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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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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8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一章 巧遇李密
  跋锋寒压低声音在两人耳旁道:“退入去,绝不愁被看见的。”

  两人随他后移,靠贴光滑的山壁,水瀑像一把扇子般把他们隐蔽包藏,除非有人穿过水瀑,否则休想可以发现他们。

  婠婠注足谷口处,细察地面的痕迹。

  寇仲轻震道:“她是循血迹追来的,我们真疏忽。”

  跋锋寒冷静地道:“血迹是没有方向的,我们可以是来了又或走了,谁想得到我们伤得那么重,仍会在水瀑下淋水呢?”

  轰隆的水瀑声,把他们说话的声音隔断了,加上他们只是低声耳语,故不虞外面的婠婠听到。

  婠婠这时飘到潭边,环目四顾后,美目深注的凝视潭水。

  三人立时合上眼帘,只露一线的瞅着她,怕她因他们的对视而生出感应,同时运功收敛身体发出的热量和精气,免惹起她的注意。

  跋锋寒尚是首次见到婠婠,顿时生出从未有过的惊艳感觉。

  她的美丽确是与别不同,美得使人屏息,像是只会在黑夜出没的精灵。

  她的脸容带着种纯洁无瑕的秀丽气质,横看?看都不像会害人的妖女。

  最使人沉迷是她那对迷茫如雾的眸子,内里似若蕴含着无尽甜密的梦境,期待和等候着你去找寻和发掘。

  她任何一个微细的表情,都是那么扣人心弦,教人情难自己。

  优美的身型体态,绰约的风姿,令她的丽质绝无半点瑕疪。

  婠婠忽然朝水瀑瞧来。

  若换了是一般好手,这时不免骇得心跳加速,使婠婠生出警觉,但三人都是内外兼修的特级高手,身体内的机能没有半丝反应变化。

  风声微响。

  倏忽间婠婠旁边多出了一位高瘦颀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人脸白无须,长得潇洒英俊,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双目开合间如有电闪,负手傲立,颇有种风流自赏,孤傲不群的味儿。

  不用跋锋寒提点,两人立即认出这男子是“魔隐”边不负,因为他的样貌确与单琬晶非常相肖。

  婠婠施礼道:“边师叔你好,我们迟来一步呢!”

  她低沉的声音温婉动人,纵使三人明知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妖女,也希望听她多说几句话。

  边不负双目神光闪闪的扫视四方,冷哼道:“他们都受了严重内伤,能走到那里去?”

  婠婠柔声道:“潭边仍飘浮着血丝遗痕,可知他们曾在这里洗涤伤口,边师叔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边不负沉声道:“我们要运用手上所有力量,不惜代价的把这三个小子杀死,否则如何下得这口恶气。”

  接着又冷冷道:“常真和法难真没用,假设能教那些蠢材拖到我们赶来后才动手,这三个小子早就到地府报到去了。”

  婠婠轻轻道:“这二十年来,婠婠从未见过师叔发这么大的脾气,师叔放心吧!这事交在婠婠身上,保证他们没有多少天可活。”

  边不负哈哈一笑道:“有婠婠你亲自出马,师叔自是非常放心,这三人士均是武林罕见的人材,无论智计武功,都非同凡响。婠婠你可视追杀他们为修练的一段过程,师叔亦全听你的调度和指挥。哈!婠婠你该怎样谢我。”

  瀑内的三人听得心中愕然,那有师叔用这种调侃的语气和师侄女说话的,但当想到魔门中人行事不依常规正理,更不顾伦常道德,亦不以为异了。

  婠婠露出一个甜蜜娇柔的笑容,带点撒娇的动人神态道:“师叔又来呢!别忘了婠婠在与师妃暄决战前,必须保留纯阴之质啊!”

  边不负柔声道:“当然不敢忘记,只是提醒你吧了!与其便宜外人,不若把红丸送给师叔。”

  婠婠的目光再投注潭水上,射出凄迷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心神到了另一个空间和时间处去。

  边不负爱怜地拍拍她香肩,道:“快天亮了,走吧!”

  ※※※

  看着两人消失在谷口外,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寇仲咋舌道:“若他们多视察一会,定会发觉我和小陵塞在石隙的宝书。”

  跋锋寒一呆道:“是《《长生诀》》吗?”

  徐子陵答道:“当然不是,而是有位老先生送给我们有关园林、建筑、兵法的书籍,跋兄如有兴趣,可随便借阅。”

  跋锋寒显然不感兴趣,道:“目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是躲在这道水瀑之内。你们先出去把那几本书藏好,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得过了今晚,才设法反击。哼!先干掉边老贼和婠妖女,然后逐一收抬其它人,我跋锋寒岂是好惹的。”

  等得天际逐渐发白,到了午前时分,先后有几批武林人物寻到小谷来,但都没有发现他们。

  太阳下山后,三人离开水瀑,均有气爽神清,体力全复的感觉,唯一美中不足处,就是浑身湿透,衣服破烂。

  在潭旁石上坐下来后,寇仲惋惜道:“若没把衣服留在食店内,现在就有新衣服替换了。”

  跋锋寒瞪了他一眼,抚着平放膝上的斩玄剑道:“你们的伤势如何呢?”

  徐子陵抹掉从湿发滴下来的水珠,答道:“该好了七、八成,只要再有两三天,便可完全复原过来。”

  跋锋寒默然片晌,叹道:“《长生诀》真奇妙,只是在疗伤一项上,已非其它所谓神功能及。”

  寇仲忍不住问道:“你的情况如何?”

  跋锋寒欣然道:“幸好你两个家伙硬扯了我到水瀑去行气运功,既避过杀身大祸,又加快了疗伤的速度,现在已好了大半,只要暂时避开像婠妖女和边不负那种高手,其它人仍不被跋某放在眼内。”

  徐子陵苦恼地道:“瑜姨究竟有否落在他们手上呢?”

  寇仲道:“听他们的语气,并没有擒到瑜姨,否则就会利用她来诱我们入彀。”

  接着问跋锋寒道:“东溟公主怎会是边不负的女儿呢?”

  跋锋寒道:“琬晶没有向我说清楚,其中保不定有些难以启齿的事,看琬晶提起边不负的神态,她对这个父亲是深痛恶绝的,还说会亲手杀死他。”

  两人听得呆了起来。

  跋锋寒忽然轻松笑道:“我们不若再回襄阳去,既可找两套新衣替换,又可顺手教训钱独关那些蠢材,再抢条快船供我们依原定计划北上洛阳,立威天下,岂不痛快!”

  寇仲哈哈笑道:“这几句话甚合吾意,左躲右藏,那是大丈夫本色,谁的胆子够大,便放马跟来吧!”

  徐子陵皱眉道:“假若弄得敌暗我明,我们不是要处于被动和捱揍的劣势吗?”

  跋锋寒道:“所以我才要乘船北上,待他们知道时,还要费一番工夫才可追上我们,也不像在陆路般那么容易被人聚众围攻。必要时还可引他们追上岸去,才设法击杀,主动全操在我们手上。”

  寇仲拍胸保证道:“我是操舟的高手,只要船儿性能良好,我便可摆脱任何敌方的船只。”

  徐子陵听得直摇头。

  跋锋寒站起来道:“好吧!现在回城,仍可有段睡觉的时间,钱独关是大富之家,他在城内除主宅外,尚有四处别院,金屋藏娇,我们就到他最宠爱的小妾白清儿所居的‘藏清阁’去打扰一晚,假若钱独关来访白美人,便是他倒足霉头的时刻。”

  寇仲奇道:“你怎会对老钱的事知道得这般清楚呢?”

  跋锋寒若无其事道:“因为我受了别人五百两黄金,要取他项上人头,只是尚未有机会杀他吧!”

  两人听得愕然以对,开始有点明白跋锋寒的谋生方法。

  ※※※

  三人翻过高墙,只见房舍连绵,隐闻犬吠之声。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只有当中的一座高楼和主堂处有灯光透出。

  跋锋寒道:“这宅院分内外两重,外院有护院恶犬巡逻,但因白清儿怕犬只,所以下人不让犬只进入内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奔过了数重房舍,越过内墙,来到内院的大花园内,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宁静,景致动人。

  三人屏息细听,肯定了左方的一所厢房没有人后,横过花园,穿窗而入。

  里面原来是个大书房,画桌上摆了文房四宝和写画的宣纸等物。

  四壁则挂满字画,充满书斋的气息。

  跋锋寒笑道:“忘了告诉你们老钱的白美人擅长书画,你们在这里待一会,我去偷三套衣服就会回来。”

  跋锋寒穿窗去后,两人在置于一角的两张卧椅舒服地躺下来,想起昨天的恶战,与现在优哉悠哉的情况,实有天渊之别。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世事确无奇不有,你会想到我们会和风湿寒如比这般的患难与共,联手进退吗?”

  徐子陵沉吟道:“我始终觉得老跋是那种随时可反脸无情,天性冷酷的人,和他这么走在一起,是福是祸仍是难以逆料。”

  寇仲冷哼道:“我们和他只是基于眼前利益的结合,只要小心点,他能奈我们什么何?那趟在大洪山,我看他真的有心杀你,只不知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徐子陵道:“这人正正邪邪,行事难测,我们定要防他一手。”

  寇仲点头同意。

  这时跋锋寒回来了,把两套衣服掷在他们身前,道:“快换衣服,照我看钱独关今晚会到这里来,因为白美人的两名贴身小婢正在弄燕窝汤,那份量足够十多人喝。”

  两人精神大振,起身更衣。

  三人换上一身劲装后,都嫌衣服小了一点。

  跋锋寒苦笑道:“这已是我能找到最大件的衣服,那叫我们长得比一般人高大呢?这就是有利亦有弊嘛!”

  两人听得发噱好笑。

  寇仲正要说话,人声隐隐从前院方向传来。

  三人留神静听,认出其中一个正是钱独关的声音。

  跋锋寒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右手作了个斩劈的手势。

  寇仲移到窗旁,往外瞧去。

  只见十多人沿着长廊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带头的是钱独关和一名形相奇特,长发披肩的高大男子。

  寇仲骇然退后,失声道:“李密来了!”

  以徐子陵和跋锋寒的胆色,亦同时色变。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29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二卷 第一章 纵论大势
  三人从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李密,登时乱了方寸。

  李密乃天下有数的高手,威名尤在杜伏威之上;手下又能人无数,纵使以三人的自信,这时能想到的亦只是如何偷偷溜走,再非如何去找钱独关算账。

  照常理计,假若钱独关要招待这么尊贵的嘉宾,必是合府婢仆列队迎迓的阵仗。但以现在连个先来打扫执拾一下的准备功夫都欠奉的格局,不用说李密今趟的行踪是绝对保密,却偏给他们误打误撞的碰上了。

  他们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呢?

  李密乃精于兵法与诈术的人,只看他如何布局杀死翟让便可见一斑。他于百忙中抽空来此会钱独关,自有天大重要的急事。

  跋锋寒低呼道:“快走!他们是到这里来的。”

  寇仲环目一扫,最后目光落在立在画室一角的大厨柜处,道:“你们到外面找个地方躲躲,我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闪电般移到高达八尺的大柜前,拉开柜门,只见里面全是画纸,塞满了柜内的空间,那有他寇仲容身之所。

  寇仲不敢怠慢,把一大?画纸捧起,塞到刚来到他身旁的徐子陵怀内。

  跋锋寒立时会意,也赶来接过另一?画纸,当两人捧着重逾百斤的画纸由另一边窗门离开,寇仲则躲进柜内腾空出来仅可容身的位置,关上柜门时,钱独关刚好推门进来,确是险至毫厘。

  错非高明如三人,不给李密察觉才是怪事。

  柜内的寇仲深吸一口气,收敛全身的精气,进入《长生诀》内呼吸的道境,把体内的机能放缓,以避免为李密所察觉。

  钱独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密公请上坐!”

  接着是众人坐下的声音。

  寇仲倾耳细听,凭呼吸声便知只有五个人在画室内,其它三个人不用说都该是非凡之辈。不禁心中得意,任李密智比天高,亦想不到会有人先一步藏在画室内。只希望徐子陵和跋锋寒没有泄露行藏便成了。

  李密的呼吸幼细绵长不在话下,其它另外两人的呼吸声亦是似有若无,显示这两人的武功绝不会比李密逊色多少,只是这发现,便骇人之极。

  李密那雄浑低沉的声音在柜外响起笑道:“这座藏清别院清幽雅致,仿若闹巿中的世外桃源,钱兄真懂享受人生。”

  钱独关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独到,一目了然的看透了小弟。我这人自少胸无大志,只望能长居温柔乡内,快快乐乐度过这一生便算了,诸位切勿笑我。”

  寇仲心中暗骂,因为若钱独关真是这种人,就不会当上襄阳城的城主。昨天更不会围捕他和徐子陵。他这么说只是向李密表态,一方面显示自己不会和李密争天下,另一方面则使自己居于更有利的谈判形势,一石二鸟,亦颇有谋略。

  一把年青的男子声音笑道:“钱城主真懂自谦。听人说城主日理万机,曾试过七天昼夜不眠不休的工作,没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教人佩服。”

  赫然是徐世绩的声音。

  这番话明是捧钱独关,其实却暗示他们对钱独关的情况了若指掌,惊告他不要耍手段。

  钱独关干咳一声,有点愕然地道:“那是钱某刚接掌襄阳时的事了,想不到徐军师的消息这么灵通。”

  李密淡淡道:“那是因为我们对钱城主有极高期望,所以特别留意城主的情况。”

  钱独关哈哈笑道:“能得密公关注,钱某实在深感荣幸。但望钱某不会令密公失望就好了。”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钱某本以为今次见密公时可献上两份大礼,只可惜功亏一篑,竟给那两个小子溜了。”

  两声冷哼,一尖亢一低沉,同时响起,充满不屑的意味,显然来自那尚未发言的两个人。

  连在柜内的寇仲,亦给哼音震得耳朵隐隐生痛,可见这两人的内家功夫,是如何高明。

  钱独关显然有点不大高兴,声音转冷道:“幸好如今有名震漠北的长白派符真和符彦两位老师亲来,照我看这两个可恶的家伙已时日无多。”

  寇仲在忖度符真、符彦是何方神圣时,李密岔开话题道:“听说跋锋寒和他们混到一块儿。这突厥人据说乃继毕玄之后西域最是武功卓异和天才横溢的高手,兼且手段狠辣,杀人像呼吸般轻松洒脱,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对待。”

  此人说话不卑不亢,不但表现出容人的胸襟,还于持重中见谦抑,不愧当今天下最具魅力和威望的领袖。

  尖亢的男声冷冷道:“密公放心,我两兄弟无论对着什么人,从不会轻忽托大的。”

  寇仲大感懔然,心中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那一旦应付起来会容易许多。

  李密欣然道:“有符真老师这几句话,这三个小子是死定了!钱城主有什么宝贵意见,可供两位老师参详呢?”

