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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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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8-26
第一回 芦花荡黑夜惊魂调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
  东烟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鲛俏笼玉,一笑
  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回想芦叶滩头,蓼
  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
  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愁万种,醉
  乡一夜头白。
                 ——念奴娇

  这首“念奴娇”词,相传是梁山泊的首领宋江所作,送给名妓李师师的,稗官野史,或属无稽;豪杰美人,已垂不朽。
  这年是宋(南宋)宁宗嘉定十三年,金宣宗兴定四年(公元一二二○),梁山旧垒,早已瓦砾无存,水泊风光,唯余荒烟蔓草。百年前一百零八条好汉的雄风,徒供后人的缅怀凭吊了。(按:据宋史所记,“淮南盗”宋江等人的起义,发生于徽宗宣和三年,即公元一一二二年。)
  凉秋九月的一个黄昏,芦叶滩头,寥花汀畔出现了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但他们并不是来凭吊英雄遗迹的。
  第一个是洛阳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青河,第二个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个镖师方震。第三个是崆峒派名宿、“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轩,第四个是他的师侄杨大熊,曾经做过锦州节度使康元弼的“护院”,人如其名,腰粗腿短,头大耳氏,走起路来,像是一头蹒跚的大熊。
  日落西山,天色阴沉,水泊上弥漫着薄雾,岸边长着丛丛的芦苇,人在芦苇中行,视线模糊,辨不出那是雾,那是水,抬头望去,梁山群峰,如剑、如戟、如虎、如狮,如展翅的雄鹰,如扬蹄的骏马。夜幕降临之际,面对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山峰,越发令人有点提心吊胆了。
  烟笼水泊,天黏衰草,雾覆重峦。这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探索前行,好像害怕在芦苇丛中有什么怪物,随时会扑出来将他们抓去似的。
  他们都是武林的成名人物,尤其是号称“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轩,平日在江湖行走,只有别人闻他之名而丧胆,按说这芦花荡虽然是极目荒凉,他们也不该胆怯的,但此际,他门却禁不注一颗心卜通通的跳!
  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原来他门是来赴一个神秘人物的约会的,这个人的姓名来历,他们毫无所知。方震和杨大熊曾在这个人的手下吃过大亏,但也没有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老镖头孟青河说道:“敌人若是埋伏在芦苇丛中,倒是防不胜防。我看咱们还是多走一程,走到山脚下才歇息吧。”方震苦着脸说道:“只怕走不到山脚就天黑了,那人来去无踪,我、我、我——”这不知他是为了顾全面子还是实在为了太过害怕的缘故,接连说了几个“我”字,牙关格格打战,底下的话就没有了。但他的意思却是大家都懂得的,是怕走夜路,恐人愉袭。
  “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轩心里偷笑,“方震也算得是个名武师,怎地害怕成这个样子。他是在虎威镖局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如此看来,只伯这位孟老镖头也是徒有虚名了。”说道:“方老弟不必担忧,咱们有四个人呢,我不信那厮就有三头六臂。”
  他的师侄杨大熊颤声说道:“师叔切勿轻敌,那、那厮实在太过厉害,我、我也有点害怕走夜路呢!”
  胡轩皱了皱眉,说道:“你们怕走夜路,那就走快一些!”其实他口里虽说不怕,心里也禁不庄有点发毛,那个来去无踪的敌人的厉害,无须他的师侄多说,他早已听得许多人说过了。
  一阵风吹过,芦苇簌簌作响,孟青河悄声说道:“小心,好像有人!”此言一出,吓得方杨二人连忙伏在地上。
  胡轩哈哈笑道:“孟大哥,这里鬼影子都没一个,那会有人,咱门莫要自己吓自己,弄成草木皆兵!”
  孟‘青河精于“听风辨器”之术,心里想到:“这分明是夜行人伏在芦苇丛中爬行的声息,我怎会听错,可笑这个胡轩在称崆峒三煞,却是并无实学,妄自尊大。但他不肯相信我的话,我只好独自提防了。”
  心念未定,忽见胡轩把手一扬,喝道:“鼠辈想要偷施暗算么?给我滚出来?”
  原来胡轩是故意装作不知有人埋伏,好让对方不加提防的。他骂别人愉施“暗算”,其实别人未曾出于,倒是池先行发出暗器。暗算人家了。
  他发的是三柄飞锥,锥头乃是甲毒药淬练过的,见血封喉,厉害之极!三锥同发,中途分开,分袭在芦苇丛中埋伏的三个敌人。
  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连珠密响.三柄飞锥反打回来。随即只觉一阵腥风扑面,芦苇丛中洒出一把砂子。有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尝尝我这夺命神砂的滋味!”
  胡轩闻得腥气,知是毒砂,慌忙发出一记劈空掌,斜跃数步。只见芦苇丛中跳出三个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个颊下有三绺长须的中年汉子,那胖和尚打落了胡轩三柄飞锥,毒砂则是中年汉子所发。
  那和尚打落了胡轩的飞锥,大怒喝道:“妈巴子的,你就是那个什么黑旋风吗、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吃洒家一杖!”声到人到,说到一个“杖”字,那碗口般粗大的禅杖已是照面打来。
  胡轩怔了一怔,不知和尚说的那个“黑旋风”是什么人,但已知道这帮人并非他的对头。禅杖业已打到面前,胡轩无暇分辨,而他又是一向凶横惯的,心里想道:“这秃驴居然比我还凶,且打下他的气焰再说!”拔出佩刀招架,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两人竟是功力相当,但因那和尚使的是镔铁禅杖,沉重得多。胡轩磕不落他的禅杖,佩刀却损了一个缺口。
  中年汉子双手齐扬,毒砂又向孟青河等人洒去。方震人甚机灵,早已一个“懒驴打滚”,滚入了芦苇丛中。杨大熊行动迟笨,尚未发觉毒砂飞到。
  孟青河脱下头上戴的一顶毡帽,只见他身形疾起,“啪”的一掌将杨大熊推开,右手拿着毡帽一兜,就像磁石吸铁一般,把那一把毒砂兜入帽中,身法手法,端的是俐落干净之极!
  那和尚杀得性起,禅杖一招“夜叉探海”,接着就是“龙顶夺珠”、“青犁耕地”,一连几招凶猛之极的招数,恃着杖重力沉,杀得胡轩不敢硬碰,只好步步退闪!胡轩暗暗吃惊,心里想道:“那里来的这个秃驴,如此厉害?气力大也还罢了,这杖法我也未曾见过,不知是那一派的?”
  杨大熊给孟青河一掌推开,不由自己的跌出了三丈开外,重重的摔了一跤,摔得浑身骨痛,他是练有金钟罩的功夫的,摔得腰酸骨痛,不由得火气上冲,跳将起来,气呼呼的就嚷道:“孟大叔,你为什么打我?”
  孟青河不理睬他,却向那中年汉子说道:“阁下是石家庄的那位庄主?”
  那中年汉子也正在大声叫道:“好一个千手如来收万宝的接暗器手法!”来的可是虎威镖局的盂老镖头么?”
  此言一出,盂青河立即叫道:“胡大哥住手!大水冲倒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
  走得近了,双方都已看得清清楚楚,孟青河哈哈笑道:“原来是石家庄的二庄主,幸亏我认得你的夺命神砂。”
  山西大同府的石家庄乃是地方一霸,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石家共有三房,男女老幼一百多口,成年的男子也有四五十人,人人都是身怀绝技,即使挤不进一流高手之列,在江湖上也是足以横行无忌的了。
  庄主石错,以绵掌称雄,尝自夸平生未逢敌手,旁人不知真假。但却的确没有听说他过输给什么人。二庄主石元,以暗器争霸,曾经在一日之间,连伤八名黑道的高手,震撼江湖。黑道白道,听得他的名字,都不禁有点惊心,三庄主石攻,则以六十四路紫金刀法驰誉,平生也是罕逢敌手。
  绵掌、暗器、刀法号称石家三绝,尤其以暗器夺命神砂最为狠毒,沾上一点,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此刻他们遇上的这个三络长须的中年汉子,就是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了。
  石元指着那个胖和尚道:“这位是长白山的黑龙大师,新从关外来的。阁下大概是崆峒派的名宿吧?”胡轩心道:“原来是关外高手,怪不得我竟看不出他的门派。”说道:“不敢,在下正是崆峒派的胡轩。那个傻小子是我的师侄杨大熊。”
  黑龙禅师唱了个“喏”,大模大样的说道:“不打不成相识,刚才贫僧多有得罪,施主莫怪!”
  石元接着说道:“这位是归元寺的玄经道长,盂老镖头想必是知道的了。”
  盂青河道:“闻名已久,幸会,幸会。”这位玄经道人似乎是个“三锥也扎不出一个响屁”的人,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胡轩的师侄杨大熊这才一步一拐的来到,胡轩瞧他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大熊,你还不快多谢孟老镖头!”
  杨大熊余怒未息,双眼仍然瞪着盂青河,气呼呼的道:“他打了我,我还要谢他?”
  胡轩喝道:“傻小子,你懂什么?孟者镖头救了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
  杨大熊半信半疑,说道:“他救了我的性命?几时救的?”胡轩道:“你将起衣袖瞧瞧。”
  捋起衣袖,只见左右两臂都有几粒红点,给指头碰着,麻痒痒的极不舒服。
  胡轩说道:“幸亏孟老镖头推你一把,否则你此刻已是全身溃烂了。”
  原来石元刚才洒的那把夺命神砂,给孟青河用毡帽一兜,但却还有少许“漏网”,幸亏孟青河立即把杨大熊一掌推开,这才只是沾了几粒。
  胡轩向石元深深一揖,说道:“冒犯虎威,请石庄主恕罪,赐予解药。”
  石元说道:“请问孟老镖头,你们此来,为了问事?”
  孟青河道:“我们是为了赴一个约会而来。”
  石元问道:“对方何人?”孟青河道:“尚未知道。”石元跟着再问:“地点何在?”孟青河答道:“在虎头岩。”
  问答至此,石元这才脸色一变。说道:“如此说来,咱们倒是一条线上的朋友了。请恕小弟刚才冒犯。”说罢拿出解药,替杨大熊敷上。杨大熊此时已经深知石家庄夺命神砂的厉害,吃了大亏,敢怒而不敢言。
  孟青河暗暗欢喜,心里想道:“听他如此说法,敢情我们的对头也正是他的仇人,当真如此,倒是平添了几个十分得力的帮手了!”石元与关外来的那个黑龙禅师的本领,他已经见过,刚才没有出手的只有归元寺的那个玄经道人。但玄经道人的十三路混元剑法,剑剑精绝,这已是盂青河老旱就知道的了。
  盂青河正想套他们的说话,石元已先他单刀直入的问道:“孟老镖头,你们是怎样和那个人结怨的?何以结了仇家,尚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来历?”
  盂青河道:“是这样的,三个月前,我们镖局接了一支镖,雇主是锦州节度使康元弼。”
  石元悦道:“康元弼做了二十年的方面大员,财宝一定积得不少。听说他是因为与宰相不和,以至丢了乌纱的。是不是他要请你保他告老还乡。”
  孟青河道:“不错。当朝宰相吴卖乞勒索他一笔巨款,他不愿意,反正已经家财千百万贯,是以见好就收,把锦州节度使让给吴卖乞的侄子。”
  石元说道:“听说康元弼的手下能人不少,还要请你们保护,对你们可也是青眼有加了。”
  盂青河道了一声“惭愧”,说道:“可是我们却是有辱所命,这支镖尚未走出锦州地界,就给人劫去了。”
  石元道:“孟老缥头,你们镖局数十年来从未出过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劫你们的镖?”心中已知劫镖者一定就是这次约会的主人。
  孟青河道:“也是我托大了些,康节度使这支镖不是我亲自出马,是这位方老弟出马保的。方老弟,详情请你来说,好吗?”
  方震满面通红,说道:“当时我是和总镖头商量过的,正如石庄主刚才所言,康节度使手下能人不少,请我们保镖,不过是壮点声势而已,我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劫镖的。若然事先料想得到,我们也不敢出马了。”
  杨大熊黑了脸,直着脖子嚷道:“方镖头,你大可不必兜着圈子说话,我是康大人的护院,有的只是几手混饭吃的功夫,配不上称做什么能人。”他是因为石元、方震和孟青河等人,一再提起什么“康节度使手下的能人不少”之类的话,自己觉得面上无光的。
  方震叫了个“撞天屈”,说道:“我给人家打得一败涂地,还失了虎威镖局的镖旗,连人家的庐山真面目也未见着,怎敢笑话你老哥了?”
  杨大熊出了一口闷气,气平了些,说道:“对,若说本领不济,咱们彼此彼此!”
  石元眉头一皱,说道:“咱们还是回到正题说说那天的事情吧,别要缠夹不清了。”
  方震接下去说道:“那天我们到了老龙口,那地方是个流沙堆积的荒野,比这里还要荒凉,劫镖那小子就单骑独马的来了。”
  石元道:“且慢,我想先问你一事。”
  方震道:“何事?请问。”
  石元道:“康大人既是家财数千万贯,想必不会都换了体积很小的珠宝吧?”
  方震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少珠宝,我只知道金块和元宝就装满了六辆大车。连同其他财货,一共是装了十三辆骡车之多!”
  石元说道:“着呀!既然如此,劫镖的只是孤身一人,如何能劫得去?是不是他后来又来了帮手?”
  方震道:“没有,始终只是他一个人,那小子的手段狠辣得很,你老人家听我细禀。”
  歇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人蒙着面中,来得风也似的快,我还没有看得清楚,就给他打了一掌。喏,你看——”解开上衣,只见一个淡紫色的掌印,印痕在过了三个月之后,竟然尚未完全退色。
  杨大熊跟着说道:“我门也都是给他打了一掌。连他的面目也未看清。”
  方震说道:“当时我只觉得一阵晕眩,醒来之后,那人早已走了。”
  石元道:“那十三辆大车的金银财宝呢?”
  方震道:“并没有劫走。可是他留下了一封信,要我们给他送到指定的一处地方去。”
  黑龙禅师道:“这倒是奇闻了,劫镖还有不用自己动手的。你们却又怎肯乖乖地听他吩咐?”
  方震叹了口气道:“我们是实迫如此,不得不然。”
  黑龙禅师道:“却是何故?”
  方震道:“那天所有护送镖车的人,全部都给那厮打了一掌,甚至康大人的家人子女,也给这厮在身上留下了标记。”
  黑龙禅师道:“那你们岂不是都受了重伤了?”心想:“但若受了重伤,如何能搬运财宝?”
  方震道:“不,这一掌只是隔衣留下掌印,当时并不觉得有内伤的迹象。”
  黑龙禅师道:“事后呢?”
  方震道:“事后也不怎样。这根本就不是内伤。”
  黑龙禅师诧道:“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既然没有受伤,你们就该送康大人回原籍才是。怎的却又肯乖乖的听那贼人的吩咐,把十三辆大车的财物,送到他所指定的地方?”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玄经道人忽地说道:“在你们醒来的半个时辰之后,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浑身痕痒,痛苦难当?”
  杨大熊叫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玄经道人道:“我刚才对这位方兄身上的掌印,还有点捉摸不透,现在则是可以断定了,这是奇门七绝掌,有七种不同的功效,或令人患上痨症,或令人发冷发热,或令人浑身痕痒,现在你们并没有内伤,可以断定他用的是最轻的一种掌力,这就是令你们浑身痕痒了!”
  杨大熊叫起来道:“还说是最轻的一种,我宁愿给他砍掉吃贩的家伙,也不愿受这酷刑!砍掉头颅不过结个碗大的疤,不会觉得痛苦。这痕痒呀,可真是叫人受不了,好像从脏腑里炸出来似的,我们每个人抓呀抓的,抓得皮穿肉裂血流,痒得满地打滚,几是不能停止,你说可怕不可怕了。”
  方震接着说道:“那人走后。在中间的一辆骡车上用匕首钉着一封信。信上说,若然得不到他的解药,以后每天都要发作三次,一次比一次厉害!”
  石元道:“这厮可想得真绝,你们痒得死去活来,也还罢了,那康大人若然每天发作三次,痒得浑身乱抓,跳跃起伏,他是个敝大官的人,那还成什么体统?”
  方震道:“是呀!所以,他命令我们把十三辆大车的金银财宝,押到他所指定的地方”,我门只好唯命是从了!”
  盂青河待他们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之后,这才接着说道:“我们虎威镖局数十年来从没失过事,这次栽到了家,我这儿根老骨头也只好拿出来拼了。”
  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轩跟着说道:“咱们想不拼掉这几根老骨头也不可能,康大人虽然丢了乌纱,也还是做过节度使的大官,岂能让他们二人卸责、所以我这师侄求我出马,我也就只好追随孟老镖头来了。”
  石元道:“你们有没有探出他的来历?”
  孟青河道了一声“惭愧”说道:“我在镖行混了儿十牢,自间三山五岳的人马也识得不少,访查数月,也查不出这厮的丝毫来历。康大人迫得紧,案子不破,只怕咱们的镖局关了门还不打紧,我这个敝总镖头的还得吃官司呢。正在无法可想之时,不料这厮在某一天晚上,却又来到康大人府中,在大门上留刀寄简,约我门到梁山的虎头岩与他相会。”
  石元道:“那位康大人岂不是吓破了胆?”
  孟青河道:“惊吓当然是免不了的,但他视财如命,有了这个可以破案的机会,岂能放过,当然是要迫我门来了。他的府中也还另外聘有许多能人守卫的。”
  胡轩却道:“孟老镖头别说丧气的话,凭咱们这几个人未必就斗他不过。这件案子本来牵连不到我的身上,我却是自愿来的。谁叫杨大熊是我的师侄呢?师兄不管,我可不能不管!”胡仟说的慷慨激昂,其实却是想藉此巴结官府,求取富贵。
  石元道:“是呀,你师侄丢了脸,你做师叔的不给他我回场子,只怕崆峒派也要给人笑话了。但我却有一平不明,何以你的师兄眼见着徒儿受辱,却竟然袖手旁观?”
  孟青河道:“别提他了,早几年他是什么事情都敢干的,这两年忽地韬光养晦起来,连徒弟的事也不理了。”原来胡轩的大师兄乃是“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和石元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元深知他的武功比胡轩高得多,见他不来,自是有,絮失望。
  胡轩说道:“石庄主,听你这么说,敢情这厮也是你的仇家,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
  石元恨恨说道:“不错,我与这厮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的来历我却山还未曾知道,只知道他的绰号叫黑旋风!”
  “黑旋风?”孟青河怔了一怔,说道:“一百年前梁山的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有一个好汉名叫李逵,他的绰号就叫做黑旋风,这个人的绰号怎的与李逵相同?”
  石元知道孟青河想的什么,说道:“这人当然不是李逵的后代,他这黑旋风的绰号,也并非因为他像李逵那样的鲁莽脾气,而是因为他来去如风,碰上了他,就有不测之祸,所以江南黑道上的朋友,才叫他做黑旋风的。”
  盂青河道:“江南黑道上的朋友?那么,他是从江南来的了?”
  石元说道:“不错,他在江南干了好几桩得罪黑道朋友的事情,有一次听说还曾偷过史丞相(弥远)府中的宝物,那一次就累了许多官儿和许多著名的武师。可是他每次做案都是蒙着面中,来去如风。江南的朋友也是和咱们一样,兀是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孟青河道:“原来如此,他是从江南跑来的,怪不得我连他的绰号都不知道。”
  方震说道:“这厮诡计多端,绰号叫黑旋风,可是和梁山泊那个莽夫黑旋风,却正是完全两样!”
  玄经道人淡淡说道:“也还是有一样相同的,最初给他这个绰号的人,可能因为他与那个梁山泊的黑旋风同样是个好汉。”
  石元眉头一皱,心道:“这牛鼻子臭道士也不知道忌讳,竟赞起敌人来了。”但因这玄经道人剑法极高,他正要倚仗他作为臂助,是以心里虽然不悦,却也不便说他。
  孟青河道:“石庄主,你又是怎样和这黑旋风结上梁子的?”
  石元说道:“你知道我们石家是武林世家,大同府的望族,难免不会得罪人。有一天早上,这厮在我家祖宗牌位前面的供桌上留下一封信,而且还是用匕首插着对正灵牌的,你说可不可恼?”
  孟青河道:“信上说的什么?”
  石元似乎有点尴尬,半晌说道:“不外是些责备我们的说话,自命是侠义道,要我们悔过,否则就要和我们过不去之类的言语。”
  原来那怪侠黑旋风在信上罗列了他们石家各人历年来所做的坏事,某年某月某日强抢民女;某年某月某日迫死佃户;某年某月某日和官府勾给,包揽辞讼,欺压善良;某年某月某日,暗中抢劫客商等等。最后严词警戒他们,若不悔改,必有恶报!
  石元接着说道:“凭我门石家的威名,岂能给他吓倒?是以我们一面访查那个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在我家寄简留刀,一面也稍微防范严些。但也还不曾将他放在心上。不料第个二月他又留刀寄简,说的仍是同样的话。”
  孟青河道:“这一次你们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石元面上一红,说道:“第三个月又来了一次,惭愧得很,接连三次,我们都是连他的影子也没见着。”
  杨大熊道:“接连三次,都未见有甚行动,想必他是怕了你们石家的威名,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杨大熊的马屁拍到马脚上,石元勃然怒道:“你是嘲笑我不是?”
  杨大熊叫起“撞天屈”来,说道:“我怎敢嘲笑你石老爷子,我不怕你的夺命神砂吗?这样说,他是做了对不住你们石家的事了,但我并不知道,你又怎能怪我?”
  胡轩说道:“石兄息怒,这厮既然也是你家的仇人,你就说出来大家一同商量商量。”
  石元说道:“初时我们也有杨老弟的想法,以为对方只是虚声恐吓,过了几个月没事发生,戒备也就渐渐松懈了。
  “本来我们的侄子是经常在外面跑的,自从那人留刀寄简之后,大哥便有了戒心,吩咐大家守在家里,除非有紧要的事情,否则不许单身外出。
  “但我们石家既是武林世家,大同望族,自是免不了有些非办不可的事。在那人第三次留刀寄简之后的一个月,恰值楚州的知府做寿,我们和这位知府大人交情甚厚,不能不派人前往祝寿,若在平时,应该是大哥亲自去的,现在因为怕那人乘大哥外出,进庄偷袭,是以这份贺礼改由大侄子送去。
  “我这大侄子武功已得大哥的衣钵真传,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出道以来未逢对手,我自问也还比不上这个侄儿,大哥还不放心,叫他乔装打扮,混在一队骡马客商之中,前往楚州。
  “大侄子和那骡马商约定在县城会合,不料他们出门之后,第三天那个商人来到我家,却说没有见过他,催他快。电动身,否则他们恐不能等候。
  “这一下把大家吓得慌了,大哥叫家丁到县城查问,竟是谁都没有见过我们这位侄少爷!”
  盂青河道:“令侄就这样莫明其妙的失踪了么?”
  石元咬牙切齿的说道:“第二天清早,正是我打开大门,只见一个革囊挂在惜头,大门上还有一张大红礼帖,‘薄礼一份,敬祈哂纳’八个大字。我一看就知不妙,忙叫大哥来看。”
  杨大熊好奇心起,说道:“革囊里是什么东西?”胡轩已经清到几分,忙瞪师侄一眼,示意叫他不可多问。
  石元喘过口气,接着说道:“革囊里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虽然血肉模糊,我们自己人还是能够认出来的,是我那可怜的大侄儿的首级!”
  孟青河是知道这位石家庄的少庄主的,心里想道:“他家这位少爷恃着家里的势力,本身武功又极高强,出道几年,倚势横行,武林同道,财他已不知有多少怨言了。给他欺负的那些人才可怜呢!”当然这些话乃是闷在肚中,不敢说出来,口头上还不能不表示同仇敌汽之心呢。
  此事本来在大家意料之中,但由石元亲口说出,众人仍是不禁毛骨探然。胡轩道:“这厮如此狠辣,真是可恨!”
  石元说道:“还有呢!”
  方震骇道:“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石元道:“我们在大同府开有七家当铺,有数干亩良田。最大的一间当铺是利来号,年中人息也有数万两银子,是由我这一房的侄子做朝奉的。
  “就在我那大侄子的首级送来的第二天,利来号也出事了,朝奉莫明其妙的死在床上,后来请来了这位玄经道人验尸,才看出是受了奇门七绝掌之伤!”
  方震道:“奇门七绝掌?那正是这厮的‘毒掌’了?”
  石元道:“这次那厮没有留下字迹,但第三次却又有了。”
  孟青河道:“居然还敢接二连三,哼,这真是欺人太甚了!”他是知道石家的诸多恶行的,心里却在暗自想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也该有这么一个黑旋风惩戒惩戒他们石家才对!唉,我若不是为了保全虎威镖局,真不该来趁这趟浑水。”
  石元咬牙切齿,接着说道:“过了几天,东乡发生农户抗租的事情,三房的人前往收租,被人吊死在村头的一棵树上。这两个人的本领,虽然算不得一流高手,寻常的壮汉,百十个也是近不了他们的身子的。”
  孟青河道:“不用说又是那黑旋风的所为了?”
  石元恨恨说道:“谁说不是呢?这次在树上钉着一封信,信中直认利来号的命案和这次的命案,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还警告我们,不许我们追究,否则三宗命案,只不过是开端而已!”
  孟青河顿足道:“唉,真是欺人大甚,欺人大甚!简直比欺负我们虎威镖局还多几分!”
  石元咬牙说道:“凭我们石家的威名,岂能受人这样欺负!大哥便广邀同道,放出风声,叫那厮光明正大的现出身来,和我们作一决斗!”
  黑龙禅师接下去说道:“我和石庄主有十几年的交情,听得这风声,立即就赶来了。我还代邀了几位朋友,不过这几位朋友现在已是在石家庄留守。因为恐怕中了那厮的调虎离山之计。”
  方震一时尚未明白,说道:“什么调虎离山?”
  黑龙师道:“就在我们一帮朋友来到石家庄的第三天,那厮叫丐帮的人送来一封信,约石庄主到梁山虎头岩相会。还说任凭他邀多少人助拳都行。”孟青河道:“丐帮给他送信的人可曾见过他么?”
  石元道:“那个丐帮弟子说是帮主派他替那人送信的,帮主没有说是否来过那人。我们也还没有功夫去问丐帮的陆帮主。”
  孟青河是个老江湖,听他这么说,心中已然明白几分,暗自想道:“说什么没有功夫,分明是不敢去问丐帮的陆帮主。”要知那个怪侠黑旋风既然能够请得动丐帮的弟子替他送信,自必和丐帮有不寻常的交情。石元只能心照不宣,岂敢去讨丐帮的没趣。
  孟青河想到这层,心里更是怔忡不安,自思:“一个黑旋风已是难惹,何况他还有丐帮作靠山?呀,早知如此,我还是不赴这个约会的好!但我若不去,这虎威镖局却是不能保全了。一边是官府难抗,一边是对头难惹,没奈何,看来我唯有见机而行了。当真惹不起的话,也只好放下这个老脸,向那黑旋风求情了。”
  石元不知孟青河已打了退堂鼓的主意,兀是兴高采烈的说道:“咱们两帮人合作一伙,再多一个黑旋风也不用担忧。我说呀,见了他,咱们也不必顾什么江湖规矩了,给他一个一窝蜂上!”玄经道人淡淡说道:“不怕江湖上的好汉笑话么?”
