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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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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4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二)~

 

  由皇太极领头,将努尔哈赤梓宫先奉安至乾清宫停灵。这乾清宫乃是明朝列帝死后先行停灵之处,此时停放着一个蛮夷部落首领的尸体,又由着一群喇嘛和萨满弄的乌烟瘴气,弄的原宫中太监和宫女们满天神佛,不知如何是好。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打开承天门有功,仍着署理内宫事宜。满洲贵族们虽然也在盛京内执掌国柄多年,却是游牧民族的习气未改,与享国三百年的明朝皇室自是不能相比,就是与京中钟鸣鼎食的贵戚之家亦是相差甚远。王德化等人虽然畏惧刀斧,毅然投降,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蛮子。这些女真人在宫中如同乡下土佬儿一般,一个个穿着紧身箭衣,脚着布靴,纵是皇太极以大汗之尊,亦是如此。看着他们拿刀弄箭,在宫中自寻穿行探看,王德华领着一帮小太监四处伺候,奈何满人中的贵人太多,一个个不是亲王,就是贝勒,在宫中四处看西洋景,看到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西洋物什,便一个个眼中放光,直欲塞入怀中。

  王大太监自已家产也有百万金,哪里瞧的上这些人的作派,虽然满脸堆笑,唯恐伺候不周,却不免在心中骂道:“什么阿物儿!当真是穷小子走大运,也让他们占了北京城!”

  心里虽然如此想,却是不能透露出一星半点儿。这些女真人个个满脸横肉,孔武有力,虽然皇太极不准杀戮抢劫,亦不准强奸,这几天在宫内却很有些宫女受到强奸。因为都是王公亲贵,皇太极亦不好为这种小事责罚,反而将那些受到侵犯的宫女赏赐给各人使唤。他自已到并无此事,此时虽是壮年,身体自宸妃逝后已是不支,本身嫔妃已是很多,渐渐应付不来,哪有心思搞这些花样?这王德化在宫中多年,服侍过神宗、光宗等四朝皇帝,除了崇祯之外,都是见了女色不要命的主,那光宗病在床上不能行动,却一夜间宠幸李选侍送来的八位美女,继位没有几天就一命呜呼,此时看了这皇太极的作派,到觉得此人果真是个人物,象个做大事的样子。

  他既然投降,自然巴不得新主子得势,自已仍然可以从中大捞特捞,大发其财。待年老不中用时,回到自家府邸享受。身为太监,不但仆从如云,就是晚上暖脚用的小老婆也有十几二十个,做太监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掐尖儿的人物了。

  自太和门而出,便是禁城中最广阔之处,午门内两侧都是朝房,皇太极便歇于此处。这几天王德化小心伺候,把巴结明朝皇帝的那些小意儿都用在了皇太极身上,使得这个蛮夷皇帝很是满意,在禁宫中四处行走,办理公务,都指名要王太监在身边才行。原本依着王德化的身份,就是崇祯亦是称他为伴伴,并不常常要他在身边辛苦,新主子如此重用,王德化得意之余,却也顾不上劳累了。

  想到换了新朝仍然是呼风唤雨,王德化不免得意,嘴角隐隐然露出一丝微笑。眼看这禁宫之中面貌渐渐依旧,那些横冲乱撞的王公贝勒在他向皇太极进言后已然退出宫外自寻居处,他想着新皇如此信重,不免脚下加快几步,往午门左侧的朝房急趋。谁料冬天地滑,他脚步虚浮,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得曹化淳此时亦赶在身后伺候,一把将他扶住。

  王德化扭头一瞧,因见是他,便淡淡一笑,夸奖道:“亏得是你,不然老身要狠狠摔这一下,这把老骨头可是生受不起。”

  曹化淳一向党附王德化,虽然提督东厂,却并不敢在他面前拿大,忙笑答道:“宗主爷身负重任,可是闪失不得!若是宗主爷有个意外,可教咱们怎么处呢。”

  “也未必。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自六岁入宫,进内书院读书,三十七岁拜魏安老公公为宗师,开始有出头之日。现下依我看,这宫中也只有你能承我的衣钵。”

  曹化淳只觉得王德化的眼睛在自已身上瞄来瞄去,他只觉得后背心慢慢沁出冷汗来,脚底亦是脚汗涟涟,忙指天誓日道:“宗主爷在一天,咱便伺候一天。宗主爷哪天退了位,咱也回乡下养老去!”

  王德化干笑一声,向他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我只是这么一说,我现下虽然有一把年纪,到也觉得身康体健,离退体且早着呢。”

  说罢哈哈干笑几声,到使得曹化淳尴尬异常,也只得陪笑如仪。他知道这是王德化在敲打自已,防着自已因献城有功,有爬到他头上的妄想,是以要预先敲打一下,这也是宫中老公的常技,不足为奇。曹化淳心中冷笑:“老东西,是龙是蛇,咱们爷俩走着瞧!”

  待到了皇太极居处,虽是禁宫之内,此处却是房陋屋简,正屋之外,只有南北朝向的两个小隔间。皇太极于正屋召对臣工,于小房内歇息批阅文书,很是辛苦。

  几百名皇帝的巴牙喇护卫将这南北朝向的朝房团团围住,严查来住人等。此时北京新定,京师人心并不稳便,皇太极这两天又每天召对明朝的投降将军,都是武人将军,各侍卫和内大臣都是将心提起,并不敢稍加松懈。此时奉命带班的乃是内大臣,梅勒章京萨木什喀把守。见了一群旧明太监迈着碎步逶迤而来,他忍不住皱眉向一班侍卫道:“皇上不知道留着他们做什么,一帮没卵子的汉人,比平常的汉人更坏,更没用!”

  他因是用满语说话,一帮明宫太监却是不能听懂,只觉得这个矮个女真人眼光凶厉,神情狰狞,当真是可怕的紧。正彷徨间,只听到里间传来一声传唤之声,王德化与曹化淳听出是皇太极传召,两人忙挤开把守房门的侍卫,缩头缩脑的钻将进去。

  皇太极却正与管理户部的萨哈廉商谈过冬的粮草军饷一事,这萨哈廉性格沉稳内敛,遇到大事也毫不慌张,又一向忠于皇太极,于是在德格类死于汉军刃下之后,便接管了户部差使。只是他是传统的女真汉子,骑马射箭到还拿手,管理财赋却是不成。汉官们又多半贪污,不可信任,几个忠心不二的又多半死在沈阳一役,这几年下来,亏得在山东畿辅大抢两次,又逼迫朝鲜每年输入大量的粮食,这才勉强唯持。此时八旗旗人入关的有八万人,再有汉军、蒙古、投降的明军,京师投降官员衙差,穷苦百姓需要赈济,这么些事相加起来,使得萨哈廉的头发也白了几根。

  “皇上,我这两天一直盘查明朝的户部太仓藏库,起出的白银约六十万,已经全数用光。咱们从盛京解来的银子还有一百多万,只够这两月的寻常开支所用。万一打起仗来,那可就全完啦。”

  皇太极听得此言,却一时也是没有办法。他忍不住苦笑道:“都说明朝地大物博,国力强盛,疆域是咱们的几十倍,人口几百倍。明朝皇帝又不恤百姓,横征暴敛。怎么国库如洗,弄到这个地步?”

  萨哈廉尚未答话,一旁静坐的豪格咳了一声,笑道:“要是能让孩儿带兵去抢掠一番,几个月的使费就有了。”

  见皇太极并未觉得好笑,他忙敛了笑容,向王德化等人斥道:“阿玛召你们来,是让你们说一下,明朝皇帝的钱都在哪里?”

  王德化急忙上前,堆笑道:“皇上,大军刚刚入城没有几天,又没有问过奴婢们,所以才会为钱烦恼。咱们大明的银钱,一向是内外分明。正经国赋藏于户部的太仓银库,矿冶关榷之税及金花银则运入内承运库。这两年江南用兵,西北流贼用兵,东虏……不,辽东用兵,国库如洗,虽然催科不止,然而十不收一,适才萨贝勒说的几十万两银子,依奴婢所知,若是再迟几天,就要解运出去。朝廷,还欠着半年的官俸哪!”

  “内承运库还有多少库银?”

  “这个奴婢亦是不知,不过内库充实到是实情。自神宗爷以下,各朝皇帝没有拨出,只有收入。论起实际数目,却是谁也不知。”

  皇太极以天纵英才,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朝皇帝不减赋税,敲骨吸髓般的征收田赋,把全天下弄的流民四起,烽烟处处,却在内库里藏着大笔白银不肯动用,这种蠢到家的行为他无论如何亦是不能知晓其因。只是知道凭空掉下一笔横财,可以用来安抚治下汉人百姓的民心,可以不加征三饷就能在几年内维持政府开支和军费,这岂不是天降横财?”

  于是振衣而起,向着王德化微微笑道:“你很忠心,也很会办事。宫禁在你管制之下没有混乱,朕很高兴。现下就带着朕去内藏库看看!”

  王德化躬身随行在皇太极身后,嘻笑道:“老奴婢此生有幸,能够伺候皇上这样的不世英主,真真是前生修行得来的福气。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皇上一统天下,纵是死了也可闭眼啦。”

  “嘿,便愿你可以看到。”

  王德化自然不知道皇太极此时心中所思,只兴冲冲在头前带路,引领着众人往内藏库而去。代善等人正在禁宫巡视,听得风声亦是赶来观看热闹。各明朝降官知道此事,却也不免赶来承奉。留在北京的明朝大臣,有小半成功逃脱,在皇太极并不勉强的前提下逃往南方。有大半留居府邸,观看风色,既不出来为官,也不肯毁家逃难。亦有小半无耻之徒,已是投降满清,愿意为新朝效力。此时各人随行,一直到端门之侧,皇太极因知崇祯的尸体正停于此处,心中一动,便特意绕了一圈,到崇祯停灵之处,停步观看。

  他看着装敛崇祯帝尸体的那口普通的红木棺才,心中只觉得怪异非常。又觉得畅快,又觉得有些悲凉,浑不似八旗众王公贝勒那样纯粹的欢喜。崇祯尸体明日便要运出,塞到他哥哥天启的德陵之内,草草安葬了事。这几天来并没有人敢来探看崇祯尸体,到了此时,却有两个和尚因为常得到信佛的周后赏赐,是以此时不顾危险,带着法事家什,前来超度崇祯。

  皇太极看着两个和尚捣鼓法事,却是并不着恼。只回头转身,看向随行的明朝文武官员。因见明朝各官员武将都是鲜衣怒马,从人众多,各人见皇上望来,多半是在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并没有稍露戚色。只有祖大寿等辽东故将,虽然并没有得到崇祯的信重,此时脸上却隐隐露出悲痛神色。

  “祖将军,这是你的旧主,你来祭拜一下!”

  祖大寿于吴襄、张存仁等辽东诸将却都尽皆跟随在此,各人心中正是又悲又气,眼见前皇身后事如此凄惨,各人正自难过,一听得皇太极如此吩咐,一时间却也并不避讳,由着祖大寿带头,各人跳下马来,各自解开箭衣,袒露出左臂,伏拜在地,哀哭叩头。

  皇太极又向着周廷儒等明朝阁臣道:“诸位先生甚得明皇幸重,也来叩头吧。”

  却见得周廷儒与各文官商议一番,方向他回话道:“臣等既然侍奉皇上,已然与故主再无香火之情,咱们就不叩头了。”

  他自以为这一番话很是得体,必能得到皇太极的欢心。却不料听得皇太极向王德化问道:“头戴纱帽的尚不及光头的和尚,这是为何?”

  王德化身为阉人,一向被这些士大夫所轻视,此时逮到机会,不免刻薄道:“回皇上,此等纱帽,原本就是陋品!”

  皇太极仰头大笑,向着面如土色的旧明文臣笑道:“此玩笑耳,诸位切莫在意!”

