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四名青春活泼的女孩子,围坐在校园的一角——一棵老榕树下。女孩子们个个充满喜悦,脸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仿佛在昭告人们:她们是无忧的一群,她们是属于年少轻狂的一群。
她们是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从高中时代就是一群死党,而且她们四个人还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邓美莲,是她们这一群中最年长的,弹得一手好吉他,曾经得过全国比赛冠军,是吉他社的当然社长。人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却是属于那种耐看型的;极具正义感,个性有点外刚内柔。
林可丽,面貌中庸,是属于“长得很安全的”的那一类型。不过她可是演讲社的社长,只要她一站上演讲台,保证台下寂静无声,没有人会发出呼吸以外的声音;而且她一连三年夺得全国演讲比赛冠军。在台上,她的话比谁都多,内容比谁都精彩,但只要她一下演讲台,却沉默得有点自闭倾向;往往,她只听别人讲,偶尔才插上一、两句——但却是画龙点睛的精句,所以她是四个人中,心思最细密的一位。
李青萍,高中时代就被昵称“漂亮宝贝”,不但是个十足的大美人,而且写得一亲好文章,更是令人称羡,所以也被文思社网罗当了社长。她的个性十分随和亲切,不若一般自称“美”的人特有的骄傲与冰冷,所以很多男生都很愿意接近她,一点也不怕被拒绝。
江宁燕,四个人当中年纪最小,功课、体能都一级棒,身子轻盈得像是天空中的飞鸟,反应快得令人惊讶,是众多体能社团急于拉拢的对象。可是,因为她的个性不愿受拘束,所以一个社团也没参加,是四个人当中最悠闲的一个。她长得清灵可爱,同时也是最活跃的一个。
这四个个性截然不同的女孩会凑在一起,实在令人跌破眼镜、始料所未及;可是,她们四个人一凑在一起却又是那么自然、毫无拘束。
高中毕业后,她们四个人不约而同考上同一所大学,虽然科系不同,但是她们的感情依旧浓烈,常常找机会相聚。
尤其是这棵老榕树下,长久以来,已成了她们四个人聚会的老地方——李青萍在听了江宁燕的“梦话”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完全不顾美人的气质,不但嘴巴张得大大的笑,而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说昨晚又梦见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啦?!奇怪,他怎么老是喜欢找你玩,而不来找我们玩?”李青萍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时瞄着江宁燕全身上下,眸光中有些恶作剧。
林可丽抿抿唇,笑看着已经笑闹成一团的李青萍和江宁燕,她转过头去看邓美莲,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邓美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耸了耸肩。“这两人从高中闹到上大学,现在见面还是吵个不停——我才不想管呢!等她们累了,自然就会停下来。”
林可丽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而且老实说,如果真少了她们两个人的玩闹,凝滞的气氛还真令人不习惯。
江宁燕叉起腰,气呼呼地向李青萍抗议:“你干嘛这样看人?哼!我的身材还不够好吗?”李青萍吃吃笑着,然后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据我观察你三、四年的结果,你的身材跟高一时候实在没什么差别……”
李青萍的话还没说完,江宁燕已经扑了上来,还一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凶样。
李青萍见苗头不对,赶快躲到邓美莲、林可丽身后,然后还不知死活地扮起鬼脸,继续挖苦她:“你呀!就是因为外表像个小孩子,思想也像个小孩子,所以那个小男孩才喜欢找你嘛!你想想,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就是因为我的外表成熟,妩媚,连思想也是最成熟……”说得出这番话来,还敢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的,大概只有李青萍了。她的这一番话,引起原本想置身事外,要一边凉快的邓美莲、林可丽也不禁大笑起来。
江宁燕随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榕树子,做出标准的投球动作——瞄准正前方、用力一丢——正中红心——李青萍高挺的鼻梁!