  几句说话,分别捧了钱独关和符氏昆仲,又拉近了钱符三人之间的距离,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于此可见李密过人之长。

  钱独关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想长那两个小子的威风,这两人最厉害处是出手招式不依常规,千变万化,奇功绝艺层出不穷。他们那种带着强烈旋劲的真气,更是令人难以应付。”

  徐世绩狠狠道:“杀他们是刻不容缓,因从来没人练成过的《长生诀》竟能被他们练出武功来,又每天都在进步中,若我们今次不把握机会痛下杀手,单是让他们向李世民泄出‘杨公宝库’的秘密,我们便后患无穷。”

  寇仲心中打个突兀,为何徐世绩会认为自己会把‘杨公宝库’的事告诉李世民呢?

  声音低沉的符彦道:“我大哥精擅追踪寻人之术,连王薄那奸贼都要甘拜下风。只要给我们追蹑上他们,保证密公可去此担忧。”

  李密沉声道:“那就拜托两位老师,但最好能在他们到达洛阳前赶上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进入了王世充的势力范围,我们便难以纠集人手公然捕杀他们了。”符真、符彦高声答应。

  李密发出一阵雄浑悦耳的笑声,叹道:“能和钱城主对坐畅舒心腹,实李密平生乐事,来!让李密先敬城主一杯。”

  寇仲知他将要倾吐更多大计,精神一振,忙再收摄心神,留意窃听。

  

  徐子陵和跋锋寒此时藏身在一株老槐树的枝叶浓密处,居高临下瞧着下方远处守卫森严的画室,那两大?画纸则置于树下一堆草丛内。

  徐子陵尚是首次和这突厥高手单独相处,心中涌起颇为复杂的感觉。

  他们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既亲近,又像很疏离;既是惺惺相惜,但亦带着竞争和对敌的意味,恐怕谁都弄不清楚其间真正的情况。

  跋锋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是否也觉得有点奇怪呢?放着大厅、偏厅、内院这么多更适合见客的地方不去,偏要到爱妾的画室来商议,这绝对是不合情理的。”

  徐子陵淡淡道:“这就叫出人意表。更可看出钱独关怕见李密的事会给传出去,所以连婢仆都要瞒过,更可知今晚他们谈的事会牵连到各方面的形势利害,一个不好,说不定钱独关就要城破人亡。”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那他就亡定了。因为你的兄弟对他绝对无丝毫怜惜之心,更不会出手相助。”

  就在这刻,两人同时生出惊觉,往左后方瞧过去,原来那座位于正中,本亮着灯光的小楼,灯火倏灭。

  跋锋寒微笑道:“那个白美人定是住在那里,若我估料无差,这白美人绝不简单,极可能是阴癸派渗进襄阳的奸细。”

  徐子陵不由想起李天凡派往飞马牧场作奸细的宛儿,用的也正是同样的居心和手段。可知女色实是最厉害的武器,没多少个男人过得此关。

  问道:“跋兄见过她吗?”

  跋锋寒点头道:“见过一次。不过我也是见过婠婠后才兴起这个奇想的。因为白清儿有种奇怪的特质,非常肖似婠妖女。”

  徐子陵心中懔然,跋锋寒的触觉锐利得教人害怕。

  跋锋寒叹道:“她的美丽虽及不上婠婠,但却有股骚媚入骨的劲儿,非常使人神迷心痒,所以即管以钱独关这种惯见美女的老江湖,亦要堕人彀中。”

  徐子陵目光回到画室后庭处,忽然见到巡卫里多了“胖煞”金波和“金银枪”凌风出来,口上却应道:“或者我们把方泽滔的悲惨下场告诉钱独关,说不定能使他惊觉过来。”

  跋锋寒苦恼地道:“我仍想不通江淮军,铁勒人和阴癸派三方面的人怎能结成联盟,携手争霸。”

  他的目光也落在同一位置,但当然不认识金波和凌风,微愕道:“李密的从人中确是高手如云,要刺杀李密绝非易事。据说王世充肯送出万两黄金予任何成功刺杀李密的人哩!”

  徐子陵忽有所觉,别头朝小楼看过去。

  终于见到白美人了,同时体会到跋锋寒初见白清儿那惊艳的异样感觉。

  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阳却成了他唯一的绊脚石,对此情况,钱城主有何打算?”

  柜内的寇仲暗呼厉害,开门见山,几句话,句句都击中钱独关的要害,教他难有闪避招架之力。

  果然老狐狸如钱独关者亦呆了半晌,才苦笑道:“凭钱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好过。但钱某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密公。”

  李密讶道:“钱城教主请直言。”

  钱独关沉声道:“竟陵之所以会失陷,皆因飞马牧场同时受四大寇攻击,无力援手。而据钱某道听涂说得回来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间有紧密的联系,若此事属实,密公岂非让四大寇帮了杜伏威一个大忙吗?”

  事实上躲身在暗处的寇仲早亦想过这问题,而他却是确实知晓在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役中,李密之子李天凡和俏军师“蛇蝎美人”沈落雁均参与其事。而他本也如钱独关般想不透个中过节,但现在李密亲来襄阳,他立即如梦初醒,把握到了其中微妙之处。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谋略家,他的最高目标当然是一统天下。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攻克洛阳的王世充,再挟其势攻打关中的李阀父子,如此则江山定矣。

  现今李密虽据有荥阳之地,西进之路无论是陆路或黄河,均被王世充军截断,使他动弹不得。而王军的牵制,更令他无力攻打其它义军。

  北方是刘武周和窦建德的势力范园,前者有突厥大军撑腰,后者的声势则不下于李密。若贸然与他们开战,只会便宜了王世充,被他乘虚而入。

  所以李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击垮王世充,占取东都洛阳,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阳乃天下著名坚城,又据水陆之险,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强,精擅兵法,且有独孤阀在背后撑腰,手下兵员则多是前大隋遗下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所以即管以李密之能,到现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

  在这种情况下,李密若要取洛阳,必须制造出一种新的形势,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城,瓦岗军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高明的军事策略家,兵行险着,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动,破去飞马牧场与竟陵唇齿相依又稳如铁桶的局面,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来打的是如意算盘,让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领飞马牧场和其附近的几个大城,好牵制杜伏威的江淮军,只不过横生变化,给寇仲和徐子陵坏了他的大计。惟其如此,整个南北形势顿时改观。

  杜伏威已取得北进的坚强固点,进可攻,退可守,还直接威胁到襄阳和王世充的地盘。

  以前钱独关能保持襄阳的独立自主,皆因各大势力相持不下,他才能在各方都无暇兼顾下的间隙中生存,可是现在形势剧变,使钱独关只能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荫保护,再难以左右逢源。

  这正是李密要营造出来的形势,迫得钱独关必须作出选择,再诱之以厚利,那就达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阳的目的,亦在洛阳的正南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北进,但却不会放弃蚕食附近的地盘。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阳,令王世充感到两面受敌,同时要应付东南两条战线,对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计确是既毒且绝。

  这亦显示了为何李密要抽身来此的原因。

  徐世绩故作惊奇的道:“钱城主难道真的相信这种我们会帮杜伏威的谣言吗?”

  钱独关闷哼道:“空穴来风,自有来其因,所以钱某才希望密公亲口澄清。”李密道:“我们瓦岗军和四大寇确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事却早已知跷,并知后面的指使人是谁;且曾趁此良机,想进行一些部署,只是给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可恶的小子破坏了。”

  寇仲听得拍髀叫绝,现在连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与四大寇有关系了,钱独关则更不用说。

  微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厅内响起。

  钱独关欣然道:“石如终于来了,快来见过密公!”

  寇仲心中大为惊懔,只听来人足音之轻,便可知此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可置身于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闻‘河南狂士’郑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终于得见。”

  一阵强劲的长笑后,郑石如油然道:“密公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接着是一番见面的客气话。

  寇仲心中奇怪,听来这郑石如不但没有半分狂气,还颇为谦虚有礼,为何却得了这“河南狂士”名实不符的绰号呢?

  又暗怪自己见识不广,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钱独关的什么人。

  厅中众人坐下后,敬了一巡酒,钱独关向郑石如扼要的重述了一遍刚才说话的内容后,郑石如从容道:“密公今趟于百忙中分身来此,是否意在洛阳,志在关中呢?”

  李密欣然道:“郑兄确是快人快语,不过得陇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绝不会鲁莽行事。”

  郑石如淡淡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年密公大破洛阳军,西进之路已畅通无阻,为何不挥军直入关中,学秦始皇般踞关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业,这是否坐失良机呢?”

  寇仲这才有点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来,亦猜到郑石如必是钱独关的智囊,除非李密能说服他,令他认为李密是独得天下的料子,否则钱独关仍会采观望态度。

  而他的话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郑先生问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入踞关中一事,密思之久矣,但当时昏君尚在,从兵犹众,而瓦岗军多为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远道西入关中。若我妄入关中,恐怕却会失去河南山东,那时虽有关中之险,却凭什么去争天下呢?”

  这番话若给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定会满脑子茫然,不知所云。

  但寇仲却是听得心领神会。

  李密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翟让,若李密入关,翟让必留驻河南,那时翟让岂会再放过李密,只要停攻洛阳,让洛阳的隋兵截断李密的归路,那时李密便不再是占有关中,而是被困关中了。

  徐世绩切入道:“另一个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军已到了江都,关中在其时已失去了作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该是江都而非长安。”

  郑石如淡然道:“当时形势,确如密公和徐军师所言。但纵观现今天下大势,论威望,无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说形势,则以李家父子占优,乃坐山观虎斗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渊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还像点样儿。当日李渊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西入关中,另一条是南下河南。但给个天他作胆也不敢来犯我,剩下便只有入关一途。不过这家伙总算有点运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关中部队空群东来攻我,才给他乘虚而入,否则那轮得到他来和我争雄斗胜?”

  这番话透出强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分和自负,更使人兴起崇慕之心,充分显示出他慑人的魅力。

  徐世绩接口道:“现今我瓦岗大军刚败宇文化及,声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阳,关中李家小儿还能有什么作为?密公今趟来襄阳,就是要钱城主一句话,只要城主点头,包保密公得天下后绝不会薄待两位。”

  寇仲暗忖终于到题了,只不知钱独关会如何应付?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0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二章 随船北上
P>  徐子陵看到白清儿时,才真正把握到跋锋寒的意思。
  白清儿凭窗而立,全神贯注的瞧往画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锐利的夜眼下,这美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衬得她漂亮的脸庞肌肤胜雪,也带着点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诡艳。

  她无论打扮装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庄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明媚秀眸,配合着她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却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御得了。

  她的姿容虽缺少了那种使人动魄惊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觉。

  这时跋锋寒在他耳旁道:“阴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于观人之道,所以她休想瞒得过我。”

  顿了顿续道:“发为血之余,只要你留意她头发的色泽,便知她的体魄绝不像她外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气功底子。她皮肤的娇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长期修练某种魔功的现象,白得来隐泛亮光,就像婠婠那样。”

  徐子陵定神细看,同意道:“跋兄还有看出什么来呢?”

  跋锋寒尚未回答,白清儿倏地消没不见,退到两人目光不及的房内位置去。

  ※※※

  “河南狂士”郑石如沉声道:“徐军师之议容后再论,在下尚有一事想请教密公。”

  柜内的寇仲心中叫好,这河南狂士显然很有自己的见地,非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长白双凶”符真、符彦分别发出两声冷哼。显是有点不耐烦郑石如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李密却笑道:“郑先生请直言无碍。”

  郑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杀死那昏君后,率兵北归,志在洛阳。以密公之才智,为何不诈作与宇文化及联同一线,任宇文化及攻打东都,再坐收渔人之利?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平白帮了王世充一个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实力,观之目下王世充挥军东下,兵至偃师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损折了大量兵员后,想趁机占点便宜!密公有否为此心生悔意呢?”

  李密发出一阵震耳狂笑道:“郑先生不愧河南智者,对局势了若指掌。不过李密亦有一个问题欲请教先生,假若设身置地,换了先生处在李密的位置,面对宇文化及南来的十万精兵,会如何应付?如果一旦洛阳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坚城为据点,又粮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军便再非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我李密再与之争锋,那是否划算的事?”

  郑石如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过目下形势显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对策。”

  李密胸有成竹的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现今他率众而来,洛阳必虚,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东来之路,令他难作寸进。另外再以精兵数万,傍河西以逼东都,那时世充必还,我们则退守南方,按兵不动。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绰有余力,彼则徒劳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襄阳对李密的重要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襄阳就成了李密供应粮草的后勤基地,使攻扰洛阳的瓦岗军得到支持和补给。

  所以襄阳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徐世绩接入道:“王世充移师东来攻我,粮食不足,志在速战,只要我们深沟高垒以拒之,只须两三个月光景,王世充粮绝必退,那时我们再衔尾追击,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阳,便是他家山有福。”

  “砰!”

  郑石如拍案叹道:“只听密公和徐军师这番话,便知瓦岗军胜券在握,王世充有难矣。城主还要犹豫吗?”