  说罢,再也不看这些文臣的神色,命王德化带路,直奔内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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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5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三)~

 

  待得一行数百人到得那内承运库门前,守门的内侍早已得到风声,将各库大门打开,由着皇太极等人入内检视。这内库范围甚大,分别有各类皇室和内宫用品,储藏于内。其中内承运库占地数十亩,规制轩敞,积放着各朝各帝收取的金花银,官用铸银,由五十及百两的大锭白银整齐划一的放置在库房之内。

  皇太极由王德化、王之心、曹化淳等宫内的头面太监引领,经由一排排放置着大量银锭的排架前走过,每个银锭都是由桑皮纸包裹,以防霉烂。待他检点到内库最深,幽暗无亮之处时,随手捡起一个银锭,因为百两重的大锭银子,入手极沉,皇太极嘿然一笑,向着随行众人道:“看看,这还是永乐年间铸的!”

  说罢,随手将银锭交给身后的萨哈廉看视,只听得那萨哈廉笑道:“依我算来,这一库就不下五百万银,再有其余几库,可能要过千万之数。这可真是天降横财啦!”

  豪格亦随手拿起一锭,摩擦一番突然叫道:“阿玛,这银子都发霉啦!看看,下底下都是霉点子,这可真是晦气,重新铸造一下,又费力,又折成色。”

  王德化趋前一步,向着豪格一躬身,笑道:“回小爷,这一注银子放的时日最久,还是成祖永乐爷年间入库,一直未曾动手。这几百年下来,可不就是霉了么。”

  豪格诧道:“明朝的皇帝是傻子么,这么多银子放着不用,这些年来年年加饷征派,弄的民不聊生,士卒不肯效命,天下都丢了,命也没了,这银子他能带到地下去不成?”

  他啧啧有声,简直惊奇莫名。别说是帝王之尊,需知道天下事之轻重,就是贫门小户,也断没有死护着钱不要命的举措。遇着强盗打劫,难道能不顾死活,要钱不要命不成?

  却听得王德化又道:“小爷,这您就有所不知啦。自神宗万历爷时起,皇帝就受钱不要命啦。神宗爷时,奴婢可是亲眼得见。各地的矿监税监每年要给皇爷捞多少银子?神宗皇爷统统收在库里,一分钱也不往外拿!辽东战事起来,库内无银,户部奏请拨内帑以充军饷,神宗爷不也是一个大子儿也没出?到底还是加派了辽饷七百万,以做军用。福王爷在洛阳,库内金银不下百万,听说月前刚被汉军破了城池,福王被擒。汉军打来之前,洛阳守备总兵王绍虞请求福王拨银五万劳军,福王爷只给了三千,这种事,说起来谁也不信,这朱家的皇帝和王爷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各满人王公贝勒均是摇头叹息,觉得对手其蠢至此,打败对方也是全无乐趣。豪格却是知道,小爷一说,乃是明宫太监对皇太子的称呼,此时这老太监一口一个小爷的称呼自已,他心中大乐,一时间并无别话,虽然皱着眉头,仍跟着皇太极四处巡视,却只是掩不住眉间喜色。

  多尔衮诸兄弟一同而行,阿济格近来在豪格的拉拢下很是动摇,他生性粗鲁,又无心机,此时到并没有觉得什么。到是多尔衮与多铎心中不悦,两人对视一眼,均知对方心思。多尔衮微微冷笑,心道:“我必定不能教你如意!”

  一行人在这百余间房的内库中巡视半响,皇太极兴致虽高,身体却是远不如以前康健。他在宸妃逝前,虽然肥胖,有些气喘的症状,身体却是强壮的很。朝鲜使臣曾有记载,此人红光满面,身村不是很高,身体也很肥壮,却是孔武有力,行动讯捷。自沈阳被破,宸妃生死不知,他迭遭打击,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待费尽心力将宸妃接回,却不想不到半年,宸妃一病不起,自此当真是阴阳两隔,连一丝生机的想头也是没有了。自此以后,虽然一心用在国事上,满心想着征服汉人疆土,捉来张伟处决,以报父汗陵墓被掘,受妃爱辱身死的大仇。实际是伤心过度,操劳不休,体力精神已然不支,种种大去症状已然悄悄呈现,只是他自已不以为意,别人亦不想说出口来。八旗上下均是心知肚明,种种争权夺利的小集团已然出现,只等着皇上的“那一日”,各人便会站将出来,拼一个你死我活。

  皇太极终于兴尽而返,出得内库大门,他便向萨哈廉道:“调你旗下的兵来守库门,各旗各衙门需用银两,由此拨付。”

  此时无事,各旗王公贝勒多半是来随喜看热闹,见皇帝就要回宫办事,各人便也纷纷告退做鸟兽散。皇太极因见旧明各大臣也欲离去,便含笑道:“各位莫走,随朕回宫,朕有些事情要向诸先生问话。”

  周廷儒等人闻言大喜,均想:“打天下用八旗,治天下终究是得靠着咱们。”

  当下各人喜笑颜开,一齐躬身道:“皇上有事垂询,臣等敢不奉命?这便随皇上回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太极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翻身上马,扬鞭一抽,已是当先而去。各明朝大臣亦是见过崇祯骑马,不过都是御苑中的阉马,驯良之极,皇帝骑着略转几圈,便已算是不得了的骑术。此时见皇太极身穿寻常青布箭衣,斗戴圆笠,身背弓箭,撒袋,腰佩长刀,那马亦是蒙古烈马,长声而嘶,扬蹄而奔,众文官都是坐轿惯了,此时随着满洲风欲骑马,各人心里都是胆战心惊,见得皇太极如此英姿,均是交口赞道:“皇上身强体健,勇武睿智,能遇得如此的君上,当真是臣子的福份。”

  “是啊,听说进城之日,皇上亲自发箭,射死好几十个抗拒天兵的愚顽之徒。”

  “我大清以骑射立国,皇上的武功自然是没得说!”

  “我辈臣子,亦需学习,将来随大军出征,亦能效犬马之劳!”

  “正是,吾等虽是书生,然而孔子亦曾习射箭之术,我等当随习国朝风俗,骑马射箭,这才是报效国恩之法。”

  辽东汉军此次随同入关的约有三四万人,单独编成一军,号称天助军,由总兵马光远率领。同为汉人,他心中虽然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却也是觉得这些明朝大臣太过无耻,不但远远不及祖大寿等人,就是寻常的辽东明朝军将都是远远不及。此时寻得一个话缝,便向他们冷笑道:“皇上前次亲征林丹汗,入瀚海沙漠,三军无粮无水,皇上在马上三四天不曾下来,吃草根,喝马尿熬了过来。诸位老先生想要随从大军出征,先将这本事练习一下!”

  又跟着大笑道:“诸位老先生坐惯轿子,骑在人身上久了,难免四肢无力,只怕是稍重一点的东西也拿不起来罢?皇上在沙漠时,曾经左右开弓,亲自射杀黄羊五十八只,诸位老先生只要能拉开皇上所用的弓箭,只怕皇上就欢喜的紧了。”

  说罢,带着一群副将及祖大寿等辽东诸将纷纷而去,各人在马上说笑谈话,众文官听得真切,只听得祖大寿大声道:“操他妈的,大明的事,九成是坏在这群畜生身上!一个个身穿阑衫,踏四方步,坐轿,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全是混帐!除了受贿卖官,括地皮买小老婆,什么好事也不曾做!”

  马光远笑道:“听说内阁有温体仁,王应能,吴宗达三人最遭人恨,还有民谣骂他们?”

  “可不是,人称:内阁翻成妓馆,吴龟、王巴、篾片,总是遭瘟!”

  “啧啧,这些大官儿都是这样的人,难道明朝灭亡。崇祯不能识人,用人,比咱们皇上差了老远。”

  议论到皇帝身上,祖大寿诸将虽是赞同,却也不便议论故主,各人默不住声,渐次去的远了。

  各文官听的真切,虽然马光远等人将全数文臣尽皆骂了去,却因为骂温体仁三人敢凶,周廷儒一派却是听的舒爽之极。各人都是脸上咪咪带笑,也不言语,只是神情举止却仿似在嘲笑温体仁众人。温体仁虽然愤恨不已,却并不敢当面斥骂这些将军,他是新降之人,身家性命尚且有所不稳,哪里敢去争这口闲气。只是不免在心里嘀咕一句,骂道:“率兽食人,言不及义。你们这些野人知道什么!”

  至此一路无话,各官虽然略受打击,但一想到皇帝毕竟尊重文臣,当年范文臣等人就很受信重,现下还有内大臣石国柱亦是汉人秀才出身,很可以引为内援。所有决心投降,攀附满清权贵的各旧明大臣心中都是明白,自已在明朝位高权重,可在清朝总需要投靠满人亲贵,才能立的住脚。

  各人随着皇太极一路回到禁宫,因太和门外朝房拥挤狭小,并不能容下这么些人,乾清宫又是停灵之处,不甚方便。皇太极便决意启用太和大殿,将过百名旧明降臣,郧贵,尽数召入,算是一次正式的召对。

  待各人纷纷入殿,张眼望去,却是原本的东虏蛮夷首领,被他们的皇帝建为建州叛逆的首领安然端坐于上,发型与衣冠亦是绝然不同,看起来当真是怪异非常。

  只是礼仪上却并不敢马虎,各官乱纷纷从袍袖中取出象牙或竹制的朝笏取出,跪拜如仪,山呼万岁。

  却听得皇太极安然道:“各位原本是明朝大臣,现下已然归顺,朕自然受得你们的礼。今日一拜,诸位从此便是我大清的臣子,日后一定要好生效力办事,不可因循如旧,否则,朕不必饶!”

  在他而言,这已经是很重的警告,措辞亦是很不客气。听在这些旧明大臣的耳里,却只觉得是平常话语,并不为奇。当年崇祯动辄发火,经常对群臣喊打喊杀,这些年诛杀的阁部大臣、督抚已有十几人,寻常的总兵、知府等官,已经不下百人。众臣虽然畏惧,却只是一切照旧,并不为之触动,皇太极几句淡话,却又算的了什么?

  当下各人均一碰头,齐声答道:“臣等既然归顺大清,自当竭心尽力,以死报效!”

  皇太极闻言一喜,因思阁臣乃是明朝文官之首,想来纵是小节有些问题,或是陷于党争,或是手脚不净,这些到是无妨。只要是有真才实学,汉高祖当年用陈平,不外如是?

  因含笑向周廷儒道:“先生请起!旧明崇祯皇帝对诸位阁臣称先生而不名,朕亦当如此。咱们大清没有内阁,不过有内院,诸位阁臣先尽数入内院为大学士,品位么,现下是正六品,将来再说。”

  周廷儒等人都是大喜,能成为皇帝近臣,品级什么的,自然无关紧要。忙叩头如捣蒜,又说了整车的颂圣话语,用来答谢天恩。

  “卿等不必多礼,周先生,朕听说你是明朝状元出身,学问才干想必是很好,朕来问你,今日是满洲大兵已然占了京城,南方张逆僭称皇帝,兴军北上,朕下一步该当如何?”

