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美文 《月是故乡明》作者：夜来风雨声 [复制链接]

多为自己“垫砖”

　　我国著名的数学家华罗庚，小时候跟哥哥去集场上看社戏，因为个头矮小，看不到戏台上的表演，急得直抹眼泪。聪明的哥哥灵机一动，立即跑到附近的建筑工地，搬来十几块砖头，垫在弟弟的脚下。当华罗庚兴奋地站上用砖块垒就的平台时，倏然间视野开阔，心旷神怡，戏台上的热闹场面尽收眼底，立即享受到了“长高”后的快乐。

　　这本来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却在华罗庚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时时撞击出灵感的火花。而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从看戏“垫砖”悟出一个道理：人们若要眼界开阔，具有远见卓识，则需要达到一定的“高度”，而高度不够就要“垫砖”，努力增长才干，饱学而后识之。于是，他克服常人想象不到的困难，坚持不懈地苦学奋斗，终于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数学家，创造发明了“统筹法”、“优选法”，为祖国的建设事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由此我们想到先秦时期的荀子，他老人家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深有感触地说：“吾常跂而望矣，不如登高而博见也。”（荀子《劝学》）意思是说，我曾经踮起脚来巴望着看得远一些，终不如登上高处见到的更广阔啊。笔者以为“登高而博见”，关键在于“登高”也，登高才能“博见”。至于怎样登高？当然途径多种多样，条条大道通罗马。不过作为个人主观努力所及的，最好还是如荀子所说：“须臾之所学也”。只有勤奋学习，进取向上，不断积累知识和才干，像华罗庚那样多多地为自己“垫砖”，才能居高望远，见多识广，才能水涨船高，与时具进，成为有所建树的人。

　　现在有的人在考学、考干、升职、定级、竞争上岗等等方面，一旦落到别人后面，或者被淘汰出局，便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甚至怨天尤人，大发牢骚，哭天嚎地者也不乏其人，到头来却与事无补。当然，有时还不能完全排除非公平竞争的诸多因素，但随着市场经济机制的不断完善，凭“本事”吃饭的机会将越来越多。问题的关键是需要检查我们自身，是否达到了应有的“高度”？是否在脚下“垫砖”的数量还不够多呢？机遇从来都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倘若你的“身高”还未及时代要求，与其在那里踮起脚来巴望叹息，倒不如从现在做起，抓紧时间为自己“垫砖”来得更有意义。

“刚刚开始”的意义

　　一日，几位朋友相约在酒楼小聚，笔者因事姗姗来迟。赶到酒楼时，酒会已进行多时，弟兄们交杯换盏，酒兴正酣，餐桌上虽不至杯盘狼藉，却也显出几分凌乱，少数几个菜肴已露出盘底，仅存些汤汤水水。见此情景，我顿觉尴尬且生出些许的扫兴。主持酒会的哥们见我不悦，不无歉意地解释说，都是朋友嘛，别见怪，别见怪！我们一直在等你，也不过刚刚开始，刚刚开始呀！说过，又立马吆喝服务生添上两个热菜，并把我面前的一套餐具换成了新的。酒会继续在热烈而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听其言观其行，我心中陡然一动。可不是嘛！这就是刚刚开始呀！？我来了，菜增了，餐具也换了，此一时彼一时，酒会呈现出与先前不同的新格局，从这个时空点上说，是名副其实的新开端啊！想到此，我原来的不快一扫而空，立即融入到一种亲密无间的气氛中。朋友们也仿佛为我的情绪所感染，一个个沉浸在“刚刚开始”的美好意念里，情绪越发地兴奋而激扬，似乎忘记了自己先前已喝下不少的酒，仍旧在觥筹交错中频频干杯，大呼小叫高潮迭起，直到深夜才结束。这一次朋友们相聚，酒喝得尽兴，话说得投机，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酒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酒会之后，我一直在玩味“刚刚开始”这四个字。要说酒会的成功归功于朋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似乎有点儿过分，但细细想来，的确又与“刚刚开始”这词组的深刻内涵和超常魅力有着密切的联系。“刚刚开始”四个平常的汉字，仅字面而言，既不华丽也不深奥，虽明白如话却又有几分诗意，其揭示的内涵更是博大精深，一般人很难阐述得准确而透彻。