李青萍苦着脸,和江宁燕的得意笑声、邓美莲与林可丽的幸灾乐祸,成了有趣的对比。
“才开你一个小玩笑,就这么小心眼!每次都丢这么准,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硬——完了,我的鼻子!”李青萍摸着她通红的鼻子,埋怨着。
刚刚这一幕要是让一群苦追李青萍的男生们看到,江宁燕非被众人追着打不可。因为如花蝴蝶般的李青萍一进校园,就逃避不了被蜜蜂追逐的命运,所以,只要是男的,就没有人不认得她;但她的同性缘也跟异性缘一样好,最主要是因为她的脑筋很单纯,永远不会记仇、记恨,所以大家都喜欢跟她在一起。
江宁燕哪管得了这么多!报仇最要紧,而且她向来对自己的“投球”准确度很自负,几乎是百发百中。
江宁燕笑得比谁都贼。“这是你自找的,而且有你的‘协助’,我的技术好像愈来愈好了——你不觉得我最近都能很准确地砸中你的鼻子吗?”宁燕老嫌自己的鼻子不够挺、不够好看,每次看到青萍那高挺、漂亮的鼻子,她都会忍不住手痒。
李青萍摸摸鼻子,一副傻大姊的模样。“见你一次面,我的鼻子就得倒一次霉,现在我的鼻子已经对你过敏了……”
宁燕奸笑着。“等我把它变得跟我一样塌的时候,看它还敢不敢过敏?”
邓美莲见她们两人闹得差不多了,赶忙出来圆场。
“行了,你们两个的闹剧可以告一段落了,我们现在要讨论明天可丽要答复那个男同学的事。可丽?”
三人一齐转头盯住可丽,刚才的嬉闹立刻被抛在脑后。
可丽上了大学,还是参加演讲性的社团,理所当然又造成轰动;一些有眼不识泰山的人,也终于见识到这位连续三年夺得全国青年组演讲冠军的奇女子的厉害。所以她才进校门没多久,就成了风云人物;只要有演讲比赛一定都少不了她,尤其是对外的一些重要比赛,连学校当局都很重视她。她这个大学菜鸟因为演讲魅力而出尽风头,除了引来赞叹与鼓掌外,却也引来了一位男同学对她的“着迷”。
这位男同学叫许则鸣,高中和她们四个人同校,因缘际会,常常听到可丽精彩生动的演讲,每次都还特地录音,回家再听个好几遍才肯罢休,也因此对可丽着了迷,只是都不敢开口表示。有时他远远看到了可丽,还故意绕远路走,生怕与自己爱慕的人面对面,却无话可说;就这样,他暗恋了可丽两、三年,直到高中毕业,本准备要将这段单恋埋藏起来时,却意外的发现又再次与可丽同校。于是,他相信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才鼓起勇气写了一封告白信,亲自交到可丽的手上。
可丽看完后,马上召集人马,商量对策。
“你说他长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那你对他的感觉到底怎么样?如果不错,就答应跟他做朋友;如果不好,就明白告诉他,省得以后麻烦!”这是青萍出的主意,又快又准——可是她自己却常常做不到这一点。她长得漂亮,自然是万人迷,但她偏偏又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她就有了一大堆的“男”朋友,至于真正的男朋友倒还没出现。
美莲也就事论事地道:“青萍说得也对,爱情这东西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不过,千万不要因为不好意思而勉强自己!”美莲还特地看了青萍一眼,而青萍根本不晓得美莲是在拿她做暗喻,还频频点头,令一旁的宁燕吃笑不已。
可丽是个心思细密的女孩,面对问题,当然早已深思熟虑过了,于是她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的意思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并没有其他不合理的要求,我想——我可以接受。”她简单、清晰地说出重点。
宁燕第一个拍手赞成。“好啊!好啊!他是对你最好的一个男人,我举双手同意。”
其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宁燕,同时开口问道:“又是你的直觉?”
宁燕点点头。
美莲拍拍可丽的肩膀,大有替她高兴的神情,微笑道:“那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一个心了,宁燕的直觉比神仙还准,而且从没出错过!”
青萍忍不住捏着宁燕粉嫩、健康的脸蛋,实在有点嫉妒她。“她呀!除了运动神经特别强外,连脑波也这么强,都快变成活神仙了。从认识她以来,我就不再相信气象台,只要跟着她,永远不必担心明天要不要带雨伞!”青萍顿了顿,热切地盯着她。“宁燕,你想明天是不是大晴天,我明天有个约会……”
宁燕一翻白眼。“你真当我是铁口直断、预卜先知啊!想知道明天天气概况,不会看气象报告——况且,我的预感是偶尔才有的,又不是说来就来,你当我有特异功能啊?”