  这周廷儒到也算是个才子,做的一手好诗,八股文也是做的花团绵簇,只是一说到军国大计,他立时呆苦木鸡,不明所以。当年崇祯治国,明明有很多英才却不能用,使用和信重的阁臣,大半是无能之辈。概因崇祯很信任自已的能力,害怕阁臣分权,只需要他们承旨办事,老实而不揽权,便是上好人选。周廷儒一向以巴结小意最为拿手,遇着军国大事,请示皇帝便是,从来不肯擅自进一言。此时皇太极温言相询,好大的题目扔将过来,他一时间瞠目结舌,竟然不能回答。

  过了半响,见皇太极面露焦躁之色,周廷儒心中大急,慌忙答道:“逆贼北来,皇上派天兵征讨,我师精壮勇武,横扫而无能挡者,南人一向文弱,比之辽东明朝军队尚且不及,又有何力抗拒天兵?我朝大兵一至,必能即刻敉平,无需皇上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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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四)~

 

  这一番奏对虽然泛泛而谈,却也并没有什么纰漏,皇太极心中略觉失望,却不肯在此时斥责于他,冷了其余各大臣的心,因勉强一笑,向他道:“周先生老成谋国之言,很有道理。朕听的也很受用,先生暂退,将来必再有劳烦之处。”

  周廷儒被他这一番勉励话语说的心中大乐,连嗑了三个头,美滋滋退到班次之旁。却听得皇太极又向温体仁问道:“温先生身为次辅,对天下大势有何以教朕?但请说来,朕必定虚心受教。”

  温体仁号称遭瘟,当年党争干掉钱谦益,明亡前正与首辅周廷儒斗的热火。李自成与张献忠四处流窜,攻州掠府,连藩王和皇陵都是又烧又杀,这个温大学士却向人言道:“流贼,癣疥疾,不足忧也”。

  他之所以得能得崇祯皇帝的信重,实在是因为其庸碌无能,只负责承旨办事,从不肯触犯崇祯,亦不肯在任何国家大政上得罪人,除了党争之外,别无所长。此时皇太极讯问,他双手扒着大殿内金砖地缝,吭哧半响,方答道:“臣原先以文章待罪禁林,皇上不知臣笨而把臣拔到这个位置上。现下兵事连绵,国家急需问臣以定大计,然而臣却是愚笨无知……”

  温体仁说到此处,偷偷抬头去看皇太极的脸色,只见他并没有特别着恼的样子,于是壮一壮胆,又接着说道:“不过臣虽然笨,到是不敢说假话,大言欺骗皇上。臣是文臣,对兵事并不知道,征战的事情,还是请皇上您圣明裁决好了。”

  皇太极此时已然气破了肚皮,却是不好发做。温体仁的这番奏对,原本是对崇祯常说之语。崇祯每常问他军国大事,他便推说自已是文辞之臣,对这些事情并不拿手,而皇帝天纵英明,自然能够将各种难事办妥,不需要阁臣乱操心。崇祯却并不以为其无用,相反却赞扬他英华内敛,公忠体国,乃是大大的忠臣。只是皇太极此时甫入京师,急需引路的汉臣,原本以为俘虏了这么多明朝阁部大臣,对明朝情形知之甚详,只要有人投降,踏实引路,必然会有很大有帮助。谁料问了首辅不成,问了次辅仍是无用之辈,他心中气极,却又不能发火,只气得肚里转筋罢了。

  忙将温体仁撵到一边,也不理会他的谢恩话语,又向阁臣周道登问道:“温公说他是读书人,并不理会军国大事。那么周先生请说,宋人有言:宰相当用读书人,此话何解?”

  那周道登听出皇太极语意不善,立时吓了一跳,额头上细细的沁出一层油汗来。有心要好好回答,却是年纪大了,做了这阁臣却并非他能力高强,一来是资格够了,三十多年京官熬将过来,有了资格被皇帝抓阄;二则是他运气够好,崇祯在候选名单里一把将他抓了出来,于是乎成为阁臣。论起学问,不过是当年考中进士时读的那些八股文章,哪里有什么真材实学?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方战战兢兢答道:“皇上,请容臣到家中查书,待臣查明后回奏。”

  皇太极气极,差点儿便从座位中暴跳起来,勉强按住性子,又向他问道:“朕每常听人言情面二字,这情面者,何意?”

  周道登慌忙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尔等身为旧明大臣,全然不顾旧帝面情,亦不顾自身为阁部之尊,觍颜投我大清,是何面情?是何情面?讲来!”

  周道登吓的几欲晕去,一时间慌不择言,答道:“臣等做官,俸禄极低,不受贿不得银钱,不贿赂不得升迁。几十年熬将下来,好不容易做到阁部,没有回本,哪能说死就死?何况大家都是大臣,凭什么我死别人不死……要死大家都死,要么就不死。”

  皇太极又是气极,又觉得好笑,因指着他笑道:“你好,你说的很好。似尔等无耻无知之徒,当官原本就是为了钱财。忠孝节义,原本就不在心里。呸,我看汉人的书,还以为读书人如何,原来竟是如此。当年蒙古人把儒生列为下九流,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他起身站起,指着一众明朝降臣一通斥骂,竟是全然不留情面。众大臣原本见他客气非常,各人都将心思放宽,以为在新朝必受重用,谁知此时皇帝暴怒,竟似要将他们一个个拖出去斩了一般。众臣都见过当年廷仗之事,想到受刑之惨,下诏狱之苦,都吓的双腿抽筋,有那胆小的,竟是伏地痛哭起来。

  见他们如此害怕,皇太极当真是哭笑不得。他热炭团一般的重用心思,已然冷却下来。此时他已明白,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不以在草野中不得重用者,更不如那些还有良知和能力的中下层官员。只是难得这些人肯降,而且这些大臣门生故旧很多,位高权重声望很隆,若是风声传将出去,对将来的大业很是不利 。只是用了他们,对大业也殊无帮助罢了。在心里长叹口气,更添茫然之感,皇太极收起怒气,向众臣道:“朕一心求贤,因一时失望苛责诸位,这是朕的不是。”

  见众明臣都颤抖而不敢言,皇太极又道:“是朕求治太急,与诸卿无关。今日且退,来日朕于内宫设宴,为诸卿压惊。”

  听着诸明臣战战兢兢的谢恩之辞,皇太极只觉心灰意冷,只在心中喃喃自语道:“人才,到哪里去寻一个上好的人才来?”

  当下也不理会,由着诸臣退下,王德化等人侍立在大殿之前,觑见众臣惨受斥责,却觉得心里畅快之极。因见周廷儒等人下来,王德化忍不住笑道:“周阁老好没意思,弄坏了大明天下,又想来祸害大清。”

  周廷儒又羞又气,却并不敢和他争辩,只打定了主意下朝后就辞官,看看皇太极是不是挽留,待明白皇帝心思之后,再做打算。

  王德化正在得意,却听到内里一声传唤,忙不迭赶将进去。却见皇太极似笑非笑,看向自已。他心里一慌,忙跪下道:“皇上传唤奴婢,不知道有何吩咐?”

  “王伴伴?崇祯皇帝是这样叫你的吧?”

  “不敢,那是前皇恩典,奴婢并不敢当。”

  “听说你很是能干,前明皇帝很是信任你,身为掌印太监,你也很体会圣意,勤谨办事,不敢贪污。”

  王德化跪在地上,只感觉到皇太极在身边绕来绕去,却不知道他的话意,忙嗑头答道:“奴婢不敢,只是奉旨办事,不敢敷衍。奴婢身为阉人,要钱也是没用,所以并不敢贪污。”

  “哈!你还敢狡辩!曹化淳已将自已家产献上,并将你的家产数目和历年贪污的帐目上缴,你居然还敢说你不贪!”

  王德化只觉得两耳轰然一响,一时间吓的屁滚尿流。心知坏事,却下意识答道:“奴婢不敢,那是曹化淳诬陷奴婢。”

  “胡扯!朕适才已到齐化门附近查看你的家产,适才侍卫班头费扬古已经回报,你的家宅宽大富丽,简直可以与盛京皇宫相比。其中金银珠宝无数,足有百万,你可真是该死!”

  见王德化瘫倒在地,并不再敢说话,皇太极微微一笑,向他道:“朕这会子正缺乏军用,你居然还敢隐瞒内廷资产不报。朕且问你,魏忠贤隐藏宫中财富,你可知晓?你可知道内库还有数处,连同刚刚查看的库房,加起来不下两千万银?”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王德化知道不但是曹华淳背叛了自已,就是那王之心等人也脱不了干系。想来这几人眼见自已在新朝仍然是宫中第一人,心里气愤不过,是以在背下捅了自已一刀。当下再也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皇宫内库所有的窖藏金银全数报了出来,直说了半响乃止。他是宫中最有权之人,所知之处又比曹化淳知之甚详,数处相加,竟然足有三千七百万两金银。

  皇太极虽然没有找到心意中人可用之人,却得了这一注金银。算来五六年内只需正常收取赋税,不需加派,就可足够军费使用,还可常加赈济,整个辽东和畿辅一带都可安享这一大笔资财。心里甚是欢喜,也就不为已甚,只向侍卫吩咐道:“把这太监带下去,按他说的将各库金银起出来,不留内宫,都放到户部库房去使用。其余内宫太监一律拷问,将他们所知藏金和私前都给我弄出来。”

  他心里欢喜之极,绕着大殿转将几圈,向着各亲近大臣和侍卫道:“崇祯又颟顸无能,又刻薄残忍,朕可不学他!不过人都死了,着派几个旧明郧臣,到端门处把他的尸体抬到城外,送到他哥哥陵中,先行安葬,将来也不薄待他,谥号和皇陵都少不了他的。”

  待到得晚间,代善等人都知道大殿奏对之事。好笑之余,不免将那对汉人的鄙夷之心又加深了几分。几个亲近亲王惫夜去见皇太极,言道不论如何,总之要与汉军先打上一场,彼此知道根底,才好定计。究竟是先往西打,北守畿辅与山东边界,还是直下山东,打到江边乃止,都需与敌先交一交手才好。十几人商议到夜半时分,终于决定先派人探看通州吴三桂,令其父写亲笔书信,招降于他。若是吴三桂不肯投降,便以肃亲王豪格和承泽郡王硕塞领兵讨伐,一定要把河北全镜稳定下来,然后再想办法与汉军野战,打上一仗。至于在山西的袁崇焕等人,皇太极知道此人端底,料想不会投降,却也息了招降的心思。又知道此人善于守城,并不愿意此时就去攻打,只得将那边暂且放下。

  三日之后,新年已过,北京城德胜门附近传出一阵急促的蹄声。一行骑兵狂奔而出,城门附近的百姓以为是满兵进出,慌忙让开,待各人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队明军,仍是身着明朝式样的盔甲,头发虽然可以看出是剃掉,却显是刚递不久,头皮附近被剃的趣青,当真是丑陋之极。各人心中都道:“做孽,为了升官发财,把父母给的头发剃掉,这还成个人么!”

  清兵入城,并没有强迫汉人剃发易服,颁布诏书宣称,本朝剃发乃是国俗,并不强迫汉民依从。剃武不剃文,剃官不剃民。若有无耻之徒擅自剃头,着即交付五城兵马依法处置,决不姑贷。有此诏书一出,原本看到只在后脑勺留着一撮金钱鼠一般的辫子而心慌的北京居民立刻放下心来。清兵稳定各处情形之后,并没有全数入城,而是大半居住在城外,城内又设了粥厂赈济灾民,各贫民亦有国家赏赐过年的物品,虽然不多,却是新皇德意,既不扰民,还有诸多恩德,北京市民都是感恩戴德,所以虽然是兵荒马乱,朝代鼎革,京城居民反而是补过了一个好年,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喜气,口称都是称道着皇太极是个英明之主,原本哀伤于崇祯帝殉国的心思,已然是抛到九宵云外,不知何处去了。

  这一队骑兵却并不是正经的明朝官兵,而是吴襄在京师府邸中的家丁。自跟随皇太极入京之后,吴襄自绵州战事过后,始得回到在京城的家中。看着各家人仍然是故国衣饰,而自已已然被迫剃发易服,心中又是怪异,又觉得感伤。原本并没有让家人剃发的打算,却不料在前几天接到命令,让他修书劝儿子和旧部投降。虽然心里并不愿意,却只得勉强为之,写了书信,命十几个健壮家仆换上满人服饰,剃了头发,前往通州寻找儿子。他知道皇太极并不在意这些小节,但是八旗各王公却很是在意,若是仍然让家人们做明朝打扮,前去招降,必定会被人骂做是有辱国体,对他很是不妙。而且他知道儿子的脾气,未必就以父亲的性命为念,若是招降失败,再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只怕立刻为性命不保。

  此刻,吴襄木然呆立于德胜门的敌楼之上,目视着自家的管家带着从人匆忙而去,心里只在念叨:“前事如何?汉清之间到底是谁更强些,降清还是降汉,这可需要好儿子你自已好生思量,再做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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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五)~

 