　　我们不妨想想看：那呱呱坠地的婴儿，不就是人生的刚刚开始吗？人的一生当中要走多远的路程，要书写多么丰富的经历，是失败还是创造人间奇迹，这一切都是未知数。那么只要存在未知，就必定存在着不断求索的无穷引力。每当我们看到冉冉神升起的朝阳，这便是一天的刚刚开始，从清晨到黄昏，地球绕太阳旋转的空间远远不止十万八千里，又何况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更不知要发生多少大事小事离奇的事。正是这丰富多彩而又不断变化的生活，足令我们快乐地生活每一天。在国家大剧院里，当天鹅绒的帷幕徐徐拉开的时候，这便是一出好戏的刚刚开始。这一刻往往格外的激动人心，因为接下来还有序幕、开端……离剧情高潮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管是喜剧悲剧或闹剧，你都可以平心静气地慢慢欣赏。还有初恋是爱情的刚刚开始；结婚是家庭的刚刚开始；第一天上班是工作的刚刚开始，；毕业走向社会是事业的刚刚开始；埋下一块奠基石是某项重大工程的刚刚开始……生活中，只要我们心存“刚刚开始”的信念与希望，就会以极大的热情憧憬美好的未来，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至于灰心丧气，还可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可以说，“开始”既是人类活动的一种现象， 又是一个辩证而统一的哲学命题，是世间万事万物生生不息的定律。

　　从哲学辩证的角度看，开始是过程的某一个点，此一点相对于彼一点都可视作“刚刚开始”，事物的发展过程是由无数个“开始之点”连接而成的。如果说生命是一个过程，那么开始和结果同属于这个过程的一部分，只不过开始比结果更重要。难怪哲人们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一半。然而，人们平时想问题做事情，眼睛往往盯着结果，而忽视了开局的精心筹划。让我们认真地对待每一次开始吧!把开始当作比结果更为重要的部分，在无数次开始中感受人生的幸福、快乐或者痛苦。万事开头难，要做成一件事情，要实现人生的价值，成功的结果虽然重要，但每一次开始更有意义。当你遇到不如意的结果而苦恼不已时，就想想新一轮的开始吧，你也许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从而变得轻松而释然了。不管你目前的境况如何，都应该从现在做起，只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就会创造一个良好的新开端。

雨天的星星

　　下着梅雨的季节，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令人浮躁不安。尤其是星期天的早晨，被人从甜梦中叫醒，便破坏了一天的情绪。

　　我还没有穿好衣服，办公室刘主任已将一份传真电报从门缝中塞进来，大声说：“省局来的急件，复印８０份发往基屋所。”说完哼着一支说不上名的流行曲儿，消失在宿舍楼前。

　　我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胡乱洗漱了一下，便空着肚子到街上联系复印的事，在绵绵密密的细雨中，一连跑了三四家复印店，不是关门闭户就是机器故障。我简直有些懊恼了，当官的给我找事干，老天爷不作美，一个个复印店也给我作对似的。再看看这满是泥水的自行车，湿淋淋的衣服，滴着雨水的头发，那份的狼狈相，真是令人沮丧。

　　雨还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却又平添了几丝凉风，我的肠胃开始咕咕的发出抗议，而复印文件的事还没有着落，此刻，我深深感到“内外交困”的滋味，情绪已坏到了极点，真想甩手不干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发展到一定火候，总会有新的转机。我透过细密的雨帘，突然看到一个醒目的门牌：星星复印部。新开张的，先前这地方不曾有过复印部。我真的像暗夜中看到一颗明亮的星，顿时充满了求救的希望。

