副狰狞的鬼怪图案做为旗帜吗?打这种旗号,恐怕会让人误认为魔族再度入侵人界……
  ‘这个……好像也不行。’
  ‘哦?’纪贝姆很奇怪地想着当初魔界受到好评的各派旗号,不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吗?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纪贝姆的方案,出局。
  ‘艾里你的图呢?’
  被出局的三人向唯一还没评议的艾里道。先前看他笑得也颇得意,应该是有备而来吧?
  艾里磨磨蹭蹭地取出他的画卷,慢慢腾腾地打开。只见上头白茫茫一片,好干净的一张白纸。
  ‘你怎么什么都没画?!’萝纱忍不住斥责。‘是不是昨晚以为把事情推给我们,你就可以偷懒了,所以回去后倒头就睡?!’
  ……虽然被她猜中了,不过艾里当然不会承认,一口咬死:‘我画了!这就是我的画。’
  ‘画了什么?!’
  ‘放羊吃草……’
  ‘哦,羊吃完草后就走光了是吧?’萝纱的面孔开始抽搐。这是老套的笑话了!
  ‘咳!’艾里干咳一声,正色道:‘我认为这幅画正代表了我们最重要的特质。我们参与战争,不是想藉此捞得权势利禄,也不是想创造什么了不起的霸业。不过是希望建立一个可以放羊吃草,让大家随自己心意自由自在生活的安详之地。’
  听起来好像也有些道理?既然他本人这么说,别人还能说什么?反正也找不到别的好提案。萝纱叹道:‘随便你吧……不过用这个的话,我怀疑打仗时别人会误会我们还没开打就竖白旗了。’
  ‘那好办!’艾里操起手边的一瓶墨水泼了上去,白旗变成了黑旗。
  ‘倒也满特殊的……让人过目不忘。’纪贝姆做出了正面评价。
  于是怪异的素净黑旗,便被正式确定为艾里队伍的旗帜。之后数年中,它更将伴随他们在大陆闯荡出一番局面,在众多人的记忆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下期预告~
  天庐东部大陆正是战火纷飞,而尚未成为正面战场的南部诸国中亦是暗生波澜,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斗争。
  凯曼的触手悄然伸向了通道那头的国家。艾里决心发掘所拥有的一切潜在优势来阻止凯曼的企图。尚弱小的黑旗军能做出什么大事?自身又将因此发生什么变化?
  潜入巴兰的罗炎,为本已动荡不宁的南部局势再添不稳之变数。执行凯曼王命令的过程中,罗炎与艾里再次交锋。这一次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黑旗军倾力反攻巴兰国都时,妖精领域却遭强大敌军悍然逼进。本应是万无一失的时之流岚,罗炎出现时却轻易以逆魔法洞穿。眼看妖精领域内的基地将被覆灭,所有人面临生命危险,萝纱挺身而出,动用需以施术者的生命力为代价的究极古魔法……难道她会走上与其母相同的命运?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下。但,目前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原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修练中的弟子。平民出身的普通少年,善厨艺。不大买师父的帐,时时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出身农家的少年。个性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出更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纪贝姆:居住在修雅出身的小镇上的智者。似与修雅有些渊源,见到萝纱后便暗自尾随其后保护她。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阿 旺:萝纱拣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尚在未知中。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诤君.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凯曼贵族家族之长,继承仁明王这一代的‘诤君’名号。拜倒在爱琳娜的石榴裙下。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凯曼的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听命于凯曼王。
 
 
 
只看该作者 8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引狼入室~
 
  ‘据说,风眼--暴风雨的中心,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平静晴朗。’
  凯曼王宫内,一片肃穆沉宁。主殿的大门外,站着一些身着与华美背景十分相称的宫廷服饰的大臣们,在听候国王的日常议事召见。
  大臣们多已年届不惑,须发皆白的也不少。年不足三十的诤君杰伊在他们之中相当显眼。
  望向四周安静的庭园,杰伊心头忽然掠过这不知何时听过的话,暗生感慨。
  自开战以来,王宫中每日秩序井然,守卫们依旧面无表情地守卫着宫门,例行的议事召见照常举行,除了偶尔有急传进宫的急报外,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正如同暴风雨的风眼一般,虽然整块大陆都因为凯曼发动的战争而闹得地覆天翻,作为凯曼最高权力中枢的王宫依旧平静无波。
  ‘啊,萨拉司坦大人来了。’
  听到一位大臣的招呼声,其他人向宫门望去,现任魔导公会会长走了进来。
  一头黑色长发仿佛吸纳了比身上那袭黑缎金边的法师袍更多的光彩,萨拉司坦美玉般温润的面孔比诤君杰伊还要年轻几岁。然而许多年长的大臣们望见他来,却或隐或现地都显出几分与长者身份不合的逢迎谄媚,热络地与他招呼寒暄。
  虽然和杰伊同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年轻大臣,但不同于诤君的地位由世袭而来,萨拉司坦是凭借其出身护国女神修雅门下的良好师承,本身也展现了在魔法方面的高超才能而取得了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之位。
  入朝后他很快便得国王倚重,似乎在暗中为他办了不少事,竟能将十年前被五位英雄封印了的魔王重新召回人世。昔日人人闻之色变的魔王,如今却乖乖接受仁明王号令为凯曼征战,更加深了国王对萨拉司坦的宠信。
  而除了魔法方面的能力外,萨拉司坦在武略智谋方面也深为仁明王所倚重。
  从凯曼对外战争的前期筹划,以种种方法令塔思克斯王与其王叔间相互疑忌,煽动起达鲁王领的叛乱,至实际开战时采用的战略和分化神圣联盟的手段,都是出自他向国王的建言。
  事实证明,他的计策十分有效地破坏了大陆上维持了数百年的势力均衡,令凯曼处于前所未有的优势地位。
  现在仁明王对他言听计从,萨拉司坦可以说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朝中善于把握形势的臣子们对他的态度自然与众不同。
  不过,萨拉司坦虽已从一个孤儿爬到现今的地位,却不会轻易被这虚浮的容光蒙蔽眼睛。
  他聪明得足够知道,这些人今日仅是因为权势的光辉而亲近自己,自己若是失势,他们明日就会换张冷淡面孔。要保住这一切,只有努力掌握住更多权势。
  姑且不说萨拉司坦过去的事迹,单看他目前荣耀在身仍能保持头脑清醒,应付自如地与那些大臣周旋,杰伊便知那些阿谀谄媚的大臣们是白费心思了。
  他们是不可能从萨拉司坦这种厉害角色身上捞到什么好处的,就算有,日后或许得付出令他们悔之不及的代价。
  带着笑容袖手旁观这一幕,诤君不能否认自己还颇为欣赏他的。
  这时,宫中侍官出来请他们进殿觐见。杰伊收敛笑意,肃容随众人走向主殿。私底下佩服归佩服,在正事上他不会忘了双方的立场。他希望消弭日后将给凯曼带来大祸的战火,而萨拉司坦则是挑动这场战争谋得利益的对立一方。
  国王仍如往日般端坐王位之上,杰伊却敏感地发现今日的气氛似乎与之前例行公事般的议事有些不同。
  见萨拉司坦落座时仁明王与他交换了个眼色,他顿时明白,今日陛下大概会决定采取什么重要行动吧!
  ……而先前萨拉司坦的迟到,说不定就是刚结束和仁明王的秘密会谈后赶过来的。自战争开始后,这个国家便有越来越多秘密掌握在少数权力中心者的手中。
  不怎么得仁明王欢心,向来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的自己,不知道内里有什么动向也是正常。
  ‘今日我有一事,想听听众卿的意见。’
  果然,待各人就位之后,仁明王便道:‘现下我军在神圣联盟中部的战况进展顺利,但西面有塔思克斯虎视眈眈,虽一时被达鲁王领的叛乱牵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国应尽早平定东面与联盟诸国的战事,才能摆脱腹背受敌的危险。’
  对于大陆上三方势力消长牵制的关系,在场诸臣当然都心中有数。知道国王说起这些必有用意,人们都留神倾听他后面的话。
  ‘众卿应该都知道去年底在我国东南边境魔翼森林的索美维峰上,发现了一条可以越过天险,通往神圣联盟的秘道。所以,我决定通过索美维秘道,发兵联盟南部配合北方路线的行动!如此定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敢于反抗我们的联盟诸国击垮!今日便是想请各位提一提领兵将领的人选。’
  除了萨拉司坦和少数经手此事最受倚重的重臣外,殿中其余众臣都面露惊异之色,杰伊心中更是震撼莫名。
  依前些日子艾德瑞克用恋血鸳捎回的消息,他的基地正设在离索美维秘道最近的地区!凯曼大军入侵联盟南部,他将首当其冲!!
  --妖精村落中,几个人来回跑动,寻找着主事的艾里。
  ‘艾里~~艾里~~’
  ‘艾里头领~~你在哪里?’
  ‘喂,有看到艾里大哥吗?’
  ‘我也为村里用水的事找他呢!’
  ‘唉,我手上的事也得问他怎么办啊!最近有许多人来投奔,快安排不出地方让他们住宿了!’
  然而,他的住处、战士训练的广场、村人议事的会堂、日常办公的公所,所有他应该待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没有别的办法,最后只得拜托公所中的纪贝姆、琉夜等人来处理那些事情。
  纪贝姆等人虽都有些啼笑皆非,还是把事情接手下来。他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状况。
  在让山贼们摆脱军队围剿和带他们落足这妖精村落的那一段时间最为繁忙辛苦,艾里的确很认真勤恳地出了不少力,颇有一个首领应有的样子。
  只可惜那一阵熬过去后,他的懒散性格中,比金子还要珍贵的‘认真勤恳’似乎也被消耗光了,开始暴露出懒人本性。
  如今日这样的失踪记,在村中上演得越来越频繁。艾里旷职的本领也磨练得越发纯熟,不到非他不可的时候便不会被找他做事的人找到,平日的事务大家只有请纪贝姆等人解决。
  一开始他们尚只是应急地帮忙,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那些事好像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他们份内的事了。
  事情终于有了着落,原先一副焦头烂额模样的人们方能安心地踏出公所--也有了闲心说三道四。
  ‘嘿嘿,不论是从管事的能力,还是从关心这里事情的程度来看,我觉得艾里简直是咱们这儿最不像头儿的人呢!’
  ‘是啊!他的本领好,咱们都是见识过的。’一人感慨地摇着头,表达的却是赞同的意思。‘……不过,他的能耐现在好像多半用在怎么偷懒上去了。’
  ‘就是,就是。’他身边的人则频频点头加重语气:‘真是拿咱们的头儿没办法,这会儿不知道又藏到哪个角落去了……’
  ‘反正不管是在哪儿,都是在逃避工作吧!’
  ‘呜呜,为什么我们会跟了这么个没紧张感、没上进心的老大啊!’
  这些日陆续有些势力投向他们,那些老大不是乱有责任感,就是野心很大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他们的老大就这么异常?!
  正在七嘴八舌地感叹着,他们忽然发现话题中的人物向村公所这里快步跑来,转眼便到了眼前。
  艾里脚步不停地奔进村公所大门,半转身向他们命令道:‘你们分头去请各队的头领,让他们马上到这里开会!’
  ‘什么事啊?’ 一人懵然道。
  艾里的神色称不上凝重或是忧虑,却又与平日不大相同--像是在河面平静的冰层下,闪耀着某种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光芒。
  山贼们只在那次艾里准备对付洛桑军围剿的突围计划时,曾在他面上见到过这种神色,这令他们直觉地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大家都舒展舒展筋骨吧!我们马上要采取行动了!’
  采取行动?
  刚才还在对艾里的懈怠大加非议的部下们面面相觑。懒散到家的艾里,居然主动说要有所行动?!
  除了与艾里并列为黑旗军招牌的圣女‘萝纱’外,参与商谈的有负责统领原山贼人马的班内特、妖精族战士的领队隐雾、统帅挞阔族战士的汉瑞团长,还有近日陆续来投的几支队伍的首领。
  当然,足智多谋(或者说老奸巨猾)的纪贝姆和琉夜也在出席之列。乍听艾里说出他召集大家商谈的目的,大家都为之一震。
  ‘十天内要攻下索美维秘道的出口?!’
  ‘是的!’艾里面上是少见的严肃。在面对重要的正事时,平时那个闲散无机心,令人难有信赖感的懒鬼艾里会暂时隐退,取而代之的是具有过人意志和魄力的圣剑士艾里。
  这也是大家平日虽都对他的表现频频摇头,仍愿意听从他调遣的原因之一。
  ‘占领众所瞩目的索美维秘道出口,虽然能声名大噪,在南部诸国中确立地位……’纪贝姆静静说出他的看法:‘但凭我们目前实力,我不认为这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短期内锋芒过盛,恐怕反而招来祸患。’
  而想到艾里的性格并不是急进贪功的人,他望向艾里,等候他的解释。‘除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正是如此。’艾里果然点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如果到时候我们无法控制秘道出口,凯曼大军将会通过秘道潮水般涌来,攻占南部的国家!’
  他的话在众人中引发一片惊诧反响。‘什么?消息确实吗?’
  ‘可是索美维秘道出口不是被巴兰军封锁了吗?以那种不利的地形,凯曼贸然出兵的话会招致很大的伤亡啊?’
  ‘消息来源不会有问题。凯曼已经做好了出兵的准备,再过十天左右就会抵达秘道一带。’艾里解释道:‘前几月凯曼差遣密使到巴兰国首都拉雅达,要求巴兰国王解除封锁,让凯曼军队通过。’
  班内特迷惑道:‘巴兰国王怎么可能答应这种引狼入室的要求?’
  艾里冷笑答道:‘一开始自然是不肯的……’
  恋血鸳带来的纸条上,杰伊写明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当凯曼密使以高傲的姿态来到拉雅达的巴兰宫廷中,在伊里博兰多王与巴兰诸臣面前盛气凌人地宣告:‘如果贵国在我国大军抵达索美维秘道时撤掉防卫,配合我军征服南部诸国的话,圣明仁慈的凯曼王便承诺不会对贵国王室有任何伤害,对巴兰网开一面,让你们以属国的地位臣服凯曼,保有自己的国土。’时,殿堂内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所有人都当这是无稽之谈。
  然而密使随即传达了凯曼王的威胁,令伊里博兰多王和臣子们不得不开始慎重考虑他的要求。
  ‘这是你们保全自己国家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就算你们不识时务地死撑到底,拒绝我王的要求,以凯曼现在如日中天的军势,也必定能很快地荡平所有违逆我王的国家!你们的顽抗,不过只能稍微延缓我凯曼征服联盟各国的脚步罢了。’
  密使浮起令人反感的恶毒笑容:‘你们现在不放开通道让我军进入,我国在北方征战的军队也将很快击破敌人,杀入南方。到那个时候,我王再不会给你们这些愚昧者留下任何余地。巴兰,将是南方最先灭亡的国家!’
  一开始,愤怒的伊里博兰多王几乎要命人斩下密使的头颅。在被臣子劝止,怒火渐渐消退后,忧虑恐慌却开始啃噬他的心。
  密使的话虽无礼,却不能否认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届时,身为巴兰国王的自己非但再也无法统治这个国家,更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这实在是最坏的情况。
  退一步想,只要能保全自己在本国的至尊皇权,巴兰是不是凯曼的属国,好像也不是如何要紧。
  凯曼自负泱泱圣国,从来没有违背过立下的约定,应该不会背信在事成之后翻脸不认。那么,若是同意凯曼的要求,今后只不过是每年上贡给凯曼而已,巴兰商业发达,物丰民富,这算不得什么,却能保住自己在巴兰的长久统治……
  巴兰宫廷中虽然分裂出以王弟吉肯赛尔亲王为首的一派,坚决认为答应凯曼的要求将是引火自焚的愚行,但伊里博兰多王终究是决定接受凯曼的要求。
  凯曼便整顿大军,悄然向东南方的魔翼森林进发。
  将事情经过稍作解释,艾里肃容道:‘妖精领域是最接近索美维秘道的地方,一旦凯曼军入侵,我们所受的影响将是最大的!虽然琉夜的时之流岚结界应能保护我们免遭攻击,但如果整个南部地区都在凯曼的控制之下,我们吸纳同伴、物资补给等各方面的渠道都会被扼死。到时就算没有受到攻击,也无法再成长,力量只会一分分地削弱下去。’
  至此,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程度。纪贝姆道:‘这么说来,凯曼军将在十天后抵达了?而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拿下索美维秘道?’
  ‘那很困难啊!’汉瑞团长比较了解索美维秘道的情况,紧紧皱起眉。
  ‘我还在巴兰军中时,就听说驻守那里防止凯曼闯入的兵力尽管不如其他地方,也有七千左右巴兰军精锐。虽然我们的兵力这一阵来一直在增长,目前仍只有两千人而已。而且索美维一带山势复杂,利守不利攻,就算我们出动全部人力,以这两千人去攻打那以逸待劳的七千巴兰军,也等于是要地面上的小鸡对付翱翔天空的鹰鹫啊!’
  其他几个新加入队伍的首领边听边面有忧色地频频点头,依他们过往领兵的经验,这样的战斗根本连半成的胜算都没有。
  倒是见识平平的班内特,却还很自信从容。不是他有什么不凡的才智可以应付此事,而是他曾在艾里等人的率领下突破十倍于己的洛桑军围剿,因此虽然他自己想不到什么高招,却很有信心地看着艾里他们。
  ‘情况确如你所说。’艾里也不否认。自己好像总是容易遇上这类麻烦的状况,真是辛苦啊!
  他随即苦笑:‘但是,如果在时间内无法做到的话,咱们不如就此散伙,各自回家去吧!现在解散,总比日后被敌人围在中间,慢慢困死的好。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不管怎样,只有尽力一试了!’
  既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眼前只剩下唯一一条生路,也只有拚命往前冲了。艾里的话算不上鼓舞人心,听过汉瑞的话后情绪紧绷的人们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朦朦胧胧中,艾里脑海里有一丝灵光若隐若现。他知道那或许就是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嘀咕着:‘不过帐好像不能这么算……’艾里闭目仰头深思,试图捕捉脑海中的想法。房间中的人们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重大关键,怕惊扰他的思路,都屏息等待着。
  短短片刻后,艾里睁开眼睛望向大家。在大家希冀的目光中,他耸耸肩,笑道:‘对不起,想不下去了。动脑筋真是辛苦啊!’
  ‘……’这一瞬间,已经有人开始考虑暴打首领一顿会有什么后果了。
  却见艾里瞥向一边的纪贝姆:‘纪贝姆先生的头脑可比我好用多了,我看用不着我来绞尽脑汁。纪贝姆先生,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呢?’
  纪贝姆的神色仍是一贯的沉静,仿佛胸有成竹。他微微点头,起身欲言,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一时也顾不得理会那让人哭笑不得的首领。
  ‘艾里刚才说得没错。’纪贝姆的一句话,稍为缓解了众人对首领的不满。‘从实力上说,我们自然是远远不及对手。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如果能善加应用我方的潜在优势,必定能找到完成目标的方法。’
  ‘潜在优势?’
  他点点头解释道:‘我们有两方面的优势。其一,就是我们能得到凯曼的内部消息,知道了凯曼和巴兰处于绝对保密下的私下协议。巴兰和凯曼,都不知道我们将会对他们采取行动。以无心算有心,事情便容易许多。’
  汉瑞问道:‘这是其一,就是说还有别的优势了?’
  ‘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的地理位置。过去黑旗军都只到魔翼森林边缘就消失了,目前并没有哪一方势力摸清我们的确切位置。所以,巴兰也不知道我们的妖精领域比索美维驻军的防卫与补给据点洛桑,更加接近索美维通道出口。有这地利,一方面拿下索美维后我们可以以妖精领域为前哨,截下攻击索美维通道的一切敌人;另一方面,这次作战中也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便利。’
  扫视众人,见脑筋转得比较快的几个人已经露出恍然之色,他点头道:‘不错。索美维秘道的驻军是为了封锁凯曼入侵而设,而洛桑才是巴兰用来阻挡外敌攻击索美维秘道的最主要力量。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现在已经处身在巴兰军索美维秘道的防护网内部。’
  ‘正是!正是!无心算有心,敌明我暗,又是避强击弱,如果这样还找不出对付守军的方法,我们黑旗军也不要混了!’艾里大力点头,豪气干云道:‘我刚才想的就是这个!’
  心中却暗赞自己,把思考的事交给纪贝姆是多么的明智之举,有他站在自己这边,真是方便啊!
  刚才还在逃避思考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众人暗暗投以白眼。平日懒散便罢了,关键时刻,好像也是纪贝姆先生比他更可靠许多啊……
  一周后。
  索美维秘道出口处,修建有一座简陋的据点。以石块沙包垒成的围墙中,许多白色帐篷如同河床上的鹅卵石般密密麻麻地散落着。
  虽然驻守这里的巴兰军主要是为了防范凯曼军队穿过通道,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在外围修建了牢固的工事,以抵御从南部诸国内部来的敌人。
  营地外搭建有瞭望台,上面站着两个士兵。他们的任务和平日一样,都是负责监察军营附近的动静。身为巴兰的精锐士兵,站在自己岗位上时他们一向很专心,然而这几天来他们却无精打采,对自己的职责可以用敷衍了事来形容。
  在当值放哨的时候,这两个哨兵竟然摸出一瓶酒来,你一口我一口,边喝边发起牢骚。
  下头巡视的哨兵中也有人看到,却也没有制止或是向军官告发他们。懈怠之风非独限于这两人,而是遍及整个营地。
  ‘呔!现在还要放什么哨,让我们在这里风吹日晒的?’
  ‘是啊!反正就算凯曼军现在冲过来,迪约克团长也是要我们乖乖站着让他们通过。算了算了,还是多喝点吧!’
  ‘嘿,没准还要我们列队挥舞小旗表示欢迎呢!’士兵忍不住骂了句娘,啐了一口。
  ‘老子当兵这么久,还没接过这么窝囊的命令哪!’
  巴兰与凯曼约定的日子已近,伊里博兰多王颁下的‘协助凯曼军队穿过索美维通道’的命令,也从绝密状态解除,自统管驻守部队的迪约克团长开始,一层层地下达至下级士兵。
  甫一接到这命令,士兵们一片哗然。然而国王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巴兰士兵只能服从。
  不满于国王软弱表现的士兵们,便以消极的行动来发泄心中不满,军营处处弥漫着一层愤懑颓丧的气息。
  ‘要是吉肯赛尔亲王殿下能让国王陛下改变想法就好了。我实在不想看那些凯曼人趾高气昂地踏上我们的地方!’
  吉肯赛尔王弟原本就比其兄长更精明能干,在朝野中颇具威望,如果不是巴兰国有‘立长不立贤’的传统,王冠或许便已戴在吉肯赛尔的头上了。
  传送国王命令的传令兵也带来了首都中其他的消息,士兵陆续都听说了宫廷中的分歧状况。
  凯曼密使抵达后,吉肯赛尔王弟便认为如果同意他的要求,是极为短视不智的行为,最终将给巴兰招来极大祸患。他一直在朝中活动,试图让国王拒绝凯曼的无礼要求。
  ‘不过,再过几天凯曼人就要进来了,吉肯赛尔王弟殿下不是国王,再快也赶不及了!’
  另一个士兵叹了一口气:‘咱们不过是小小的二等兵而已,王宫里的事离我们远着呢!我们管不了,也管不着。只要自己能有衣穿、有饭吃、有酒喝就好。来,来,别说那么多啦!还是好好地喝咱们的酒吧!’
  那士兵正要和他碰杯,眼光却被他身后的情况吸引过去。‘咦?那些是什么人?’
  与他相对而坐的士兵酒意一阵上涌,打了个酒嗝,懒懒地挥手道:‘别开我玩笑了!前头有洛桑的伽多罗将军的军队守着,不可能是敌人啦!’
  士兵却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将手中酒瓶一丢,他猛扑到围栏前仔细张望,脸色立时变了。
  东南方的山道上,有一支百多人的队伍正向营地靠近。应该不是敌人,看他们的服色旗帜也是巴兰的士兵,只是其中许多人衣服残破染血,丢盔弃甲,十分狼狈,分明是刚吃过败仗的队伍。
  哨兵大声命他们停下,查问道:‘你们是哪一军的?出了什么事?’
  ‘请通传你们迪约克团长,让我们进去!’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到队前应道:‘我是伽多罗将军旗下的瓦莱特团长!这些都是我团中的士兵,受命押送补给车队到你们这里。但是……在距离这儿大约十五里外的地方,我们遭遇大队敌军,被他们劫走了大部分补给!大家拚死反击,才逃回性命!’
  ‘什么?!有敌兵伏击?!’震惊于那个瓦莱特团长的话,哨兵们一时呆住了没有动作。
  想不到在巴兰国的防卫圈中竟有大批敌军出没!竟然有敌军能悄悄穿过伽多罗军的封锁,闯到这附近?!
  事态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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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占领秘道~
 