  通州乃是北京门户,距离不过一百余里路程。按说八旗该当早早将其拿下,以稳固京师南面的防线。明军只有几个总兵,文臣督师汇聚通州,再有三四万人马,战败之余,无钱无粮,已然是惊弓之鸟,一击就溃。只是皇太极一心想有内地汉军效力,为清兵引路。满蒙八旗再加上辽东天助军,就是战力再强,又如何能够占领拥有近亿人口,几十倍于辽东的领土?当年辽兵进入中国北方,再无官府军队抵抗,却苦于无人领路效命,陷入北方义军的泥沼之中,不得已而狼狈退兵;金兀术一直攻到南方,也是只凭北方军队的力量,并没有汉奸军队引路效力,惨败而回。皇太极熟知史实,哪敢怠慢,并不如普通的八旗王公那般骄傲自大,在辽东女真是本乡本土,到了明朝内地,哪有那么多的便宜仗可打?是以不顾诸王公贝勒的反对,一心要先以招降为主,实在不成,才以武力征伐。

  那一小队骑兵并不敢怠慢王事,亦因家主吩咐,一定要尽快寻得吴三桂等人,通报京师情形,为吴家将来的富贵早做打算。山海关镇兵,额兵约四万人,其余万余早随赵率教出关征战,此时多半投降了汉军。不过那并非吴家军的主力,镇兵中真正是用吴襄用银子喂饱了的,除了吴家父子谁的帐也不买的,乃是以亲兵标营为主的五六千人的铁骑。是以无论是战是降,吴三桂均握有绝对的主动权,至于蓟镇总兵唐通,兵微将弱,原也轮不到他多说半句。

  他们一路狂奔,只在傍晚时分稍歇了一个时辰,便是换马立刻赶路,到了半夜子时,已然到得通州城外。一行人由打头的吴府管家叫门,直到嗓子喊破,却是半点声息也无。

  无奈之下,只得就地在城外草草寻了宿处,天寒地冻幕天席地,当真是苦不堪言。第二天天色微明,便又继续前往城门处喊叫。直到日上三竿,各人轮流叫喊,当真是嗓子都喊破了,才听到城内传来问话声音。吴府家人精神一振,立时喝骂,拿出总兵家丁的威风来,喝令守城兵丁立时开门。却不料半响过后,才有人懒洋洋答道:“别叫啦!朝廷的那些个大官大将,三四天前就撤出通州,逃之夭夭啦。现下城里都是咱们本地的乡兵,任你是神佛降临,咱们都不开门。”

  那吴府管家为之气结,喝骂道:“那要是大清兵或是汉军攻来,你们也不开门?”

  却听那人答道:“那又有何妨。无论是哪边的大军赶到,咱们都献城投降就是。现下不开门,不过是防着败兵游论卒进城抢掠,哥几个,快点办你们的正经差使去。听说他们是退往廊坊去了,快点儿追去吧,别在这儿和咱们拌嘴啦!”

  城内的守卒眼见城门外的这一小队骑兵垂头丧气的离去,不自禁低声一笑,自去寻人玩叶子戏去也。乱世之中,只需打定了强敌一来,立刻投降的主意,到也可以轻松自如,无忧无惧了。

  吴府家兵绕城而过,一路向南,追至廊坊,才知道明军过此未停,直接向南。这几天虽然是风和日丽,暖阳高照,这些家兵每天大半时间要坐在马上,顶着寒风一直狂奔,已经累坏了几批马匹,幸得出来时带的银两足够,一路换马不停,终于在天津地界追到一直撤退的明军大队,五六万明军和逃难的文武百官连营十数里,众家兵不知道何处去寻家主,忙与明军后队的将官打了招呼,立刻请见吴三桂。

  他们心急如焚,却不知道此刻这支明军的主营之中,各将军和南逃的诸大明文官,却正是吵的如同乌眼鸡一般。两边互不相让,一路上已是争执了数次,此时眼见要到天津卫城,一群文臣聚集了支持他们的武将,一起跑到吴三桂与唐通营中,与他们会商争执。

  左都御史刘宗周乃是此次南逃文官中官位品级最高之人,他于当日城破之时,带着几十个家人子弟,趁乱将六七岁大的太子裹挟在人群中逃出京城。在城外稍待一日,因皇太极并没有禁止官员百姓进出城池,所以又汇集了很多不愿意披发左衽的中下层官员,惫夜南逃。待他们奔到通州,吴三桂等人正在出城南逃,遇着这股文臣,自然亦相随一同南下。只是出逃几日之后,刘宗周因知清兵并没有出城来追,近期亦并没有占领全部畿辅地界的打算。他左右思量,逃到天津一带固然是暂时远离八旗,不过只要人家攻将过来,也就是一月间的事,若是先往大名一带驻兵,尔后靠近山西地界,与袁崇焕等人取得联系,然后拥立太子复位,正了大义名份之后,成立新的中央政府,便可以对这些军阀总兵有所约束,到时候攻州掠府,最少亦可形成割据之势。

  这个算盘算然不会是除了愚忠和道学之外,对经世致用学问一无所长的刘宗周所能想到。刘宗周一生以经学大师自诩,生平立志要做道德完人,接受顺天府尹诏命时,不顾君主皇命,需使者再三催促,一等经年,他才肯出来上任。其做事矫情至此,脑袋僵化,哪有什么经世致用的主意?这些想法和算盘,都是随他一同出逃的门生弟子中有见地之人提出,他因觉有理,便在与武将协商讨论,谁料吴三桂等人一意南逃,根本害怕与清兵接触,又都觉得明朝大势已去,对与袁崇焕等人会师全无兴趣,众文臣又很是紧持,两派人边行边吵,已是渐渐起了意气,很难心平气和说话。刘宗周因为如此,并不敢将太子在军中的事情说出,害怕这些人以太子献给清军或汉军,用来邀不世之功,那当真是他一世清名中的污点,那可真是百死莫赎。

  此刻就在这天津卫城二十里外的荒野之中,数十人就在雪地上的军帐之内议事,两边已然僵持已久,此次不过是例行的吵嘴。各武将自恃身强体壮,又很讨厌各文官如同乌鸦一般多嘴多事,是以这军帐内没有任何取暖的事物,连堆篝火都没有升起。众武将或坐或立,或东顾西看,或是凝神细思,看似听着刘宗周等人痛陈厉害,实则神游天外,不知何处去也。

  吴三桂等人看着唾沫横飞的刘宗周,眼见他说个不停,神色激动,看似又要痛哭流涕,心中郁闷之极,各人均想:“怎么没事惹上这个老东西,当真是烦也要把人烦死了。”

  他与唐通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嘴角微微一抿,知道对方的心思。当此乱世之时,只要手中握有军队,任凭别人舌灿莲花,又能拿他们如何?

  蓟镇总兵王永吉与辽东巡抚黎玉田算起来都是这两人的上官,只是这两人一路由山海关和蓟镇奔逃至此,手里除了几百亲兵外再无军队可以掌握。此时朝廷已经被人灭亡,再也没有国法纲纪和饷银来约束军队,唐通等人越发坐大,根本不将这两人看在眼里。此时气氛尴尬,这两人听得一众朝官指手划脚,却也不免烦恼,那王永吉因寻得刘宗周一个话缝,向他笑道:“启东兄,咱们都是朝廷大员,岂敢不是复国为念?只是现下吾皇大行,天下无主,正是纷乱时间,咱们先保有军队,至天津保有一方,与袁督师等人犄角相存,未尝不是好事。若是一意往山西一路而去,满虏随时可能南下,陕西河南等处的汉军亦可能随时北上,太过危险。学生亦是以为吴唐二总兵之议有理,还是先去天津的好。”

  左中允李明睿与翰林院修撰陈名夏一齐道:“天津地狭近海,很有可能被汉军由海上突袭,再有临近山东,陆路亦是危险。列位总兵只顾着远离满鞑八旗,却不提防南来之敌么?”

  刘宗周又以沉痛语调的说道:“列位将军都曾身后先皇大恩,现下虽然吾皇大行,然则太子和永定二王不知所踪,便是不幸罹难,山西还有秦晋等亲藩在,国家尚未到亡国分际,何必一意奔逃,甚或有投敌之念?如此,怎对的起大明三百年养士之深恩厚德?”

  他虽然不敢将太子之事说出,却在言语间鼓励宣扬,将尚存的各亲藩都报将出来,言下之意,便是寻不到太子所踪,亦可别立新皇,再来中兴大明。

  只是他这番话近似痴人说梦,虽然他的门生弟子也是支持往山西方向,其实只不过看不清眼下局势,与那些一意往南投奔汉朝的大臣们不同,只是想往山西等地暂避,不想背上一个降臣的名声,待天下事大局已定,再出来做官不迟。

  吴三桂这些天来听的当真是腻味之极,却因为这些文臣多半是朝中要员,很有名望,将来无论投向哪边,位置都未必在自已这个武夫之下,所以并不敢轻易得罪。此时听得刘宗周又将这一套废话搬将出来,立时觉得两耳嗡嗡做响,当真是无可忍奈。正焦躁间,却有小校前来报信,附耳将后营有吴府家兵求见一事说了。他立时站起身来,也不顾刘宗周正在宣讲大义,抱拳团团一揖,笑道:“末将有要事在身,立时要去处置,竟要先失陪了,尚乞诸位老先生莫怪。”

  说罢,立刻转身出得军帐大门,眼见各官都颤抖着身子起来相送,他心里冷笑,心道:“就在几年之前,我父亲身为镇守总兵,统率几万儿郎备边,见着一个寻常京官都需报名参见,打仗时在文人总督和巡抚帐前,哪有他的坐处!现下我让你们冻上一冻,也吃些苦头,这才知道武人生涯的苦处。”

  他边想边行,出得帐外,此时正是二十一二年纪,身手矫健,翻身一跃便即上马,往自已军中奔去。

  那些吴府家丁正等的焦躁,远远见得少主骑马奔驰而来,并没有穿对襟铁甲,只是身着棉袄胖裙,头戴毡帽,腰佩一把宝剑,在雪地里飒飒而来。

  那吴府总管连忙奔上前去,将吴三桂的马头接住,稳住马身,伺候着少主下马,见呈三桂冷着脸并不做声,他忙问道:“公子爷,怎么好象在哪一处受了气模样?”

  又笑道:“老奴才眼拙,公子这一身寻常军汉打扮,又是雪地晃眼,竟一直到了眼前才看的出来。”

  吴三桂横他一眼,答道:“不做这一身打扮,还敢鲜衣亮甲,接战时等着先挨刀么。受气,他奶奶的这几天天天受气呢,这也不必多说。我且问你,父亲差你过来,想必有书信印信为凭,拿出来我看。”

  那管家慌忙将盖有吴襄随身小印的书信拿将出来,递给吴三桂观看。吴三桂随手接过,展开一看,因见确实是其父私下通信时所用的印信,却也不看书信正文,随手交给身边亲将,命道:“收起来。”

  他进入大帐之内,大马金刀坐下,皱眉喝道:“都要死了么!还不快些端上火盆,手炉,要冻死我么!”

  被他一通训斥,各人都知道他是富贵公子脾气,一个不好就会大发雷霆,轻则斥骂,重则责打,是以并不敢怠慢,各人慌忙伺候,就连一路奔行不得歇息的送信总管亦是打着下手帮忙,直到将这军帐内弄的温暖如春,四五个火盆里的木炭烧的噼啪做响,不住吐出火苗,吴三桂初时呵手呵脚,现下已是脱却外袍,只皱着眉端坐沉思。各人并不敢打扰于他,只垂手侍立,等着他吩咐。

  良久之后,吴三桂长吐一口浊气,向着那总管问道:“父亲派你过来,想必体已话都叫你说,那信我没有看,不过左右是奉了满虏吩咐,写信招降于我,父亲有什么吩咐,京师情形如何,你向我仔细道来。”

  “老太爷并没有什么特别吩咐,只说,吴家荣辱比之他更加重要。又说,有你在,他想必是不相干的。老太爷说了,家底在,就有翻身的机会,这可最为重要。至于其的吩咐,再没有了。”

  “那京师情形如何?”

