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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美文 《月是故乡明》作者:夜来风雨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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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6-23
渐行渐远的劳动
  劳动创造了人类文明,促进了社会的发展,然而劳动的方式又在文明的孵化中不断嬗变,旧的劳动方式走向消亡,新的劳动方式却大行其道。在我的家乡鲁西南一带,就有些曾经风行一时的劳动,已随着岁月的流失渐行渐远,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历史的博物馆。

  (一)推磨

  我曾经武断地认为,“推磨”是世界上最枯燥最乏味的劳动。然而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推磨”却是鲁西南地区最盛行最必需的劳动方式之一。

  我们鲁西南的普通百姓,祖祖辈辈习惯吃面食,做面食当然需要面粉,而面粉又需要通过“推磨”来生产。所谓推磨,“磨”是前提条件,尔后方可“推”之。在鲁西南一带,磨面用的一般是大型号的石磨。造“磨”之初,先将一种耐磨的石料,錾成两个圆形的石轮,再于石轮的一面分别錾出规则的齿纹,其中一面石轮的中间安装“轴芯”,另一面石轮中间錾出“轴眼”,最后将两个带齿纹的石轮扣在一起,固定在一个更大的圆形石板上,石磨便造成了。在上世纪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鲁西南的农户各家几乎都有一套这样的石磨。

  “推磨”则是将位于顶部的石轮安上木橛,在木橛上系一个绳套,再于绳套中穿插一根长短适中的木棍,木棍的一端抵在可以转动的石轮上,用力推动木棍的另一端,形成类似杠杆的原理。在人力的作用下,随着石轮的转动,粮食从上部石轮的“磨眼”中徐徐流出,经过齿纹挤磨后发生不同程度的破碎,再从破碎后的细小颗粒中,筛箩出更细的面粉,筛箩剩下的粗颗粒,重新放回石磨上,继续下一个流程的操作。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把粮食中的面粉磨净取尽,最后剩下少许的麸皮,作为喂养家畜的饲料。

  “推磨”劳动之所以令人讨厌,甚至有几分畏惧,并不因为它是一种强体力消耗,而在于它无可奈何的简单和重复。哪怕是少用一点力,石磨就会停止转动,面粉也就磨不出,生活当然无法保障,这便是推磨人的无奈。随着石磨的转动,活生生的人被限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磨坊里光线暗淡,周遭是脏兮兮的墙壁,推磨的人不仅身体劳累,心情也很压抑,如同机械而呆板的圆规,以石磨为圆心,总在原地打转转,一圈复一圈的旋转全是一个模式,单调而乏味,直转得人心烦躁头晕目眩。

  我们家的石磨比一般人家的更大些,仅靠父母推动显得格外费力,因而在我九岁的时候,已开始帮助父母推磨了。父母亲白天在生产队里劳动,没有时间推磨,只好在晚上加班。尤其在夏季的夜晚,推磨更是一件苦差事,不仅身上汗流浃背,还有蚊虫时时叮咬,实在苦不堪言。可是为了吃饭,为了生活,又不得不整年累月地重复着这种苦役般的劳作。

  在鲁西南有一句极为流行的歇后语:磨道里的驴子——听别人吆喝。据此说明,磨面的艰巨任务,本来是由毛驴或者牛马承担的,可自成立生产合作社以后,各家饲养的牲畜收归集体所有,主要用来耕种田地,因此磨面的活儿便由人工取而代之,推磨者被迫品尝了当牛做吗的滋味。只是让人从事牛马一样的劳动,似乎缺乏人文的关怀,多少有些不地道。

  尽管推磨这劳动令人厌烦,也早已成为历史,但它并非一无是处。推磨至少可以启迪我们:生活应当不断创新,每天都力争有所前进有所提升,决不可像推磨那样,一日复一日地毫无变化,总在原来的地方兜圈子,如此便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二)捡肥料

  捡肥料,俗称拾粪,即把牛、马、驴、猪等牲畜的粪便收集在一起,作为种田的肥料。这事儿说起来不怎么雅观,然而在过去那些相对贫穷的年代,却是一项造福大众的有益劳动。

  捡肥料需要两样工具:一是用荆条编制而成的粪篓,鲁西南俗称粪箕子;二是安装木柄且弯成适当角度的粪铲。捡肥料时,将粪篓挎在肩上,背于身后,粪铲放在粪篓内,一旦遇到可作为肥料的粪便之类,随即用粪铲收入粪篓内。