　　因为时间紧迫，我几乎是跑进去的，连泥带水的拖了一地，整洁考究的工作间，没有拒绝我这位小节欠佳的不速之客。接待我的是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孩，弯弯的眉毛下嵌着一对明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果真像两颗明亮的星星，美丽而亲切。她轻柔地一笑说：“怎么没带雨具？淋坏了吧？”简直像说一位挚友或者自己的哥哥。尔后，递过一条洒着米兰香水的花毛巾。“快擦把脸！”我很感动，接过毛巾却没有立即擦去满脸的雨水，呆呆地看着她轻盈敏捷地冲上一杯芳香四溢的青茶，放在我面前的写字台上，关切地说：“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甜甜的声音伴着幽幽的茶香，汇成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的眼睛湿润了。

　　按照我的要求，女孩挥动一双细白的手掌，灵巧地铺好原稿，开动机器，她先影印了两张尺寸较小的清样，尔后将两张影印稿并排印成一大张。抬起头，朝我微笑着说：“这样不必印８０张，只印４０张就够了，好不好？”我惊异地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在复印机一阵又一阵的光亮闪动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美丽。我发现她的五官原本平凡无奇，像众多女孩一样，青春洋溢中透出几分单纯和热情。然而，此刻当我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样温馨宁谧的气氛中，她不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

　　我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张复印稿整齐裁开，叠好 ，装进一个皮纸袋，连同原稿还给我。 我执意付给她８０张的复印费，她生气地说：“你看不起人，要是只为这个，我就不干这行了！”说过嫣然一笑，随手递上一方精致的名片：“本人陆星星，就算我们交个朋友吧！”不乏成熟、自信而幽默。没想到，在这阴冷的雨天里，却在我潮湿的心灵深处，跳跃出一颗熠熠闪光的星星，那是靠自己双手创造幸福生活的芸芸众生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一颗希望之星啊！

　　离开复印店的时候，雨停了，云薄了，倍感小城清新明净，先前的烦恼全消散在一位陌生女孩的善意的温柔中。

　　我走在雨后的大街上，心想，在我们共同相处的这个社会上，大家生活的实在不容易，如果都能像这位女孩那样，以情暖人，和善处事，多一些微笑，多一些关怀，少一点倾诈，少一点冷漠，那样这个世界该会变得多么的美好啊！

送报女孩

　　一天中午，临近下班时间，我正在收拾办公桌，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随后进来一位陌生的女孩。她微微一笑说，阿姨，我是这一片的投递员，以后请多关照。说过，递给我一份《齐鲁晚报》。我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位送报女孩，她像个十七八岁的中学生，矮矮的个头，单薄而瘦弱，黑黑的脸上泛着几分疲惫，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目送女孩离开办公室时，我发现她竟有点儿跛脚，走路一颠一晃的，真担心一阵大风会不会把她吹倒。

　　第二天，几乎还是那个钟点，送报女孩又如期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我赶忙迎上去，接过报纸，解释道，你以后把报纸放进楼下公用的信报袋就行了，下班时去我那里取。女孩说，那怎么成呢？最近邮局有规定，凡是在单位自费订阅的报纸，要一律送到个人手中。我心想，这办法倒是不错，过去的投递员，把个人订阅的报刊胡乱放在公用信报袋里，丢失的现象时有发生。可是，为我送报的是个脚有残疾的女孩啊！我的办公室偏偏又在四楼上，每天看到女孩拖着一副单薄的身体，颠颠晃晃地爬到四楼，专为我送一份报纸，真有几分于心不忍。

　　后来，我又多次劝她把报纸放在一楼廊道旁的信报袋里，女孩说什么也不同意，始终坚持自己的做法，且每天准时把一份《齐鲁晚报》送到我手中。我也只好在女孩送报时，为她递上一条毛巾，擦一擦满脸的汗水，或请她喝一杯清茶，再说几句宽心的话儿，这也算是一种人文关怀吧！在一次简短的谈话中，得知女孩每月的工资仅有360元，还不到我月薪的一个零头呢？担负着如此繁重的劳动，却得到这样微薄的报酬，也太不公平了，我有些愤愤然。然而，送报女孩却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满足，对待工作的态度又是那样的一丝不苟，真令我这个准白领肃然起敬。