  那总管听得动问,不免将八旗兵入城后的情形一一道来,待说到皇太极一心求访人才,却不料在大殿上气的差点儿吐血,京师众京官,或是南奔,或是居家不肯出仕,除了那些高官部阁大臣,愿意投靠满人的官员并不很多。

  吴三桂听得周廷儒与温体仁等人出丑情事,先是忍不住大笑,后又往地上猛啐一口,笑骂道:“一帮王八蛋,当真是无耻无能。”

  他心中计较已定,向那总管道:“你歇息一天,明日就回去报信。通州我已弃守,满人龟缩在京师附近,未必知道。让父亲给他们报个信,也是个功劳。至于下一步怎么走,你和父亲说,让他自已珍重,相机而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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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九章 相峙(六)~

 

  崇祯年号在北京城下,皇帝死难之后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自济南被汉军攻下已有两三个月时间,城内秩序早已恢复。只是巡抚与知府已然替换,又免去了不少无用的衙差,革去了不少素有民怨的王庄商号的差使,几番整顿下来,城内交口称颂汉皇仁德,明朝数百年弊症下来的怨气一扫而空。新年一至,张伟又令打开城内粮库放赈给四乡饥民,赏赐城内年老积贫人家酒肉,于是一个年节下来,满城中除了明朝宗室,郧贵之家以外,上下皆已忘却前朝旧国。不但是济南城内,纵是整个山东境内,亦是革旧迎新后的兴旺景象。汉朝的种种仁政善举,先是由汉朝司闻曹的各式宣传方式四方传播,又随着民间来往的信件口传而传遍北方。

  与此同时的北京城内,八旗久居城外,起初尚能听从命令,并不敢随意杀戮扰民。待明日渐久,八旗数次入关都是抢掠惯了,哪里能够部勒的住?以轻骑攻下通州之后,因为无人献策,以皇太极天纵其才,一时间也并不能决定在如斯辽阔的汉人领土上实行何种战略,整个满蒙汉八旗大军僵在京畿附近,竟然不能决断未来方向,加上明朝降军近三十万人坐困城下,明里暗处,大大小小的扰民和内斗不断,失去汉人官绅豪门的支持引路,没有洪承畴那样曾经身居高位,又很有才干的明朝大臣相助,这个由建州女真部落席卷全辽的善战民族茫然无措,有识之士均可看出,它虽然还是有着强大的武力,不过距离败退,甚至全族覆灭的结局并不遥远了。

  汉兴二年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汉帝张伟在巡视新被汉军攻下的开封及商丘等地之后,昼夜奔驰,终于在元宵之日重返济南。因早有使者入城,谕令今夜金吾不禁,准城内细民百姓在子时前随意游动,赏玩城内乡宦富户和官府商号悬挂的花灯。待张伟于酉时三刻入城之时,城内已是灯火通明,四处都弥漫着点燃鞭炮后的火药味道。自西城门到城内的德王王府的十几条大街上,各庙宇都有灯棚,富商大户的门前在院里张挂着花灯,门前挂着彩绘门灯,各处都是窜天而起的火箭,花炮。其余什么火盔、火伞、火马、火盆、炮打襄阳……争奇斗巧,异彩纷呈。

  因是十五月圆之时,虽然天色已晚,值此佳节盛会,城内游人甚多。男女老少的济南市民,携老扶幻出门赏灯,平时很少能有出门机会的大家女眷亦趁着这个机会出门戏耍。一路上巾栉并着香扇,当真是花团绵簇,繁华似绵。

  张伟因不欲扰民,下令不摆皇帝仪仗,只悄然混在随行的禁卫士兵队中,一路上挨挨挤挤的往德王王宫返回,身边的各羽林入散班侍卫虽然拼命阻挡,却并不能完全阻断人群,提心吊胆挤了半个时辰,终于入得禁宫之内。张伟兴致不减,他这些年戎马恍惚,一直东奔西走,南伐北讨,自出了台湾后就很少有嬉戏游玩之时。本欲微服出宫,四处游玩,却被各侍头班头苦苦劝住,只得登上城内最高的王宫紫禁城头,观灯赏景,亦是难得的乐子。

  到了子时初刻,城内游人渐息,驻防厢军并靖安司的各捕快及巡城御史开始清城,四城城楼的角楼开始击鼓,提醒人们宵禁就要开始,必须在三刻内返回家中。张伟兴尽而返,到王宫后殿更换了袍服,随行伺候的仆役端上膳食,他喝了一碗冰糖燕窝粥,吃一块虎眼窝丝糖,做为晚膳。他其实是累极了的人,却不得不在兴尽后又端坐殿上,览阅这些天不在时积压的紧急文书。

  张瑞在一月前先下洛阳,以骑都尉李侔的计策,趁着开封城还不知道洛阳已失的情况下,用洛阳守备总兵的印信骗开了开封城门,一战而下。

  洛阳方向已由一万多汉军先后攻下汝州、南阳、邓州等州府大城,开封、郑州、许昌一下,商丘知府及守备副将不战而降,将一府六县全数奉上。自此河南大半土地已归汉军所有,周王、福王、崇王、徽王、赵王、潞王等亲王被俘,连同其余郡王、镇国将军以上的宗室尽数被发往南京。其中又以福王、崇王二亲王及十几个郡王民怨实在过大,张伟决意效法历史上的农民军,诛杀这些藩王以熄民愤。他自凤阳绕道至山东后,又因河南初下,决意至开封巡视,好在距离并不很远,昼夜兼程,轻骑而行,来回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不到,已经将开封及郑州一带巡视完毕,当众下令处斩了一些王府官员和太监,还有各王府商号和王庄的头目。河南因为是明朝亲王郡王最多的省份,土地多半被各王府分占,官绅乡宦们到没不似江南那样势力强大。除了将各王府的窖金尽数起出,送交南京国库以备使用外,还将各王府的土地依着各户佃户贫农人口分将下去,每家每户都颁有地契凭证,一时间几十万河南贫民突然有了自已的土地,虽然年前大旱,河南受灾严重,然而农民一生中最需要的便是土地,有着政府正规手续下发的土地,可比当年李自成赈济灾民正加令这些贫民兴奋。张伟又决意以工代赈,此时冬季农闲时分,便正巧下令征发二十万民工修筑黄河堤防,又以十几万民工疏通各州府的水利措施,愿领银钱的给银,愿意以粮抵银亦可。如此这般,虽然预料中这些年河南仍然会灾荒频乃,只需适当给予补帖照顾,便不会再酿成民变。

  将河南事处置完毕,张伟这才星夜返回济南。清兵已占北京,京畿一带消息封锁,司闻曹派过去的探子细作只能在城外活动,这几天的消息过来,只知道旗兵开始胡乱抢掠,又开始逼迫百姓剃发。十万不到的满人连同蒙人居住在过百万的北京城内外,虽然汉人们全数投降,并没有人敢于反抗,然而以异族入侵,身处于衣冠发型全异的人民之中,这些满人又如何肯安枕而睡。只不过安稳了十天左右,先是有无耻之徒自剃,清兵不再禁止,然后所有的明朝降官被迫剃头,近日又有蔓延至普通百姓头上的迹象。

  张伟将司闻曹禀报北京局势的文书放下,向着端坐在殿外的卫士唤道:“来人,传陈明进见。”

  那陈明原是明朝典吏,性格缜密而坚定,被高杰纳入袖中,成为负责畿辅及山东一带的情报工作。因知道张伟随时可能召唤,是以一直于王宫内等候,一听到召唤,忙急步而入,先向张伟跪了一跪,然后便起身侍立一旁,等候问话。

  “太子,永王、定王,在何处?”

  他原以为张伟必定会问及八旗动向,却不料先问到此事,准备好的腹稿不能动手,忙低头想了一回,才答道:“太子不知去向,永定二王已被崇祯托付的郧臣们献出,被皇太极下令处死。”

  张伟冷笑道:“不知去向?永定二王都不可免,太子能全无动静?或是死在乱军之中,或是逃出城外,一定要查出去向。”

  见陈明诺诺连声,张伟又问道:“吴三桂那边情形如何?逃到天津了?他跑的到快!”

  “陛下,司闻曹已派了人手前往吴三桂与唐通、原山东总兵刘泽清军中招降,响午接到信鸽回报,说是他们很是意动,但是讨价还价,意欲保有全军,不肯接受整编,亦不肯撤回到汉军防地,愿意留在河北某府,以为屏藩。还有,适才提起太子及永定二王一事,那吴三桂等人亦是有话,道是如遇旧主,请陛下不能加害,最好放到他们的地盘,让他们侍奉。”

  张伟大笑起身,拍拍一脸愤恨之色的陈明,笑道:“驴粪蛋子,还想要外面光!告诉他们,十日内不全师来降,就不要他们投降了!几个武夫,还想抓着军队,做威做福!告诉他们,现下投降,将来不失封候之赏,愿意报效者,可以在军队束编后重新安排去处。若是不降,明军上下不留一人,全数屠光!你拟成敕,就在明军阵前射箭,晓谕全军。”

  “是,臣遵旨,这便去依着陛下口谕拟敕,再派人手过去。”

  张伟此时倦极,睡眼惺松,见陈明躬身行礼,意欲下殿而出,他手指着御座下摆放完整的一盅燕窝汤和宫制糕点向陈明道:“不必急,今夜你想来也要辛苦,这些赏你!”

  陈明心中感动,却神色不动,只又行了一礼,向张伟道:“君有赐,臣不敢辞。”

  说罢落落大方坐下,将张伟所赐食物吃完,这才起身离去。他一出王宫,立时将张伟所命草拟成敕旨,着司闻曹的属下迅即带往天津,命人在明军阵前,将此敕谕交由吴三桂及唐通等人。

  原本以司闻曹诸人的心思,这吴三桂等人与汉军接触只是在暗中,小心提防着城内明朝南逃的士大夫从中做梗。此时突然公开此事,皇帝的敕旨中又有危胁词语,只怕这些敕谕一射出明军阵中,反而会适得其反,破坏之前的所有努力。谁料几百封敕谕一齐散入明军阵中之后,吴三桂等人立时急的跳脚,原本还羞羞搭搭,欲拒还羞,此时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忙下令迎接汉军使者入城,又瞬息间控制了原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的亲兵标营,将刘宗周等数百人尽数关押,等候汉军处置。

  张伟接得通报后大喜,立刻命周全斌前压,兵临天津。张鼐的金吾卫往攻保定、张瑞的飞骑出河南,居畿辅游击掩护。又命吴三桂等人先行留守,只将刘宗周等文臣先行押送济南,听候处置。

  待周全斌所部直扑天津之时,清兵终于亦知道无法招降吴三桂等人。因为情形不明,皇太极便依着前议,留着主力镇守畿辅,只派出豪格与硕塞领着两万余上三旗满兵,一万多蒙兵,往攻天津。

  汉军前锋至天津以南三十里处,吴三桂已然派出副将杨坤、高弟前往迎接。一路上又搭起数个牌坊,上书:本镇率兵投靠新主,汉军必定秋毫无怨,尔民不必惊慌。

  当日既然决定投降,吴三桂与唐通、刘泽清、杨坤、高弟等人深知汉军军纪,害怕部属散乱,不听军令,到时候扰乱地方,祸害乡里,将来到了江南,必定是南方议郎弹劾的绝佳题目。是以除了投降当天火拼督抚标兵时动过刀枪,这些时日以来部勒下属,严明军纪,整顿起军纪来比之当年在明朝为官时强过百倍。只是明朝财政困难,已经几个月不曾关饷,这些将军们一向以纵容士卒抢掠代替,此时既然严明军纪,免不得要从腰包里掏出银子来收买中下层的小军官,又得平买平卖购买军需物资,几天功夫已经将几人的腰包抖落的干净。正自愁眉苦脸之间,听闻汉军前锋已至,众将当真是喜不自胜,几名副将带着一众将领立时出迎,待周全斌到得天津卫城之外,吴三桂等人已是迎至城门,如雁翅般排列两行,一见得周全赋的大纛来到,各人立命军号手们击鼓吹号,又命合城士绅燃放鞭炮,一时间乒乓之声大起,到也是热闹非凡。

  待周全斌骑马到得门前,吴三桂等人看的真切,知道那必定是汉军大将到来,各人忙捧着手本,各自唱名,然后山呼舞蹈,拜伏在地。

  周全斌在马上冷眼一瞥,见当先的年青将军身着鹤氅裘,头戴银盔,知道这便是少年得志的吴三桂。因跳下马来,先含笑将他扶起,向他道:“天津全境并没有兵变祸乱,通衢安静如常,百姓行商一切如故,此都是将军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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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相峙(七)~

 

  吴三桂听他夸赞,心中得意,脸上不自禁露出微笑,向周全斌答道:“大将军过奖,此末将份内事也。”

  唐通与刘泽清、高弟、杨坤等将亦随之答道:“保境安民,乃是武人本份,大将军过奖。”

  周全斌心中冷笑,却又不得不与这些明朝降将虚与委蛇。那刘泽清为原本是辽东守备,曾经在袁崇焕手下为五虎将之一,因功升参将,因收复登州功劳,加官为太子太师。现任山东海防总镇,手下近两万悍卒强兵,多半是他积年在辽东和山东等地招募的强兵劲卒,实力强模,只在吴三桂之下。当日大兵齐集徐州,他见机最早,逃窜最快,败兵一路上杀人抢掠,江北地界一提起刘泽清部,均是骂声不绝。偏生此时满嘴仁义道德,当真是可笑可鄙。

  他突地想起一事,在心里思谋一番,却终究忍不住道:“鹤洲,听说你当初任登莱参将时,命人提死刑犯人至宴会厅中,当场打死,取出脑浆与心肝放在金瓯中,当场生食心肝,口喝人脑?”