  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化学肥料相当匮乏,种田多数要靠捡来的肥料,因此如“拾粪”这般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却成了大多数男性公民乐此不彼的营生。捡肥料对青壮年来说,只是一项副业,多在早晚进行,或者去生产队里出工时,顺便背上粪篓,在来去的途中,捎带着捡些肥料。那时在出工的人群中,几乎人人肩上挎一只粪篓,看上去颇有几分壮观的意味。而对有些年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来说,捡肥料就属于“专业”了,只要背得起粪篓,即可从事这项简单而有益的劳动。我和哥哥是村里的“拾粪”能手,尤其进入冬季后,更是我们施展本领的大好时机。冬天气温低,粪便冻成了冰块,不仅捡拾方便,也少了许多臭味,且保存起来更容易。我和哥哥暗暗进行“拾粪”竞赛,每天“闻鸡”起床,踏着满地白霜,哈着缕缕寒气,看到模糊不清的“肥料块”,便用粪铲敲一敲,寂静的清晨发出“咚咚”的声响,甚至有几分动听呢。久而久之,我和哥哥都能凭敲打“粪块”发出的声音,准确判断它属于何种牲畜的排泄物。我们最喜欢在下雪后的清晨捡肥料,白白的雪地,黑黑的粪便,黑白分明,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很远距离都能看得清楚。况且,踏雪发出的“咯吱”声,给人些许美的享受,听着美妙的“音乐”,呼吸新鲜的空气,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捡取的肥料,既可用作自留地施肥,也可交给生产队里换工分。我和哥哥每天起得早,又摸清了什么地方易积存肥料的规律,前一天晚上动物们随地排泄的粪便,常常被我们兄弟俩“一网打尽”,这样捡到的肥料特别多。经过整个冬季的努力,获得了丰厚劳动成果,捡回的肥料像小山一样堆在自家后院里。待到春耕时分,生产队派人测量肥料的体积,再按照不同的等级,换算出工分数。我和哥哥捡来的肥料不仅数量多,而且质量好,换取的工分几乎相当一个壮劳力全年的劳动所得。有人称赞我家肥料多而质量优时,父亲总是笑笑说,这全是儿子的功劳!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比如今有人夸赞自家孩子学习好还要自豪。在鲁西南的传统观念中,善于捡肥料的人,被视为不怕苦不怕脏的象征,当成做人的美德广受赞扬,这也是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的缘由所在。

  现在除了城市里的掏粪工和饲养场的工人,已很少有人专门“拾粪”了。不过,我辈倒是怀念那些捡肥料的时光,捡肥料不仅净化了环境,也净化了心灵。粪便虽然又脏又臭,可用这种有机肥生产的蔬菜和粮食,却是天然绿色食品,营养也丰富得很呢!

  (三)捞地瓜

  七品芝麻官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红薯者,在我们鲁西南被称为地瓜,顾名思义,即地下所生之瓜,它同马铃薯、落花生一样,属于根系块状植物,果实生长在土壤里。

  地瓜是一种高产农作物,正常情况下一亩地可产万余斤。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乡亲们为填饱肚子,便大力种植地瓜。每年的秋季,漫山遍野尽是地瓜的天下,急于获得劳动果实的人们,忙着收割地瓜秧儿,刨出土壤中的地瓜,然后切出薄片儿晒成地瓜干,作为过冬的口粮。每逢此时,捞地瓜便成了当地人经常进行的一项劳动。

  按照当地的风俗,初次收获地瓜称为刨地瓜,其收获的成果属于生产队集体所有。而在刨完地瓜的大田里,进行二次三次甚至是四次的复收,则称为捞地瓜,被“捞出”的地瓜属于个人劳动所得。因此,普通老百姓在某种心理的作用下,有时“捞”地瓜比“刨”地瓜更具有积极性。无论刨地瓜还是捞地瓜,通常使用一种称作“抓钩”的劳动工具,抓钩的结构造型很简单,一般用普通钢铁加热后,人工锻打出三根锋利的金属齿和一个装木柄的金属筒,安装上一米多长的木柄即可使用,操作起来特别方便。

  在当时,捞地瓜是一项极具诱惑力的劳动,村上的男女老幼皆是积极的参与者,早晚都有人默默地行动,老人和孩子是捞地瓜的主力军,成年人多数时间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只有在早早晚晚和冬闲时才有捞地瓜的机会,因而不少人捞地瓜常常披星戴月,或者到了大地冰封时,仍有人继续着捞地瓜的进行曲。捞地瓜开始顺着刨出地瓜的土坑边沿寻找,收获往往比较多,继而翻动当初栽种的土垄,也会有不小的收获;最后再大面积地深翻地瓜田,尽管收获甚微,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地瓜虽系根生块状植物,却没有马铃薯、落花生那样规则,有个别根须蔓延很长后才结出地瓜,故而即便盲目地翻动曾经栽种地瓜的大田,也时常给人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

  依我看来,在过去的月中,捞地瓜算是一项富有诗意和哲理的劳动。捞地瓜的收获,往往与付出的劳动量成正比。谁舍得出力流汗,谁就获得可观的劳动果实,谁偷懒耍滑谁就所得无几,体现了多劳多得的公平原则。最有意思的是,地瓜埋在土壤中,看不见摸不着,捞地瓜如同在矿山中寻找金子,隐伏着命运的悬念,富有生活中的戏剧因素。执着追求、坚持不懈者常常笑在最后;浅尝辄止、半途而废者又往往失之交臂;或许因为少刨了一抓钩,换来的是扫兴的一声叹息,而再多刨下一抓钩,就可能有个大大的地瓜跳出来。每付出一分艰辛,每挥动一次抓钩,都会有意料之外或在情理之中的成分,或让你惊喜,或让你失望。失败或成功都要看最后的结果,努力或放弃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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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6-23
孩子的成功
  那一年的元宵节,我带着五岁的女儿看花灯。在她的一再央求下,终于为其买下一棵紫红紫红的大甘蔗。女儿心满意足地把甘蔗带回家,放在自己卧室里,每天只舍得吃去一小截。混沌未开的小小孩儿,似乎觉得这甘蔗来之不易,只可细细品味,万不可贪婪得囫囵吞枣。最后吃得只剩下极短的根部了,仍是意犹未尽,又煞有介事地把它栽进房前的空地上,幻想着长出一棵同样甜蜜可爱的甘蔗来。

