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美文 《月是故乡明》作者：夜来风雨声 [复制链接]

　　月是故乡明
　　城市的上空滚过一阵闷雷，天空落下密密麻麻的雨点。小老板无奈地说一声：收工吧。我从高高的木梯上爬下来，甩一甩麻木酸痛的手臂，拖着一身疲惫赶回暂住地——一间阴暗潮湿又肮脏不堪的旧房子。有气无力地脱掉满是泥水的工作服，端过塑料水盆，胡乱洗一把脸，洗去了劳作的灰尘，却未洗去心头的孤寂和茫然，如此这般地混迹于城市的人群中，在消极无聊中等待新的转机，倒不如早日回到故乡那座温馨的小屋。

　　想当初，我木东子手无缚鸡之力，充其量也只是个二三流的小写手，说得书面化一点儿，就是那种虽然“自由”却不怎么会“撰稿”的人。在我辞职之前，自由撰稿人似乎早已成为时尚的职业，可敝人干起来并不潇洒。说不清为哪般，原先让我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竟然滋生出许多烦恼，像样的文章写的越来越少，枯燥和不安的情绪却与日俱增。也许是江郎才尽，也许是一种行当干久了就变得聊无兴趣，反正“爬格子”的生活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赌气关掉那台破电脑，使劲地撕碎了雪白的稿纸，关上令人讨厌的白炽灯，头也不回地走出那间闷得人心发慌的小屋。我决定外出领略异地的风景，把自己像马一样拉出去溜达溜达。

　　当我像小露珠不经意地滑进大都市的喧嚣时，才知道所谓的闯生活是怎么一回事。不停地挤车，不停地掏身份证，不停地陪笑脸，说好话，小心又谨慎。原先的熟人和朋友，都说自己忙，生活累，办事难。求人的自卑令我孤独，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背着个大大的旅行袋，左手一支烟，右手一把伞。我抬头看一看阴沉沉的天，几片乌云浓浓的，在头顶上游移不定地飘来飘去。站在人家屋檐下，我不得不低头瞅着过往行人的脸色。抹一把汗水和雨水，睁大了眼睛寻找新的归宿，面前的路却是模糊一片。在一座小商店的门楼下呆到傍晚，再抬头望一眼天空，雨似乎停了，天却没有晴，也没有想象中掠过头顶的鸽哨。

　　夜深了，我住进一家小旅馆。它的床价低廉，暗黄色的床单上污迹斑斑，令人浮想联翩且生出几分畏惧感。我百无聊赖地躺在木板床上，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个好梦刚做了一半，那扇油漆斑驳的门却民族唱法般“吱呀——吱呀”地叫了几声。随后进来一位满脸胡须的大汉，弄得破脸盆叮叮咚咚。我不无敌意地将原本就营养不良的钱袋朝枕头底下掖了掖，正待翻身睡去，忽从被窝里钻出一股烂脚丫和汗酸纠合在一起的气味儿，这时，我十分怀恋地想起所谓的故乡，想起千里之外那座宁静的小屋。

　　第二天早晨，我随着滚滚人流淌进一个更加喧嚣的劳务市场。原想我这颗躁动不安的心，可以得到一次跳跃，一次升华，一次自由的选择和选择的自由，谁知得到的却是尴尬与难堪。我像小商贩卖东西一样给雇主们讨价还价，像商店陈列的商品一样让人家挑来拣去。年轻的女孩被人家挑去做保姆，健壮的汉子被人家拉去做杂务，剩下我这位白面书生无人问津。好在我是在登记处注册的，可以存下气来待价而沽。等到第三天终于有了眉目，被介绍到一家广告公司刷油漆，活不重也不轻，要命的是油漆的异味呛得我喘不过气，勉强干到第五天，我便患上过敏症，浑身生出无数的红疙瘩，奇痒难忍，通宵无法入眠，这倒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回味生活。最大的收获是，挠着痒构思了两个短篇和一个中篇。

　　在我快撑不住的时候，老板又派我去沿街刷洗那些张贴不规范的旧广告。我扛着木梯，拎只水桶，走走停停，爬上爬下，泥水溅在身上和脸上，有几次险些从木梯的顶端摔下来，紧张得弄出一身冷汗。大街上匆匆过往的行人，时常瞧着我的笨拙讪笑，俨然观赏一只表演动作生硬的猕猴。这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尽管小文人无大本事，也不至于落魄到这步天地。我硬挺着坚持了十几天，便主动找到老板，自荐会写广告词，会撰写够水准的广告文案，甚至会策划别具一格的创意广告。年轻的老板盯着我打量片刻，尔后轻篾地摇摇头，笑着说，公司里设计人才有的是，缺的就是干粗活的小工。我差点儿气得嘴歪眼斜，但是毫无办法。端人家的碗受人管，眼下我身无分文，每天还要三顿饭填饱肚子。无奈之下也只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求得一个暂时栖身之地。