  寇仲的脑袋轰然剧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确依照刚才所说而行,王世充不吃败仗才怪。而若给李密攻占东都,关中的李阀必难再保眼前优势,而宋玉致则须依约定下嫁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阀之助声势剧增。那时李密只要迫得李阀困守关中,再从容收拾杜伏威等人,天下还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吗?

  ※※※

  白清儿又出现在窗前,但已换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钱独关陪李密等一行人离开画室,朝府门方向走去。

  跋锋寒低声道:“李密今趟有难了,刚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调动人手,追杀李密,现在她则是准备追踪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这么容易被狙杀死的人吗?”

  跋锋寒微笑道:“若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人影一闪,白清儿像一溜轻烟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园里,几个起落,消没不见。

  徐子陵道:“白清儿这么去了,不怕钱独关回来寻她不着吗?”

  跋锋寒道:“她自然比我们更清楚钱独关的行事作风。嘿!我有个提议;不如把那两大叠书画纸放到白妖女的闺房内,然后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点油水。”徐子陵微笑道:“悉随尊便!”

  言罢两人跃下大树,与寇仲会合去也。

  ※※※

  三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冰凉的河水里,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游去。

  李密这时仍在码头和钱独关殷殷话别。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码头方面,三人凭着灵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从左后方登上船舷。

  他们探头甲板,立时眉头大皱,只见甲板上满是武装大汉,全无溜入船舱的机会。

  寇仲见到船的两旁各吊着四艘长约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盖好,提议道:“不若躲到其中一条小艇去,除非他们要用艇,否则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意点头,遂沿着船舷边沿迅速移到吊着的一条小艇旁,略费了些手脚揭开油布,窜身进去,盖好后船身一颤,刚好启碇开航,沿河北上。

  跋锋寒躺在船尾,寇徐则并排卧于船首的一边,但为了方便说话,三个大头挤在一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异又亲密的感觉。

  寇仲详细交代了李密要杀他们三人的决心,却把李密说动钱独关一事轻轻带过,皆因对跋锋寒他仍是深具戒心。言罢笑道:“若那长白双傻留下来找我们,便真是笑话之极!”

  跋锋寒冷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徐子陵瞧着上方的油布,道:“听跋兄这么说,这两个家伙该是有点道行的了。”

  跋锋寒道:“这两人是王薄的师弟,不过早与师兄反目,想不到现在投靠了李密。这两人虽赋性骄横狂妄,但确有点真本领,否则早给王薄宰掉。尤其长兄符真更是有名擅长追踪的高手,这方面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飞羽”郑踪更有名气,武功更是天壤云泥之别,幸好我们躲到这里来,否则会有天大的烦恼呢。”

  两人见以跋锋寒的自负,亦对这两人评价如此之高,都心中暗懔。

  跋锋寒道:“趁此机会,我们先养好精神,待会杀人时,也爽快一点。”

  三人闭目静心,不片晌便进人潜修默运的境界。

  ※※※

  船身一阵抖震,由快转缓。

  三人同时惊醒过来。

  跋锋寒伸手运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只见甲板人来人往,非常忙碌。

  天际曙光初现,可知李密的船队至少走了三个时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们不是要泊岸吧!”

  跋锋寒改到另一边破布处外窥,低呼道:“岸上有人。”

  两人移了过去,淆水左岸处军营密布,还有座临时设立的码头,泊了数艘较小型的战船和十多只快艇。

  李密的船队,缓缓往码头靠过去-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李密伏兵在此,若与钱独关谈判失败,便以奇兵攻襄阳之不备,确是狠辣。”

  跋锋寒点头同意道:“谁都知李密非是善男信女,徐兄这猜测颇合李密作风。好了,现在给个天祝玉妍做胆,恐怕她也不敢来惹李密,我们该怎么办?”

  寇仲断然道:“我们立即偷艘快艇,北上洛阳。”

  跋锋寒皱眉道:“若现在去偷艇,就不是暗偷而是明抢。李密本身高明不在话下,他手下亦不乏高手,我们未必能成功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仲少这么急于到洛阳去?”

  寇仲低声道:“迟些再向你们解释,暗偷不成就明抢吧!看!李密上岸了。”两人亦看到李密、徐世绩两人在一众将领簇拥下,离船登岸。

  一群人早恭候于码头处,领头者是个高大轩昂的年青将领。

  跋锋寒道:“那就是李密麾下大将裴仁基,此人与王伯当齐名,人称瓦岗双虎将,武功高强,智计过人。”

  听到王伯当之名,徐子陵和寇仲想起素素曾受其所辱,心中一阵不舒服。

  这时李密一行人没进营地内去。

  跋锋寒笑道:“要抢船,现在正是时候!”

  ※※※

  三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攀上其中一艘泊在岸旁的快艇。

  寇仲和徐子陵安详淡定的把布帆扯起,跋锋寒则拔出他的斩玄剑,手起剑落,劈断船缆。岸上有人喝道:“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跋锋寒大笑道:“烦请告诉密公,跋锋寒、寇仲、徐子陵借船去也。”

  话毕双掌猛推,一股掌风击得水花四溅,朝扑来的十多名瓦岗军照头照脸洒过去,快艇同时受力反撞,倏地移往河心。

  刚好一阵风吹来,寇仲忙摆出“一代舵手”的雄姿,操着风帆顺风沿河北上,转瞬远去。

  他们在油布盖着的小船闷了几天,此时见到两岸群峰簇拥,绿树幽深,均觉份外神清气爽,精神大振。

  在右舷轻松摇橹的跋锋寒仰天长笑道:“今趟我们是明着剃李密的眼眉,迫他派人来追杀我们,淆水北端尽于洛阳南面三百里处,那段路途会最是精采。”

  在左舷运桨的徐子陵不解道:“凭我们现在快若奔马的行舟速度,李密的人如何能追上我们。”

  跋锋寒耐心地解释道:“若李密只是一般贼寇,当然奈何不了我们。但瓦岗军现在已成了一个严密组织的军事集团,更因要占夺东都,故在这一带设置了能火速传递军事情报的网络,一旦有事,便可利用快马驿站,又或飞鸽传讯的方式,指示远方的手下进行任何行动,所以我们切不能松懈下来。”

  寇仲道:“今次北上洛阳,我们只宜智胜,不宜硬闯,只要我们能以最快速度赶抵洛阳,便算我们赢了。”

  徐子陵和跋锋寒均讶然朝他瞧来,因为这番话实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寇仲一贯作风,该提议大闹一场才对。

  寇仲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道:“长白双傻给撇下在襄阳,李密和裴仁基、徐世绩又难以分身,会否是俏军师沈落雁来侍候我们呢?”

  徐子陵双目杀机乍闪,淡淡道:“最好前来的是王伯当,我们便可向他讨回旧债了。”

  跋锋寒微笑道:“少有见徐兄对一个人如此恨之入骨的,不过王伯当一手双尖软矛使得非常出色,名列奇功绝艺榜上,就算他落了单,要杀他亦非易事。”

  徐子陵没再说话。

  三人全力操舟,逆水而上,到了黄昏时分,已越过由王世充手下大将“无量剑”向思仁把守的南阳城。

  跋锋寒和徐子陵稍作休息,只凭风力行舟,速度大减。

  跋锋寒笑道:“你们听过董淑妮的芳名吗?”

  寇仲摇头道:“从未听过,不过这名字倒很别致。”

  跋锋寒瞧着远方晚霞遍天的空际,深吸了一口迎舟吹来的河风,悠然神往的道:“董淑妮是王世充妹子王馨的独生女,自幼父母双亡。此女年华十八,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艳盖洛阳。”

  寇仲笑道:“跋兄是否有意追逐裙下呢?”

  跋锋寒淡淡道:“对我来说,男女之情只是镜花水月,剎那芳华,既不能持久,更没有永恒的价值。况且此女实王世充最大的政治本钱,听说李阀亦对此女有意,希望凭此与王世充结成联盟,对抗李密。”

  寇仲哈笑道:“若她嫁与李世民,确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

  跋锋寒苦笑道:“寇兄只想当然罢了!因为听说要纳董淑妮的是李渊本人!”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暗道难怪李渊被讥为色鬼了。

  寇仲想起一事,问道:“当年我们曾在东平郡听石青璇吹箫,石青璇走时跋兄曾追她去了,结果如何?”

  跋锋寒神色微黯,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已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深刻印象。这在彼此来说都或者是最好的情况,若我和她朝夕相对,说不定终有一天生出厌倦之心。”

  徐子陵皱眉道:“跋兄是否很矛盾呢?一方面说不介怀男女之情,另一方面却对有色艺的美女渴望追寻,又铭记于心。”

  跋锋寒沉吟片晌,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难怪徐兄有此误会,皆因常见我与不同的美女混在一起,现在又听我说不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但事实上这两者并无必然对立的情况。”

  寇仲大感有趣道:“跋兄于此尚有何高论?”

  跋锋寒吁出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像跌进深如渊海的回忆里般,双目神光闪闪的道:“自懂人事以来,我便感到生命是不断的重复,每天都大致上干着同一样的事,只有不断的改变环境,不断地应付新的挑战,或把自己不断陷进不同的境况内,才可感受到生命新鲜动人的一面。”

  接着摊开双手道:“像现在般就没有半丝重复或沉闷的感觉,摆在眼前正是个茫不可测的未来,似乎在你掌握中,又若全不受你控制。和两位的合作更是刺激有趣,谁能肯定下一刻我们不会遇上祝玉妍呢?这就是我不想把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原因之一。”

  寇仲失笑道:“这么说,跋兄可是个天生薄情的负心汉了。”

  跋锋寒微笑道:“寇仲你莫要笑我,我和你都是有野心的人,只不过我专志武道,而你则作你的霸业皇帝梦;道路虽然不同,但若要达成目标,都须作出种种舍弃。”

  寇仲老脸微笑道:“我何时告诉你本人要作皇帝梦?”

  跋锋寒瞅了他充满暧昧意味的一眼,哑然笑道:“观其行知其志,你寇仲把南方搞得天翻地覆,形势大变,又身怀‘杨公宝库’的秘密北上,已为你的计划作了最好的说明。昨晚在藏青阁的画室内分明听到了至关重要的机密,但偏要藏在心内,否则为何这么急于到洛阳去呢?”

  寇仲在两人如炬的目光下,毫无愧色的哈哈一笑,从容道:“老跋你果有一手,想瞒你真是难以登天。不过我今次上洛阳,只是想做一笔买卖,别人出钱,我卖情报,与什么作皇帝梦没有任何关系。”

  跋锋寒笑而不应,转向徐子陵道:“徐兄相信吗?”

  徐子陵举手投降道:“我不想骗跋兄,又不想开罪仲少,只好避而不答。”

  三人你眼望我眼,忽地一起捧腹旺笑。

  就在此时,前方河道远处现出一点灯火,迎头缓缓移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1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三章 铁勒飞鹰
  三人骇然起立,定睛一看,均感愕然。

  在明月高照下,来的是一条头尾尖窄的小艇,艇上竖起一枝竹竿,挂了盏精美的八角宫灯。可是艇上除此之外空空如也,鬼影都不见半个。

  最令人诡异莫名的是小艇像给人在水底托着般,在弯曲的河道上航行自如,转了最险的一个急弯浚,笔直朝他们开来,邪门之极。

  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这叫好的不灵丑的灵,眼前这个未来肯定不是掌握在我们手内。”

  徐子陵凝视着离他们只有三百来尺的空艇,沉声道:“水底定有人在操艇,还不快想法避开。”

  跋锋寒探手执起船桨,冷笑道:“管他是谁,我跋锋寒偏不信邪,看他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寇仲操舟避往左岸,岂知那艘空艇像长了眼睛般,立即改变驶来的角度,仍是迎头冲至。寇仲目光朝岸上扫去,道:“岸上定有伏兵,假设我们失散了,就在洛阳再见。”

  怪艇已驶至六十尺内,迅速接近。

  跋锋寒大喝一声,手中船桨全力掷出。

  二人全神贯注在船桨之上,瞧着船桨像一道闪电般射过近二十尺的空间,然从下贴江面,再在水底下尺许随像一条大白水龙般往小艇迎去,用劲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徐子陵提起另一根船桨,移到船尾,拨进水内。

  快艇立时加速,只要对方躲往一旁,他们叫乘机冲过去。

  跋锋寒掷比的木桨在三个人六只眼睛睁睁瞧着下朝顺水而来的空艇迅速接近。距离逐尺逐寸的不断减少。

  空艇仍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

  “砰!”

  木桨与艇头同时化成爆起漫天的碎屑,可知跋锋寒用劲之刚猛。

  江水涌入那艘艇内去。

  三人同时大感不妥。

  事成得实在太容易了。

  就在此刻,三人脚底同时出生异样的感觉。

  寇仲大喝道:“敌人在艇下!”

  跋锋寒哈哈一笑,全身功力聚往脚底,快艇倏地横移丈许。

  “蓬!”

  一股水柱就在刚才的位置冲上二十多丈的高空,再往四外洒下来。

  徐子陵已清楚把握到敌人的位置,船桨脱手而出,螺旋而去,刺入水中。

  寇仲双掌遥按船尾的水面,激得河水四溅,凭其反撞之力,带得小艇像脱缰野马般逆水疾飞,剎那间越过正在下沉的空艇,把仍竖在水面上的宫灯撞个稀烂,且火屑四溅,情景诡异至极。

  三人的目光无不集中在敌人藏身的河水处,却不闻任何船桨击中敌人应有的声音,距离则迅速拉远。

  脚底异感又至。

  寇仲狂喝一声,井中月离背而出,跃离艇尾,一刀朝水内劈去,连手臂都没进河水里。

  井中月正中从水底斜射往艇底的船桨,发出一下沉闷的劲气交击声。

  这一刀在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刚好劈在桨头处。

  “彭”!

  寇仲有若触电,整个人给反震之力往后弹开,忙乘机来两个空翻,回到艇内,踏实后仍要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色变道:“究是何方神圣?”船桨在水内打了几个转,往下沉去。

  跋锋寒拔出斩玄剑,回复了临敌的从容,微笑道:“快可知道了!”