  大地转暖,万物复苏,我像往年一样整理房前的菜园时,看到女儿栽种的那棵甘蔗根,几乎被风吹日晒成触火即燃的柴禾棒。看那干瘪不堪的样子,只怕是有神仙来助,用魔法点化也不会长出甘蔗来。于是,我便毫不犹疑地拔掉孩子的“劳动成果”,像丢一件普通的垃圾那样,将其扔到僻静的墙角处。谁知我这并无恶意的“破坏”行动,却被在一旁玩耍的女儿看到了。只见她丢下手中的玩具,飞快地跑过去,捡起那棵可怜巴巴的甘蔗根,心疼地抚了又抚,生气地撅起小嘴,眼里含着泪花说,爸爸,这是我种的甘蔗,不许赶走我的甘蔗啊!说完,又找来一只小铁铲,把失而复得的甘蔗根,重新栽进菜园里。

  春暖花开时节,我在菜园里种番茄,又不经意地触到了女儿的甘蔗根。心想,小孩子闹着玩的,何必太当真呢?我趁女儿不在跟前,再次将这个碍事又碍眼的家伙,无情地驱逐出心爱的菜园。我满以为这棵毫无价值的甘蔗根,自此便可销声匿迹了。可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令人心动的事情发生了:如同孩子一般顽皮的甘蔗根,又神奇地回到了老地方。这一次不仅仅是鸟还旧巢的“复辟”,而且比先前栽植得更认真了,根部培起厚厚的土层,周围还细心地浇上了水。女儿或许流着眼泪做完了这一切,看来用了心思的小小人儿,向讨厌的老爸叫板了。尽管女儿这次栽种所谓的甘蔗,无意中毁掉三棵旺生生的番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伤孩子的心。不屈不挠的甘蔗根,终于占据了菜园的一席之地。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渐渐发现,只有五岁的小女儿,对待她心目中的甘蔗,比我管理菜园子还要经心。时常见她用胖胖的小手握一把铁铲,不是为甘蔗松土,就是为甘蔗培土,还拎起一只玩具水桶,蹒跚着为甘蔗浇水呢。那一副天真幼稚的模样,真是可爱又可笑。也许女儿的纯真和执着感动了上帝,奇迹在阳春三月的一天出现了:经过女儿百般呵护的甘蔗根,竟然长出一寸多长的嫩芽儿。女儿为此高兴得欢呼雀跃,把鹅黄色的甘蔗芽儿,当成自己的小伙伴,常常看着它微笑,对着它喃喃低语,后来便爱不释手地抚摸它绿莹莹的叶子,更加勤恳地为其培、松土、浇水、除草……这棵生命力顽强的甘蔗,在女儿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高变粗,健康地走出温暖的春天,渡过酷热的夏季。在果实累累的中秋时节,女儿怀着耕耘后的喜悦心情,收获到了比先前那一棵更加粗壮的紫红紫红的大甘蔗。

  女儿经过不懈的追求,终于化腐朽为神奇,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这事情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偶然,其实包含着内在的必然。现实生活中,许多寻常的事物,往往被纷繁的现象掩盖了客观发展的规律,表面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办到的。有时客观上的没有“可能”,往往是因为主观上认为“不可能”,倘若主观上认定了“不可能”,恐怕就真的不可能了。许多本来可以创造奇迹的事,都是因为大人们的过于“聪明”,考虑得极其“周全”而“透彻”,用常识和功利的眼睛,似乎一下便看到了“失败”的结果。因此,要么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出像模像样的行动;要么还没有经过积极的尝试,就主动放弃了努力追求的全过程,从根本上丧失了取胜的信念。然而,作为天真烂漫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张白纸没有负担,没有思维的定势,没有既定的观念,甚至也不会权衡什么利弊得失,只是想到做到,把对“结果”的美好憧憬,融入到大胆尝试和勇敢追求的过程中。有时看似幼稚和盲目,反而表现出了“无知者无畏”的胆量,执拗而任性的“孩子气”,倒成了抱定必胜信念的真诚行动,最终创造出令人惊叹不已的奇迹。

  由此看来,一些成熟而有智慧的大人们,是否应该从天真可爱的孩子身上,受到某些有益的启迪。在干事业想问题时,善于打破常规思维,冲决惰性的羁绊,祛除胆怯心理,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少一些顾虑,多一些行动,既重视“成功”的结果,更重视追求“成功”的过程,迈开创新的脚步,无私无畏地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成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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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6-23
卖白纸花的小女孩

  我刚过“知天命”的年龄,便按照所谓“让贤”的要求,从“一线”岗位上引退了,自此日常生活顿然闲散起来。尽管先前的工资待遇一个子儿也不少,可还是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做,不图发财致富什么的,仅仅为了生活得更充实。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我便开始收集有关“再就业”方面的信息,甚至托熟人打听门路,经常到街市上走一走看一看,希望找到更适合自己的“商机”。哪知半年的光阴过去了,“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愿扑下身子做,高不成低不就,活像一个错过了最佳婚期的老姑娘。好在多少也有些收获,那就是渐渐养成了散步逛大街的习惯,身子骨锻炼得比以前更健壮了。