  ‘敌人数目至少上千,打着纯黑旗帜,个个骁勇善战,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黑旗军!!’
  瓦莱特团长说了几句,见哨兵仍木愣愣地站在哨台上不作反应,急怒交加地大声吼道:‘快点放我们进去!我们的士兵需要休息和治疗!我也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向迪约克团长报告!黑旗军在这附近出现,很可能是打算进攻营地。如果延误了军机,迪约克团长来不及准备,让驻地有什么闪失,你们担不起这份责任!’
  哨兵们才如梦初醒,赶忙下去查验。这些人的军服腰牌确实都属伽多罗将军麾下无误,押送补给车队的交接文书也没有问题,哨兵便赶忙打信号通知营地,放他们向营地行去。
  押送队的官兵入了营地,被安顿在一个大帐篷中等候安置。迪约克团长得到通报,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匆匆赶来向他们查问情况。
  ‘在黑旗军出现之前,我们没有察觉任何征兆。他们埋伏在路旁的森林中,直到距离我们不足十丈时才跳了出来。我们措手不及,被他们围住厮杀起来,折损了好些手下……’
  在瓦莱特团长向迪约克团长叙述当时经过时,在后排休息的一个士兵靠向身边的高个士兵,压低声音道:‘真的和纪贝姆先生说的一样!真的很容易就混进来了。’
  高个子的衣着打扮与一般士兵无异,却有一头颇具贵族气息的金发。尽管在前面应付迪约克团长的,是那个‘瓦莱特团长’,但这金发士兵才是这支‘押送队’的真正头领,也是黑旗军首领--‘圣剑士’艾里。
  站在他左侧,向他低声说话的则是刚从山贼转职成反贼的班内特。右侧那个个头对男子而言稍嫌矮小些的士兵,则是萝纱扮的。今日的行动必须要借助她的力量,所以虽有风险,她也必须一同前来。
  艾里小声应答班内特道:‘看起来容易,却是因为纪贝姆先生事前做过周密的筹备,这些人才会乖乖上当。’
  一周前,他们拟定了这个计策。挞阔族人比较了解巴兰军的内部情况,手上还有在伽多罗军时的军服、腰牌,纪贝姆由此想出了这个计划,随后便开始着手行动的准备工作。
  参与这次行动的主要人员,不仅要有不错的身手,更重要的是不能被人一下子便看出破绽。所以纪贝姆从当过巴兰士兵的挞阔战士和新投奔的人中,精心挑选出有南方口音的战士。接下来,他便开始调查有关索美维驻军补给的情报,设定行动路线、伏击地点……
  今日一早,黑旗军便换上巴兰军服,在运送补给的巴兰部队将要经过的路线上埋伏好。等补给部队按情报所说的时间来到后,他们如天兵天将一般,突然出现在巴兰军队的面前。
  万万没想到在深入巴兰势力范围内的地方,竟然会出现敌兵,巴兰军措手不及,被打得溃不成军。
  单就事实而言,除了对黑旗军的兵力有些夸大外,那个‘瓦莱特团长’倒是没有说谎……
  不过黑旗军有纪贝姆坐阵指挥,巴兰军怎会有漏洞可钻?巴兰士兵大半被擒杀,小部分逃走的士兵也无法突破黑旗军在前路设下的数道拦截,令计划不致有穿帮的危险。
  从被擒的领队军官身上搜出补给车队的交接文书,他们便拿着它蒙混过关,进入索美维驻地。
  一开始便找到对手的潜在弱点来制定计划,在实际部署中对行动的每个细节都仔细推敲,针对每个可能的变数制定出应对之策,准备得滴水不漏。
  计划的进行看似简单平顺,实是策划者智谋的体现。若论思虑的周密严谨,黑旗军中无人能出纪贝姆之右。经过此事,艾里对他更是佩服。只是班内特一个大老粗,也分不出这用兵之道的高下。
  看着巴兰军的指挥官近在眼前,班内特又觉兴奋又觉紧张:‘艾里大哥,巴兰军的长官就离我们这么近耶!’
  他知道艾里帮山寨突破洛桑军围剿时,是因为琉夜在妖精领域之外的地区,只能在遗骨周围二三十丈以内活动,这样的限制令他们很难找到敌人首脑的确切位置,无法靠制服领主脱困,但这次情况却不一样了……
  班内特心中忽地兴起一念,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向艾里道:‘如果我们现在抓住那个团长……’
  艾里骇然道:‘别轻举妄动啊!这个团长又不是什么名将,就算抓住了他,也定会有人代替他的职务。我们现在却等于是待在狼窝里,凭我们这一百多人,要是暴露了身份可就死得很难看了!’
  ‘啊!又不对啊?’班内特摇摇头,不敢再乱说话了。
  迪约克团长未觉有诈,听过那挞阔族战士伪装的‘瓦莱特团长’的报告,只觉事情颇不寻常。命部下安排地方让押送队的人疗伤休息,他和几个幕僚神色凝重地走了出去商讨对策。
  幕僚中有的认为这是黑旗军在准备突袭驻地时凑巧遭遇补给队伍,不得不暂时放弃,稍后整顿好队伍必定会重新进犯,我军必须立刻备战;有的则断定黑旗军是要截断洛桑至我军的补给线路,慢慢困死我军,一时尚不会有大的动作,为今之计,应该以信鸽联系伽多罗将军,双方相互配合突破黑旗军封锁。
  双方相持不下,迪约克团长越听越是混乱。谈到天色将暗,他们也没得出个结论,只是命人尽快以信鸽将情况传报给伽多罗将军。
  与此同时,伪装成补给部队,在黑旗军营帐中休息的艾里看时间差不多了,向周围几个人打个眼色,大家便若无其事地向他靠去。
  众士兵高大身躯的遮掩下,不知何时金发士兵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艾里掀开帐篷后方的布幕四顾打量,见没有什么哨兵留意这里便敏捷地钻了出来。他闭目凝神嗅了一阵,像在辨别什么味道。
  不一会儿,他似有所得,开始潜往营地后方。琉夜跟随他左右,见附近有卫兵靠近便向他示警,艾里就躲入各座帐篷间的阴影下避开岗哨。
  越靠近营地后方,他所追寻的味道越发明显。过了不久,他的目的地便出现在前方--军营的伙房。
  索美维驻地设立好几个月了,伙房不像士兵休息的地方只要能够挡风遮雨就行,是营地中少数几座建筑之一。阵阵食物香味,不断自窗口中飘散而出,循香而来的艾里躲躲闪闪地挨到伙房外,偷偷探头向内张望。
  现在正是准备晚餐的时间,伙房内十分忙乱,十几个人来来往往地忙着准备晚饭。就算艾里动作再敏捷,要不被发现地进入房中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他略一思量,便有了主张。
  偷偷摸摸绕到了伙房正门口,他拍掉刚才躲藏时沾上的泥尘枝叶,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们果然传来惊讶的眼光,艾里却神色自若,嬉皮笑脸地靠近他们道:‘我是卡特队长手下的,他差我来看看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晚餐。’
  哪里都少不了嘴馋的家伙,伙夫们也是见惯了,并未起疑。只有伙夫长疑道:‘兄弟你是哪里人?怎么有些奇怪?’
  艾里忙解释道:‘我原先是在各国间流浪的佣兵,去年才从军的。’
  他原是正统凯曼拉寇迪地区的口音,不过十多年的流浪生涯令他的口音改变不少。巴兰这大半年来为了在南方占据优势,吸纳了许多佣兵扩充军力,偶尔碰到操外国口音的巴兰士兵,也不足为奇。
  伙夫长没多加怀疑,只是皱眉地想将他赶离:‘就算你们队长肚子再饿,我们也没法子提早开饭。我们忙着呢!你杵在这里妨碍大家,饭会上得更慢!’
  ‘我也是这么说啊!我们队长却心急,非让我跑来看看。’艾里忙附和,话锋一转……‘他老婆上次把他和他姘头捉奸在床后,一气之下就再没给他准备肉脯,现在天天喊肚子饿。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这回事,在我们面前拚命装的样子,真是笑死人!’
  ‘被老婆发现?真是倒霉的家伙!’
  ‘他姘头长得如何?漂亮吗?’
  旁人的隐私,本就很能吊起人们的好奇心,更何况还沾染上一层桃色?
  单调沉闷的军营中,士兵们听到这类话题很少不感兴趣的。伙夫们果然上钩,忘了赶艾里出去,手上的事情也做得心不在焉,个个都色迷迷地向他追问捉奸细节。
  艾里一边信口胡诌继续引开伙夫们的注意,说得有‘声’有‘色’如同亲见,一边若无其事地在伙房中走动。
  走到中央一口巨大的汤锅前,他揭开锅盖看了看:‘哦,今天是土豆汤啊,好香!’拿着锅盖的手略斜,一些青色粉末便从袖中悄悄落入汤中。
  这是纪贝姆以魔界植物自制的昏睡剂,药效比普通麻醉药物强上许多,只需一点便可以令数千人昏睡不醒。锅中汤水翻滚,转眼粉末就消融得不见踪影。
  艾里藉各种理由,如法炮制了数次。
  ‘快接着说啊!他老婆冲进去后怎样?那女人来得及穿上衣服吗?’伙夫们没有察觉到艾里的小动作,一个劲催促他继续讲。
  既已达成目的,艾里无心再继续编排这出即席创作的色情剧,三两下收了尾。推说卡特队长等他回报大概等得快发飙了,他便匆匆离去。伙夫们这才怏怏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心中还在回味刚才的细节……
  忽地有人发出疑问:‘卡特队长?有人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卡特吗?’
  卡特是很普通的名字,驻军中叫这个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刚才那人说了半天,到底说的是谁的事啊?
  不过他们并没有猜疑很久。分发过晚餐后,留在餐厅中用餐的数千士兵,吃着吃着便陆续倒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这幕景象,对他们的职业尊严无疑是一大冲击。正要查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便有十几人冲了进来。
  这些人一样是巴兰士兵的打扮,不过手中那一把把明亮的兵刃,却足以证明他们绝对不是同伴……虽然人数上与对方相若,但伙夫少经战斗,全不是他们对手,三两下便被擒下捆绑。
  之后又有许多和那些人一伙的士兵进来。伙夫们认出了其中一个高个金发士兵,就是傍晚时到伙房中说了一阵长官绯闻的那个士兵,这才恍然大悟,有问题的不是自己做的晚餐,而是这个士兵。
  那金发士兵似乎地位颇高,在他指挥下,一百多名士兵迅速将餐厅中的桌椅收拾起来。随后,他们便来来回回地扛进了许多昏迷的士兵,放置在餐厅大堂中。其中大部分是昏睡的,也有一些和伙夫们一样被捆绑着带来的。
  引人注意的人物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头发花白,却说不清年纪的男人。他差遣着其他几个士兵,走来走去地在大厅的地面画下奇怪的线条和文字。
  在这孤立的据点中,怎么叫喊一时也不可能有援兵来救,所以那些士兵并没有堵住清醒俘虏的嘴巴。
  伙夫们看着同侪陆续被搬进来,心中恐惧越来越盛,小声地议论敌人的意图。敌人把俘虏集中到食堂里,总不会是为了开宴会。那究竟是要做什么?
  其中一人的猜测,让大家一下子刷白了脸。
  ‘该不会是……是要放火将大家全部烧死?!’
  一直闹到将近半夜,俘虏们才终于被全数带到了食堂中。数千人一个靠一个地坐在大厅中央,密密麻麻地一大片。
  ‘呼,这才是这次行动中最困难的部分啊!’艾里抹着满头的汗,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向站到一边的纪贝姆道。
  纪贝姆的计划能够很轻易地制服敌人,药性发作后,营地大部分士兵都无力反抗,少数还来不及吃晚餐而保持清醒的人员,也在他们各个击破下束手就擒。
  但是凭自己这一百多人把驻地中六千士兵集中在一地,实在是很累人的事……好在总算做完了。接下来的,就是萝纱的工作了。
  艾里等人将场面收拾好后,便全数退出食堂,只在远处观望。清醒的俘虏们见了,都道是他们要开始屠杀了,害怕得尿了裤子的也不是没有。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并没有着火,也没有出现血腥的杀戮景象,只有一个清瘦的矮个士兵走到食堂出口附近站定,一边翻着魔法书,一边开始念念有词。
  当然,如果这些俘虏知道这士兵过往的魔法记录,也许会觉得她的危险性不啻于手持利刃的凶悍战士。
  这次的行动本身还不算如何困难,困难的是如何处置俘虏的数千士兵。黑旗军自身不过三千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收得了数倍于自身的俘虏。留下他们,等于是在身边放了头随时可能挣脱牢笼的猛虎。
  在艾里问及处理办法时,纪贝姆正要回答‘杀掉了事’时,忽然收住了口。
  按着纪贝姆昔年在罗炎麾下时的行事,对这种麻烦的包袱必定毫不留情地铲除了事,但在人界待了十年,他已经知道对人族而言,杀害俘虏似乎是很残忍的事情。
  以艾里等人的性格是不可能同意的,而且也会严重损害黑旗军对外的形象定位,不利于长远发展……想到这些,纪贝姆才在‘杀’字刚出时住了口。
  ‘杀?’
  见艾里等人果然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纪贝姆忙改口道:‘我是说萝纱。’短短一句话间,他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萝纱?’众人都是有听没有懂。
  ‘我的意思是……’
  萝纱平时使用魔法,都是直接以意志召唤魔法精灵,不需颂念咒文。不过这次用的魔法是纪贝姆刚交给她的一本魔法书上记载的,她还没有学会,只能按书本所叙边看边做,所以需要颂念咒文。
  不知该算黑旗军的大幸,还是食堂内巴兰士兵的好运,扣除中途失败重来的那几次,魔法还算是顺利地完成了。
  大厅的正中央开始射出一束耀眼的白色光芒,自身高速旋转着沿纪贝姆等人画下的魔法阵向四周扩展开去。
  瞬间发光的魔法阵有如一个光之牢笼,将巴兰士兵笼罩其中。巴兰士兵见此情形,都道这是能置他们于死地的强力破坏魔法,胆子再大的勇士也忍不住惊叫出声,惊恐的惨呼在整个大厅中回响。
  而不管是身处其中的巴兰士兵,还是在外旁观的黑旗军,每个人眼中都被强烈的白光刺痛,不得不闭上眼睛。当人们感觉到光线消失,再度睁开眼时,魔法阵中一片空荡荡,数千官兵已经不翼而飞。
  ‘好、好厉害……’一个黑旗兵也不由骇然失色:‘几千个人啊!一转眼就干掉了吗?!’
  ‘笨,圣女怎么会那么残忍?你行动前都不听清楚说明的吗?’他身边的同伴没好气道:‘这是个传送法阵啦!她没有杀掉那些人,而是把他们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些俘虏留在身边是个祸患,那就干脆送到千百里之外的远方,自然就构不成什么妨害了。
  虽然不是杀伤性的魔法,但能传送数千人的巨型魔法阵也不是等闲人物能够操作的。这个魔法阵本该由超过二十个中级以上的魔法师来协力推动,但萝纱所拥有,深厚得非同寻常的魔法力,却足以独立负担起这个传送魔法阵。纪贝姆知道萝纱的潜质,便决定利用这一点来解决俘虏的处理问题。
  至此,行动已经基本宣告结束,剩下的只是善后工作了。除了少数士兵留下整理场地,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忙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
  分手前,班内特好奇地问萝纱:‘你究竟把那些人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萝纱耸耸肩:‘反正只要把他们送得够远,不会那么快回来就行,所以我就没有具体设定。他们被传送到的位置是随机决定的。’
  几天后,从天庐中部某国传来了该国中突然出现数千难民的消息……
  三天后,凯曼的七万南征大军,果然如期抵达索美维秘道。南征军的统帅,是凯曼的老将凯文.拉维将军。
  几年前仁明王加冕后,开始清除老臣,培植自己的班底。本已厌倦官场斗争的凯文将军看不惯仁明王的作为,更是心灰意冷,藉机告老辞官,退隐回家乡。
  然而,眼下凯曼有能力的将领几乎都在外征战,这次与巴兰达成的协议又务须保密,否则万一被南方诸国发现有异,携手夺下索美维秘道,事情就麻烦了。
  调拨军队还可以选择走偏僻路线,尽量隐藏行踪,但是若选用那些引人注意的将领率军,就很难不被别国觉察出端倪。
  但是,若将领的能力不足,又可能令南部战场陷入胶着,届时非但不能配合北方军队打击联盟中部负隅顽抗的那些国家,反而会令凯曼陷入两头应战的尴尬状况。凯曼也不敢冒险起用籍籍无名的人物统帅南征军。
  思来想去,最后仁明王想到了凯文。
  人们不会留意一个已经退隐的老将的行踪,而凯的军事能力也应该足以担当这次的重要任务,他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不过凯文与仁明王并不相得。仁明王几次差人召他入京,他都装病在家,拒不受命。最后还是仁明王将他唯一的孙子‘接’入王宫中‘暂住’,他才不得不受命出征。
  抵达索美维秘道后,凯文命使臣先穿过秘道去通知巴兰军,并交待他同时确认巴兰军是否会遵照约定放行。
  使臣遵令而行,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他知道万一巴兰有变,自己恐怕就没命活着回凯曼了。不过当他到达秘道出口时,这种顾虑便烟消云散。
  在出口驻守的巴兰士兵一听他表明身份,态度就变得毕恭毕敬,一面殷勤地为他引路到驻地,一边派人赶去通报统管这里的瓦莱特团长。
  刚踏入驻地,团长在众部属的陪同下笑容满面地迎向使臣,将他延请入营地中最像样的主楼中。巴兰军官众星捧月般奉上美酒佳肴,招呼得殷勤周到,态度谦恭得甚至可以称之为……卑下。
  人心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先前还对巴兰军战战兢兢的使臣,一看到对方的姿态放得比自己低,便不自觉地摆出了凌驾对方之上的气势。他立时挺直腰杆,神气透出了倨傲,居高临下地向微弓着腰的团长说话。
  ‘我凯曼大军已经抵达索美维秘道,特命我来知会你们一声。待我回去禀报过将军,就起兵通过秘道。’
  使臣的口气,便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纾尊降贵地驾临某个小地方,要地方上的人尽心准备接待一般。不过那瓦莱特团长却毫无愠色,反而搓着手陪笑:‘贵军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了。不知届时可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之处?’
  巴兰军方态度之谄媚,连凯曼使臣都有些受不了。他皱眉,显出几分鄙夷:‘不用了,你们只要安份地让开路就行。’
  此刻,使臣深深觉得自己先前的忧虑实在很可笑,凯文将军也是多虑了。巴兰在南部虽然算是强国,但与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凯曼相比,根本就不值一哂。巴兰人应该也很清楚他们是无力承担凯曼的报复的,怎么可能还敢违背与凯曼的约定,在背后捣鬼?
  国与国之间全凭实力来说话,正义、尊严之类虚浮不实的东西都只是用来装点门面。这些巴兰人既然出身弱国,自然只有卑躬屈膝地向凯曼人低头的份儿,何需在他们身上多费心思?
  一方面对巴兰军方的谦卑态度抱着鄙夷,一方面也满意于自己所见的一切,使臣轻松地返回秘道那端的凯曼军营,向凯文将军笃定地回报巴兰方面绝没有问题。
  凯文将军本也不觉得以巴兰目前的状况会在背后搞什么鬼,只是谨慎起见才交待使臣留意观察,听他如此回报更无疑虑。第二天,凯曼军便拔营开拨,进入了索美维秘道。
  凯文将军认定这会是很平顺的一段路程,一路上也确实都走得很顺遂。临近出口处时,听过使臣对巴兰军描述的人都不由在心中勾勒出巴兰士兵无奈地站在出口两侧,让出道路任他们通行的样子。
  然而,当从出口处射来的亮光照在他们身上时,凛冽的刀光也同时耀花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前方是黑压压的一道人墙。大群的士兵摆出战斗姿态,密密麻麻地围堵住了凯曼军的出路。在窄道中兵力上的优势无法发挥,凯曼军的数目虽远胜他们,却很难突破他们的封锁。
  更何况在凯曼士兵能与这些手持兵器的士兵刀剑相交之前,还要应付数十个妖精箭手的弓箭。凯曼军就算想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会是昨日还在讨好逢迎自己的那帮人?!
  凯文将军身边,昨日才从巴兰驻地回来的使臣张大了口,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前方的军队。每个士兵的眼中都跃动着昂扬的战意,这么多双眼睛汇集在一起,便凝聚起一股如有实质般的强悍气势,令与他们对峙的人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
  他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支危险的军队,与昨日巴兰驻军在他脑中留下的谦卑谄媚的印象重叠到一起。那时的一切,原来都是对方为了消除南征军的戒心而做的戏。
  想到他们在接受自己不屑的对待时,肚子里可能在怎样嘲笑自己,使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地咬牙切齿:‘巴兰人竟然敢背叛我们!’
  ‘不对。巴兰不可能这么快就转变立场。’凝视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军队,凯文缓缓摇头。‘而且,你几时听说过,现在大陆上的哪个国家能拥有妖精族的战士?’
  被点醒的使臣懵然道:‘那,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眼下,凯文将军尚也是不得而知。而现在也不是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决定凯曼军该如何反应。
  估量过形势,凯文将军断定自己不可能率军冲出索美维秘道,强行突破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他下令停止前进,全军稳步后撤,回到昨日营地,随即差人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拉寇迪。之后,原地待命便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不过,虽不知巴兰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就是被胁迫踏上这趟征途的凯文将军,倒是莫名地松了口气。
 