  石元见他又在浇泼冷水,不觉有些恼怒,说道:“怕什么笑话,见了黑旋风的人咱们就斩尽杀绝,有谁知道?”玄经道人冷冷说道:“只怕不能斩尽杀绝呢!”
  石元怒道:“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若害怕,你自己回去!”
  玄经道人哼了一声,说道:“我生平怕过谁来?石二庄主,你的夺命神砂厉害得很,我也还不至于就怕了你!”
  孟青河连忙劝解:“都是自己人,怎的放人还没碰上,自己就先吵起来。”
  黑龙禅师道:“也对,就都是一窝蜂上,是车轮战,或是单打独斗,且待见了那厮再说也还不迟!”
  玄经道人道:“我是冲着石大庄主的面子来的,二庄主既然瞧我不起,我走好了!”
  石元深知他的剑法高明,此时已是暗自后悔,只好忍着气向他陪罪道:“道长莫要见怪,我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强敌当前,先自存了恐惧之心罢了。话说得过火一些,我在这里向道长陪不是了。”
  孟青河做好做坏又劝道:“对,咱门有这许多人,实是无须恐惧,不过小心一些也是好的。天色就快黑了,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穿过数里长的芦苇地带,到了山边,天色早已黑了。
  孟青河道:“黑夜上山,恐遭暗算。咱们在山脚找个地方,先过一晚。明天再到虎头岩去。”
  石元口里说是不怕,心里实是害怕得很,孟青河的主张,正合他的心意。
  石元道:“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今晚要小心一些。”
  方震道:“那边有个洞,咱们进去看看。要是能够住人,倒是比在外面露宿好些。”要知他是惊弓之鸟,若然要他在四面没有遮拦的矿野过一晚,他是比石元还要害怕的。
  杨大熊擦燃火石,点起松枝,一马当先,进去察看,喜孜孜的说道:“想不到这倒是个洞天福地,正好供咱们庄宿。”原来这是个通风干爽的山洞,石钟乳构成的各种石块石柱,如缨络披垂,如狮蹲虎立。杨大熊是生长在黄土平原的人,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奇景。
  石元道:“庄的地方有了,但小心为上,咱们还得轮流守夜。”
  孟青河道:“对,我主张两人一组,便于照应。”
  方震提起守夜,便有点惊心,说道:“黑旋风神出鬼没,我自问本领和他差的太远,若要守夜,我希望与孟老头编在一起,好有个依傍。”
  胡轩冷冷说道:“你倒会选择,那么大熊只好依傍我了。我却不知能不能够庇护得师侄的平安呢。”在这七人之中,杨大熊的本领最弱,胡轩这么说,一半是由于气量狭窄,不满意方震的说话,好像是认为孟青河的本领比他和石元都强。一半也是的确有点害怕,因为自己是杨大熊的师叔,势必要和他编在一起。
  孟青河是老于世故的人,一听就知他有了心病,于是说道:“强敌当前,我也不说客气话了,方老弟和杨老弟武功不是不好,但他们毕竟是年纪较轻,份属晚辈,当真碰上黑旋风的话,只怕是不大容易对付的。不如这样吧,咱们做长辈多担当一些,就豁免了他们的守夜了。”
  胡轩心道:“这老狐狸不愧是个吃镖行饭的人,说出话来,当真是面面俱圆,都照顾到了。”当下首先表示同意。
  玄经道人又来浇泼冷水,淡淡说道:“敌人若然当真比咱们高强大多,守夜也没有用,我倒是宁可把生死置之度外,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若在梦中失掉了头颅,我也不会埋怨别人。”
  石元肚子里暗中咒骂,口头上可是不敢再得罪他,说道:“道长,你是艺高胆大,自是不用妃人忧天。你不愿意守夜,那就正好借重你了。”
  玄经道人翻起一双白眼,说道:“贫道是出了名的胆小鬼,石二庄主借重我什么?”
  石元道:“道长说笑了。道长陪他们两位老弟,也正是好给他们壮胆啊。”
  玄经道人道:“我可只是会蒙头睡个大觉!”
  他们一共有七个人,方震杨大熊和玄经道人不用守夜,余下四人恰好可以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轮值。
  黑龙禅师道:“我不想这么早睡觉。胡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识,咱门就现在一同守一夜吧。”
  黑龙禅师外表看似鲁莽,心中其实也很会为自己打算,想在上半夜把风,碰上敌人的危险大概总会少些。
  胡轩哈哈笑道:“此言正合吾心意难得交上大师这样一位爽直的朋友,我也正想向大师请教关外的武林概况,以广见闻,以消长夜呢。”
  石元道:“好,那么我就和孟者镖头轮值下半夜了。”他也有他的打算,心里想道:“下半夜虽然是危险多些,但孟青河的武功却在胡轩之上。”
  各得其所,于是睡觉的睡觉,守夜的守夜去了。
  上半夜风不吹草不动,平安度过,石元暗暗后悔,心里想道:“但愿下半夜也没有意外才好。”
  他和盂青河都是老江湖,出了山洞便商量定妥,大家找一个距离不远的藏身之地,埋伏起来。即是听见什么声响,大家山不要交谈,以免给敌人发现。
  这晚偏偏天色阴沉,无星无月。石元提心吊胆的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只盼快点天亮。
  正在忐忑不安,忽见乱草堆中出现了两条黑影,弓着脑前行。石元吓得一颗心都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悄悄的把“夺命神砂”握在手心。
  黑影越来越近,到了石元藏身之处前面数丈之地突然停了脚步。石无隐约看见他门打了一个手式,指指划划,又接着摇下,这两个人的面上,都蒙着一块黑中。
  石元心里想道:“看这手势,敢情他们已发觉了这里有人哼,管他是不是黑旋风,先下手为强总是安全一些。宁可杀错了人,也不能让人暗算!”
  主意打定,石元悄没声的就一把“夺命神砂”向前洒去。
  前面的那个蒙面人大袖一挥,“夺命神砂”卷成一团烟雾,反打回来。
  石元和身一滚,说时迟,那时快,那两个蒙面人立即扑过来!
  “当”的一声,孟青河的八卦紫金刀和一个蒙面人的钢鞭已经交上了手,迅速拆了七招!
  石元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只觉背后风生,刚好来得及招架另一个蒙面人,当下反手便是一掌。
  石家的绵掌功夫本是武林一绝,但双掌相交之下,那人纹丝不动,石元的掌心却好像碰上了烧红的铁块一般。
  石元大吃一惊,连忙退后,那人冷笑道:“我只道黑旋风是三头六臂,原来却是浪得虚名!哼,你想跑么?”
  石元喜出望外,忙即叫道:“我不是黑旋风,我、我,我是——”字号未曾报出,肩头已是给那人抓着!
  盂青河和另一个蒙面人迅速拆了七招,那人忽地“噫”了一声,叫道:“是虎威镖局的盂老镖头么?”
  孟青河道:“不错,正是在下,老兄,你——”
  那人扯下了蒙面中,哈哈笑道:“孟大哥,你不认得我了?”
  原来这人名叫呼延豹,早年是一个名震江湖的独脚大盗。
  大约二十年前,孟青河刚刚升任总镖头,有一次保一支“红货总镖”(江湖术语,贵重物品称为红货)到南方去,得到风声,听说呼延豹要劫他的镖。盂青河请了一个与他相识的朋友,朱上道前先去拜访他,送了一份厚礼,套上了交情,才渡过这一关。
  过后没有多久,呼延豹便在黑道上失踪,孟青河曾向许多人打听,谁也不知道他是到那里去了。
  呼延豹道:“说来话长,咱们慢慢再谈。喂,都是自己人,独狐兄住手!”
  此时那人正抓着石元的琵琶骨,幸亏呼延豹及时拦阻,那人松开了手,说道:“谁叫你一上来就用歹毒的暗器?对不注。得罪了。”
  石元吓出一身冷汗,竟然说不出话来。
  孟青河道:“这位是大同府的石二庄主。”呼延豹刚想替那人介绍,忽听得有人疾跑过来,远远的就叫道:“独狐雄,你不在关外牧马,到这荒山来做什么?”
  原来山洞里的三个人给外面打斗的声音惊起,方震和杨大熊闪闪缩缩的跟着玄经道人出来。说话这个人正是玄经道人。
  独狐雄道:“你这牛鼻子不躲在三清观里,也跑到这儿化缘么?”
  孟青河大喜道:“原来你两位是认识的,那更好了。”
  玄经道人道:“独狐雄,咱们恐怕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吧?你的牧场生意好吗?”
  独狐雄道:“我早已不干牧场了。现在,现在——”原来他以前是关外十三家牧场的场主,在关外也是有名的一霸。玄经道人曾经到过关外化缘,与他结识。
  玄经道人道:“那你现在干什么?”
  独狐雄道:“先说你的吧,你们大伙儿跑到这里是为了——”孟青河知他心里犯疑,忙道:“我们都是来赴虎头岩的约会,这位石庄主已经知道那厮的浑名叫黑旋风。”
  呼延豹道:“你们和他结的是什么梁子,能不能够化解的呢?”
  石元道:“我们石家与他血海深仇,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盂青河心里是希望能够和黑旋风化解的,口里却不能不说道:“他害得我的虎威镖局要关门,我与他也是势不两立。”
  独狐雄道:“牛鼻子,你呢?”
  玄经道人冷冷说道:“我是冲着石大庄主的面子来的,好歹也得领教那黑旋风的几手功夫。这位黑龙禅师和我一样。”
  独狐雄和黑龙禅师见过了礼,笑道:“大师的大名我闻名已久。咱们都是在关外混的,想不到却在中原才见上面。”
  黑龙禅师深知独狐雄乃是关外顶儿尖儿的高手,所练的“雷神掌”功夫平生无敌,是以他平素虽然自大,在独狐雄的面前却是不能不低头服小,说道: “独狐场主给我脸上贴金了,我这个狗肉和尚那里当得起‘大名’二字,在关外之时,我不是不想去拜访你老人家,只是怕高攀不起。难得你也到了这儿,哈哈,这就好了。”
  独狐雄道:“什么好了?”
  黑龙禅师诧道:“你们不也是来赶虎头岩之会的吗?”
  独狐雄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以及他们各自和黑旋风所结的梁子之后,方始放下了心,说道:“我们倒不是他邀来的,但却是特地来找他的晦气的!”
  孟青河道:“这么说,总之他也是你的仇家了。那咱们就正好大家商量呵。但不知你们两位和他结的,又是什么梁子?”
  玄经道人则仍然楔然不舍的问道:“独狐场主,你现在到底干的是什么营生?可以说了吧?”
  独狐雄道:“咱们进这山洞里说。”
  玄经道人笑道:“干嘛这样神秘?嘿,嘿,我知道啦,原来不仅是我们害怕那黑旋风,你这位鼎鼎大名独狐场主心里,也着实有点害怕他吧?际害怕他神出鬼没,偷听了你说话。”
  独狐雄强笑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进了山洞,独狐雄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是完颜将军的手下。”
  呼延豹跟着说道:“大家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实说。我在大内当上一个小小的差事,已有十八年了。江湖的朋友可不知道。这次是完颜将军请准皇上,把我调来帮忙独狐兄辨一件公案的。”
  他们口中的“完颜将军”即是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
  完颜长之是皇叔的身份,官衔虽不过是御林军统领,但却有权调动各路兵马,在金国的权势之大,可说是除了皇帝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了。而且他还是一位武学名家,列名金国三大高手之内。别外两人,一个是有“武林天骄”之号的檀羽冲,一个是金国的国师太丘和尚。)
  玄经道人似笑非笑的说道:“独狐兄,原来你是升官发财了,怪不得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啦。恭喜,恭喜!”
  独狐雄道:“道兄休要取笑,我们虽然是捞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但却也是头痛得很呀!”
  玄经道人道:“你们在王府之中正是得意,有什么麻烦?”
  独狐雄道:“我尊你一声道兄,你这牛鼻子却明知故问,这不是和我开玩笑?”
  呼延豹道:“还不是为了这黑旋风的事情?”
  孟青河道:“对啦,你们是为什么来找黑旋风的,现在可以和我们说了吧?”
  独狐雄道:“你说这黑旋风是什么人?他不但是和你们为难的魔头,而且还是金国的钦犯!”
  呼延豹接着说道:“三个月前,这厮偷进完颜将军的王府,盗走了一件王爷非常紧要的东西。他没有留下姓名,这可苦了我们底下人啦。”
  杨大熊好奇问道:“他偷去的是什么宝贝?”心想:“王府之中不乏稀世之珍,他偷去的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独狐雄道:“失去什么宝物,这个我们可不便去问王爷。但王爷却着落在我们身上,要把这个人缉获。”
  原来黑旋风偷去的并非什么宝物,但却是比任何宝物还更珍贵的东西,是完颜长之所拟的一份军事计划,准备南侵灭宋的。这份计划已经发出去了,临时改变,已来不及再行调动兵马。是以他只好飞骑密报各路元帅,叫他们暂缓进军。同时限期要把这个“贼人”缉拿归案。御林军中的高手和大内侍卫差不多倾巢而出,独狐雄和呼延豹不过是其中的一路而已。
  孟青河道:“呼延兄,你们既然不是应约来的,却又怎知道黑旋风在虎头岩上和我们有这么个约会。”
  呼延豹道:“说来也是凑巧,我有一个以前黑道上的朋友,名叫判官神笔连浩明,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孟青河道:“他是在江湖上号称第一点穴高手的人物,我怎会不记得?”
  呼延豹道:“不惜,就是这位在江湖上号称第一高手的人物,他和你们一样,也是和黑旋风结下了梁子,而且也是同样的名列在黑旋风的请客名单之中。”
  石元色然而喜,说道:“这么说,这位判官神笔连浩明也是要来赴虎头岩约会的了?”
  独孤雄道:“不错,我们就是从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呼延豹道:“这正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幸亏我和他有十几年的交情,他才肯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石元道:“恭喜,恭喜。捉住了黑旋风,两位的功名富贵可不用发愁了!”
  玄经道人淡淡说道:“是祸是福。现在还未知道呢,俗语说得好,开饭店的就不怕大肚皮,黑旋风若然没有把握,怎敢邀这么多的强手同日到来?”又是一盆冷水。气得石元发作不是,不发作又不是,只好强笑道:“你怎么老是说丧气的活!”
  孟青河道:“宁可把敌人估计高些,这也是对的,但不知两位老兄可曾把这个消息禀告了王爷?”心里想道:“完颜长之手下能人不少,若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必然会多派高手前来,那就可以稳操胜算了。”为了顾全独狐雄与呼延豹的面子,这话却不便逞直的说出来,只能从侧面探听。
  独狐雄道:“我们是前几天才得到这个消息的,一来是来不及回去禀告王爷;二来据我们所知,连浩明也将邀请几位好手来助拳的;三来嘛,嘿嘿,嘿嘿——”
  石元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对啦,这是连浩明送给两位的天大的功名富贵,何必要让王府中的人分功?”
  独狐雄哈哈笑道:“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黑旋风既然声言孤身赴会,咱们有了这么多人,若再兴师动众,那也未免有失咱们的面子了。你说是不是?”
  呼延豹接着说道:“是呀。老实说,事前我们还未知各位也是要来和黑旋风作对的呢,如今咱们大伙儿已经会合,还用得着怕黑旋风吗?”
  除了玄经道人之外,每个人口里都说不怕,其实心里却是比玄经道人还要害怕。
  好不容易待得天亮,一行人才敢登山。梁山共有九个山峰,皇山、平山、虎头岩、剑山、青龙山、拗子山、凤皇山、龟山和独山。虎头岩在最南边,又名宋江峰,形势险峻,山顶上宽不过二三丈,两边都是很深的山谷。除了北麓那道狭窄的山崖,可以攀登而上,就再没有他路可通。说它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当真是一点儿不夸张的。
  一行人从北麓狭窄的山崖攀登而上,只听得风声呼呼,吹得树木摇动,风沙扑面,每个人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来。山道崎岖,苍苔路滑,一行人中杨大熊轻功较差,身躯笨重,走路瞒珊,真是提心吊胆,一步一惊。胡轩皱起眉头,扶着他走。杨大熊嘀咕道:“他妈的黑旋风,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约咱们到这个鬼地方来”,就像跑进了风窝一样。不是老子有一百八十斤重,只怕都要给这大风吹倒了。”
  玄经道人笑道:“他的浑号叫黑旋风,当然是要约咱们到这里来了。杨老弟,大概你还不知道这个地名吧。”
  杨大熊气呼呼的说道:“我从没有到过这里,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玄经道人道:“这个山洼名叫‘黑风口’,风特别大,老乡们形容它为:“‘无风三尺浪,有风刮掉头。’据说梁山泊的好汉在此之时,就是由‘黑旋风’李逵把守这个黑风口的。那人的浑号也叫做黑旋风,难怪他要选择这个地方了。嗯,不是我说丧气的话,只怕他这一招正是‘请君入瓮’之计,诱咱们上了山,他学当年那个黑旋风李这一样,在这黑风口把守,咱们可就来得去不得啦。”
  独狐雄“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他这个黑旋风比得上梁山泊那个黑旋风!”石元冷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咱们是豁出去啦!”孟青河则在心里想道:“你要拼命,我可不想奉陪。我但求保全我的虎威镖局。”
  一行人各有各的打算,继续登山。好不容易到了山上。山上是梁山泊当年的“忠义堂”大寨遗址,地势倒是一片平坦。
  他们提心吊胆的上到山上,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们原以为黑旋风早就在这里等候的。
  孟青河道:“连浩明怎么也没见来?”
  呼延豹道:“他是一定会来的,或许是因为他要多邀助拳的朋友,迟一些时候才到。”
  方震道:“我倒是有点疑心,不知黑旋风在捣什么鬼?”
  盂青河道:“他今天不来更好,待连大哥到了,咱们人多势众,不是更可以放心么?”
  不料左等右等,黑旋风仍然没有出现,判官神笔连浩明也没有来。
  眼看红日当中,已是正午十分了,石元骂道:“奠非是黑旋风作弄咱们,有意和咱们开这个玩笑?”玄经道人道:“他以往的行事,都是言出必行。这次恐伯也是不会说谎的吧?”
  正在“万木无声待雨来”之际,忽听得惊心动魄的一声凄厉的叫声!
  这一声厉叫,登时把好几个人吓得跳了起来,石元叫道:“敢情是黑旋风来了,咱们快、快——”玄经道人道:“是啊,咱们快逃。”石元歇过日气,这才继续说得下去:“炔去看呀!”胡轩道:“不错,到了这个绝地,除非拼命,谁人还能逃走?”
  话虽如此,一行人还是参差不齐。有的跑在前面老远,有的还在后面你推我让。秧狐雄呼延豹二人差事在身,走在最前,石元要报侄子给惨杀的血仇,紧紧跟在后面,孟青河为了顾全自己总镖头的身份,也不落后,玄经道人则是意态悠闲,不快不慢的走在中间。
  走到虎头岩的进口之处,只见在那险峻的山路上,一个使判官笔的汉子正在扑向一个白衣少女。旁边有四五个人,有的躲在岩石后面,有的蹲在树上,还有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满面流血,仔细看时,却原来是他的两只眼睛已经给人挖掉了
  呼延豹大吃一惊,叫道:“连大哥,令徒是给这妖女伤了吗,”
  独狐雄盂青河等人更是惊骇不已,心中俱是想到:“难道这妖女就是黑旋风?”
  原来这个使判官笔的就是号称江湖第一点穴高手的连浩明,给挖掉眼睛的那个汉子是他的大徒弟。呼延豹和他们师徒相识多年,深知他这个大徒弟已得了他的衣钵真传的。但从刚才那一声厉叫听来,池是照面一招就给对方挖掉了眼珠了。
  连浩明叫道,“你门来得正好,这妖女不是黑旋风,也一定是黑旋风的同党。咱们大可不必再讲什么江湖规矩了。”原来他正给那白衣少女攻得手忙脚乱,应付不暇,他邀来的几个帮拳的朋友,见那少女如此厉害,又目睹他的徒弟被挖掉眼珠的惨状,人人都是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白衣女冷笑道:“什么黑旋风,是我要和你这个混蛋的徒弟算账,关黑旋风什么事?哼,姑娘一向独往独来,何必结什么同党?”
  独狐雄心里想道:“她不是黑旋风的同党,那倒无谓多一个强敌。”心念未已,只听得那白衣少女又在笑道:“你们都是这老混蛋的朋友吧,好呀,那就不必客气,都请上来吧!老实说,我只是耍耍这个老猴儿的,和他一个人打,可还真是乏味呢!”
  此时呼延豹正在给那受伤的汉子敷上金创药,免不了悄悄问他道:“你和那姑娘结的是什么梁子,他竟然下了如此辣手?”
  这汉子痛得嘶声骂道:“这妖女、这妖女我可没碰过她一根汗毛,谁知道是怎样犯了她的?”
  白衣少女冷笑说道:“你敢碰一碰我一根汗毛,我早就要了你的命啦!哼,那日你在路上跟着我,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有这事么?你是瞎了眼睛,本来那日我就要废了你的‘招子’一(江湖术语,即眼睛之意。)只是碍着路上人多,这才等到今天才下手。你们那个不服气的,尽可帮他!”
  原来连浩明这个大弟子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给他调戏过的妇女不知多少。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在暗暗好笑,笑这采花的“招子”确实不够明亮,盯梢盯上了一个女煞皇,孟青河心里想到:“我可犯不上为一个采花贼多树强敌。”许多人都像他一样想,于是大家都不作声。
  独狐雄和呼延豹也不想多树强敌,可是连浩明是一把好手,他们也想得到他的助力,共同对付黑旋风。若是不帮他的忙,他给这少女伤了,岂非消弱了自己这边的实力。
  连浩明趁着那少女讲话分心,突施杀手,双笔交叉插去,左点“风府”“玄枢”、右点“归藏”“玉宇”四处大穴。独狐雄也是个点穴的行家,不禁赞道:“好个双笔点四脉的笔法!”
  话犹未了,只听得“铮”的一声,连浩明的左手判官笔飞上了半空。众人连看也没看清楚,不知那少女用的是什么一招好妙的剑法,竟然在闪电之间,救招还招,绞脱了连浩明手中的判官笔?
  那少女冷笑道:“你这老混蛋敢说我处置的不公道么?有理际就快说,否则可就要轮到你了。你们那个要助拳的,也请赶快吧。姑娘可没有这么多功夫等候了!”
  独狐雄悄悄说道:“呼延兄,咱们并肩子上!”
  他们尚未移动脚步,只见剑光一闪,又是一声惨叫,连浩明已是血流满面。不过这次却不是挖掉他的眼珠,而是削掉他的耳朵。
  那少女跳出圈子,说道:“我做事素来公道,连浩明本人没有得罪我,但他耳朵大软,听坏徒弟的活,所以我就削掉他的耳朵。削掉耳朵比挖眼睛好些是不是?你们服不服我的处置?”
  众人那敢作声,独狐雄与呼延豹也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了。要知连浩明的武功至少不会弱于他们,这是他们所深知的。连浩明给这少女像猫儿戏弄老鼠一般,自是吓得他们连忙退缩了。
  白衣少女环视四顾、看见没人上来,纵声笑道:“好,既然你们都没有说我处置不公道,那我可要失陪啦!”笑声尚自在群峰之间回响,转眼之间,那少女的影子已不见了!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8-26
第二回 怪侠黑旋风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惊魂未定,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连浩明长叹一声,说道:“连某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唉,连一个小丫头也斗不过,还说什么斗黑旋风?”
  呼延豹与他交情最厚,给他敷上金刨药,说道:“连大哥不要灰心,咱们有这许多人,怕什么强仇大敌?你打起精神,“大伙儿联手先擒了黑旋风,慢慢再找那臭丫头为你报仇!”
  连浩明翻了翻白渗参的一双眼珠,突然眼泪掉了下来,黯然说道:“你,你说什么?唉,我,我竟是一点都听不见了!”
  呼延豹这才想起他是给那少女削掉了两只耳朵的,如今已是变成了聋子了。
  独狐雄拾起连浩明那支刚才给少女打落的判官笔,把呼延豹说话的意思在地上写出来。
  连浩明心中冷笑,想道:“你们说的口响,刚才又怎么都是袖手旁观?”但处此境地,除了和众人联手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只好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那个瞎了眼睛的大弟子指了指自己尚在滴出鲜血的眼窝,在师父面前,边做手势边说:“我看不见东西,却还怎能打架?”
  连浩明看懂他的手势,不由的又是一声长叹,说道:“都是你这孽障害了我。好,你先回去吧。想那黑旋风若是自命好汉的话,大概也不会对你这个盲人再下毒手了。”
  他邀来的两个助拳的朋友,连忙枪着说道:“山路崎岖,令徒怎能独自下山?让我送他回去吧。”“我决不是害怕黑旋风,不过还是救人要紧。祝诸位马到成功、小弟迟日再来聆听好音。”
  玄经道人冷冷说道:“好,好。你们讨得这个差事倒是不错。”那两个人只当听不见,一人一边,扶着连浩明那瞎了眼睛的大弟子,慌里慌张的就走了。
  他们站在山洼风口之处,一阵狂风挟着泥沙吹来,吹的众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忽地感到一股寒意。他们都是身有武功的人,当然不是怕冷,但这冷却不是因风而起,而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独狐雄猛然一省,抬头一看,红日正在天中,忙即说道:“黑旋风只怕就要来了,这里地形不好,咱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石元说道:“咱们先说好,倘若是黑旋风来了,他一出现,咱们就拼肩子都上,谁也不许退缩。”
  呼延豹道:“这个还用石二庄主吩咐吗,咱们都是和黑旋风势不两立的人,当然是应该如此!”
  话犹未了,蓦地听得一声长啸,宛似龙吟!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在虎头岩的一个笔架形的石台上,高踞着一个人,正是面对他们,朗声说道:“各位来齐了么,我在此恭候了!”
  这人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生的面如冠玉,两手空空,身上似乎也没藏有兵器。
  独狐雄沉声道:“你就是黑旋风么?”要知“黑旋风”纵横南北,做了不知多少大案,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这些人谁也没有想到名震大江南北的“黑旋风”,竟是一个这样英俊少年。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知我是不是黑旋风,听说这是江南的武林朋友送给一位怪侠的绰号,我自问比不上梁山泊当年的那位好汉黑旋风,不敢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邀请各位到这虎头岩的倒是区区在下!”这么说,当然是黑旋风了。
  按照刚才的商议,这班人应该立即一窝蜂攻上去的,但如今在知道对方确实是黑旋风之后,倒有好几个人不自觉的连连后退,大胆的也只是留在原地,不敢举步向前。
  黑旋风这一突如其来的出现,委实是太令他们惊诧了!
  他们这许多人,人人都够得上是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武学行家,但竟然谁也不知黑旋风几时来到,直到他出声狂啸,方才发现,当真说得是不用交手,黑旋风已是“先声夺人”!
  独狐雄呼延豹二人是受了金国御林军统领之命,非把黑旋风“缉拿归案”不可的,惊定这之后,心里想道:“这人年纪轻轻,未必就有什么真才实学,说不定只是凭着他这手超卓的轻功吓唬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黑旋风又在说道:“我和各位都结有或轻或重的梁子,今日约会,实是想和各位做一了断。不过因为各位的情形不同,我也不想一视同仁,须分皂白,是以文斗动口,武斗动拳,悉尊君意;独斗群殴,或是点到即止,或是生死不论,亦都可以各自明言!”