  一日清晨,我又像往常一样悠闲自得地去散步。当走到一所小学校的门口时,看到许多上早学的孩子们,闹哄哄地围在一起,嘁嘁喳喳的极是热闹。我便怀着一颗童贞般的好奇心,走进孩子们中间,这时才发现他们争相购买一种绢纸做成的小白花。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经询问方知这一天是传统的清明节,孩子们带上小白花,正是为了参加祭扫烈士陵园的活动。

  出售绢纸花的是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穿一身朴素大方的学生服,头上系着两枚漂亮的蝴蝶结,笑容灿烂,神态沉静,面对众多同龄的孩子,一手递花一手接钱,竟然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女孩面前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纸箱,小纸箱已空空如也,大纸箱刚刚打开,箱内整齐地摆满了绢纸做成的小白花,少说也有几百只。清明时节的早晨,阵阵凉风吹来,仍能感觉到些许的寒意,而女孩的脸上却沁出了细密汗珠,看来她已忙活了相当长的时辰。

  火红的朝阳已冉冉升起,上早学的孩子越聚越多,购买小白花的举动踊跃而热烈,甚至发生了小小的拥挤,卖纸花的小女孩似乎有点儿招架不住。我便主动插到女孩儿身旁,一边维护周围的秩序,一边帮女孩发送纸花,女孩朝我感激地笑了笑,干脆担当起专职收款员。

  女孩出售的绢纸花,纸质雪白,细腻而柔软,做工更是一丝不苟,每一朵都十分的精致而考究。小白花5角钱一朵,一手交钱一手递货,经营起来倒也简单。我们一老一小,一人负责分发纸花,一人专事收钱款,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大大加快了售花的速度,不到一个小时,约摸售出二百余只小白花。快到上课时间了,买花的孩子越来越少,手头上已没有先前那样忙。我便见缝插针地问女孩,怎么想到在清明节这天卖白纸花?女孩笑笑说,怎么会想不道呢,我和妈妈在十天前就做准备了,昨晚上还忙活到十一二点哩。这时我方清楚地看到,女孩的眼睛的确红红的,不禁感慨,小小年纪真是不容易啊!

  随着激越清亮的上课铃声,女孩卖完了纸箱内的最后一朵小白花。只见她麻利地把那只小纸箱套入大纸箱,又从小纸箱内魔术般地拎出一只大书包,斜挎在肩上,提起空荡荡纸箱,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声谢谢爷爷,爷爷再见!而后怀着由衷地满足和自信,飞步向校园内的教学楼奔去。

  我痴呆呆地站在原地,惊讶于小小卖货郎竟然是这所学校的一名普通学生。望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我在想,自己连今天的清明节都给忘记了,女孩儿却在十天前就看到了这个小小的商机。我不知女孩卖小白花的内在背景和真实目的,她可能把赚取的钱充作一年的学杂费,或者将其献给学校,捐给希望工程,帮助家庭困难的小伙伴……我不想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一类的俗套话,更不想编排出父亲下岗、母亲卧病在床之类的辛酸故事,从而换取读者的几分同情。我想这些都不那么重要,而真正的意义在于小小少年,她大胆地想到了,而且勇敢地去行动,这就足够了,这就非同寻常,难能可贵,这就十二分的了不起,值得我们为小女孩鼓掌喝彩!

  回想自己几十年走过的人生之路,有多少创业、发展的好机会,都被心理上的犹疑不决错过了,实在令人惋惜!现在看来,创业求发展也好,实现人生的某个理想也好,成功之门永远都是虚掩着的,几乎容易得一推即开,关键是你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用什么样的头脑去想。若用僵化呆滞的眼光去观察,用谨小慎微的大脑去思考,就会觉得每扇大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始终没有勇气推开他它。令人敬佩的小女孩,聪明的小脑子想到了清明节,想到了每年一度的祭扫活动,而在圣洁而肃穆的这一天,虔诚的孩子们都将争相佩戴小白花,便勇敢而果断地站在自己的校门口,落落大方地兜售一份年幼的智慧。她及时地抓住了一次示展自身的机会,成功地打开了一扇虚掩的门,或许是个良好的开端吧!看来,有志不在年高,此言不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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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6-23
母亲的小酥鱼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继而娶妻生子,建立了新家庭,平时很少回家看看,甚至很久都没有回老家过年了。

  今年春节,原打算携妻女到乡下过年的。可临近放假时,办公室主任通知我,年初一在局里值班。去父母身边过年的计划落空了,我便买些年货,专程送回老家,也算尽儿女的一片心意。

  农历腊月二十八,天空飘着雪花,地面滑得像抹了油,摩托车开得慢,赶到乡下的家里时,已近中午。年迈的母亲正在灶房里炸酥货,也就是油炸丸子、藕夹、小酥鱼什么的,这是乡下过年的一大风俗。母亲最拿手的就是炸小酥鱼。从集市上买来三四公分长的肉丁鱼,洗净,挤出内脏,用盐水浸了,撒上各种调料,再拌上精细的白面,放入滚热的油锅里,炸熟了即可食用。母亲炸的小酥鱼,火侯恰到好处,外焦内嫩,黄澄澄的溢着浓香,特诱人食欲。我从记事起,就喜欢吃母亲炸的小酥鱼。如今生活好了,供人享用的美味很多,可我只要见到母亲炸的小酥鱼,仍旧馋得流口水。母亲问,华荣(我妻子)和孩子咋没来?我说初一要值班,又不能回家过年了。母亲禁不住“唉”了一声,念叨着官身不自由什么的,非常失落的样子。