青萍兴致不减。“说嘛!准不准没关系,就当作是好玩……”
宁燕坏坏地看着她。“如果我说明天会下大雨、还刮台风呢?”
青萍还当她说真的,一声惨叫:“完了!完了!那我的约会不就泡汤了?”
可丽看着宁燕,微微笑说:“宁燕从小到大,老是梦见天使般的小男孩、飞翔的金龙,还有一个看不清脸庞的高大男人,而且直觉、预感比谁都灵敏,我想宁燕不是普通人——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
美莲、青萍也都深表同意。
宁燕被她们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摇摇头。“只不过是常常做些奇怪的梦,第六感准确一点而已,难道这样就不是普通人了吗?不要!我宁愿当普通人,普通人可以自由自在,这样最好!”
今天就是礼拜天,而且是个台风、下雨天。虽然只是刮个小台风,但它的行踪突然,令气象局的人员都大吃一惊!它本来只是一个在本岛外围行进的台风,根本不会登陆,没想到它竟然转弯转到台湾来!
不过,对这件事最感不可思议的人是宁燕!她没想到昨天为了戏弄青萍而说的话,竟会成真?所以当她起床之后,一看到外面的天气,足足让她发了三分钟的呆,然后她才梦游似地下楼去。
江天麟原本埋首在报纸堆中,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宝贝女儿像游魂般地在窗前走来走去,不由愣了愣。
“燕儿,今天不用上课,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通常星期天宁燕非睡到中午是不肯起来的,现在才七点多,她就起床了,实在有点反常。
宁燕一纵身,就跳到她老爸面前,睁着晶莹闪亮的双眼。“老爸,你昨天可不可能知道今天会刮台风?”
江天麟微微笑着,纵使他已是中年,却仍有张英俊的面孔,有潇洒的气质。
“是不是你的第六感又在昨天告诉你啦?!”对于女儿向来准确的预感,他这个做老爸的只觉得新奇,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我昨天只是随口说说,目的是要吓唬一下青萍而已!”她很茫然地道。
“既然是这样,你何不将它当作是巧合,别想太多……”
宁燕想了想,这才点点头,吁了一口气。“看来它真是巧合而已,还好……” 她可不想因为她无心的“乌鸦嘴”而被青萍埋怨终身。
当晚,宁燕又做了个梦,而且梦境清晰,令她忐忑不安,一早,她就把其他三人又召集过来,并将她昨晚的梦说给她们听。
“男人的身材十分高挺、魁梧,穿着一种奇怪的衣服,好像是长袍——这怪衣服穿在他身上更凸显出他的领导者气息;就像王者一般,似乎有一股天生具来的优雅气质,及一种威严,令人抗拒不了的风姿神采。”
“我总是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我又可以感觉得到他正在看着我,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很奇怪,但我并不感到讨厌,反而觉得有一股暖暖的幸福。”宁燕说到这儿,面露陶醉的神色。
“我在梦里问过他:”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但,我的疑问从来没有得到回答。我只能感觉四周的气氛在变动,似乎有一种温柔的情思充塞在我和他之间……“
“然后,他伸出贵族般修长高雅的手指——我竟然也毫不犹豫地递上我的手,才一转眼,我就被他拥进怀里。在他宽阔温柔的怀里,我不再感到不安,更没有羞涩,只有那满溢的幸福感——我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我几乎还听得到他的心跳、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你快说呀!”青萍激动地摇撼着宁燕,好像这样摇动她,答案就会自动跳出来似的。
“然后?然后我就醒了!”宁燕没好气地道。
“我记得你以前是一个月才梦见他一次——这次时间好像缩短了?”美莲想了想,如此道。
宁燕点点头。“而且感觉愈来愈真实;以前我只能看到他,现在却可以触摸到他,而且,我到现在都还感到余温犹存似的……”
青萍如梦幻般的眼神,陶醉地道:“说不定他就是你的白马王子。你们瞧,多么罗曼蒂克啊!要是我也能梦见我的白马王子,那该有多好!”
可丽敲敲青萍的头,促狭道:“醒醒吧!大美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还在做白日梦!”