  独狐雄和呼延豹打了一个眼色,一左一右,倏的就扑上去,喝道:“你是朝廷钦犯,废话少说,领死吧!”
  黑旋风笑道:“好,那么你们两个是死生不论的了!”
  就在他的大笑声中,石元悄悄的从茅草丛中钻出来,一把“夺命神砂”向他洒去!
  原来石元老好巨滑,想趁黑旋风要在正面提防两个高手之际,突施偷击,希望一击成功!
  黑旋风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独狐雄呼延豹两人,果然好像没有留意。
  石元正自欢喜,忽见黑旋风把手一招,掌心如同有着吸力一般,“夺命神砂”本来是从四方八面向他洒来的,他这么轻轻的一招手,漫空洒来的毒砂竟然都落入他的手中。
  黑旋风冷笑道:“区区毒砂,岂能奈我何哉!来而不往非礼也,原物奉还!”
  话犹未了,只见他把手一扬,那把“夺命神砂”果然反洒回来。石元发的时候嫌其少,此时却嫌这把毒砂太多了。四面八方打来,要躲也躲不开了。
  石元连忙运掌成风,想把毒砂荡开,但他的劈空掌力却比不过黑旋风,转眼间毒砂已经打到身上,石元只好闭上了眼睛。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作痛,旁人已是看的分明,许多毒砂子嵌在他的面上,顿时间将他变成了个大麻子了!”
  变了麻子不紧要,紧要的是“夺命神砂”乃是极为歹毒的暗器,沾上一点,就会在三日之内,全身溃烂而亡的。石元中了这么多夺命神砂,纵然自己有解药,也是必须火速救治才行。而且也未必能够全愈,侥幸得回一条性命,只怕也是要残废的
  石元把手一摸,脸上鲜血淋漓,越发觉得疼痛难堪,魂飞天外!嘶声叫道:“黑旋风,你好狠,你,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话虽如此,他毕竟还是要顾住自己的一条性命的,就在嘶叫声中,也顾不得受荆棘所伤,尖利的石笋所刺了,和衣就滚下去,只盼能躲得远远的,避开了黑旋风,才好用解药敷伤。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不想杀你呢,你怕什么?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岂有他哉?”
  石元已经滚下山坡,黑旋风又再提高声音说道:“我不想杀际,不过却想借你的口回去传话。你听着了!回去告诉你的大哥,必须约束子弟,并从此革面洗心。若然还再胡作非为,石家庄的人除非不在外面走,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决不轻饶!”
  独狐雄呼延豹本来正在向黑旋风扑去的,突然看见石元害人不成反害自己,伤的如此之惨,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顿然间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他们不扑过去,黑旋风却跳了下来,哈哈一笑,说道:“该论到你们了,你们是奉了金虏之命来拿我的,是不是?好,我自己投案来啦!有本领的你就将我捉去吧!”
  独狐雄毕竟是一等一的高手,虽惊不乱,趁着黑旋风脚未沾地,立即便是一掌向他打去!呼延豹一呆之后,也是立即跟着动手,挥动钢鞭,打他尚未沾地的双足。
  黑旋风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俯冲而下,踢开了呼延豹的钢鞭,“蓬”的一声,与独狐雄交了一掌。
  独狐雄掌心如触寒冰,大惊之下,急退三步,连忙叫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呀!”
  杨大熊这傻小子道:“对,打虎容易纵虎难,趁着人多,拼不过他也要一拼,否则咱们各自走散之后,只怕就要一个个给老虎吞了!”众人之中,他的本领最弱,倒是他第一个向前。
  黑龙禅师提起碗口粗禅杖跟着上去,叫道:“江湖上义气为先,谁人畏缩不前就是兔子!”
  他口中说的响,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不过一来他见独狐雄与黑旋风拼了一掌,似乎并未受伤,放心了些。独狐雄是关外顶儿尖儿的高手,黑龙禅师早想巴结他了,心想:“此时若不尽力,如何巴结的上?独狐雄有雷神掌的功夫,加上一个大内高手呼延豹这两个人大概也可以对付得了黑旋风了,何况还有孟青河、胡轩等许多高手在后头呢!二来他也打走了主意,只是虚张声势,见机而为,若然可操胜算,那就真打;若是眼见情势不妙,那就只是在旁边摇旗呐喊一阵,拿前面的杨大熊当作盾牌,趁机会开溜了。
  胡轩见师侄已经第一个上去,他身为师叔,自是不能不硬着头皮跟上。玄经道人慢条斯理的缓步而上,胡轩回头叫道:“喂,玄经道长,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玄经道人淡淡说道:“你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谁是英雄,谁是狗熊,等会儿便知,何须你来催!”
  孟青河也抱着见机而作的主意,不过他的“见机而作”却与黑龙禅师不同,他倒是有七八分想与黑旋风和解的。
  就在这瞬息之间,众人尚衣你推我让,未曾合围之际,形势又已有了变化。
  只听得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独狐雄;你的雷神掌练的不错,可惜火候还差了这么老大一截!”
  话犹未了,只见独狐雄大吼一声,倒跃三丈开外,口喷鲜血,原来他已着了黑旋风的一掌,伤了七经八脉。
  黑旋风冷冷说道:“一掌打不死你,算他侥幸,你去吧!下次可别让我碰见你!”独狐雄如奉纶音,和刚才的那个石二庄主一样,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把头一抱,就和身滚下山坡去了!呼延豹可没他这么好运道,给黑旋风擘手夺过钢鞭,大喝一声,捉小鸡一样的将他提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便抛出去。呼延豹爬了起来,只觉肩头如受刀割,原来他的琵琶骨已给黑旋风用重手法捏碎了!
  琵琶骨给人捏碎,不但身体残废,武功也都废了。呼延豹析了一珠树枝,当作拐杖,一步一拐的下山,黑旋风冷冷说道:“这就是鹰爪的下场,你们看见了没有?”却也不去追他。
  黑龙禅师躲在杨大熊背后,叫道:“并肩子上呀!”口中叫嚷,脚步已在斜移,只要情势稍有不妙,就找机会溜走。
  杨大熊看见呼延豹给废了武功,不由得心惊胆战,但还是握紧拳头,一招“黑虎偷心”猛打下去,叫道:“打不过你也要打,我可不能给人叫我狗熊!”
  这一招“黑虎偷心”连黑旋风的衣角也没沾着。杨大熊打了个空,只觉身子一轻,已是给黑旋风踢个正着!登时便似腾云驾雾一般,抛出了数丈开外。
  杨大熊身子腾空,吓得魂飞天外,下面是尖利的石笋,只道这一摔撞在石上,非得脑浆涂地不可。不料却似给人轻轻提起,却又轻轻放下一般,双脚落地,刚好踏在石笋旁边的一块平台上,毫发无伤。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你已经打过了,不算是狗熊啦。去吧!”笑声中一抓向黑龙惮师抓去。
  黑龙禅师失了“盾牌”,硬起头皮舞动碗口粗大的禅杖防身。
  黑旋风冷笑道:“你这野和尚也敢跑进关内闹事!”轻轻一拨,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把杖头一带,黑龙禅师已是立足不稳,跌了一个仰八叉,那根碗口般粗大的禅杖亦已给他夺去。黑旋风提起禅杖,说道:“佛门弟子的禅杖是用来护法的,你这厮不守清规,为非作歹,要这禅杖何用?”话声未了,那根禅杖已是从他手中飞出来,只听得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根禅杖已是插在对面山峰的峭壁上,丈多长的禅杖只露出短短一截,兀自颤动不休,火星迸飞,石屑纷飞如雨。
  黑龙禅师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我并不是想来和你老人家作对的,石元一定要迫我来,我、我是无可奈何陪伴他来。你老人家刚才想必瞧见,我、我可并没有抢着出手。”
  黑旋风道:“休要啰嗦,你成心和我作对也好,不是成心和我作对也好,只要你以后真正皈依佛门,恪遵戒律,也就是啦。你去吧。我可还有事呢,谁听你的废话!”
  胡轩看见黑旋风到了他的面前,心头大震,硬着头皮叫道:“黑旋风,别人怕你,我、我……”他明知躲不过了,是以想用说话激孟青河等人快来帮忙。口说不怕,说出的话已是抖不成声。
  黑旋风道:“谁要你害怕啊,不过我看你的胆子也未必真的这样大吧?”
  胡轩情知躲避不了,心里想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要能够勉强招架个十招八招,以孟老镖头和玄经道长他们的身份,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他是早就有了准备的,趁着黑旋风说话的当儿,突然一掌劈出。
  胡轩练有毒砂掌的功夫,掌心还藏着一枚三寸多长的毒锥,锥头是用七种剧毒的药物淬练过的,端的足以见血封喉,是极为歹毒的暗器。他这一手乃是 “双重暗算”的手段,这种歹毒的暗器,倘若是用寻常发暗器的手法从手中飞出,以黑旋风这样高明的本领,决计伤他不了。但藏在掌心,假装和他对掌,黑旋风一个疏神,就会着了他的道儿。纵然毒砂掌伤害不了黑旋风,只要暗藏的毒锥能够刺破他的皮肤,也就可以结果他了。
  岂知算盘虽然打得如意,结果却是完全出他意外。黑旋风明明站在他的面前,他一掌打去,只觉眼睛一花,面前已是人影不见,黑旋风陡地一声大喝,吓得他跳了起来,只听得“当啷”一声,那枚本来是紧扣在他双指缝问的毒锥跌了下来。
  黑旋风喝道:“那里跑?”说时迟,那时快,已是一把抓着胡轩,胡轩叫道:“大侠,饶、饶命!”语不成声。黑旋风冷冷说道:“崆峒三煞之中数你最坏,看在你大师兄近年知所悔改的份上,死罪便饶你了,但这双毒掌却是非废掉你不行!”“咔嚓”声响,胡轩双腕给他拗折!黑旋风跟着一脚将他踢开。
  胡轩好像皮球般给他踢上半空,说也真巧,落在地上,恰好是在他的师侄杨大熊的旁边。不过他可没有杨大熊的“幸运”,这一跤可是摔得极重。双腕拗折,痛澈心脾,加上这重重的一摔,顿时晕了过去。
  杨大熊这傻小子还未知道他的师叔伤得这样重,知道师叔比他的武功高明得多,既然都是给黑旋风一脚踢到这儿,自己都未受伤,想必师叔是不会受伤的了。那知连连摇他,他竟动月月用材林五一这才慌了。
  黑旋风道:“你打他两记耳光,他就醒了。”杨大熊道:“打师叔怎么可以?”黑旋风道:“除了这个法子,你就救他不了。”杨大熊道:“有这样一个怪事,你不是骗我的吧?”黑旋风道:“信不信由你。”
  杨大熊心想:“我若不救师叔,师父一定会怪责我的。说不得只好打他耳光。”噼噼啪啪的打了师叔两巴掌,胡轩果然醒了过来。杨大熊道:“对不住师叔,是黑旋风叫我用这个法子救你的,这个法子还当真灵验呢!”
  胡轩又羞又恼,忍着疼痛嘶声道:“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快背我下山。”他双腕拗折,幸而尚未和手臂分家,心里想道:“大师兄有一株千年续断,驳好筋骨,说不定还可免于残废,重练武功。”
  方震是和杨大熊一同来的,见杨大熊走了,他也想走。但碍着有总镖头在旁,要走却又不敢。
  黑旋风一个转身,到了他的面前,问道:“方镖头,你是没法交待康节度使那件公事,这才来的,是吧?”
  方震吓得说不出话来,孟青河道:“不错,请你见谅。这支镖小局实在是赔不起。”
  黑旋风道:“失敬,失敬,这位敢情是孟老镖头?”
  孟青河道:“不瞧小老儿只是在江湖混饭吃,还求你高抬贵手。莫要小老儿赔了老命。”毕竟是老江湖的口吻,说出话来,倒也是不亢不卑,未失身份。意思是说,黑旋风倘若不肯“高抬贵手”的话,他也只好拼掉这条老命了。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冲着孟老镖头的面子,自是有话好说。不过我这里的事情未了,还是待会儿再说吧。”
  说话的当儿,一个转身,又已到了号称江湖上第一,点穴高手的判官笔连浩明面前,忽地咦了一声,说道:“是谁削了你的耳朵?”
  连浩明听不见他的说话,却也猜得到他说的是什么,不由得心灰意冷,想道:“我纵横黑道十牢,今日一再受辱,还是死了的好!”当下把心一横,判宫笔便向黑旋风戳去。
  黑旋风道:“好,听说你是江湖第一点穴高手,耳朵虽然给人削了,点穴的功夫是还未削掉的,我倒要见识,见识!”
  连浩明拼了一死,双笔使得虎虎风生,倒是十分勇猛。黑旋风并指如戟,当作判官笔用,使的也是点穴手法。过了十数招,黑旋风道:“你这双笔点四脉的功夫,也算得是江湖罕见了,但第一点穴高手的称号却似乎稍嫌夸大。我的点穴功夫是江湖上未入流的,让你瞧瞧吧。”他明知连浩明不会听见他的说话,这番话自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
  话犹未了,只见连浩明登时好似泥塑木雕的人儿,判官笔还拿在手中作势向前戳出,但身子却不会动了。黑旋风点了他的穴道,这才说道:“你只该受伤一次,那人削掉你的耳朵,倒是便宜了你。”
  众人连他是怎样给黑旋风点着穴道也看不清楚,这霎那间,不由得也都变成了泥塑木雕了。
  黑旋风道:“还有那位朋友与小可结有梁子的要来了结?”
  忽觉微风飒然,一口明晃晃的利剑斜刺插来,指到了黑旋风的咽喉,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没有梁子,贫道只是领教你的几招剑法。”这个人正是以十三路混元剑法名震武林的玄经道长。
  这一剑来得突兀之极,凌厉非常,倏然间就指到了黑旋风的咽喉,只要再伸出一寸,剑尖就可以穿喉而过!旁观诸人初时知道玄经道人乃是实行偷袭,无不大吃一惊,为黑旋风捏把冷汗。但黑旋风却是目不稍瞬,面不变色,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一把利剑已经指到他的咽喉一样。原来黑旋风一见玄经道人出招,早就知道这一剑的来势如何了,他算准这一剑只是虚招并非实招之后,心里想道:“你想吓我,且待我也吓一吓你。”是以坦然置之。当然假如玄经道人临时改变主意,要把虚招改为实招的话,他也还是有力、法应付的。
  玄经道人果然如他所料,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这种功力不料竟于今日得见,这黑旋风当真是名不虚传的了!”
  黑旋风这才哈哈一笑,说道:“这一剑是沉雄迅猛与轻灵翔动兼而有之,来的敢情是归元寺的玄经道长么?”
  玄经道人不过才出了一招,便给他看破来历,心里更是不由得暗暗佩服,说道:“不敢。多承谬赞,贫道实是汗颜,还望不吝指教。”
  黑旋风道:“道长不用客气,小可素闻归元寺的十三路混元剑法剑剑精绝,今日有幸相逢,也是正想向道长请教。”说至此处,忽地伸手折下一株不过像小指头粗大的树枝,接着说道:“道长远来是客,小可不敢无礼,动用刀剑,就用这株树枝领教道长几招,大家点到即止如何?”
  玄经道人已知黑旋风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盼在剑法上能够胜他少许,不料他竟然以树枝代剑,这可就不由得玄经道人大感踌躇了。假如自己也用树枝的话,功力不逮,那是必败无疑。但用真剑与他的树枝对敌,却又未兔有失身份。
  黑旋风道:“武林同道,彼此印证、切磋,那也是常有之事。反正是点到即止,问须计较短长?主不僭客,请道长赐招!”
  若是换了另一个人,玄经道人定要骂他狂妄不可,但如今要用树枝和他比剑的是黑旋风,而黑旋风的出神入化的武功,又是他刚才亲眼见过的,是以他非但不敢生气,反而有些怯意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我只是想见他的剑法,他若是真的强过我,失了面子,那又有什么打紧?”于是说道:“好,贫道献拙了!”挽了一朵剑花,便刺过去。
  黑旋风赞了一个“好”字,树枝轻轻一拂,避过剑锋,在剑脊上轻轻一带,玄经道人的长剑已是给他引过一边。
  玄经道人面上一红,说道:“不必客气,还请阁下赐招!”手腕一翩,身形疾进,踏的是“登山跨虎”的步法,使的是“探驴取球”的绝招,剑势凌厉之极,要迫黑旋风非还招不可。
  原来黑旋风刚才这树枝的轻轻一拂,使的是上乘武学中的“粘”字劲,与“四两拨千斤”的“卸”字诀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却还只是内功的运用,而非剑法,故此还未算得真个出招。
  黑旋风心里想道:“不在剑法上胜他,这道人还是不会心服?”他也想看看混元剑法究竟是如何精妙,当下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树枝一抖,依样画葫芦的向对方的咽喉刺去!
  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他手上用的虽是一很树枝,但枝带劲风,显然是用上了内家真力,倘能给他刺着,咽喉只怕也得洞穿。玄经填人不敢攻敌,只好回剑防守。他正在猛攻之际,突然转攻为守,本是极难之事,但他的剑法亦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虽然稍感狼狈,还是把黑旋风这招解了。
  黑旋风道:“攻守兼顾,混元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口中说话,树枝挥舞,已是着着抢攻,一口气攻了十六八招之多!
  玄经道人初时本来以为功力虽不如他,在剑法上大概还是可以略略占先的,此时方始知道黑旋风不但是内功掌法高明超卓而已,即在剑法上的造诣,也是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
  玄经道人使出浑身解数,接连退了八步,这才逐渐解了黑旋风的先手,变成各有攻守的相持局面。
  双方使出了上乘剑法,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落若猛虎扑地。这一场比剑,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人人都是屏息以观,动也不敢一动。只听得运剑之际飒飒的风声。和树叶落下的簌簌声响!
  过了约半支香的时刻,黑旋风“剑”法一变,那根树枝宛若灵蛇吐信一般,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当真是变化莫测,难以捉摸。玄经道人的每一招剑法,都好似早已在他意料之中,先发制人,玄经道人只有招架的份儿,原来黑旋风是有心让他把十三路混元剑法使全了的,他在看过了玄经道人的全副剑法之后,登时融会贯通,在对方出第一招的时候,就知道跟着来的第二招是什么了。如此一来,玄经道人焉能还是他的对手?
  玄经道人想要削断对方的树枝,由于给对方制了先机,每一招都是攻他之所必救,总是不能如愿。玄经道人裹地想道:“剑法我是比不过他的了,但好在他是说过点到即止的,我拼着受点伤,只要能够削断他的树枝,也可以算作是打成平手了。”主意打定,卖了一个破绽,待黑旋风的树枝点来,陡地横剑一封,剑光倏合,只道这一下定能遂了心愿,最多手臂受点轻伤。
  不料算盘虽然打得如意,却是不能如他所愿。就在这瞬息之间,玄经道人只觉虎口一麻,就像脉门给蚂蚁咬了一口似的,长剑把握不牢,当哪坠地!
  黑旋风那根树枝折下来的时候,是带着几片树叶的,此时黑旋风跳出了圈子,只见那根树枝还是像刚折下来的时候一佯,树皮都没半点伤痕,只是枝头上的树叶落了两片。
  黑旋风扔下树枝,哈哈笑道:“好剑法,好剑法!换了别人,决不能削掉我枝上的树叶。咱们各胜一招,就算是打个平手吧,不用再比了。”
  玄经道人满面通红,说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贫道是输得心服口服了!”原来刚才那根树枝在他虎口轻轻一点,倘若多加两分劲力的话,他的少阳经脉便要受伤,亦即是一条手臂便要变成残废,终生不能用右手使剑了。
  盂青河说道:“这场比敛当真是令我们大开眼界!黑大侠的剑法固然是神出鬼没,玄经道长的剑法亦是我辈所望尘莫及。换了是我,只怕兰招也不能抵挡。”他是个善于辞令的者江湖,说出话来,甚为得体。固然是顾全了玄经道人的面子,却也是他的由衷之言。
  玄经道人道:“孟老镖头,你别给贫道脸上贴金了。说老实话,我这次伴你们到这虎头岩上,虽说是出于石庄主的邀请,但我的本意却只是想藉此机会,见识见识黑大侠的超凡人圣的武功的。你当我是当真愿意助纣为虐吗?如今心愿得偿,黑大侠倘能见谅的话,贫道告退了。”
  黑旋风笑道:“道长的来意,刚才一动手的时候,我就早已明白了。我怎能误会道长?若蒙不弃,咱们交个朋友如何?”说罢,伸手与玄经道人一握,请他留下。
  此时就只剩下孟青河的镖局事情还未解决了。孟青河忐忑不安,站在一旁看黑旋风的脸色:
  黑旋风道:“我并不想和贵镖局为难,但康元弼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却是不能让他安享!”
  孟青河心头一沉,苦笑说道:“可是康元弼却要向我们的镖局追讨呢!”
  黑旋风哈哈笑道:“孟老镖头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早已替你办妥,包保官府不会再向贵镖局追讨啦!”
  孟青河又惊叉喜,又是有几分不敢相信,说道:“康节度使派有家人在蓟州府坐催,这件案子怎的会轻易了结?不是老朽不敢相信,还望阁下明白见告。”孟青河保的这支镖是在蓟州失事的,故而由蓟州的衙门承办。
  黑旋风笑道:“我给一件东西你看,你就可以放心了。”说罢掏出一封文书,孟青河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盖有康元弼的“节度府”印信,(唐元弼虽已辞官,但按照当时的官场俗例,他还可以保有官衔的。)原来是康元弼给蓟州府一封“咨文”咨文内说,他的失物已经得虎威镖局从贼人手中夺了回来,是叫蓟州府“销案”的。
  孟青河大喜过望,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旋风笑道:“是我叫康元弼这样做的。我怕你不放心,这封咨文也是我特地从蓟州府的衙门偷出来给你看的.案子已经销了,“咨文”早已“归档”,不过我还是要将它送回去的。你现在看过了,这印信没假吧?你可以还给我。”
  玄经道人笑道:“孟老镖头,如此一来,你的镖局非但不用关门,还可以领功了呢!”
  孟青河欢喜得嘴巴笑不合拢,把那封文书还给黑旋风,说道:“康元弼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失掉之后,气得他几天吃不下饭,好像死了父母也没有这样伤心。想不到他竟然会乖乖的听你的话,如此轻易的就把这件案子一笔勾销了。”
  黑旋风笑道:“他才不会(乖乖)的听话呢,他是不敢不从!说来我也要多谢你,你肯离开康寡来赴我的约会,哦才有可乘之机,”
  原来黑旋风在孟膏河胡轩等人离开康家之后,偷入康元弼的卧室,割掉了他的头发,将一封拟好的“咨文”用匕首插在他的枕头,要他照着写的。
  孟青河得知原委,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又是羞惭。心里想道:“想不到黑旋风这样的够朋友,了结了这件大案,比我希望的还要美满。”他当然明白,黑旋风刚才说的凡句话是顾着他的面子的。康元弼的家中戒备森严,像他这样本领的高手也有好几个。黑旋风偷入康家,来去自如,当然不是因为他不在康家,才有“可乘之机”的。
  玄经道人笑道:“孟老镖头,从今之后,你接买卖也可得选择主儿了,别要只是顾着做生意啊!”
  孟青河道:“这个何劳你说,从今之后,我是宁可镖局关门,决不会替贪官保镖的了!”
  此时只剩下一个连浩明尚未发放。连浩明给黑旋风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呆若泥塑木雕。他耳朵听不见,眼睛是看得见的。眼看着同来诸人,一个个的走了,有的是黑旋风放走的,有的人是受了伤逃走的,但纵然是受伤而逃的,那条性命也总算是保住了。只有他一个人仍是“命运”未卜,不由忐忑不安。藏之中而形于外,嘴巴虽然喊不出来,那对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已是把他心中的恐惧表露无遗。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这厮惯用点穴作弄对手,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也是够他受了。”
  玄经道人说道:“连浩明在黑道上的名声虽不大好,但似乎也还不能算是罪大恶极。他的耳朵已经给人削掉,亦算是受到惩戒了,黑大侠就饶了他吧。”
  黑旋风道:“道长说得不错,论他的罪是不该死的。但他纵容徒弟,做的恶事却是难以胜计。”
  玄经道人道:“他那个大弟子亦已给人挖掉眼珠了。”
  黑旋风道:“我正想请问两位,那个人是谁?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孟青河道,“是个白衣少女。她挖掉了连浩明的大弟子的眼珠,似乎只是为了私怨。但却并没有留下什么话。”当下将那个白衣少女惩戒连浩明师徒的情形,与及她所曾说过的话,想得起来的,都对黑旋风说了。
  黑旋风沉吟半晌,说道:“他那个大徒弟作恶多端,只是挖掉了他的眼珠,倒是便宜他了。但连洽明给削掉耳朵,却还算是处罚适宜。看在道长替他求情的份上,我就放他走吧。”说到一个走字,双指一弹,一枚铜钱飞去,恰好打着连浩明身上的相应穴道,登时替他把被封的穴道解了。
  连浩明拾起了判官笔,看了一看,忽地长叹一声,说道:
  “我再练十年,也斗不过你,这对判官笔,我还要来何用?从今之后,只当江朋之上,没有我连浩明这个人吧!”说罢,把那对判官笔抛下谷底!
  黑旋风点了点头,说道:“好,想不到你倒还有点骨气。从今之后金盆洗手,说不定你倒可以因祸得福呢!”
  孟青河与师侄方震再次向黑旋风道谢之后,便与玄经道人一同走了。
  虎头岩上,一场恶斗过后,重归于寂静。只剩下黑旋风一人披襟迎风,心中快意之极。但在他一阵大笑过后,却又低下头来,若有所思了。他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起了两件往事。
  有一次他要去取一个恶霸的首级,这个恶霸也是个武林败类,本领不弱,家中又养有许多护院,戒备森严,自是不在话下。
  事先他已做了许多准备功夫,和这恶霸朝过相,记牢他的声音面貌;到他家中窥探过几次,知道他每晚在不同的姬妾房中住宿,但每逢初一十五,却是在静室独宿。
  他打探得清楚之后,自忖万无一失,这才下手。想不到还是几乎出错。
  这晚是月黑风高的初一晚上,他摸到这间静室,挑开帐子,正要一剑斩下那个恶霸的脑袋。忽地从窗外飞来二颗石子,刚好打着他的剑尖,当的一声,将床上睡的那个人惊醒了!那个人陡然发现一个黑影在他床前,本能的发出了一声尖叫!
  黑旋风的长剑给石子一撞,剑锋不过稍歪,还是可以削掉那人的脑袋的。但听得这声尖叫,胞却是不由得蓦地一呆,下不了手了!
  原来在床上睡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个恶霸,只不过是相貌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替身。
  幸亏黑旋风听出不是这个恶霸的声音,这个替身才不至无辜送了性命。
  就在此时,忽听得人声鼎沸,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有刺客,有刺客”“不好了,不好了!庄主的脑袋不见啦!”