  此事却是刘泽清生平最丢脸之事,他自升至总兵大将,官拜伯爵之后,最忌人提起当年此事。此时被周全斌当众说出,刘泽清心中又恨又气,他久为总镇大将,就是明朝的督师辅臣亦不敢当众给他难堪,此时气极,就欲顶嘴反驳。只是眼光一扫,不但吴三桂等人面露讥笑,就是自已属下的高启等大将亦是没有露出激愤之色,他又见周全斌虽然脸色平和,他身边的亲军却是面露杀机,刘泽清行伍多年,如何不知道这些亲兵杀气外露,只需自已说错一句,周全斌略一点头,他的亲兵立时就会上前把自已确成肉酱。

  心中一凛,立时有了定计。忙上前在周全斌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看着周全斌的眼面,低头泣道:“大将军,你也是行伍带兵之人,需知兵士难带,将校难以压制。明军与大汉天军不同,粮饷一向不足,做将军的还需有钱收买一些敢战勇武之士以为亲兵,俸禄低薄,若不中饱私囊,很难唯持。那一次末将所以如此,亦是以此事镇压收服人心,如若不然,泽清早为草泽中的野鬼孤魂了。”

  周全斌默然半响,心中终于放弃了此时当场斩杀刘泽清,吞并刘部部属的打算。轻叹一声,向他道:“贵镇既然如此认罪,又是山东本地人氏,并没有为害地方。虽然江北百姓恨将军入骨,不过既然从龙起义,前罪亦可消弥。”

  他话音一转,又厉声道:“不过贵镇所部一向军纪不肃,刁顽凶恶为祸甚重,我已命汉军军法部派军法官入驻尔部,抽查曾经祸害百姓,手有人命的凶徒,要将他们明正典型,以肃军纪!贵镇所部,以汉军编制,可分为五军,分别由贵镇原本的属下担任将军,还是有贵镇居中指挥,如此处置,刘将军心服否?”

  刘泽清哪敢怠慢,忙叩头道:“大将军肯饶了职部性命,已是深恩厚德,又以大军归我统制,泽清哪里还敢有什么怨言?自此之后,职部所有将校,将性命托付给大将军,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吴三桂闻弦歌而知雅意,忙亦随着跪下,向周全斌道:“启禀大将军,职部亦有不少为非做歹之徒,需要大军派出军法官整治。再有,职部亦应改编,请大将军发令。”

  他偷窥一眼周全斌神色,因见周全斌做沉吟状,心中一慌,心道:“难道你想一下子吃掉我吴氏家兵几万人?这些人除了我的话谁也不听,现下是对满人打帐的关键时刻,难道汉军要自动军心不成?”

  却听得周全斌徐徐道:“改编之事容后再议,将军所部不似刘总镇那般目无法纪,不过法度乃是汉军一等一的要事,军法官和监军使还是要派驻的。”

  话音未落,又向其余明军各将道:“申明法度,严肃军纪,此为最要之事。今日我有言在先,不论将军校尉,凡有违我军令者,立斩不赦!”

  吴三桂等明军大将原以为周全斌不过是老生常谈,与当日明朝的文臣督师和监军御史相同,谁也无法制服名为官军,实为各将家兵的军队。

  待周全斌一出天津城内,立刻召见城内的旧明士绅,申明法度,张榜安民,又使用旧明官员仍为各级佐使,再加以数万汉军持枪露械,在城内游行一遭,又以数百门火炮同时开火演练,震慑投降明军。一时间城内人心大定,各人都道汉军乃仁义威武之师,天下无人能敌。声势大振,人心归附之后,方以军法官入明军军中,先颁发告示,申明法纪,命各兵检举出首,有祸害百姓残杀暴虐者,出首无罪,告发者有功。初时尚有士兵疑惑,待有私仇者首告被赏,一时间军营内告密成风,那些杀人无数,抢夺强奸已成积习的将校士卒纷纷被千,算来五万多明军手有无辜百姓人命的竟过千人,烧杀抢掠者不计其数,若要穷治,只怕无有遗漏者。汉军曾与江南明军接战,但多半是镇防卫军,又很快就被击败,很难祸害百姓。这几股明军多受征调,明朝将亡时又没有钱粮,多使军队自行筹措,于是抢掠百姓已是公然而行,其间烧杀奸淫亦是难免。

  吴三桂等人不禁汉军入驻军官,亦是因此原故。他们均是抱定了法不责众的心思,各人都觉得汉军急需这些明军助战,与满人的大战近在眼前,哪能大杀特杀,自乱阵脚?

  周全斌一则心慈,二来亦是有虑于此。于是先命将这些兵士看押收监,以军鸽请示张伟。两日之后,便收到张伟亲手手书,上写道:“杀了,发饷。军情部与司闻曹皆报,清兵已然出京,算来半月内必至天津附近,尔需尽快收拢明军军心,多加训练部勒,以为战力。多派探马出探,虽然掌握敌情,首战致胜最为要紧,慎之!”

  “来人,传将!”

  他一声令下,中军大帐之外的几十面大鼓立时敲响起来,三鼓过后逾期不至者立斩。明军参将以上,汉军校尉以上的所有将校均是飞奔而来,并不敢怠慢。便是吴三桂等人,亦是急奔而至,唯恐此时触了霉头。

  周全斌待各人参拜之后,也不提张伟手谕之事,只向吴三桂唐通等人略一点头,以示招呼,便发令道:“军法将何在?”

  因是战时,神策卫的军法将军亦是身着甲衣,听得周全斌召唤,立时站将出来,盔甲铁裙碰撞的蹡蹡做响,他躬身一礼,向周全斌道:“末将在,请大将军下令!”

  周全斌发下令箭,向他喝道:“将近日来逮捕的所有身负人命,横暴不法之徒,全数斩首!”

  说罢,发下令箭,向还在迟疑的军法官斥道:“速去,立斩!”

  那军法官执掌汉军军法多年,哪曾见过如此之多的犯罪士兵,这几天过堂审案,听得明军祸害百姓之事,常常怒气填胸,每常觉得这些士兵枉披了一张人皮,其实禽兽无异。此时接了军令,心中其实畅快异常,忙大声应诺一声,手捧令箭立时往外飞奔而去。

  明军诸将当真是想不到汉军军法如此严苛,一千多人的性命竟然浑不当一回事,居然是说杀便杀,绝不手软。虽然周全斌脸色铁青,几十名明军将校仍是一齐跪下,向周全斌道:“大将军开恩!犯兵们虽然该死,望大将军念在此刻正是用人之际,饶了他们性命,改为仗责,插箭游营,然后派罪兵们于最前冲锋,到时候他们必定肯下死力冲杀,岂不比杀头更好?”

  “不必多说!派他们上前,只怕是叛敌投降,甚至逃跑冲乱后队的多!这些人,残杀百姓很有本事,与敌做战畏敌如虎,尔等不必再说。”

  吴三桂手下被斩的很少,不过此时却断然不能退后,忙又将手一拱,向周全斌诚挚说道:“大将军要严肃军纪,这固然是好事。不过大病需用缓药,徐徐调治。若是以猛药攻之,只怕适得其反……”

  周全斌不待他说完,便向他笑道:“你是怕兵变,是么?”

  “正是。”

  “不妨。汉军就部置在城池四周,我到要看看,有什么人会站出来为这些畜生出头!”

  既然话说至此,所有明将都并不敢再劝,唯恐被视做“出头”之人,各人垂手而立。心中七上八下,唯恐此事过后,汉军顺手将他们亦拿出来肃明军纪。明朝这几年来,朝廷责于督抚,督抚均令不下于将军,而将军只治责军官,并不敢严责士兵,唯恐若的军士哗变。汉军如此大杀大伐,诚心投效者固然担忧,心有不轨却是幸灾乐祸,巴不得行军法后,各军骚动,大军为之星散。

  几十名军法官督促着约五六千汉军布置法场,将所有的犯罪明军军官和士兵押到天津城内海河边上,除了军营内所有的将军随行观刑,天津城内亦是为子轰动,数万市民蜂拥而来,观看这明朝立国几百年来未有的热闹。待法场布置完毕,汉军郐子手以百人为一队,鼓响一声便斩杀百人,由助手将明军尸体搬运一边,由着鲜血流入海河之内。前两队时观刑众人尚且窃窃私语,待斩到三队之后,几百具尸首搬运成山,血水横流,河流由清水变成血红。所有明军将校及天津城内居民都是面无人色,不敢再发半语。唯有郐子手单调的砍杀声,犯法军士的哭叫求饶声,再有便是单调而骇人的鼓声一直响个不停。

  这一场斩杀由午至晚,一直到黄昏时分方才停止,一千余具尸首被迅即运出城外,就地烧化。自行刑时起,明军大营所有的校尉士兵都很惊惶,生怕被整个屠尽。待第二天天明,汉军又擂鼓集将,不少将校脸色灰白,神色惨淡匆忙而至,不知道这屠夫周将军又要有何杀戮举动。谁料此次周全斌却是和颜悦色,命汉军军需司马官搬运了整箱的白银齐齐码在中营大营四周,旧明积饷最多的已有一年半之久,此次一体发清,并不拖欠半文。各将原都是吃空额喝兵血惯了,此次足有几十万两白银下发,却无人敢动半点心血,老老实实足额发下,明军军营内立时欢声雷动,昨日惊吓一扫而空,各兵手捧饷银,心畏军法,立时下定了为新朝效命的决心,吴三桂等明将心中明白,自此之后,眼前这支军队很难再属于自已专控,已然被人家以杀伐立威,以银两邀心,彻底收服。

  行军法,发饷银诸事完结之后,周全斌又为降军更换衣甲,防具兵器。整顿原本混乱不堪的军事制度,严加训练,虽然并不能在短短时日使之成为强军,却也使得这支原本一败再败,军心溃散的军队涣然一新,重拥战力。

  汉军在天津动作甚大,由北京南下,得意洋洋前来收服攻打旧明军队的豪格与硕塞却并不知晓。两边消息不通,他们领着几万精兵南下,一路上守城的乡勇兵丁望风而降,并没有人敢对八旗兵发一箭,打一枪,于是一路上风光而行,至得廊坊地界,两个满人王爷商量一番,到底不曾贸然而攻,于是决意先派遣小股骑兵沿着城池四边哨探,待知道敌人详情后,再做打算。

  此时已是汉兴二年三月初旬,虽是早已立春,比之严冬暖和甚多,八旗骑兵们又是从辽东苦寒之地而来,并不畏冷。这一小股骑兵约有百人,由一个小校率领,先是绕着城头巡视一遭,眼见守城的明军稀稀拉拉,不成模样。看着骑兵迫城,竟然全无反应,直到驰到城下很近,才有几个士兵向下射出几箭,离的几十步远便颓然落地,当真是软绵无力之极。这一队骑兵都是旗人精锐,虽然有老有少,上至五十多岁,最少的还有十五六岁半大青年,却都是善射勇武,面对坚城并不畏惧。眼见明军射箭如此不堪,八旗将校都是同声哈哈大笑,有多事者不免取下弓箭,向着城头还射几箭,虽然明军早早伏地,并没有射中,不过看着他们如此狼狈,却又若的八旗兵们一阵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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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一)~

 

  豪格与硕塞在傍晚时分接到了各处哨探的报告,两人在军帐中计议一番,便准备在第二天天明破晓时分攻城。虽然明知城内明军人数在八旗兵之上,两个自幼便随同过祖父南征北战,曾以两三万人攻下六万人守城,三万人援兵的坚城沈阳女真勇士又怎会把这些残兵疲卒放在眼里?