　　夜深了，喧嚣的城市渐渐宁静下来。可是，作为脱离了原有生活轨道的游子，躺在临窗的木板床上，望着仲秋的朗朗明月，我的心实在无法平静。我想，所谓的超越自我，多数情况下或许是一句鞭策励志的豪言壮语。然而，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如能时不时地“换个活法”，当然是件过把瘾的好事，可真要从形式到内容的换个活法，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还想，今夜故乡的秋月，说不定比这座城市的还要亮吧！品尝了新生活的酸甜苦辣，也算丰富了一段人生的历程，至于实现自我的超越，还要经过漫长岁月的修炼。天亮之后，是否该买一张返乡的车票呢？

　　好女人是家
　　先哲们说，优秀的女人是一所学校。这个命题无疑是正确的，历史上和现时中不乏其实证范例。但是，总觉得能真正称得上“学校”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往往博大精深得高不可攀。如我等庸常之辈，无缘于这般非凡的女人，也就没有做“学生”的荣幸了。而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让我体会最深的却是好女人是家的诸多况味。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晚饭后，父亲独自悠闲地去了生产队的饲养房，围着一堆炭火取暖、聊天，直到深夜才回家。母亲总是先洗刷了碗筷，再用木炭焖一只火罐，让我和弟弟妹妹轮流捧着暖手。而后，母亲端来针线筐，娴静地坐在煤油灯下，哧－哧地纳着鞋底，不时地用针拨一拨灯花，再深情地看一眼窝燕般围灯而坐的孩子们，那张瘦削而慈祥的脸上便溢满了幸福的微笑。我们兄妹要睡觉的时候，母亲就在火罐上盖一只干净的木条筐，再捂上被子。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先前冰凉如铁的被褥，便温暖怡人了。待我们依次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后，母亲并不急于做针线，而是坐在小弟或小妹的床边，轻轻地拍着被子，低声哼几首儿歌，或讲个逗人的故事，直到把宝贝们送入甜蜜的梦乡。

　　我的家乡，过去多是盐碱涝洼地，收成极其微薄，生活十分艰苦。遇上灾荒年，口粮更加短缺，断炊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特别是雨雪天气，许多人家干脆不再生火做饭，躺在被窝里睡大觉，把本来贫困的日子睡得昏昏沉沉。我的母亲却始终坚持每天做三顿饭，即使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她也要把灶火烧得旺旺的。母亲说，灶房里不冒炊烟，那还叫日子？一家人围起来喝口水也该是热的。那时每年的春天，是一段青黄不接的漫漫长日。村上的不少人家原可勉强渡日，却习惯性地纷纷外出讨饭，把自家房院冷落得更加凋敝不堪。我们家并不比别的人家富裕，可经过母亲的精心调理，总能细水长流地渡过一个个饥荒而又不失温暖的春日。每当我和小妹挖野菜回来，远远望见自家灶房上冒出的袅袅炊烟，心中便油然生出些许的自豪。尽管那锅里煮的是几碗稀粥半筐野菜，却也能嚼出有家可归的香甜与温馨。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娶妻生子，建立了家庭。一家三口挤在两间低矮潮湿的旧瓦房里，住房条件比较起来相当差。可我那手脚勤快的妻，却能把小小陋室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鱼缸花盆点缀得小屋充满生机。她还把窗前的平地深翻细镂，捡出石块，拌上肥土，营造出一方生气勃勃的菜园。于是，原本简陋的庭院便时常绿意盎然，蜂蝶翻飞，生活也充满了田园般的诗意。

　　那时，我在一家公司搞销售，经常出外差。每次离家之前，妻总把牙刷、牙膏、茶杯、毛巾、剃须刀、换洗衣物，乃至抗菌消炎药之类的日用品，打理得一应具全，无微不至。妻常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妻的关爱和细心，让我出门在外时，也能享受到家的方便。当我候鸟般飞回小巢时，妻又为我做几个可口的小菜，再开一瓶孔府家酒，最后煮一碗香喷喷的葱花肉丝面。这时我便深深感受到妻的可亲，有家真好，直觉得幸福无比。结婚十几年了，妻为我接风洗尘已成为习惯。尤其赶到夜间归家时，不论天多冷夜多深，善解人意的妻总是静坐灯下，等候着咚咚的敲门声。不知别的男人有何感触，反正我作为一个经年出差而又时常深夜回家的人，每当拖一身疲惫，在夜阑空寂的街巷中走近家门时，如能看到窗口透出灿灿的灯光，那份游子投怀的亲切与激动，是语言无法表达的。

　　妻凭着一腔热情两肩责任，到四十岁上终于熬上个科长。我真诚地对她说，你大小也是领导了，工作忙，以后买菜做饭洗衣拖地这些家务活，有我顶着呢，你就大大方方地当科长好了。妻却笑笑说，你这不是寒碜我吗？别说是个不上品的小科长，就是当了局长厅长又能怎样呢，谁还没有个家？撒切尔夫人那官做的够大吧，不也忙里偷闲进市场买菜下橱房做饭吗？说心里话，妻能有这认识这境界，真令我感慨万端。

　　我的母亲是文盲，妻子也只是初中的文凭，她们没有大智慧大作为，过的是平常日子，无论从那方面说，恐怕离所谓“学校”的水准相距甚远，但她们却能以女性的优秀品格，支撑起一个温馨而又幸福的家。我想，尽管时代进步了，男女都一样，都有各自的岗位和事业。但是作为女人，不论你是社会名流，还是业界领袖，或者军中豪杰，而女性特有的慈善、柔和、细致、耐劳等方面的优良品格，是万万不可丢失的。作为女人，能做一所“学校”当然好，倘若做不了“学校”，那就做一个给人温暖的“家”吧！