青萍眨眨眼,白了可丽一眼。“我难得做一次白日梦,你就非得狠狠地打醒我不可吗?”
“我是怕你真的陷下去!”可丽提醒她。
青萍哼了哼,又兀自做起白日梦来了。
美莲故意作弄她。“凭我们李大美人的国色天香,还怕找不到白马王子吗?只要你去电台广播一下,保证全国青年群起呼应,你还怕找不到一个白马王子?搞不好你要十个、二十个也没问题。”
三人大笑着,连青萍听了也觉得好笑。
“可丽,你和你那个现在怎么样了?说来让我们听听。”美莲突然提起,其余两人也赶忙附和。
可丽啼笑皆非地说:“什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说好要当朋友的,你们三个好像巴不得他今天就变成我的男朋友、明天就变成我丈夫似的,真像是我没人要,只有他会欣赏一样!”
宁燕一双灵亮剔透的眼眸闪着一抹调皮的光芒,两颊红通通地令可丽为之心惊胆颤——她太清楚这个意思了——当宁燕想做一件她认为很有趣、而她们绝不会同意的事时,她就是这种表情。
“别想!”其他二人也已经注意到她兴奋的样子,所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声警告她。
记得高中时,美莲的吉他社要举办一个重要的成果发表会,发表会上会有数名全国吉他协助会的干部专程前来评估下届吉他大赛在学校举办的可能,所以这次成果发表的水准也必须在高等以上。美莲整整张罗了两个月,集训社员、加强训练,到了演出前半个月她几乎天天失眠,精神紧张。而就在发表会的前一天,她终于支持不住地倒下,被送进医院打点滴。第三天赶不及上台,导致群龙无首,于是宁燕自告奋勇要帮她带领。由于美莲平常在训练他们时,宁燕总在一旁观摩,美莲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将重责委托给她。
而发表会的结果是——他们获得了举办下届吉他大赛的机会。
这次成功的原因,是因为宁燕答应了一大票社团的邀约活动,交换条件是要他们带全社团的人去听吉他社的发表会,总共招集三、四百人吧!而青萍也写了一篇文情并茂、感人肺腑的文章张贴在校园各处,鼓励大家来听这次的吉他社发表会;她的文章及她的人缘又增加了一些进场的人数。另外加上可丽一场精彩的“音乐与人生”演讲,使得原本不怎么被重视的发表会搞得全校皆知。整个音乐堂高朋满座,令协会的评估人员大受感动,以为学校音乐风气很盛,加上吉他社表演得可圈可点,终于通过了这项试验。从今以后,吉他社就极受到学校的重视。
而这些宣传的总策划就是宁燕。
事后,美莲又气又急地掐住宁燕的脖子问她:“如果我们社员的表现刚好在那天失常,我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夕?”
宁燕却笑嘻嘻地回答:“可是他们成功了!”
所以,美莲对她是既感激又无可奈何。
除了这件事,她还帮过可丽办演讲会、青萍的征文比赛活动……反正她出的主意十之八九都会成功;但每次总是游走危险边缘,令人惊心动魄。
而每次当她的鬼脑筋大动奇怪的主意时,宁燕的眼睛就会特别地亮,脸颊还会兴奋得红通通。
宁燕眨眨眼睛,故意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你们真的不听?我保证会让他马上求可丽当他女朋友!”
她们三个张大眼睛瞪着她,一点也不为所动,很有默契地决定不让她如愿以偿 ——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怪主意?
宁燕根本不管她们赞不赞同,兀自地接下去道:“可丽,就让青萍借你一个男朋友,下次许则鸣约你的时候,你就带他去亮相,让他喝喝干醋,保证他会马上采取行动!”
三人同时大叫了起来。“这算哪门子馊主意?!”
可丽一副要吃了宁燕的样子,凶巴巴地道:“你敢再乱打我的主意,我就跟你绝交,你信不信?”