  天津卫乃是明太祖在北伐元朝大都设置的拱卫北方的卫所,成祖迁都北京之后,它虽然失去了原本的战略地位,让位于北方的九边,但因其距离京师很近,仍然拥有着高过一般卫所的战略地位。时间冉冉而过,两百余年下来,天津卫已成为明朝火器铸造修理的大本营,极盛之时,十几万工匠汇聚此地,为京师三大营和辽东边军生产着数量繁多样式不一的火器。是以城墙厚重高大,城头火炮众多,是为北方除京师九边的诸坚城之外,很难攻破的一座坚城。

  当豪格与硕塞清早起身,命令着一个个上三旗各旗的牛录章京、总兵官、梅勒章京等旗下官和武职将校督促着部下士兵往天津城下开拨部阵。待天色大亮,冬日阳光均匀地撒在双方士兵的身上,经过许多天大雪和阴霾的天气后,这温暖的阳光当真是令人觉得舒适异常,只是这旷野坚城内外,十几万人类的士兵仍在进行着数千里来常有举动,以各式各样的武器准备着厮杀,争斗。

  “总兵大人,末将特来请示,可否发炮?”

  吴三桂等人此时身处天津城墙南门的城楼之下,他与唐通各总兵依着周全斌的将令分守各门,因为他手下留在城内的将士最多,也最精锐,是以将正面对敌的南门让他镇守。

  他原本心里极高兴,想着要以此战建立武郧,以为在新朝的立身之本。谁料城内原有的百余大小不一的火炮全数被汉军接管,各部火器营的将官亦拨归汉军直管,不再接受各部总兵的号令。各部的精锐也多半被周全斌调出城外,悄然将突至天津城下的清军包围。城头上明军旌旗虽多,甲兵虽盛,其实只不过两万余人,还有近半老弱。就是实力如此之弱,周全斌还下了将军,有敢临阵退缩者斩,畏战惧敌者斩,失城者斩。

  此时看到城外八旗军兵甲之盛,士气之高,又想到在关外时被他们屡破坚城,吴三桂虽然是少年亲贵,自幼生活在行伍之中,心中却亦难免害怕。此时强撑着站在这城头之上,做勇武状激励士气当真是自已十余年军旅生涯中难得的第一次。

  “尔等已归汉军直管,此后不必再行请示,可相机处断。依城内留守的汉军卫尉指令行事。”

  “是,既然如此,那末将就下去听令了。”

  那武官亦不过象征性的询问一声,听了吴三桂吩咐,微微一笑,向吴三桂躬身一礼,转即离去。待清兵稍近一些,大半集中在南门的明军各式火炮立刻开火,向着慢慢逼将过来的旗兵发炮。

  “这些南蛮子还真是无用,当年宁远一战过后,还指着这些个火炮就能挡住咱们?”

  豪格此时约摸三十五六年纪,当年宁远之战时冲锋在前,却因清兵初次遇着火炮,殊无经验,几万八旗兵含恨而归,自视为一生中很大的耻辱。此时眼见对面城头白烟扬起,炮声隆隆,已有大小不一的炮弹落在慢慢逼近的八旗兵阵中,开始有旗兵和战马死伤。

  硕塞亦是一笑,却并不与长兄多说,只是挥手召来传令的亲兵,下令开始攻城。自从大凌河及宁绵战后,八旗对付坚城利炮的守城法已是很有经验,各部听得将令,原本整齐直奔的队列立刻收拢起来,渐渐变成一个个三人一排的横队,其间留下宽大纵深的空隙,一队队骑兵明盔铁甲,铁骑利刃,在鼓声和喇叭声中开始加速向前飞奔。待奔到离城下稍近,一半骑兵绕路骑开,往其余各门游动邀击,呼喊叫骂,以扰乱明朝官兵的战意;另一半就在南门城下停住战马,由少数人看住,其余人跳下马来,分为四路直队往前,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搬开城门下挡路的拦马和鹿角。在他们动作的时候,其余的骑兵或在马上站立,或是下马,用弓箭向城头射击掩护,除了射箭之外,还有一些可以随马携带的小型火器,比如一两百斤重的大型火统就随着这些骑兵搬运到城下,随着弓箭一起向城上射击。

  明军在清兵开始前进之际便已开火发炮,已然已打中了不少清兵士兵和战马,大将军炮每次发炮便是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大响起,一股股浓烟已将城头遮住,简直看不清人的模样。只是明军火炮都是旧式,其中仿制西人的红衣大炮不过七八门,其余都是些一两千斤重,但炮弹子只有两三斤重,或是小型铁丸,所以虽然看起来威力很是惊人,真正的杀伤力其实很是有限。清兵这些年来历经过很多次坚苦的攻城之战,无论人马都早就适应了这些火炮的轰击,虽然已方阵中不住有炮弹落下,除了首当其中者,很有有人为此动容,整个大军仍然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攻城战的准备。

  “命前队后撤,命谭泰带领本部兵马,攻城!”

  豪格远远看到城头下的障碍物已经被全数扫开,有一段几百米长的空隙已经可以奔奔至城下,他知道此时已经可以攻城,望着城头上不住呐喊射箭,并且用少数火枪开火的明军,冷笑道:“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登城打开城门。”

  硕塞点头道:“我看也是!城头上虽然发箭打炮,不过火力并不强,人数也很稀疏,并不象是有四五万人。依我看,可能是守城将领把精兵埋伏在城下,等会可能会有步骑开城门出战,毁掉我们的铁头车。”

  豪格傲然道:“那怕什么,咱们等着他们!只不过,我看他们未必有胆子敢出城来。”

  又挥手道:“这里的明军不足为患!一则士卒是惊弓之鸟,就是袁蛮子亲来,也稳不住军心。二来此时冬秀水涸,没有护城河,咱们可以奔攻到城下,他们缺衣少粮,没有援兵,这样的城池是守不住的。咱们需速战速决,打下天津后往德州一带游击,野战时和汉军交一交手。探明了虚实后,不可恋战,不可攻城,只需把敌人虚实探听清楚,就是大功一桩。”

  硕塞静静听完,只觉佩服非常,向他道:“我还怕你有轻敌之意,汉军与明军不同,火器精良许多,咱们若是贪功,只怕会多损士卒,既然你如此想,我就放心的多了。”

  “嘿,女真人是勇士,不过并不是蠢夫。若是不看出城内虚弱,将无战心,我连这里都不会攻打。”

  他两人均是得意非常,自觉算无遗策,已在盘算着破城之后,要拼着父皇责罚,也要想办法下令亲兵抢掠一些金银珠宝,做为私产。

  一万多满人骑兵此时已在城下一里多处下马,将云梯、铁头车、冲车、可以向着城上平射的大型推车准备妥帖,就在冲杀在前的骑兵们的掩护下,开始缓慢的往城门方向前进。

  与此同时,清兵后阵中随行南下的二十多门仿造的红衣大炮亦已开始发炮,不一时就将城上明军的炮火压制,一颗颗炮弹砸在城头上下,使得原本就已有些不稳的明军军心更加惊慌。

  “砰!”

  一颗炮弹正巧砸在南门正中的城楼之上,正巧将城楼大梁砸断,七八米高的城楼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之后,颓然倾倒。一时间烟尘漫天飞扬,整个城门附近都被城楼踏倒后的烟尘和碎瓦笼罩。

  吴三桂距离城楼不过十余米距离,亏得有亲兵将他按倒护住,这才并没有受伤。待烟尘稍稍散去,他狼狈起身,头盔已是不见踪影,身上的亮银甲胄亦是布满灰尘,心慌意乱之后,已是发现敌军赫然攻到城下。

  他又急又气,知道凭着这里的一万多本部兵马很难挡住凶狠的八旗兵攻击,忙向身边的亲兵道:“快去知会几位总兵,由其余各门抽调人马过来援助!”

  然后又向属下各将令道:“擂鼓,敌人就要登城,尔等各自带领下属,务必死战,不可以让鞑子入城!”

  各将心中皆是忐忑不安,虽然军纪经过整顿,本部又在关宁与辫子军争战多年,并不如内地明军那么畏敌如虎,但是经年以来,对八旗兵从无胜迹,绵州那样的坚城要城都被攻下,天津虽强,只怕也很难挡住敌军。

  随着清兵越发逼近,已经有如同小型城堡一样的大型推车推到射程之内,每一个推车上都有几十名清兵强弓射手,或是利用地势高过城头,居高往上往城上射箭,或是利用木车的高度,与城头平射。在这此射手和骑兵们仰射的掩护下,第一波登城的士兵开始架起云梯,准备登城。十几辆车腹藏人的铁头车和边翼有防护的冲车已冲到城下,开始往凹入城腹的城门洞推入。

  “传令,用滚油浇推车的满兵!”

  吴三桂虽然心慌,到底是将门之后,看起来到还是神色如常。只铁青着脸看得敌人越发深入,已经靠近城下,便向下属各将喝道:“擂木,条石,滚油,铁钉,都给我往下扔!”

  城碟间的明军早有准备,听得命令,就将堆积如山的各种器械不住往下扔去,将城头下的准备攀城的八旗兵砸的死伤一片。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可听到石块和硬木砸在人身的噗噗声,伤兵的惨叫声,云梯被砸断后的噼啪断裂声不绝于耳,双方的火炮已是停住,所有的明军健壮士卒都已登城,准备于登上城头的敌兵肉搏。一桶桶烧的滚热的热油被泼将下去,车下的士卒虽然箭矢并不能伤,却不能抵抗住这无孔不住的热油,不住有士兵被烫的惨叫起来,由车上窜出,狂奔呼喊,痛苦不已。他们身边的士兵眼看这些人太过痛苦,无奈之下只得张弓搭箭,将他们射死,以减少痛苦。不一时,所有近城的冲车之下已是再无一人,瘫痪城下不再动弹。

  陆续搭在城头的云梯亦是多半被推倒,常常是整个云梯被推到,爬在高处的满兵或死或伤,就在城头下哀号惨叫。偶尔有一些士兵爬上城头,也迅即被早有准备的明军以长茅或大刀刺戳、斩杀,很难立足的住。

  在阵前指挥的正是一等总兵官谭泰,他乃是正黄旗下的大将,历次八旗攻克坚城的大战,都有参加。他知道此刻死伤虽重,一会明军的擂木和条石用完,就是破城之时。所以他根本不管部下的死伤很是惨重,除了下令继续进攻外,又加派人手,在城下射箭,虽然效果不佳,却也能给城头的明军加重压力。

  事实果真如同他料想的一般无二,在清兵潮水般不曾间断的攻击下,城头的辅助器械越用越少,打击的强度和力度越来越弱,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清兵可以登上城头,与城上的明军肉搏。

  这一战自早晨打到现在,已经是近午时分,与骁勇的八旗兵将相反,明军越打越疲,胆子越打越寒。其余各门虽然也同时受到攻击,不过比之南门的程度轻上许多,各总兵早已将大部的明军调将过来,可是仍然不能阻挡武力和胆量远在明军之上的八旗悍卒。若不是知道主力就在城外不远处往八旗阵后迂回包抄,随时可能出现,又因前番被周全斌以军法立威,银钱邀心而士气大涨,这些明军早就溃败下来,不能支持了。

  “砰……”

  一股清兵以棉被覆盖在身上,拼命将冲击推进城门之后,不住的撞击城门,连撞了十几下之后,厚重的城门抵挡不住如斯强大的冲力,终于砰然而裂,众清兵一声欢呼,加大力度,又连续撞上数下,终将南门城门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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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七十章 决战(二)~

 

  随着城门的破开,城外所有进攻中的清兵都是一声欢呼,知道城破在即。远处的谭泰和更远处的豪格、硕塞等八旗王公都是齐声一笑,各人都道:“南蛮子虽然发了疯,拼命的在打,到底不能挡住八旗精兵!”