  我像一只小馋猫,顾不得洗手,捏一只小酥鱼塞进嘴里,故意嚼得巴嗒响,孩子似的笑着,连说好吃,真好吃!还是娘的手艺好,华荣炸得差多了。母亲笑喜喜地说,好吃,那就多吃些。午饭陪你爹就着酥鱼喝几杯,那才过瘾呢。我说,不吃午饭了,还要去一位朋友家。母亲挽留说,吃过了饭,再去也不迟呐?我说天气不好,紧早不紧晚,天黑前还要赶回城里。母亲不再说话,忙着往塑料袋里装酥鱼,装了满满一袋子,用线绳扎了口,递到我手上,恳切地说,拿回去,让华荣也尝尝。我说不带了,去朋友家不方便。母亲生气地说,有啥不方便的,这孩子,还给娘客气,真是的!我固执地说,这次就不带了,真的不带了。娘若要疼我,您就留着点儿,等过罢年我来吃。娘笑了,只是呆呆地抱着那袋小酥鱼,站在院门口,一直望着我消失在村前的大道上。

  城里过年不得闲,值班,串门,打扑克,一晃几天过去了。上了班,接着忙,眨眼到了元宵节,我才抽空去了乡下的家里。母亲很高兴,忙着炒菜做饭,父亲一直乐呵呵的给娘打下手。母亲看看我,又看一眼父亲,笑着说,你爹也是个老馋猫,像你一样爱吃小酥鱼,可我没让他吃,给你留着呐。说完,掂起两只小脚,晃晃悠悠地从墙上摘下一只竹蓝,又揭开一层白纱布。突然间,母亲惊讶地“啊”了一声说,看看这,咋整的?!我急忙伸过头去。哎呀!半竹蓝小酥鱼生出长长的白绒毛,全部霉坏了。母亲布满皱纹的脸,顿时灰暗下来,老眼里含着细碎的泪花,一副可惜而又失望的神情。我安慰父母说,都怪我来迟了,都怪今年的天气暖得早,就当我吃了还不行?母亲免强地笑笑,算是默认了。

  午饭时,酒肴很丰富,唯独没有小酥鱼。父亲默默无语,母亲不时地叹着粗气。我与父亲碰了几个响杯,着意营造些开心的气氛。可我暗暗地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过年来吃”的浑话呢?害得父母不痛快。其实,我顺口说出的那句话,不过是推辞的借口而已,竟导致了这样出人意料的结果。

  我后来才知道,母亲因年迈手脚不灵便,已有两年没炸酥货了。今年听说我们要回家过年,特意炸的小酥鱼。儿女们那怕是一点点喜好,做母亲的总记挂在心,甚或是不经意的小小希求,也尽可能地去满足,去兑现。一旦做得不够尽如人意时,便又觉满腹的遗憾。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对母亲的心意和需要,又能理解多少满足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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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6-23
逝去的花孔雀

  朋友老刘喜欢养小动物,小狗小猫小兔什么的养了好几窝。近日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花孔雀,像尤物一般养在小院里,供左邻右舍的孩子们看稀罕。

  星期天,我带着小女乐乐去老刘家里看孔雀。刚走近门口,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欢笑声。老刘住在一楼,楼前是他自己因地制宜建造的一个小院落,靠小院南墙的右边辟出一个偏门,直通一条窄窄的巷道,进进出出的很方便。这为老刘养小动物创造了宽松的环境,也为别人欣赏他的孔雀提供了方便。

  我领女儿进到院子里,小院里早已站满了人。有孩子也有大人,有附近的邻居,也有闻讯赶来的亲戚朋友们,一个个脸上堆满了开心的笑,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啧啧的夸赞声。我和女儿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挤进了重重包围圈,看到了那只非常美丽的花孔雀。

  这是一只爱示美的雄性孔雀,只要孩子们稍加逗弄,它便欢快地展开自己漂亮的羽翼,打开了又久久地不肯闭合,还自觉而灵性地转换各种角度,供人们尽情地欣赏它的美丽。我曾经在大城市里逛过几次动物园,最不喜看的就是孔雀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没精打采,总是极不情愿地打开羽扇,又匆匆地合上,好像个吝“色”鬼,令人讨厌。然而,老刘家的这只花孔雀则大不一样,尽管是雄性,却宛如十八九岁的姑娘,格外的俊美水灵,羽毛如水洗油喷过一样,鲜艳地放射出亮丽的光彩,羽屏展开得又大又满,像一把斑斓的巨型画扇。那漂亮的画扇开了合,合了又开,有点儿故意邀宠似的,时常赢得一片叫好声。