 
 
 
只看该作者 9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凯曼使臣~
 
  凭借地理上的优势,黑旗军只以三百兵力,便足够将凯曼的五万大军封锁在索美维秘道那端。凯文将军很清楚其中厉害,所以并没有浪费力气尝试闯关。双方在秘道两端对峙着,也算相安无事。倒是在索美维秘道范围之外,发生过一些战斗。
  那一日被艾里等人击溃的补给队狼狈逃回,将事情报告给巴兰国王。在尝试联系索美维驻军而始终未获回音后,巴兰便可以肯定驻军已经出事。
  在与凯曼约定的重要时刻发生这种变故,会是为了什么缘故,伊里博兰多王也心中有数。
  害怕坏了凯曼的事,会给巴兰招来可怕的报复,他马上命将领率兵征讨,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夺回索美维秘道。然而征讨的军队却都在半路遭妖精领域派出的黑旗军伏击,无功而返。
  位于洛桑和秘道之间的妖精领域十分靠近索美维驻地,征讨驻地的军队,势必要从妖精领域附近经过,黑旗军等于占住了通往驻地的咽喉之地。
  巴兰军是仓促调集,数量和战力上都打了个折扣,而黑旗军却是以逸待劳,又有纪贝姆事先安排的计策,所以没有一股巴兰军能闯过黑旗军的封锁到达索美维驻地。
  几日后凯曼军在索美维秘道处受阻,巴兰见为时已晚,只得颓然放弃攻击。
  在索美维驻地待了几天,都未见巴兰军出现,艾里便知一切顺遂,未发生超出纪贝姆先生预估的事。
  不过事情太过顺利,艾里反觉不大安心。他曾问过纪贝姆:‘记得你说过锋芒太露对我们并不是好事。现在我们让巴兰吃了这么大的亏……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要紧。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纪贝姆摇摇头让他安心。‘那时我是担心太惹人注目,会过早引起周围各国的忌惮,招来他们合力打压。不过现在却不同。’
  艾里突然发现外表不大惹眼的纪贝姆,这一刻嘴边浮现的笑容却透出魔鬼一般的邪恶。
  ‘巴兰会代替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各国的注意力大半被巴兰吸引住,一时半刻还顾不到我们。这件事对我们只有好处。’
  纪贝姆说得没错。
  那一日被萝纱扔到不知名国家的巴兰士兵,令几天前发生在索美维驻地的事件,迅速地在各个国家中流传开来。没过多久整个南部地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支神秘的黑旗军夺取索美维秘道,阻止了凯曼大军的入侵。
  黑旗军自然是声名更隆,这意味着他们更能吸引零散势力的加入。而对巴兰来说,这出乎他们预计之外的事件令它陷入相当尴尬的境地。
  黑旗军驱走巴兰军而把守秘道的事实,令各国都对巴兰产生了怀疑。稍加推敲,人人都能明白凯曼如非有所安排,笃定能穿越索美维秘道,是不可能贸然发兵南方的。
  如此一来,巴兰出卖南方其他国家的利益,打算向凯曼开放索美维秘道的内幕已昭然若揭。
  一时间,联盟南部各国中卷起一阵谴责巴兰的声浪。原先与巴兰关系友好的国家,纷纷宣布断绝与巴兰的商业贸易往来,而原本就与巴兰有仇怨的国家,更是相互结合组织联军,要讨伐这出卖南方诸国,与凯曼勾结的害群之马。
  巴兰四面楚歌,就连本国舆论也对伊里博兰多王的愚行颇为不满。虽然伊里博兰多王出动巴兰的大批军队,一时尚能抵挡住讨伐军的攻势,但内忧外患交逼下,王权仍是现出岌岌可危的颓势。
  与此同时,这次事件的第三个当事者凯曼也处境困窘。
  一收到凯文将军的飞鸽传书,仁明王便将众臣召集到拉寇迪的王宫中商议应对之策。然而连通晓军事的凯文将军都想不出闯关的方法,这些文臣当然更是无能为力。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无人作声。
  而此刻,殿堂内却有一个人的心情是与众不同的雀跃。
  ‘想不到才刚起步的艾里,真能凭薄弱的兵力阻止这件事!真是好样的!!’
  先前艾里将近一年没有消息,杰伊还道这事就此不了了之。想不到现在却峰回路转,艾里一有行动便令人刮目相看。由此看来,当初和他的约定仍是大有可为,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小心不让这份欣喜泄漏出来,杰伊沉凝着神色出列向仁明王道:‘臣以为南征军不应在南方多作滞留。黑旗军凭借地利之便,凯文将军就算付出再大牺牲也难闯过通道,再留下去已无意义。而南部魔翼森林一带远离城市,荒无人烟,补给十分不易。既然事情已败露,成功无望,还是在造成更大负担前尽快将军队撤回的好。’
  ‘不知那黑旗军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被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大计。实在可恨!’仁明王沉吟片刻,终于恨恨道:‘虽然不甘心,不过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臣以为诤君之言虽有道理,不过还请陛下不要这么快让凯文将军回返。南方之事尚未到最后分晓的时候。’
  年轻的魔导公会会长一直默然无语地立于仁明王身旁,甫一打破沉默,便引起一片惊异。仁明王惊喜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事还有办法?我们该做些什么?’
  ‘不,我们并不需要做什么。南方之事会不会有转机,不是看我们,而是要看巴兰的能力。’
  ‘怎么说?’
  萨拉司坦先前的沉默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现在已是成竹在胸。‘我们现在可以逼迫巴兰国王,让他全力为我们攻打黑旗军,夺回索美维秘道。如果成功,我们便可继续原来的计划了。’
  仁明王狐疑道:‘可是巴兰才刚刚因为与我们的协定而备受谴责排挤,如果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招来南方各国更强烈的反对,巴兰怎么会愿意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为我们效力?’
  ‘正是因为巴兰现在四面受敌,他们在南方诸国中已经难以容身,只有让凯曼的军队进入南部,依附我们的力量他们才能立足下去。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必须和我们同一阵线。所以,在我们放弃这个计划之前,不妨姑且让巴兰替我们一试。反正,这也不会对凯曼有何损失。’
  听了他的解说,国王颇为欣喜,面上放出光彩:‘说得不错。爱卿真是孤王的得力臂助!孤王这就差遣使臣传话与巴兰国王。’
  萨拉司坦的神色没有因为国王的褒奖而出现波动。他只是淡淡笑着,沉静的眼神落在空茫处。
  既然一开始做了选择,可不是想退就能退的了,之后便只能沿着原先选定的方向走。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都一样,要中途回头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到仁明王开始和群臣讨论使臣的人选,萨拉司坦心头闪过一念,插口道:‘巴兰之事宜早不宜迟,臣以为,派……那个人前往巴兰最为合适。’
  仁明王眼光一亮。‘正是,我倒忘了可以直接传令给那人。他的行动速度也比一般人快许多,应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他们所说的人便是罗炎。他的身份特殊,役使魔王做事也可能令许多人心生排斥,所以他们都隐而不直呼其名。除了权力中心的几人外,其他大臣,包括诤君,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罗炎额上的血冥幻晶,乃是他得以重返人世的关键之物。萨拉司坦借助血冥幻晶足以控制神魔的魔力,得以破除修雅所设的‘神之永眠’封印,强行将魔王从神之眠地带回。
  同时,血冥幻晶邪谲暴戾之气渗透入罗炎的身体,萨拉司坦以此为凭借向罗炎的心神下了禁制,令他无力违抗凯曼王所下的任何命令。
  而这个禁制也附带一点很便利的好处。仁明王与罗炎的心智由血冥幻晶产生了某种联系,所以现在就算罗炎远在万里之外,只要仁明王通过特别的魔法阵传送出自己的心念,罗炎都会在瞬间接收到。
  精擅飞行魔法的罗炎从身处的联盟中部赶到巴兰首都拉雅达,只需两日时间,这自然比从拉寇迪送命令给使臣,再长途跋涉去巴兰要快得多了。
  萨拉司坦向仁明王提此建议,还有一点理由。
  黑旗军行踪隐秘,巴兰一直找不到他们的巢穴,凭着魔法师的感觉,他觉得这应不仅仅只是地形或刻意躲藏能办得到的,其中或许有魔法的力量在起作用。巴兰毕竟是小国,能力强的魔法师数目应该不多,罗炎无人能及的魔法造诣,应该可给巴兰提供些帮助。
  两日后,巴兰首都拉雅达的皇宫外,忽地从半空落下一道白影,正正落在正门的卫兵身前。卫兵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白衣人,一头蓝色长发随下落而卷起的劲风飘荡不已,挡住了他的大半面容。
  虽然还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他的身形与静立时散发出的从容气度,便可知不是等闲人物。再加上先前他施展的飞行魔法,表明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士兵们心下都已存了几分忌惮。不过职责所在,容不得他们退缩。他们一面上前挡住,一面暗暗遣人去叫更多卫兵过来,以备不测。
  ‘皇宫之前,平民禁止靠近!’
  ‘即刻离开!否则我们只有将你擒下!’
  风渐平息,蓝发柔顺地披散,现出一张文人般清雅的面孔。额心的一块红石额饰,却为这张面孔平添一股邪异冷僻的魔法师气质。
  而更令人一眼便被吸引过去的,是那双眸色与额饰红石相同,狭长微挑的明锐双目。像是燃烧着可以焚毁眼前一切的烈火,却又像是把世界隔挡在外,对眼前所见的一切漠不关心。这个人身上同时容纳了狂暴的杀意和清冷的淡漠,冰与火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共存着。
  看着这人,卫兵们只觉得深不可测,更加肯定这男人绝对是个危险角色,不由心下惴惴。刚才的呼喝口气凌厉,会不会激怒这人?如果这人只是正巧路经这里的魔法师的话,岂不是平白惹下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男人似乎并没有被士兵们的口气激怒,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看来这种程度的冒犯,他根本漠不在乎,只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国王。’神色之平淡,之理所当然,仿佛他只是到餐馆向服务生点了店里的招牌菜而已。
  ‘大、大胆!’卫兵们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人了。总算有人想起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资格求见国王陛下?’
  ‘我是凯曼的使臣罗炎。受命于凯曼仁明王,有事要与巴兰国王会面。请为我通传。’
  收到仁明王的命令后,他便立刻动身前来拉雅达。他召来的有翼魔人部队除了他本人之外,没人控制得了,而圣爱西恩特的王位之争已告结束,魔族部队一时也没有别的任务,所以他便将他们安置在当地人迹罕至的深山中等候自己回返。
  ‘使臣?’卫兵们惊疑不定地打量罗炎。凯曼来的前一个使臣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从这点上这人倒有几分相像。
  不过,他看来不过二三十岁,未免太年轻了些吧?一个卫兵道:‘你可有凭证?’如是使臣,应持有使节令牌或是其他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
  凭证?罗炎微微一怔:‘这倒是没有。’仁明王远距离地传送来命令,也不可能拿到什么使节令牌。
  ‘不行。没有凭证就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看来按正当途径是没法完成命令了。’
  以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说出这句话后,罗炎毫无先兆地一挥手,身前便猛然卷起厉风。众卫兵骇异闪开,而在他身前距离太近的三个卫兵已不及闪避。凌厉的风如有生命之物一般包围吞没了他们的身躯,急速旋转起来。
  从仁明王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命令,罗炎都必须想办法完成。既然循正途不行,他便不加思索地选择最便捷快速的方法--以武力逼迫巴兰国王不得不见他!
  在士兵长声惨叫中,血滴雾般喷洒出来,将周围的士兵染得满身红。虽然风仍未止息,看不清那三个士兵的状况,不过卫兵们也能猜得出来,被包围全身的风刃切割过的同侪,恐怕已经很难分辨出人形。被风刃卷住的同侪的惨叫声,不断穿刺着其他卫兵的耳膜,令他们心中震撼莫名,骇然瞪视这自称罗炎的男人。
  前一瞬间看来还很温和,全然感受不到杀气,想不到下一秒便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或许对这人而言,杀伤人命根本就和拧死几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而他举手便能杀人的强横力量,自己能抵挡得了的吗?
  冲击性的画面,令在场的卫兵惊恐畏惧,一时失去了主张。
  幸而先前去通报其他人的同伴带着大队卫兵适时赶到,稍稍振奋起士气。
  经验老道些的仕卫队长挥剑怒吼,努力让大家清醒过来。‘大家不要后退!魔法师再怎么厉害,只要我们冲到他近处,他就只有等死的份!大家冲啊!’
  众卫兵听他说得有理,稳住了阵脚,鼓勇向罗炎冲杀过去。
  然而蓝发的魔王全不把他们的反扑放在眼里,视若无睹地向皇宫正门走去,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淡淡讥笑。