宁燕环视她们三个认真的表情,最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夸张地笑倒趴在桌上。
她的大笑声引来全餐厅的人的注目;正在用餐的众人全都停下动作,往她们这桌行注目礼。
三人忙不迭地遮住宁燕的大嘴巴。
“你还笑!这里是学校的餐厅,我们可不想丢脸丢到餐厅来!”美莲抗议地低声道。其他两人则不好意思地对众人比划着道歉的手势。
在她们的制止下,宁燕的大笑声才转成低低的吃笑;她抬头看看她们,伸伸舌头说:“我只不过是跟你们开一个小玩笑,哪知道你们会这么认真?”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不过,我的主意还不错吧?”
三人动作一致,转头瞪她:“错!”
小男孩的模样好可爱,他又在向她招手了!
宁燕微笑向前走去,握住他的手。
“这次又想玩什么?”
“我这次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人邀你去爬山,你一定要去,好不好?”
“为什么?”
“我在等你来!”
小男孩甜甜地笑着,露出可爱的酒涡。
……
“燕儿,燕儿……”一阵叫唤声将宁燕从睡梦中惊醒。
宁燕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燕儿,你醒了吗?你的电话!”这次她听清楚了——是她老妈的叫声。
星期天,早上七点钟……
她叹了口气,回应道:“我就下来!”
十秒钟后,她趴在沙发上,电话线的另一端是青萍。
“大小姐呀!你太浪费青春了吧!现在还赖在床上,我已经从南极走到赤道线了……”青萍是早起者,很不习惯宁燕赖床的习惯;有一度她想改变宁燕的“坏习惯”,所以每天准时五点钟打电话叫她起床。连续十天后,不仅宁燕的老爸、老妈受不了,宁燕也黑了十天眼圈,最后终于向她使出杀手锏——威胁她若敢在清晨五点打电话给她,她就要青萍永远地消失在她面前——和她断绝一切关系。
显然她的方式十分有效,从此青萍再也不敢在清晨五点打电话骚扰她。问题是,她只延后了两个小时——七点。
老实说,也是不过分了。宁燕实在拿她没辙,只好如此安慰自己。毕竟所有认识宁燕的人敢在七点打电话给她的,也只有青萍了。
“好吧!你一大清早将我从温暖的被窝中挖起来,不会是想跟我讨论南极跟赤道线的关系吧!”宁燕将手中的电话线在指头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松开、又绕……最后她打了一个哈欠!
星期天不是要给人休息的大好日子吗?搞不懂为什么会有在休息的日子还一大早爬起来的人。对她来说,星期天的早上和睡觉已被她划上等号。
“美莲、可丽都在我这儿,可丽还约了许则鸣来,你要不要过来?”青萍愉快、轻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飘荡过来,立刻感染了宁燕这头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你们一大早干嘛?吃早餐?”说到早餐,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地叫了。她老妈现在正在弄早餐,厨房里烤面包的香味直往她的鼻子钻。
“我们要去逛街,还准备在早餐、午餐时狠狠敲他一笔,看他够不够格做我们可丽的男朋友。”青萍在那一头咯咯笑着。
宁燕呻吟了一声:“老天,我真服了你!”
青萍的电话筒被抢走,美莲连珠炮似地向宁燕发话。
“宁燕,你这只小懒猪,别想再回去睡回笼觉。我限你二十分钟内刷牙、洗脸、整装完毕,乖乖在家等我们,我们马上开车过去接你,听到没?”
“听到啦,长官!”宁燕俏皮地回答。
她挂上电话,江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你要不要吃早餐?”