  在嘈嘈杂杂的惊叫声中,黑旋风还隐约听得一个似是少女的清脆笑声,在屋顶上掠过,转瞬间已是去得远了。
  黑旋风连忙追出去,只见在最高的一座建筑物“更楼”的屋顶上挂着一颗首级,这晚虽然没有月光,但从下面映上来的火把光中,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的确确是那个恶霸的首级。
  黑旋风对于自己的轻功一向是极为自负的,但这晚他追踪那个少女,却竟是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二件事更加惊险,这次他是到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亲王府中偷窃金国侵宋的军事计划。
  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黑旋风良忖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何况亲王府中还有许多一等一的高手。
  王府的“下人”中,有一个丐帮的弟子做“卧底”的,黑旋风得他帮忙,那晚好不容易偷到了这份军事计划,刚刚到手,就给人发现。
  幸而那人不是黑旋风的对手,不过数招,便给黑旋风杀了。但在他被杀之前,却已发出了呼喊!眼看王府中的卫士就要纷纷来到,黑旋风的本领再强,也是闯不出去的了!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8-26
第三回 云中燕初会黑旋风

  就在此时,忽见火光冲天,不知是谁,在王府的库房放了把火,那些卫士忙着去救火,忘了“捉”贼,黑旋风方才得以平安无事逃了出来。
  过了几天,黑旋风找着那个在王府卧底的丐帮弟子询问,以为这把火是他放的。
  那丐帮弟子说道:“我还以为是你放的呢。我怎有这个胆量?有这个胆量,也没有偷入库房放火不让人家发觉的本领!”
  黑旋风心中一动,“你可曾听得什么声音?”
  那丐帮弟子想了一想,说道:“你这样问,我倒想起来了。起火之时,我似乎听得一个笑声,从库房那边的屋顶掠过。”
  黑旋风道:“是不是女子的笑声?”
  那丐帮弟子说道:“那时,卫士们正在纷纷叫喊捉贼,我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可没仔细分辨。嗯,那笑声清脆得很,是不大像男子的笑声。”
  黑旋风心里明白,又是那个曾经帮他杀了恶霸的少女再次来帮忙他了。
  黑旋风想起了这两件往事,不禁站在虎头岩上发呆,“莫非又是她么?”
  一阵山风吹过,茅草猎猎作响,黑旋风心中一动,朗声说道:“是那个丫头插手来管我的闲事?哼,我要惩治的人,何用你来越俎代庖!”
  活犹未了,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在骂谁?”乱草丛中果然跳出一个白衣少女,晃眼之间,就到了黑旋风的面前来了。
  黑旋风笑道:“我不骂你,怎能激你出来?姑娘,你帮了我两次忙,我还未曾好好谢你呢一这次你可别忙着走了,咱们谈谈。”
  那白衣少女忽地一声冷笑,说道:“谁有功夫陪你闲谈?我只和你较量较量!”黑旋风道:“姑娘的功夫我是佩服得很,不用较量,我认输就是。”
  白衣少女道:“不行!你目中无人,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
  黑旋风笑道:“对别人说的或许是假诸!对你说的却是真话。”
  白衣少女粉脸生嗔,唰的拨出剑来,喝道:“黑旋风,休要对我油嘴滑舌,看剑!”
  黑旋风“啊呀”一声,叫迫:“我说的真话,你当成了油嘴滑舌,太冤枉了!唉,你真的说动手就动手吗?”
  白衣少女怒道:“不是认真动手难道是儿戏吗?哼,你不还招,那只有自讨苦吃了!”说话之间,接连攻出三个招式,每一招式都是凌厉之极的剑法。黑旋风险险给她刺中!
  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之下,黑旋风已是难以避闪,当下剑眉一轩,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姑娘既然定要伸量,我也只好献拙了!”说到“献拙”二字,便即解招还招,双掌如封似闭,划了一道弧形,夹击少女的皓腕。
  这一招有个名堂,名叫“三转法轮”,脱胎自少林派的擒拿手法,而又兼有武当派的绵掌之长,是一招变化十分奥妙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倘若这少女贪攻的话,黑旋风立即可以乘虚而入,夺了她手中的长剑。
  白衣少女暗暗赞了一个“好”字,剑随身转,已是倏的变招,依然采取凌厉的攻势。但攻中有守,黑旋风想要诱她上当,她可绝不上当!
  双方一合即分,稍沾即退,转瞬间斗了三五十招,黑旋风兀是占不到半点便宜。但那少女以一柄青铜剑斗他一双肉掌,不过堪堪打成平手,心中却是有点不忿,起了务求必胜的念头了。
  黑旋风看出她有点急躁情绪,心里想道:“我本来难以胜她,不过她若要勉强求胜,倒是给了我以可乘之机了。不过我胜了她也不好,最好是恰恰打成平手。可是要恰恰打成平手,这就更难了。”不得已而思其次:“不如让她心里明白,知难而退。”
  心念未已,那少女已是重取攻势,向他进逼。黑旋风觑准空门,也是倏的欺身逼进。他和这少女已经斗了三五十招,知道了她武学的造诣。料想她是应该看的出自己这一招的厉害的,那就非得后退躲闪不可。只要给各己一抢了先手,对方就唯有步步后退的份儿了。
  不料这少女“唰”的一剑,突然从黑旋风意想不到的方位攻来!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黑旋风既然不想与她拼个两败俱伤。这就反而给她逼得后退了。幸而他的武学造诣亦已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先手虽失,尚未吃亏。
  少女这一招果然有点取巧,不过剑法变化的精奇,却的确是黑旋风始料之所不及。黑旋风不由得暗暗道了一声“惭愧!”想道,“我只道已经摸到了她的路数,谁知仍是莫测高深。”不由得好奇心起:“这少女的剑法与各家各派都不相同,奇招妙着,竟似层出不穷,我倒要试试她究竟有多少本领了!”
  当下黑旋风认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掌法跟着也是骤然一变,捏着剑诀,以指代剑,与那少女游斗。这种将掌法、剑法与点穴手法熔于一炉的功夫,乃是黑旋风师门秘传的武林绝学,自他出道以来,从未曾用过这套功夫对付敌人,这次是第一次使用。
  白衣少女道:“对啦,这样打才有点味儿!”
  白衣少女剑锋一转,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剑气如虹,耀眼生辉。黑旋风不为所动,待她剑尖堪堪刺到之际,忽地肩头一缩,左掌一拿,硬抢她的宝剑,一招之间,蕴藏着三种不同的手法,比刚才所用的空手入自刃功夫,更为奥妙雄奇!
  那料白衣少女这一剑看似刺他肩上的琵琶骨,待他出掌擒拿之际,却突然自偏旁刺出。黑旋风拿了个空一点穴指法迅即变为剑法,刺她捏着剑诀的左掌掌心“劳宫穴”。他的攻势虽然受到顿挫,却仍然能够威胁对方。但白衣少女也并不如他所想像的急躁,黑旋风只觉微风飒然,白衣少女已是从他的身旁掠过!这一招双方都是别出心裁,结果仍是未分胜负。
  顿时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白衣少女的影子,衣袂飘飘、剑花错落,就像有十几口明晃晁的利剑同时向他刺来一样。当真是静如虎子,动如脱兔。身法的轻灵,剑法的翔动,难以名状,难以捉摸!
  黑旋风不觉也给她激起了好胜的念头,一芦长啸,说道:“好,我再领教姑娘的轻功!”脚踏五行八卦方位,“转眼之间,变换了十几个方位。白衣少女从四面八方进袭,依然是难奈他何!
  激斗中白衣少女长剑一伸,黑旋风中指弹出,“铮”的一声,恰恰弹着她的剑柄。白衣少女借这一弹之力,脚尖一点,身子腾空飞起,在半空中挽了个剑花,以“鹰击长空”之势,凌空刺下,剑势铺开,黑旋风的身形已是给它笼罩!
  黑旋风也当真是不愧这个绰号,身形一个盘旋,旋风似的从白衣少女头顶掠过,比她跃得更高。双方在空中交叉穿过,居然并没碰上。
  双方落在地上,回过头来。白衣少女说道:“你以双掌对付我的长剑,总算是很不错了。好,现在我已经领教过了你的本领,再见啦!”说话的神气,显得十分得意。
  黑旋风听她的口气,好像是已经赢了自己,不觉一怔,忽地觉得胸口似乎有点冷意,低头一望,只见衣裳的当胸之处,裂开了纵横交叉的“十字缝”不问可知这是给白衣少女的剑尖划开的了!
  黑旋风一怔之后,说道:“姑娘慢走!”白衣少女柳眉一皱,回过头来,说迫:“怎么,你还不肯认输吗?”
  黑旋风说道:“姑娘剑法精妙,远远在我之上,我是甘拜下凤,不过有一件东西,姑娘你可忘记带走了。”
  白衣少女诧道:“什么东西?”只见黑旋风手上捏着一支玉钗,已是向她递来。
  这霎那间,白衣少女的面上现出一抹羞红。原来这支玉钗正是她头上所戴的玉钗。
  她以为自己胜了一招,却不知刚才在半空中交叉掠过之际,黑旋风却拔掉了她头上的玉钗。
  黑旋风哈哈一笑,说道:“刚才不是姑娘手下留情,我的胸口早已开了窟窿了。说起来还是你赢了我,我这小小的无礼,姑娘不会见怪吧。”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不觉也笑了起来,心道:“这倒也有趣,原来他的心思和我一样,彼此都是手下留情,点到即止。妙又妙在各出绝招,却又大家都没发觉。不过若是当真对敌的活,我那一剑未必刺得死他,他在我的天灵盖上打一掌,我焉能还有命在!”于是说道:“你不必讨我欢喜,今日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咱们算是打了个平手。”话罢,插上玉钗,转身就走。
  黑旋风叫道:“姑娘,怎么你又要走了?”
  白衣少女道:“咱们已经比试过了,当然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还有什么事?”
  黑旋风道:“咱们还没有互通姓名呢。我叫——”
  白衣少女道:“你不必向我通名,我知道你叫做黑旋风。”
  黑旋风笑道:“这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的绰号。”
  正想说出真名,白衣少女却道:“名字不过是个记号,既然大家叫你黑旋风,我跟着叫也就是了。”
  白衣少女不想知道他的真名实姓,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黑旋风心里恩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知道我的姓名来历,我说给她听,她却不要听!这姑娘的行径倒是古怪!”
  白衣少女道:“你没有要问的吧?我走了!”
  黑旋风连忙说道:“怎么没有?你可以叫我黑旋风,但我叫你什么?”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唉,你这个人真麻烦。不过,礼尚往来,你既然走要知道我的名字,好,就让你知道。”说罢,把衣角一翻,只见上面绣有一只燕子,在云中飞翔。
  黑旋风瞿然一省,失声叫道:“你就是云中燕?”
  白衣少女道:“不错。但这也只是我的绰号。”
  黑旋风最初听得“云中燕”这个“名字”,是从丐帮的帮主陆昆仑那儿听来的。但陆昆仑却也不知这个“云中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原来这个“云中燕”也是最近两年,方始在江湖上出现的人物。
  像黑旋风一样,江湖中人,谁也没有见过她的庐山真面。
  但她的行径却又和黑旋风不尽相同,甚至还有相反的地方。
  第一,黑旋风与金国朝廷作对杀恶霸也杀贪官,杀金国的贪官更多。
  云中燕杀恶霸,但却没听说他杀过金国的官儿。
  第二,云中燕偷过武当、青城、嵩阳三大门派的剑谱。这三大门派都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即使是开玩笑,侠义道中人物也决不会开到这三大门派的掌门头上的。黑旋风当然更是不会做这种事了。
  这三大门派在失掉了剑谱之后,发现壁上画有一双燕子。
  给她杀掉的恶霸的家里,每次事情过后,也都发现有燕子的“际记”。
  也就是说她做“案”之后,例必画有一只燕子,和黑旋风现在所见的绣在她的衣角上的在云中飞翔的燕子一样。
  第三,黑旋风还有正派中的人物知道他,虽然只是有限的几个人,但总不至于没人知道。
  可是正派中的人物,却都不知道云中燕是谁。交游最广的丐帮帮主陆昆仑,曾经到处打听,也没得到任何线索可以追查她的来历。是以当陆昆仑和黑旋风提起“云中燕”时,根本就不知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还要拜托黑旋风帮忙他打探。
  总而言之,这个“云中燕”做过“坏事”也做过好事。由于她每次做案,都在墙上画有一只燕子,是以正邪中人,都叫她做“云中燕”。
  不过“云中燕”所做的坏事,也只不过是偷正派的剑谱而已,除此之外,却没听说她有过什么恶行。
  但也因为她做过这种事情,而又从未杀过金国的官儿,因此黑旋风虽然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却从未把“云中燕”引为同道。也正是因此,他虽然两次得到“云中燕”的帮忙,却未猜想到是“云中燕”!
  如今这个神秘的人物站在他的面前,承认了是“云中燕”之后,黑旋风不由得大为惊诧了,
  “这个云中燕是何等样人呢?唉!真不知她是正是邪?”黑旋风心想。
  除了她是正邪难辨之外,黑旋风还有一样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情。这就是她怎能偷武当派的剑谱?
  疑念方起,云中燕却又要走了!黑旋风连忙说道:“姑娘,我还想请教一件事情!”
  云中燕道:“有话爽快的说,我最讨厌别人啰嗦!”
  黑旋风道:“是。那就请恕我直言问你,武当青城嵩阳三派的剑谱是不是你偷去的?”
  云中燕柳眉一扬,说道:“是又怎样?”
  黑旋风道:“没怎么样,我只不过有点好奇罢了。”
  云中燕道:“我还以为你是受了他们之托,要来向我讨还剑谱呢。”
  黑旋风笑道:“青城嵩阳暂且不说,只是武当门下,本领胜过我的就不知多少,何须用到我这无名小卒?何况我也没有这个胆量。”
  云中燕噗嗤一笑,说道:“你倒很会说话,明星是捧我,暗里是贬我!”
  黑旋风道:“我对姑娘佩服得很,那有这样心思?”
  云中燕哼了一声,说道:“你我打成平手,你说武当门下的弟子都能胜你,那不是贬了我吗?嘿嘿,武当门下纵然高手如云,也不见得奈何得我。”
  黑旋风道:“你的剑法比他们高,偷了他们的剑谱要来何用?”
  云中燕道:“我欢喜就偷来玩玩,你管得着?”黑旋风心里想到:“那有将这种事当儿戏的?”明知她不肯说真话,但却也不便再问下去了。
  云中燕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不相信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对不住,我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少陪了!”
  黑旋风道:“是呀,我怎敢小瞧姑娘?”
  云中燕道:“你别以为我偷了他们的剑谱,就是想偷学他们的剑法。”
  黑旋风道:“这个不用姑娘解释,我也明白。刚才冰所施展的剑法,每一招都是别出心裁,没有和他们的剑法相同。嗯,不是我夸赞你,武当的剑法固然神妙,却又那里比得上你!”
  云中燕明知他是送给自己高帽,但奉承的说话听在心里,也是颇为舒服,笑道:“我不要听你的油腔滑调,但我却要问你,你好奇什么?”
  其实黑旋风的好奇还不仅是要想知道云中燕何以偷了这三大剑法的剑谱,而是奇怪云中燕何以能够予取予携,偷了这三派的剑谱?
  黑旋风暗自想道:“以她的本领而论,或者勉强可以和青城、嵩阳两派打成平手,武当派的掌门金光道长,她是决计打不过的。莫说武当掌门,就是武当四大弟子;也不见得就会输给她。”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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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兵书的秘密

  试想一派的剑谱,关系何等重要?武当派即算如何托大,剑谱不是由掌门金光道长保管也该由四大弟子看守,云中燕轻功再好,也决不能独自偷了去的,难道还有本领更强的人做她的帮手?黑旋风心想。
  正自疑心难释,耳边已经听得云中燕说出“少陪啦!”这三个字了。
  黑旋风心中一动,叫道:“姑娘且慢!”
  云中燕笑道:“唉,算我怕了你啦,你这个人怎么老是纠缠不清?”
  黑旋风笑道:“不是我和姑娘啰嗦,有个故事,或者你会高兴听听。”
  云中燕道:“我那有功夫听你讲什么故事?”
  黑旋风道:“听了这个故事,句能对你很有好处。”
  云中燕不觉也给她引起了好奇之心,说道:“有什么好处,你先说说!”
  黑旋风道:“你喜欢偷剑谱来玩,那么如果有一样东西比武当剑谱更宝贵难得,你想不想找来看看?”
  云中燕道:“是什么?”
  黑旋风道:“是一部兵法。剑法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这部兵法则是万人敌,你说是不是宝贵得多?”
  云中燕噗嗤一笑,说道:“我又不做将军元帅,兵法要来何用?”
  黑旋风道:“三大门派的剑谱,你偷了来不也是没用吗?世上难得的东西,到了自己的手里,总是有趣味的,你说是不是?”
  云中燕给他说得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倒很有意思。原来你是想找我帮手偷东西,却想出了这样一片歪理来打动我。嘿这倒对了我的脾性,你说正经的大道理可能我会厌烦,这样的歪理我却听得进去。但不知这部兵法是在何人手里,想必是个很扎手的人物了。否则你不会要我帮忙去偷。”
  黑旋风道:“不是偷,是找。不过要找到这部兵法恐怕比偷更难。”
  云中燕道:“越难越有趣。好,我现在倒是给你说动了心,决意帮你找了。这部兵法藏在那里?”
  黑旋风笑道:“你猜我为什么要把和那些人的约会定在虎头岩上?”
  云中燕恍然大悟,说道:“敢情就是藏在这虎头岩上?和那些人的约会不过是陪衬的,省得你多走一遭。”
  黑旋风道:“也不一定就是在虎头岩上,不过总是在梁山之中。”
  云中燕道:“是谁人著的兵法?”
  黑旋风道:“你要知道,那就听我说这个故事吧。”
  云中燕道:“你说吧。”
  黑旋风道:“你可知道梁山泊的故事?”
  其时距离梁山泊起义未到百年,梁山好汉的故事可说是妇孺皆知。云中燕冷笑道:“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在此聚义,替天行道、干得轰轰烈烈,谁个不知?那个不晓?你我是未出过闺门的女子吗?未出过闺门的女子也会知道!”
  黑旋风道:“着呀,他门一百零八条既然干得那样轰轰烈烈,后来却又何以烟消云散了呢?”
  云中燕道:“这还用问,当然是给官军袭灭的了。扫平梁山的是北宋大将张叔夜,对么?”
  黑旋风道:“梁山泊的覆败,不是败给官军,也不是败在张叔夜之手。”
  云中燕诧道:“这个说法我倒没有听过,那么你说,这又是为了什么?”
  黑旋风道:“是由于宋江的一念之差!”
  云中燕道:“如何一念之差?”
  黑旋风道:“张叔夜带兵来打梁山,用诱敌之计,擒了梁山泊坐第二把交椅的玉麒麟卢俊义。这卢俊义本是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舍不得死,在受刑之下,就投降了。张叔夜再把卢俊义作为人质,招降宋江,宋江最顾手足之情,为了援救卢俊义,想出一个诈降的苦肉缓兵之计,希望官军释放了卢俊义之后,再返梁山聚义。却不知这个‘诈降’的计策,正坠敌人的陷阱!如果不是由于宋江这一念之差,即使真降了一个卢俊义,那也无损于梁山的大局!所以我说,梁山之败,真正的原因,实在不是由于败给官军!”[羽生按:宋江事见宋史张叔夜传:“叔夜再知海州,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兵莫敢接其锋。声言派至。叔夜使间都见所向,“贼”径趋海滨,劫巨舟十余,截卢获。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设伏近城,而出轻兵距海诱之战,先匿壮卒海旁,伺兵合,举火焚其舟,贼闻之,皆无斗志。擒其副贼,江乃降。”这是“官书”,自然要为官军粉饰,低毁梁山义军,而跨大官军战功。但即使是“官书,也不能不承认,宋江起河朔,转略十郡,官兵莫敢接其锋”的事实,其中说卢俊义“副贼”受擒“江乃降”大概是可信的史实。不过,稗官野史所说宋受招之后,“征西寇”(以方腊为首)的事却是假的,此事见宋史侯蒙传:“宋江寇京东,蒙上书,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敌抗者。今青溪盗起,(方腊,睦州青溪人。“青溪盗”即指方腊。)不若赦江,使讨方腊以自赎,帝曰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命知东平府,未至而卒。”是则赦宋江讨方腊,不过侯蒙曾有此议,并未实行也。]
  云中燕听得津津有味,说道:“梁山好汉之中,不乏聪明才智之士,难道就没人看出敌方的陷阱,劝阻宋江?尤其是那位浑号智多星的军师吴用,宋江不是一向对他言听计队的吗?”
  黑旋风道:“据说吴用泣血苦谏,无奈宋江是不肯依从。后来,吴用和他说道:‘咱们是发过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你这一去,只怕是凶多青少,有去无回,但我也只好陪你去了。不过我只请求你延期一天。’宋江感于他的义气深重,他本来是和张叔夜约好第二天去投降的,为了吴用的原故、终于再拖了一天。”
  云中燕道:“吴用要拖这一天做什么?”
  黑旋风道:“吴用用这一天功夫,写了一部兵法。”
  云中燕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现在所要我的是梁山泊军师吴用的这部兵法!”
  黑旋风道:“不错,吴用写了一天一夜,写到五更时份,方才写成这部兵法。”
  “写成之后,吴用就把鲁智深找来,把这部兵法讨托与他。”
  云中燕笑道:“什么人不好付托,却付托给这个花和尚?”
  黑旋风正色说道:“你别看轻了这花和尚,这花和尚可是粗中有细堪当大任的人。他的性子和李逵一样,纯真耿直,对梁山泊的事业最是忠心,但却没有李逵的鲁莽。是以吴用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花和尚最为合适。”
  云中燕道:“你好像是那晚在吴用的身边似的。”
  黑旋风笑道:“我是学‘说话人,(即说书人)讲故事的口吻,不能不加油添酱,吸引听众。”
  云中燕道:“好,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出色的说话人,我已经给你的故事迷住了,你赶快说下去吧。”
  黑旋风道:“吴用叫鲁智深把这部兵法埋藏在一个地方,说道:‘这部兵法是我毕生心血之所聚,明日我和宋哥哥去见张叔夜,只怕是有去无回的了。这部兵法我乃是想藏之名山,传之后人。但也不想它埋没太久,无人发现。金国将来必是宋国的大患,这部兵法若能落在一个未来的抗金首领之手,必有大用。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鲁智深道:“你是要我保守这个秘密,待找到了合适的人,叫他来发掘这部兵法?”
  吴用道:“不错,所以你现在必须逃下山去,找个寺院出家,仍然做你的和尚。倘若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你也得想办法把这秘密传之后世。”
  云中燕道:“我也曾听过一个传说,说是鲁智深在梁山覆灭之后,便在杭州的灵隐寺出家,如今杭州六和塔下,还有鲁智深的金身法像。我去找没见到。但听你这么说,这传说竟是真的了?”
  黑旋风道:“把这个秘密告诉我的人,说得有如耳闻目睹,我是宁可信其有的。”
  云中燕道:“吴用为什么不叫鲁智深把这部兵法带出去?却要后人多费许多功夫寻找?”
  黑旋风道:“梁山已在军官包围之中,当时吴用也是怕他逃不出去。何况埋在地下总比带在身上安全一些。”
  云中燕道:“那么你知不知道它埋藏何处?”
  黑旋风道:“我若知道,也不用请你帮我一同寻找了。”
  云中燕道:“梁山这样大,九个山峰,方圆八百里,找这样一部兵法,岂非大海捞针。”
  黑旋风道:“希望虽属渺茫,但也还有点线索可以依据。”
  云中燕连忙说道:“什么线索?”
  黑旋风心念一动,故意笑道:“你没兴趣听我把梁山泊的故事先讲完吗?”
  云中燕道:“你讲得这么动听,我那有不听的道理?好,兵法之事,暂且按下。请你这位出色的说话人话接前文。”她模仿当时一般说话人的口吻,把黑旋风也逗得笑了起来。不过,黑旋风是个甚为细心的人,在她开玩笑的语气之中,却也看得出她那遮掩不住的想要知道这部兵法下落的心情。
  黑旋风哈哈一笑,接下去说道:“活分两头,鲁智深私逃下山之后,第二天宋江便带了一众兄弟,去张叔夜军中,行他的‘诈降’之计。但也还有两个兄弟,不肯跟他去的。”
  云中燕道:“是那两个?”
  黑旋风道:“一个是黑旋风李逵,一个是混江龙李俊。”
  云中燕道:“李逵不是对宋江最忠心的吗?”
  黑旋风道:“正因为他对宋江忠心,所以要为宋江准备一条后路。他说,哥哥你若回来,那就罢了。若不回来,俺就抡起两把板斧杀上东京,找那皇帝老儿要人!你要知道李逵固然是对宋江忠心,但他也是最反对招安的!”
  云中燕笑道:“听来,你在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倒像是最佩服李逵呢。怪不得人家要给你一个相同的绰号了。”
  黑旋风道:“人家给我这绰号,我可是惭愧得很,我怎么比得上梁山泊的那位黑旋风呢。”
  云中燕笑道:“不用客气,我看你倒是比那位梁山泊上的黑旋风更加智勇双全。说下去吧,那个混江龙李俊又如何呢?”
  黑旋风道:“李俊却和黑旋风不一样,他是打了独善其身的主意,后来,听说是逃到海外,占了一个岛,自立为王了。”
  云中燕道:“这人无关宏旨,不必再说他了。宋江等人听说后来是给朝廷毒死的,是真的么?”
  黑旋风道:“当然是真的了。宋江自以为用的‘诈降’之计,却不知早已落在张叔夜算中。他和众兄弟到了张叔夜军中,当晚张叔夜盛筵招待,就把他门一齐毒死了!最可惜的是智多星吴用,他早已猜想到酒中有毒,还是陪宋江饮了。(羽生按:梁山泊好汉的下场,稗官野史有几种不同说法。我这个也是杜撰的,但揆之史实,宋江并无征方腊之事,似乎也还可以言之成理。)
  张叔夜毒死宋江之后,叫卢俊义假传宋汪的命令,把李逵骗下梁山,李逵虽然不肯到张叔夜军中,却也给毒死了。”
  云中燕道:“可惜的不是智多星吴用,最可惜的应该是宋朝的皇帝老儿。”
  黑旋风道:“此话怎说?”
  云中燕道:“若然不是毒死宋江和他的众兄弟,金人恐怕也不会这样容易得到北宋的江山了。”
  黑旋风黯然说道:“你这话是说得最有道理。朝廷此事,当真是自坏长城。”
  云中燕道:“不要慨古论今,我还想听你未说完的故事呢。”
  黑旋风道:“对,我现在应该交待那位花和尚鲁智深了。
  “鲁智深知道宋江和一众兄弟都给毒死之后,以他的性格而论,我想他一定是痛不欲生,恨不得为兄弟报仇的。但由于身员军师的嘱托,只能隐姓埋名,在灵隐寺做了十儿年和尚。”
  云中燕道,“这可真是难为他了。后来怎样?”
  黑旋风道:“后来他就这样寂寂无闻的了。”
  云中燕道:“死了?那部兵法的秘密呢?”
  黑旋风道:“他只留下四句惕语。据说他是在六和塔下,夜听潮音,忽然悟了‘大道’,留下四句惕语,就‘圆寂’了!”
  云中燕道:“是那四句偈语?”
  黑旋风道:“这四句渴语是:坐看云起,卧听潮喧,道行完满,天心月圆。”
  云中燕笑道:“第三句太俗,其他几句却又太雅,不像是鲁智深说的。”
  黑旋风道:“或许他做了十几年和尚,火气早已收敛,吐属也和以前不同了。临终之际,忽然悟道,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云中燕忽地笑道:“我明白了,鲁智深这四句惕语说的不是佛法,而是兵法,是有关那部兵法所藏之处的秘密。”
  黑旋风道:“你怎么知道?”