  卫队长说得本该没有错。魔法师擅长远战,贴身近战便全无还手之力,这是一般状况下的常识。不过,罗炎却不是能被归类于‘一般状况’下的特例。
  在仁明王策划的武道大会上,他便曾以一人之力对抗参与大会的顶尖武者们,不需花费时间颂念咒文,没有一般魔法师的弱点。当时那些一流强手尚且被打得全无回手之力,巴兰皇宫中的这些卫兵又怎能奈他何?
  此时皇宫门口的骚乱已经引来附近众多市民的观望。人们从未见过胆敢硬闯皇宫和卫兵正面杠上的人,虽碍着宫廷的规矩不敢靠得太近,还是站在远处好奇地张望这里的动静。
  就在他们好奇的视线与卫兵们惊骇的目光中,罗炎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调,穿越卫兵们无用的阻截和血肉交织成的雨幕,踏进了巴兰的皇宫之内。
  蓝发使臣的强大力量被不安而又好奇的市民们传遍全城的时候,伊里博兰多王迫不得已,终于出面制止这场单方面杀戮。
  罗炎所展现的实力和他身上所携之凯曼魔族部队的帅印,令伊里博兰多王不得不相信他确是凯曼使臣的身份。
  虽然巴兰是因为凯曼而陷入目前的窘境,仍是不敢开罪凯曼。伊里博兰多王忙不迭地为先前卫兵的失礼赔罪,将罗炎奉作上宾。
  罗炎自知自己的行为等于主动挑衅,看着巴兰人的表现只觉得好笑。人族总爱宣扬尊严信义之类的人性多么崇高美好,不过看弱国与强国之间的关系,还不是和魔界中一样的弱肉强食?
  无意掩饰心中的不屑,罗炎任一丝笑意浮现面上。仿佛具有人族中最高贵血统的高雅容姿缓和了笑容中的鄙夷之意,反而让他的出众容貌更加耀眼。宫廷中见到他的所有人,无论男女都不由怀疑起这样一个清雅高华,有天神般容貌的人,先前怎会在突破卫兵阻拦时展现那么强横的力量?
  在搀杂着各种疑问的眼神包围下,罗炎坦然立于伊里博兰多王阶下,转述了仁明王要他派兵全力攻打索美维驻地,接应凯曼军通过通道的要求。
  罗炎一开口,人们终于发现单凭外貌,果真是难以正确衡量一个人的真实内在。玉石般的温雅外表下,隐藏的可能是刀剑般的冷锐冰寒。
  罗炎无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温和有礼些,只是赤裸裸地说出仁明王的要求和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说完话,他全然不顾伊里博兰多王难看的脸色,无礼地不再出言说服或是给巴兰国王找点台阶下,就这样一脸不耐烦地等候着国王的答覆。
  凯曼使臣摆明了就是一副不把巴兰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伊里博兰多王的面子上自是颇不好看,面色倒是变得挺好看--青红白灰,轮番上阵。
  挣扎了好一阵,终于残酷的现实还是凌驾于自尊心和怒火之上。伊里博兰多王认为确实如罗炎所说,现在已经不可能修复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依附凯曼才是保住自己地位的唯一出路了。国王向不用正眼看他的罗炎勉强挤出了笑容。
  ‘请转告尊贵的凯曼帝王,巴兰愿……’
  伊里博兰多王的答覆未及说完,便被人截断了。吉肯赛尔亲王向几个大臣暗使眼色,一起站出众臣之列,跪伏于地求恳道:‘此事关系我巴兰万千子民的生命,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你们……’巴兰国王有些措手不及。
  吉肯赛尔亲王抓紧时机进言:‘谁也不能保证凯曼达成他们的目的后,不会为了掌握住整个南部而背信弃义对巴兰下手。到那时候,我们便后悔不及了!索美维秘道是南方各国抵御凯曼侵犯的重要关口,现在顺从凯曼的要求引他们进入南部,等于是折断自己的武器!王兄,上次巴兰已犯过一次错,招来了这么严峻的后果,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选错路了啊!’
  吉肯赛尔王弟以充满敌意的凌厉眼神望向罗炎。但对凯曼或是巴兰的命运全不关心的罗炎来说,只当是清风拂体,全不当回事。
  ‘可是……’气势低落的伊里博兰多王试图分辩:‘南方现在的情况怎样,大家也都知道。不站到凯曼一边的话,我们怎么能抵挡住各国对我们的压力和攻击?恐怕还捱不到凯曼背信弃义的时刻,我们就被推上断头台了!’
  ‘臣以为……’另一个大臣站出来为吉肯赛尔亲王帮腔:‘如果我们向其他各国道歉悔过,宣告今后的立场,并交出凯曼使臣证明我们的诚意,巴兰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并不是不可修复的!毕竟凯曼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不错!’
  ‘陛下请作出明智的决断!’
  更多大臣跪伏在地,支持吉肯赛尔亲王的主张。越来越盛的敌意指向立于殿堂一角的罗炎。
  伊里博兰多王额上见汗,心中又是着恼又是惶恐。恼的是吉肯赛尔王弟和那些附和他的大臣。他心中暗道,你们又不是国王,说得当然轻巧!要致歉、要悔过,都是要我这国王来承担责任。就算是解救了巴兰的困境,我也难以再在王位上坐得稳当……也许吉肯赛尔到时便会篡权夺位……哼,吉肯赛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而宫殿中的气氛对使臣和凯曼都十分不友好,伊里博兰多王深恐凯曼使臣被激怒,事情闹至无法挽回的程度。半是安抚,半是求援,他望向罗炎:‘罗炎使官……’他希望使者能说些什么来反驳众多大臣的进言。
  自宣示过仁明王的要求后,罗炎便无聊地研究起殿堂石柱上的浮雕。朝堂中的暗流激荡,他根本就过耳不入,不关心巴兰的处境会变得如何,也不在意群臣对自己的敌意。
  听伊里博兰多王叫得凄凉,他总算侧回头把注意力放回朝堂之上。不过随后说出的话,却更叫巴兰国王吐血。
  ‘看来贵国一时还不会有决定,请恕我长途跋涉,疲累得很,先行告退去休息了。各位继续商量你们的吧!’
  将朝堂上众人视作无物,他坦然自若地走向殿外,看来根本就不在意巴兰是否会同意凯曼的要求。
  ‘不在意’尚是保守的说法,明白点说的话,根本就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巴兰人的内讧。
  力主拿凯曼使臣证明巴兰改过诚意的大臣们见他要走,以为他是掩饰着害怕想藉机逃离,紧张地喝令殿外侍卫拦下他。伊里博兰多王唯恐事情闹得太僵得罪了凯曼,而众多大臣的反对又令他难以立刻同意使臣的要求,左右为难,又忧又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侍卫来到罗炎身前时,他及时想出了缓兵之计。
  出言阻止侍卫对那冷笑不已的使臣无礼,国王命令侍卫们小心接待使臣,护送他到宫外闲置的府邸暂住。
  待罗炎离开,他又回头安抚群臣:‘各位可以放心,我会安排最精锐的战士监守使臣的住所,他是没办法离开拉雅达的。所以,该如何回覆凯曼之事,尽可从长计议。且待我细细考虑过后再说吧。’
  见国王如此说,群臣也不好立刻逼迫他作下决断。这件事,一时总算敷衍过去了。
  伊里博兰多王暂且吁了口长气,遣散众臣,回到后宫享受令他沉迷不已的王位所带来的权势富贵的滋味。不多时后,他已浸泡在洒满鲜艳花瓣,馨香四溢的浴池中。
  年过五旬已不再年轻的身躯旁,不相称地环伺着五位衣着清凉的美姬。嫩葱般白皙柔美的手指灵活地舞动着,为他净身按摩,捧酒送食。满室皆春,好一派香艳风光。
  往常这时候伊里博兰多王已经开始恣意作乐,不过这次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微微耷拉的眼皮下时而闪出冷光。
  他知道如果任由王弟在朝中活动,鼓动对抗凯曼的风潮,也许眼前这一切很快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必须做些什么来阻止!
  不过从今天的情形来看,朝中已经有不少臣子赞同王弟。要在短期内把这些人的想法扭转过来,并非易事。可现在巴兰的局势不等人,容不得慢慢来啊……
  伊里博兰多王脑中走马灯般不断转着种种念头,思量着保住他权位的计策。
  手中澄澈的上等酒液散发出清冽的酒香,然而流入喉中的感觉,却比想像中淡薄。一人独坐窗边自斟自饮,许久后,罗炎终于发现问题不在于酒,而在于自己。
  他暂居的是巴兰国用来安置贵宾的豪宅,装璜自是舒适奢华,却稍嫌欠缺个性。不过,这并不是影响到他饮酒兴致的原因。
  被酒意熏染得有些模糊了的视线投向窗外。南方的冬日,天空多半是一径的沉暗,不会有白雪落下令世界变得明亮些。看了半晌,脑中忽地掠过一段往日的回忆。
  明晰的笑容,毫无矫饰地在润红的唇上绽放:‘还是冬天喝酒最舒服啊!特别是这样下雪的时候。满天满地的白羽绒把什么都包裹住,幸好有屋顶和暖炉隔出这个温暖干净的空间。看着飘雪喝酒,最能感受酒水入喉时的暖意和绵甜,雪花的清冽气味似乎也化在酒里了。呵,真是幸福啊!’
  ‘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幸福感有很多种啦,你以后自己会发现更多的……喂,我也不希望你变成酒鬼啊,别喝那么急!哇,都被你喝光了~~’
  似真似假的娇嗔,镜花水月般消散。摇晃着杯中据说是巴兰窖藏的酒中上品,喝下去却淡薄无味的酒液,血色瞳孔茫然地映着依旧青灰的天空,似乎也被蒙上一层灰色。
  令酒变得无味的,究竟是因为没有雪,还是……别的什么?
  屋外不知何时响起了压抑的私语声。虽没有刻意去听,灵敏的知觉还是自动将其收入耳中,也截断了罗炎的思绪。他有些庆幸这声音的出现。
  ‘这人这几日都还老实吗?’
  ‘这些天来每天只看他从早喝酒到晚,没做什么正事或有什么不轨的行动。整天也醉醺醺的,没和别人接触过。’
  ‘都在喝酒?哼!’不屑的笑声后,这人又道:‘先前我还以为是个厉害角色,原来不过是个自甘堕落的醉鬼啊。’
  ‘这人确实很强。不过大人说得不错,酒能伤身,照他这样的喝法,再厉害的人物要不了几年也得被消磨成废物一个。’
  罗炎漠然听着,手中没停下送酒入口的动作,只在监视者说到酒能伤身时微微苦笑。
  如果真能伤得了自己的身体就好了!他在人界根本就找不到力量胜过或是接近自己的敌手,而且就算以再强的力量自毁,也会在瞬间痊愈。被萨拉司坦那帮家伙强行复活的身体是以血冥幻晶的魔力作为力量来源的,魔力未耗尽,自己便永生于世,就算求死亦不可得。
  拥有一副不死之躯,或许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对他而言却是一场梦魇。
  已经无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却偏偏不得就死。纵然力量再强,却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法由自己来决定,这种痛苦,有谁能真正体会得了?如果真能有伤害得了自己的法子,他倒是求之不得了。
  外头压低声音交谈的人声中的一个,尽管只于前几日在殿上听过一次,罗炎仍分辨出这声音是个站在吉肯赛尔王弟一方,进言回绝凯曼要求的大臣的。看来是受命于王弟,来向手下查问情况的。
  自入住这个宫院罗炎便发现,这里服侍的仆役全都是受命监视看守自己的人。宅院四周,还有许多人在暗中埋伏,随时注意着自己是否有潜逃的意图。这豪华的住所,实则与牢笼无异。
  一般人若是处身这种环境,必是周身都不自在。不过对罗炎来说,处境再糟糕也无妨。至多不过是杀身之祸罢了,果真能杀得了自己的话,他欢迎还来不及呢!如果死亡已经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还有什么值得顾忌?
  因而罗炎心中虽将监视者们的技俩看得通透,却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
  有不少次,他的视线正正捕捉住‘仆人’们窥探的目光。在对方尴尬不安的时候,他却视若无睹地移开目光放过了他们。
  又有几次,罗炎以肉眼难及的速度疾掠出门,瞬间就不知所踪。监视他的人顾不得掩藏行迹,惊惶失措地冲出来分头搜寻,却被在不远处的河畔或园林间发怔的罗炎撞个正着。
  监视者们搜肠刮肚想找出借口解释,他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便转头继续沉思,无意质询他们的行为。
  这些失误既然没有引来什么严重后果,监视者们自是把糗事压下了,没有呈报给上级。在发号施令的高层人物看来,使臣是完全在其部属的监控之下,无法有任何妄动;而对下层实际负责监守的人来说,滋味却绝不好受。
  被他们监视的人虽没有任何不轨行动,但所有的监视者都觉得,使臣之所以至今还算安份,不过是因为他不打算行动而已。真正的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罗炎手中,他们完全被那男人操控于股掌之上。多监视使臣一日,这股无法向上司启齿的不安感便膨胀一分。
  罗炎以独特的方式,凌虐着监视者的神经。
  不过,纵然漠不关心,罗炎还是能从这些监视者中察觉出一些王宫内斗的端倪。
  这些监视者是由巴兰国王派来的,应该都是国王的手下才对。然而,其中却有人是暗地在为吉肯赛尔王弟效力的。由此看来,以这次凯曼的事为中心,吉肯赛尔王弟与伊里博兰多王的斗争已经日益激烈。
  伊里博兰多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希望依附凯曼的力量;而吉肯赛尔,也许是为了国家,也许是为了趁势夺得王座,必定坚持巴兰不应一错再错,接受凯曼的要求。
  现在宫廷中的这两方势力,或许已经斗得天翻地覆了。
  哪一方能得胜,将决定巴兰今后的立场。这么说来,一心想进入南方的凯曼王那老儿,应也不会坐视旁观。大概再过不了多久,他又要送命令过来了……
  厌烦地半阖眼帘,收敛起眼中的锐利光芒,罗炎只将视线集中于酒杯中。他懒得再去多想了。
  反正人界的纠葛,跟自己本来就没有关系。无论怎样,自己的状况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还是得这么死不死活不活地过下去,继续听从凯曼王那低贱之人的差遣。在收到那老儿的命令之前,就继续这样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管地过着吧……
  ……究竟还要等多久,结束这一切的人才会出现?
 
 
 