　　在今年春末的一天，我只顾忙工作，几乎忘记了钟点，下班的铃声响起后，我才意识到女孩今天没有按时送报纸。待我正要出门时，送报女孩一步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阿姨，对不起，路上遇到一阵急雨，耽搁了时间。说着，从衣服下面掏出一叠报纸。我见她凌乱的头发上滴着水珠，上衣几乎淋透了，裤角溅满了泥水，嘴唇冻成了青紫色，看上去像一个来自街头的流浪女。女孩的特异表现，让我惊诧不已，心头热热的好一阵感动。

　　走在回家的路上，女孩冒雨送报的身影，一直在头脑中晃动着。她使我想起不久前读过的一本小册子，书名好像是《致加西亚的信》，书中说一个叫罗文的人，在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冒着生命危险，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总统交给他的一封密件，送给了联军首领加西亚。作者的意图并不是向人们介绍一个历险故事，而是借题发挥，强调一种敬业精神，即对上级赋予的任务，应当采取积极的行动，全心全意地去完成。我想，冒雨送报的残疾女孩，不就是我们生活中的“罗文”吗？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也就是说，在倡导诚信、尊重契约的今天，更需要我们多一点敬业精神，把自己承担的那一分工作，视为不可推诿的使命。我想，在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工作方面，送报女孩或许可以作为一些人的榜样。

遗憾与希望

　　婴儿长大了，我们便失去一份活泼可爱的天真；青年变得苍老时，又失去了最好的岁月；子女结婚，成为别人的配偶，父母便怅然若失掌中之宝。生活中本来就充满遗憾的情感，幸亏还有诸多新的希望安慰着我们。

　　年终岁尾，日历只剩下那么薄薄的几页了，这意味着，我们将向这位亲切的老朋友告别了。每次告别旧岁，总有那么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叹岁月如逝、光阴无情。然而，那本厚厚的崭新的日历，又让我们对未来充满希望：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了。因此，我们又几乎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去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这就是生活，处处有遗憾，然而处处又有希望。往往是希望弥补遗憾，而遗憾又充实着新的希望。等到静下心来，清点我们的生活时，你可能会发现竟有那么多的缺失和遗憾。你有一位好朋友，遗憾的是他却离你非常遥远；你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人，遗憾的是对方却不爱你；事业上有了成就，遗憾的是却也因此引来一些冷嘲热讽；想“充电”提高自身素质，遗憾的是现在的工作又特别忙；年富力强该是出成绩的时候，遗憾的是正赶上了下岗裁员。别说是个人，一个国家和民族也是这样，在举国上下奋发图强，争取早日建成小康社会的大好形势下，可恶的“非典”突袭而来，给国家的经济发展造成巨大损失，使我们的民族遭受了严峻考验，这难道不令人遗憾吗？凡此种种，别恼火，别抱怨，要知道，这就是丰富的人生，真实的生活。

　　遗憾的存在，并不以人们的情感和意志而转移，它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色彩，它使我们的生活增加了深度、厚重和美感。有个遥远的朋友，你会更精心地培育这朵友谊之花；成功之后遭人冷语，正好给你泼泼冷水，不至于被胜利冲昏头脑；工作忙再去“充电”，紧张而充实的生活更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中年下岗，或许能逼你发愤创出一番新的事业。至于“非典”作祟，也并不多么可怕，只要万众一心战胜它，抗拒风险的民族素质就会进一步提高，我们的国家也会更加强大。或许有人嘲笑笔者，这不过是以“阿Q精神”自慰。但事实上，鄙人以为，与其顺顺当当地在生命地航程上滑翔，到不如多点挫折多点遗憾来充实和丰富我们的航程。