  云中燕道:“一个人临终之际,所挂念的当然是他认为最紧要的未了之事。尤其是鲁智深这样一个狗肉和尚,他肯耐着性子在灵隐寺守了十几年清规戒律,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吴用的嘱托。你想他‘圆寂’之时,心里难道当真会想佛法?”
  黑旋风笑道:“在我看来,鲁智深比任何一个严守戒律的和尚更有‘慧根’,他才是真正可以肉身成佛的人。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朋友,他也是这样想的。”
  云中燕看了黑旋风一眼,说道:“你又为什么肯把这样一个重大的秘密告诉我?”
  黑旋风道:“想借助你的聪明,参悟这个偈语,好寻找吴用那部兵法呀。”
  云中燕道:“我又不是佛门弟子,那懂参详佛偈。说到聪明,你才是聪明呢。”后面两句,突如其来,黑旋风不知她所指的是什么,不觉怔了一怔。
  云中燕又道:“你我素昧平生,你不怕我找到兵法,却瞒了你么?”
  黑旋风道:“你不会的。”
  云中燕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黑旋风道:“因为你是汉人。”
  云中燕心中暗笑,眉毛一扬说道:“哦,是汉人又怎么样?”
  黑旋风道:“是汉人就不会把这部兵法据为己有。”
  云中燕道:“为什么?”
  黑旋风道:“吴用这部兵法,是要帮助汉人抗金的,找到这部兵法的汉人,除非他是甘心做金虏奴才的东西,否则怎会据为己有,而不拿去献给义军首领?”
  云中燕道:“好,我承认你说得有理。但为你着想,你不觉得这样信侄我是有点冒险吗?”
  黑旋风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从你帮忙过我的两件事情看来,我已经知道你的为人了。”
  云中燕笑道:“或许我的为人,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好呢?”
  黑旋风笑道:“那我就唯有冒险了。不过,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的。”
  云中燕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舒服,笑道:“你倒很有自信。好吧,那么咱们就该开始寻找了,但梁山这样大,却从何处找起?”
  黑旋风道:“我想一定是在梁山泊忠义堂遗址附近的方圆十里之内。”
  云中燕道:“何所见而云然?”
  黑旋风道:“吴用兵法写成之夜,已是将近五更时份,才叫鲁智深帮他埋藏。以常理而论,他们必定要在天亮之前把这件事办妥。梁山泊重要的首领是住在忠义堂附近,一个更次,岂能走的太远,是以我料它是埋在十里方圆之内。”
  云中燕道:“忠义堂的遗址在什么地方,你已经知道了么?”
  黑旋风道:“就在这座虎头岩上的平旷之处,估量可能是忠义堂遗址的地方也有数里方圆。大不了也不会出二十里的范围了。”
  云中燕道:“二十里之地两三个时辰可以走遍,不过要寻找一部兵法,纵然不似大海捞针那样困难,也是相当困难的了。”
  黑旋风笑道:“若不困难,我何必请你帮忙寻找?好在有那四句偈语可以参详,说不定可以触景生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云中燕笑道:“这可就当真要讲缘法了。好,从这里开始,你往东面寻找,我往西面。明天天亮之时,在这里会合。”
  分手之后,黑旋风思潮起伏,云中燕的背影没入林中看不见了,他仍是心乱如麻。
  他这次灵机一动,临时请云中燕帮他寻找这部兵法,确实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他想起云中燕刚才和他说话的神气,当他说道:“因为你是汉人”之时,云中燕反问他道:“哦,是汉人又怎么样?”这时,云中燕眉毛一扬,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狡笑。
  这句话的下半句应该是:“不是汉人又怎么样?”想至此处,他不由得心头一震,心里自己问自己道:“如果她不是汉人这就糟了,嗯,兵法上有所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策略,她敢于反问这一句话,莫非正是要消除我的怀疑的?莫非她当真不是汉人?”
  一阵山风吹过,黑旋风清醒了些,随即又想道:“看来还是我大多疑了。不错,我是未曾听人说过云中燕曾杀金国的官吏,可是她曾经帮我窃取完颜长之的军事计划,偷这样一份重要的军事计划,不是比杀掉百十个金国官吏对敌方的损失更大吗?她怎会是金人呢?当然是我的瞎猜疑了!”
  又再想道:“我不是为了不知她是何等样人而烦恼吗,这可正是试探她的最好法子,明天一早,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唉,但为要释我心上的疑团,冒这洋大的危险值不值得呢?”突然黑旋风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我为什么要这样急于知道她是何等人?”想至此处,不由得脸上一热,心中一片茫然了。
  云中燕在林中独自前行,同样的也是心潮起伏,久久难平。
  云中燕心里想道:“想不到他对我竟是毫不猜疑,就这样相情我。”黑旋风的影子早已看不见了,但却出现她的脑海之中。那潇洒的举止,那风趣的言谈,好像在她心上留下烙印,令她心烦意乱,脸上发烧。
  “唉,我现在可以和他联手,但只怕将来总有一天,我和他难免要处在敌对的地位。”云中燕心想。
  忽听得水声瀑瀑扰乱她的思路,云中燕抬头望去,却原来山顶有一条瀑布,倒挂下来,流入山涧。那条山涧乃是在两峰夹峙之间。走得越近,水声越响。
  云中燕心中一动,想起鲁智深那四句偈语。这晚正是农历十五的晚上,此时已是三更时份,月亮将到天心。
  云中燕心里念道:“坐看云起,卧听潮喧。道行完满,天心月圆。第三句不理它,这渴语所说的情景,倒似乎是此时此地!”
  山涧两旁乱石嶙峋,但乱石之中却有一块大如圆桌。平滑石头,正好临流濯足。云中燕笑道:“且待我试一试。”
  云中燕坐上那块石头,望上去只见云雾迷漫,梁山诸峰就像隐没在云海之中似的。轻云笼树,幻成各种景象,又好像云从树林升起,迷漫山间。果然是在平地难见的奇景。云中燕心里想道:云以山为体,山以云为衣。古人这两句话确实说得不错。但坐看云起的妙处我领略到了,却又与那部兵法有何关系?”
  云中燕把双脚浸在水中,一种清冷的感觉令她感到甚为舒服。云中燕笑道:“卧听喧,且待我试一试。”
  枕着石头,云中燕把身子躺下,瀑布冲击下来,冲击山涧,水声喧哗,果然像是潮声。云中燕心道:“鲁智深那晚决无闲情逸致卧听潮声,但那部兵法又决不能藏在水底的,这句偈语又应当怎样解释呢?”
  心中疑团莫释,但听了一会,却给她听出有点异状来了。瀑布冲击的轰轰的声中,又好似有峥峥琼琼的琴声从地底升起,云中燕蓦地心头一动:“这附近必是有一处地下中空的!”跳起来四下察视,却又没有发现山涧。
  偶然抬头一看,只见月亮正到天心。云中燕心道:“且待我照那偈语再做一遍。”重新躺在那平滑的石台上,忽见对面的石壁上,现出的影子,好似一条长臂,粗大的中指,伸得特别长。云中燕吓了一跳,仔细看时,却原来是一棵悬崖上横伸出来的虬松,其中的一株树枝在石壁上的投影。
  云中燕灵机一触:“莫非那‘中指’所指之处有甚古怪么?”当下仗着巧妙的轻功,爬上那个石壁。
  石壁如削,长满苔鲜,滑不留足。好不容易爬到那松枝投影之处,仔细看时,也不过是长满苔鲜的岩石,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云中燕费了若大气力,心有不甘,想道:“莫非这石壁上留有文字?”当下剥去苔鲜,果然发现一个擘窠大字,是个“替”字。
  云中燕大为欢喜,连忙擦燃随身所带的火石,继续剥去壁上的苔鲜,凑近去看,依次发现一个“天”字,一个“行”字,一个“道”字,但却也仅仅只是这四个大字,没有其他小字了。
  云中燕本来以为石壁上可能有吴用的留书,指示如何去寻找那部兵法的,不禁大力失望。心里想道:“替天行道,这本来就是梁山泊打出的旗号,刻在石上,也没有什么稀奇。”
  正自心灰意冷之际,忽地发现“道”字和“行”字各缺一笔,初时还以为是年深月久,字迹剥落,细看才知本来如此的。
  云中燕沉吟半晌,想道:“写字的人,为什么故意把道字和行字少写一点一勾呢?”
  突然灵机一动,心道:“鲁智深偈语中的第三句是道行完满,莫非这个,“道行”说的并非本义,而是指这石壁上的道行二字?但偈语是说道行完满,这里却偏偏都缺了一笔,什么道理?”
  苦苦思索,许久许久,云中燕忽地得了一个注意:“偈语说的是道行完满,我就替它补足吧。”
  当下云中燕抽出主剑,用剑刻字,补那两笔缺笔。在“道”字的左上方重重一戳,在行字的右下方斜斜一削,便成了一点一勾。
  剑锋所至,奇迹忽现,当那一勾完成之后,忽听得“轧轧”声响,那块刻有“替天行道”的长方形石头似有松动之状,云中燕用力一掀,整块石头竟然给她揭了起来,现出一个洞口。原来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中有一个石匠出身的巧星金大坚善造机关,巧夺天工。当年吴用埋藏这部兵法之时,除了鲁智深之外,还有金大坚随行。石壁上的机关就是他布置的。
  云中燕喜出望外,当下点燃一束松枝,便钻进去,这个洞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云中燕不觉也有点害怕,但心里一想:“倘若给我找到这部兵法,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即使我不想领功,最少也可以得到爹爹的夸奖。”于是大着胆子下去。
  到了下面,脚踏实地,只见洞中又有一个小洞,不过拳头般大小,有水流入,汇成一条小溪,从另一边的石罅中流出去。云中燕心道:“这山洞果然是在瀑布的下面。”
  洞中央一块石上刻有“水云洞”三个字。
  云中燕道:“当年这个洞想必是有出口的,在这洞中,可以观赏外面瀑布的奇景和山上的云海,所以名为水云洞,后来却给堵死了。但却不知那部兵法藏在何处?”
  洞中有许多石钟乳滴下凝结成的石笋,有的肖人,有的肖物,但云中燕已是无心观赏了,一心在找那部兵法。
  眼看手中的这扎松枝已经烧了一大半,兀是毫无线索可寻。云中燕心急起来,忽地想道:“水云洞中间是个“云字,鲁智深的第一句偈语是‘坐看云起’,莫非这句渴语也并非空泛的写景之辞?我何妨用刚才开洞的方法再试它一试。”
  于是云中燕使尽浑身气力,在刻有“云”字的那块石头下面向上一堆,石头果然给她推动升了上去,现出一个长约一尺、宽约五寸的匣形缺口,伸手进去一摸,触着一件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个檀香木的匣子,揭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藏有一本书。
  云中燕大喜若狂,几乎就要大叫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凉地一想:“还是不要给黑旋风知道的好。”其实在这山洞之中,外面又有瀑布,她就是放声大叫,黑旋风也不会听见的。
  云中燕冷静下来,打开那本书一看,果然是部兵书。而且翻了几页,就可以断定的确是梁山泊的军师吴用写的。
  那几页写的正是有关几场战事的记载,有抗击“官军”的,也有和金兵交战的。其中写的如何对付金兵的战述尤其详细,例如何破金兵善用的狼牙棒和 “拐子马”等等。当时金宋之间,大战虽未发生,但也不时有金兵入寇的了。据说梁山的人马,就曾打过金兵,当然这在“官书”上是没有记载的。但云中燕也曾听得她的爹爹说过。据说后来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拐子马,所用的战术就是从梁山的战术加以发展的。
  云中燕不懂兵法,但却也知道这部兵法对她爹爹来说,胜于世上任何的宝贝。她心里想道:“得了这部兵书要灭亡金国,那是更加容易了!”
  松枝就要烧焦了,云中燕连忙收起那部兵法,藏在怀中,赶快出洞。爬到上面,抬头一看,只见朝阳方出,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云中燕蓦地想起她是和黑旋风约好了在天亮的时候,在虎头岩见面的。“去不去见他呢?”她不想把这部兵法给黑旋风,可是又不想失约。“他这样相信我,我又岂可言而无信。但要我说谎骗他、说是没找到这部兵法吗?唉,对一个这样相信我的人,我又怎好意思说谎?唉,还是不必见他了!”
  心里是这样想。双脚却向原路走去。忽听黑旋风叫道:“云姑娘,云姑娘,你在那儿?”原来她已不知不觉走近了虎头岩了。
  云中燕霍然一省,自己骂自己道:“我今天怎么啦?一点小事都决断不下!为什么定要见他,向他交待?难道我还怕他恨我不成?恨就让他恨好了!”
  黑旋风找不到那部兵法,他是一大清早就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候云中燕的。
  旭日初升,晨风动林。树林深处,黑旋风忽地隐隐见着白衣如雪,一棵古松的后面露出半边宜喜宜嗅的笑脸。
  黑旋风又惊又喜,跳了起来叫道:“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和我捉迷藏!兵法找到了没有?别开玩笑,快出来吧!”
  云中燕噗嗤一笑,说道:“谁和你开玩笑,对不住,我可失陪啦。”
  黑旋风连忙赶过去,叫道:“喂,喂!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那部兵法你到底找到没有?”
  云中燕道:“这样急干嘛?好,老实告诉你吧,找到了,怎么样?”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飞跑的。黑旋风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叫道:“找到了赶快交给我吧!要比轻功,以后再比不迟。”
  云中燕笑道:“是我找着的,为什么要交给你?”
  黑旋风吃了一惊,叫道:“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云中燕道:“谁和你说好的?你只是叫我帮你找这部兵法,并没有说要我找到了交给你呀!”
  黑旋风一想,果然是没有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不觉着急起来,叫道:“我是要拿去送给义军首领的,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云中燕道:“你这人真啰嗦,要不要我告诉你第二遍,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口中说话,脚底好像抹油一般,跑得更加快了。
  黑旋风一面追一面叫道:“不是开玩笑,你要这部兵法做什么?”
  云中燕笑道:“你不是说越难得的东西,偷到了手,就越有意思么?我要留下这部兵法玩玩,玩厌了说不定会送给你,你耐心等着吧!”
  笑声响若银铃,云中燕当真是严如燕子穿云,业已去得远了。
  黑旋风的武功或许胜她少许,轻功却是比不上她。情知迫不上了,不禁黯然若失,心道:“糟糕,糟糕,这回真是糟糕透了!我要试探她的来历,如今试探出了,这部兵法却也丢了!叫我有何面目去见陆帮主和陈大哥?”
  可是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只怕她还是当真和我开开玩笑,逗我着急吧?说不定过两天她就会交还我的。她曾经帮过我窃取完颜长之的军事计划,怎会是金人呢?”
  云中燕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她那张挂着一丝狡笑的俏脸却浮现在黑旋风的脑海中,黑旋风禁不住苦笑道:“你作弄得我好苦,开了这么大的玩笑,现在可乐啦!”又在想道:“但愿真的是开玩笑还好,如果不是,唉——”想至此处,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心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呢?真是叫我猜想不透!”
  云中燕是笑着下山的,但她的心里却并不是黑旋风想像的那样快乐。
  当她回头一望,望不见黑旋风的时候,她的笑就不觉变成了苦笑了。
  她捧着装着兵法的匣子,说也奇怪,初得到时的狂喜,如今竟是云散烟消,心中殊无快意之感。
  她知道得了这部兵书,却失掉了一个朋友。从今之后,黑旋风是再也不会和她说笑,只能将她当作仇人的了!
  得失之间,敦轻敦重?她回答不出,心里只是感到一片茫然。
  一抹轻云笼水泊,数行秋雁向南飞。云中燕好像沾染了眼前的秋意,情怀箫索,顿兴思家之念,心道:“中原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我还是回去见爹爹吧。”
  正在怅惘,独自前行之际,忽听得有个人喝道:“你就是云中燕吗?”
  云中燕给这霹雳似的喝声惊醒,抬头一望,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她的面前。水泊旁边是高于人头的芦苇,这个汉子队芦苇丛中走出来,恰值她正在心神不属之际,以至她竟然没有发觉。
  云中燕正自好气,心道:“且拿你这黑炭头消遣消遣。”便冷笑道:“是又怎样?”
  那汉子大喝道:“你手上拿着的匣子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吴用的兵书,给我放下,或者我还可以放你过去!”
  此言一出,云中燕倒是不禁一怔,心道:“想不到这个莽夫竞也知道吴用的兵书?”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汉子又喝道:“你是想和我打架吗?哼,我知道你有几分本领,但我还不屑和娘儿打架呢。”
  云中燕把匣子一扬,说道:“好,你拿去吧!”突然并指一戳,藉那个檀木匣子掩护,右手的指头从匣子下面伸出。意欲点了这个莽汉的麻穴,令他十二个时辰不能动弹。
  云中燕本来不把这黑汉子放在眼内,只因为他说出吴用的兵法,这才多了几分谨慎。她以独门的点穴手法,又用了这样机诈的手段点出,以为这个鲁莽的汉子非着了她的道儿不可。
  不料这个汉子虽然貌似鲁莽,手底的功夫却是非同凡响。只听“咔嚓”一声,那汉子一手抓来,檀香匣子开了五个小孔!这还是他恐怕抓烂兵书,未敢用上全力的。
  云中燕的点穴功夫虽然精妙,但见对方的大力鹰爪手如此厉害,只怕未曾点着他的穴道就给他抓碎腕骨,于是连忙缩手,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开外。
  那汉子抓不着她,也不禁吃了一惊,心道:“吓,好恢的身法!看来这云中燕确实是名不虚传,我不能看轻她了。”
  云中燕虽然没有给他抓着。但藏书的匣子给他抓裂,总是输了一招。她是个从来不肯吃亏的脾气,刷的便拔出剑来,说道:“黑炭头,亮兵刃吧。打得过我,匣子给你。”
  那汉子早已扑上前来,大怒说道:“哼,你这妖女敢捉弄我,我本不屑和娘几打架,今天可是要破戒了!我何须用什么兵器,你尽管刺来吧!”
  声到人到,双臂箕张,左臂长拳捣出,右手向她抓去。一拳一抓,全带劲风,势道的凌厉,实是非同小可!
  云中燕知他拳脚的功夫了得,焉能让他近身搏斗。一个移形换应,剑如飞凰,立即斜刺他的左肋。
  那汉子陡地一声大喝,双掌齐推,掌力激荡,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云中燕的剑尖竟然给他荡歪。云中燕吃了一惊,心道:“这黑汉子的内功之强,竟似远在黑旋风之上。打下去未必胜得过他,不如走吧。”
  不料这黑汉子竟似知道她的心意,喝道:“小妖女,你想走可是不成!”七步之外,连环掌发,强劲的掌风震得云中燕脚步跄踉!
  以云中燕的轻功,本来要走也不难的。但对方的劈空掌实在太厉害,她若然转身一走,背后全无防御,只怕纵然能够逃跑,也是非得受点伤不可了。
  云中燕一来恐怕受伤,二来也咽不下这中气,冷冷道“你以为我当真怕你不成,看剑。”
  再度交锋,剑掌争雄,云中燕的剑法奇诡无比,往往从那汉子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那汉子的招数相形见细,可他却胜在内力雄浑,拳打掌劈,宛如巨斧开山,铁锤击石,云中燕剑上精妙,却也近不得他的身子,总是给他迫得离身八尺开外。还幸亏那汉子也要防她奇诡的剑法乘虚而入,亦是不敢太过迫近。
  剑掌争雄,各有干秋。那黑汉子杀得性起,高呼酣斗,一掌接着一掌.刚猛无沦。掌力催紧,势如徘山倒海,荡得云中燕剑光流散,身子亦是飘摇不定,好像一叶轻舟在狂涛骇浪中挣扎一般。
  云中燕使出了绕身游斗的战术,严如惊鸿掠水,柳絮轻扬。虽是涛惊波紧,她仍是进退自如。不过,究竟吃亏在气力不及对方。数十招一过,剑法与身法的配合,已是不及初时的妙到毫颠,渐渐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
  幸亏那汉子对她奇诡莫测的剑法也有点儿顾忌,只怕稍有不慎,就要给她乘虚而入。云中燕给他迫到离身八尺开外,池也不敢太过躁进,双方各有顾忌的情况之下,云中燕这才能够勉强和他打成平手。
  雾散云开,阳光普照,芦苇滩头,蓼花汀畔,水色山光,俨似书图,在阳光之下,他豁然显露了。云中燕是一大清早下山的,不知不觉已是将近中午的时分了。
  云中燕留然一省,心里想道:“再打下去,只怕黑旋风就要追来了。这黑汉子我已是胜他不了,怎能再加上一个黑旋风?嗯,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吧!可是怎样才能摆脱这黑汉子呢?”
  那黑汉子似乎知道她的心意,双掌盘旋飞舞,攻得越来越紧,喝道:“你不把这部兵法交出来,就想走吗?哼,你走到天边.我追到天边!”
  云中燕心里想道:“只要我能跑出百步开外,你要追也是追不上的了。”可是问题就在于,怎样才能摆脱对方,跑出百步开外呢?那汉子劈空掌力十分厉害,云中燕只怕未跑出十步之外,就给他在背后来一记劈空掌,逃得脱也要受伤了。
  激斗中那汉子一抓抓来,云中燕横剑一封,左手提的那个匣子几乎给那汉子夺去。云中燕蓦地得了一个主意,心道:“有了。”当下使出一套绵密的防身剑法,逐步后退,边战边走,到了水泊旁边,忽地身形一个盘旋,冷笑道:“好,给你这部兵法!”冷笑声中,把手一扬,那个藏着兵书的檀香匣子已给她抛在水泊之中!
  这一下大出那个汉子意料之外,他怔了一怔,抢兵书呢?还是追云中燕呢,眼看那只匣子已是荡到波心,再不抢救,就来不及了!这汉子无暇思量,“扑通”一声,就跳下水去。
  幸亏水泊不比江河,水流平缓,那黑汉子也还粗通水性,匣子在水面载浮载沉,他游出十数丈之遥,终于把檀香匣子,抓到手中。
  可是打开一看,里面却那里有什么兵法?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五回 初出茅庐

  原来这是云中燕“金蝉褪壳”之计,她刚才逐步后退之际,甲衣袖遮掩,早已把匣子里的那本兵法拿了出来,抛掉的只是一个空匣子。只因她的手法太过巧妙,而且她又是边战边走的,那汉子要提防她的奇诡莫测的剑招,竟然没有发觉,这就中了她的“金蝉褪壳”之计了。
  黑汉子爬上岸来,气得破口大骂。云中燕远远的扬声笑道:“你自己以为这匣子藏的是兵法,我说过是兵法吗?”
  黑汉子一想不错,云中燕当时只是反问“是兵法又怎么样?”可没有说过匣子里藏的是兵法。
  他是个直肠汉子,不懂计谋,但却亦非糊涂透顶,心里想道:“大概不会只是她一个人来找兵法的,想必还有同伴。她故意拿着一只好像藏书的匣子,引人注目。那本兵法却是在她同伴手中?”再又想道:“如果我猜得不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吴用那部兵法尚未给她找到,她是故意乱人耳目的。嗯,不管这两个猜法那一个对,我到梁山看看,总不吃亏。”
  他自作聪明,以为必有一样猜中。果然未走到梁山山脚,就碰见一个人刚刚从山上下来。
  黑旋风从梁山上垂头丧气的走下来,忽见一个黑汉子,手里拿着一个匣子正在向他走来,不由的大吃一惊,正要发问,那黑汉子已是陡地一声喝道:“好小子,给我站住!”
  黑旋风叫道:“你是何人?这匣子是从那里得来的?”
  那黑汉子也叫:“你是不是和云中燕在一起的?”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发问,黑旋风怔了一怔,心道:“这人知道云中燕到了梁山?他是什么人呢?云中燕的本领非同小可,不信他能在云中燕手中夺得这部兵书?那么是云中燕给他的了?不管如何,这部兵书可得先抢过来!”
  那黑汉子是个霹雳的性子,喝道:“你耳聋了吗?快说,云中燕是不是刚才与你同在梁山?”
  黑旋风道:“是她叫你来找我的吗?哼,你是什么人?”他还知道这人是来找他晦气的。
  那人喝道:“老子可不耐烦和人罗唆,你快答我,是或者不是!”
  黑旋风心头火起冷笑道:“是又怎样?”
  两人彼此猜疑,黑旋风话犹未了,那人已是一掌向他劈下来了!
  黑旋风怒迫:“我还未曾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那黑汉子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只听得“蓬”的一声,双掌相交,黑旋风掌锋斜掠,反手便点他的腕脉,那黑汉子身躯一矮,长拳捣出,黑旋风身手何等敏捷,一掠即过。那黑汉子只觉虎口一阵火辣辣的作痛,原来他虽然没给点着穴道,但已给黑旋风的指尖刮了一下。
  但黑旋风也并没有占到便宜,他在那黑汉子身旁掠过,想要回身反扑,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两个盘旋。
  原来那黑汉子的掌力十分刚猛,而且一掌拍出,蕴藏三分攻力,若然硬打硬接,黑旋风是打不过他的,但黑旋风却有刚柔兼济的功夫,双掌一交,就把对方的力道御了一半。变招敏捷也在那汉子之上。
  可是由于那汉子一掌拍出蕴藏有三重劲力,黑旋风御了一半,第二重的劲力已对他无影响。但第三重劲力却在刚要反扑之际发作了,黑旋风连打两个盘旋,为的就是要消解除他这第三重劲力。
  双方对了一掌,各有千秋,表面看来,却是那汉子吃了点亏。
  那汉子大怒喝道:“那里走?我和你打三百回合!”他要打三百回合,可知他亦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黑旋风是个劲敌,只有斗到双方筋疲力倦之际,才有希望可以取胜了。
  黑旋风道:“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你不讲理,我更是不讲理的祖宗!”
  那汉子一声大喝,声如霹雳,身形侧立如弓,双掌平推似箭。黑旋风饶是内功深厚,给他这一喝,耳鼓已是嗡嗡作响,甚不舒服。黑旋风接连用了“分花拂柳”和“如封似闭”两招,方始化解了他这一金刚手。那汉子又是一声大喝攻过来了。
  黑旋风道:“你鬼号什么?”那汉子道:“你不爱听,尽可堵上耳朵?”把黑旋风弄得啼笑皆非。
  那汉子每发一掌,就是一声大喝,掌力也是一掌比一掌沉重。好像他这一声大喝,不仅可助声威,还可以增加气力似的。
  斗了一会,那汉子忽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你怕输了给我,尽管亮剑出鞘。”黑旋风怔了一怔,心道:“他占了我什么便宜。”随即恍然大悟:“是了,他天生的嗓子比我响,想必是他认为他的喝声已是占了我的便宜。”于是说道:“你的掌法还没使全,我又何须用剑?”