 
只看该作者 9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潜入拉雅达~
 
  十二月的空气,已经冷得让人想缩起脖子。不过当天气晴好时,空气中的寒意只会使阳光洒在人们身上的滋味更加美好。
  搬一把靠背椅坐在阳光下,闭上眼睛,任金黄的阳光暖融融地将整个身体包围住。温暖、安适、悠闲,让人从骨子里酥了起来。
  虽然闭上了眼,仍是可以看见一片黄橙橙的亮光,神智似乎便在这片柔和的黄光中载沉载浮,只想这么永远地坐下去。
  --当然,想是这么想,太阳一下山还是得起来的。
  冬天晒太阳,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不需要花费什么,也不需要有什么条件,无论是王子还是乞丐,只要没有俗事烦心,能抽出这半日的闲暇便能享受得到……当然,如果手中能捧杯热茶,就更是再好没有了。
  ‘哪!你的红茶!’
  一阵清幽茶香飘来,埃夏从后递给艾里一杯红茶。犹存稚气的面颊被阳光照出勃勃的生气,不过端秀的眉毛微拧,腮帮微鼓,似乎在生气……呃,根本就是在生气。
  他絮絮叨叨地数落着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窝在椅中晒太阳的艾里。
  ‘什么圣剑士嘛!靠在这里晒了大半天的太阳,跟一个退休在家的老头子有什么两样?!’
  埃夏原还以为艾里起兵后,会变成一个适合领袖地位,勤恳热血的英雄。不过观察至今,他只能说:‘驴牵到妖精领域,也还是一头懒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待黑旗军的事上了轨道,依伙伴的才能让他们各司其职后,艾里便故态复萌。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他却可以悠闲自在地晒太阳!大概整个基地里,就他是最不像首领的人了。
  ‘呵呵,因为大家都很能干嘛!’冲着热茶的面子,艾里笑容以对。
  ‘我就算要接手,可能也只会给大家添乱子,就像那次……’
  埃夏看他那张不痛不痒的欠揍笑脸,就知道再多说也是白费口水,最后说了两句便走了。
  ‘我要安排统管基地的财物,也是很忙的!不要老是为了泡茶之类的小事让我跑来跑去,浪费我的时间!’
  ‘呵,知道了。谢谢你的茶,小心慢走。’
  陪笑目送埃夏离去后,艾里眯着眼睛靠回椅背,双手捧着杯子汲取暖意,细品茶香,等待茶温适中时再缓缓饮啜。
  温润香醇的液体润泽着唇舌咽喉,更令人放松的,是静心细品时那一份悠然之意。
  连他自己本也认定到了妖精领域会忙得要死要活,不过,事情似乎自然而然地便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凯曼南征军被堵截的事曝光后,巴兰基本上放弃了收回索美维地区的努力,黑旗军的压力便大大减轻。
  平日的发展、训练,自有各个头领分别管理份内之事,艾里可以缩在角落睡他的大头觉;偶尔有些小战事,出谋划策有纪贝姆,领军打仗有德鲁马、比尔、汉瑞团长等大把的人才,艾里好像还是可以睡他的大头觉……
  --他可以指天发誓,他不是一开始就存心打算这样的!
  他原也以为首领的位子由野心家来做,才能胜任愉快,自己虽为了创造能安心偷懒的安宁之地而下决心走上这条路,实则已做了再辛苦的生活都要忍耐下去的准备,却想不到日子渐渐过得越来越是悠闲,轻松的程度好像和过去流浪打混度日的时候也差不多。
  纵然不是性格所喜,过得也不算太艰难。这么看来的话,无论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其实都能找到适合自己性情的生活方法哩!
  上空忽地响起熟悉的振翅之声,艾里放下茶杯,伸手让那飞下的恋血鸳停落。刚才的悠闲神态已经全然收敛,改换为凝重之色。
  过去他并没有打算履行当初事急从权而与诤君结下的盟约,自然可以毫无责任心地把恋血鸳宰了下酒。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杰伊以恋血鸳送来的情报,往往攸关黑旗军的存亡或今后的去向,每次恋血鸳的出现,便意味著有重要的事发生,艾里自然再不能不把它当回事。
  恋血鸳脚上的信笺,写着凯曼最近的动向。除了凯曼已派出使臣到拉雅达,提出要巴兰全力镇压黑旗军的要求之外,还有后续的一些发展。那是杰伊安排在宫中的耳目探听来的凯曼的最新动向。
  巴兰的反应和仁明王他们的预想不大一致,吉肯塞尔王弟集结宫中多位大臣阻止国王,双方僵持不下。仁明王知道这消息后颇为不满。又等了一阵,见巴兰还是迟迟不接受他的要求,便不想再束手等待下去了。
  在他召集几个亲信大臣商议时,服侍国王的宫人零零碎碎听到了一些话语。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可以肯定的是已有仁明王手下的强者到了拉雅达,仁明王打算向这强手下令,要他替巴兰国王刺杀掉吉肯塞尔亲王。只要亲王一死,反对国王主张的人群龙无首,便难有作为,事情就可按着凯曼国王的意愿发展了。
  杰伊的信只写出了他所知的事实,不过艾里自己可以从中推导出这对黑旗军的影响。凯曼刺杀亲王的计若划成功,巴兰国王必定会依从仁明王的要求,出动巴兰能动用的全部力量来对付黑旗军。为免日后黑旗军平白牺牲,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可能地阻止这次刺杀!
  一边思索着,艾里一边将纸条小心地撕成无法拼接的无数碎末,以免泄漏诤君与他的关系。看着白色纸屑在风中飘散消失,他伸个懒腰,抖擞起精神。
  现在到底还是与过去有所不同了。虽然平时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像,但自己身上确实背负着黑旗军存亡的责任。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就责无旁贷,必须卖力干活了!
  ‘我不在的时候,黑旗军就交给你们了。平常的事情,拜托你们担待着多处理些了。’
  临行前,艾里向为他送行的纪贝姆、琉夜等人交代道。这次任务不用带兵厮杀,所以他打算只带着德鲁马一起前往拉雅达。
  事实上,要不是害怕他还在荒山里打转的时候,妖精领域已经被人灭掉了,他更乐意一个人去。
  带琉夜同行则更方便,不需要照顾她的安危,又可以让她隐身查探情况--不考虑一路上被她戏弄而受罪的话。不过,现在守护妖精领域的时之流岚结界不是完全封死的,为了察觉是否有军队逼近,需要随时监控结界范围内的情况,这就需要施法者坐镇控制,所以琉夜无法分身离开妖精领域。
  艾里也曾考虑带比尔去,不过看那小子整天满脸杀气,好像随时都会暴走而大开杀戒似的,考虑到这次深入敌境,应该尽量避免泄漏身份,有这种随时暴走型的同伴,风险系数未免太高,所以他最后还是选定了老实听话、本领也足以自保的德鲁马。
  ‘这里有我们照看着,不会有问题的。’纪贝姆稳重地点着头,回答艾里的交代。这是比较合乎常理的回应,其他人的答话就开始有些乱七八糟了。
  ‘可是,你在的时候事情也是大家在做啊,情况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嘛!’对师父向来不怎么留情面的埃夏,嗤笑着点出血淋淋的事实。
  ‘不要紧。有我在,不会让这里有什么麻烦的!’萝纱的态度算好多了,不过她的保证似乎并不能带给艾里多少安心感。
  ‘你?我记得你比较擅长制造麻烦吧?’
  艾里是因为懒散而少做事,而她是因为性格乌龙……在被她毁坏了若干基地的财物后,她被大家有志一同地列入拒绝往来户,从此与艾里并列为黑旗军中两大闲人,倒也和他们作为黑旗军招牌而并立的地位颇为相称。
  ‘圣女与圣剑士’这两个黑旗军的灵魂人物,随着他们的名号在妖精领域之外的地方越来越响亮,开始被人们简称为‘二圣’。而在妖精领域内,了解到他们真面目的黑旗军,有越来越多人开始将‘二圣’戏谑地称为‘二剩’--两个人都是剩下没用的冗余人员……
  ‘妖精领域是我的地盘啊!’琉夜的前半句听不出什么问题,不过……‘你走后的后事就让我来办,你就放心地去吧!’
  ‘喂,“后事”不是用在这里的吧?’艾里脸色似乎有些发绿。
  他早该想到,要在自己这伙人身上看到什么离情依依的煽情场面,应该是没什么可能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现在巴兰的主力都放在东南国境,应付南方各国组成的讨伐军,艾里和德鲁马两人轻装简行,从西面穿越巴兰的守卫线并不困难。三天后,他们便出现在巴兰首都拉雅达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拉雅达果然有南方强国之都应有的气象,颇为热闹繁荣。不过,艾里留意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多半神色隐现忧虑,繁华表象并不能掩盖住战争给这个城市带来的阴霾。
  城门口附近的大街上,进出城的人从一面白墙前经过时,多半会顺便打量两眼。这面墙左半边零零杂杂地贴满了‘专治疑难杂症’、‘寻找失踪小猫’之类乱七八糟的布告,右半面则是官用的地方,工工整整贴着些布告榜单,而在最显眼处,覆盖上了三张悬赏犯人的画像。
  走过墙下时,德鲁马也好奇地抬头张望了一眼,视线瞬间被上头的几个数字定住,低声感叹:‘赫!每个人的悬赏都上万金币啊!首都的通缉犯身价果然和小地方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上万金币,确实不是个小数。艾里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守卫状况,计划逃生时的路线,一边随口应道:‘上万金币,那些家伙应该不是惹到了皇室,就是什么反贼头子。’
  ‘咕……’德鲁马喉咙中传出古怪的回响。‘……是啊,他们又是惹到了皇室,又是反贼头目。’
  ‘哦?’
  德鲁马一字字念出画像上的悬赏内容:‘兹有黑旗逆贼,纠结不法之众进犯我西方边境。若能擒拿以下数匪首之一者,可换得一万巴兰金币整。生死不论。’
  ‘啊?’艾里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想拉了德鲁马尽速逃到城外,免得被全城官兵和贪图赏金的人围堵。不过迅即回想起这一路进城,好像也没看到人们对自己露出什么怪异眼光啊?这又不像是有人见过自己画像的样子……他及时镇定下来,抬头仔细看那画像。
  那三张画像,分别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人,他一眼便分辨出是不久前才加入黑旗军的汉瑞团长,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既然汉瑞上了榜,再根据悬赏令的内容,艾里推测这一男一女……或许、可能、应该就是自己和萝纱吧?
  之所以推测得这么不确定,是因为艾里实在很难将画上那一男一女的形象与自己和萝纱联系到一起。除了一头金发这点没错外,他怎么也看不出画像上方面阔口、浓眉冲鬓,摆出个横眉怒目、威风凛凛架式的男人和自己有何关联?
  自己是被画得太丑,而萝纱(假设那女子画像画的是她的话)则明显被过度美化。印象中的她多半是一副迷迷糊糊、笨手笨脚的模样,经常好心地以半吊子的魔法来帮忙,最后却往往变成添乱……这样的小姑娘,会是画像上那眉目如画(本来就是画……艾里受冲击过大,糊涂了),充满一股独特的神秘圣洁气息的女魔法师?
  艾里面上依次掠过由惊慌而至错愕,又至强忍着不敢失笑出声的古怪神色。瞪着画像好一阵,他终于想到上个月黑旗军闯入洛桑接应挞阔族人时,应有不少巴兰士兵在战斗中看到自己和萝纱,这些画应该就是画师依他们的描述画出来的。
  那天是夜半时分天色正黑,战场上火光摇晃、动荡不安,士兵们自顾不暇,自是难以看清旁人的面目。自己领军时又是一身戎装,披着厚重铠甲,战斗正酣时杀气腾腾的样貌和平时自也不同,或许还真露出过什么狰狞表情。
  巴兰士兵本就只看得出两分大概样貌,渲染上两分他们身在战场时对敌军大将的恐惧,再加上三分添油加醋,三分以讹传讹,画师由此画出来画像,距离行事平易,平常没什么气势、架式可言的本尊,当然就相距十万八千里了。
  而萝纱身处己方后阵,环境比较安定,样貌是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不过她施展魔法时一脸肃穆沉静,挺像那么回事的,神态气质大异于平时的迷糊单纯,结果画师根据士兵们的印象画出来的画,居然便是个神秘派美女……虽然脸型五官还有几分像,但气质不同的话,就算拿着画与萝纱本人比对,也很难看出那是同一个人。
  看了这画像,艾里突然想到,这么说萝纱居然有扮演美女的条件,只是气质不对而已了?不过想想也是,修雅本来就是气韵温和清雅的丽人。面目与亡母有几分相似的萝纱,条件自不会差,只是后天养成的性格太过脱线,令人难以联想到其母的风范罢了。
  汉瑞在巴兰军队中待过不短的时间,样貌早被平日有接触的军官、士兵熟知,画出来自然形神俱似,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艾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记着不可以让汉瑞潜伏到外地执行任务。
  见这里再没什么值得留意的,艾里便招呼德鲁马走人。虽然画像不似本人,不过这已足以说明巴兰对黑旗军的敌视,万事皆得小心免得招来麻烦。两人着意收敛行迹,安分地混入街上往来的人流中。
  赶来拉雅达的路上艾里暗中盘算,现在心中已有所计议。扣掉恋血鸳传递信息和自己路上的时间来算,凯曼的杀手必定已在他之前到了拉雅达。好在刚才在那官榜上没看到什么亲王的讣告,也没看到要通缉黑旗军之外的重大凶犯,看来亲王原本就怕国王动手除掉他而有所防范,所以凯曼杀手一时还没找到机会下手,事情应该还来得及阻止。
  在人流中随波逐流地走了一阵,德鲁马问道:‘师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就不是十分机变聪颖的人,又绝对信赖艾里,一开始便抱定‘反正艾里师傅想出的方法必定比我好,我想了也是浪费时间’的念头,所以什么也没考虑。看着满街来来往往的人流,和看不到边的楼房建筑,他只觉得茫然无从着手。
  ‘阻止凯曼刺杀计划’说起来简单,不过要在这么大的城市中找到凯曼派来,不知道什么模样的杀手,不啻大海捞针般渺茫。
  ‘怎么办?’艾里却老神在在,避重就轻地回答他:‘很简单,先找间旅馆落脚,吃饱喝足了开始干活。’
  对这次行动,艾里心中已捉摸出了个大概方向。
  推想一下,假设自己是那凯曼杀手,经历过长途跋涉来到拉雅达,定也要找个地方落足,养精蓄锐以备行动。况且初来乍到对拉雅达人生地不熟,也需要安顿下来打听好情况,才方便行事。
  那么,问题就在于,他会选择在哪里落脚?
  若不是由杰伊之前的情报得知凯曼已派遣了使臣出使拉雅达,向巴兰国王提出要他们全力镇压黑旗军的要求,艾里或许也无从下手。但现在既然知道,凯曼杀手的行踪便有迹可循了。
  凯曼使臣至今仍驻留拉雅达,等待巴兰的决定。他在拉雅达待了这些时日,对宫廷内的各方势力的关系和它们在拉雅达中各自的势力范围,必定会多些了解。艾里思忖着,如果自己是那杀手的话,到了这里也必定会和使臣取得联系,方便获得各种支持。
  虽然不能说事实必定如此,不过总有不小的可能。便先从凯曼使臣那头开始着手调查吧!
  二人来到一条集中了不少酒馆旅店的街上,看到一家装潢平庸,半掩的门后只看得到一片昏暗的小旅店,艾里停下脚步,带着德鲁马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杯盘撞击声、酒客们喧嚣的谈笑声和三流歌手的弹唱声,夹着廉价的酒水食物的气息直扑到他们面上。虽然绝对算不得高雅,贵族老爷们多半会皱起眉头,用精美的丝绢手帕捂住鼻子,不过习惯和平民们厮混的艾里两人倒觉得一阵舒畅轻松。
  更重要的是,在这种地方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酒和女人,正是最能令人们吐露消息的两样东西,这里正是探听情报的最佳场所。
  端着酒水在酒桌间穿行的美丽女服务生看见他们进门,远远地抛了个媚眼,迎了过来。
  ‘两位先生,是来喝酒的,还是要在这里歇息几天呢?……如果需要特别的服务也可以。’
  她似有所指地咯咯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两人。德鲁马的脸开始有些发红,艾里泰然自若地和她打交道:‘先吃饭,后住宿。’
  这家店环境粗俗,菜的味道倒还不错。两人狼吞虎咽了一阵,镇压住腹中饥饿后,艾里小声与德鲁马分工。
  ‘待会儿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打听那位王弟的住所,我去问凯曼使臣的事。’德鲁马自无异议。
  两人风卷残云般扫荡剩下的饭菜时,隔两桌的几个酒客正好开始说起近日发生在国王与王弟间的分歧。此事关系到巴兰今后的命运,乃是今日拉雅达人谈论最多的事。这几个酒客起了个头,便有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个话题。
  艾里向德鲁马丢了个眼色,他微一点头,便也凑上前去探听情况。艾里则走到吧台向脂粉浓厚的女酒保点了杯清水,将一枚银币推到柜台上。
  一杯清水当然值不到一枚银币。女人瞥了银币一眼,将它收入柜台中,扬起职业化的笑容抬眼看艾里:‘你想知道什么?’
  ‘我听说最近拉雅达来了个凯曼的使臣。你知道有关他的事吗?’
  女人做这种工作,早已磨练得八面玲珑。看到外头酒客谈论那使臣的要求给巴兰宫廷带来的震荡谈得正热火,这男人不听那些人说却来问自己,她便明白他想知道的应该是有关那使臣个人的情报了。
  将一杯清水放到客人面前,女人愉快地伏到柜台上,双手托着下巴和他聊了起来,告诉他想知道的事。反正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平常没事的时候,她自己也会和店里的姑娘们聊起那凯曼使臣,英俊又强大的男人,本来就是寂寞的女人们谈话的中心啊!
  ‘唔……’女人微偏着头想了想,露出有些暧昧的笑容:‘他是个很强悍的男人,一个多星期前他硬闯王宫的事在拉雅达还轰动一时呢!’
  ‘硬闯?!’
  ‘因为他来不及拿到使节的凭证,被王宫的守卫拦住了不让他谒见国王陛下。他似乎不耐烦和不相干的人磨蹭时间,就直接用魔法解决掉卫兵。’
  ‘凯曼使臣是魔法师?’艾里有些意外。
  ‘是啊。那群卫兵平时趾高气昂的,在那使臣面前却变成了纸扎的人儿一般,完全拦不下他,就这样任他闯进王宫去。嘻嘻,那使臣看起来好一副冷淡的样子,想不到脾气这么暴烈呢!不过配上他俊酷有型的外表,却出人意料地具有吸引力呢!传扬到现在,他已经是城里的女人们谈论的话题人物了!’
  女人这时的笑容看来不再职业化,而是充满女人谈论感兴趣的男人的八卦时特有的兴奋。这令本来理直气壮地来探问情报的艾里,生出一种自己是没事喜欢和三姑六婆闲扯的无聊男子的错觉,颇有些不自在。再说,他对使臣个人对女性的吸引力也没有兴趣了解。
  不知为何,听完酒保的描述,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不大对劲,心底有某根弦在低声发出警讯,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却也说不上来。或许也是为了平复心中这隐隐的不安,艾里打算尽快结束这开始偏离正题的谈话。
  他并不知道,如果他有耐心多听这女人说说有关使臣个人的事,他就会知道自己那股不安感究竟源自何方了。
  ‘其他无关的事就不用说了。他现在住在哪里?情况怎样?’
  使臣的住所并不是秘密,他很快便从女人那儿拿到了使臣所居的豪宅地址。酒保又告诉他:‘听说国王为了保护使者的安全,派了许多守卫,普通人要求见的话,应该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了。多谢。’
  艾里转身离开吧台,心中对情况已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守卫?从国王与王弟对立的情况看,他安排许多护卫看守使臣,大概不那么简单,而是为了两个理由吧!一方面,是防范王弟派人刺杀使臣,以破坏他和凯曼修好的机会;另一方面,也由此来表示他对使臣的戒心,藉以安抚王弟那一派人,给自己争取时间。不过,不管国王出于什么动机都不打紧。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会按规矩求见的乖顺良民。
 
 
 