  话犹未已,一道黑影带着漫天水珠,从十丈外的河面斜冲而起,流星般横过水面,飞临小艇之上,那种速度,似已超出了物理的限制。

  三人虽知敌人会追上来,但仍没有心理准备会是如此迅快,声势惊人至此。

  他们尚未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强大无匹的劲气狂压而下。

  千万股细碎的劲气,像锋利的小刀般随着劲风朝三人袭来,砍刺割劈,水银泻地的令人防不胜防。

  如此内劲,三人还是初次遇上。

  跋锋寒和寇仲同声大喝,一剑一刀,织出漫空芒影,有如张开伞子,往上迎去。

  徐子陵矮身坐马,一拳击出,螺旋劲气从那刀剑虚拟出来的网罩核心的唯一缺口冲出,望那人打去。

  空中那人背对明月,身后泛起朗月射下来的金芒,正面却没在暗黑中,邪异至不能形容的地步。

  “蓬!”

  跋锋寒和寇仲跄踉移跌,护罩消散。

  当迎上对方怪异无匹的劲风时,两人虽把对方劲气反震回去,可是碎劲却像绵里藏针般沿刀剑透体而入,骇得他们忙运功化掉。

  如此奇劲,确是前所未遇。

  那人正要二度下击时,徐子陵的螺旋劲气刚好及时赶到。

  跋锋寒和寇仲合击下的反震之力岂同小可,即管以那人的厉害,亦应付得非常吃力,眼见旋劲又迎头袭至,无奈下不敢疏忽,改攻为守,一掌拍上徐子陵旋劲的锋锐处。

  “轰!”

  气旋震散。

  那人一声闷哼,往岸上飞去。

  徐子陵则“咕咚”一声跌坐甲板,喷出了一口鲜血。

  跋锋寒和寇仲刚化解了侵体的碎劲,连忙四掌齐出,击往船尾的水面。

  水花溅射下,快艇船头翘起,破浪如飞,逆水急射。

  三人不约而同朝那可怕的强横敌人瞧去。

  那人落在岸旁一块大石上,转身负手,仰天大笑道:“英雄出少年,难怪能令老夫受丧子之痛,曲傲不送了!”

  三人目定口呆的瞧着曲傲由大变小,消没在河道弯曲处。

  ※※※

  重掌船舵的寇仲抹了一把冷汗道:“原来是他,难怪人说他的武功直追毕玄哩!”

  徐子陵抹去嘴角的血丝,起立微笑道:“曲傲既出手,祝玉妍也该在不远之处,两位有何提议。”

  跋锋寒缓缓回剑鞘内,傲然道:“此事避无可避,除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有什么办法?”

  寇仲却坐了下来,摇头道:“若我们只逞匹夫之勇,今晚必死无疑,既是敌众我寡,更因敌人中至少有三、四个人可稳胜我们,这则叫知己知彼。”

  跋锋寒为之哑口无言,暗忖自己在灵活变通上,确不及两人。

  徐子陵挺立艇首,凝望前方,运气调息,河风吹来,拂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自有一股从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动人神态。淡然道:“曲傲之所以能在刚才处截击我们,定是得到消息后,因心切杀子之仇,故立即出动,孤身赶来,把其它人都?在后方。”

  跋锋寒冷哼道:“定是我们现身抢船时,白妖女于一旁窥见,立即以飞鸽传书一类的手法,通知曲傲等人。”

  寇仲接口道:“所以只要我们现在弃舟登岸,敌人将会暂时失去我们的行踪,而我们则可由明转暗,把主动抢回手上。”

  三人意领神会,交换了个眼神,脚下同时发劲。

  小艇立时四分五裂,往下沉去。

  三人腾身而起,投往右岸密林的暗黑里去,瞬眼间走得影踪不见。

  河道回复平静,在月色下河水粼光闪闪。

  不久后一艘大船高速沿河驶至,破水滑过小艇沉没处,朝下游开去。

  ※※※

  穿过岸旁广阔达五十里的疏林区后,前方现出一列延绵不尽的山丘,挡着去路。

  三人那怕高山,反觉易于掩蔽行藏,加速赶去。

  寇仲追在徐子陵旁,关心的道:“曲傲那掌受得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好好睡他娘的一觉。”

  徐子陵摇头道:“那一掌不算什么,只是脏腑血脉被伤,把血喷出来后,去了壅塞,又运功愈合了伤口,已复原得七七八八,小事而已。”

  前面放足疾奔的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你们间的兄弟之情真是没人能及,照我看只有徐兄可令寇仲将火速赶往洛阳一事暂搁一旁,对吧!”

  寇仲摇头道:“错了!我寇仲是最讲义气的人,假若伤的是你老跋,我也会这般做,因为我们现在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呢。”

  跋锋寒速度不减,沉默了一段路后,忽提议道:“不若我们各以对方名字作称呼,胜似兄前弟后那么见外。”

  徐子陵欣然道:“那你就唤我作子陵,我们则叫你做锋寒,这就亲切多哩!”寇仲眉头大皱道:“我的名字只得一字,老跋你总不能唤我作‘仲’那么憋扭难听吧!”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莞尔不禁,前者大笑道:“那就唤你作仲少,你则叫我作老跋,横竖我长你们几岁。”

  寇仲大喜,三人谈谈笑笑,脚下草原似潮水般后泻,不片刻已来到群山脚下。他们停下脚步,均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

  眼前大山虽非特别高耸,可是壁立如墙,直拔而上达数百丈,即使轻功高明如他们,亦生出难以攀登的感叹。

  正要沿山脚找寻攀爬的好位置时,徐子陵发现了一处峡口,招呼一声,领头奔去。

  来到峡口处,始发现不知那位前人,在峡旁左壁高处雕凿了“天城峡”三个大字,笔走如龙蛇,极有气势。

  徐子陵领先入峡,只见两边岩崖峭拔,壁陡如削,全长达半里,越往北去越是狭窄,至北面出口仅可容单骑通过,险要至极点。

  寇仲出峡后叹道:“假设能引敌人进入此峡,我只须一百伏兵,便可歼灭对方数万雄师,可见不明地理者,战必败。”

  此际曙光初现,前方起伏无尽的丘陵,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雾气中,洋溢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自然美态,令人心神向往。

  跋锋寒指着左方地平处一座横跨数十里的大山道:“那山叫隐潭山,过了它就是襄城,洛阳就在城北百里许处,我曾到过那里,景色相当美。”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该已把敌人甩掉,若我是他们,如今只能在洛阳南方布下封锁线阻截我们,所以我们一是硬闯,一是绕个大圈子从其它三方往洛阳去,但如此我们至少要多用上几天时间。”

  寇仲断然道:“我们先到隐潭山,休息一会,夜色降临时便直奔洛阳,看他们能奈我们什么何?”

  跋锋寒乃天生好勇斗很的人,欣然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来吧!”领头飞奔。

  ※※※

  一个时辰后,三人深入深山之中。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此山得“隐潭”之名的原因。

  原来在群峰竞秀的深处,因山势而汇成十多个大小水潭,由千百道清洌的溪泉连接起来。

  最高的一个潭位于一座平顶峰上,聚水成湖,湖畔松柏叠翠,清幽恬静。更妙是潭与潭间的峭壁伸展如屏,洞壑处处,积水满溢,泻为飞泉,为隐潭山平添无限的生气。

  在这飞禽汇聚,走兽栖息的好地方,三人都觉精神大振,一洗劳累。

  他们依原定计划,攀上最高的水潭,静候夜色的来临。

  三人在潭内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采来野果吃罢,徐子陵找了个僻静处疗治尚未完全痊愈的内伤,寇跋两人则攀上至北的一座高峰,观察形势。

  两人纵目北望,均觉天广地阔,心神延展。

  在这角度往下瞧去,层峦叠翠,万山俯伏,山外田畴历历,十多条村落掩映在林木之中。

  跋锋寒指着远方建在一道流过大地的长河旁的大城道:“那就是襄城,河名汝水,襄城左方那座山叫箕山,雄伟非常。”

  寇仲吁出心头一口豪情壮气,戟指北方道:“再北处就是东都洛阳,我寇仲是龙是蛇,就要看在那里有何作为了。”

  跋锋寒哈哈一笑道:“这天下是属于有大志的人。我和你仲少都是不甘于平凡之辈,如此生命才能多姿多采。在武林史上,洛阳从未试过有一刻像目下般龙蛇混杂,成为关系到天下枢纽的核心。谁能夺取洛阳,谁便可取得向任何一个方向扩展的便利。不过仲少此刻手下无兵无将,如何可以与群雄竞逐呢?”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手中的实力全是隐形的,但却已在暗中操纵天下形势的发展,其中细节,一时实难以尽述。”

  跋锋寒心知肚明他不会向自己泄出秘密,微笑道:“只听仲少说话流露出来的信心,便知你心有定计,哈!想想也觉有趣,若有人看到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有谁能想到一个要成千古不败的皇图帝业,另一个则要攀上武道的极峰。”

  寇仲忽然问道:“传说谁能得到和氏璧,便可得到天下,对此事老跋你有何看法。”

  跋锋寒嗤之以鼻道:“这是只有愚夫笨妇才相信的事。不过话又要分两头说,正因有很多愚夫笨妇对这种谣传深信不疑,加上和氏璧确曾是历代帝皇玺印,来历又秘不可测。所以谁能得之,必然号召力倍增,大大加强了争霸天下的本钱,此则不可以忽视。”

  寇仲赞叹道:“和老跋你谈话确是一种享受,这正是我想得到和氏璧的原因。”

  跋锋寒道:“我素来对什么宝物全无兴趣,惟是这和氏璧却能牵动我心神,很想一开眼界。不过若此璧确在宁道奇手上,我们能碰到和氏璧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寇仲问道:“武林流传宁道奇会在洛阳亲手把和氏璧交给慈航静斋的代表师妃暄,此事是否只是好事之徒平白捏造出来的谣言呢?”

  听到师妃暄之名,跋锋寒锐目神光亮起,沉声道:“照我看此事千真万确,也是宁道奇和慈航静斋故意放出来为未来真主造势的消息。”

  寇仲失声道:“什么?”

  跋锋寒微笑道:“仲少想不及此,皆因你不明白慈航静斋与天下政治形势的关系。自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成白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处罕有传人踏人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入世处则是遥遥克制着魔教最有实力的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搞风搞雨,祸害人间。而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乱转治。”

  寇仲大感意外,愕然道:“老跋你怎能对这么隐秘的事亦了若指掌呢?”

  跋锋寒淡淡道:“我今趟东来中土,除了是修行上必须的过程外,还因心慕贵国源远流长的文化,故对像慈航静斋这种历史悠久的圣地特别留心,也比一般人知多一点。”

  寇仲奇道:“少有听到你这么谦虚的。”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我和你只是仍在黑暗中摸索某一理想的人,不虚心点如何能进步。嘿!且让我去打些野味回来饱餐一顿,好为我们直闯洛阳壮壮行色。”寇仲哈哈大笑道:“与君一席话,我寇仲获益匪浅,这野味该由我去张罗才对。”跋锋寒失笑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去静心想点事情!待会儿见好了。”

  言罢闪没在峰沿处。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2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四章 东西突厥
  徐子陵盘膝坐在潭旁一方平滑的大石上,凝视着反映着蓝天白云的澄澈湖水,心窍一片清明。

  对他来说,这世上除了寇仲外,就只有素素能令他挂在心上,其它人都像离他很远,印象模糊。

  寇仲和跋锋寒都各有其人生目标,而他徐子陵则只希望能过着一种没有拘束,自由自在,随遇而安的生活。

  这并非代表他是个不求上进的人,只是他并没有为自己定下必须达到的目标。对武道或知识的探索,本身已是一种乐趣,是他生活的重要部分。

  此时寇仲来到他身旁坐下,正容道:“不是我想瞒你,而是不想老跋知道太多秘密,我始终觉得他不大可靠,随时可反脸无情。”

  徐子陵不大在乎的道:“你其实也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不会怪你的。”

  寇仲苦恼道:“不要和我说这种话行吗?一世人两兄弟,只有你我才可以完全信任,更需要你的帮忙。”

  徐子陵无奈道:“老跋到那里去了?”

  寇仲说了后,沉声道:“假若没有我,王世充此仗必败无疑,因为他根本不是李密手脚。若被李密夺得洛阳,什么李渊李世民、窦建德、杜老爹,全都要返乡下耕田,这还要他们家山有福,留得住性命才行。”

  徐子陵动容道:“你究竟听到什么消息?”

  寇仲扼要地说出来后,分析道:“李密最大的长处就是一个‘忍’字。当年他明明伤了翟让,但因摸不清他的伤势,于是忍到翟让露出底牌,才发动攻势,一举把翟让踼下大龙头的宝座,取而代之。”

  徐子陵点头同意。

  若李密过早叛变,纵能大获全胜,但因翟让威望仍在,与瓦岗军各派系的头头关系又是蒂固根深,必会使瓦岗军四分五裂,如此惨胜,不要也罢。

  寇仲低声道:“得到军权后,他本有机会挥军直捣关中,占据西都,那时东都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可是他怕入关后,翟让的忠心旧部会自立为王,不听他指挥,于是固守河南,把瓦岗军的领军将士全换上忠于自己的部下,在策略上实属明智之举。”

  顿了顿又道:“李密又屡开仓库赈民,使他更赢得民心,声威大振,各方豪杰无不来归,若换了个鲁莽的人,早就会藉运河之便,挥军南攻江都,但李密便忍着没这么做,待得宇文化骨笼里鸡作反杀了炀帝,领兵北归时,才起军迎击。宇文化骨本非善男信女,手上又是最精锐的禁卫军,但仍输在李密一个‘忍’字上,你还要听吗?”

  徐子陵听到宇文化骨之名,虎目闪过令人心寒的杀机,道:“当然要听。”

  寇仲赞叹道:“要忍也须讲策略讲诈术,而李密则是此中高手。李密为避王世充与宇文化骨左右夹击,竟厚颜向东都王世充捧出来的傀儡皇帝示好,并表示愿平宇文化骨以赎罪,去其后顾之忧。”

  徐子陵皱眉道:“但这么做不会对他的声誉造成严重的损害吗?”