  城头上的明军上下听得城外清兵的欢呼声响,各人都是脸色惨白,知道大事不妙。吴三桂与赶来协同助战的唐通及刘泽清等人都是汗流浃背,神色慌张。刘泽清最怕战事失利,他原本就是待罪之人,仗打的不好,别人到也罢了,只怕他是第一个被处斩的总兵官。因拉住吴三桂臂膀,急声问道:“城下还有多少人,能挡的住敌人的进击么?”

  吴三桂缓缓摇头道:“城下除了一些搬运物什上城的老兵,再无守卒。强兵劲卒,尽数在城上了。”

  唐通急道:“那还不快些派些兵士下城,务要堵住城门!”

  吴三桂气急败坏道:“怎么调!城头上现下已快吃不住劲,军心已是不稳,要是这会子突然调人下城,立刻就是一溃千里,兵败如山倒!”

  又气道:“又把咱们的兵调走,又不准失城,这他娘的叫什么事!要是在以前,老子早就开城跑他娘的了!”

  几人对视一眼,均是点头会意,知道对方眼中含意。周全斌的汉军足以对付城外清军,之所以调走近半明军,又下严令不准失城,不准逃走,却又并不让人将城门堵死,就是等着这几个将军动作,看他们究竟如何。

  他们既然想通这一点,均是暴跳起来。那唐通由关外一路逃到此处,论起逃跑却最是擅长,因向吴三桂等人道:“依我看,不如跑了算了。汉军既然不能容人,咱们去投奔袁督师,或是干脆投了鞑子,反正手里有兵,不失富贵。”

  他见吴三桂与刘泽清犹豫,又急道:“速断,迟则不及!一会子满兵大股入城,就玉石俱焚了!”

  刘泽清惨然摇头,凄然笑道:“刘某既然已降,不想再剃发以事蛮夷了。听说汉军抚恤恩典都是不薄,与其将来给鞑子卖命被人唾骂,不如图个事后恩典也好。”

  吴三桂思忖一番,亦道:“本镇亦是与刘总镇一样看法,城头不保,还可巷战,若是投降,则万事休矣。”

  说罢,两人将身上腰刀抽出,带着亲兵亲自向前,堵住蜂拥而上的清兵。在两人感召之下,城头明军士气为之一振,清兵本欲大股冲上,一时间竟不能成功。

  只是城门已破,城下的满兵已在调集,放下手中的弓箭,准备好盾牌和各式武器,准备冲入城内,再往城上攻击。城头上的明军将校看了,却是苦于无法拨出援兵,其余各门虽未被破,却也是很有压力,无法再调来援兵。

  眼看着数百名清兵一拥而入,先将堵住路道的冲车移开,然后发一声喊,持刀弄枪的往城内突去,明军将校都是面无人色,一时间魂飞魄散,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慌乱间,却听得冲入城门的清兵纷纷怒喝大叫,再回头看时,却见城门内里火势大起,窜起的火苗直冲到城墙上方,热气逼人,连城上守备的明军亦能感觉。眼见入进去的清兵又灰头土脸退出,指着城门内呼喝叫骂,城上明军上下都是松一口气,知道终于挺过了这一关。吴三桂令人讯问,才知道是城下的老军们拼着身死,先行挡住城门,后又以准备搬上城的木料引火燃烧,这才挡住了敌人,而之前进入门洞阻敌的老军,或是被敌人斩死,或是被大火烧死,当真是惨不堪言。吴三桂心神激荡,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入眼,一时间忍不住眼泪长流。他知道这是因为打的是鞑子,那些老军一来有了银两安家,二来这些年来与鞑子有着刻骨之仇,是以愿意如此牺牲,不但没有在敌人入城时逃走,反而拼命向前,保住了城池不失。想到此时,他不免对自已身为统兵大将,却从来不以国仇为重,只想着吴家富贵而惭愧。又羞又愧之下,吴三桂暴叫一,冲至前方,向着一个刚刚在城碟处冒头的清兵一如劈下,待那清兵一头栽倒摔下城去,他不顾满身的鲜血,振臂喝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兄弟们一定要死守,汉军一会就可以反击救咱们了!”

  这里多半是吴氏家兵,此时见了家主总兵如此模样,当真是威风凛凛,状若天神,从未见过他如此慷慨激昂模样,各兵将都是士气大振,将手中刀舞的如雪花一般,将适才成功登城的清兵又逼下城去。就是连伤兵亦挣扎起身,拼命向前,手脚并用,或咬或抓,与敌人做殊死的争斗。若是那伤重的明军,宁愿抱着敌人一起堕城立死,亦不愿留在城头多活片刻。明军自沈阳一役战后,从未有过如此拼命的打法,攻城的清兵虽是不惧,却也是惊诧莫名。

  豪格等人适才原以为必将破城,却不料眼见城门处火光大起,一时间进攻受挫,八旗兵受创甚重,万五人的攻城部队如同蝼蚁般不住地往城上攀爬,一刻也没有停过攻击,半天下来已有近半人或伤或死,虽然旗兵们悍勇如故,不断的打炮发箭,仍然在冒死进攻,威势却已是不如适才,一时半会是断然无法破城了。

  各人都被这惨烈之极的攻防战惊的呆住,自记忆以来,除了当年沈阳一战明军全数战死的那一战以来,辽东战事再无如此的激斗。纵是宁远一战,其实清兵死伤不过两千余人,还是因为努儿哈赤偶被大炮弹丸击中受伤,不得方才退兵。此后攻大凌河,攻绵州,清兵都是无往而不胜,明军仗着坚城和人数的优势,辅以大量的火器,才能勉强支持的住。只是无论士气和勇毅,都远远不及今日城头上下的明军。豪格等人眼见城头上的明军仍是拼死做战,有不少伤兵抱着攀城的清兵一起滚下,当真是惊骇莫名,他忍不住向身边的各亲将问道:“这股明军是怎么了?难道害怕咱们屠城么?就是害怕屠城,也可以打开其余的城门逃跑的啊!”

  “是啊!这些汉人是发了疯么?”

  “肃亲王,这样打下去,死伤可真是不得了!皇上知道了,一定不欢喜。不如命人稍退,咱们把城围住,量他一个小小卫城能有多少粮食,最多一两个月,城内必定无粮而降。”

  “这话说的很是,咱们的勇士不必无谓死在这个小城的城头。不如留下一半人手围城,咱们继续往南,也不怕这些汉人能冲出来。”

  豪格摆手命这些大将不要再说,他抿着嘴,向着远方的城头眺望一番,然后方道:“他们不过是凭着一时的血气之勇,可一而不可再!虽然拼死,不过力气已竭,很难挡的住咱们的生力军攻击了。萨木什喀、索海,伊逊、叶克舍,你们各带一千五百人,把谭泰换下来,然后由你们攻城,务必一战而下!”

  听得他的命令,四将都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手里用出来的老将,均觉得很是有理。四人在马上躬身一礼,各带着手下精兵向前,准备替换谭泰攻城。城头上的明军将军们见了,自然知道敌人的用意,眼见数千名养精蓄锐了半天的清军强兵杀气腾腾过来,众人虽然还靠着一股血气支撑,却也知道再也无法挡住这一股敌人的进攻了。

  吴三桂砍杀了半日,到底是少年得志,并不是上阵搏杀的武人,拼杀了这些时间已是体力极限,他用佩刀支持着身体,就在倒踏的城楼边上休息远望,心中又急又怒,眼见敌人的生力军又将压上,却不知道汉军大军为何还不出现。他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非要我们死,以剪除异已么?”

  正沮丧间,却听得身边亲兵们大喊道:“大人,快看!”

  他急忙抬起头来,往城池四周一看,却并没有汉军身影,直待众亲兵提醒,这才往清兵阵后远眺,只见得远方的地平线了隐约出现大股黑衣军队的身影,正是周全斌所领的汉军主力大阵。他只觉得浑身一阵酸软,再也支持不住,猛一下瘫倒在地上,向着各人笑道:“这可是终于守的住了!”

  城上的明军发现汉军在清军阵后出现,豪格等人亦是同时发觉。他却也并不惊慌,只是立刻命人将攻城的近两万大军调将回来,护住后阵的两翼。听得城头明军的吹呼叫骂声,豪格心中虽然愤恨,却也知道此时并不是与这些明军计较的时候,只是心中暗下决心,待打败这股援军,一定要在城破后屠尽全城。

  他策马向前,就近观察了敌军动静之后,方象已方所有的将领笑道:“我原说明朝军队也不能如此敢战,却原来是有援兵来助。看对面这支军队的扮象,想必就是上次屠尽沈阳,挖出我玛法尸体的汉军了!”

  清兵左翼的主将谭泰当日曾追击汉军,虽然不曾与汉军主力交手,却也曾经有过小规模的接战。他骑马自城下返回,一路观察后方的敌军,已是肯定这支军队就是当年汉军的装扮。此时听得豪格说话,便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听说汉军以黑色为军袍,乃是取他们历史上秦朝人勇武善战,其色尚黑的原故。”

  豪格轻轻点头,格格一笑道:“尚武善战?绵羊就是绵羊,再凶狠的绵羊也不会变成狮子!今日之事,想来就是这些汉军将军们搞出的花样,以坚城耗我军心士气,然后由绕行至我后方,想使我腹背受敌?”

  他又轻蔑一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方道:“汉人就喜欢玩这些没用的东西!城里的明军还能打么?当面和我们八旗将士野战,这些汉军又能强到哪里去了?”

  硕塞知道此时士气稍挫,便亦随之开口道:“女真满万不可敌!当年码法以六万大军,击攻明军四路四十七万,这几万汉军又能算的了什么!”

  听了两位王爷这番话语,所有八旗将校均是感奋,各人呼喝咆哮,将有些散乱的战线瞬息间收拢整齐,除了留下小股骑兵防备着城内明军杀出,大半都已面向汉军成阵,准备与这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汉人军队交手决战。

  周全斌此时位于汉军大阵中间,此战是他首次指挥大军与八旗精兵野战。虽有辽东之役,到底是偷袭攻城,并不足以打破满人中所谓女真满万不可敌的传言。是以张伟很是看重,要他首战务胜,他虽然亦是很有信心,此时却也不免揣揣不安。

  眼见敌人迅即收拢布防,由横阵转为凸型的标准的步骑突击战阵,周全斌心中暗赞,知道眼前这支军队确实是从伍这些年来没有见识过的强敌。敌人强横如此,他反道起了争强斗胜之心,开始时的不自信扫然而空,只想着要击败这支强军,立下万世传颂的武郧。

  他面露微笑,一心以首战以神策而非实力最强的金吾卫而荣。眼见敌方阵脚前压,数万精骑在布满枯黄野草的平原上慢慢前移,虽然没有万马奔腾时的声势浩大,却向着当面的汉军施加着只有久历战阵,杀人无算的强军方能拥有的杀气。在这股气势面前,纵然是精锐强横之极的汉军亦有些抵受不住,阵脚最前的汉军士卒眼看着敌人不慌不忙的逼将,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慢慢压将过来,感受到这股压力的汉军士卒,竟觉得呼吸不畅,很难定神。

  “来人,命炮队开炮!”

  周全斌知道必须先将敌人的气势打压下去,眼前这支汉军虽然打过几仗,却都是敌人一战就溃,或是不战而降的战争。只有只有少数的老兵和军官打过袭辽之战那样的血战,才能在气势上不输给对方。而那些没有经历过的新兵,却非得靠着已方优于敌人的炮火来提升士气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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