宁燕跳了起来,边往楼上冲去,边喊着:“我等一下和美莲她们一起去吃。”
二十分钟后,他们果然在车上会面。
美莲充当司机,宁燕坐在她旁边,而后座由左而右依序是可丽、许则鸣、青萍。
许则鸣虽然已经见过她们几次面,但神情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他不时地扶着那副老是往下掉的眼镜,笑容有些僵硬。因为他左右的两个女人正隔着他这条楚河汉界讲笑话,前面驾驶座旁的那个叫江宁燕的女孩正吹着口哨看杂志,而他们的驾驶显然将这辆车当作电动玩具荧幕上的汽车,又是超速、急转弯、煞车,还不时跟旁边的人讲话,看得他心惊肉跳。更重要的事,整个车厢里没有理他,好像他是隐形人,所以他的笑容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后来许则鸣干脆不笑了——笑给谁看?他专注地看着前方,暗自决定,为了可丽,他绝对会忍耐。
车子在一个钟头后终于停在一家规模十分大的百货公司旁;在市区想找个停车位是最伤神的事,所以当这五个人终于在十分钟后找到停车位时,她们简直要乐翻了。
在百货公司的地下美食广场填饱她们可怜的肚子后,四个加上一个男人便开始从百货公司的一楼逛到最顶楼。出来时,许则鸣的手上已经提满了大袋小袋,女孩子们则两手空空,轻轻松松地走在前面。
将从百货公司买来的东西往车里一丢,五个人再以百货公司为圆心,开始逛街。当她们再回到车位时,许则鸣的手上,还是大袋小袋,而且比上次还多。他的面色惨白,几乎快站不住脚,但是他还是用他逛完街后仅余的半分力气,努力地将那些东西放好,然后在回程的路上,许则鸣只做了一个事——睡觉。
而女孩子们则笑得好灿烂、好——奸诈。
她们四个人在第二天聚会时,想到昨天逛街的事,忍不住一个个笑倒在草地上。
“我想,他今天一定没来上课,说不定还躺在床上喘大气呢……”宁燕想到昨天整他的情形,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计策又是她想出来的。
“宁燕还真会整人!昨天看许则鸣那个样子,我差点要笑场。喂喂!你们想,他下次还敢不敢跟我们出去啊?”美莲的眼睛笑得眯成一直线了。
“哼!要追我们可丽,当然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与体力,哪有这么容易就可以当可丽的男朋友的!”青萍撇撇嘴。
可丽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芒;因为她们三人只顾着笑,一点也没注意到。
“不过,以他昨天的表现,实在是很不错了,你们说是不是?”宁燕说。
三人想了想,点点头。
“我给他九十九分!”青萍喝完她的汽水,又去抢宁燕的。
宁燕护住她的汽水,边问道:“干嘛不干脆给他满分?”
这点,她们全同意。
“没关系,这个小小的缺点,我们可以帮他改进……”宁燕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转;三人这次倒很期待她出的主意。
“可丽,你拿几本笑话大全给他看,然后我们每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叫他讲笑话给我们听,你们觉得这样好不好?”
“这样有用吗?”可丽有些迟疑。
“就这样啦!这个办法最好,我赞成!”青萍笑得最开心;因为她喜欢听人家讲笑话,所以哄她的最好方法就是讲笑话给她听。
美莲看着兴致盎然的宁燕和青萍,然后无奈地对可丽耸耸肩。“我能说不好吗?”
“江宁燕!江宁燕……”宁燕还没走到校门口,就听到一个不算小的嗓门在喊她的名字。
她加快脚步往校门冲去。
该死!她还不够出名吗?
“江宁燕!你等等!”那男人的声音更大了,并且追上宁燕。
宁燕有些困窘地意识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眼光,瞪着正气喘吁吁、一脸开心、犹不知可能会有悲惨下场的张伍德——她的同学,班上的活宝,也是有名的大嗓门。平常他很爱讲笑话,而且笑声震动屋顶;每次只要他一开始讲笑话,宁燕就会用一种很骇怕的眼神看着他们教室的屋顶。
其实,宁燕跟他挺熟的,因为两人同是康联干部,平常都会一起办一些班上的康乐活动,所以对他,宁燕比对班上其他男同学还熟。
可是现在宁燕的眼神里充满杀气,完全不顾她的淑女形象,凶巴巴地道:“你没看见我正在走路吗?我不喜欢走路走到一半被人叫住,而且我不喜欢用这种方法出名!”
张伍德搔搔头,似乎也注意到了四周异样的眼光,干笑了两声才道:“对不起!因为好不容易才碰到你,我刚才没课,所以趁着这节下课赶快来找你……”
“什么事快说!”虽然没有人再去注意他们,宁燕还是有点余温未平。
“我们社团星期六、星期天要去爬大雾山,社长交代我一定要邀请你!”张伍德被宁燕的“凶”样吓退了一步,赶紧说出目的。
“爬山?爬什么山啊!我……”宁燕正想说出她没空,却忽地一愣,心头顿时混浊了起来。
她想起了几天前的那个梦境,想起了小男孩对她所说的话。
“我一定等你来!”