 
只看该作者 9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试炼~
 
  德鲁马从酒客那里探听到了吉肯赛尔王弟住所的位置,另外还打听到一些有关他的近况。
  情况果然如艾里之前所猜测过的,自从与伊里博兰多王的对立公开化后,吉肯赛尔王弟也分外小心地保护自己的性命。他住处的护卫大幅增加,日夜轮班地保护亲王府。
  吉肯赛尔本人的日常作息、工作也完全打乱,选择的场所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令人难以捉摸他的确切位置,以求令意图对他不轨的人无从下手。
  附带而生的一个后果,便是连亲王府中管事家仆也常常搞不清此刻他们的主人身在何处。
  前两天甚至曾因为贴身保护亲王的保镖安排上的小失误,导致送午餐给亲王的仆人们找不到亲王在哪里,最后竟令堂堂吉肯赛尔王弟饿到发昏。这件让人好气又好笑的事在仆人间被悄悄谈论,又经由供应亲王家货物的商人的口流传出去,拉雅达的平民们才知道了这些王公贵族的秘闻。
  虽然这些措施令吉肯赛尔王弟的生活颇有不便,不过看来确实有效。至今都还不曾发生杀手袭击亲王的事件。与丢掉性命相比,这些小小不便是值得忍耐的。
  来到住宿的房间,艾里和德鲁马交换了各自探听到的情报后,便定下大致的行动。
  艾里将先潜入使臣的住处监视使臣,看看能不能发现使臣和凯曼杀手有联系的蛛丝马迹。如果实在没有什么收获,就只好采用最费力气的笨办法--埋伏在亲王府中日夜监守,近身保护吉肯赛尔亲王。
  要想不被保护亲王的贴身护卫发现,长时间潜伏在存心隐藏行迹的亲王周围保护,难度实在很高,所以这是无计可施、迫不得已才用的计划。
  至于德鲁马的任务,就仅仅是给艾里带路到要去的地方而已。
  德鲁马虽显得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次行动艾里很难顾得到他。自己如果强要一同行动,非但帮不了忙,反而可能拖累艾里被发现。他素来听艾里的话,个性颇能自制,所以并不逞强,愿意乖乖配合艾里。
  定下行动计划后,两人各自上床闷头大睡,要在最短时间里驱除这两日赶路的辛劳。随后展开的行动,可是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事前最好把身体调节到最佳状态。
  一觉睡到天黑。待艾里醒转之时,窗外已是灯火俱寂,星光漫天。动动手脚,他只觉得头脑一片清明、全身都充满气力。
  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衣,检查过兵器,他推醒德鲁马:‘喂,起来!准备出发了。’
  德鲁马揉着眼睛坐起身,一副还没睡饱的样子。他体力不如艾里,这几个小时的睡眠尚不够他恢复体力,眼睛红红的样子颇为有趣。
  艾里笑着催促道:‘快起来吧!等送我到了地头,你回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在德鲁马的带路下,半个多时辰后艾里便站在使臣所住宅院的一处外墙下。估计监视使臣应该可以耗掉这一晚的时间,不论有无收获都可以等到天亮后再进行其他的事,艾里便叫德鲁马第二天早上还是到这个地方会合,接他回去。
  ‘好,我会准时到的。您自己多加小心。’
  艾里点头,附耳在墙上,倾听里头是否有人声。选定了个防守较薄弱的地方,他便翻墙而入。德鲁马担心地站在墙外等了一阵,没听到里头传来捕捉入侵者的响动,才略为安心地离开了。
  宅院内果然守卫森严,艾里不时可以看到护卫的身影晃过。而凭着武人灵敏的感知,他知道在自己视线难及的角落、死角处还隐藏着不少好手。他们所据守的位置,可以相互监视看顾,组成一张绵密的防护网,令任何侵入者都难以逃过他们的视野范围。
  不过,那是对身手不会胜过他们太多的人而言。
  凭着守卫们远难望其项背的速度和对身体优越的控制能力,艾里精确地抓紧各个岗哨注意力错开的小小空隙,悄无声息地顺利潜入宅院深处。过程还比他原先想像的更加容易些。
  这里的侍卫身负保护使臣和监视使臣的双重任务,大部分的心力倒是放在对内的监视使臣上,这也给艾里减轻了不少压力。
  这座宅院并不算很大,一眼就可以看清其结构。扣除庭院间装饰大于实用的凉亭楼台不算,除了一座主楼外只有四五座附属的建筑。依常理来看,使臣现在应该是在主楼中休息。
  艾里留意着前头的守备情况,打算接近主楼时,正好听到附近两个侍卫的小声对话。
  ‘真是麻烦的人物!半夜不睡觉看什么月亮?他饮酒赏月逍遥得很,却累得我们大伙也得顶着寒风蹲在角落里受罪!’
  ‘少说两句,忍着点吧!国王陛下亲自下令要我们小心监视好这使臣,如果出什么纰漏,我们的前途可就玩完了……’
  艾里改了主意,打算先去庭院,看看这使臣究竟是何等人物再说。抱怨的侍卫是负责监视使臣的人,说明现在使臣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艾里小心潜行至那两个侍卫的附近,隐藏好身体,小心探头打量前方的状况。
  在他的视线接触到庭院间一个白色身影的瞬间,便被牢牢吸引住。一时间,艾里心神剧颤,什么巴兰侍卫、什么凯曼使臣的事一时全都忘得精光。身体僵硬得木头一般,连眼珠都不会转了,只知道愣愣瞪视那人孤高的背影。他的瞳孔中,映出一头少见的冰蓝色长发,清亮的光泽令一袭白衣的那人,整个人都好似有种透明感。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到正面样貌,艾里的心中咯登了一声,已是涌现出非常……非常……不妙的预感。
  白衣人坐于水池边的石椅上,椅边的石桌上摆着不少果品菜肴。不过看来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怎么动过盘中的食物,只静静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半空的明月,似在沉思着什么,间或啜饮一口手中水晶杯内的美酒。
  艾里不断地暗自祈祷着:‘最好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那家伙……’,又希望看到那人正面,又想逃避去看,害怕那张面孔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人,心中颇为矛盾。
  艾里终是看见了。白衣人饮完了杯中之酒,回身斟酒时,终于面向艾里的方向。
  逆着月光,令他的面孔堕入阴影中,但仍足够令艾里分辨得出那副清隽孤傲的熟悉面容。
  他额上一副红色晶石额饰折射着月光,如有生命般闪烁跳动出更加明亮的艳光。如此惹眼的额饰,若是由别的男人佩带,大概只会让人觉得蠢笨俗气,不过在他额上便只显得神秘诡艳。
  ‘真是……中大奖了!’
  艾里小心地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闷气,发现刚才不自觉地闭住了呼吸,正想将自己的呼吸心跳压抑至最低,尽量断绝一切生命气息以免被那人觉察,他猛醒过来,停止隐藏自己的行动。
  对方并不是一般角色。以他的知觉,在自己发现他时就应该已被他察觉到气息了。既然他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把自己和巴兰的监视者们当作一伙。如果自己突然收敛气息,只会更加引来注意。念及于此,艾里及时停手,继续维持原来状态,留在原地查看情况。
  不需要再看第二眼,艾里便可以肯定这经常穿一身白袍,额间佩有一块红石,脸虽然长得不错,却老是一副阴森邪气的家伙,就是自己的老对头--魔王罗炎。
  在这十多年间,因为命运的捉弄而不得不多次交手的两人,距离终于再次缩短到了不足十丈。一个毫无所觉般对月默想心事,一个愣然望着对方,一时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急转直下的局势。
  回想起旅馆那女人说的话,他终于恍然大悟。凯曼派来的‘使臣’,就是罗炎了。能凭魔法把一国王宫的守卫打得没有回手之力的人物,本来就不会太多。如果当时多问问那女人有关使臣的样貌,自己早该猜到这使臣就是罗炎了。
  罗炎在此地出现,完全打乱了艾里原先的预计。
  罗炎能在索美维秘道被黑旗军控制后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拉雅达,凯曼王与他之间很可能有一种快速的联络方式,速度还胜过恋血鸳。虽然说来不大可能,但事情如果是发生在魔王罗炎身上,便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既然仁明王可以有这种方式向罗炎传达命令,可以想像,有罗炎这种无敌的高手在拉雅达,仁明王根本不需另派什么杀手来执行刺杀亲王的任务,直接向罗炎下命令便行了!
  罗炎就是杀手,那么自己这下该怎么办?
  艾里只觉得头大如斗。依过往和罗炎交手的记录,他从未占到上风。不,不要说占上风,罗炎的力量甚至不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一个精擅魔法的人,为何在不使用魔法的时候,也能毫不吃力地以武力完全压制住身为剑士的自己?
  任何人都会依据身体的属性,选择偏向魔法或是武技之一的路来发展。当然也有些人二者兼修,不过魔法、武技水平并驾齐驱的人都只在二流以下才有。修练到达一定程度以上后,只有选择其中之一才能达到专精的程度。
  往往很少有人会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是魔王啊!魔王的体质不同人类,人类的规则大概不能用在他身上吧!’轻易地作出这个解释后,人们对魔王更加敬畏。
  但是随着武技的精进,艾里对此越来越不能释怀。人类也好、魔族也罢,或许体质不同,天赋上会有差异,但是修行的路总是大同小异。在修行能力的同时,也是在磨练心志。
  绝代武者的心志和一个顶级魔法师所要求的心志,绝对不是一回事。同一个人要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灵境界中来回切换,大概还学不会掌握另一种能力,自己便先精神崩溃了。
  拜修雅所赐,艾里曾和六系魔法精灵缔结契约,也可以如魔法师般调动魔法精灵。在妖精领域时,他便曾用空闲时间尝试着修练魔法技能。有精通魔法的琉夜在旁指导帮忙,也是一大助力,但艾里最后还是放弃了。
  按琉夜的解说,魔法是以意志让体内天生的魔力引起魔法精灵的共鸣,控制它们以完成魔法,越高级的魔法,对施术者以心灵感应控制能力的要求便越高。
  但魔法师本身,是作为引导魔法精灵发挥力量的媒介,在施展魔法的时候,‘自我’的念头越强,便越会造成魔法精灵运行的障碍。一个魔法师的心灵素质,追求的是‘无我’。
  武道强者在战斗时,追求是凭难以言述的灵识感受天地自然的规律,由此来控制自己的肢体,爆发力量,将战斗推向自己要的方向,可以说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这跟魔法师的‘无我’根本是背道而驰,无法共存的。
  在拉寇迪的中心广场时,艾里便曾亲眼见到罗炎随手发出魔法阻挡其他武者的逼近,同时又以排山倒海般的武力与自己战斗。这时候,他的心志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艾里怎么也想像不出。他知道自己一日不解开这其中的关键,便一日没有可能成为与罗炎站在同等位置上的强者。
  现在的自己,根本就还不是足以和他相抗衡的对手。
  瞪视罗炎许久后,艾里的瞳孔蓦然收缩,现出一抹决然之色,素来温和的面孔瞬间变得刚毅。一想到任吉肯赛尔王弟被刺身亡的后果,他明知自己敌不过罗炎,也决定要尽全力来阻止罗炎!
  不过,在狠狠地下了决心之后,他立刻又在心底小声地自我安慰。
  前几次交手,罗炎明明只需举手之劳便可以杀掉自己,但除了在拉寇迪受命杀掉所有武道大会参赛高手的那一次,他每次都轻易放过了自己。
  由此看来,他似乎只是严格执行仁明王的命令,命令之外的事,他便毫不估计凯曼的利益所在,任意而为。这一次,他接受的命令中应该不可能包含‘杀掉艾里’的内容,所以只要自己尽量小心,就算失败了,依前例来看,也不会有性命之危吧!
  ‘拚命’和‘尽全力’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不顾一切地往前猛冲,而后者是在确保基本的保障后,去追求最大的利益。
  不到别无他路可走之时,绝对不打无准备之战--这本就是真正聪明的做法。若没有考虑过这些,艾里也就不是艾里,而是个热血过头的单纯战士罢了。
  感应到发自窥视者身上的那丝微弱气息蓦然变得激昂起来,虽刻意被压抑,仍能隐然感到一股压迫感,一直面无表情的罗炎神色微动,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原先罗炎还没有注意到他,只当是那一堆成天监视自己的人其中一个。不过那股气息曾忽然出现一瞬间的混乱,心跳也快了起来。虽然之后它马上恢复到原先的状况,但这已经足以引起他的留意。
  罗炎很快断定这是某人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而试图收敛起气息,却反应够快地停了下来。巴兰的那群草包中,还没有人具备压抑气息的能力和这么快的反应,这么说……
  罗炎面上一派神色自若,不让他和其他巴兰人知道自己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暗自辨认着这气息中的熟悉感……
  哦,是他啊!那个不知为何改名叫艾里,曾参与封印自己那一战的人类剑士。
  罗炎不需要回头确认,便猜到了窥视者的身份。对人界大多数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罗炎来说,艾里算是给他留下颇深印象的人物。
  因为在人界,他应该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虽然他离能杀得了自己的程度还早得很,但至少与人界的其他人相比,可能性总算是大一些。而且,又和萝纱似乎有着颇为密切的关系……
  正是为了这些原因,所以之前在执行仁明王的任务而和他遭遇的时候,虽然有大把机会可以将他杀死,罗炎却大放水、特放水,非但不杀他,反而顺便在武道上加以点拨,希望他能尽快有所成长。也许有一日,他能顺遂自己心愿,成为能真正杀死自己的人……
  辨识着艾里的气息,其中隐约可以感受到一股昂扬的斗志。如同身处污浊闹市中的人深吸到来自森林中的清新空气般,罗炎精神一振,被这股战意所激,不由得也有些兴奋起来。
  ‘嗯……虽然没有什么大突破,这股气势倒是令人有些期待啊……’罗炎暗自沉吟。
  ‘既然他就是所谓的“圣剑士”,那么便是为了黑旗军的关系来这里了……想保住那个王弟的性命,好缓解黑旗军的压力吧?’
  罗炎何许人物,头脑自非泛泛,只沉吟片刻便俐落地推算出个中原由。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念头,一直都很冷淡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颇值玩味的浅笑,眼中渐渐亮起光芒。
  ‘既然他是为了王弟而来,那么不妨就用这个试炼试炼他吧!’
  三天前,罗炎便收到了仁明王要他刺杀吉肯赛尔亲王,并在之后巴兰出兵征讨黑旗军时助他们找到黑旗军老巢所在。
  命令收到是收到了,罗炎如果有心的话,吉肯赛尔请再多保镖,再怎么隐藏行迹,也难以逃过厄运,不过仁明王并没有明确规定执行任务的时间,罗炎便也秉承一贯的消极怠工态度,磨洋工磨蹭到现在还没有动手。
  但艾里的出现,激起了他的兴致……
  本能地觉得罗炎似乎有点不对劲,艾里微皱眉头戒备地盯紧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不过他的视线被罗炎披散的长发挡住,看不到魔王的眼睛正以一种狡狯的神色瞥向自己的方向,口唇微微翕动,作出几乎难以听清的承诺。
  ‘如果你的表现令我觉得有期待的价值,我会给你奖励……来吧,人类的英雄!试着阻止我啊!!’
  最后一句话,是罗炎以凌人的气魄,回身朝着躲在暗处的艾里凛然喝出的。
  艾里暗叫一声糟糕,终于知道他早已发现了自己的窥伺,戒心提升至顶点。不过,在紧张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将与力量远远凌驾自己的绝顶强者交手的兴奋。
  毕竟,除了面对罗炎之外,他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全力以赴地对付单一敌人,体会游走生死边缘的刺激。而不管承不承认,每个真正的武者都渴求着这种面临挑战的激奋感觉。
  忽见罗炎身形微动,乃是有所行动的征兆。艾里心中更是警惕,盯牢他的每一个动作。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下来,罗炎的每一个动作,乃至衣角的飘动,全被艾里巨细靡遗地捕捉。
  终于,在罗炎行动的瞬间,艾里把握住了他的动向--只见他的身形猛然晃离原位,以迅捷的身法飞身向南疾掠而去……还是向西?向北?……不管了,向哪个方向都好,总之不是向自己这里!而是反向行进,白色身影瞬间与自己拉开一截距离,向宅院外冲去。
  埋伏在附近监视使臣的巴兰侍卫们发觉不对,终于反应过来,从四面跑来要阻止罗炎‘逃逸’。这些侍卫在拉雅达算是一等的强者,不过在魔王面前就派不上半点用场。
  罗炎凝聚体内冥闇之气聚合出魔真剑,只凭一挥间带起的劲风,便压迫得他前方的侍卫倒飞回去。那些侍卫虽早有准备这使臣不是好惹角色,却也没想到双方实力差距会有这么大,顿时都怯了心气,不知该继续冲上前好,还是虚晃几下敷衍过去,保命要紧。
  扫除了挡路的障碍,罗炎却不急着离开,还有余暇停住脚步回身,向艾里看了一眼。接收到他眼中的挑战意味,艾里终于明白他向自己喊的那句话的意思。
  罗炎必定是要以吉肯赛尔王弟的性命作为赌注,和自己玩一场游戏!他竟刻意选择自己在场的时候,光明正大地闯去刺杀王弟,看究竟是他能得手,还是自己阻止得了他?
  巴兰国的今后命运,将在这场游戏中决定!
  艾里更明白,对这些完全无法给他造成威胁的侍卫,罗炎便动用魔真剑,明明可以飞得极快把自己甩掉,却故意用脚奔跑,分明是在邀请自己追上去,这都是他无声地以行动向自己发出的挑衅。好个罗炎,真是够狂的!
  虽然与他立场敌对,艾里也不得不承认罗炎以这种方式挑起对抗,令他很难兴起仇忾之心,胸中反而有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自己若不作回应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这般难得的对手?好!那么就上吧!
  他一手握紧剑柄,风一般从犹自呆立的巴兰侍卫间急速掠过,向罗炎离去的方向奋起直追而去。
 
 
 