　　父亲的小屋
　　父亲的小屋位于村北六里的小清河岸边，屋长不过五米，宽不足九尺，房顶伸手可触。小屋依河堤而筑，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屋前横卧一座三孔石桥，清凌凌的小河水，簇拥着柔柔的菱角草，穿过幽幽桥涵，朝着太阳初升的方向潺潺流去。屋两旁是枝繁叶茂的槐树，从远处看，那一朵朵硕大的槐花，宛若漂浮的白云，在暮春轻风的浸润下，摇曳出阵阵清香。每到夏季，河堤上生机勃勃的牵牛花，便争先恐后地爬满屋顶，垂向四周，红花绿叶密匝匝地掩住小屋的真实面目。这时质朴的父亲和无华的小屋，就完全融入到大自然的杰作中，尽享天人造化的万般乐趣。

　　小清河是人工开掘的灌溉河流，桥头上建有一座排灌站，是村里重要的水利设施，常年需人看管。经村委会研究确定：谁去看守排灌站，给谁在附近辟出一亩良田无偿耕种。条件应该说相当优惠，可村里的青壮年害怕寂寞，迟迟无人应承，事情几乎搁置下来。村干部正在为难时，父亲说，上了年纪的人牵挂少，也耐得住寂寞，这事就交给我吧。村干部欣然应允了。

　　父亲拎着一只镐头一把铁锹，步履坚定地来到村北的小清河，紧靠排灌站，自己动手筑起一座半阴半阳的干打垒小屋。一向为人豁达的父亲，并未接受村里辟给的一亩良田，只在小屋旁的河堤上开垦出几片荒地，随意地栽种一些果木和蔬菜，再于灌木丛中、小清河里放养十几只鸡和鸭，将小屋烘托出一派生机。

　　父亲的小屋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旧木床，一只藤编茶几，一把老式木椅，靠墙角的粗瓷大缸贮存着少许的口粮。小屋内摆放更多的是村里人的农具、化肥、种子和农药。小青河两岸的田地，离村庄最远的有七八里路。村人们当天使用的农具，还有当天用不完而翌日继续用的种子、化肥、农药之类，就不再劳神费力地带回家，干脆寄存在父亲的小屋里。尤其到了夏季，雷阵雨下得又急又大，正在田间干活的人们，常常躲闪不及，只得纷纷钻进父亲的小屋，逃避老天爷的突然袭击。待到雨过天晴之后，田地里落满了雨水，道路泥泞不堪，农活无法再干下去。村人们便丢下沉重的镐头、喷雾器，已经打开封口的肥料袋，用去了半瓶的农药水，以及无法骑行的摩托车、自行车等等，统统扔给父亲保管，自个儿倒是悠闲地回了家，从不担心丢失、损坏什么的，再用时只管去取就是了。每逢此时，父亲的小屋总是拥挤不堪，像极了储存杂物的仓库，甚至连休息的木床上也堆满了农人的各类用品，农药、化肥发出的异味，更是刺鼻难当。到了夜间，父亲在屋内无法存身，便在屋外的老槐树下，临时搭建一个床铺，尽职尽责地守护着他的小屋和农家的寄托。

　　近年来，小清河的水也不同程度地遭受污染，河水不能直接饮用了，喝下生水更是一件要命的事。父亲便在屋前开掘了一座人工压水井，又在井旁砌起一个平台，而后把汲取的井水烧开了，装进暖瓶里，摆在平台上，免费供过路人饮用。每到农忙季节，过往的行人多起来，父亲的免费开水常常供不应求。这时有人建议父亲收费，在路边摆摊卖大碗茶。父亲呵呵一笑说，这可不妥哩，都是村上的老少爷们，喝口水咋能要钱呢？再说了，我也没费多少劲，水是井里汲来的，柴是地里捡来的，花点儿工夫不值什么钱。父亲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又要打柴又要汲水、烧水，有时不免累得要酸腿疼，忙得满头大汗，可他总是乐呵呵的一副极开心的样子。每当盛夏天气，农人们大汗淋漓、口渴难耐时，只要看到父亲的笑脸，甚至远远望见父亲的小屋，心中便充满一种遇难得救似的喜悦。

　　在漫长的冬夜，父亲的小屋显出几分清冷。然而父亲并不因寂寥无事而早早睡觉，他或者磨一磨砍柴的镰刀，或者用藤条编一只箩筐，或者仔细地分拣混在一起的杂粮，总能找到一些上手的事做。有时过路的行人也走进父亲的小屋停留片刻，要么借火抽一支烟，要么说几句家常话，再一身轻松地赶自己的夜路。有时父亲也走出他的小屋，在大路旁、桥头上走一走，转移转，察看一下排灌站，主动为夜行人指点前行的路径，还搭救过躺在河边不省人事的“酒鬼”呢。夜深之后，父亲即使睡在床上，也不马上熄灯，直到后半夜才把灯熄灭。有多事者不解地问父亲，一个无事可做的干老头儿，点灯熬油的为什么？父亲笑笑说，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让走夜路的人心里更踏实吗！闻者沉思片刻，而后赞许地点点头，似是悟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要知道，父亲的小屋地处一个小平原的中间地带，前后左右的村庄相距十余里。夜行者走在空旷无人的暗夜中，如能时时看到前方的灯光，那心中该会增加一份多么明亮的心情啊！