  我所居住的鲁祥城,虽然有个巴掌大的公园,却没有供人观赏的动物,更别说漂亮的孔雀了。朋友老刘的创举,无形中填补了小城的空白,也给人们带来了诸多乐趣。于是乎,老刘的小院里热闹起来,几乎每天挤满了看孔雀的人,尤其不能远游的老人和天真好奇的孩子们,更是大饱了眼福。可不是吗,不需跑很远的路,不用花钱买门票,却能看到比公园里还鲜亮的孔雀,何乐而不为呢?我就在闲暇时带女儿去过几次,每次不仅把女儿乐得又笑又叫又拍手,我也能在老刘那儿蹭几杯上等的龙井。老刘是个玩童式人物,热情好友喜热闹,还有点儿小虚荣。花孔雀给他的生活增添不少乐趣,也给他挣足了面子。每当别人夸赞他的孔雀时,他便放出满足而自豪的笑声;别人恋恋不舍地离去时,他总是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再来啊!从不嫌吵闹,也不怕麻烦。就这一点,我是挺佩服的,也倍受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好评。

  我因事去外地出差个多月,回到家的第二天,正巧是个休息日,我领着女儿去老刘家里会友看孔雀,顺便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可是,再次走近老刘的家门时,却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声,大门上落了锁,小院里死气沉沉。从门缝间向里瞧,花孔雀不见了踪影。我顿感纳闷儿,便去打问挨门的邻居。

  “老刘家的孔雀哪去了?”

  “处理了!”一位中年汉子气咻咻地说。

  我的心像被人揪了一下,喃喃道:“挺漂亮的花孔雀,怎么就处理了呢?”

  “早该处理了!”那汉子粗声大气地说。

  “为什么?”

  “那东西夜间吱—吱地叫,怪吵人的。”

  “哦,原来如此!欣赏它的美丽,却不容于它的叫声!”

  中年汉子不解地看着我,以申明的口气补充道:“这可是各家的意见哩……”

  我默默无语,也不想再问孔雀是怎样处理的,是杀掉了?还是送人了?甚至是别的什么!这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我那不谙世事的乐乐,泪眼汪汪地吵闹着要看花孔雀,而那只美丽又可爱的花孔雀,只是因为它的叫声,已在我们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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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6-23
我的手抄本词典

  今年春节,回乡下的老家过年时,母亲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说这都是你过去的宝贝,看看有什么用?有用就带回城里吧,总搁在家里我还多一份心事。我慢慢打开粗布的印花包袱,仔细地察看每一件经年的故物,像翻阅一段尘封的历史。

  落满灰尘的旧布包裹,是细心的母亲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酷寒的冬季,也就是我参军入伍的第二天,亲手打点起来的“圣物”——我曾经用过的全部的学习用品。母亲虽然没有文化,却对有文化气息的物品,格外的珍惜和敬重。这件在母亲看来非同寻常的包裹,自封闭之日起,就一直保存在我家老屋的神龛里,历经几十个春秋,始终享受着文物级的“特护”待遇。其实包裹里并无多少贵重之物,无非是几本早已过时的旧课本,以及用过的作文本、算术薄、文具盒之类。现在看来,已无继续留存的价值,唯独那本手抄的现代汉语成语小词典,令我心潮起伏,激动不已,紧紧地捧在胸前,久久不肯释手。

  记得那是一九七0年的冬天,我在英山镇读高中,所学的语文课本,除了领袖的著作,就是名人的语录,连一篇像样的散文都很难见到,教学的老师们更是稀松平常,只会带着学工学农养猪种菜,至于讲课也只有敷衍了事的份儿。那时的学生读到了高中,竟然对“汉语成语”之类的知识很陌生。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格外敬业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临渊羡鱼、亡羊补牢、锲而不舍”几组成语,并详细讲解了汉语成语的有关知识时,我才真正明白了汉语文世界的博大精深,且对学习掌握成语知识,几乎达到了狂热痴迷的程度。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涉猎语文知识的途径非常狭窄。且不说语文课本内容单调,枯燥乏味,就是书店里出售的书籍,也大多是些深奥的马列著作,浅显一些的“红宝书”、“老三篇”之类的读物。即便是求知若渴,也只能抱憾无门啊!

  真的是有心人,天不负,幸运之神终于降临了。这一天,很知心又很哥们气的马六子,把我叫到一个僻静处,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本书,你肯定喜欢看。说过之后,便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破了皮的小书,像一册大开本的连环画。我接过书本粗略一翻,哇!页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汉语成语呢。尽管这本老版本的汉语成语小词典,纸质暗黄,字迹有些模糊,前面已撕掉28页,自200页之后也不见了踪影。就是这样一本少皮无毛的破书,我竟然高兴得眼睛发亮,爱不释手,恳求地说,小六子发发慈悲,把书送给我好嘛!谁知一向义气大方的马小六,立时瞪起一双蛤蟆眼,决绝地说,那可不成!这书是我哥查抄“老右派”的家时捡来的,不许外传呢,我偷出来也不过给你开开眼。最后与小六子达成君子协定,这本破烂不堪的小辞典,限期借给我看十天。