　　用辩证的观点分析，遗憾的本身就包含着希望。之所以心怀遗憾，实际上是我们人类对现状和自身不满足的内心呼号，是对新的追求目标的热切期待。仅就科学技术的发展而言，如果没有当初赖特兄弟的遗憾，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宇宙飞船；如果没有对昔日“老爷车”的种种不满，也就没有现在的奥迪、奔驰、凯迪拉克；如果没有对砖块一般“大哥大”的改进，就不会有今天的彩屏“掌中宝”的出现……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遗憾都像科学技术那样，通过变革与完善来实现预期的目标，可以或者应该得到相应的满足。生活中的许多遗憾，常常是无法弥补和难以避免的，有时需要从属于民族的利益，以及国家的法律和道德的准则，有时又是人为不可抗拒和扭转的，这就要求我们用一个健康的心态去面对，去承受。假如我们在心理上战胜了它，我们的责任感就会因此更强一点，我们的肩头就更结实一些。也就是说，我们的内心更稳健了，我们在走向成熟，于人生的道路上又跨越了一大步。

　　告别了旧的岁月，我们有点难舍，但我们并不怅然；青春在悄悄逝去，我们有点遗憾，但我们并不悲观。当我们兴致勃勃地挂上新一年的日历时，年轻的朋友们，我并不想说：万事如意，一帆风顺。我谨祝愿你们一句话：新年进步，希望在前！

送电影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随局长到一个叫鸣凤峪的山村送电影。当时还没提出什么科技、文化、卫生“三下乡”之类的响亮口号，送电影只是我们局对山乡人民的一种姿态，一种关怀。鸣凤峪村离县城60多里路，在大山深处的层层皱折里，是局里一个脱贫联系点。对重点帮扶村应多送些钱物才对路，可我们是清水衙门，缺钱少物，大家的工资都发不齐，也只能送场电影表示一下完事。

　　我们一行五人先到了乡政府，姓郝的乡长已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热情地让我们喝茶抽烟吃水果，还摆着几盘黑白瓜子，看样子都是预先准备的。局长喝茶抽烟吃过水果之后，又嗑着瓜子汇报了送电影的打算和想法，提出来要去鸣凤峪村吃晚饭，说吃过晚饭接着放电影，也算是与群众打成一片。郝乡长坚决不同意，说县里的领导来了，怎么能到村里吃饭呢？在下面吃饭不方便。我和局长几个人，其实算不上县里的领导，这是乡长的客套话，也是乡长留我们吃饭的借口。局长坚持说，到鸣凤峪村还有十多里的山路，天黑了不好走，在乡里吃饭去，怕要误了放电影。郝乡长觉得我们局长说的在理，不再执意挽留。但是他把晚饭整得更复杂，他坐一辆吉普车亲自随行不说，还从乡机关食堂抽调了一名炊事员，又带了鸡鱼等几样主菜，变甚至还带上了一大塑料桶清水。我和局长开始不同意乡长这般麻烦，说不就是送场电影吗？兴师动众地让人笑话。郝乡长说，笑话啥，谁还能不吃不喝，自带自吃不是更廉政吗？局长不再劝阻，也不再说话。是我出于好奇心，悄悄地问炊事员，带桶清水做什么？炊事员笑笑说，鸣凤峪是全乡有名的高氟村，饮用水又苦又涩没法喝。我更加佩服一乡之长的虑事周到，简直无可挑剔。

　　傍晚时分，我们赶到鸣凤峪村。这是个有四五百人的穷山村，小村亏占一个美丽的名字。或许是当初山民的美好心原，希望凤凰鸟在这儿童长鸣久留，也好图个吉祥，可这心愿到现在也没有实现。晚饭前放映组做准备工作，我陪局长到各家转转，愿打算串十几家，可看过六七户就走不下去 ，那情形看着让人心酸。有几家特困户，余粮已很少，大人孩子破衣烂衫的，有的人家还点煤油灯照明。别说彩电了，连黑白电视也少的可怜，只能靠听广播传递信息，靠听戏匣子取乐。从这方面说，我们局送电影下乡倒是做对了。