  寇仲续道:“在这谣言满天飞的时候,谁弄得清楚那段消息是真,那段消息是假。不过王世充确怕李密任由宇文化骨进攻东都,乐得暂且按兵不动,来个坐山观虎斗,最好李密和宇文化骨来个两败俱伤,或是坚持不下,那对他就最理想不过。”

  徐子陵奇道:“你怎能知得这般清楚呢?”

  寇仲道:“一半是听来的,一半是猜出来的,哈!你该知我的联想力有多丰富吧!”

  接着拍腿道:“宇文化骨将辎重留在滑台,率军进攻黎阳。李密又忍了他,命守黎阳的徐世绩避其锋锐,西保仓城。但不用说半点粮草都不会留给宇文化骨哩!”

  徐子陵听出兴趣来,追问道:“宇文化骨难道不可以乘势追击吗?大军压境下仓城岂能守得住呢?”

  寇仲道:“这你就不得不佩服李密了,他亲率二万步骑进驻附近的清淇,与徐世绩遥相呼应,深沟高垒,偏不与宇文化骨正面交锋。如宇文化骨攻仓城,他就扯他后腿,形成对峙不下的僵局。问题是宇文化骨缺粮,李密这老狐狸还诈作与之议和,使宇文化骨这笨蛋以为可暂息干戈,不再限制士兵的口粮。李密就于此时与他大战于童山,宇文化骨粮尽而退,败走魏郡,势力大衰。李密之所以能胜,非是宇文化骨智计不及他,又或军力兵法不足敌,而是输在李密的忍功上。”

  接着双目放光道:“所以只要能破去李密这忍字诀,我便可使无敌的李密吃到生平的第一场大败仗,并使他永远不能翻身,而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让我见到王世充,就有办法令他听我之言,否则天下就是他李密的了。”

  徐子陵心中剧震。

  寇仲说得不错,也确把握了李密的长处及优点,只要针对他的长处定计,李密的优点便反会成为他的缺点,而寇仲则有足够的才智去布下陷阱,让李密上当。

  任李密智深如海,也势想不到会有寇仲这样一个可怕的大敌在旁暗中窥伺,并掌握到他的策略,伺机加以痛击。

  问题是寇仲如何令王世充听他的话呢?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此时跋锋寒捉了头小獐回来,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

  黄昏时分,三人离开山区,抵达汝水南岸一座密林时,已是夜幕低垂。

  明月尚未现身的夜空,星光点点,壮丽感人。

  跋锋寒拔剑劈下一截树干,削去枝叶,道:“我将这截树干?到河心,再借力渡往对岸,谁先上?”

  寇仲笑道:“小陵先上吧!谁先谁后都该没有分别。”

  徐子陵忽地低声道:“似乎有点不妥当,不知如何,离开了山区后,我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有点像那趟在巴陵城外的情况。”

  跋锋寒骇然道:“我本身亦是擅长跟踪和反跟踪秘术的人,刚才已利用种种方法,测试有否给人缀着。假若子陵的感觉无误,那这伏在暗中的敌人,至少应是曲傲般级数。”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那他为何还不动手呢?说不定是没有把握同时对付我们,故须等待帮手,且很可能就是曲傲本人,又或他计划在我们过河时才猝然出手偷袭,先杀我们其中之一,才从容收拾其它两人。”

  跋锋寒道:“管他是谁,就算是曲傲又如何?我们设法把他引出来,再以雷霆万钧的攻势,把他杀死,好去此祸根。”

  徐子陵摇头道:“现在绝非强逞勇力的时候,我们的行踪既落在敌人眼中,这到洛阳之路将会是荆棘遍途,若我们只懂以狠斗狠,最后只会落得力战而死之局,多么不值。”

  寇仲皱眉道:“那你有什么提议?”

  徐子陵问道:“襄城是谁的地盘?”

  跋锋寒道:“当然是王世充的,否则东都早完蛋了。”

  寇仲压低声音道:“若有人在旁窥伺我们,定以为我们欲要渡河,假设我们忽然沿河狂奔,直赴襄城,那对方除了衔尾狂追外,再别无他法。”

  跋锋寒欣然道:“襄城外全是旷野空地,无法掩蔽形迹,那我们便可知道这人是谁了!”

  三人商量了很完整的计划和应变的方法后,移到河旁。

  跋锋寒运力把手持的树干?往河心。

  “扑通”!

  水花四溅。

  三人一声呼啸,沿着河岸朝襄城的方向疾掠而去。

  ※※※

  襄城位于汝水北岸,控制着广大的山区与上下游的交通,地理位置非常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对东都洛阳的安危更是关系重大。

  襄阳城墙,四周连环,墙体坚固雄伟,门阙壮观,箭楼高耸,景象肃杀。

  他们在离襄城里许远的河段,才渡过汝水,掩到引汝水而成的护城河旁,伏在草丛里。

  回首后望,整片旷野空空荡荡的,不见半只鬼影。

  高达十五丈的城墙上灯火通明,照得护城河亮如白昼,就算有苍蝇飞过,也难逃守城兵卫的眼睛。

  除了硬闯外,实无其它入城方法。

  跋锋寒叹道:“若真有人跟踪,那这人真是高明得教人心寒。”

  寇仲沉声道:“子陵的感觉屡来屡验,绝错不了。”

  徐子陵凝视远方一座小山丘上,肯定地道:“敌人就在那座山丘之上。”

  跋锋寒眉头大皱道:“我们应否立即绕道赶往洛阳呢?总好过在这里进不是,退又不是。若让敌人布好天罗地网,我们便有难了。咦!有马蹄声!”

  徐子陵和寇仲功聚双耳,立时收听到北面三里许处正有大队军马朝襄城奔来。寇仲大喜道:“这叫天助我也,有机会混入城了。”

  ※※※

  “叮”!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跋锋寒笑道:“今晚明月当空,大敌即至,就让老跋我作个小东道,仲少、子陵,你们定要赏面。”

  寇仲右手一抬,杯中烈酒像一枝箭般射进喉咙内,难得他照单全收,半滴都没有泻溅出来,开怀大笑道:“你还是第一趟自称老跋,又前所未有的客气,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跋锋寒也将手上的土酒一饮而尽,如电的双目先扫视了附近几台的食客一眼,吓得正因他们狂放的言行而对他三人侧目而视的人忙垂下头去,他这才微微一笑道:“我跋锋寒来中土的目的,就是要会尽此处的高手,现在竟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心情自然开朗,态度亦因而有异,这个解释仲少满意吗?”

  徐子陵只略一沾唇,便放下酒杯,哑然失笑道:“敌人恐怕要明早才能入城,老跋你莫要欢喜得太早哩!”

  寇仲悠然神往道:“明天将是非常有趣的一天,最妙是根本不知谁会来找我们。”

  这时菜肴来了,寇仲为三人添酒,道:“老跋你是突厥人,能否向你问些关于突厥的事呢?”

  跋锋寒道:“说出来吧!”

  寇仲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们究竟是帮那一方的呢?当年突厥的始毕可汗曾派出‘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两人来与李密勾结,布局欲杀翟让。可是……”

  跋锋寒截断他道:“你首先要知道突厥有东西之分,始毕是东突厥的大汗,这十多年来南征北讨,东自契丹、室韦;西至吐谷浑、高昌,都臣属东突厥。至于西突厥则以伊犁河流域为基地,整个阿尔泰山以西的土地都是他们的,疆域之广,不逊于东突厥。”

  跋锋寒续道:“无论是东突厥又或西突厥,其统属编制均与中土皇朝的制度不同,是以部落为主体,例如东突厥的始毕,只是最有实力的酋长,被推举而为最高领袖。在那个强者称王的地方,没有人敢担保自己明天仍能保持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徐子陵好奇心起,问道:“那毕玄又是什么情况呢?他究竟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的人?”

  跋锋寒听到毕玄之名,冷哼一声道:“我突厥最重勇力,毕玄乃东突厥第一高手,故在当地拥有像神般的超然地位。始毕可汗若没有他的支持,休想坐稳大汗之位。所以我开罪了毕玄,等若开罪了整个东突厥。哈!但我跋锋寒何惧之有?现在还不是活得生龙活虎。”

  从跋锋寒身上,两人可清楚感受到突厥人强悍的作风。

  在馆子的一角处,坐了一桌男女食客,人人穿劲装,携带兵器,似是某一门派的人物。两个女的都青春可人,长得颇为标致。

  她们见到三人出众的体型仪表,有点情不自禁的不断把目光向他们飘送过来。事实上三人各具奇相,都是万中无一的人物,充满男性的魅力,不要说情窦初开的少女,就是同是男性的其它人亦禁不住要对他们行注目礼。

  这时她们又以美目瞧过来,跋锋寒迎上她们的目光,露出一个极有风度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更是闪烁生辉,引人之极。两女又惊又喜,忙垂首避开,连耳根都红透了。

  同桌的三名年轻男子,见状都现出嫉怒的不悦神色。

  跋锋寒不理他们,却道:“在我们那里,女人的价值是以马牛羊的数目来计算的,她们只是男人的财产。”

  寇仲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兴趣,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呢。”

  跋锋寒不知如何心情极佳道:“边吃边说吧!”

  三人举杯起筷,气氛出奇地兴奋。

  跋锋寒默默瞧了徐子陵好一会后,奇道:“子陵是否有些心事?”

  徐子陵点头道:“我忽然想到瑜姨,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跋锋寒叹了一口气道:“坦白说,我也在担心她。所以很想抓住个阴癸派的人来问问,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两人闻言后对他好感大增,至少他非如表面那么冷漠无情。

  他们这时对跋锋寒已有进一步的认识,但仍有高深难测的感觉,原因在跋锋寒很懂得把内心的感受收藏起来,更由于他异于常人的想法和行事作风,使人难以捉摸。

  像现在般的真情流露,在他来说实是罕有。

  寇仲道:“瑜姨的轻功这么高明,打不过也该逃得掉的。”

  跋锋寒点头道:“君瑜曾告诉我她师傅传她的‘逆天遁术’,能在任何情况下脱身远扬,咦!你们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

  寇仲苦笑道:“那即是说我娘本有机会保命逃生,但却因为保护我们,才被迫与宇文化骨拚个两败俱伤,唉!”

  跋锋寒愕然道:“谁是宇文化骨,噢!我明白了。”

  徐子陵沉声道:“我定会杀了他的。”

  跋锋寒明白他们难过的心情,岔开话题道:“隋末时中土大乱,更因炀帝三征高丽,故北方更是民不聊生,为了种种原因,例如不堪苛税,又或逃避兵役,躲避奸吏,不少军民越过长城,逃入东突厥去,既使始毕可汗实力大增,也令他清楚把握到贵国的形势。你们听过赵德言这个人吗?”

  寇仲摇头道:“从未听过,该是汉人吧!”

  跋锋寒道:“这人无论武功智计,均高绝一时,来历却是神秘莫测,武技心法,都自辟蹊径,与别不同。你若想知他高明至何等地步,容易得很,因为毕玄曾因见之心动和他比试,到最后使出压箱底的化阳大法,才把他击败,于此便可知他的厉害。”

  两人不禁为之咋舌。

  跋锋寒道:“此战令赵德言名动域外武林,也更得始毕宠信。始毕前年病死,传位处罗可汗,奇怪的是处罗忽然无疾而终,由颉利可汗替上,而颉利可汗则与赵德言关系最密切。若说处罗之死与赵德言无关,我第一个不相信,因为处罗一向与颉利和赵德言势成水火的。”

  寇仲愕然道:“原来现在当权的是颉利,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跋锋寒冷笑道:“只看他重用赵德言,便知他是个有天大野心的人。对他来说,中土愈乱愈好,最好是四分五裂,攻战不休,那他便有机可乘。赵德言的定计是,凡有人来求援,都一律支持,尽量不令任何一方坐大。所以既支待刘武周、梁师都攻李阀,又支持李阀叛隋攻打关中。自己则不断寇边抢掠,以战养战,守候时机。”

  徐子陵沉声道:“这赵德言最是可杀,那有这么掉过枪头来对付自己人的呢?”

  跋锋寒道:“他的作风有点像阴癸派,对人世充满了仇恨,总要弄得天下大乱才称心。东突厥还有个要注意的人就是‘龙卷风’突利,此人乃颉利之侄,不但武功高强,还用兵如神,当日颉利就是派他来助李渊用兵关中,据说与李渊次子关系极佳,彼此称兄道弟。”

  李渊次子便是李世民了。

  寇仲听得津津有味,笑道:“老跋你真的很关照我,异日要否我封你作个什么锋寒可汗呢?”

  跋锋寒莞尔道:“我差点要说去你的娘。我跋锋寒若要在突厥求取个高官职位,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话又要返回头说,你若登上天下至尊的宝座,总比其它人来坐这位子较为顺眼,因我们怎都曾共过患难嘛!”

  寇仲哈哈笑道:“这几句话最合孤意!”

  三人失声大笑时,那台男女结账离开,两个女的仍是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投往他们,才怅然离去。

  此时桌上菜肴已被他们扫个一干二净,跋锋寒道:“西突厥亦是人强马壮,绝不逊于东突厥,若两国合一,中土必然大难临头。幸而颉利和西突厥的大汗统叶护一向不和,才无法形成联手东侵之势。”

  徐子陵奇道:“锋寒兄倒很为我们汉人着想呢。”

  跋锋寒微笑道:“国家民族只是纷乱的来源。对我来说,国界无非人为的游戏,它也不会恒久存在的。真正值得关心的只有先人遗传下来的文化。”

  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若不是和跋锋寒深谈,那想得到他有这么超脱的思想。

  寇仲却意不在此,问道:“东突厥有毕玄和赵德言,西突厥的统叶护手下又有什么能人呢?”