　　父亲的小屋白天不关门，夜间不上锁，犹如一处不售门票的公共场所。不论是稔熟的村里人，还是陌生的行路人，不论是光天化日的白昼，还是风高月暗的深夜，都可以像来到自己的家里，随意地走进去喝一碗清茶，歇一歇脚板，或借一件急用的农具，打探一下前方的村庄和路途，这时往往可以得到一份满意的收获。父亲不无欣慰地说，我的小屋虽然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可我的邻居们却比别人还要多！是的，父亲的小屋空间不大，却容纳着八方来客；尽管独处一偶，却不孤单，也非常安全。尤其令人称奇的是，在父亲完全对外开放的小屋里，从未丢失过什么东西。连那些拴在深宅大院里的牛羊，都时常发生被盗事件，而父亲用竹篱笆圈养的鸡和鸭，却未有过遭遇小偷小摸的纪录。不仅如此，竟有一些善良的人们，趁父亲不在小屋时，悄悄留下一把时新的蔬菜、几斤香米、半袋地瓜什么的，作为对小屋主人的回报。

　　父亲的小屋是农人遮风挡雨的驿站，农人们便把小屋安放在自己心间。

孩子的创造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广场边的杨树林已长出嫩黄的叶子。在树林旁有一群天真活泼的孩童，其中一个穿蓝裤白褂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手里牵着一只漂亮的花风筝，在空中飘来舞去的，透出几分快活而又顽皮的童趣。

　　我被那只花风筝、那春日的美丽风景、那纯真可爱的童趣所吸引，便饶有兴味地走到孩子们中间，轻轻拍一下那男孩的肩膀说，小朋友，让我玩玩你的风筝好吗？小男孩看着我，欣喜地闪动一下明亮的眸子，极爽快地把风筝拉线交给我，那张胖嘟嘟的脸蛋上随即漾出动人的微笑。我被莫名的好奇驱使着，把风筝拉近了细细欣赏。当那只飘舞在空中的花风筝落到面前时，我被惊呆了：那不是一只严格意义上的风筝，而是一张薄如蝉翼似的彩色塑料纸，用两根十字交叉的细塑料管稍加固定，便做成了一只漂亮的花风筝。看上去彩纸剪裁得很随意，棉线系成的连结扣也略显毛糙，这无疑是孩子们自己的作品。风筝的制作虽然简单且有几分幼稚，但它却是童心闪射出的智慧火花，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张塑料纸、两根塑料管，几乎是随处可见的废品，是孩子们凭借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天地间飘动的美丽。

　　记得那年的阳春三月，小女儿缠着我为她扎一只花风筝。为满足女儿的希冀，我不惜花去宝贵的时间，耐着性子笨手笨脚地破竹蔑、裁色纸、系线扣，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可扎起的风筝却歪歪扭扭，粗陋不堪，无论怎样努力也升不到空中。当时女儿失望得眼含泪珠，那神情至今如历目前。当时为何没有顺手捻来些现成材料，创造性地做一只简易风筝呢？成年人想不到的事，孩子们却想到了，而且变成了美好的现实。他们没有依赖于爸爸妈妈扎风筝，没有去商店买一个现成的快乐，而是展开想象的翅膀，挥动一双还不太灵巧的小手，去实现一个美好的心愿。在孩子们的眼里，这风筝或许比别人扎制的更称心，比商店里出售的更漂亮，放飞起来也更满足、更惬意，因为这是他们用自己的智慧和劳动，创造出的独具一格的纯美结晶。

　　孩子们见我仔细地欣赏他们的劳动成果，一双双水晶似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期待着我的奖赏。我微微一笑，赞许地说，这风筝 好看极了，谁领头做的？先前那位牵风筝的男孩抢着说，叔叔，是我，我做的。那口气坚定而自信，简直不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亲切地抚摸一下那男孩的头，把风筝还给他，笑笑说，好孩子，去吧，去放飞你们的风筝吧！孩子们似是受到莫大的鼓舞，重又欢呼着、跳跃着朝广场中心奔去。有位哲人说得好，儿童是最具创造力的。日常生活中，孩子们奇想天开的创造随处可见，但因其显得幼稚和粗陋，时常被严谨而又自以为聪明的大人忽略了，埋没了，甚至是扼杀了，这实在是个令人可悲可叹的误区。

　　我久久地站在杨树林旁，痴痴地望着远去的孩子，望着蓝天白云下那只美丽无比的风筝，默默自语：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你们尽情地放飞童年的梦吧，那是你们的欢乐和理想！真心希望有更多发自童心的创造，丰富我们多姿多彩的生活。

寻梦芦苇塘
　　我的故乡在微山湖畔，水源相当丰沛，河汊纵横交错，池塘星罗棋布，是闻名遐尔的江北水乡。人们都说故乡可爱，故土可亲，而真正令我魂牵梦萦的，该是村边上的芦苇塘吧，那是我儿时的乐园。