　　晚饭仍以村干部的名誉招待我们。村支书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典型的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北方汉子，节气上的“大雪”都过了，他仍敞着怀，穿一件打着补钉的旧夹袄，走起路来一扇一扇的，黑红的胸脯在冬日晚霞的映衬下，闪出些许暗淡的光泽，看上去豪爽而朴实，待人极是热情。他见我们带去许多下酒菜，便派人买来几瓶酒，还有香烟，专门宰了一条瘦狗，两只鸭子，三只灰鸽子。不好意思搓着手说，别笑话，村里条件差，也只能这样凑合了。说是凑合，却做了十几个菜，还有这汤那汤的，满满一大桌。

　　晚上放映电影的场地没在一个小山坡下，扩音器里放着城里人才能听到的流行歌，把老人和孩子早早地引了来，有的没吃晚饭就把位置放好了，整个山村喜洋洋的像过节。我们吃饭的那间房离电影场不远，可清晰地听到那边争位置的吵闹声。

　　冬日天黑得快，我们刚酒过三巡，天色已经大暗了。电影场里亮起灯，看电影的人差不多到齐了，大人喊小孩叫，吵闹得更凶了。局长说，不喝了，我们吃饭吧也好早点看电影。其实看电影只是借口。局长觉得外面那情景，心里乱，这酒不能再喝了。郝乡长端起一杯酒，带点儿醉意说，别管那么多，来局长，我们干。局长没说什么，把酒干了，也没吃菜。我看看局长说，乡长，还有支书，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村支书咧嘴笑笑，不忙，不忙只要咱们不完事，电影是不会开演的。我想，看不看电影是小事，关键这样推杯换盏的不是时候。

　　酒场仍在继续，村支书放下筷子出去 了。不多时，从扩音器里听到村支书的声音“大家不要吵闹了，县里乡里的领导正在吃饭，等吃完了饭，电影就会开演的。”随即听到电影场里一片欢呼声，继而渐渐静下来。我心里更加不安。几百名老少乡亲坐等在寒风里，就为领导们安安稳稳地喝酒吃饭，于心何忍呢？我悄悄拉了拉局长的衣角，低声说，要不要让放映员开演？局长摇摇头，嘀咕道，客随主便吧，那样不礼貌。

　　村支书回到屋里，更热情地幼大家喝酒，与乡长联手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局长的酒量大，勉强能应付，我是无论怎么也喝不下了，恍恍惚惚地有些醉。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吃完了饭。当我们象征性地走进电影场时，群众热烈地鼓起掌来。是欢迎我们呢？还是为终于看上电影而雀跃？我没有弄懂其中的奥妙，就晕乎乎地坐到预先给上级领导准备的长条凳上。

　　电影开始放映了，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个老影片，片名好像叫《人民公仆》吧。天上飘起雪花，我打了一个寒颤，头脑清醒了许多。暗忖电影公司从那儿弄来这种破片子，不是活活埋汰人吗？

心愿

　　驾校毕业时，我和朋友们意外地接到一张制作精美的卡片，形状大小酷似一张扑克牌。卡片的正面印着姓名、职业、住址、血型等，还标着一方贴照片处。而卡片的背面却赫然印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几行字。

　　当您意外伤亡时，请作出如下选择：

　　A 捐献眼睛角膜

　　B 捐献肾脏

　　C 捐献身体上任一有生命力的器官

　　D 不捐献任一器官

　　卡片是一个志愿者组织发放的，请求拿到驾照的先生小姐们，按照各自的心愿填写上尊姓大名及相关项目，并以“V”号的形式，在卡片背面的条目中作出选择。发起者的初终或许是好的，可真正的响应者了了无几。花钱进驾校的哥们姐们，关心的是如何体现驾照的附加值，根本不愿想到意外死亡这码事，更不想捐献出身体上某个有价值的部件。有人断定是好事者借此出风头，搞国际接轨什么的，不愿凑热闹。可也有十分认真的，不仅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且在卡片背面的前几项，重重地打上了“V”号。或许也有在最后一项划上“V”号的，不过我是没看见。毕竟是凭着心愿做事，如何选择属于个人的权利，没有细究的必要。