  跋锋寒道:“西突厥的国师是来自波斯的武术巨匠云帅,此人用的是一把弯月形的怪刀,使得出神入化,西突厥无人能敌;更擅诡谋诈变之道,否则西突厥早给异族灭了。”

  顿了顿续道:“云帅有女名莲柔,听说她不但冰雪聪明,权谋武功均得乃父真传,且有倾国倾城之姿,统叶护视之如自己女儿,爱护备至。”

  寇仲正要说话,心中忽生警兆,与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时朝入门处瞧去。

  事实上馆内十多台食客,此时人人都先后把目光投往立在门前的白衣女子身上,像给点了穴道般看得双眼发亮,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若有人能读到他们心内的说话,则定是“世间竟有如此美女”这句话。

  白衣如雪的婠婠像幽灵般立在入门处,如梦如幻的凄迷美目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俏脸神色静若止水。

  一对赤着的纤足在裙下露了出来,即管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到任何瑕疪。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3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五章 隔桌之战
  婠婠像天上下凡不食任何人间烟火的仙女般袅袅婷婷的移到三人靠角的桌前,就在寇仲和跋锋寒间唯一的空椅子飘然坐下。

  比任何梦境更惹人遐思的美眸扫了三人一匝,最后目光落在跋锋寒脸上,巧俏的唇角逸出一丝比涟漪更轻柔自然的笑意,以她低沉性感的声音道:“跋锋寒你好吗?”

  跋锋寒虎目精芒爆闪,迎往其它食客痴痴迷迷的目光,暴喝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食客的耳鼓无不像被针刺般剧痛,怵然惊醒,垂下目光。

  本欲上来招呼婠婠的伙计亦吓得退了回去。

  跋锋寒这才瞅着婠婠,哈哈一笑道:“有美光临,我跋锋寒有何不好。只不知婠婠小姐是刚刚进城,还是莲驾早驻于此呢?”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似乎一点不把婠婠寻上门来当作什么一回事。

  事实上当然是暗地全神贯注听她如何回答。

  要知在目前襄城这种城禁森严,高度戒备的情况下,除非懂得隐身术又或恃强硬闯,否则休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城外偷窜进来。

  故此假若婠婠的答案是刚进城的话,那她便极可能与襄城主事者有勾结,而她亦有可能是刚才于城外暗中缀着他们的人。

  如是另一答案,则更令人头痛,就是她为何能未卜先知地先一步在这里等他们呢?

  婠婠清丽如仙的玉容静如止水,目光缓缓扫过寇仲和徐子陵,樱唇轻吐的道:“跋兄的问题真奇怪,先到后到在眼前的情况下有什么分别呢?而你们要面对的事实则只有一个,就是除非三位能飞天遁地,否则怎都飞不出奴家的手心。你们最该问的事,就是奴家为何尚有闲情和你们聊天呢?”

  寇仲笑嘻嘻道:“你为何会有这闲情,我们才没闲情要知道。哈!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从来不怕虚言恫吓的,有本事便拿点手段给我们看吧!”

  婠婠“噗哧”娇笑,神态迷人至极,横了寇仲千娇百媚的一眼道:“你好象未听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两句话……”

  跋锋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所有碗碟都跳起来,同时截断了她的说话。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骇人电芒,暴喝道:“其它人全给我滚出去,我要杀人了!”

  那些食客伙记与掌柜的都吓得屁滚尿流,一哄而散,转瞬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菜馆,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寇仲和徐子陵心知肚明跋锋寒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由饭馆的人通知襄城官府,令婠婠方面的人难以肆无忌惮的攻击他们。

  婠婠显然想不到跋锋寒有此一着,凤目生寒,显是芳心震怒。

  跋锋寒一点不让的瞅着她道:“少说废话,便让我秤秤祝玉妍的得意弟子有多少斤两。”

  寇仲仰天呵呵大笑道:“假若我寇仲所料不差,刚才在城外就是婠妖女你像吊靴鬼般跟着我们。现在则是怕我们突然离城溜掉,所以才来施缓兵之计,皆因你的帮手尚未及时赶来,对吗?”

  婠婠回复无风无浪的平静神色,晶莹胜玉的皮肤泛起难以形容的奇异光泽,幽幽一叹道:“你们在找死!”

  三人立知她出手在即,正要抢先发动,整张桌子已打横向跋锋寒撞去。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感到婠婠台下的赤足,分往他们踢来。

  在桌沿撞上跋锋寒胸口那电光石火的眨眼光景中,跋锋寒右掌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高速,劈在桌沿处。

  坚实的木桌中分而断。

  分作两半的桌面同时向内塌陷,可是向着婠婠的一边却被跋锋寒以巧劲迫得斜飞往上,切向婠婠的咽喉。

  “蓬!蓬!”

  两人分别挡了婠婠一脚。

  对婠婠变幻莫测的天魔功两人已深具戒心,故都留上余力,防止不测之变。

  婠婠一阵娇笑,娇躯连椅子仰后,半边桌面仅以毫厘之差在她鼻尖上飞过,无损她分毫。

  本在桌上的碗碟酒杯全往地上倾跌。

  啪啪连声,跋锋寒和寇仲同时运功震碎椅子,往后疾退,避过婠婠射来的两缕强劲凌厉的指风。

  徐子陵仍稳坐椅内,一拳隔空击出,暗里却趁桌子倒地前,以脚尖踢中其中一个下堕的碟子,螺旋劲发,碟子以惊人的高速旋转着斜割往婠婠双膝处。

  若给击中,保证婠婠膝骨再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这隔桌近距离之战,比之四人以往任何一场战斗更凶险百倍,既迅疾无伦,更是斗智斗力,瞬息万变。

  斩玄剑和井中月离鞘而出。

  婠婠冲天而起,足尖点在徐子陵踢来的碟子上,碟子立时改变方向,以更迅快的旋劲割向跋锋寒的脸门。

  徐子陵一声长笑,弹离椅子,凌空一个急翻,双腿闪电往似欲破瓦而出的婠婠踢去。

  寇仲亦斜冲而上,井中月化作一道黄芒,笔直朝婠婠射去。

  跋锋寒侧头避过破空而来的碟子,但终为此慢了一线,赶不上在半空中龙凤剧斗的盛会。

  婠婠冷哼一声,双掌像一对追逐的蝴蝶般在空中化出千百掌影,天魔功全力出手。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感到以婠婠为中心方圆丈许内的空间,像骤然塌陷了下去似的令人生出无处着力的感觉。

  若换了在山中十日苦修之前的日子,两人这刻必然手足无措,要像上趟在竟陵独霸庄花园之战般只求全身而退。

  可是经过了这十日与跋锋寒的切磋研究,两人无论在见识和功力上均大有长进,知道此时若退,运聚起天魔功的婠婠将全力扑击跋锋寒。

  徐子陵本已踢出的右腿疾收回来,从容自若地画了个小圆圈,动作完美至似若依天理而行,无任何斧凿之痕,令正与他以生死相搏的婠婠亦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觉。

  螺旋劲像龙卷风般旋卷而出,但却旋往相反的方向,似塌陷了的空间忽又充实起来,被徐子陵发出的灼热气旋刺破,直捣向婠婠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

  徐子陵灵光一闪,明白自己凭着这毕生以来最具创意的一招,已试探出天魔神功的一项秘密。

  空间是不会塌陷的。

  因为天魔功有种能吸取对方功力为己用的特性,每当真气遇上婠婠的魔功,都像萎消了似的威力大减,才会生出空间塌陷的错觉。

  可是当徐子陵突然把全身功力,改以右脚发出,更改变了旋劲的方向。

  婠婠猝不及防下无法吸取他的劲气,遂给他破开了她已练至最高第四十九层阶段的天魔罩气,及身攻来。

  跋锋寒见状狂喝了一声“好”!斩玄剑像怒龙般激射而上,往婠婠攻去。

  就在徐子陵脚劲撞上婠婠前,寇仲的井中月亦生出变化,改直刺为横斩,劈向婠婠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去。

  井中月在空中不住改变角度方向,以至乎极点的速度力道狂砍,就像与一个无形的敌人在虚空间角斗。

  这一刀也是寇仲生平力作。

  每一个变化,其目的亦在于要使婠婠无法掌握,因而不能削弱他的旋劲。

  婠婠却是夷然无惧,千百掌影重归于二,右掌封上徐子陵的脚劲,左手则缩入袖内,再一袖拂在寇仲劈来的井中月处。

  “蓬!”

  脚劲撞上婠婠那纤柔得似多用力点也会握碎的玉掌,劲力竟全给卸去,还改变方向,以更高的速度射向正疾冲上来的跋锋寒处。

  徐子陵骇然收劲,婠婠乘势推波助澜,加送出一股能摧心裂肺的天魔劲气,像十多根利针般混在徐子陵回收的螺旋劲气中,希望他能照单全收。

  “霍!”

  柔软的袖子像钢鞭般抽打在井中月的刀锋上。

  寇仲立时手臂欲裂,不但自己的劲气被带得往横泻去,最要命是婠婠还慷慨的送了他一股像毒蛇卷缠般的气劲,加重把他扯前和带横了的力道。

  婠婠裙底雪白的赤足同时飞出,只要寇仲被她成功的牵扯到那个位置,这一脚便可正中他胯下,破了他来自《长生诀》的超凡武功。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长生诀》的奇异功法。因为没有人比她与两人有更“亲密”的接触。

  亦只有她才明白两人的可怕处。

  假以时日,这两人终会变成似宁道奇、毕玄那级数的不世高手,要杀他们,早一日怎都比迟一日好一点。

  “蓬!”

  跋锋寒首先迎上婠婠借力杀人滑泻下来的螺旋气柱,闷哼一声,往横飞移。

  徐子陵右脚点出,本是回收的力道又改为前送,并变更了螺旋的方向。

  这一着连消带打实是妙至毫巅。

  婠婠失算处是忽略了徐子陵对自己的真气,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能立时生出感应,察觉到婠婠的阴毒手段,故悬崖勒马,改收为送。

  那十多道尖刺般的天魔针劲,原封不动的归还这美丽的魔女。

  寇仲则刀法一变,洒出一球刀光,每一刀都生出一股短而促的旋劲,硬是把婠婠的天魔卸劲化去,既守且攻,刀光雪花般投向婠婠左胁。

  此时跋锋寒横飞至婠婠背后那边距离战圈最远的墙壁,双脚一点墙身,炮弹般飞射回来,斩玄剑带出一道芒虹,直刺婠婠的粉背。

  婠婠立时陷进三面同时被攻的危局。

  剑气透背而来时,婠婠旋转起来,两袖缩卷至手肘处,露出赛雪欺霜的一对玉臂,再幻出无数闪现不定的臂影,活像千手观音在作天魔妙舞。

  她本已是晶莹如玉的纤纤玉臂亮起诡异光亮的色泽,使看者更是目眩神迷。

  劲气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剎那间,婠婠分别挡了一脚、一刀、一剑。

  最后是跋锋寒的一剑。

  寇仲和徐子陵先后被婠婠的天魔功震得往后?跌时,跋锋寒无坚不摧的一剑,被婠婠一掌劈在剑锋稍侧处。

  劲气像山岩碎裂般在掌剑间激溅。

  婠婠以左手玉指点散了寇仲的刀球,右掌封挡了徐子陵的脚劲,实已施尽了浑身解数,而跋录寒论老辣、论功力都稍胜过寇徐两人,这一剑不但是他精气神凝炼而来的巅峰之作,更含有一往无前强横无匹的自信。

  婠婠这才明白为何跋锋寒会被誉为突厥继毕玄后最杰出的高手。

  纤柔的手掌劈中剑锋之侧的剎那,跋锋寒感到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虚虚荡荡,难过得像是经脉尽裂,知道厉害,收回了一半功力护体,同时借力飞开。

  婠婠则喉头一甜,张开樱唇喷出了一口鲜血,但旋势不止,仍往上升起,撞破瓦顶,没在破口之外。

  “砰!”

  寇仲掉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四分五裂,使得他坐倒地上。徐子陵则撞在窗门处,连着破碎框子,跌出了菜馆外的后巷去。

  跋锋寒退得最轻松,安然降地,大喝道:“快走!别的麻烦来了。”

  爬起来的寇仲亦听到门外大街由远而近的急剧蹄音,知道若再不走,就会出现血战襄城的局面了。

  ※※※

  三人硬闯城墙,溜出城外,朝北疾驰,一口气奔了十多里路后,跋锋寒着他们在一处密林停下,道:“现在连我都要对子陵特异的感觉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子陵现在还有没有先前那种被人缀着的感觉呢?”

  徐子陵少有被跋锋寒如此衷心推许,俊脸微红的摇了摇头。

  跋锋寒欣然道:“那表示我们暂时摆脱了婠妖女,此女武功之高,确超越了边不负。”

  寇仲犹有余悸道:“刚才胜负之分,实是只差一线,幸好她是孤身一人,否则我们怕已遭殃哩!”

  跋锋寒倚树坐下,道:“先坐下休息一会,我们还有好一段路要赶呢。”

  待寇仲和徐子陵安坐两旁后,跋锋寒道:“魔门之人少有联手出动,皆因互相间缺乏信任,而他们修练的过程又被视为个人最高机密,故此惯于独自一人闯荡,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寇仲道:“幸好如此,更幸好我们在山中练了十天,使我们间有了默契,否则休想伤她。”

  徐子陵道:“不知会否因此把祝玉妍惹出来呢?”

  跋锋寒道:“那时我们该已抵达洛阳了,问题在应付‘铁勒飞鹰’曲傲,这人如我般出身马贼,因而长于追踪之术,若我们没有点转移办法,早晚会给他追上来。”

  寇仲道:“有什么可行之计?”

  跋锋寒道:“跟踪之术不外察迹、嗅味、观远和听风四大法门,察迹就是找寻被跟踪者路过处所留下的痕迹,例如足印,折断的枝叶,踏践了的花草诸如此类。高明如曲傲者,又或我跋锋寒,不论昼夜,只须一眼看去,便可纤毫毕露,所有痕迹都无所遁形。”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暗忖难怪那趟跋锋寒和傅君瑜能一直追在他们背后。

  跋锋寒续道:“次是嗅味,人身的毛孔都是开放的,不断送出气味,历久不散,除非在流水之中,否则气味会附在途经处的花草树木上。跟踪之术高强者,嗅觉比狗儿更要灵敏,故一嗅便知。”

  寇仲不解道:“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们,只要我们运功收缩毛孔,便体气不外泄,那便不用在这方面露出行踪了。”

  跋锋寒微笑道:“坦白说,非到不必要的时刻,我也不想把这方面的事告诉你们。因为难保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对立的位置,那时我若想跟踪你们,便难之又难了。”

  寇仲愕然道:“你倒够坦白,但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呢?”