  在这短短十天里,我决定完成一项秘密“工程”,把170多页的成语词典全部抄下来。我从商店买来十张白脸纸,先裁成十六开,再对折成32开,尔后将其藏进学校烹猪食的操作间,那是一处未上锁的破草房。待到宿舍里熄灯后,我便悄悄地钻进破草房,关严了门,遮住窗户,点亮自制的煤油灯,伏在一面旧木板上奋笔疾书。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若是被同学们发现了,不仅违背自己向小六子保证的“决不外传”的承诺,而且一旦让好奇的同学传看开来,我的整个“抄书”计划就会泡汤。这样既不能让人帮忙,也不可找朋友陪伴,只得独自躲在靠近山坡的草房里,每天夜间十点钟开始抄写,翌日凌晨两点多钟返回宿舍,七点钟照常出操上课。当时“冬至”节气已过,天寒地冻,用来烹猪食的破草房,八面透气,阵阵寒风吹来,冷彻入骨,手脚麻木。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近处的小山坡上,不时掠过猫头鹰的怪叫,令人毛骨怵然。就这样耗去一瓶蓝黑墨水,点燃了一斤煤油,脚冻肿了,手背上裂出道道血口子,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张瘦削的小脸被煤油灯熏得更黑了。好在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咬牙坚持了下来,终于在第九天的深夜,颤抖着握钢笔的手,为小辞典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之后,我借故回家取干粮,向老师请了一天假。我怀着苦战后的喜悦,拖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我把厚厚一沓手抄稿交给母亲,简单交待了装订的要求,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待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母亲早已坐在我身边。他望着我瘦削的小黑脸,用手轻轻摩挲着我红肿的双手,禁不住泪水盈眶。当接过母亲用棉线绳装订得整齐又密实的手抄本辞典时,我竟然激动得哭出了声。

  也许母亲深深懂得这手抄本辞典来之不易,也许母亲珍惜儿子曾经的心血,故将其保存至今。这本如今看来粗陋不堪的小辞典,不仅是一个穷苦孩子的劳动成果,更是伟大母爱的见证人。我把这本亲手抄写而成的小辞典,搌抚得一尘不染,带回到城里,端放在古色古香的书橱里,时时翻看沉思,如同查阅一段往事的档案,思索坎坷而迷漫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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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06-23
亲近麦子

  那年的中秋节,正是父亲的六十五岁寿辰。庆寿宴结束后,大哥对父亲说,年龄不饶人,您就把责任田交给晚辈收拾吧,生活用的粮食我们来保障。父亲笑笑说,我的身子骨还硬朗,照管几亩庄稼没问题。大哥恳求说,您别让村上的人看笑话,再让您种地,该说我们做儿女的不孝了。通情达理的父亲终于应允了,但坚持留下村旁一亩肥沃的黑土地,每年由他亲自种上一季麦子。大哥欣然同意了父亲的要求。尽管我是一个少小离家的游子,此时也深刻理解了他们的心思。

  去年的“芒种”时节,我随着父亲轻缓的脚步,虔诚般地走进五月的麦地。父亲豪气十足地站在自家地头上,顺手捋下一支硕大的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一搓,轻轻地吹去麦糠,胀得又圆又胖的子粒好像有话要对他说。于是父亲喃喃自语:“一、二、三、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呵吆,不得了啊!今年这小麦,不光穗头大,成色也好哩,千粒中怕要创纪录了。父亲数着说着笑着,一仰脖子,把手里搓好的麦粒儿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不只新麦的芳香吊起了老人的胃口,还有丰收的喜悦鼓胀了他内心的惬意。于是,父亲便对着黄橙橙的麦田庄严宣布:麦熟蜡黄,该开镰了!

  当天的夜晚,父亲在柔柔的灯光下,开始了收麦前的准备工作。磨镰刀的“沙沙”声,首先唱响了收麦的序曲。摩擦铁器的声音,原本是格外刺耳的。可父亲磨镰刀的动作轻盈明快,舒缓自如而富有节奏,倒给人一种悦耳动听的快感。父亲细心地磨一会儿,再用手抚摸一下刀刃,感觉镰刀锋利的程度,直至完全满意方可罢手。父亲说,割麦的镰刀务必要锋利,这样割起麦来才能轻松利落,就连急于回家的麦子,都要觉得淋漓畅快呢。

  第二天早晨,父亲带着收麦的工具来到麦地旁,却没有立即动手的意思。他沉着地坐在开满野花的田埂上,深情地凝望着大片美丽的生命,微笑着掏出老烟袋,缓缓地点燃了,悠悠地吐出缕缕烟雾,怀着莫可名状的心情,向自己亲手种植的麦子,举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父亲曾经是一把割麦的好手,割起麦来如同刮过一阵旋风,嗖嗖的响声过后,便有齐刷刷麦棵儿倒在身后,常常赢得众人的啧啧称赞声。可现在,父亲明显放慢了割麦的速度,一招一式都非常讲究,先将麦杆儿抓牢后,再轻轻割下一镰刀,连倒伏的麦棵也要一一捡拾在手。那副对待麦子庄重而怜惜的神情,如同呵护自己心爱的孩子。

  中午时分,大哥带人把收割机开到地头上,试图帮着父亲加快收麦的进度。父亲远远地看到了,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声吆喊:快开走,快开走吧,不许糟踏我的麦子!由于心里着急,话音都变了调儿。大哥不解地摇摇头,隆隆地开走了好不容易“抢”来的收割机。得意洋洋的父亲却松了一口气,再次掏出了他的老烟袋。

  在父亲看来,麦子是最有感情的植物,要全身心地去亲近它感受它。割麦就要一镰一镰地裁,一把一把地收,才能对得起小麦的纯朴和善良。如果用钢铁铸造的机器,对柔弱的小麦横加扫荡,那便是对麦子的大不敬,也少了诸多收获的滋味。

