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娴散文精选 [复制链接]

凡尘以外的味道——毛蟹粥
　　到札幌市一家叫“蟹将军”的馆子吃北海道毛蟹。我们叫了一个蟹锅，先来一碟绿
色的蟹膏，带点腥味，我最喜欢。接着来了一碟豆腐，上面放了蟹肉，味道不怎么样。
再来的两只蟹肉烧卖，真是美味，可媲美台北“鼎泰丰”的烧卖。据说吃未煮熟的螃蟹
很危险，因为螃蟹身上有虫，那种虫会侵蚀脑部，但是，那一小碟毛蟹刺身入口立即溶
化，我冒着生命危险把它吃光，反正生死有时。
　　吃过这一大堆前菜之后，便吃火锅，入锅材料有毛蟹、黄芽白、冬菇、洋葱、粉丝、
豆腐、年糕。吃完火锅，肚子饱得不能动弹，女侍应把锅里的剩料捞起知识结构主义法
国哲学家、文化史学家福柯（Michel，留下煮过毛蟹和蔬菜的清汤，加一大碗饭，打一
只鸡蛋进去煮烂，再加上葱花和紫菜，煮成一大锅粥。
　　原来，整晚最好吃的就是这一锅粥，离开北海道，一直也怀念那碗粥，就像喝红酒
的人所说的“回甘”。
　　想起也觉得好笑，花钱吃了一顿蟹宴，在味觉的回忆里停留得最久的，却是最后也
最便宜的那一碗粥，那碗粥至清至甜，岂似出自凡尘？
　　也许，当我们拥有过最璀璨缤纷繁华的东西。才懂得欣赏一碗粥的朴素。
　　体味凡尘以外的味道，毕竟需要先白一些头发。

心形以外的Q　　
情人节，到处都看到心形的东西。心形就代表爱情，蛋糕、巧克力、花、牛排，都
是心形的。手表、戒指、耳环，也是心形的。废纸箱、茶几也是心形的，只要能够变成
心形的东西，就以心形出现。
　　看见那么多心形，有没有一点腻？在这个情人节，送出心形的礼物，对方会觉得你
俗不可耐吗？
　　心形泛滥，令人吃不消。我们早已知道，一个活生生的心脏，根本一点也不漂亮，
况且，心是不会思想的，也不会爱人。有没有另一符号代表爱情，不再逼我们要心形？
　　不如用Q代表爱情。
　　谈情说爱，个人的IQ、EQ、AQ和SQ都不能太低。尤其失恋的时候，AQ很重要，能不
能重新振作，就看你的AQ。
　　Q代表情人很cute。
　　这个英文字母Q，是一个大圆圈拖着一条小尾巴，就像一个男人拖着女孩子，他保
护她，她追随他。
　　赌马有孖Q，Q是成双成对的，代表一双。
　　爱是永不言悔，也永不“挞Q”。
　　还有，这个Q的字形，像一颗最活泼最强壮的精子进入了女人的子宫。它是不是比
心形更能代表俗世的爱情？

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
　　电视上一个女演员说：“我每一段情都是很轰烈的。”不知道她对轰烈的定义，从
节目中的前文后理看来，她所谓的轰烈是充满暴力的。相爱的时候，大家满身齿痕，吵
架的时候，也许是我掴你几巴掌，你扯着我的头发。分手的时候，大家扭作一团，你变
成独眼龙，我变成铁拐李，如此方休。
　　每个人都说自己要追求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什么才是轰烈？
　　为了一个女人，抛妻弃子亏空公款打劫银行锒铛入狱，这不叫轰烈，这叫失常。为
了一个男人，背叛父母离家出走下海伴舞割脉自杀与他同归于尽，这不叫轰烈，这叫愚
蠢。
　　爱得死去活来互相虐待嗜血成狂，以为愈暴力愈爱你，这不是轰烈而是暴力，应该
去看精神科。
　　这些所谓轰烈不过是一声响雷，从此声沉，换不到余音袅袅。
　　真正的轰烈，是你能够与一个人长相厮守，无论外面的世界变成怎样，无论身边有
多少诱惑，你有勇气负担责任和承诺，即使有软弱和怀疑的时刻，你会变得更坚定，你
会尽你此生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他和令他幸福，你舍不得动他一根头发，也不会让别人动
他一根头发。你们是如此轰烈，战胜了光阴。

究竟爱到什么程度？
　　男人说了“我爱你”，女人不一定会热泪盈眶拥抱他，女人也许会问：
　　“你说爱我，那么究竟爱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这是很难回答的。
　　说“比天还要高，比海还要深”，笨蛋才会相信你。
　　说“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问题并不会解决，“最爱”即是什么程度？
　　男人说：“是危险程度了。”女人会感动得立刻追问：“危险到什么程度？”
　　爱不是一个数字？不能说：“已经去到一百分。”或者说：“就像‘毕氏定理’一
样水恒。”
　　爱到什么程度，也许只能打个譬喻。
　　爱你的程度，就像女人与神奇胸围，一旦遇上了，就永远不能没有。
　　爱你的程度，就像男人与权力，永远不能分开。
　　爱你的程度，就像茶叶和水，没有水，茶叶就很寂寞。
　　爱你的程度，是牛油和面粉。牛油和面粉共同努力，才可以做出蛋糕。
　　爱你的程度，就像双脚和鞋子，一生相依。
　　爱你的程度，是朱镕基的程度，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将勇往直前，
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该满意了吧？