  跋锋寒道:“道理很简单,因为现时太多敌人在找我们,阴癸派和曲傲是一组,李密、大江联则是另一组,还有毕玄派来的徒弟手下又是一组。任何一方皆有歼杀我们的实力,使我们穷于应付。所以绝不能暴露行藏,在这情况下,我焉能藏私。”

  徐子陵问道:“望远是否指登上高处,俯瞰远近?”

  跋锋寒道:“正是如此,听来简单,但却每收奇效,若人数足够的话,只要派人在各处山头放哨,敌人便很难避过追踪者耳目。所以我们若要有命到洛阳去,便须针对此三点定计,绝不能不顾一切的只知赶往洛阳去。”

  又道:“至于听风,则只在追近时才有用,施术者站在下风的位置,武功高强者可听到数里内衣衫拂动的声音,从而精确地把握到目标的位置。马贼不论武功强弱,都是听风的能手,只须辨别风势,便知敌人在何处。不过此法较合在平原大漠使用,像现在的情况便不适合。”

  寇仲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该如何办呢?”

  跋锋寒微笑道:“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可能已成功摆脱了长白双凶那方的人,至少可远远把他们?在后方,可以暂且不理。拓跋玉师兄妹的情况该与他们大同小异。所以目下最可虑的还是曲傲和阴癸派的人,若我所料无误,他们应在全速赶来此地途中。”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刚才都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踏践了多少花草,敌人岂非随时可循迹追来?我们还躲在这里干吗?”

  跋锋寒笑道:“若他们能这么快赶来,婠妖女刚才就不用施缓兵之计,以稳着我们了。”

  寇仲心切赶往洛阳,催道:“你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快点说出你的对策好吗?”

  跋锋寒道:“首先让我们定下两条路线,沿途像刚才般留下蛛丝马迹,教敌人能跟踪跟来,但却是兵分二路。然后到了某一点后,我们便收敛全身毛孔,不让体气外泄,又小心落脚点,专拣石头树梢又或河溪逃走,再在某处会合。那时敌人既实力分散,又骤然失去我们的行踪,必然手足无措。”

  寇仲拍腿道:“这确是妙计,但敌人明知我们要到洛阳去,只要在沿途高处放哨,我们岂非仍是无所遁形吗?”

  跋锋寒笑道:“观远之法只在白昼最有效,晚上便功效大失。且此法需大量人手,而敌人真正能在黑夜视物如同白昼的高手则没有多少个,像曲傲、长叔谋那级数的人,绝不会做个像呆头鸟般苦候山头的哨兵吧!所以只要我们昼伏夜出,白天乘机躲起来练功,养精蓄锐后晚上才出动,保证敌人连我们的影子都摸下着。”

  再哈哈一笑道:“闲话休提,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一下兵分两路的逃走路线吧!记紧你们只可留下一个人的痕迹,那他们就更弄不清楚我们如何分路逃走了!”

  两人听得拍腿叫绝。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4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六章 山头苦斗
  天将破晓。

  徐子陵和寇仲躺在洛阳东南方少室山脚一座小丘斜坡的疏林内,下方远处就是奔流而过的颖水支流。

  这是他们与跋锋寒约好会合的地方。在里许外处只有三人才明白的四枝短竹竿,以方位排列,指示出两人藏身的位置。

  可是跋锋寒仍未出现。

  寇仲仰望天上繁星,叹道:“换了个境况,整个天地都不同了。平时我们哪有这么全心全意去看天的,愈看便愈发现以前看天是多么粗心大意。”

  徐子陵指着天际一团光芒道:“那就是昂宿星团,是由七粒较明亮的主星组成,故又称七姊妹星团。”

  寇仲愕然道:“你怎会知晓这么深奥的名称?”

  徐子陵耸肩道:“都是从鲁先生的书上学来的。认识多两颗星儿不是挺有趣吗?”

  寇仲道:“可否传我两下子呢?那下次看天时,我便可在人前显点威风了!”徐子陵道:“一世人两兄弟,有什么不可以教你呢?”

  寇仲喜道:“这句话总是由我来说的。出自你口尚属破题儿第一趟。”

  徐子陵叹道:“说不说出来有什么分别呢?事实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言归正傅,若要认星,首先要明白三垣二十八宿的分野。三垣就是紫微、太微和天巿,二十八宿则是东南西北各有七宿,加起上来就是二十八宿!”

  寇仲干笑道:“嘿!就先学那么多,下一课才记二十八宿的位置和名称吧。”接着岔往别处道:“日间和婠妖女一战,胜负就只一线之差,只要一下失手,负伤而逃和不知是否逃得了的就是我们而非婠妖女,真是危险。”

  徐子陵道:“若功力可以用秤来量度,婠妖女绝不及我们三个人加起来后的总和。但偏偏她能利用种种形势,加上层出不穷的魔功,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若非她错估了我,老跋那一剑亦未必可以伤她。”

  寇仲点头同意,道:“不过老跋那一剑确是不同凡响,婠妖女明明挡住了也要受创,唉!天快亮了,为何老跋还未到呢?”

  言罢坐了起来。

  徐子陵仍在全神观天,看得入迷。

  寇仲环目四顾,忽然全身一震,指着颖水上游的方向。

  徐子陵如梦初醒,坐起来时,寇仲已弹了起来,冲天而起,流星似的往颖水投去。

  徐子陵赶到岸旁时,寇仲抱着右手仍握着斩玄剑,脸色苍白如死人的跋锋寒从水里跃上来。

  徐子陵接过他的长剑,跋锋寒呻吟道:“快走!曲傲来了!”

  两人大吃一惊,抬着跋锋寒落荒逃去。

  ※※※

  寇仲和徐子陵轮流背着跋锋寒,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路,他们专找密林深处钻进去,一方面可避人耳目,另一方面林中多溪涧,可供他们涉水而行,令敌人难以跟踪。

  到午后时分,他们实在走不动了,才找了个山洞休息,并输气替跋锋寒疗伤。《长生诀》的先天真气果是不凡,不到半个时辰,跋锋寒脸上回复了血色,吐出两口瘀血后,呼吸畅顺起来,叹道:“今趟真侥幸,若非你们及时把我从河里救起来,恐怕我已被淹死。”

  徐子陵关心道:“你现在情况如何呢?”

  跋锋寒冷哼道:“曲傲的凝真九变虽然厉害,仍要不了我的命。只要再有三个时辰,又有你们相助,我将可完全回复过来。”

  接着苦恼道:“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他为何能赶上我。不过他显然因赶路过急消耗了大量的真元,否则我便不能借跳崖拉远与他的距离,并借水遁走了。”

  寇仲道:“待会再说吧!现在我们只能求神拜佛,希望曲傲在这三个时辰内不要寻到这处来,否则就糟糕透哩!”

  ※※※

  时间逐分逐分的过去。

  寇仲和徐子陵轮番为跋锋寒输气疗伤,另一人则到洞外放哨守护。

  到黄昏时分,轮到徐子陵到洞外把风,他选了附近一块可监视下方整个山区,又颇为隐蔽的嶙峋巨石,坐了下来。

  在夕阳西下的美景中,但见危崖耸峙,颖水在两山之间流过,河中水草茂盛,浓绿的水草把河水映成黛色,尤增丹山绿水的强烈对比。

  三艘帆船刚好进入他的视野内,流水潺湲,林木清翠,时间在这剎那似停顿了下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动的不是帆船,而是徐子陵和整个险峰罗列的山野,而流水则以另外一种速率运动着。

  徐子陵心中无忧无喜,恬静一片。

  他整个思感的领域扩阔开去,体内真气回旋澎湃,因赶路和为跋锋寒疗伤而来的劳累一扫而空。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太阳早没在西山之下,一阵晚风吹来,夹杂着衣袂破空拂动的声音。

  徐子陵心中没有丝毫惊惧,缓缓闭上眼睛。

  来人不断接近,只听其速度,便知若非曲傲,就是婠婠那种顶尖儿的高手。

  徐子陵一声长啸,腾身而起,落到下方野草杂树丛生的斜坡顶处,被誉为铁勒第一高手的“飞鹰”曲傲,刚好抵达斜坡脚处,倏然止步。

  曲傲个子又高又瘦,但却能予人笔挺硬朗的感觉。他的皮肤有种经长期曝晒而来的黝黑,长了个羊脸,但轮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配上一对鹰隼似的锐目,确有不怒自威的慑人气概。

  只是一个照面,徐子陵便从他闪烁的眼神感到曲傲是那种既自负又自私成性,阴险狡诈的人,这类人,一切都会以自己作为中心,彷佛认为拥有老天爷给他的特权,可肆意横行。

  两人现在相隔了足有三丈的距离,可是不见曲傲如何作势,一股发自他身上的森寒杀气,已向徐子陵潮涌浪翻般卷来。

  徐子陵昂然傲立,暗提功力,抗衡着对方有莫之能御之势的气劲,淡然道:“你的儿子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就动手吧!”

  曲傲双目爆起精芒,讶然道:“小子你倒有视死如归的硬性子,你以为在我手底可走上多少招呢?”

  本来曲傲打算一上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击倒生擒,才从容收拾其它两人,然后再整治得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爱儿被杀之恨。

  岂知徐子陵拦在上方,自有一股万夫莫敌,又无懈可击的气概。

  在这种情况下交手,即管以曲傲之能,亦不得不全力出手,那时生死相搏,杀之容易,要生擒之却是休想。

  曲傲乃一代武学大师,遂从心埋上瓦解徐子陵的气势,只要对方盘算究竟能挡自己多少招时,自然会生出不能力敌的心态,气势自会随而削减。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曲老这么一把年纪了,想法仍这么天真。我现在是养精蓄锐,又有援手在旁。曲老却是在赶了两天路后,又曾作舍命力战,成了疲兵,千万不要一时失手,累得辛苦建立的一世英名,尽付东流。”

  曲傲心中大懔,首次感到徐子陵的厉害。

  最令他不解的是对方精满神足,丝毫没有因日间苦战和跋涉奔走而消耗真元,以致力尽身疲的情况,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他早前虽击伤了跋锋寒,但却胜之不易;还在跋锋寒的反扑下受了点内伤,又为了追敌而尚未复元,确如徐子陵所言,成了疲兵。

  徐子陵那番话最厉害处,就是点出了本身因为年纪尚经,声名又差他一大截,输了可不是什么一回事,而他则绝对输不起。

  顿然间,曲傲对徐子陵泛起莫测高深的感觉。

  以往每次对敌,他都能把对手看个通透,但今次却是例外。

  即使换了毕玄、宁道奇之辈,这时设身处地替换了他,亦会生同样烦恼疑惑。甚至徐子陵本人,也是对眼前情况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皆因《长生诀》乃千古不传之秘,暗合天人之理,一切出乎自然,来自老子所云“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至妙之门”的天道。

  适才徐子陵妙手偶得,嵌进了不能言传,无刻不在,偏又是常人瞧不见摸不着的天道中,身内精气与天地的精气浑成一体,顿悟般一下子把消耗得七七八八的真元补足,还更有精进,试问这么玄妙的道理谁能明白。

  曲傲本也生出说不过他的感觉,不过他成名数十载,心志刚毅如岩石,绝不会因而生出颓丧气馁之意,冷哼一声,闪电往斜坡顶的徐子陵冲上去。

  出乎曲傲意料之外,徐子陵亦斜冲而起,凌空朝曲傲扑去。

  曲傲本以为徐子陵会死守斜坡顶上,不让他越过雷池半步,免得他去对付躲起来的跋锋寒和寇仲。

  但现在徐子陵豁开一切,毫无顾忌的全力攻来,怎能不使他大感愕然。

  但此时岂容多想,曲傲十指箕张,脚尖用力,斜冲迎上,十指生出的强大气劲,把徐子陵的来势和去路都封个密不透风,好迫他力拚。

  徐子陵见曲傲的手爪玄奥莫测,伸缩不定,令人难以捉摸,又是封得严密无比,不过却因中途变招,变了以守为主;不由一声长笑,竟凌空翻身,硬是升高半丈,居高临下,双拳奋力痛打进曲傲的爪影去。

  劲气交击之声不住响起。

  在眨眼的工夫间,两人交换了十多招。

  闷哼声中,徐子陵飘回坡顶,一个跄踉后才站稳脚步,左腿侧裤管碎裂,现出两条血痕,鲜血涌出,嘴角亦逸出血丝。

  曲傲则笔立斜坡中段处,脸色铁青,双目凶光闪现。

  刚才他已是全力出手,岂知徐子陵奇招迭出,屡次化解了他必杀之着,怎教他不脸目无光。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早说曲老你累了呢!还要逞强出手,看招!”

  今趟连曲傲亦对他的豪勇心生敬意,刚才徐子陵可说是死里逃生,若非临危避过下胯要害受袭,改以腿侧挡了他那精妙的一爪,此时早躺在地上。

  现在鲜血未止,又卷土重来,顿使曲傲对他另眼相看,心中更动杀机。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已迎往徐子陵,笑道:“再接一招试试看!”