小男孩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今天张伍德就邀请她,使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答应他……
“是不是你这两天没空?”
“不是的,我……”宁燕好困惑。
“那——就是有空了?太好了!我去告诉社长,说你答应了……”张伍德没注意到宁燕迷惑的表情,兴高采烈地一溜跑开了。
宁燕愣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动……
她这几天故意提早上床上睡觉,希望能再梦见小男孩,她想在梦里问清楚他要她去爬山的意思。
但是她失望了!她连个影子也没梦着。
她虽然百思不解,但却没有将那次的梦告诉美莲她们——也许等她爬山回来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大惊奇。
她决定去爬山!
既然无法在梦里寻找她要的答案,她只好往大雾山去!她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小男孩会知道将会有人邀她去爬山?
想不透的一连串疑问!
这晚,她没有梦见小男孩,反而梦见那个高大、威严的男子。
这次,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湛蓝、迷人的眼睛,并且温柔、深情得令她颤抖!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毫不掩饰的炽热光芒,令她想逃!
他向她伸手——“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来到我的梦中?为什么总是不让我看看你的脸?”
宁燕不再迎上他的手,只是一味退后着。
但是,无论她怎么后退,他总是站在她面前。
他低头,蓝色眼珠又温柔又锐利地凝视着她;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对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他的眼神更令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难道他在她梦里可以为所欲为吗?
就在宁燕一怔忡间,下一秒,她已在他怀里。
宁燕挣扎着——她不想每次都被他莫名其妙地控制,她不要再顺从他——但是,他是那样紧紧地拥住她,紧紧地将她贴近自己的怀里,紧紧地——他似乎怕失去她。
他的头靠在宁燕的肩上。
她的耳边有他热呼呼的气息,然后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是你吗?是你的叹息声吗?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说话?就算一句也好,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
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凝滞起来;恍惚间,她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低喃声—— 但是不够,这还不够!
“你想说什么?你说啊……”
那像是咒语一般的低喃声似乎在转变着,变成她能听到的声音——不是在她耳边,而像是回荡在空气中一种奇异的能量,然后钻进她的脑海中,化成了一股思想,但那不是她的,而是他的——
“我的力量还不够——我想带你回去……”
她听到了!她真的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了!
宁燕高兴之余也没去推敲他的意思,只知道她终于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
“你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四周的气氛再次变动,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在突然间狠狠地击向她,令她的手不得不放开他。
她和他之间仿佛存有一种无形的阻力——这是他们无法驱逐的。他伸出手想拉回她,但是两人的距离却愈来愈远,他的蓝眸里有好深好沉的情意与无奈。
而他深情无奈的眼神是她最后的意识。
当宁燕醒来时,她发觉自己已泪流满腮……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他的眼睛……”
“愈来愈清楚了,而且这次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可是他话中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可丽和青萍下午都有课,所以宁燕找来美莲,她急欲一吐昨晚那梦境里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只能听清楚这句话!”宁燕摇着头。
“我的力量不还不够,我想带你回去……”美莲复诵着宁燕告诉她梦里那个男人的话,沉思一会儿,说:“你以前梦见他的时候是不是很模糊,后来才愈来愈清楚、愈来愈真实?而且本来还看不清他的脸,现在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
宁燕点点头,她的心很乱——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男人愈来愈能影响她?他似乎明白她的一切——包括思想、行动……她总是抗拒不了他,他愈来愈真实,真实得令她心动!
美莲的眉头紧皱,继续推想着。“我想,可能是跟他的力量有关,如果他的力量达到某一程度,你应该就会看清楚他的脸……”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进驻到我的梦里,跟那个小男孩以及金龙是一样的。起初,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后来他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像,然后这个影像就愈变愈清晰,一直到现在的样子。以前,我一直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能靠感觉,这跟那个小男孩的接触不一样;昨天,是我第一次‘听’得到他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超出她们所能想象的范围,她们不知道这些所代表的意义,不知道这梦境究竟是虚幻的?抑或真实?而他的目的是什么?带她回去?回哪里去?
这个疑团也因为他首次说出话后而愈扩愈大、愈来愈不可思议!
另一件令宁燕感到好奇的,就是小男孩的话……
她不知道她这趟去爬山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真的会遇见他吗?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