  那汉子怒道:“你敢看不起我?”黑旋风道:“这倒不是,我想见识你的全套掌法。”那汉子听了这话,似乎甚为受用,又是大喝连声,双掌暴风骤雨般的攻过来。
  黑旋风起了疑心,想道:“这人倒是直率可爱,不象是金虏的鹰爪。”但那汉子的攻势正在加强,黑旋风只好用心对付他的攻势。
  两人的掌法各有所长,一个是金刚猛扑,一个是绵里藏针。那汉子的招数不及黑旋风的精妙,好几次遇上险招,但由于他的内力较胜一筹,黑旋风也怕给他打着,好几次想抢那只匣子都未能得手。
  剧斗中,那汉子忽地把匣子丢在地上,一脚踏个稀烂,喝道:“好,跟你打个痛快!”似乎是嫌这只匣子碍手碍脚,故而把它踏碎。
  黑旋风本以为匣子里有吴用那部兵法的,突然见他踏碎,不觉吃了一惊。待看清楚了地上只是木头碎片,不由得更是疑团满腹了。
  “他若是云中燕的接赃伙伴,云中燕决不会把空匣子给他的。”黑旋风心想。蓦地想起一个人来,连忙跳出圈子,叫道:“你是不是号叫轰天雷的凌铁威!”
  那汉子呆了一呆,叫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你是谁?”
  黑旋风笑道:“我也有个绰号,江湖上的朋友叫我做黑旋风。”
  那汉子叫道:“你就是黑旋风,真的吗?呀,你何不早说?”
  黑旋风笑道:“你一见面就和我打架,叫我怎样张咀?”
  那汉子露出十分惊异的神色,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是黑旋风,但你就是黑旋风,也不应该知道我的绰号呀!我与你不同,你这绰号在江湖上已是极为响亮,人家知道,一点也不奇怪。我这绰号,却只是队小和我一同玩耍的村子里的几个小朋友叫出来的,隔了一条村的人都不知道。”
  黑旋风道:“不见得吧?据我所知,就有一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老英雄知道你的绰号。”
  那汉子道:“是谁?”
  黑旋风道:“丐帮帮主陆昆仑?”
  那汉子“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说道:“原来你是陆帮主的朋友?”
  黑旋风道:“朋友二字高攀不起。在陆帮主跟前,我只是一个晚辈。”
  原来这个绰号“轰天雷”的凌铁威,他的祖父也正是绰号叫做“轰天雷”的梁山泊好汉之一的凌振。
  凌振善于制造火炮,武功却是普普通通。凌铁威的武功并非得自家传,而是他父亲的世交——也是梁山泊好汉之一的“霹雳火”秦明的后人——秦虎啸教他的。秦家凌家住在一条村子。秦虎啸教他的才是秦家家传“霹雳掌”功夫。
  秦虎啸自己也有个孩子,名叫秦龙飞。年纪和凌铁威相若,性情却差得多。秦龙飞聪明伶俐,很小的年纪就会出主意,捉弄人。凌铁威就是常常给他捉弄的对象。但说也奇怪,聪明的孩子练武功却不及笨孩子。父亲教他,一学就会,就是不肯用功,一有空就溜出去玩耍,和别家的孩子闹得不易乐乎,凌铁威自知资质鲁钝,恐怕学不会,师父责骂,师父教一遍,他私下就要练上十遍百遍。
  孩子们玩耍总是免不了吵架打架的,秦龙飞常常把凌铁威拉去帮他打架,凌铁威有理就帮他,没理呢就和别家的孩子打架过后骂他。为什么他没有理,凌铁威也会帮他打架呢?因为秦龙飞总是有办法叫他帮忙的,过后凌铁威才往往发现秦龙飞不对,这就忍不住要大骂他了。
  凌铁威嗓子粗壮,骂起人像打雷一样,秦龙飞叫他做“轰天雷”。秦龙飞是知道他的曾祖父绰号的,给他取了这个绰号,大概是一来觉得很适当,二来也是取笑凌铁威这个“轰无雷”乃是祖传,别家的孩子不如就里,却也都跟着叫了。弄的后来,他的父亲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绰号了。
  丐帮帮主陆昆仑是凌铁威师父的好朋友,有一年陆昆仑到秦家作客,那天凌铁威的父亲也住在秦家陪他,第一天就碰上了凌铁威和人家的孩子打架闹事,给人家的父兄揪上门来禀告他的师父。未到门前,远远就听见凌铁威大声吵闹,和村里的闲人哄笑声:“轰天雷又闹事了。”
  幸亏秦虎啸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知道准是凌铁威受了自己儿子之累。秦龙飞早已躲起来了,秦虎啸叫家人把他找来盘问,果然所料不差,这次又是秦龙飞唆使的。秦虎啸把儿子责打一顿,过后长叹道:“我的爷爷绰号霹雳火,我倒宁愿我的孩子像他爷爷的脾气,不愿他仗着小聪明作弄人。唉,凌大哥,你的孩子强爹胜祖,我这孽畜却是秦家的不肖之子。”
  凌铁威的父亲另有感慨,待那些人走后,当着两个朋友的面教训儿子:“你的太爷爷绰号轰天雷,是因为他善制火炮,不是因为他的脾气暴躁。你的太爷爷制火炮是帮梁山好汉替天行道,也就是作侠义的事情,你懂不懂?制火炮这门功夫已失传了,但凌家的家风不能失传!我要你跟着秦伯伯学武艺,就是要你学成本领,才能学你爷爷的榜样替天行道。你没学你太爷爷的榜样,人家也叫你作轰天雷,你不惭愧吗?”
  秦虎啸点了点头,喝令他的儿子跪下,说道:“听着,这是凌伯伯对你的教训。你们两人都要记住!”
  陆昆仑在秦家住了几天,这两个孩子,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黑旋风就是从陆昆仑的口中知道轰天雷的来历的。
  那天陆昆仑和他谈起江湖上的后起偈秀,最先谈及的是神秘莫测的云中燕,跟着就提到凌家秦家这两个孩子了。陆昆仑说道:“这两个孩子现在都已长大成人了,年纪大溉和你差不多,不过秦虎啸尚未放心让他们闯荡江湖。但我敢断定,如果他们一出江湖,定然会闯出大大的‘万儿’来的。尤其是“轰天雷”凌铁威,说不定终有一天会成为‘一雷天下响’的人物。”
  黑旋风问道:“依老前辈的眼光看来,这位绰号轰天雷的凌兄,比云中燕如何?”
  陆昆仑笑道:“你问的是武功还是人品?若论人品,我虽然未见过云中燕。但总觉得她的行事诡秘,不似一个正大光明的侠义道人物,凌铁威朴实诚厚,将来必定可以成为一个人所钦敬的大侠。这两个人的人品,恐怕是难以相提并论的。”
  “若论武功,他门两人恐怕是各有千秋,云中燕的武功我未见过,但据你所说,她的轻功似乎还在轰天雷之上,不过,轰大雷却是天生异凛,在我所见过的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后一辈英雄之中,恐怕没有谁的内力比得上他的深厚了。”这话当然是包括黑旋风在内,黑旋风听了,不禁骇然。
  陆昆仑接着说道:“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秦虎啸叫我指点他练功使力的功夫,我试他的掌力,逐渐将我喂招的掌力加强,他已经可以接我的三成的掌力,现在时隔十年,恐怕我的伏魔掌力是比不过他的霹雳掌力了。”
  他谈得兴起,接着又笑道:“秦家的霹雳掌,传到凌铁威,这才算名副其实,凌铁威是天生神力,又是天生的一副粗壮的嗓子,喝起来就象打雷一样。秦虎啸因人施教,教他每发一掌枕吆喝一声,把内力更可以发挥的淋漓尽致。他的儿子反而没有这套功夫。
  “依我看来,在后一辈的人物中,恐怕只有你才能够和他打成平手。他的内力比你深厚,但吃亏在他未能刚柔兼济,又欠缺了一些机智,如果是初出道的话,恐怕更是只会笨打,那么人不定就是云中燕也可以赢他了。”
  黑旋风刚才就是因为见到凌铁威那种声威慑人的掌法,猜到他就是陆昆仑所说的那个“轰天雷”的。
  且说凌铁威在听得黑旋风说出了陆昆仑的名字之后,这才相信他的确是黑旋风。当下唱了个肥诺,却仍是露出疑惑的眼光,问道:“既是黑旋风,何以又和云中燕在一起?”
  黑旋风笑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这云中燕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我不能和她一起?”
  轰天雷虎眉一皱,说道:“什么,原来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那你们怎样会走到一起的?”
  黑旋风道:“我只知道她是曾经帮过我两次忙的恩人。”
  轰天雷诧道:“她帮了你什么忙?”
  听了黑旋风说的那两条事情,轰天雷更是诧异了,说道:“这可就真是奇怪了,这妖女居然会帮忙你盗取完颜长之的军事计划,哼,若不是我确实知道你是黑旋风,我都不敢相信你的说话呢。”
  黑旋风道:“凌兄,你这么说,想必你是一定知道她的来历的了。她究竟是什么人?”
  轰天雷摸了摸脑袋,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一回答,弄得黑旋风啼笑皆非,心道:“闹了半天,原来你也是莫明其妙。”当下说道:“既然你也不知,何以你口口声声叫她妖女?”
  轰天雷道:“我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不过,我知道她不是汉人。她不是汉人,却要来梁山偷吴用的兵法,不问可知,定是要拿来对付咱们的汉人的了。她和汉人作对,这还不是妖女么?”
  黑旋风忍住笑说道:“说得不错。但你还没有说明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汉人的呢?还有,你又从何得知她是要偷盗吴用的兵法的?”
  轰天雷这才发觉自己说了半天,还没有将主要的事实说出来,如何能够证明云中燕便是“妖女”?不禁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莫笑我糊涂,我的脾气一向是这样急躁的,我恐怕你不相信她是妖女,非得先说得你相信不可。好了,现在你相信了,我这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知道她来梁山盗兵书的吧。”其实黑旋风也还没有向他表示相信,只是说他的推论不错而已。
  轰天雷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梁山好汉之中,有一个时迁吗?”
  黑旋风笑道:“神偷时迁,谁不知道?时迁偷鸡的故事。‘说话人’是最喜欢拿来说的一个故事啊!”
  轰天雷道:“我有个时叔叔,名叫时一现,正是时迁的后人。但他可是从来不偷鸡的,要偷的也只偷金银珠宝。”
  黑旋风笑道:“他名叫时一现,自必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偷了。神偷身手,当然不是偷鸡。”
  轰天雷道:“那也不见得,饿了也要偷的,时迁不就偷过吗?不过他从没挨过饿,所以不偷。”
  黑旋风极力忍住笑道:“是,是。你先说他偷东西的故事吧。”
  轰天雷道:“有一天,时叔叔看中三个肥羊,你知肥羊的意思吗?”
  黑旋风笑道:“江湖上的术语,大概我还懂得。是不是有油水的客商?”
  轰天雷道:“不是客商,是三个满真靴子,敢情还是官儿,穿的却是平民衣服。不过有油水倒是不假。时叔叔是个大行家,一眼就看出他们身怀珠宝。”
  黑旋风道:“后来怎样?”
  轰天雷道:“时叔叔就暗中缀上(跟踪)他们,晚上便到他们投宿的那间客店施展妙手空空的绝技。不料却因此听了一桩秘密。”
  黑旋风道:“是不是有关那部兵法的秘密?”
  轰天诧道:“不错,你怎么一猜就着。”
  黑旋风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如何知道云中燕是来寻找兵法的吗?想必是和此事有关的了。”
  轰天雷接着道:“时叔叔正想把鸡鸣五鼓返魂香吹进去,刚好就听得他们话论这桩事情。”
  “一个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部兵书倘若找了出来,对咱们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一个说道:‘咱们到梁山去恐怕不便吧。人家一看,就知道咱们不是汉人,山东梁山一带,又是那些自命绿林豪杰的出没之所,其中不乏武功高明偈辈呢。比如狼牙山的李思南,褚云峰和谷涵虚他们,随便碰上一个人,恐怕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说道:‘你顾虑得也有道理,狼牙山和梁山虽然相去数百里,但听说他们的人却是常会到梁山这一带来的。”
  “最先的那个鞑子说道:‘这样好的立功机会,难道咱们就放弃不成?’”
  “毕竟还是最后说话的那个汉子最有办法,他说:‘有了,有了。咱们请云中燕去。她像是汉人,轻功又好,就算遭遇意外,她也可以逃得脱。”
  “此言一出,其他两人都是齐声说好。时叔叔也就没有再听下去了。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他怕打草惊蛇,本来唾手可得的珠宝也不要啦。”
  黑旋风道:“既然如此,那么云中燕就是金人了。奇怪,她为什么会帮我偷完颜长偈的军事计划呢?”
  轰天雷道:“不,她究竟是不是金人,时叔叔也还未知道呢!”
  黑旋风道:“你不是说那三个肥羊是女真鞑子呢?”
  轰天雷道:“时叔叔另外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黑旋风道:“什么秘密?”
  轰天雷道:“时叔叔起初以为那三个肥羊都是女真鞑子,后来才知道不是。”
  黑旋风道:“怎样知道的?”
  轰天雷道:“他们用女真话夹杂着汉语交谈,但时叔叔却听出他门的乡音各各不同。对啦,我忘记告诉你,时叔叔不但是个妙手神偷,而且他还是精通各地方言的。蒙古话,女真话,契丹话,他是无一不懂。”
  黑旋风道:“他听出了那三个人的国籍来了?”
  轰天雷道:“不错。他说只有一个女真鞑子。另外两个,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契丹人。而且那个女真人是大都口音,蒙古人则是和林口音,不论他们说的是女真话还是汉语,他们的乡音总是改变不了。至于那个契丹人是什么地方的,他就分辨不出来了。只知道他一定是契丹人。”
  黑旋风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和林是蒙古的行都,其中一个是蒙古和林人氏,恐怕是蒙古可汗派出来的武士也说不定。”
  轰天雷道:“但也有一个是大都人氏,大都是金国的京城,难道这人也是金国鞑子皇帝派出来的武士不成?蒙古和金国虽然订了和约,但也还是敌国呀。”
  黑旋风道:“我是只如此猜想而已。嗯,这件事情的确是有点奇怪。”
  轰天雷道:“这三个人一致赞同请云中燕去找兵法,他们敢于把这样重大的秘密告诉云中燕,云中燕当然是他们自己人了。所以云中燕可能是金人、可能是契丹人,也可能是蒙古人。但总之不是汉人!”
  黑旋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一直以为她是汉人,是我走了眼。”
  轰天雷道:“那部兵书她究竟到手了没有?”
  黑旋风颓然说道:“我不知道,她对我说是已经到手了的。”
  轰天雷道:“这妖女怎会说实话,或者她是有意骗你,让你死了这条心的。”
  黑旋风苦笑道:“但愿如此。但我在她走了之后,也曾在那方圆十里之内再找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你若有耐心,不妨再去寻找。”
  轰天雷笑道:“我可没有这个大海捞针的耐心。我只是想趁现成,让云中燕取了这部兵法之后才抢她的。谁知只是抢到了一个空盒子,究竟是虚是实也不知道。”
  轰天雷接着说道:“时叔叔把他无意之中偷听来的这件秘密告诉我的师父和爹爹,他们两位老人家商议,他们出面到梁山寻找不妥当,因为他们和时叔叔都是在江湖上有名头的,而且女真挞子只怕也有人知道他们是梁山后人,他们一在江湖出现,定然惹人注意。”
  黑旋风笑道:“所以就让你出道啦。”
  轰天雷面一红,说道:“其实秦师弟比我聪明得多,但师父他老人家却不肯让秦师弟来办这件事。我的霹雳掌还有两招尚未练够火候,师父却要我出道了。”
  黑旋风不知道他的“秦师弟”是何等样人,笑道:“幸亏你那两招霹雳掌尚欠一些火候,否则我刚才恐怕要给你打伤了。令师让你出道,当然是相信你能够担当大任。”
  轰天雷苦笑道:“我却弄得一无所获,还给那妖女戏耍一番,可真是没面目回去见爹爹和师父呢。”
  黑旋风道:“你到梁山寻找兵法这件事情,丐帮的陆帮主知不知道?”
  轰天雷道:“我出来之后,还没有见过陆帮主。”
  黑旋风道:“我想重往大都去找陆帮主,把这次事情告诉他。希望他能够帮咱们打听打听。”
  轰天雷笑道:“你还以为那云中燕是好人吗?”
  黑旋风道:“她当然不会是咱们的人了。不过也总得知道她的来历呀。我把这新的线索告诉陆帮主,他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或者可以根据这新的线索,打听出一点东西。凌兄,你呢,尔上那儿?”
  轰天雷道:“陆帮主是我世伯,本来我也是应该去拜见他老人家的。但爹爹要我先到渐东青田去走一趟,不能奉陪了。”
  黑旋风道:“青田有一位名武师吕东岩,听说今年正是他的六十大寿。凌兄可是给他拜寿去的?”
  轰天雷道:“不错,他和家父家师也是世交。不过我仅是小时候和他见过一面,离现在也有十多年了。”
  黑旋风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
  轰天雷道:“见了陆帮主,请代我问候一声。”
  黑旋风道:“我会的。最好你拜寿之后,能够马上赶来,咱们还可在大都相会。”
  轰天雷道:“我也希望这样。”走了数步,忽地想起一事,回过头来叫道:“我真糊涂,我没有请教教你的高姓大名呢?你叫我凌兄,我总不能老是叫你黑旋风呀。”
  黑旋风忍住笑说道:“我姓风,名天扬。不过,请你别把我的真姓名告诉外人。”轰天雷道:“我明白。风兄,咱们后会有期。”其实他还是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黑旋风不想让自己的真名实姓给外人知道。他想到的只是:黑旋风是和金国朝廷作对的人,杀过不少金国的贪官污吏,真姓名给人知道,多少就有点顾忌了。却不知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却还有另一个原因,是黑旋风暂时不愿意让他知道的。
  轰天雷第一次出道,就结交上这样一个名满江湖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又这样相信他,把不想给外人知道的姓名告诉他,他的心里不由得热呼呼的感到友谊的温暖了。
  黑旋风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轰天雷还是依依不舍的朝他所走的方向望去,心里想道:“若不是爹爹一走要我上浙东拜寿,我和黑旋风同往大都,这该多好!”
  蓦地心头一动,想道:“爹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去给吕东岩老伯拜寿呢?”
  轰天雷性情纯朴,可也并不是傻小子,虽然有时有点傻气。
  按理说,吴用这部兵法关系重大,倘若轰天雷能够夺获这部兵法,他的父亲应该叫他马上回家才是。如果云中燕拿去了,他抢不回来,也该回去报一个讯。可是他的父亲却要他先上浙东拜寿,宁愿让他多冒这一段路的风险,为什么呢?
  不错,吕东岩是他爹爹的好朋友,好朋友做六十大寿,他的爹爹不能够亲自前往拜寿,叫儿子去也是应该,可是祝寿事小,怎能和吴用这部兵法相比呢?
  轰天雷一路寻思,不知不觉就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来了。
  那天晚上,他的父亲和师父商量叫谁去梁山拦截云中燕,抢夺那部兵法。他和师弟秦龙飞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秦龙飞很想去,向父亲一再请求。他也帮忙师弟说话,因为他觉得师弟比他聪明,师弟去办这件事情,定会比他更好。
  可是师父却选中他,他的父亲起初替他谦让,但也没有坚持,在师父说了“还是威儿老成可靠”之后,他的父亲也就不作声了。
  他是知道师弟的脾气的,心想这一定会引起秦龙飞的多心了。果然走了出来,就给师弟冷嘲热讽一番,说什么他可以趁此大出风头啦,又说什么“我的爹爹小看我,想不到你的爹爹也小看我。爹爹说我轻浮不可靠,你的爹爹连给我挽回面子的说话也不肯多说一句。”等等。
  轰天雷忍着一肚皮气,那天晚上回家之后,就去问他父亲,为什么不帮师弟说话。
  他的爹爹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因为你的师弟太过聪明,所以我们放心不下。”轰天雷诧道:“此话怎说?”他爹爹道:“这几年来,你们闹出的事情比较少了。但小时候,是你闯的祸多,还是他闯的祸多?”轰天雷道:“差不多都是他闯的祸,但大半却是由我承担。”他爹爹道:“对呀,那你想想,小事他都不敢负责,还怎能指望他担当大事?”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说道:“不错,师弟是喜欢作弄人,但此去可能是要和那个云中燕勾心斗角的,他的聪明,不是正可以派上用场吗?”
  他的爹爹摇了摇头,说道:“就怕他有的只是一点小聪明。村子里的孩子比不过他,由得他作弄。到了外面,倘若碰上比他更职明的人,他就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了。反不如没有机心的人,但对做人处世却有坚定不移的宗旨的,才不会上别人的当。”看看儿子似乎还不大明白,接着说道:“比如说你吧,你碰上你认为不对的事情,是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的?”轰天雷道:“不错。”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对师弟有时却是例外。”
  他的爹爹笑了一笑,说道:“当然你也还有缺点,不过,你能够分别是非,择善弃恶,这就是你胜过师弟的地方。只有聪明而没有做人的宗旨,有时受别人的威胁利诱,就容易上当,这点我却是信得过你的。初时我为了对老朋友客气,你的师父不许儿子去,我还帮你师弟说话,其实这也是不对了。古人说内举不避亲,既然我觉得你去更适合一些,我何必再客气呢。你也应该懂得当仁不让的道理啊。好,如今此事已成走局,不谈际的师弟了,和你说说正经的事情吧。”
  轰天雷听了这番道理,还不大想得通,不过也隐隐觉得是有道理,便道:“我是初次出道,有什么要注意的,请爹爹吩咐。”
  他爹爹道:“江湖经验是教不来的,只能积聚,找那部兵法,恐怕大半也是凭的机缘,我不敢对你存大大希望,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
  轰天雷道:“什么事情?”
  他爹爹道:“吕东岩伯伯,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见过他的。”
  轰天雷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说道:“是不是会用烟杆点穴的那位伯伯?”
  他的爹爹道:“不错,就是那位吕伯泊了,我和他是老朋友,但这十多年来却没有见过面。你的吕伯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前几年你的时一现伯伯见过她,听说人品面貌和武功都很不错,只怕你还比不过她呢。”
  轰天雷有点纳罕,说道:“爹爹,你和我谈吕家伯伯和他的女儿,这和我此次要去办的事情有什么相干?”
  他的爹爹说道:“八月十九是吕东岩的寿辰,今年正是他的六十大寿。今天是七月初五,还有一个多月,你办了梁山这件事情,刚好赶得上。唉,找寻吴用那部兵法,咱们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罢啦,多半是得不到的。”
  轰天雷道:“倘若侥幸给我得到呢?”
  他的爹爹道:“不管你得不得到那部兵法,都要上浙东给你的吕伯伯拜寿。”
  说至此处,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儿子,说道:“这是我给吕东岩的亲笔书信,你把它贴身藏好,切莫失落。如果你当真侥幸得到那部兵法,见了吕东岩之后,先让他看我这封信,看过了信,如果他对你甚为亲热,把你当成侄子一般,你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他对你客客气气,只是把你当作普通客人一样看待,那不必告诉他了。吃过了寿筵,马上回家。”
  轰天雷道:“爹,你不是说吕伯伯是你的好朋友吗?怎的你会以为他可能对我冷淡?”
  他的爹爹说道:“不错,我和他少年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但现在隔了许多年没见过面,不知他是不是还是旧时一样?”
  说至此处,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又再说道:“还有一样我要吩咐你的,到了吕家,除了吕东岩之外,对别人你不可说出你是我的儿子。这封信也必须见了吕东岩,才可以给他。”
  轰天雷道:“为什么?”
  他的爹爹道:“你忘记了你的曾祖是梁山泊好汉么?现在不过时隔百年,金虏还是很注意梁山好汉的后人啊。我的身份,江湖上是有许多人知道的。你却不同,天下姓凌的多得很,别人不会想到凌铁威就是梁山泊好汉轰天雷凌振的后代。你说出你的名字,倒是无妨。”
  轰天雷道:“是。爹爹吩咐,孩儿谨记。”
  他的爹爹接着说道:“这十多年来,我没有去探访过你的吕伯伯,就是为了这个原故。以至他有这么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儿,我都从未曾知道。”
  他的爹爹再一次提起吕东岩的女儿,轰天雷插不进口,想了一想,问道:“时一现叔叔也是梁山后人,何以他又不怕连累吕伯伯,敢到他的家中?”
  他的爹爹笑道:“你的时叔叔是天下第一神偷,他的习惯,是从来不走人家大门的。会朋友也总是半夜三更悄悄的去,决不惊动左邻右里。”
  轰天雷想起那晚父亲的说话,摸一摸藏着贴身的书信,心道:“不知爹爹这封信上说的是什么?”少年人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倘若换了是他的师弟的话,一定会偷看了,可是他却只是胡思乱想,迈开大步,便往浙东给吕东岩拜寿去了。
  一路无事,这一日到了浙东青田县吕东岩乡下,恰好赶上他的寿辰。吕东岩是浙东的名武师,轰天雷到了他的乡下,一向路人打听,便打听到他的地址了。
  可是当他到吕家的大门前,却是不由得怔了怔,颇为感到意外了。
  原来池只知道吕东岩是一位名武师,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在乡下设馆的武师,纵然出名,也总不会怎样阔气的。不料吕东岩住的地方却是好像大富人家的庄园一般,红墙绿瓦,朱漆大门,门前有一对石狮子,屋后还有围墙围着花园,树木扶疏,花枝低桠,伸出墙头。
  此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在他的前面进去两个客人之后,就轮到他了。
  他踏上白石台阶,却给一个知客拦住。
  轰天雷穿的是一件粗布衣裳,走了千多里路。衣裳沾满尘土,破旧不堪,在知客的眼中,还以为他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丐”。
  “喂,你来做什么?是讨酒喝的吗?在外面等着!”知客喝道。
  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才懂得他的意思,不觉面红过耳,说道:“我不是叫化,我是来给吕伯伯拜寿的。”
  那个知客“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另一个知客道:“吕庄主那里来的这个故交世侄,你见过没有?”
  另一个知客道:“你是吕庄主的那一门亲戚或是世交,说出你的名字听听。”
  轰天雷道:“我叫凌铁威,烦你禀告吕老前辈。”他不愿意人家以为他是想要攀附,改口把“吕伯伯”称为“吕老前辈”。
  那两个知客相视而笑,反而以为他是心生怯意,恐怕拆穿,不敢冒充世侄了。先前那个知客便道:“给你通报不难,你有拜帖没有?”备有拜帖的人,拜帖总是装在拜匣里拿在手上的,这个知客乃明知故问,以意难为他的。
  轰天雷不禁又怔了一怔,说道:“什么拜帖?”
  那知客冷笑道:“具有你的大名的拜帖呀。拜帖也不知道,你来胡混什么?”
  其实拜帖是什么,轰天雷是知道的。但他可没有想过必须具备拜帖。他的爹爹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吕东岩是他的老朋友,他有亲笔信给他儿子,以为是足已够了的。
  “我有一封信给吕老前辈,他见了自然知道。”轰天雷设法进去,只好说了。
  “谁写的信?”
  “我的爹爹。”
  “失敬,失敬,你的老太爷是那一位有名人物,我还没有请教呢。”知客用一副调侃的口吻说道。
  一来父亲早有吩咐,二来这两个知客的态度也着实令他有点恼怒。轰天雷就是泥塑的人儿,也不禁生了气了。
  “我只是请你通名禀报,可不是给你盘根问底的?”
  “哼,你这臭小子发什么脾气?我问你的老头子是给你面子,除非你是野种,否则为什么不能说出父亲的名字?”