　　在我的记忆中，芦苇塘水常年不枯，碧波涟涟，清澈见底，尤其在每年的深秋季节，连水中嬉戏漫游的鱼儿，都能够清晰可见。芦苇塘名副其实，塘中长满蓬勃茂盛的芦苇，其间夹杂着蒲条、藕荷之类，构成独具特色的水乡风景。

　　春暖花开时节，故乡的芦苇塘里，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戏法似的冒出紫红紫红的芦尖，青黄如酥的莲角，绿莹莹的蒲条芽儿。这些个水生植物，乍出水时仿佛一派刀枪剑戟，尔后渐渐舒展出各自独特的风采。随着布谷鸟的声声呼唤，善舞的蜻蜓在荷叶间翻飞，快乐的蚱蜢于苇丛中上窜下跳，芦苇塘开始展现出一派盎然生机。

　　夏天是芦苇塘最诱人的季节。修长的芦苇，田田的荷叶，高低错落，层次分明，遮住水面上的杂草和绿藻。不时有顽皮的鱼儿，溅起几声脆响，跃上紧贴水面的荷叶，活泼地闪出一团白光，又害羞似的钻入水中，随即漾起一串优美的水旋儿。芦塘边，浓荫下，满目清翠；树上的鸟儿啼啭，水中的鱼儿跳跃，真是胜却人间仙境无数！几场大雨下过之后，塘水陡涨，塘中植物水涨船高，愈加青葱繁茂。尤其雨后新晴，满塘景色沐浴一新，太阳帽大小的荷叶上，托起珠玑一般的雨水，折射出灿然的光彩。阵风吹过，荷冠倾斜，积水便次第滑落，于是满塘的击水声，哗哗啦啦地随风远逝。每当此时，村中孩童自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几乎每天都在芦塘边流连忘返。一条优游穿梭的大鱼，一只跃入苇丛的青蛙，抑或是一条逶迤蓦现的水蛇，对天真好奇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强烈的诱惑，都会平添几多探险的勇气。每逢炎热天气，芦苇塘更是成了顽童的天地。赤日下结伴而来的孩子们，像一只只逃避阳光的青蛙，纷纷跳入塘中，冲凉洗澡，打水仗，在水波荡漾中“捉猫猫”。顽皮的孩子嘴中含一根透气的芦管，像可爱的海豚一样，悠然自如地潜游在水中，出其不意地向伙伴发动袭击。伙伴们常常是你攻我防，躲躲藏藏，快乐无比。芦苇编织的青纱帐里，飞出阵阵欢声笑语。

　　入秋之后，照旧是芦苇塘收获的季节。荷花落英，莲子渐熟，最是塘藕肥嫩之时。村中的青壮年们吆喊一声：“去踩藕喽！”即刻便集合起一群“楞小子”，扑腾腾跳进芦苇塘。“踩藕”一般从塘泥松软的地方下水，尔后用手牵着一枚莲杆，用脚丫尖儿凭感觉向污泥里搜寻。采藕人摇头耸肩，脚脑并用，漾起一圈圈涟漪相撞。那种水在身边动，泥在脚下翻，凉津津滑腻腻的感觉，着实有一种奇妙无比的况味。时而有人抹一把满脸的泥水，手中舞动一挂雪白的莲藕，吆一声：“嘿，接住！”藕节“嗖”地飞向岸边，随即引起一片啧啧的赞叹。说起芦塘的收获，要数抓鱼最有趣。塘中鱼儿出奇地多，有草鱼、鲫鱼和白鲢成群结队地畅游，狡猾的鲶鱼、泥鳅、黄鳝们也时常出没，这都是因了芦苇的缘故，平时人们无法撒网捕捞，密密麻麻的苇丛是鱼儿天然的庇护所。抓鱼时，只要悄悄钻进苇丛，静静地观察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近旁的苇棵晃动，便可手疾眼快地扑上去，收获到的定是一条肥大的草鱼或白鲢。即便你站在苇丛中一动不动，也会有傻鱼儿送上门来，轻轻地碰撞你的腿，贪婪地叩咬你的脚，这时便可顺手牵羊抓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冬天的芦苇塘没有“在水一方”的“伊人”儿，只有芦荻飘飘和满地白霜。西北利亚的强寒流，伴随着连续几天的凛冽北风，芦塘水面奇迹般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先有人在冰上试一试，如果纹丝不动，聪明的村里人便回家扛锹拿铲，开始一场收割芦苇的战斗。酷寒的冬季，芦干、蒲条和杂草凝结得又干又脆，人行走在冰上，挥动锋利的铁锹，一顺儿沿冰面铲过去，苇草们纷纷倒下，眨眼间即可铲倒一大片。蒲草做成蓑衣，为人们遮风挡雨；苇杆可修缮房屋，或编织铺床的席子，杂乱无章的柴草，还可以生火做饭。哪怕在万物萧索的严冬，多情而善良的芦苇塘，也尽其所能地为众乡亲造福，这怎么不令人感动，又怎能不让我赞美不让我讴歌啊！