  在我们鲁西南地区,麦子是唯一完整经过四季生长的粮食作物。秋种夏收,沐浴着秋霜、冬雪、春雨、夏风,融进日月光华,汲取土地精粹,分蘖、拔节、扬花、灌浆,籽粒对称而饱满,集中体现了天地造化的绝妙和典雅。它那俊拔的姿容、葱郁的亮色、多芒的迷离和馨香的气味,更是令人一见倾心。父亲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由衷地亲近麦子,该是一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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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06-23
幼学纪事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真实故事。

  我十岁的时候,已读到小学四年级,尤其语文学的好,可代人写些简单的书信了。这在偏僻而又贫穷的农村,算是非常出色的。村里的人都夸我聪明、好学、有出息,无不羡慕我的父母亲,养育了一个天资过人的孩子。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主要缘于一位叫季秀玲的民办教师。

  记得六岁那年,我跟着哥哥去学校里玩,蹲在教室门口看别的孩子 上课。有位穿花格衬衫的女老师,正举着教杆教学生们认生字。其中有个“模”字,老师领读了三遍,然后叫一个剃光头的男孩认读。男孩站起来,摸着光头嘻嘻地笑,读不出。老师再用教杆指着“模”字领读:模——模,模范的——模。复让男孩读,男孩憋红了脸,仍旧读不出。我在门口突然说,模——模,模范的——模。教室里哄堂大笑,女教师也笑了,笑得很文静也很甜美。

  这年的秋天,一位叫季秀玲的民办老师来到我家里,也就是那位教学生认识“模”字的女老师。她诚恳地对父亲说,让你家二小子上学吧?父亲迟疑着说,他年龄还小呢,怕是不行吧?季老师坚持道,我看能行,这孩子挺聪明的。父亲感激地笑笑说,试试看吧,让老师费心了。于是,我背上母亲缝制的花书包,高高兴兴地走进学堂,坐在教室的最前排,成为季老师手下一位年龄最小的弟子。

  季老师热情活泼,和蔼可亲,是位诲人不倦的好老师。她的语文课教得尤其棒,常用讲故事的方法教学生识字、记词、背课文,学起来轻松愉快,很有趣味。我在季老师的教导下,进步非常快,在语文方面更能显出些许优势。识字、组词、造句什么的,在班级里算是拔尖的,日记、小作文也常被贴到壁报上展览。季老师为此满意而自豪,我也很高兴,高兴自己小小年纪便成为季老师的得意门生。

  在我幼年的记忆中,一九六六年的春天极不寻常。“立春”刚过,华北平原上的邢台便发生了一次强烈地震,接下来就是旷日持久的倒春寒,四月初还下了一场桃花雪。天候的异常,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就在这年的春天,我已顺利地读到四年级,季老师也遇到一次转为公办老师的机会。我和季老师都很高兴。我高兴我是班级的学习尖子,再有几个月就可升入完小了。季老师高兴自己作为全公社有名的教学能手,将有把握通过转正考核,成为吃皇粮的老师,这是比升完小更令人兴奋得事。

  这天,是季老师转正考核过关的日子。考核组一行十多人,坐在教室后面听季老师讲课,现场为她授课的水平评判优劣。农村的孩子极少经历这场合,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出汗,粗气儿不敢喘一声,教室里静得吓人。唯有季老师站在讲台上,谈笑自如,胸有成竹地讲解语文课。最后一项内容是课堂口头造句。以往都是老师先在黑板上写出几个词,然后要同学们举手抢答。这次季老师只在黑板上写出“茂盛”一个词,也没让同学们举手。她转身扫视了一下教室,突然叫道,王留芝(我的乳名),你来造这个句子!我慌忙站起来,心在突突地跳,大脑一片空白。我拘谨地抓抓头发,深呼一口气,稍微镇静了一下,便倏地想起一个自认为很恰当的句子。我嗫嚅道:我……我家私留地的麦子很茂盛。话音一落地,教室里立即响起嘻笑声,听课的老师也在低声议论着。季老师的脸红了又白,有气无力地说,坐下吧。我不明白那些比我大几岁的同学笑什么,也不清楚听课老师说什么。只是在那一瞬间,我从季老师暗淡的眼神中,读懂了尴尬与失望。那眼神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我知道自己的造句出了问题,可在语法上又找不出错误。我害怕,不敢问别人,更不敢见季老师的面。后来一位要好的同学告诉我,是句子的含义不正确,因为我在造句中,使用了“私留地”这个极敏感的词汇。“私留地”当时又称自留地,是除生产队的土地以外,属于各家自己耕种的一小部分土地。尽管那时由于说不清的原因,私留地的庄稼往往比生产队的庄稼更茂盛。但这只能心照不宣,万不可挂在嘴上。大庭广众说出来便是黑色幽默,会让人笑话太实在太自私。可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无法理解个中玄妙。我委屈得哭了。

  再后来,我敬爱的季秀玲老师,因为只教书不育人,不能思想领先,政治第一!教出的学习尖子,竟在课堂造句时,还念念不忘私留地的麦子,典型的“黑专”路线!她不但没有按时转为公办教师,还挨了一顿臭批。心性要强的季老师,一气之下,含泪离开了多年爱恋的讲台。

  漫漫岁月里,我常为造句的事懊悔不已,但至今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心底道一声:季老师,对不起!是那个乳名叫王留芝的傻小子,一句实话害了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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