  按情理来说,知客“请问”他的父亲的姓名,的确是一种应有的礼貌。但问题在于这两个知客那副令他十分难堪的轻俏口吻和小看他的神情。
  轰天雷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那容得别人辱及他的父亲?听训“野种”二字,登时怒不可遏,双眼火红,喝道:“你这混蛋悦的什么?”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这两个知客也是会几手功夫的,但见了轰天雷这样凶恶的神气,却也不禁有点害怕,二个说道:“好小子,想打架么?”一个叫道:“好小子,你跑到这里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口中叫嚷,不约而同的退了好几步。
  原来这两个人在浙东的武林中人面颇熟,却没有多少真实功夫。吕东岩是因为他们能说会道,善于应酬,才请他们当知客的。他们没有多少功夫,却有多少眼光,一看轰天雷摆出打架的架子,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就知道这个“浑小子”不是容易打发的人物,自己未必打得过他。
  轰天雷恨不得把他们痛打一顿,突然记起师父的吩咐:“少年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躁。”又再想道:“打狗也看主人面,我打了他们,可就不好意思见吕伯伯了。”
  想到这里,轰天雷便不理睬他们,逞往里闯。
  “你干什么?”那两个知客职责攸关,明知这小子不易打发,也不能不上来阻拦了。
  “你不给我通报,我自己进去。”轰天雷说道。
  “不行”两个知客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发力猛推轰天雷。心里都想道:“吕家好手如云,总不会给这小子占便宜,但却给他硬闯进去,可就大失面子了。”
  那知他们不发猛力还好,这两股猛力向轰天雷一推,轰天雷的身体登时生出反应,把这两个知客就像皮球般抛出门外,每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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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吕府贺寿

  这两个知客跌得鼻破额肿,幸亏没有碰着石头,否则更是不堪想像。爬了起来,嚷道:“快来人啦,有人撒野!”
  其实,无需他们叫嚷,里面已经听见他们打架了。有几个人就跑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华丽衣裳的少年。
  这两个知客叫道:“好了,表少爷来了!表少爷,撒野的就是这个臭小子。”
  这个“表少爷”外貌温文,人也似乎颇为讲理,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里打人?”
  轰天雷想不到这两个人跌得这样重,不禁呆了一呆,讷讷说道:“我可没有打他们,是他们自己跌倒的。”
  这个“表少爷”是个武学的行家,一看就知轰天雷说的不错,心里想道:“这两人虽然没有什么真实功夫,但这小子能够只凭反震之力,便跌得他们四脚朝天,倒也不可小觑。说不走他是那位江湖异人的弟子,先问问他再说。”
  轰天雷不待他问,便先说道:“我是来给吕老前辈拜寿的。”
  那两个知客说道:“他没有拜帖,就往里闯,可怪不得我门拦阻他。”“他说有一封他爹爹写的信,我问他的爹爹姓名,这也是应该的呀,这小子不知是发了神经病还是怎的,竟然就上来打架了。表少爷,你来评评这个理!”
  “表少爷”微微一笑,说道:“恐怕是误会了。今天是姨父的花甲大寿,有人来给他老人家拜寿,不管是谁,咱们总不能慢客。不过来的客人也确实很多,敝姨父可不能分出身来,一一应酬。你既有令尊书信,不知可否由我转交?”意思很是明显,要待吕东岩看了这封书信之后,才会决定见不见他。
  轰天雷见他说话有礼,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只因父亲曾有吩咐,却又不便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当下说道:“小可想交给吕老前辈亲自拆阅,小可但求一见,想也不会耽搁了令姨父多少功夫。”
  “表少爷”不由得心中着恼,哈哈一笑,说道:“敝姨父的大小事情,平时也都是交我料理的。阁下信不过我,那就请进吧。对啦,我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这总可以说吧。”说罢,伸出手来,与轰天雷相握。
  跟着他出来的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不约而同的冷笑道:“这小子不识抬举,丘兄,你何必和他这样客气?”
  握手是一种最普通的礼节,轰天雷不疑有他,坦然和他相握,不料一握之下,只觉一股力道震来,轰天雷的虎口隐隐发麻,就在此时,那“表少爷”的五指突然变成铁钳一样。
  轰天雷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乃是存心试探他的功夫的。
  其实,说是“试探”,还不恰当,“试探”应当点到即止,对方却乘他毫无防备之际,突施内力袭击,而且还抓着他的脉门,要令他只有挨打的份儿,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对抗。这还有什么“较量”可言?
  学武之人,骤然遇袭,本能的生出反应。那“表少爷”抓着他的脉门,喝道:“浑小子,给我滚吧!”正待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他摔出大门,陡然问,只觉得轰天雷的手臂好象变成了铁捧一般,他的五根指头抓下,登时给一股内力反震回来。
  轰天雷双臂一震,喝道:“你赶走我,我偏不走!”那“表少爷”的内功亦是有相当造诣,却禁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登时跌跌撞撞的斜冲几步,连忙用重身法定住身形。
  那两个知客喝道:“好呀,这臭小子居然敢打起表少爷来了!”
  和“表少爷”一同出来的那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当即便大声吆喝,一拥而上。
  “表少爷”老羞成怒,喝道:“你们退下,让我教训这个小了!”
  轰天雷亦是不禁火起,喝道:“分明是你欺人,你倒颠倒过来要教训我了?好呀,你就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那“表少爷”是欺身迫近,双掌连环扑击。轰天雷认得这是一招极为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不由得更是心头火起,想道:“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述当我是好欺负的呢。不过吕伯伯是他的姨父,可也不能伤了他。”
  轰天雷一个“脱袍解甲”,双肩一矮,身形拧转,反手抓他。那“表少爷”武功甚是不弱,刚才吃了亏,已知轰天雷内力胜他,那样还肯和轰天雷硬碰?身形一转,以迅疾无伦的手法抓向轰天雷软腰的麻穴,轰天雷一个“虎纵”,飞起鸳鸯连环脚踢他,只听得“嗤”的一声,轰天雷的粗布衣裳撕烂,双腿却踢了个空。
  那三个弟子叫道:“好,叫这小子多吃一点苦头!”话犹未了,只见轰天雷一声大喝,双掌齐推,并没有打到表少爷身上,表少爷已是立足不稳,脚步踉跄直退下去。身子就好像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眼看他就要跌个仰八叉,轰天雷有点后悔,想道:“我这招霹雳掌力道用得太猛了,可奠跌伤了他才好。”正要跑过去扶他,忽地有一个人飞跑出来,单掌一按他的背心,登时稳注了他的身形。表少爷这一撞的力道本来亦是非同小可的,那人稳住了他的身形,自己的身形却是稳丝不动。
  这人举重若轻,功夫之纯,令得轰天雷不禁暗暗佩服。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三络长须的老者,轰天雷依稀记得他小时候见过的“吕伯伯”,好像就是这个模佯。
  那表少爷喘过口气,连忙叫道:“姨父,这小子跑来撒野,我请他走,他还要打人!”
  轰天雷道:“是吕伯伯吗、我可并没有打他们呀,是他们先动手打我的!”
  吕东岩沉声说道:“你是谁?”
  轰天雷这才想起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隔别多年,吕东岩已经认不得他了。急忙说道:“我是凌铁威,家父有信叫我转呈伯伯。我是特地给你老人家拜寿的呀!”
  吕东岩怔了一怔,皱了皱眉头,忽地哈哈笑道:“哦,原来你是铁威。这可真是误会了,到里面说话去。”
  “表少爷”吃了一惊,道:“这人……他是什么人?”
  他本来想说的是“这小子”的,见风驶帆,姨父既然认识“这个小子”,他只好改口相称了。
  那两个知客甚是尴尬,说道:“他不肯说出他爹爹的名字,又不肯把信交给我门,我们还没有见着你老人家,自是不敢放他进去。”
  吕东岩心里明白,哈哈一笑,说道:“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这次敢情是第一次出道,不大清楚江湖规矩,你们看在我的面上,请莫怪他。”接着笑道:“铁威,你还是小时候的脾气,可也未免是莽撞一点了。”
  轰天雷终于见着了吕东岩,吕东岩对他又很亲热,他的气也就消了。想一想也是怪不得知客他们,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接连说了两个“是”字,向那两个知客赔了罪。
  吕东岩又笑道:“你们也是不打不成相识,过来拉拉手吧。他是我的姨甥,名叫丘大成。”
  丘大成笑道:“凌兄,俗话说不知不罪,刚才我糊里糊涂的和你打了一架,你莫见怪。你的功夫高明的很,小弟极是佩服。有空还得请你指教指教。”满面堆欢,和刚才判若两人,又恢复温文尔雅的态度了。
  轰天雷还有点提心吊胆,恐防丘大成又来试他,伸手与他相握,这次丘大成可真是彬彬有礼,并无内力发出了。倒是轰天雷那紧张的神色,瞧在吕东岩的眼里,觉得轰天雷未免有欠大方。心里想道:“到底是个乡下孩子,一出来就闹笑话。”
  轰天雷跟着上去拜见吕东岩,吕东岩道:“不必客气。”轻轻一托,将他扶了起来。但轰天雷亦已屈了半膝,行了半个大儿。吕东岩是不露形迹的试他内力,见他果然了得,心里也很次喜。便道:“你跟我来吧。”
  丘大成跟着进去,吕东岩道:“大成,你到外面帮我招呼客人。若有贵客来到,你替我告个罪,我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
  丘大成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不知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姨父对他这样亲热。好,待会儿我向姨妈打听,姨妈定会告诉我的。”心里很不愿意,口里连连道:“是”便走出客厅去了。
  吕东岩把轰天雷带进一间密室,问道:“你师父和爹爹都好?”
  轰天雷道:“好,多谢老伯惦记家父。这是家父给你老人家的信。”
  吕东岩接过书信,却不马上拆开,说道:“我与你的师父和爹爹都是多年老友,你来到我这儿,就像自己人一样。不过,你可莫随便和人说你是凌浩的儿子,尊师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提。”
  轰天雷道:“老伯放心,小侄明白。”
  吕东岩这才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轰天雷在旁注意他的神色,只见他眉头略皱,却也没说什么。
  轰天雷心里想道:“这封信上不知说的是什么,吕伯伯好像不大高兴。,爹爹吩咐过我若然他看过信后,对我冷淡,我就不必把曾到梁山寻找兵法的这件事告诉他,吃过了他的寿筵就走。”
  吕东岩若有所思,把信缓缓折好,藏入怀中,这才说道:“你爹爹写这封信可曾给你看过吗?”
  轰天雷道:“没有。不知家父说的什么?”他这样表白一句,暗示非但没有看过,他的父亲也没和他说过。
  吕东岩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托我照料你的,其实我和他已经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那里还用得着来这一套客气的说话。”
  神情忽地又转亲热,虽然没有初见时候的亲热,比起刚才的冷淡,却是大不相同了。
  吕东岩打开房门,把一个小丫头叫来,笑道:“铁威,你一路辛苦了。你到后房歇歇,换一身干净衣裳。今天来到我这里的客人有许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换过了衣裳,我再带你出去,嗯,我是当你侄子一般,你可别要误会。”
  接着吩咐那丫头道:“冬梅,你把我的一件新衣裳给凌少爷替换。铁威,我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大概还可以合身的。”
  轰天雷那件衣裳又旧又破,刚才和丘大成打架,又给抓烂了袖子,心里想道:“吕伯伯是怕我丢了他的面子,这件衣裳也确实是应该换了才好去见贵客。不过,让一个丫头服侍我更衣,这可是有点不好意思。”
  轰天雷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丫头服侍,脸上不觉就红了起来。
  吕东岩瞧在眼内,心中暗笑:“真是个乡下人。”当下说道:“冬梅,你带凌少爷到我的书房,拿我的几套衣裳让他挑选。然后你到小姐那里去,叫她前来见我。”
  轰天雷始知不必那小丫头在旁伺候。这才放下了心。
  且说丘大成在外面招呼宾客,老是记挂着姨丈和那“浑小子”在密室倾谈偈事,以至胡思乱想,心神不定。恰好来了两位江湖上有点来头的人物,他便抓着这个藉口,进门里打听。其实这两个人是不必吕东岩亲自招呼的。
  丘大成和吕家是至亲,平时穿堂入室惯了的。但他知道今天不同往日,吕东岩刚才表现的态度,分明是不想有第三者在旁,听见他和那个“浑小子”的谈话。丘大成怕招姨丈恼怒,不敢进那密室。于是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先去见他姨母,让姨母去叫姨丈。顺便可以向姨妈打听这姓凌的来历。
  吕东岩夫妻的卧房外面是一个庭院,庭院中有假山树木,丘大成踏进了月牙门,忽地听得卧室之中吕东岩夫妻正在小声说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丘大成是自小练过梅花针之类暗器的人,听觉特别灵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飘进他耳朵里的第一句话就正是他的姨母在问:“唔,这事我倒真是料想不到,这姓凌的少年家世如何,为人怎样?”
  丘大成呆了一呆,心道:“为什么姨妈要盘问这姓凌的家世?”心头一动,就躲在假山后面,偷听他们夫妻说话。假如给姨妈发觉的话,这才拿出那个藉口。
  只听得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你问这姓凌的家世,我可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吕东岩道:“他的父亲,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凌浩。”
  吕夫人大吃了一惊,说道:“凌浩不是梁山泊好汉轰天雷凌振的后人吗?”
  吕东岩道:“就是呀,在江湖上的侠义道看来,凌家是英雄后代,这是一等一的家世。但恐怕普通人就不是这样看法了。”
  吕夫人道:“这几年来咱们总算有了点家业,你可得小心一些,别要惹祸才好。”
  吕东岩道:“少年时候,我闯荡江湖,曾得过凌浩的恩惠。故人之子,我又岂能不收容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他守口如瓶了。”
  吕夫人道:“江湖上义气为先,当然是不能薄待他,免得人家知道了说咱们寡情薄义,不过厚待他是一回事,谈婚论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丘大成在窗外偷听,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谈婚论嫁?难道这臭小子癫蛤膜想吃天鹅肉,居然要讨我的表妹吗?”
  丘大成猜得不错,原来轰天雷父亲那封信正是为他的儿子向吕东岩求婚的。不过轰天雷却一点也不知道,丘大成以为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却是冤枉他了。
  丘大成心里怦怦的跳,躲在假山背后,更是竖起耳朵来听。
  吕东岩沉吟半晌,说道:“铁威这孩子武功倒是很不错的,刚才我已经试过他了。人也似乎很老实。”
  吕夫人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是看中他了?”
  吕东岩道:“只可惜这孩子未见过世面,有点傻里傻气。”
  吕夫人道:“傻里傻气是可以改变的,他住在咱们这儿,有你教导他,还怕他不能成材吗?”
  吕东岩道:“那么你的意思怎样?”
  吕夫人忽地冷笑道:“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咱们的玉儿和大成自小在一起,我看他们倒是相当情投意合的呢。前些时候,姐姐曾经和我提过亲,我说玉儿年纪还小。哼哼,早知如此,当时我就应该答应她了。”
  吕夫人的说话好像是定心丸,丘大成听了她的话方始镇定一些,想道:“原来姨妈还是帮我的,她刚才说的是反话。”
  吕东岩忙道:“我也没有说要答应凌家的婚事呀,你又何须发气?不过——”
  吕夫人道:“不过怎样?”
  吕东岩道:“这是王儿的终身大事,我想让她自己选择。”
  吕夫人道:“你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吕东岩道:“不,我只告诉她有这么一个故人之子在咱们家裹住,叫她把铁威这孩子当做哥哥一样。以后如何,那就要看他们的了。”
  吕夫人道:“你要留他住多久?”
  吕东岩道:“他喜欢住多久就注多久,难道我还好意思把他赶跑吗?”
  吕夫人道:“他当真是不知道这封信写的什么?”
  吕东岩道:“这孩子决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听他的口气,他非但没有看过这封信,求婚之事,凌浩也是从未向他露过口风的。”
  吕夫人放下了心,这才露出笑容,说道:“那也好,让玉儿自己挑女婿吧。我做母亲的知道,料想玉儿也不会挑上那个傻小子!”
  丘大成心里也正是这么想:“表妹自小和我在一起,她一向就是喜欢我的。臭小子癫蛤蝗想吃天鹅肉,哼,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去吧。可是也得想个法子把这只赖蛤膜早点赶出去才好。”
  心中正在盘算有何妙计,忽听得有脚步的声音,园中出现了一个少女,正自分花拂柳而来。
  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妹吕玉瑶。丘大成从庭院的月牙门望出去,看见表妹,立即一缩身形,轻轻的从另一边墙头翻过去,不让他的表妹瞧见。然后装作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模样,叫了一声“表妹!”
  吕玉瑶道:“你怎的不在外面陪客?”丘大成道:“外面来了两个客人,我是来替姨父出去招待客人的。”
  吕玉瑶道:“我也正是爹叫我来的,却不知他找我做什么?”
  吕东岩听得他们说话的声音,说道:“你们来得正好,都进来吧。”
  待他们进了房间,吕东岩首先问丘大成道:“来的是什么客人?”
  丘大成说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吕东岩眉头一皱,说道:“这两个人是有点来头,不过有你替我招呼也可以了。”
  丘大成道:“他们远道而来,一心想给姨父拜寿。我见他们急于求见,只好进来通报。”
  吕夫人道:“那你就先出去一会儿吧。”
  吕东岩不置可否,说道:“玉儿,你表哥有没有告诉你刚才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可不比别的客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
  吕玉瑶道:“是吗?表哥可还没有告诉我呢。是你那一位老朋友的儿子?”
  吕东岩道:“你还没有见过的。”
  正自考虑要不要在丘大成面前说出轰天雷的来历,忽地有个丫头走来,就是刚才服侍轰天雷的那个丫头冬梅。
  吕东岩说道:“凌少爷换好衣裳没有?”他还以为冬梅是唤小姐之后,又转到那个书房去替轰天雷收拾衣裳,这才来的。
  冬梅说道:“不知道。老爷,你不是叫我不必伺候他的吗?”
  吕东岩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冬梅道:“我从小姐那里出来,刚好碰上了丁大叔来找老爷,他叫我把一张拜帖送给你。他说那两个客人是知客都不认识的,似乎气派不小,他不敢阻拦,已经放他们进来了。”“丁大叔”是吕家的管家,冬梅说罢,将一个拜帖呈给主人。
  吕东岩道:“两个客人怎么只有一张拜贴他们姓甚名谁?”
  冬梅道:“丁大叔说来的一老一少,那老的姓年,小的那个是他徒弟。”
  吕东岩听得一个“年”字,面色倏变,连忙打开拜匣,抽出拜帖,丘大成在旁观看,只见拜贴上画着两面交叉的黑旗,黑旗上方,有一只展翅飞腾的黑鹰,拜贴并没有具名,除了这幅书画,只有一个大大的“年”。
  丘大成道:“姨夫,这人是谁,怎的如此无礼?”
  吕东岩好像没有听他的说话,自言自语道:“我早料到他会来生事的,却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大胆,什么日子不挑选,居然挑选了今天这个日子。”
  吕玉瑶好奇心大起,说道:“爹,表哥在问你呢,这个性年的是个什么人?”
  吕东岩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必管这闲事。大成,你到书房看看,凌铁威换好衣裳,你就陪他坐吧。”
  丘大成道:“你不是要介绍他和一众亲友相见吗?”
  吕东岩道:“本来我是想让他在人前漏面的,现在出了这件书情,只好等待事情过了再说了。”
  丘大成暗暗欢喜,心里想道:“这小子本领比我高强,姨父若是让他在人前漏面,他的风头恐怕超过我了。好,我且趁这机会,探听他的口风。”于是暗暗连声,便奉命而去。
  吕东岩虽然没有说出那个客人是谁,丘大成已是明白,这人一定是他姨父的仇家。
  丘大成明白,吕玉瑶也是明白。
  她按奈不下好奇之心,说道:“爹爹,我和你一同出去见见这个人好么?”
  吕东岩道:“你去做什么?”
  吕玉瑶道:“帮你的手呀!爹爹,你在武林中这样大的名头,岂能轻易和人动手?由我打发他不就行了?”
  吕东岩苦笑道:“你说得不错,等闲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动手的,但这个人却是非得我亲自应付不行!”
  吕玉瑶吃了一惊,说道:“爹爹,他是什么奢拦人物,居然值得你亲自出手?”
  吕东岩板起面孔,说道:“我告诉过你,叫你不要管这闲事的。你妈有话和你说呢,你给我乖乖的躲在房间里吧!”
  吕玉瑶咂着小嘴儿,心里想道:“你不许我出去,待会儿我偏要出去。”就在她赌气的时候,吕东岩已经跨出房门了。
  大厅里的一众宾客都在诧异,他们心里有着和吕玉瑶同样的疑问:“这个姓年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人披着狐裘,像是个大腹贾,他的徒弟也是个衣服丽都的少年。
  两人进了客厅,就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神情做岸得很。别人和他说话,他却是两眼朝天,爱理不理。甚至对别人的问话,只是咀里轻轻哼了一声,根本就不回答。
  吕家的来客都是在江湖上或多或少有点名望的人,这两师徒的态度如此无礼,众宾客都是暗暗恼怒。
  不过宾客们也恐怕这姓年的是吕东岩的朋友,打狗得看主人面,是以对他的无礼态度,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正在众宾客暗暗嘀咕之际,吕东岩大踏步走了出来。
  只见吕东岩双眉一轩,冷冷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鹰,今日飞来寒舍!”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不禁大吃一惊:“他就是黑鹰年震山?”
  原来这年震山是江湖上最著名的一个独脚大盗。不过他虽然是名震江湖,却很少人认识他。因为他总是独往独来,从不和人合伙的。做了案他也总是有办法叫事主不敢张扬。
  江湖上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武功极是高强,但到底高强到什么程度,却是谁也说不上来。
  众宾客大惊之下,人人都是想道:“幸好我刚才没有得罪他。”
  年震山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你老哥六十大寿,我敢不来助兴吗?”
  吕东岩冷笑道:“不敢当!请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年震山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一来是特地给你老哥拜寿,二来嘛——”
  吕东岩厉声说道:“二来是要和我算算旧账,是不是?”
  年震山冷冷笑道:“你老哥言重了。不错,咱们是结有一点梁子,却也用不着‘算账’这样严重。说实话,年某今日携了小徒来此,也不过是趁这机会,以武会友而已!”
  吕东岩道:“以武会友也好,算账也好,你划出道儿来吧。”
  年震山道:“好,端的是快人快语!那么咱们就订个约吧?”
  吕东岩道:“订什么约,说!”
  年震山道:“我若输给了你,我给你磕三个响头拜寿。你输给了我,对不住,也请你给我磕一个响头,以三换一,你总不至于吃亏了。”
  以吕东岩的名望,岂能给人磕头?磕了响头,三个和一个都是一样。年震山分明是要当众侮辱他,扫他的颜面。
  吕东岩心里想道:“他隐忍了十年,方始前来挑战,定然有听恃而来。我可不能中了他的激将之计。”当下强忍怒气,定了定神,暗运内功,说道:“好,悉依尊意。请!”客厅里动手不便,是以吕东岩请他到外面的院子里比武。
  年震山却不举步,又是冷冷一笑,说道:“且慢!”
  吕东岩道:“有话快说!”
  年震山道:“登禹,过来!”指着那个和他同来的少年人道:“这是小徒登禹。登禹,来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那少年恭恭敬敬的答道:“你老人家要我来学点功夫,长点见识。”
  年震山道:“对啊,那你还不求吕老英雄指点?”
  吕东岩涵养再好,也禁不住动怒起来,说道:“年震山,你竟敢这样藐视于我!”
  年震山哈哈一笑,说道:“老哥你误会了。我是请你‘指点’他,不是要你‘指教’他。当然若是你肯亲自出手指教他,在下更是求之不得。”
  吕东岩因为自己说过,任他划出道儿的说话,只好忍着气道:“闲话少说,你要我怎样指点他?”
  年震山缓缓说道:“听说你有四个徒弟,还有一个早已在江湖上露了头角的姨甥,也算得是你的半个徒弟。我说过我们师徒今日来此是为了以武会友,倘若只是我领教你老哥的功夫,岂不是把他们小一辈的冷落了。也该让他们会一会呀!”
  吕东岩道:“哦,你的意思是师对师,徒对徒?”暗自想道:“这少年虽是面黄肌瘦,但两边太阳穴突起,显然内功造诣不凡。我门下的四个徒弟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只有大成或许应付得了。”
  年震山道:“你亲友中的晚辈,若要指教小徒,一样欢迎。”
  高登禹走出院子,当中一站,说道:“吕老英雄的门人晚辈甚多,为了省事起见,我想请他们一齐上来指教!”
  年震山跟着就说:“对,车轮战大花时间,还是并肩子上的好。小徒志在以武会友,当然是点到即止的。又即使他是侥幸胜了,功夫也一定还有不到之处,要请吕老哥不吝指点。”
  此言一出,吕东岩门上的四个弟子都是勃然大怒。
  “好小子,胆敢口出狂言,待我来教训你!”脾气最急躁的三弟子吕刚首先冲了出去,他是吕东岩的侄儿。
  大弟子赵岳叫道:“让我先上!”
  二弟子华岱和四弟子周应几乎也是同时跑出,一个叫道:“割鸡焉用牛刀,大师兄,你让给我!”一个喝道:“好小子,未曾动手,就吹大气!我是本领最不济的弟子,你也不见得就能赢我!”
  四个弟子都是欠缺江湖经验的少年,一窝峰的争着出来,做师父的吕东岩不由得皱了眉头,正想喝令他们退下,可是已经迟了!
  四弟子周应话犹未了,眼睛一花,年震山的那个面黄肌瘦的弟子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高登禹面黄肌瘦,身手可当真是矫捷之极,只听得他嘿嘿的一声冷笑道:“是么?”众宾客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还未曾看得清楚,便听得“卜通”一声,周应已是给摔出数丈开外!
  吕东岩早已看出他的本领非凡,但却想不到竟是如此厉害,大吃一惊,心里想到:“这可是大擒拿手的分筋错骨手法呀!分筋错骨也还罢了,他还兼有小天星的掌力。看来只怕岳大成也未必打得过他,我这四个徒弟恐怕要大大的出丑了。”
  四个弟子是几乎同时扑上去的,周应吃了亏,大弟子赵岳和二弟子华岱已经赶到,吕东岩要顾着自己的面子,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他们退下了。
  高登禹哈哈大笑道:“对啦,你们还是并肩子上的好!”大笑声中出手如电,一个“阴阳双掌”猝击赵岳面门。赵岳不愧是吕东岩的首徒,立即霍的一个“凤点头”,双臂一架,使了一招攻中带守的“横架金梁”,勉强拆开对方的招数。二弟子华岱长拳捣出,立即猛击高登禹的后心。
  高登禹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一击赵岳不中,迅即变招,反手一抓,冷冷说道:“请恕我不能接受你的教训,对不住,得罪啦!”。
  “咔嚓”一声,华岱的手腕脱了日,三弟子吕刚怒道:“你敢动手伤人!”猛冲上去,右手挥拳,左臂扶人。
  高登禹道:“对不住,我拳头没长眼睛。多谢际提醒,这次我小心点儿就是。”吕刚一拳打了过来,他不躲不闪,一个“顺手牵羊”已是抓着吕刚的虎口,将他摔了出去。他是一手扶着二师兄的,他一摔倒,华岱也就变成了滚地葫芦了。不过他倒是言而有信,这次他没有令吕刚受伤。
  赵岳是首徒身份,明知不敌,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高登禹笑道:“赵兄,你是‘牛刀’,你肯指教,真是给我脸上贴金了。”这话是针对他的师弟刚才所说的‘割鸡焉用牛刀’这句话的。
  就在他说这三句话的时候,他已是闪电般的攻出了七招,分筋错骨手法招招凌厉,赵岳已是竭尽所能,勉强接到了第七招,实在是无法抵御了,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直向后退,他不是给击中的,而是给对方的小天星掌力震伤的。
  高登禹停下脚步,淡淡说道:“狮子扑兔,牛刀割鸡原来也不过如此,领教了!”