 
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激战~
 
  吉肯赛尔王弟的府邸中,忽地爆发出一声巨响。巡视卫兵惊骇张望之下,竟见坚实的护墙被轰穿了个大洞。
  烟尘还在弥漫,便有一条白影无声无息地穿出,直向府内闯了过来。
  ‘站住!’
  ‘什么人?!’
  前排侍卫的呼喝声才刚出口,剑方离鞘一半,白影便已从他们之间掠过,好在被后方不远处的卫兵挡住。他们正要回身阻拦,却骇然发现围堵住白衣人的十几个同僚正在同声痛呼。
  侍卫们的身体被七零八落地四向震开,鲜血在空中画出触目惊心的轨迹,洒落一地。而那白衣人只淡淡瞥了伤亡惨重的侍卫们一眼,便继续向府内冲去。
  破墙、白衣人出现、闯过前方侍卫、阻挡白衣人的侍卫受创倒地,这一切在兔起鹘落间便已成定局。
  目击这一切却跟不上状况的侍卫们有种四肢被藤蔓捆绑住难以动弹的错觉,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一幕究竟是真实,或者是这些天太过紧张所产生的幻觉?还是……根本就是鬼魅作祟?!
  正迷迷糊糊着,他们便见白衣人出现的墙洞之处,蓦地又蹿出一条身影,认准了白衣人的方向直冲过来,快捷程度只稍逊那白影。
  侍卫们暗叫糟糕,原来那白衣人还有同伙!
  然而他们随即便看到,那人趁着白衣人杀伤侍卫而停滞的时间赶至白衣人身边,雪亮剑光蓦然自两人间闪现,以侍卫们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交错撞击。
  ‘怎么自己打起来了?’侍卫们懵然自语:‘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艾里一路紧咬着罗炎追来,也看到了罗炎打倒侍卫的情形。嚷嚷什么‘站住!’、‘住手!’之类的也是浪费口水,对方当然不可能会乖乖照办。更何况对方怎么说也曾是魔王,自己看不惯他下重手杀伤侍卫,难道能指望魔王按着人界的道德准则来吗?所以他也不搭话,反正一追上便动手就是了!
  好不容易截住罗炎,两人打得翻翻滚滚,动作与身形变化都是灵动飘忽难以把握。战到哪一处,哪一处便扬起大量的枝叶砂石碎屑。
  侍卫们不要说介入,单被这些碎屑打到便是破皮流血,都只敢在一定距离外围住他们旁观。
  这场对战在旁人看来是眼花缭乱,情况怎样,身为当事者的艾里心中最是明白。现下罗炎的战意并不强盛,更多的是在试探自己的能力界限。而且,最可怕的魔法力量罗炎根本尚未动用,单凭武技,便已能够压制住自己的一切攻势!
  轻描淡写地卸开艾里的攻击,没有花费罗炎太多心神,他也没怎么打算反击艾里。这次的游戏规则,并非单纯以力量压倒对手的一方便算是胜者,而是要看吉肯赛尔王弟最终是死是活。
  游刃有余地以毫厘之差闪避过几招艾里攻势的同时,罗炎已巧妙地按着自己的心意引导战斗局势。随后他轻松卸开艾里攻来的一剑,带得长剑削向一旁的石柱,顺势又加上一推,更增艾里剑上的劲道。
  艾里顿时察觉不对,石柱虽坚却挡不住剑上的力道,没入石柱的剑锋必定会被咬死,那就不妙了!偏偏罗炎那一推令剑上劲力大增,自己也驾驭不住,无法煞住剑势……
  情势虽是不妙,艾里仍保持着绝对冷静。在剑锋接触石柱前的一瞬间,他陡然侧转手腕。
  只听裂天剑铿然长鸣,剑背平平打在石柱上。劲力激荡下,剑身银蛇般扭动,震颤不已。而那股大力由长剑反震回去,艾里虽有准备不致受伤,却也被震得侧退开一大步。
  不过,比起剑被咬死而一时拔不出来的窘境,已经好上许多。
  然而,这已是罗炎想要的结果。
  趁着艾里侧退,与自己的距离被拉大的时候,他微一矮身,以极强的爆发力猛然前冲。艾里只觉白光一闪,罗炎已从自己侧退所让出的空隙间穿了过去!
  艾里顿时醒悟,罗炎是诱使自己露出空隙,好甩开自己的缠斗去搜寻王弟踪迹!匆忙回身,他只来得及看到罗炎直闯宅邸深处的身影。
  一般人若是自知对手的全部实力远胜于己,而又刚刚被对手摆了一道,多半会沮丧胆怯、战意低落。但经过刚才的交手,艾里已臻武者的‘无我’心境,非但没有惧意,战意反倒更加高昂。
  他就是不服气罗炎为何可以在魔法之外,同时精通武技?纵然一时还不可能击败他,但总要摸到一些其中的诀窍!
  ‘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杀掉亲王的!’艾里沉声喝道,大步向罗炎追赶过去,气势更是昂扬不可轻忽。
  对此,罗炎并无愠色,反倒似乎颇有赞赏之意。他停步静静回望艾里,给他再火上浇油一把:‘那就试试看吧!’
  罗炎在前领先而奔,后头艾里死咬着紧追不放。府内地形复杂,遇有障碍围墙挡路,罗炎索性腾身越过直线前进。
  两人在偌大的亲王府中如入无人之境,高来高去,横冲直闯。艾里不时追及罗炎纠缠厮杀起来,罗炎却都在几招间甩开他,继续在府中纵横来去。
  二人所过之处,有如龙卷风般带起一阵巨大的混乱。众多府内侍卫都被惊动跑出房来,惊异地仰望在墙头或是假山上打得激烈的两人。但打打停停的两人速度、劲力都是远胜府内侍卫,他们根本难以介入,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在下头盲目地呼呼喝喝。
  不要说处置他们,当罗炎朝他们冲过来时,试图阻挡的侍卫们更是被他如砍瓜切菜般打倒,像稻草人般躺倒一地。艾里与罗炎厮杀时,往往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倒下侍卫的头脸身体作战。虽觉不大对得起地上的众位仁兄,不过独力对战罗炎已是被迫得喘不过气来,哪里顾得了别的?
  虽然一脚下去常常踩到些凹凸不平形状诡异的东西,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古怪声响,他也无暇理会自己究竟踩到别人什么地方。好在这些人要嘛已经丢了命,要嘛也是失去意识,倒不至于跳起来抗议。
  亲王府中的混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迅速蔓延着。罗炎并不是漫无目的地胡乱瞎闯,这是他寻找吉肯赛尔王弟的方法。
  要从偌大的亲王府中揪出存心隐藏位置的亲王,不啻于大海捞针。罗炎自也没有那个耐心去一点点搜寻,而是另想出了一个方法。
  要找到一尾深潜水底的小鱼,确实很难,但若是把池底的水大力搅乱,小鱼往往会随着翻滚的水流自己浮上来。
  罗炎在亲王府行经的路线杂乱无章,纵横交错,却经过府中的大部分地方。他一面与阻挡的卫兵和身后追赶的艾里周旋,一面留意自己引发的骚动中的蛛丝马迹。
  他推测如果自己接近了亲王隐藏的位置,周围护卫的卫兵唯恐亲王有失,必会出现微妙的波动。就算有人故布疑阵,不调动人马来保护亲王,也必定会有知晓内情的近身侍卫出来观察情况,而这些人很难不在神色和气息中泄漏出些许端倪……循着这些线头,就可以扯出那位王弟殿下。
  在经过一片似乎是佣人休息的木屋区时,下头的侍卫依旧虚张声势地吵嚷个不休。其中却有一张面孔,引起了罗炎的注意。并不是如何出色的人物,面貌身手都不值得罗炎在意,只是他以为没人注意他时,眼光曾闪过一丝狡猾和估量,却被罗炎捕捉到了那一瞬。
  就是他了!几乎在一瞥之间,罗炎便肯定自己等待已久的小鱼终于接近了水面。
  既是有备而来,这一路上罗炎都暗自留意着所见之人的情况。回想这人之前是从哪里出来的,他把眼光投向前方佣人所住木屋中的毫不显眼的一间。
  ‘你在看哪里?!’
  艾里的喝声蓦地在罗炎身前响起,剑锋又如泼雨般递向罗炎。现在,他才是他的对手哪!
  罗炎此时却无心和艾里多作纠缠。几下闪身避开攻击,又挥出一道剑风迫得艾里不能逼近,他从容自墙头跃下,急速掠向他所记下的木屋的位置。
  ‘哪里跑!’再次被轻易甩开的艾里,觉得自己沦落得像个纠缠不休却全不被对手放在眼里的二流角色,不由得也有些恼火,怒喝着追了过去。不过,才奔出几步,他便猛然觉醒到情况有些不对。
  这次罗炎的神色坚决不同于先前,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嗅到猎物正在附近的猎犬!
  糟糕!他定是发现了亲王的踪迹!这就要真正下手了! 
  眼见事态紧迫,艾里脚下加紧,全力追赶罗炎。再让罗炎为所欲为的话,黑旗军的麻烦就大了!必须阻止他!!
  府内卫士见罗炎冲了过来,不得不围上来阻拦。而那原是守在亲王身边的近身护卫见敌人直直冲向亲王的藏身之处,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再也难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匆匆忙忙地从衣袋中摸出个信号礼花发射向上空,爆出醒目的红色花火。
  那是府中紧急事态的信号,所有府内卫士看到这个,便都会赶来这里为亲王抵挡大敌。
  礼花一爆炸,四面八方、远近左右,都响起隆隆的人声,快速向这里接近。但罗炎只是噙着冷笑,这种庸手数目再多,也不具备任何意义。更何况,在他们赶到之前,自己要刺穿亲王的心脏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他毫不犹疑地向木屋冲去。所经之处,沿路倒下了越来越多的卫士,而罗炎的脚步甚至不曾被延缓半分,转眼已掠至那木屋一丈之外!同时,手中狭长的魔真剑周围白气大盛,依照主人的心意变化,在罗炎注入更多闇气后,瞬间扩展成剑宽逾尺,比罗炎的个头还长出一截的一把巨剑,强大的魔气在剑身周围舒卷激扬!
  ‘王弟殿下,出来迎接你的死亡吧!’
  冷喝声中,巨剑向木屋纵劈直下!
  巨剑虽未劈到实处,却带起强大的剑压自上而下压迫木屋。木屋怎挡得住如此重压,连咯吱摇晃都没什么机会,首当其冲的屋顶便碎裂成无数碎片,木屋四壁的板材也爆裂开来倒向四面。
  被罗炎抛在后头的众卫兵只听得劈哩啪啦声不绝于耳,剑压卷起的劲风挟着大量烟尘冲击而来,迫得他们难以睁眼视物。
  前方的罗炎和艾里却丝毫不为所动地笔直屹立,只是微眯起眼注视着崩塌的木屋。
  烟尘略散,身在屋内的人一下子身处露天。
  一个样貌颇具威仪的中年华服男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坐倒在地,周围一群侍卫将他护在中心。罗炎认得他就是自己曾在宫廷中见过一面的吉肯赛尔王弟。
  木屋的崩塌抵消了罗炎的剑压,他们身上除了些擦伤外,并无大碍。罗炎本也就不打算用刚才那一击杀伤屋中的人--要从大堆碎木沙石中翻找尸体,确认王弟是否真在其中,倒比杀死他还麻烦上许多。
  此时不论是王弟还是那些侍卫,面上都是一片惶然不知所以的神色。他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声巨响后,上头的屋顶和四面墙壁便突然不见了……
  王弟忽地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手持巨剑,静静立于烟尘之中。看清对方面目后,他显然有些迷惑。
  ‘罗炎使臣?你怎么在这?’……他原该是魔法师吧?怎会使一把这般强横的巨剑?怎会有毁坏房屋的强大力量?疑问一个个浮现,但是吉肯赛尔王弟没有一一说出,便自己收了声。
  全身上下感受到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罗炎睨视他的目光如冰剑般寒冷森杀,已足以说明一切。深究其他的问题,对大难临头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罗炎已确定过目标,终于决定下手了。
  艾里虽未见过王弟,但见此情形也猜到罗炎终于找到了吉肯赛尔王弟,即刻便要下手诛杀,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最紧要关头!
  紧迫感怒潮般冲击心头,他的心境却越发冷静清明,二者以玄妙的方式融于一体。艾里蓦然进入了一种既理智清醒,又激昂奋发的奇异状态。
  在以绝对冷静的心来把握情况、分析推断的同时,迫切想要控制情势的激情一面又自体内激发出爆炸性的强盛力量。罗炎原本快到难以掌握的动作,在他的全神贯注下似乎变得缓慢,可以明明白白地加以分辨。
  艾里自知这是过去从未到达过的新境界,不过现在他无暇欣喜,而是专注于罗炎的每个行动。罗炎右肩微耸,右手握着的魔真剑剑尖微动,这是他挥剑的前兆!
  ‘带亲王走!’一边向护卫亲王的侍卫大吼,艾里体内爆发出强大力量,以胜过先前许多,闪电般的奇速猛扑上前。眨眼间,他已挡在罗炎与亲王等人之间。
  但这还不够!自己就算以身为盾,也不足以承接罗炎巨剑的所有威力!吉肯赛尔王弟只要沾上些许劲力,就会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只有反守为攻才能保住王弟!必须令罗炎不能挥剑,无暇他顾,好让亲王离开这里!!
  头脑只在瞬间便得出这一结论,艾里的攻势如暴风急雨般向罗炎席卷而去。除了裂天剑外,只要蓄积力量,肉体亦足以杀人!不管是身体任何部位,只要靠近罗炎,就被艾里化为致命的攻击武器。敌人的一切动作,都被艾里中途封死。
  罗炎剑挥至一半,艾里贯力于裂天剑压住魔真剑剑身,令其难再前进一分;罗炎出拳,艾里便以掌相抵,封住拳劲不让他攻向吉肯赛尔王弟;罗炎欲旋身飞踢将艾里扫离自己身前,艾里便以腿、臂隔挡,丝毫未被撼动;罗炎晃动身形欲闪离艾里,却总还不及攻击亲王,艾里便又挡在他身前。
  未料到艾里突然变得这么强,罗炎实力纵然仍在他之上,但要闯过他的封锁向王弟下杀手,一时倒也找不出办法。
  ‘有点意思呵!’他不怒反喜,眼中微现笑意。对手的成长,乃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再来啊!’
  艾里听他如此说,心中闪过警讯。随即便发现,强大的魔法波动自罗炎身上源源不绝地发散出来,奇异的各色魔法光芒,开始在罗炎周身流转!
  先前艾里与罗炎的正面交锋虽然说来繁复,实则两人的速度都超越人类极限,周围旁观的人根本就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时间才经过了短短片刻,被惊吓得腿脚无力的亲王在侍卫的搀扶下,也不过才走出几步。
  此时众人看到罗炎周身流转的光华,骇然呼道:‘他要用魔法了!’
  此时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逃出魔法发动的范围,吉肯赛尔王弟和他身旁的侍卫都大惊失色。
  罗炎在战斗之外,同时还有着强大的魔法能力。艾里只能压制住罗炎肢体上的攻击,无形的魔法力量,却不是单纯的武力所能防守得住的!
  艾里也知道这一点,却无犹疑惶恐之色。魔法,便以魔法来对付!
  他向罗炎靠得更近,并不是指望近战能打断罗炎施法。他知道罗炎不像一般人类魔法师,要集中精神像饶舌歌手般念叨上好一阵古怪的咒文,他似乎是和萝纱一般,心生念起便可发动。近战是无法阻止罗炎发动魔法的,但艾里另有用意。
  转眼间,罗炎身前便凝聚了大量火系魔法精灵,点点火光开始自虚空中浮现,只待融合更多魔法精灵,便会壮大成致命的火球发射出去。
  然而,冲到近前的艾里一见火精灵开始聚合成魔法,便挥动手中的裂天剑。长剑只是凌空斩击,并没有攻击任何目标,却有一股强大的水系魔法精灵自艾里剑上沛然袭向罗炎!
  罗炎颇觉诧异。他是知道在那次封魔之战中,修雅曾倾尽魔力为艾里与六系魔法精灵缔结契约,令他的剑在与自己的战斗中能发挥更强大的破坏力。
  剑士出身的他能使用魔法并不奇怪,不过至多只是个半吊子。他如果不是把这魔力用来加强自己的战斗力,而是正经八百地想纯以魔法来打倒自己,简直是舍长就短,绝不可能赢得过身为魔王的自己……自己刚刚才提升了对他的评价,他马上就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但在下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艾里。魔法精灵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身前尚在成长的火魔法!水火相克,莹蓝的水精灵与鲜红的火精灵一相撞,便爆出激烈变幻的光华。
  两系精灵迅速互相吞噬抵消,变为一片虚无。
  艾里靠近罗炎的真正原因,是他自知魔力的深厚程度无法与罗炎相比。属性相克的魔法精灵相接触,留存下来的将是更强大的一方。
  如果等罗炎的魔力充分发挥,他才召集到相克的魔法精灵,只会被对方的魔法完全吞噬。
  于是,他就把距离缩到最短,这样才来得及在魔法刚刚发动,力量未及壮大之前立刻进行抵消!
  罗炎先后又尝试施展好几种魔法,有单纯某系的魔法,也有混合发挥好几类魔法精灵力量的高等魔法。
  艾里对此一窍不通,也完全不需理会对方要施展的魔法的等级和难度究竟是多高,反正感觉到罗炎召来了什么系的魔法精灵,就对应地召来相克的魔法精灵。
  水对火、风对土、光对闇,一待罗炎的魔法精灵开始具现为魔法,艾里就把自己的魔法精灵以最简单的魔法形式发出,将罗炎的魔法在萌动阶段就给打压下去!
  若是有其他高等魔法师在此,必定摇头大叹艾里的做法简直有辱魔法的玄奥精妙。他的方法根本就是无赖式打法,没有办法对敌人造成半分伤害。
  不过艾里此时不求打败罗炎,只求令他无法杀人,拖延到足够时间好让亲王逃走,罗炎倒也拿他这招没辙。
  就算罗炎停止使用魔法而以武力相攻,要把艾里赶开,艾里却本就不是不谙武技的柔弱魔法师,罗炎弃魔法而与他缠斗正是求之不得。
  多次尝试,罗炎仍是奈何他不得。
  与罗炎纠缠的间隙,艾里瞥见后方吉肯赛尔王弟已经逃开一段距离,只要再撑片刻,罗炎就伤不着他了。等吉肯赛尔王弟再次隐藏起来,罗炎今夜便很难得手了。他的心开始放了下来。
  然而,罗炎却也没有现出忧虑不甘之色,仍是保持着一开始的沉着自信,令艾里莫测高深。
  当感觉到罗炎再次开始召集魔法精灵时,他更感到不安。罗炎会一再重覆必定失败的行为吗?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得承认,你这次的表现很出乎我意料。’
  罗炎忽然开口丢来一句话。艾里无暇细思这句话是否含有什么深意,因为他感觉到罗炎仍在持续不断地召集着闇系魔法精灵。凭他的召集能力,片刻间已经累积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大许多的地步。
  艾里心中的不安愈发加剧。前面几次,罗炎此时早该开始将魔法精灵之力具现为魔法了,而这次积蓄了这么多魔法精灵,却仍按兵不动……到底在搞什么鬼?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艾里只得姑且召集着相克的光精灵。
  ‘……所以,等此事结束,我会依照诺言给你奖赏。’
  ‘什么?’艾里诧异道。罗炎的口气,似乎笃定能杀得了王弟。可是王弟现在明明就快逃到安全之处了啊!
  奇异的变化就在这瞬间发生了。艾里忽然感觉身边一‘空’,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准确来讲,是罗炎召唤来的大量魔法精灵充斥在他们身边,浓密得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然而它们忽然间全都消逝无踪,再也感觉不到半分,才令他顿时生出‘空’的感觉。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失去了感觉魔法波动的能力,直到发现自己剑上召唤的魔法精灵还在,才终于确定是罗炎的魔法精灵突然消失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被召集来的魔法精灵要嘛转化为魔法,要嘛便自行散去,绝不应该瞬间全部消耗光,却又看不到任何魔法迹象!
  ‘他竟然能将我的魔法还原成魔法精灵而吸收掉!’
  艾里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黎卢的王子之争结束后,萝纱曾提及有关她和罗炎之战的一句话。
  他立时产生一种推测:‘也许罗炎不仅能把魔法还原为魔法精灵,更能将魔法精灵还原成更本源的物质……呃?更本源的物质?那会是什么东西?’
  不及理出个头绪,一直留意罗炎动向的艾里蓦地见到罗炎左臂一缩复直,向自己身后的虚空击出一掌。
  一股浩大得难以形容的气劲,自罗炎的手臂藉着空气的传递,如有形之物般直直传递出去!艾里虽未正面接触那劲力,带出的强烈劲风已刮得他触面生疼、无法呼吸,令人难以想像正面冲击的威力会有多大!
  发觉气劲飞的正是吉肯赛尔王弟的方向,艾里心中叫糟。
  这凌空气劲传递的速度太过迅捷,他根本不可能来得及阻挡!就算来得及,这般横霸的气劲,他也不见得就能承受得住!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王弟的方向,全身发冷地等待那无可转圜的结果。
  气劲虽在传递中被消耗了不少力道,却仍是威不可当。吉肯赛尔王弟周围的侍卫纷纷以兵刃向袭来的气劲挥击,却根本无法抵消其十分之一的力道。
  如同刺穿薄纸般,气劲将挡在吉肯赛尔王弟前方十几个侍卫的肢体撕碎震开,准准轰击在亲王的身上。
  血光飞溅。
  这片血光仿佛也预示了黑旗军即将面临的处境。艾里闭上眼睛,挫败地抹了把脸。
 
 
 