　　不久前，我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来到日思夜想的芦苇塘边。令人遗憾的是芦苇塘早已面目全非，塘中没有了青青芦苇，没有了映日荷花，更没有了自在优游的鱼儿，连塘水都污浊不堪，发出阵阵刺鼻的臭气。芦塘边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瓦房，还有机器轰鸣的工厂，工厂排出的废水流进温柔敦厚的芦苇塘，也流进我柔弱无奈的心间。我想，乡亲们也许比往日更富有，不再需要苇杆儿编席缮房，不再需要蒲条制成简陋笨重的蓑衣，甚至不再用柴草烧火做饭！可是，难道富裕了的父老乡亲，果真需要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需要牺牲美丽而丰饶的芦苇塘吗？！

九月菊花香
　　农历的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非外香。”每年的重阳节前后，在我们鲁西南一带，山菊花便迎着深秋的劲风渐次开放，金灿灿的花儿遍布在田头和山岗，浓郁的芳香浸润着晚秋多姿多彩的原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当年陶渊明老先生采菊东篱之下，也不知派何用场，倒是那份恬淡闲适的心境令人羡慕不已。我和妻决定去南陵山采菊，虽然怀着明确的功用目的，却更企盼着进行一次快乐的郊游，让疲惫的身心于大自然的怀抱中得以放松。

　　近年来，本人患上一种被称作“神经性头痛”的病症，发作起来头疼愈裂，苦不堪言，吃药打针，总不见效。前些日子，去求助一位远近名闻的中医大夫，老先生好一番望闻切问之后，爱莫能助且又神秘兮兮地说，给你推荐个祖传的偏方吧：用晾干的山菊花装枕头，或许是个见效的好办法。于是，在重阳节前的一个休息日，我和妻愉快地踏上了野菊花最多的南陵山坡。

　　南陵山距县城不足三里路，我们步行一刻钟，便来到山脚下。山菊花属于耐干旱植物，雨水偏少时，长势反而更好一些。今年进入秋季以来，雨水涟涟，菊花们被雨水浸泡得没了精神，远不似往年那般灿烂。加之近年来人为的掠夺性采摘，常常连棵带花一起收获，先前遍布于山坡的野菊花，现在也只是星星点点地开放，采起来相当费力，且收效甚微。我和妻翻越三道山梁，不惜攀高登险，低头弯腰，忙活了三个多小时，只勉强采到小半塑料袋。许多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难，采菊花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轻松怡然。待到精疲力尽时，我和妻不约而同地想到住在山脚下的父母亲，决定去那里歇息腿脚，也顺便蹭一顿“免费的午餐”。吃午饭时，老父亲望着妻用拳头捶背的滑稽相，再瞥一眼塑料袋里的菊花掰儿，疼爱又生气地说，累坏了吧！翻山越岭可不是好玩的，需要菊花咋不早动手呢？眼下快被人家采光了。我和妻面面相觑，也只好一笑了之。

　　采菊后的两三天内，我和妻一直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这时又赶上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也正是国家法定的老人节，妻提出去看望我的父母。我推辞说，前几天采菊刚去过，这次就免了吧！事实上是自己偷懒耍滑，被那次采菊之行累过了头，不想再多走动。可就在重阳节后的第二天，我门全家正吃午饭，忽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风尘仆仆的父亲，他老人家一前一后背着两个鼓鼓的塑料编织袋，皱纹纵横的额头上沁满汗珠。父亲敦厚地笑笑说，这几天我赶着采了些菊花，也不知够用不够用？我被父亲的举动惊呆了，心头热热的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妻更是诧异得不知所措，傻兮兮地看着装满菊花的编织袋，眼睛红红的满含着激动和感慨。我和妻深有体会，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连续爬上几个小时的山，都有些吃不消。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七十六岁高龄的老父亲，拖着一双走路都有些困难的“风寒腿”（关节炎），在短短数日之内，采摘到如此多的山菊花，那该会付出怎样的艰辛啊！

　　山菊花的缕缕芳香，和着天下父母的舔犊之情，浸润着整个房间。我每晚枕着老父亲手采摘的菊花枕头，枕着温暖而厚重的父爱，幸福地进入温馨的梦乡。可梦醒之后，我又常常想，父母给与儿女的爱，如山高似水长，那么儿女们的回报又怎样呢？所谓时间少工作忙什么的，不过是一些堂皇的借口。对待含辛茹苦养育我们的父母，能否“常回家看看”，或许因人因事而已，问题的关键是要怀有一份真挚的爱心！

榴花似火
　　我这人特喜欢花呀草的，却又不擅养花，时常抱愧自己在养花上的无能和笨拙，因为在这之前，我几乎没养活过一盆花。究其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没有耐心，平日对花们疏于管理，所以这些需精心呵护的小植物，在我手底下活得十分艰辛，不是在缺肥少水中奄奄一息，就是在阳光暴晒下归于夭折。后来，我干脆不再养花了，想看花时，就去花市里过把瘾。