爱，总是有条件的
　　不要说你无条件地爱一个人，爱，总是有条件的。
　　你可以什么也不要，但是你要他爱你，这难道不是条件吗？
　　父母爱子女，也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他们必须是他的儿女。如果是别人的儿女，
他不会爱他们，不会用生命保护他们。
　　女孩说：“我的确是无条件地爱他，我甚至不需要他爱我。”是的，即使他不爱她，
她还是愿意守候在他身边一辈子，她爱他的才华。如果他没有才华，她还会那样义无反
顾地爱他吗？不会了。她的爱，还是有条件的。
　　女人可以爱一个顶没用的男人，他没才华，没出息。女人说：“这还不算无条件
吗？”但她要他承诺永远和她一起。要一个男人付出承诺，这不是条件又是什么？
　　男人说：“我就是爱她这个人。”如果她不是长得不难看，如果她不是那么聪明，
不是有他喜欢的性格，他还会爱她吗？她必须符合他的条件才会被爱。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被有条件地爱着，也是有条件地爱着别人。不必心灰意冷。
　　既然知道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你应该努力使自己更具备条件去被爱，同时也该学
习忘记一些条件去爱一个人。

二十二年后收到的内衣
　　有时候，虽然我们口里说：“不会有结果的。”我们心里却是希望有结果的。不在
乎结果的人，根本不会提。
　　问一个女孩子：“你常说和他不会有结果，你想有什么结果？”
　　她说：“就是长相厮守。”
　　我也曾相信，一段爱情最好的结果便是两个人长相厮守。如果不能白头到老，就是
没有结果。现在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幼稚。
　　一个女人说：一天，她收到一份从远方送来的礼物，她打开礼物一看，是一件内衣。
这件内衣，是她二十二年前的男朋友送给她的。他们已经没联络二十二年了。
　　她今天的身材早已穿不下这件漂亮的内衣，但是，在他心中，她也许还是跟二十二
年前一样，丝毫没变。女人老了，但是美丽的脸容永存在男人心底深处。某一天，他想
起了她，想送一份礼物给她，就送了一份只应该拿来送给情人的礼物给她。
　　这两个人没有结合，他们在世界上两个不同的角落跟另一个人长相厮守，但他们却
是有结果的。除了长相厮守，爱情还有很多种可能。两个相爱的人，一辈子怀念对方，
这难道不是美丽的结果吗？
　　两个人不能结合，但是只要一天，她请他为她做一件事，他仍会为她赴汤蹈火。
　　当天，她选择了另外一个男人，今天，如只剩下她母子两人，她一旦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她可以把孩子交给她的旧情人，他会照顾他。
　　这些难道不是结果吗？结果不等于结合，不结合也不等于没结果。爱一个人的时候，
应该要求的，不是结果，而是质素。一段高质素的爱情，才会产生许多你意想不到的结
果，譬如一件在二十二年后收到的内衣。

见面？不见面？
　　爱情是什么？爱情总是在见面和不见面之间徘徊不定。
　　不能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思念，一旦可以见面，偏偏又互相挑剔，反而怀念不
能见面的时候。
　　不能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怀念对方的好处，然而，见面的时候，却又觉得对方有
很多东西是你看不顺眼的。
　　不能见面的时候，你下决心要离开他，一旦见到他，你却心软。
　　不能见面的时候，你决定为他抛弃一切，终于可以见面了，你又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为他抛弃一切。
　　不能见面的时候，你向自己承诺，要让他快乐，见面的时候，你又忘记了自己的诺
言。
　　不能见面的时候，是一种折磨，一旦可以见面，你们又互相折磨。
　　不能见面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很爱他，可是，见到他以后，你又发觉你也许不是很
爱他。
　　不能见面的时候，你想像和他做很多事情。见面的时候，你才发现，想像的世界毕
竟比现实美丽一些。
　　明知见面苦，何必苦苦要见面？也许，这就是世上一种最美丽的矛盾。

球场上的奔放演出
　　在女校念书，没机会踢足球，刚刚入行当编剧时，戏剧组和综艺节目组的男同事要
来一场足球比赛，我们女编剧，也只有做啦啦队的份儿。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场看足球比
赛。
　　那群男同事，脚法了得的寥寥可数，上场五分钟就脸色苍白，要离场休息三十分钟
的大有人在。但这才是男人。看到平日彬彬有礼的男同事，为了一球而跟另一个男同事
吵得脸红耳热。只觉得男人的粗鲁也有可爱的一面。
　　不是网球，也不是哥尔夫球，一定要是足球，我们才看到男人率真的一面，只要替
他洗那件肮脏的球衣的人不是你，你会很享受看他在球场上奔放的演出。
　　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不懂女人，但是有三样东西，男人是绝对不肯承认自己不懂的，
那是性、功夫、足球。
　　不管你喜不喜欢，如果从来没碰过足球，就是没有学习怎样做男人。
　　男人的一生，付出那么多汗水，也无非为了享受把球射入龙门那一刻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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