　　我的那张卡片迟迟没有填写，不是我辈自私，也不是不想在必要时捐出自己生命的礼物，而是担心母亲知道了会想不通，一旦精神上受刺激，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是好。父亲去世的早，我们母子相依为命，生活之路坎坎坷坷走到今天这份上，不图有多大出息，求个平平安安过日子。如果刚领到驾照就谈死，老母亲会认为不吉利。再说捐献器官，人死了还要把尸体弄得支离破碎，似乎太残酷。这种超乎寻常的事，一般人都难接受，何况老人呢？不过，我是认真的。卡片既然发到我手上，那便是别人的信任和委托，需要做出相应的承诺。于是，我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在前三项作了选择，并郑重地将卡片装在驾照的封面一侧。有意把划上“V”号的条目，呈现在封底的正面。我端详这张驾驶执照，想象万一我遭不测，警察或者救护人员赶到现场，翻开驾照一看，就会立即拿我的器官，去救另外一个垂危的生命。这一份生命的礼物，赐予和被赐予都是一种幸福。一想到这，我心头就有一种兴奋感。鄙人平平常常，一生不可能有什么壮举，但在生命的终端，真的能做一件救人性命的事，也不算白活一世。因此说，我对该志愿者组织的做法不但不反感，反倒感激他们给了我一次机会。只是无法将自己的“慷慨”行为，如实秉告母亲。到时挨训事小，我更怕她老人家承受不了，整天为我提心吊胆。因为母亲是个浑身是病的古稀老人，已无力面对额外的负担。

　　作为母亲的乖儿子，自懂事那天起，从未做过让老娘放心不下的事。故而瞒着母亲填卡片之后，心里总有种不安。虽说儿子不是父母的私有物，但的确是娘的心头肉。这样的大事，总得让母亲知道，也好让老人心里有个底。为了这桩心事，我一直寻找时机，经常给母亲讲些人体器官移植的事，可母亲以为我给她瞎白话，总不当回事。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我在单位上拿到一张晚报，上面有篇文章说，北京某青年，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根据他生前的愿望，医生摘取了他身上所有可供利用的器官。这位青年捐赠的生命礼物，使四个危重病人获得新生，两个盲人重见光明……。读过报纸我好感动，这位青年真伟大！我等还在犹豫着，人家已经付诸行动了。或许更伟大的是这位青年的母亲。报上说，当记者采访这位青年的母亲时，她说她为儿子的行为感到骄傲。同时，她还感谢那些接受她儿子器官的人，是他们使自己儿子的一部分存活下来，原来的生命能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看到他们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位无私而又通达的母亲，让我激动不已，相信老母亲也会受到启发的。

　　下班时，我把报纸带回家。晚饭后，我把老人安坐在躺椅上， 便饶有兴味地给母亲读报纸。开始她并不在意，两只手摇来晃去的追赶一只烦人的苍蝇。渐渐的，母亲听得专注起来。尽管那只该死的苍蝇频频干扰，她也不予计较，只是眯着眼睛，安祥而沉静。听到动情处，微微点下头。我便读得更起劲了，因为我知道，像母亲这样年纪的人，对报纸上的事儿都是相信的。

　　当我读完报纸的时候，母亲已沉浸在落莫而感伤的氛围里，心情沉重的样子，眼睛里滚动着两汪浑浊的老泪。我有些紧张，担心触动母亲的伤心事，惹她老人家生气了。谁知，这时母亲突然抬起头，喃喃地说：“孩子，北京的这位母亲实在了不起！只是……只是我这样老的器官，不知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我一时愕然，不知是惊是喜，鼻子酸酸的，双眼盈满泪水，向前紧紧抱住母亲：“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妈……”不过，捐献器官的事，我始终没告诉母亲。也勿需再说这些了，反正我的器官要比母亲的更有生命力。