　　去年冬天，有位以养花为业的朋友，送给我一只好看的盆景，盆中栽植一棵酷似石榴的小树，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被着意修剪得小巧玲珑，煞是可爱。我边欣赏盆景，边对朋友说，这么金贵的宝贝疙瘩，我这粗人怕是玩不转，别等把好东西糟蹋了，你还是趁早拿走吧。朋友笑笑说，你尽管放心，这花准保你养得好。说过，踏上摩托扬长而去。

　　这盆景是友谊的使者，不仅表达了朋友的心意，还蕴含着朋友间的信任。因此，对这可爱的小东西，我丝毫不敢懈怠，一改过去的粗心和懒散，隔三差五的为它浇一遍水，天暖时，让它在阳台晒太阳，天一冷，赶快搬到卧室的窗口上。渐渐地，它慢慢长出绿油油的新枝芽，即使在最冷的数九寒天，盆景里始终泊着一片新绿，嫩嫩的叶子一直在生长。看来花木亦知情，这娇小的宝贝儿懂事呢，不枉我一片苦心！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更加珍爱这盆友谊之花。可是好景不长，约莫过了个多月，我发现盆景的叶子总是打卷，有的干脆枯黄了。心想，可能是缺肥了，便去花市上买来一小袋花肥，哪知施进去半个多月，不仅没见任何效果，叶片反而枯黄得更厉害，有的已开始脱落。我围着花盆又观察又琢磨，最后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可能是土壤太板结，如果给它换盆新土，或许能扭转眼前的危局。

　　说干就干，趁个星期天，我把盆景搬进厨房，本以为往外一倒，就会连花带土倾盆而出。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无奈之下，我只好用铲刀将板结的硬土一点一点抠出来。没想到，也就挖出两三把土，铲刀再也伸不进去了。仔细察看，硬土下面密密麻麻地盘虬了多半盆的根须，稍不留意，已经铲断好几条粗根了。我坐在小板凳上，怔怔地对着半盆小树的根须发呆。它粗细相间，盘根错节，上面就那么一棵小得可怜的树苗儿，怎么会生出如此密实的根须呢？花盆下面的漏水孔已被瓦片堵上，它还能锲而不舍地从缝隙里钻出来，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让我暗暗吃了一惊。

　　我不敢再动手了，随意撒了些花肥，又把铲出的土装进去，浇上水，小心翼翼地搬到窗台上。心里不免愧愧的，都怪自己太粗心，险些断送了小小盆景的性命。

　　出乎意料的是，过了十多天，奇迹出现了。盆景遭此一劫后，不仅没有枯死，反而随着天气的转暖，重新长出了嫩绿的枝芽，叶面油亮油亮的翡翠一般，十分精神。瞧它长势喜人的样儿，我有些心动，忽然想起在书店看到的花草管理书上说，在生长期内适时追肥，可使花草长得更茁壮。于是，我又去专卖花肥的小摊上买来几包花肥，回到家，急急忙忙撒在花盆里，浇足了水。幻想中，似乎听到它生叶拔芽的声音。

　　更意外的是上了肥料没一个星期，刚刚长出的嫩叶子开始发黄了，用手轻轻一抚，便瓜熟蒂落般掉下来。又过了七八天，小树的叶子几乎落光了，还剩下几枚不屈不挠的枯叶，可怜巴巴地吊在枝干上，让人看了直觉得心酸。先前充满生机的盆景，现在已萧条得目不忍睹。面对这般情景，真是欲哭无泪，我只有在叹惋中深深地反省自己，可能肥料上得太多，活活把它折杀了。

　　对养花弄草这件事，我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了，赌气把盆景搬到阳台上，扔在一个角落里，不忍心再见它。

　　后来我因事去外地参加一个培训班，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回来。到家的第二天，去阳台上清理卫生，无意间看到角落里一团红，火焰一样刺得眼疼，走进了一看，竟是那早已被我忘却的盆景，现在已开满红艳艳的花朵。我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又怀疑这不是事实：你越是寄予厚望，精心呵护，它越是危机跌现，几近夭亡；等你漠然置之、顺其自然时，它倒是死里逃生，活得潇潇洒洒。

　　解铃还得系铃人。为弄清其中的奥秘，我带着诸多疑问，去请教那位专事养花的朋友。朋友听了我的诉说后，不禁呵呵大笑，又不无抱歉地说，都怪我没说清楚，其实我送你的那只盆景，是一种“懒汉花”，俗名——旱石榴，既好看又好养，不需大肥大水，不需着意照料，只需一份自由自在的空间，它就足够了。我听后恍然大悟，虽然与这旱石榴相处得波波折折，却更加感慨于它的美丽可爱了。

美丽的太阳雨
　　清明时节，雨亦多情，杨柳陌上，断魂之人。在这多愁善感的氛围中，我又想起那美丽的太阳雨。

　　我亲爱的朋友，你见过太阳雨吗？你领略过太阳雨的风采吗？太阳雨是美丽的，太阳雨就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那种雨。想想看，同一丘田，同一面坡，或同一条街道，一半淋雨，一半晒太阳，该是多么奇妙的景象啊！下着太阳雨的时候，常有金色的云朵翻滚，或是七彩长虹飞架，把整个天空渲染得像一幅泼墨画。那是世间无与伦比的壮丽景象啊！