  四弟子一败涂地,吕东岩气得面色发青!
  “吕老英雄门下,不知还有那位要来指教?”高登禹淡淡说道。猖狂的神态虽然没有显露,得意的心情已是见之辞色。
  忽见衣袂轻飘,屏风背后突然闪出一个少女,说道:“我替爹爹领教你的高招!”
  原来吕玉瑶早就躲在屏风背后偷看;她见四个师兄一败涂地,忍不住就出来了。
  吕东岩吃了一惊,说道:“玉儿,你,你——”他要说的是“你怎么不听我的吩咐,擅自出来?”话到口边,忽一想,这样说岂不是更长敌人志气。
  正在他底下的话欲说未说之际,吕玉瑶已是抢着说道:“爹,我也算得是你的徒弟呀,人家要伸量你门下弟子,难道还能由你亲自发付吗?”
  “对,吕小姐家学渊源,正该替令尊挣个面子。”年震山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一个哈哈说道。
  吕东岩给年震山的说话逼住,更不便叫女儿退下了。
  “哼,分明是你想要徒弟出头露面,却拿我的徒弟消遣!不过玉儿的本领是比她的师兄要强一些,没奈何也就让她试一试吧。这臭小子倘敢伤了我的女儿,我也只好不顾身份了。”吕东岩暗自准备,女儿若有闪失,他就要把高登禹击于掌下。
  年震山好似瞧破吕东岩的心神,紧紧的靠近他的身旁,笑道:“吕姑娘刚才没在场,也许没有听见我的说话,我再说一遍,小徒只是以武会友,亦即是说这场比武只是点到即止。不过拳头刀剑,都没长着眼睛,倘有误差,也只能各安天命!”
  高登禹接着说道:“吕老英雄请放心,令媛肯予指教,我是宁可让他伤了,也决不敢放肆误伤她的。”
  吕玉瑶柳眉倒竖,怒道:“谁要你让,废话少说,亮兵刃吧!”一来她是因为自知气力较弱,掌上的功夫,决比不过高登禹;二来她也不愿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动手动脚,以免肌肉接触,失了闺秀的身份。
  高登禹哈哈一笑,说道:“我的兵器就是一双肉掌,吕姑娘不必顾忌,尽管进招!”
  吕玉瑶唰的拨出剑来,说道:“好,这是你自己说的,伤了可别怪我。接招!”
  高登禹赞道:“好剑法!”话犹未了,倏的便是一个盘旋,欺到吕玉瑶身前,展开空手人白刃的功夫,硬抢他的宝剑。
  吕玉瑶一剑刺空,吃了一惊,想道:“怪不得四个师兄败在他的手下!”剑随身转,立即变招,反手削他右臂。
  这一变招迅速凌厉,高登禹也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七回 登门寻仇

  吕玉瑶一口气施展连环七剑,把高登禹迫退七步。吕家的宾客这才舒了口气,纷纷为她喝彩。只有吕东岩却还是皱着眉头。
  当然也有一些宾客和吕东岩一样看得出吕玉瑶的实力是比不上对方的,他们心里俱是想到:“不知年震山和吕东岩结的是什么梁子,不过照这样情形看来,大概不会是很深的吧?他的徒弟按说是可以胜得了吕东岩的女儿的,显然是手下留情,顾着吕东岩的面子。”
  殊不知高登禹并不是为着顾全吕东岩的面子,而是出于少年人“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心里,对吕玉瑶有了怜香借玉之心。他自幼在严师督导之下勤学苦练,稍为漂亮一点的姑娘都很少见。何况其貌不扬,漂亮一点的姑娘根本就不会对他垂青。高登禹心里想到:“这小妮子长的不错,我若伤了她岂不可惜?最好是胜了她可以令她佩服我又领我的情。”
  可是吕玉瑶的真实本领虽然比不上他,剑法可还是委实不弱,高登禹以一双肉掌对付她的宝剑,好几次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要抢她的兵刃,都是未能成功,有两次还几乎险些给她伤了。
  吕东岩皱着眉头,年震山也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缓缓说道:“登禹你要求吕老英雄指点,也得让他看看你的本事啊!”高登禹猛然一省,想道:“师父将他的毕生心血用在我身上,对我的期望极大,这次是想我在天下英雄面前扬名立万的。我成不成名。那不打紧,却不能失了师门的面子!”
  吕玉瑶毕竟是个未有过临敌经验的人,占了一点上风,以为对方的本领不过如此,戒备就不免松懈了些。她那手灵活多变的剑法,也渐渐给高登禹看出火候不足,弱点所在之处了。
  激战中,高登禹左趋右闪,觑个真切,忽地中指弹出,“铮”的一”声,正中剑柄。吕玉瑶的青钢剑“当啷”坠地,可是在坠地之前,剑尖划过,却也削去了高登禹的一幅袖子。
  高登禹这一弹是用上了内家真力的,吕玉瑶虎口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后直退,摇摇欲坠。
  高登禹连忙抢上前去,说道:“对不住,高某失手了。”
  这霎那间,吕东岩大惊之下,正要迈步上前,年震山却已是哈哈一笑,挡在他的面前,说道:“吕老哥,咱们用不着这样快就出场吧?”
  就在此时,忽地有一个人扑进场来,大声喝道:“你这厮敢欺负我的表妹!”声到人到,双臂一振,把高登禹格开。
  原来丘大成本来是陪着轰天雷凌铁威在书房且说话的,但因他是吕家的“表少爷”,外面的事情,免不了还是有好管闲事的家人报告给他知道。
  他听得那个“黑鹰”的徒弟打败了姨夫的四个徒弟,现正在和表妹比武,他如何还能够在书房待得下去?也顾不得姨父的吩咐,便自闯出来了。
  高登禹本来是恐怕吕玉瑶跌倒,想过去扶她的。丘大成却和姨父一样,误会了高登禹是想去伤她。
  高登禹大怒道:“我和吕姑娘切磋武功,谁说我是欺负她了。”
  丘大成无暇理会他,连忙将表妹扶稳,说道:“你怎么啦?”
  吕玉瑶道:“我没受伤,表哥,你来的正好,你给我出气。”
  高登禹道:“吕姑娘,咱们是各胜一招,就算是打个平手吧。我刚才手重了些,我可别要生气。”
  吕玉瑶羞红了脸,嗔道:“谁要你来讨好!”甩开丘大成的手,自去拾起刚才给高登禹打落的青钢剑。
  吕东岩见女儿没有受伤,颇悔自己刚才的孟浪,当下退回原处。年震山冷笑道:“待会儿我领教你的武功。”
  丘大成格开了高登禹,双臂冗自隐隐感到发麻,心中本来是不无法意的,但听得表妹要他“出气”的说话,禁不住激起了要充当好汉的豪气,立即喝道:“好,我和你切磋武功!”高登禹见他和吕玉瑶形迹亲密,却是妒意勃兴,冷笑说道:“不错,你也算得是吕老英雄的半个弟子,听说你这半个弟子还是吕门本领最高的人,你要和我切磋武功,哈,哈,这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立即动手,高登禹存心要重重的挫辱他,展开了分筋错骨的手法,招招都是攻向他的要害!
  丘大成鼓起勇气,奋勇抵挡,可惜技逊一筹,拼了全力,仍是抵挡不住。
  激战中丘大成一个“阴阳双撞掌”猛击过去,企图败中求胜,最不济也可拼个两败俱伤,败了也可以赢得表妹的芳心。
  高登禹冷笑道:“各位看清楚了,可不是我有意伤他。”话犹未了,双掌一合,已是挟着丘大成的手腕,只要用力一拗,他这条手臂必定断折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偈时,忽地一股劲风扑来,高登禹心头一震,大吃一惊,连忙松手,叫道:“吕老英雄,你、你——”待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时,不由得面红过耳,底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原来这个替丘大成解围的人并不是吕东岩,而是一个比高登禹更年轻的小伙子。他是轰天雷凌铁威。
  轰天雷也不是要施行暗袭,他是要插进中间将两人分开的。
  由于他的人未到,掌力先到,高登禹未曾看的清楚,心想吕东岩的门下决计没有谁有这样雄浑的掌力,就以为是吕东岩亲自下场。他恐防吕东岩的掌力一发便要取他性命,如何还敢对丘大成施展辣手?只得先行运功防御,不待轰天雷将他们分开,他自己也要松手闪避了。
  轰天雷说道:“我是吕老英雄的晚辈,今天特地来给他老人家拜寿的。你不是说过,凡是吕老英雄的晚辈都可以不吝指教吗?”
  吕东岩又惊又喜,心里想道:“他既然闯出来了,让他试试也好。”当下说道:“我在这儿呢,高老弟,你叫我干嘛。嘿、嘿,现在还不是我出来的时候,你少安毋躁吧!”
  接着回过头来,对轰天雷说道:“铁威贤侄,你用心领教这应高兄的高招!”
  轰天雷年纪比高登禹轻,高登禹一上场又把话说得太过满了,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错,我说过那样的话,你们并肩子上也好,车轮战也好,高某都是一意奉陪。”心想道:“这个子的内功或者比我较胜一筹,未必就能抵敌得了我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他先行交待这几句门面话,准备万一输了,也可以挽回面子。
  轰天雷冷冷说道:“请你放心,我凌铁威决不占你的便宜!中说我是用车轮战是吗?好,那我就和你约定,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将你击倒就算是我输了!”
  高登禹暗地欢喜佯怒说道:“岂有此理,竟敢小觑高某?”
  轰天雷道:“你已经打了三场,耗了一些气力,若然不加限制,岂非我占了你的便宜?你不愿意给我小觑,凌某又岂能让天下英雄看小!”
  高登禹正是要他把这一“理由”说出来,当下便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并没有限你十招之内。心想:“这小子武功再强,谅他也不能在十招之内胜我!何况还居然要将我击倒。”要知胜招不难,但要把对方击倒,那就非得比对方高出两筹不行。高登禹怎能相信一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有此本领?
  轰天雷喝道:“好,出招吧,你是客人,让你三招!”他自己定下的限制十招之内击倒对方的,如今又要让对方三招方始还手,那只是剩下七招了。而且还要在三招之内不给对方打倒才行。
  吕东岩的门下连受挫辱,吕家的宾客都是蹩着一肚皮闷气,此时见了轰天雷这样的英雄气概,虽然胜负尚未可知,众宾客已是不由得力他大声喝起采来!
  高登禹怒不可遏,喝道:“好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声出招发,轰天雷笼手袖中,身躯一矮硬冲出去。高登禹这一招是向他正面抓来的,他已经领教过轰天雷的内功厉害,见他硬冲过来,心想这一抓虽然或者可以抓裂他的两条筋脉,但给他这么蛮牛似的一撞,只怕自己也非得受内伤不可。心有顾忌,连忙闪身变招,吕玉瑶在旁边拍手笑道:“好,第一招过去了!”
  按照一般比武的规矩,轰天雷既不伸拳,也不动腿,自然不能算是“还招”。虽说他是硬冲过去,但可以说成是他自己凑上去挨打,高登禹不敢打他,那是高登禹自己的事,他已经是给高登禹占便宜了。
  高登禹学了个乖,迅即变招,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向他侧面袭击,这一抓抓向轰天雷的脉门,轰天雷的手虽然是笼在袖中,但高登禹拿捏方位,却是十分准确。心里想道:“这一招你若出手招架,那你就是输了!”
  只听“啮”的一声,轰天雷的袖子给撕破了一幅,可是高登禹却“登、登、登”的连退三步,众人都看得清楚,轰天雷的双手仍然是笼在袖中的。
  原来轰大雷用的是“铁袖功”,经过他内功的运用,高登禹抓着他的衣袖就象抓着一根木棒似的。高登禹能撕破他的袖子,功夫已经是很不错。不过他的手指也给震得隐隐作痛,是以在那骤然受惊的刹那,身不由己的连退三步。
  这一招轰天雷虽然是运用了“铁袖功”但既然没有出手,当然也就不能算是“还招”。
  吕玉瑶屈了两只指头,数道:“第二招。”声音已是不及刚才的响亮。
  话犹未了,高登禹旋风似的转到轰天雷背后,一个“游空探爪”抓他的琵琶骨!琵琶骨是一条脆弱的“锁肩骨”,若给抓断,多好武功也成残废,高登禹心想:“难道你的内功还能练到琵琶骨不成?”
  众宾客见他手段如此狠毒,大喝倒采,只听得“卜”的一声响,轰天雷背上的衣裳给他撕去了更大的一幅,高登禹的中指食指和无名指都染上鲜血!
  原来轰天雷在他抓来的时候,把腰一弓,用背脊硬接了他的大擒拿手。
  轰天雷是自小就内功外功兼练的,内功还欠缺一些火候,外功已是练的肌肉如铁,寻常的人,用刀砍他,也未就能把他伤了。高登禹抓不着他的琵琶骨,五只指头都给他的粗皮硬肉擦伤,不过也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伤痕。指头上的鲜血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轰天雷的。
  指头上的擦伤,旁人看不见,轰天雷背脊上的伤痕,大家都看得见。这霎那间人人都是提心吊胆,有几个胆小的客人惊叫起来。
  不过轰天雷总算是让了他三招,受的也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既未给他击倒,就不能说是落败。
  吕玉瑶用颤抖的声音叫道:“第三招完了!”吕东岩道:“铁威贤侄,你用不着尽让他啦!”
  轰天雷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招!”陡地一声大喝,宛如舌绽春雷,震得寿堂里的一众宾客耳鼓嗡嗡作响,说时迟那时快,声出招发,右掌便向高登禹当胸劈下。
  “高登禹不敢硬接,一个“移形换位”,侧袭轰天雷左臂。轰天雷反手一掌,高登禹随着他的掌风,就象纸片似的轻飘飘的荡了计去。这两招他闪避的也当真是恰到好处。轰天雷的身法似乎不及他的轻灵,这两招都是差了几寸,连他的衣裳都没有碰着。
  年震山为他的徒弟数道:“第五招!”宾客中有人发出冷笑,虽没明言,年震山也知道这些人是耻笑他连轰天雷所让的三招也算在内。虽说轰天雷是有言在先,但以他师徒的身份,却是不应该算这三招的。
  年震山面上一红,心里想道:“这小子不知是那里钻出来的,高登禹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但盼他能接得十招!”心念未已,只见高登禹用一个“懒驴打滚”的身法,又避开了轰天雷一掌,躲避得十分狼狈,年震山心情稍稍轻松,想道:“只剩四招了,看来登禹是应该可以应付的了。”不顾旁人耻笑,洋洋自得的又数道: “第六招!”
  他那里知道,他的徒弟却是有苦说不出来!
  轰天雷一声大喝跟着发出一掌,虽然未打着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那霹雳似的喝声,更是震得他心惊胆战。
  高登禹全力化解三招,腰酸脚软,身法已是渐形迟滞,轰天雷又是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劈来!
  高登禹闪避不开这一招,硬着头皮,以攻为守,反扣轰天雷的脉门。
  高登禹的大擒拿手蕴藏着小天星掌力,这一记变招使得大胆之极,既狠又准,而且还可以随机应变,借力打力。在目前这种危机瞬息的关头,也的确是再好也不过的应付方法了。
  这霎那间,全场寂静无声,人人屏息以观,当真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其中不乏武学高手,俱是暗自想道:“若然换了是我,只怕也没法解拆的如此精妙!”
  心念未已,只听的轰天雷一声喝道:“去!”众人分明看见高登禹已经扣着他的脉门,却不知怎的,突然就给他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就抛了出去!
  原来一个是金刚猛扑,一个是绵里藏针。武学上虽有“以柔克刚”的说法,但也要看双方的造诣如何。高登禹刚柔兼济的动夫,敌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给他一个金刚猛扑,指头刚刚扣着他的脉门,立即就给弹开,随即整个人也给他举起来了。
  高登禹应招的巧妙已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那知转眼之间,就给轰天雷抛了出去,优势转换,主客易势的变化之快,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霎那间,人人都是瞠目结舌,竟然忘了喝彩。
  眼看高登禹就要跌个四脚朝天,年震山一个虎步跳上去,刚好将他的身子接下来,接着他的背心,轻轻一推,高登禹接连转了三个圆圈,方始稳住身形。原来年震山这一推是给徒弟化解身上所受的劲力的,否则虽然接住他的身体,将他放下,他也还是要受内伤的。
  吕东岩见年震山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的就救了徒弟,心里也是不禁暗暗佩服。想道:“看来他的内功也差不多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了,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唯有希望象上次那样拼个两败俱伤吧。”
  场中突然爆发出如雷的喝彩声,也不知是为轰天雷喝彩还是为年震山的这手漂亮的手法喝彩,或者是两者兼有?喝彩声中,又听得吕玉瑶清脆的声音叫道:“第八招!”所限的是十招,还差两招未满,轰天雷就把高登禹击败了。(虽然没有倒地,但他是给师父接下来的,当然也就算是给击倒了。)
  年震山缓缓说道:“登禹,你接连打了四场,也该歇歇了。这位凌少侠好功夫,佩服、佩服。过几年我让小徒再向你领教。”
  吕玉瑶接着笑道:“不错,你的徒弟是打了四场,可是人家只用了八招!”
  年震山的话中之意是要轰天雷退下,好让他和吕东岩上场的,也不知轰天雷是不是听懂他的意思,仍然站在场中,动也不动。
  吕玉瑶心里好笑,“这傻小子敢情是胜得太过得意忘形,以至呆了?”笑道:“凌师兄,你也该歇歇啦。来吧,让我给你擦一擦汗。”丘大成见表妹表示关切,不由得醋意大生。只恨自己本领不济,败在对方的徒弟手下,却让轰天雷出尽了风头。
  轰天雷向吕玉瑶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但却仍然站在场中不动。
  吕东岩道:“凌世侄,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年震山,如今该轮到咱们见个正章啦,请!”
  年震山冷冷笑道:“好,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他们正待下场,不料轰天雷忽地朗声说道:“吕伯伯,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请让晚辈先向这位年先生请教!”
  此言一出,吕东岩和众宾客同是大吃一惊,吕东岩道:“什么,你还要再打一场?”
  年震山颇出意料之外,“哼”了一声,瞪圆了双眼说道:“什么,你要和我较量?”
  轰天雷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奇怪?你的徒弟打了四场,我以八招胜他,虽然胜偈不武,你们高明的武功,我可还想见识见识啊!你的徒弟是给我击败了才下场的,这样照例,我等着你赐招,击败了我,我自然会下场!”
  年震山冷笑道:“只怕那时你已经不知自己下场了!”言下之意,即是他动手决不留情,轰天雷受了重伤,那就要人抬下场了。
  轰天雷虎眉一扬,亢声说道:“大家的拳头都没长着眼睛,汀死了我,我死而无怨。万一我打了你,你也莫怪!”
  话说到这个地步,年震山不想和他打也非得和他先斗一场不可。年震山冷笑道:“好,凭你这份勇气,姓年的已是甚为佩服。那就来吧!”
  吕玉瑶在旁自语道:“刚才人家可是只限十招的!”
  她虽然自言自语,说得可很大声,众宾客都听见了。有人笑道,“不仅只限十招,他还是先让三招的呢!平辈过招,已然如此,长幼过招,强弱悬殊,做前辈的人倘若要顾身份,恐怕,嘿嘿,就不能只是依样画葫芦了。”另一个客人却道:“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胜败不论,老弟的少年英雄气概已是令人钦佩。咱们不要多口,还是让他们平手过招的好。须知这位凌老弟纵然败了,也是虽败犹荣的啊!”
  年震山听了这些冷言冷语,不由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年震山暗忖:“这小子功夫不弱,我要胜他,恐怕非得在三五十招开外不行。”轰夭雷在八招之内击败他的徒弟,他当然不能把自己要在五十招之外方能击败轰天雷的话说出来。是以只好把旁人的冷嘲热讽,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吕东岩笑道:“本来不必限定几招,我这世侄但求增点见识,学点本领,难得有一位名震江湖的黑鹰肯指教他,当然是越多越好!”
  年震山喝道:“闲话少说,好小子,你进招吧!”心里想道:“待我也让他三五招,给徒弟找回一点面子。”
  轰天雷当中一站,陡地一声大喝,双掌便向年震山的胸膛劈去。年震山吞胸吸腹,脚步不动,身子突然挪后半寸,没有打着。
  高手比斗,相差不过毫黍,年震山如此轻描淡写的避开了轰天雷的猛击,足见他的内功造诣极是深湛,即使是和他作了死对头的吕东岩也不禁暗暗佩服。
  可是这只是表面看来的“轻描淡写”而已,其实在轰天雷双掌打来的时候,年震山已是不由得心头一震了。
  虽然差了半寸没有打中,但轰天雷雄浑的掌力,已是达到他的身上,令他胸腹之间隐隐感到作痛了。
  轰天雷喝道:“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再不还招,只有自讨苦吃!”左掌向右,右掌向左,划了一道弧形,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以年震山的身份,听轰天雷说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应硬着头皮再让一招的。可是他让了一招,胸腹已是隐隐作痛,再让一招,只怕就要受了内伤。性命紧要也就顾不得面子了。
  轰天雷事先不知道他要让第一招的,第二招接着发出之际,一来是由于不愿意要他再让,二来也恐怕就此打伤了他,虽胜不武。轰天雷是个耿直的人,是以先喝一声,而且双掌连续划出弧形,这样掌力虽然可以增强,但掌势却是稍缓。他是有心要使对方有足够的空暇应付的。
  年震山喝道:“好,你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我就教训你吧!”说了这句门面话,登时出手,左掌一压轰天雷的右臂,右拳劈面便打过去。
  轰天雷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双臂一振,将他弹开。可是听得“蓬”的一声,胸口已中了年震山的一拳了。
  众宾客均是大惊失色,吕玉瑶骂道:“不要脸,自居长辈,暗算人家!”
  年震山淡淡说道:“我让他出招,还招之际,且还事先警告,焉能说是暗算?这小子自己本领不济!接我一招都接不起,怪得我么?”
  年震山知道轰天雷中了他的一掌,非得倒下不可,那知轰天雷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身子又挺了起来,退而复上,喝道:“我还没有败给你吧,你吹什么牛皮,接招!”按照一般比武的规矩,打中对方只能算是赢了一招,对方没有倒下起不了身,当然还可与他继续再斗。
  原来轰天雷自小磨练,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内功虽未达到炉火纯青之境,造诣也颇不弱。给年震山打中一拳,胸口隐隐乍痛,可是尚未受到内伤。
  假如年震山在他脚步未稳之际,再补一拳,轰天雷非得倒地不可,但年震山过于托大,为了顾着自己的身份,一面回答吕玉瑶的指责,一面等待轰天雷自己倒下,这就给了轰天雷一个喘息的时机了。
  轰天雷运气三转,气透丹田,胸口的疼痛已消失。虎跃而前,一声大喝,双掌又打出去!
  年震山见他这样快的就扑上来,而且那一声大喝,中气充沛,显然没有受到内伤,这一惊亦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怪不得登禹八招败在他的掌下,这小子的确是有点邪门!看他不过二十来岁,乍的就能够有这么深厚的内功?”不敢轻敌,使了一招“拂云手”,双掌一履,化解了轰天雷的这招霹雳掌。
  众宾客吁了一口气,不禁为轰天雷喝起采来。先前说话的那个老英雄蒋中平冷冷说道:“大名鼎鼎的黑鹰,原来也不过只敢让晚辈一招!”吕玉瑶笑道:“让一招也敢夸口,嘿、嘿,口气固然很大,面皮也确实是够厚了!”蒋中平道:“你别笑他,他让这一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哪!”“那”字的语尾,拖得甚长。
  丘大成站在一旁自己里伤,听表妹连连夸奖轰天雷,只觉的满不是味儿,心中又是妒忌,又是羞愧。
  轰天雷给他轻轻一履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也是不禁一惊,想道,“打只怕是打不过他了,不过打不过也要打!”
  幸而轰天雷有过与云中燕及黑旋风交手的经验,此时碰上了一个更强的对手,知道不可一味蛮打,于是战法一变,双掌紧闭门户,攻守兼施,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他这套霹雳掌是梁山泊好汉“霹雳火”秦明传下来的,掌力的刚猛,不在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之下。年震山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他是只许胜不能败的,是以反而不觉有点顾忌了。
  轰天雷每发一掌就是一声大喝,震得旁观宾客都觉耳鼓嗡嗡作响,不知不觉的从场边渐渐向后面移动,有几个人忍受不住,只好塞住耳朵,可又舍不得离场不看。
  年震山暗暗惊奇,心里想到:“这小子的内功竟似无穷无尽,百招之内,若然胜不了他,我的颜面何存。”
  二人越斗越紧,年震山双掌盘旋飞舞,掌劈指戳,撕、抓、擒、拿、劈、砍、切、削,招招攻向轰天雷的要害,轰天雷兀立如山,双掌使得呼呼风响,好J几招年震山的掌指似乎就要劈、戳到他的身上了,却又突然缩手,原来是怕他的内力所伤,纵然击倒了他,也是失了面子。
  吕东岩看得也是不禁暗暗吃惊,想到:“黑鹰这七十二路大小擒拿手法练得竟然精妙如斯,倘若我一下场就和他交手,只怕也是占不了他们的便宜,能够象上次一样,拼得个两败俱伤,已是侥幸的了。”
  不知不觉过了百招,毕竟姜是老的辣,在这百招之内,年震山已是渐渐摸到对方的路数,探明了对方的虚实,当下施出虚实并用的擒拿手法,接连使出七八个“花招”,接着一个实招,扰乱轰天雷的耳目。
  轰天雷反而有点沉不住气了,激战中,他一招“跨虎登山”身形扑上,双掌猛击出去,年震山寻暇抵隙,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喝一声:“着!”旁观的人只见商条人影倏的一分,看清楚时,只见轰天雷的上衣已经给撕破,胸口一道五寸多长抓伤的伤痕。倘若不是轰天雷练成了铜皮铁骨,这一抓已是开膛破腹之灾,众宾客都是不禁大惊失色!
  吕玉瑶叫道:“爹爹,你,你把他替下来吧!”
  吕东岩已经有了取胜的把握,朗声说道,“铁威贤侄,你和年老前辈已经斗了百招开外了,实在是难得啦!你下来歇歇吧!”
  轰天雷说道:“我还要多领教这位名震江湖的黑鹰几手功夫!”
  年震山见他如此顽强,心里也不禁有几分法意,冷笑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么?”
  轰天雷道:“见了棺材,我也决不流泪!”斗的性起,索性撕下了上衣,露出精赤的胸膛,猛的又扑上前去,和年震山继续恶斗!
  十数招后,年震山一个“游空探爪”,抓着他的背心,撕下了一大片皮肉,喝道:“还不认输!”
  轰天雷喝道:“我还未输呢,为何要认?”背上鲜血淋漓,依然恶斗!胆小的客人已是转过了面,不敢看了。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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