铁锅罹难记

　　上世纪的一九五八年，是个疯狂而又荒唐的年头。那一年的主要特征就是折腾这“大”那“大”的，很是热闹。工农业生产大跃进，产值赶上美国和英国；一日三餐吃大锅饭，少的百余人，多的几百人，在一个公共食堂领饭吃；大炼钢铁更是热火朝天，小高炉遍布城乡。记得那一年，我们村闹腾最厉害的就属大炼钢铁了。简陋的炼铁炉设在村头上，男女老幼齐上阵。没有矿石可炼，就到处搜集废钢铁，废旧钢铁没有了，又去各家揭铁锅。大势所趋，无人敢于阻挡。可我母亲似乎不识时务，一开始就暗自抗拒这件事。母亲实在想不通，这算么事呢？砸锅卖铁的，多不吉利呀！再说啦，大锅饭也是兔子尾巴——不会太长的。等大锅饭吃不起了，再用自家小锅做饭，也好寻条生路啊！于是乎，母亲便开始了护卫铁锅的行动。

　　她开始把铁锅放到床铺下面，揭锅小分队很快发现了踪迹。幸亏母亲随机应变，逃过一劫。后来，母亲又把铁锅转移到柴垛中，仍未脱离危险。揭锅小分队的头头儿， 是我的一位本家哥，绰号二楞子。他硬说我家的铁锅埋在柴垛里，还喝令喽罗们扒柴垛。母亲见势不妙，急忙走到二楞子跟前，沉着地说：“大侄子，别辛苦了，我替你们扒柴垛。若扒出铁锅，我宁肯坐大牢！要扒不出铁锅怎么办？那我也不活了，一头撞到南墙上，也好让你这个孝子发大丧。”二愣子心里明白，母亲是长辈，眼睛红红的动了真气，不能硬顶呐！在母亲佯装扒柴垛的时候，二愣子带着喽罗们撤走了。

　　此次历险，生性怯弱的母亲惊出一身冷汗。为防二愣一伙杀回马枪，母亲连夜把铁锅转移到东墙边的南瓜秧下。茂盛的南瓜秧，似乎理解母亲的心意，乖乖地把铁锅掩蔽起来，不留一丝儿痕迹。甚至于村支书、民兵连长、二愣子他们，多次来家里搜查，都一无所获。也只好把母亲训导一番，悻悻而去。

　　秋天来了，万物萧疏。南瓜秧子敌不过秋风的袭击，渐渐败下阵来，再也无力为“铁哥们”做掩护工作了。说来凑巧，母亲这时节只顾去深翻土地，造丰产田，放“卫星”什么的，忽略了南瓜秧下的铁锅。稍不留意，功亏一篑，竟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损失。

　　深秋的中午，天高云淡，群雁南飞，本来是个令人愉快的天气。可由于奸恶小人的算计，无助的母亲不得承受灾难性的打击。这天二愣子吃罢大锅饭，沐着暖暖的阳光，贼溜溜地从我家门口走过，仔细搜寻母亲藏锅的证据。他的小眼睛突然一亮，瞅见东墙下那只若隐若现的铁锅，立即鹰见野兔般冲进我家院子。拎起锈迹斑斑铁锅，向村干部邀功去了。

　　母亲掂着两只小脚，晃晃悠悠来到队部门前的场院里，见那只可怜的铁锅已被村干部围住了。向来胆小怕事的母亲，不知那来的勇气。她二话不说，奋力拨开众人，搬起铁锅就走，大有壮士一去的气概。

　　到手的战果没有了。二愣子急红了眼，一个箭步冲上去。恶狠狠地说：“你这刁老婆子，别不识相？私藏铁锅，破坏大跃进，还没给你算账呐！”他双手夺过铁锅，用力举向头顶。“我让你藏，我让掩！”说着将铁锅猛地摔到石阶上。随着“当啷”一声爆响，历经磨难的铁锅粉身碎骨了。

　　尽管母亲为此哭得很伤心，可那口老铁锅还是融进了村头的炼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