　　你曾经是个喜欢太阳雨的孩子。记得小时候，伙伴们在田间玩耍，每当太阳雨出现时，你总是欢呼雀跃地奔过去，跑到那条晴雨线上，张开双臂，让一只手淋雨，一只手晒太阳。晴雨线走到那里，你就跟到那里，以天真烂漫的童趣，固执地拉长嬉戏太阳雨的快乐。

　　长大以后，你做了一名人民警察，一份追风逐雨的职业。在那个多雨的季节，你和你的战友们，经过二十几昼夜的连续奋战，成功地破获了一起特大抢劫杀人案。阴云散去，雨过天晴，你的心情格外的好。你依照领导的指令回家休息，本来是一身泥水一身疲惫，可当你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却情不自禁地哼起流行曲儿。

　　你推开家门时，惹人怜爱的小女儿扑到怀里，连声迭气地叫唤爸爸，还用胖嘟嘟的小手，摩挲着你那毛绒绒的胡茬。休班在家的妻子，看着父女俩的亲热劲儿，激动得满眼泪花。嗔怪道：走了就不知道回来，看把孩子给想的！说过，默默地走进厨房，去包你最爱吃的水饺了。

　　天真活泼的女儿茹茹，始终拉着你的手，好像怕到家的爸爸再跑掉似的。你心里酸酸的，觉得欠女儿的太多了。你没顾上换掉脏兮兮的衣服，甚至没去洗一把脸，便硬撑起晕懵懵的脑袋，欢笑着陪女儿玩积木，玩弹子，玩“骑马”游戏，快乐极了。父女俩正玩得开心时，妻在厨房里喊：辛剑，去买瓶醋吧？吃水饺等着用呢，快去快回啊！你安顿好女儿，便愉快地去完成一项应为爱妻分担的家务劳动。

　　你拎着醋瓶走出小卖部时，天空骤然落下又大又密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楼房上。房上却跳跃着明晃晃的阳光，无限美好的夕阳躲在雨帘后面，映出满天的彩霞。哦！多么壮观的太阳雨，可你已不是那个追逐太阳雨线的玩童了。你又踅回小卖部里，想等雨过之后再回家。不知为什么？以往的太阳雨多是短暂的，而这次足足下了半个时辰。

　　太阳雨走远了，天色暗下来，你急匆匆地回家去。你想，香喷喷的水饺该煮熟了吧？说不定妻儿们正翘首以待呢！可是，在走近家门的一瞬间，你抬头望见大街尽头处，绰约的人影攒动着，聚拢着，嘈杂声中有人喊：那边出事了！死人啦！职业的敏感和责任，令你放下叩门的手，撒腿向街头的人群跑去。

　　你拨开众人，问明情况，得知死者在一座二层楼的房顶上。你凭借警察的身手和胆魄，踏着咯咯吱吱的竹梯，三步五窜地跃上楼房。房顶是水泥做成的平面，中间有一汪雨水，死人就躺在水汪里。你毫不犹豫地接近死尸，大步迈向那片积水的洼地。谁料想，你刚刚踏进水洼，便轰然倒下了，倒下就再没有站起来。你那刚强的身躯和坚硬的头颅，砸在冷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人原是触电而亡，有根破损的十万伏高压线，如毒蛇般隐在尸体下面，正咝咝地吐着残忍的信子。你患有高度近视症，又值天色向晚时分，视线不良。于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生命，顿然消失在令人扼腕的唏嘘中。

　　那天是你的休息日啊！你可去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你没有，你把爱给了女儿和妻子。你已经举起叩响家门的手，你应该走进去，热乎乎地陪妻子女儿们吃顿团圆饭，可是你没有，而把宝贵的生命毫不怜惜地献给了你所终诚的治安事业。

　　你是伴着太阳雨长大的，你是太阳雨吗？你多么像太阳雨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二十八岁的青春，美丽而又短暂。

　　你出门时，妻叮咛快去快回。可女儿的积木垒了拆，拆了又垒；妻把水饺煮熟了，盛进碗里，又凉透了，你还是没有回去。后来妻抱着满身泥水的你，哭得死去活来，悲痛欲绝地说：都怪自己呀，不该让你去买醋！有人说：都怪那阵突然而至的太阳雨，留你在小卖部里多呆了半个时辰……而事实上呢，并不在于事物的偶然性。比如太阳雨吧，看似上苍偶然的杰作，但又实属自然界必然的产物。而你呢，困倦得厉害，却没有立即睡觉；出门买醋又遇上阵雨，使你未能及时回到妻儿身边。假如这些都是偶然的巧合，是不该发生的故事。那么，曾经在一次围捕逃犯的战斗中，你因为患病在身，只作为预备队员等待命令。可结果呢，却是你冒死第一个冲进了贼窝；节假日里，你带着女儿在公园游玩时，遭遇作案的歹徒，又是你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被飞来的匕首刺伤腹部……这一切的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你在不料中悄然逝去，无疑令生者抱憾而痛惜。可你喜欢太阳雨啊，有着搏击风云的性格。你是大地的儿子，就注定要殉职于人民，而这结果的出现，也不过早早晚晚的事。

　　李辛剑，人民的好警察，你就是太阳雨，生息的行踪偶然又必然，辉煌的历程短暂而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