  徐子陵见他一掌斜斜劈来,身法步法中隐含无数后着变化,一下子把他完全笼罩在像波浪起伏和接踵而来的劲气里,知道曲傲是含怒下全力出手,那还敢硬架,倏退三步,然后一拳击在空处。

  以曲傲的修为,亦吃了一惊。

  这一拳在外人眼中全无道理,但却恰好封死了他的招式变化。

  假设他原封不动的继续依原来路线运掌攻去,势必在变招前被对方的锋锐拳劲挡个正着。

  如此奇招,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若在平时最佳状态下,尽管来不及再生新劲,也有信心凭这一拳震得对方喷血跌退,可是现在身疲力竭,只能用上平时六、七成功力,如此勉强硬击,绝占不了多少便宜。

  曲傲怒叱一声,往横移开,侧腿向徐子陵右胁空门踢去。

  徐子陵见奇招奏效,精神大振,信心借增,两手幻出千百掌影,往曲傲狂攻而去。

  曲傲见这后生小辈竟借此机会,抢得主动强攻之势,差点给气疯了,连忙收摄心神,展开含着凝真神功的“鹰变十三式”。

  这“鹰变十三式”实是曲傲自创武功中的精粹,化繁为简,把复杂无比的掌、指、爪多式变化包含在十三式之内,配合着腾跃闪移的身法,变化无方,令人难以测度,如飞鹰在天,下扑猎物的准确精微。

  徐子陵只觉眼前一花,曲傲已飞临上方,向他展开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狂猛攻势。

  主动权反操在对方手上。

  徐子陵自知无论经验、武功、眼光,都差对方一截,只好咬紧牙龈,以闪躲为主,封架为辅,再加上奇招突出的奕剑法,苦苦抵着对力有若长江大河,倾泻而来的狂暴攻势。

  曲傲弹起又落下,活像飞鹰般向徐子陵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哗!”

  徐子陵喷血跌地,右脚则踼起,点在曲傲刺来的指尖上,形势危殆之极。

  曲傲再升上丈许高空,大喝道:“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双掌全力下按。

  徐子陵急滚下斜坡,原地立时塌陷下去,现出两个掌印。

  曲傲一口真气已尽,落在斜坡上。

  蓦地刀风、剑风,从后破空而至。

  “砰!”

  勉力站起来的徐子陵再掉在地上,爬不起来。

  在电光石火的光景里,曲傲已凭内察之术,知道刚才心切杀死徐子陵,施出了绝不宜在真元损耗的情况下妄用的“鹰变十三式”,现在再无余力应付跋锋寒和寇仲的联手合击。

  当机立断下,曲傲横移开去,没入山野的黑暗处。

  跋锋寒和寇仲似是威风凛凛的现身在坡顶处,瞧着曲傲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望往下方想爬起来的徐子陵,然后对视苦笑,一起跪跌地上,除了喘气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5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七章 巧遇绝色
  三道人影,先后从一块高达三丈的大石跳下来,无一幸免的滚倒在长可及膝的青草堆中,喘着气爬不起来。

  徐子陵是全力苦战兼受伤,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况。

  跋锋寒则是重伤初愈,再耗真元,疲不能兴。

  寇仲的情况亦好不了到那里去,早前为跋锋寒疗伤时,听到曲傲的笑声,心急下一鼓作气的加劲为跋锋寒打通闭塞了的经脉,过度损耗下,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自也累得要命。

  寇仲勉强从草地仰起脸来,环目扫视,在星光月色下,尽是起伏不尽的山头野岭,苦笑道:“我们是否走错了方向,为何仍见不到洛阳城的影子呢?”

  跋锋寒喘着气道:“我是以天上的星辰来辨别方向的

  绝不会迷途,至不济都该抵达大河的南岸。”

  徐子陵低喝道:“起来练功!”

  寇仲和跋锋寒同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以身作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艰苦的坐起来,虽是摇摇晃晃,但声音却是肯定有力的道:“这是老跋说的,若练的是上乘武功,最忌在身疲力竭时放弃一切似的瘫痪下来,所以我们要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以钢铁意志和疲劳对抗,明白了吗?”

  跋锋寒苦笑道:“徐师傅教训得好。”学他般坐起来。

  寇仲也爬起身来,却是站直虎躯,昂然道:“站着对我是自然一点。”

  两人那有力气理会他,闭上眼睛,各自修行。

  他们都明白到,目下唯一求生之法,就是尽快使精神体力回复过来,那时要打要逃都可任随尊便。

  事实上这是一场功力体能的竞赛。

  本来是只有婠婠、曲傲等才能赶得上他们,其它人都给?在后方。

  不过他们曾多次停下歇息疗伤,情况可能已改变了。

  ※※※

  临天明时,寇仲忽地大喝一声,徐子陵和跋锋寒猛睁开眼时,寇仲正跃上半空,井中月朝在上空飞过的一只怪鸟击去。

  两人刚从最深沉的调息中醒转过来,一时间都意识不到寇仲为何要这样做。

  怪鸟“呱”的一声,横掠开去,往左方一片疏林顶上投去。

  寇仲左手发出一股指风,击向怪鸟。

  鸟儿像长了眼睛似的振翼斜起,但仍被寇仲指风扫中左翼尖处,一声悲鸣,喝醉酒般没进林内。

  寇仲如临大敌的追进林内去。

  徐子陵迎上跋锋寒询问的目光,道:“我记起来了,这是沉落雁养的扁毛畜牲,专替她找寻敌踪,非常灵异。”

  跋锋寒色变道:“那表示李密的人已大约把握到我们的位置,所以才会放出怪鸟在这区域搜寻我们。”

  徐子陵默察体内情况,发觉回复了六、七成功力,劳累一扫而空,问道:“你情况如何?”

  跋锋寒哂道:“我在域外都不知曾受过多少次伤,比这更严重的至少有十多趟,算不了什么!”

  这时寇仲一脸怏怏不忿的走回来,狠狠道:“给它溜了,不过它绝飞不远,扁毛畜牲靠的就是两翼的平衡,伤了一边就像我们成了跛子般,哈!”

  两人为之莞尔。

  天亮了起来,三人都精神大振,颇有重获新生命的曼妙感觉。

  寇仲回刀鞘内,笑道:“怎么走?”

  跋锋寒双目寒芒电闪,望往北方道:“先抵大河,再设法找条船儿省省脚力吧!”

  ※※※

  三人展开浑身解数,又以潜踪匿隐之术,望北奔出了数十里,太阳仍未抵中天。

  他们为了保留体力真元,缓下脚步,一边打量四周环境。跋锋寒指着西北方道:“洛阳和偃师该在那个方向,但若我们沿直线奔去,不投进某一批敌人的天罗地网才是怪事。”

  寇仲神色一动道:“不若我们先去偃师吧!”

  徐子陵当然知他到偃师去是为了找王世充,俾能献计对付李密。

  跋锋寒却微讶道:“你不是要赶着到洛阳去吗?”

  寇仲尴尬的道:“我到洛阳其中一个目的是找王世充,不过听李密说他率兵到了偃师城,横竖顺路,便去和他谈两句吧!”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不要胡诌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仲少是想借刀杀人吗?争天下的事我像子陵般根本没兴趣去管,但念在一场相识,我又闲着没事,陪你凑凑热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寇仲喜道:“想不到你这么够朋友。”

  此时三人步上一个小山丘,只见下方有条数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但却没有丝毫生气,竟是一条被废弃了的荒村。

  在这天下大乱的年代里,此类荒村随处可见,毫不稀奇。

  跋锋寒忽然止步,低声道:“村内有人!”

  寇仲和徐子陵随他停了下来,定神瞧去,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屋宇残破剥落,与以前见过的荒村,在外观上没有什么大分别。

  徐子陵点头道:“我也感到有点不妥当,老跋你有什么发现呢?”

  跋锋寒沉声道:“我刚才看到其中一间屋的窗缝精光一闪,该是眼珠的反光,绝错不了。”

  寇仲抓头道:“会是谁呢?”

  徐子陵分析道:“可能是与我们完全无关的人也说不定,若是沉落雁又或阴癸派的人,何须这么闪闪缩缩呢?”

  寇仲道:“小陵说得有理。怎么样?我们是否该绕道走呢?”

  跋锋寒微笑道:“仲少为了争霸天下,却变得胆子小了,但小心一得一失,因绕道反碰上敌人,便太不值哩。”

  寇仲哈哈一笑道:“恁多废话,走便走吧!”

  领头奔下小坡。

  ※※※

  三人以漫步的悠闲姿态,油然进入村口。

  两排屋子左右延伸开去,静如鬼域。

  蓦地蹄声在村口另一边响起,且奔行甚速。

  跋锋寒倾耳一听,皱眉道:“若我们这般往前走去,刚好与来骑在村口外碰个正看,要不要找间屋躲起来,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好奇心,点头同意,三人遂加快脚步,来到村内,透窗看清楚其中一间屋内没有人后,扭断门锁,推门入内。

  寇仲和跋锋寒各自把向街的两扇窗门推开少许,往外窥看。

  此时蹄声愈是响亮,听来不出一盏热茶的工夫,骑队将抵达此处。

  跋锋寒皱眉道:“听蹄声来人怕有四、五十骑之众,都是精擅骑术的好手,蹄声整齐平匀,可知曾受过训练,又经长期合作,才有如此声势。”

  寇仲道:“最奇怪是刚才蹄声骤然响起,似是他们先待在某处,然后忽然发动,笔直朝这方向奔来,真是古怪,不知是否针对我们呢?”

  徐子陵此时走到后门处,推门看去,后面是个大天井,接着是后进的寝室,闻言心中一动道:“会否前面就是大河流经处,这批人马刚从船上下来呢?”

  跋锋寒和寇仲均觉有理,前者沉声道:“若确是如此,待会若须分散逃走,我们就在大河南岸以标志为记会合,再齐往偃师找老王去。”

  两人点头答应。

  就在此时,徐子陵听到后进的房子里传来仅可察觉的一下轻微呼吸声,好奇心起,道:“我到后面看看!”

  跋锋寒和寇仲正全神留意前面的情况,只是略作点头,徐子陵遂跨过门槛,步进天井去。

  凭着刚才的印象,徐子陵试推左边厢房的门,木门应手而开。

  徐子陵朝内看去,登时愕然,只见一个黑色劲装的健美女郎,大列列地躺在纱帐低垂的榻子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

  透过纱帐的净化,此女皮肤如雪似玉,白得异乎寻常,黑衣白肤,明艳夺目。她如玄丝的双眉飞扬入鬓,乌黑的秀发在顶上结了个美人髻,一撮刘海轻柔地覆在额上,眼角朝上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梁,与稍微高起的颧骨匹配得无可挑剔,傲气十足但又不失风姿清雅。

  红润的嘴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动人神气,像正在梦境里碰上甜蜜的遭遇。

  徐子陵首先联想起婠婠,但却肯定认为眼前此姝不似阴癸派的妖女,因为此女与婠婠、旦梅又或白清儿有种迥然有异的开朗气质,绝不是那种令人心寒的诡艳。徐子陵愕然半晌后,才跨过门槛,移到榻前,伸手拨开纱帐。

  以他对女性的定力,亦不由心中赞叹。

  在劲服的紧里下,她苗条而玲珑浮凸的美好身段表露无遗,惹人遐想。

  没有纱帐的阻隔,五官的线条更清晰得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两片洋溢着贵族气派的香唇紧闭着,呼吸轻柔得像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

  纵使她在沉睡中,徐子陵仍直觉感到她是个性格佻脱,活泼妩媚的女郎。

  她的艳色绝不逊于假寐时的婠婠。

  一时间,徐子陵连已来到荒村北面入口处的震天蹄音都忘掉了。

  美女的睫毛晃动了一下,接着张开眸子,朝他瞧来,还甜甜浅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美丽牙齿。

  ※※※

  外面小屋的跋锋寒和寇仲都察觉到徐子陵那方面的异样情况,但既没听到打斗的声音,来骑又已入村,遂仍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蹄声大作下,四十多骑拥进村来,个个劲装打扮,携有兵器。

  带头是个满脸横肉的高大壮汉,背插双刀,双目闪闪有神,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其它人无不是强悍之辈,动作整齐划一,很有默契。

  带头壮汉勒马停定,其它人则散往四方,扼守村内所有信道。

  跋锋寒移到寇仲那边的窗子处,低声道:“此人叫‘双刀’杜干木,我曾在洛阳见过他一面,好象是越王侗心腹大臣元文都的手下大将,乃吕梁派目下最杰出的高手,双刀使得相当不错。”

  寇仲暗忖若能被跋锋寒这心高气傲的人评为“相当不错”,那就定有两下子。忽又感到吕梁派相当耳熟,想了想才记起秦叔宝暗恋的情人,正是吕梁派主的女儿,心想又会这么凑巧的。

  越王侗正是名义上坐镇洛阳的皇帝,王世充只是他的臣子。

  杜干木打出手势,众骑士纷纷下马,开始搜索全村。

  ※※※

  徐子陵接触到一对充满挑战性的漂亮明眸,心神轻颤时,女子向他伸出洁白纤柔的玉手,微笑道:“拉人家起来好吗?”

  徐子陵犹豫片晌,才抓起她纤巧尖长的玉掌,登时一阵暖腻柔软的感觉直透心坎,心中微荡。

  美女被他拉得坐直娇躯,低鬟浅笑的道了声“谢谢”后,移坐床沿去,拍拍旁边的空位道:“坐下来好吗?我们谈谈吧!”

  徐子陵皱眉道:“外面那些人是否来寻你的呢?你还有谈天的闲情吗?”

  美女作出侧耳倾听的迷人神态,咋舌道:“恶人又来捉奴家了!你定要救我,人家除了轻功外,其它的功夫都是稀松平常呢。”

  她的眸子宛若荡漾在一泓秋水里的两颗明星,极为引人。尤其是说话时眼神随着表情不住变化,似若泛起一个接一个的涟漪,谁能不为之心摇神动。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姑娘究竟是谁呢?外面那批恶人又是何方神圣?”

  美女长身而起,只比高挺的徐子陵矮上两寸许,身形优雅高佻。

  她毫不客气地坐入靠角的椅子内,螓首靠往椅背,闭目吁出一口香气道:“可真累死人呢!”

  旋又睁开美目,欣然道:“人家只看你们入村时显露出来的英雄气概,便知你们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子,绝不会对我这弱质纤纤的女子置而不顾的,对吗?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叫董淑妮,王世充是我的大舅父。”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眼前此女,就是跋锋寒提过艳盖洛阳的董淑妮。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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