 
只看该作者 9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论道~
 
  王弟一死,府中的人们全乱了章法,围着亲王的尸身吵吵嚷嚷,就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为亲王报仇?别开玩笑了!见过亲王怎么死的,就算再忠心的下属也为之胆寒,谁敢主动靠近那魔神般的凯曼使臣?!
  府中乱哄哄闹成一团,罗炎与艾里那里倒是最为清净。
  ‘跟我来。’
  任务完成,罗炎便战意全消。他毫无芥蒂地一拉艾里,示意他跟自己去,好似刚刚将黑旗军推往血腥之路的人不是他一般。
  艾里颇有翻白眼的冲动,但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吉肯赛尔王弟既死,跟罗炎翻脸毫无意义可言。
  再者,跟着他折腾了半夜,艾里也有些倦了,不想再生事端,便乖乖跟着他离开了亲王府,王府的卫兵也无人敢来阻挡。
  亲王府中发生的事还没有这么快传扬开,夜色中,拉雅达的长街仍是一片寂静。
  片刻前还打得昏天暗地的罗炎和艾里,现在却平和地并肩而行,倒像是一块出来散步的朋友。
  这令艾里感觉颇为怪异。对于罗炎,实在很难用敌人,还是友方来简单地加以区分。每与罗炎打交道一次,这种感觉便越深了一层。
  离开亲王府一段距离后,罗炎首先开腔:‘我猜,你必定想知道我击毙吉肯赛尔那一击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吧?’
  ‘你愿意告诉我?’艾里有些意外。他确实想不到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气劲穿越了近十丈距离,击倒了十几个身有武技的侍卫,将王弟一击毙命,力量强得异乎寻常,根本超乎艾里的见闻,甚至也未看到罗炎曾展现过这般超乎常理的力量。
  论理,若是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罗炎之前也不应该会被自己封锁得无法向吉肯赛尔王弟出手啊?他那时候为什么不用?而这么强的劲力,血肉之躯如何发出?
  武人对于武道的好奇心,令艾里自战斗结束后心头便时时横着这些疑问,却想不到,这该是武者不轻易外传的武道秘辛,罗炎竟愿意主动告诉自己。
  罗炎仰头笑道:‘我一开始就说过,如果你的表现令我觉得有期待的价值,我会给你奖励的。’
  艾里自然不再客气,难得能有机会让罗炎一解自己的疑窦,定会令自己在武道上获益良多。
  ‘既然你能发出那样强的力量,为什么先前都不使用呢?’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强的力量。’
  罗炎答得倒干脆,艾里却是糊涂了,好在罗炎随即开始解释。
  ‘那并不是我本身所具有的力量,而是临时得到的。它超出了我身体能容纳的程度,无法在体内停留,就算不立刻发送出去,自己也会消散干净。’
  ‘临时得到?’
  什么意思?艾里觉得自己好像越听越不明白,而罗炎似乎厌烦了一问一答的死板方式,开始诱导艾里自己思索。
  ‘在我那一击之前,你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吗?’
  经这么一提,艾里立刻回忆起那魔法精灵诡异消失的事。听罗炎的口气,莫非这事和那一击有关?
  回想起脑中闪过的‘罗炎用什么奇怪能力把魔法精灵还原成更本源的物质’的念头,艾里蓦地冒出一个想法,张口结舌地望向罗炎:‘难、难道说……那个气劲……就是那股魔法精灵转化的?!’
  ‘不然还有什么可能?
  ‘但……武人所修行的真力和魔法精灵的力量,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啊!哪有说转换就转换的道理?’
  ‘不。魔法和武道之力同样源于天地万物的力量,只是转变成的形式有所不同。魔法精灵是天地自然之力的一种,魔法师平日修行魔法控制力,施放魔法时便是在短时间内调用大量的自然之力;而武者则是在长时间的修练中,将自然之力逐渐转化为体内的真力。两种力量,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要相互转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样的言论,乃是艾里闻所未闻,也从未想过之事。听起来是很怪异,但说话的是罗炎,便无法把这视作妄谈,只有试着理解。
  ‘那时我召唤来的魔法精灵数量太大,转化成真力后超过我身体能容纳的限度,只能立刻放出而不能吸收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在一般战斗中,对手也不会有这么长的时间任我召集大量魔法精灵进行转换。这一招若不是用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大用。’
  罗炎微顿一下,停步看向艾里,眼中似有深意。
  ‘所以,光想着怎么学到这一招并没有意义。我告诉你这些,不过是让你看到一个新的方向。其他的,只有靠自己摸索,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艾里明白他的意思。思维的开拓,可以为修行指出前进的方向。这两年,艾里的武技已经到达了一个界限,一直难有大的突破。
  武道之路,他似已走到尽头,找不到何处是进展的方向。但这番言论,仿佛为他另辟出了一个空间,增加了更多的可能性,令他看到了有所突破的方向。这样的益处,比学得一两招‘绝招’更强上许多。
  不过,捉摸半天,还是想不大明白。艾里又问道:‘说到底,你究竟用什么办法将魔法精灵转换成真力的?’
  罗炎沉默片刻,似是在整理思路,最终却只是吐出这么一句:‘这得靠个人的领悟。自己如果不能体会到,别人怎么说也不会懂的。你自己去想。’
  两人想一阵说一阵,不知不觉罗炎所居的宅邸已经在前方了。
  ‘对了,’罗炎忽道:‘上次去得太匆忙,一时忘了说。你回去遇见萝纱,替我转告一句话。那个教她黑闇波的家伙,我记得他是有名的滑头兼花花公子,叫她留心别被人花言巧语地骗了。’
  ‘啊?哦,好。’艾里应了,开始寻思维洛雷姆那家伙是几时连罗炎也认得了?
  ‘那么,下次再见了。’
  罗炎今夜闹了这一场,监视使臣的侍卫们已经乱成一团了,宅邸内的热闹程度比起吉肯赛尔亲王府中也差不了几分。艾里自不会想要过去多凑热闹,停步目送罗炎独自走回。
  刚才听到的真力与魔力的关系,在艾里脑中引发了许多修行上的新想法。眼睛呆呆望着罗炎走远的背影,艾里实已视而不见,脑中许多念头此起彼伏,翻滚上下。
  罗炎只是因为身体能承载真力的限度已满,才无法留存住由魔法精灵转换而来的巨大真力。
  换言之,如果体内的真力尚未到达顶峰的话,便能吸收转换而来的真力。嗯,罗炎能在魔法和武技方面都这么强,这大概便是原因所在。
  若果真如此,这将是武者修行的一条捷径!要学会召集魔法精灵,所需的时间可比一点一滴修练真力要容易和快上许多。当然,前提是修行者掌握了将魔法精灵转换成真力的方法。
  ……话说回来,谁能在对魔法、武道都造诣不深的情况下,就学会将魔法精灵转换为真力的方法?究竟要如何才能转换,艾里想来想去,仍是找不出头绪来。
  回想罗炎在黎卢时曾向萝纱说过,她在拉寇迪广场破除那个什么什么平衡结界时,便已无意中发动了能够还原魔法的力量。
  只可惜萝纱也忘了当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了,要不然或许能从她那里找到些线索。
  想到身在妖精领域的萝纱,艾里便又想起了黑旗军的处境。吉肯赛尔王弟一死,反对巴兰站到凯曼一边的一派失去了基石,必定阵脚大乱,巴兰出兵征讨黑旗军之事已再难挽回。自己这次任务失败,黑旗军的前路便又多了一分血腥危险……
  艾里甩甩头,将沮丧的情绪抛开。事情既已成定局,只有尽快赶回去应付了。
  正打算立刻动身,他的身子忽然僵住了。愣了一阵,他泄气地走到街边人家的石阶上坐下,无奈地自语:‘急也急不来啊……’
  因为他忽然醒起,自己得再等一两个小时天亮后,德鲁马过来接应才知道怎么回去。
  此时正是夜寒露重,他心中又着急,这种滋味着实不大好受。枯坐一阵,心头越来越烦躁,他站起身,走来走去地兜了几个圈。
  忽地一阵冷风吹来,令人头脑为之一清。艾里一怔,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好像又回到十几岁时的鲁莽简单,头脑里尽被一件事占满,竟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了。
  看来有了黑旗军后,增加了关心的事,自己也确实有些改变了……
  不过总不能越变越回去。仰头见顶上天色如墨,沉静安谧,四顾周围,长街寂寂,也是难得的清净,世界自按着它的规则行进着,自己的不安烦躁并不能从实质上改变任何事……
  想到这里,心中的负面情绪便渐渐平静下来。他走回街边石阶再次坐下,反正现在无事可做,不如趁这时间好好想想对策吧!
  心境平静下来后,思考的方式也变得积极主动起来。想了一阵,艾里便有了想法。
  与其被动地等巴兰军打上门,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原本气势汹汹准备杀向黑旗军的讨伐军,必定想不到他们的目标会在半路上截击他们。当发现黑旗军忽然出现在面前,他们的表情必定精彩得很……
  和德鲁马会合后,艾里便以信鸽传讯回基地,要纪贝姆、汉瑞等人带着黑旗军最精锐的主力部队悄悄潜往这里。
  他自己则和德鲁马离开拉雅达,搜寻巴兰军的调动情报,为截击做准备。
  第二日,吉肯赛尔王弟的死讯便已传遍了宫中所有人的耳朵。
  巴兰正处于非常时刻,当权者处理这种重大变故时的应变自是极为迅速。昨夜罗炎甩掉监守侍卫的事,立时被侍卫们通报给国王。于是,当亲王府中吉肯赛尔王弟遇害后没有多久,国王派来处理的人便及时赶到了。
  果真是及时--不会来得太早,妨碍到罗炎对吉肯赛尔下手;也不会来得太晚,王弟殿下遇难的真实经过还来不及被在场目击的任何人传扬开去,所有知情者的口就都被封死。
  于是,第二天人们所听到的死讯,就事件结果而言是没有错的,但是杀害王弟殿下的凶手,则被推诿为身份不明的刺客,已被当场击毙。
  整件事,都和当晚一直在府邸中休息的凯曼使臣没有任何关联,没有人以此为理由谴责凯曼杀害巴兰皇族,破坏巴兰与凯曼达成的协议。
  随后,巴兰的大臣们便被国王召见。他们到达王宫时,发现好些天没出现过的凯曼使臣已经静立于堂上,对这次召见的内容大家都心知肚明。吉肯赛尔王弟一死,再也无人能阻拦国王陛下同意凯曼的要求。
  不多时伊里博兰多王到了,果然如众臣所料,例行公事的琐事一处理完,他便向罗炎道:‘关于前些日子贵国所提之事,经这些日子的考虑,小王已作下决定。请罗炎使官转告尊贵的凯曼帝王,南征之事,巴兰愿效犬马之劳,定会从逆贼黑旗军手中夺回索美维秘道,恭迎凯曼圣军。’
  身为一国之尊,说出这样低劣失格的台词,伊里博兰多王却毫无愧色,神态更透着谄媚。
  五十多岁的松弛面孔,挂着年轻貌美的歌妓酒女做来都嫌做作的‘媚笑’,实在是颇为可笑。不过,这一切是因四面楚歌之下,凯曼是他后半生权势的唯一保障了。
  可惜这番俏媚眼,算是作给瞎子看了。魔族出身的罗炎本就对人类讨好谄媚之道不屑深究,凯曼与巴兰之间的关系如何对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根本无心体会巴兰国王的示好之意。
  听他说完,罗炎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哦,知道了。你们什么时候会出兵?’
  仁明王向他下达的命令中,也包括有协助巴兰军找到黑旗军基地的确切位置,所以罗炎才会开口问起。
  至于与黑旗军的战斗,仁明王等人虽是对罗炎的战斗力极有信心,但这种牺牲大、风险大的事既然有巴兰当冤大头,尽数交给巴兰去做就好了。
  伊里博兰多王笑道:‘使者请放心。征讨黑旗军的队伍,其实好几日之前便已经开始调集,早在前日踏上征途!大约两日后便会抵达我军曾与黑旗军交锋的地带,开始着手搜查黑旗军的老巢了。’
  想不到伊里博兰多王的行动会这么快,殿内众臣中响起了些许被压低的诧异之声,罗炎也挑了挑眉。
  原来,这些日来,伊里博兰多王见王弟在朝中支持者甚众,自己很难在群臣反对下同意凯曼使臣的要求,索性便打起了造成既成事实,截断王弟他们退路的盘算。
  于是他一面敷衍王弟拖延时间,一面暗中派人传令给一支暂停在拉雅达之外,原本要南下支援凯曼主力对抗南方各国讨伐军的五千人部队。
  这支军队受命尽速调集队伍改向西方行进,务必要尽快找出黑旗军的所在加以歼灭,同时,必须保持行动上的绝密。
  如果这支军队达成了国王交付的任务,接管索美维驻地,放凯曼南征军进入南部,王弟他们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无可奈何了!
  心念转动间,罗炎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忽地笑出声来。
  ‘使者你这是……’国王不解地看着神态冷傲不驯的使臣,不知何故笑得如此欢畅。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使臣应该能推想出其中原由,了解自己对凯曼的忠诚之心。但是在自己同意凯曼要求时也一脸漠然的使臣,怎么会为了这个而笑?
  他自不知罗炎乃是想起这次艾里为了保住王弟性命而费了那么大力气,却原来是这样的结果。无论艾里昨晚成不成功,情况其实都不会改变,怎不令罗炎觉得好笑?
  罗炎收敛了笑容,并不理会巴兰国王的探问。
  ‘你们的答覆,我会转告仁明王。’丢下这么一句,他便无视国王和朝中百官,转身昂然走出宫殿,随即飞上天空,如流星般向西北方飞逝而去。
  虽然对艾里的黑旗军将要遭到的厄运,罗炎颇有些同情,但仁明王的命令,他并没有违抗的能力。只要是仁明王说过的,不管他个人感受如何,该做的事就得去做。好在他现在唯一所在意的人,还不是这些普通敌人能伤害得了的,他做起来尚不必有什么牵挂。
  但是以后呢?这个念头一闪现,罗炎便皱起了眉头。
  如果任黑旗军的势力发展下去,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受命亲手毁掉她。伤害她是他最不希望的事,但他个人的意志,仍是抗拒不过血冥幻晶的魔力。
  他不愿去想像事情发生之后,自己将承受的痛苦会有多重……
  如果现在让黑旗军因此次之事而瓦解,她或许便会脱离杀戮斗争,从此过着平和的生活。这么一来,倒可以避免自己与她完全敌对的那日到来。
  从这个角度看,这次的命令对自己而言,倒是难得地算得上是件好事了。
  罗炎唇边浮出个微带嘲讽之意的苦笑,急速向拉雅达西北方的索美维一带飞去。
  既然如此,他会很干脆地送黑旗军的人们下地狱!
  高速飞行中,劲风扑面,一般人恐怕难以呼吸睁眼。罗炎任由脑后长发被强风舞弄飞扬,眼中却亮起坚韧强悍的光芒。
  对一个鬼魂来说,拥有个人房间未免有些怪异。不过琉夜的情况则有所不同。
  她在妖精部族中地位尊崇,几近于守护全族的神明一般,所以族人有整顿出专门的房子给她休憩。这房子在众族人眼中的意义,便和外界人眼中供奉神祗的庙宇差不多。不过,经常受琉夜戏弄的萝纱,为了在这小事上出口怨气,坚持把琉夜的住处叫做鬼屋。
  虽然‘鬼屋’是令一般女孩子望之却步的地方,她自己跑得倒挺勤快。此时,她便乖乖坐在这鬼屋里,有些紧张地盯着静静端坐于床上的琉夜。
  鬼屋的主人神色专注,全不似平时的精怪狡狯。因为她正在集中精神感应‘时之流岚’结界范围内的情况。
  萝纱平日经常制造出一些吵耳响动,此时却不敢打扰,乖乖坐着等她回神。
  两天前收到艾里的信后,纪贝姆、比尔、汉瑞他们便带着黑旗军精锐离开妖精领域。如果在这实力虚弱的时候,巴兰军又向索美维驻地发动攻击,仅凭基地剩下的人员是不足以与他们对抗的。
  于是,在临走前大家商量出了一个办法--让琉夜将时之流岚的施展范围扩大许多,把洛桑通往索美维秘道的通路也包含在内。这样不需要以兵力应付,凭时之流岚便足可同时守护住基地和索美维秘道。
  敌人只要进入时之流岚的范围内,便会被结界干扰,找不到真正通往基地的路。
  原本这只是以防万一之举,毕竟自从巴兰与凯曼勾结的事曝光之后,巴兰似乎就放弃了攻打索美维驻地的行动,却想不到黑旗军主力才离开的第二日,琉夜便感应到果真有巴兰军闯入了时之流岚中。
  时之流岚果然派上了用场,这些人在里头兜兜转转却一无所获。只是现在主力不在,万事都得小心为上,所以这两日琉夜常花时间亲身操控时之流岚,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黑旗军‘二剩’之一的萝纱没什么事情可做,便也常陪在一旁,关注情况变化。
  半晌,琉夜终于睁开眼睛,萝纱忙走过去问道:‘情况怎样?’
  琉夜皱眉摇头,很不满的样子:‘还是老样子。这些巴兰士兵还真不懂得死心哪!都在结界里绕了大半天了,还不放弃!’害她浪费了不少时间陪着他们耗。
  萝纱回想艾里离开前,把黑旗军交给了自己这些留守的人照看,当时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却想不到还真的出了状况,心中颇不安心,问琉夜道:‘要不要让大家做什么准备呢?’
  ‘不用了。’琉夜摇摇头,嗤笑一声:‘再说现在基地里剩下的人,不是尚未完成训练的新丁,就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妇孺,能抵得了什么事?就算要做什么准备,也无从准备起啊!’
  她复又自信笑道:‘安啦,安啦,相信时之流岚吧,不会有问题的!这可是当初费了我年轻美貌的生命才交换来的喔!如果连这些敌人都阻挡不了,未免太差劲了吧?’
  正说着,她忽地神色微变:‘咦?那是什么?’
  ‘怎么了?’萝纱刚被她的话安下一些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
  时之流岚的魔法力量,将侵入其内事物的讯息,准确地反映给它的操控者。琉夜阖上眼帘,潜心感觉结界内的异动。
  ‘嗯……感觉是个人,从东南面的空中闯入结界,看来必定是个懂得飞行术的魔法师。’
  ‘魔法师?’萝纱紧张问道:‘那时之流岚有没有可能被他破解?’
  ‘喂,丫头!你今天屡次侮辱我的职业能力哦!’琉夜佯怒道:‘时之流岚可是要用生命力作为交换,才能施行的究级古魔法啊!哪里会是随便来一个普通魔法师,就能破解得了的?放心吧,那魔法师也照样会在里头大兜圈子的。’
  萝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太紧张了。’
  而琉夜虽作出笃定的样子安抚萝纱,金色的眼眸中却也隐藏着些许不确定的神情。那飞来的魔法师有着很强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带给她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不安感……似乎是个不可轻忽的角色。
  但是,现在也只有寄望于时之流岚的力量了。
  艾里和德鲁马一直在拉雅达附近,多方探听有关军队调动的情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直到纪贝姆等人带来的黑旗军主力与他会合时为止,他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军队调动,或是将要调动的蛛丝马迹。
  那支接收巴兰国王命令,前去讨伐黑旗军的军队被严令不得泄漏行踪,保密功夫做得十分到家。艾里等人亦不曾料到他们竟会在王弟死前,便被调去攻打黑旗军,所以竟没有查出此事。
  直到他们与纪贝姆等人带来的黑旗军精锐会合后,才从拉雅达传来了征讨逆军的五千大军已在几天前开拔前往索美维地区的消息。
  艾里等人所受的震撼自是毋庸赘言,而这次误判可能带来的后果,更是令他们忧心忡忡。
  精锐尽出的妖精领域,一旦防御上出了什么意外,对上那五千大军是全无招架之力可言的,留守基地的人们必定会全军覆没!
  艾里等人立刻整顿队伍,全速赶回妖精领域。他们只求天神庇佑,妖精领域内的同伴们不要在他们赶回之前遇到什么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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