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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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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何去何从~
 
  ‘这些事说来话长啦!既然很长,我就懒得说了。而且……’
  将所有的苦涩辛劳,都化在一个属于过往‘圣剑士’的笑容中,他笑嘻嘻地提醒在场的各位。
  ‘这神殿好歹也算是古迹了。刚才的倒塌闹出那么大的响动,没准会惊动附近的人。所以啦,如果大家不想背上天文数字的债务,或者以“破坏公物”、“损毁古迹”的罪名到牢房里逛逛的话,其他的事还是等逃离肇事现场后,再来慢慢说的好。’
  ‘这个……’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面面相觑。
  小心翼翼地潜入拉夏,要是因为这么愚蠢的理由被抓住,未免也太丢脸了。对艾里的提议自然没人有异议。赶在附近村人过来查看之前,他们快步返回城里。
  回程途中,伊萨姆陪同抱着弗兰克的巴德莱走在一行人最前端,青叶带领的其他队员跟随其后,队伍的末尾则是并肩而行的青叶和艾里。
  黑旗军的人见巴德莱是拉夏军人,又似乎不清楚首领的真实身分,所以便故意放慢步子让他走在最前头,他们走在中间隔开距离,以免后头艾里和青叶的交谈传到他耳朵。
  伊萨姆则是想尽量不让巴德莱觉得受排挤,刚才又和他相处了一阵,勉强算熟络些,便同他走在一起。
  一路上,艾里便将自己脱离黑旗军后如何流落到拉夏军中的经过,大致向青叶解说过一遍。
  本来他还想怎么绕过伊萨姆闹乌龙的那段,好歹给他留几分颜面,不过想想日后他随自己回黑旗军,曾见过他面目的萝纱终归会认出他来,迟早是瞒不过去的,便照直说了。
  好在现在找到了安好无恙的首领,伊萨姆当时的作为总算没造成什么恶劣后果,因而走在后列听到艾里谈话的黑旗军战士也没打算责怪于他。
  不过说到伊萨姆自命正义地摆出那大乌龙的经过时,大家还是毫不客气地哄笑起来。
  前头的伊萨姆闻声回头,看到后面的人不时瞥自己一眼,那笑声显然和自己有关。至今尚没有机会明白当时的事实的他,只觉得一头雾水。
  艾里向青叶述说的部分,自然将有关自己曾失去力量,以及刚才突破的新境界的事都略过不提。
  至于为何自己会长时间羁留拉夏军中,说到这里时他稍为支吾了一下,考虑着该找什么说辞掩盖过去。
  他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的迷惑……虽然现在自己的想法又有所改变,这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在这停顿的空档,青叶接口问道:‘艾里你是因为也预料拉夏人可能很快会对黑旗军不利,就顺势留在拉夏军队内部侦查情报的吗?’
  艾里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不知内情的人确实很容易会把这两件纯属偶然的事情联系到一块儿去想。
  他若无其事地顺势点头,反问她:‘你们是被纪贝姆先生差遣来探查敌情的吧?’
  ‘是的。’青叶点点头,舒眉笑道:‘能同时在这里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估计过不了太久,拉夏就会正式和我们开战,现在正是黑旗军需要你的时候。现在军中虽有萝纱支撑,但你能在开战之前赶回去,大家都会放心得多。’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找到艾里,他便会随自己回黑旗军。
  艾里本也是这么想,正想顺她的话接口,心中忽然一动。
  青叶刚才所说的那句‘留在拉夏军队内部侦查情报’触动了他。眼前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我想我可以令你的本领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也许再过不久,那个时刻就会到来。’--这是昨天出席封赏谒见时,普洛汉将军曾私下和他说过的话。从这话中可以推断得出,普洛汉将军应是有打算把自己那冒牌的‘魔法能力’,用在与黑旗军的战争中。
  看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很有可能还是相当关键的作用……
  按之前的情形来看,普洛汉以及拉夏军中其他人都没有发觉自己这‘精擅魔法’的新进魔法师,正是他们准备对付的敌军首领。
  试想,若普洛汉果然将决定与黑旗军战局的关键,交付到自己这黑旗军老大的手里……自己不是就等于暗中握住了控制战争的权柄吗?
  只要从中稍作手脚,或许就能够牵着拉夏军的鼻子走,制造出有利局势,让黑旗军以尽量小的损失取得尽可能大的战果。
  既然遇上了这难得的绝好机会,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不好好利用,未免太可惜了!
  一念及此,艾里转口道:‘不。眼下有一个好机会。我要在拉夏军中多留一段日子,或许要到开战之后才能回去。’
  沉吟了一下,他对青叶的小队也作了安排。
  ‘你们回去把我的情况通知妖精领域后,也可以继续在这一带随意侦查些有用的情报。不过更重要的是在这里随时等候我的消息。到双方正式交战后,我可能会需要你们的帮忙配合。’
  青叶等人本觉得首领孤身留在敌营,未免太过冒险,不过看艾里神色坚定,再回想起他先前摧毁神殿的表现,他的力量应该足以保护自己,众人便不再劝阻。
  将近入夜时分,一行人已回到城门附近。入城前,艾里与青叶确定下次联系的方式,便和他们分开行动,与巴德莱、弗兰克一起先一步进城,免得引来怀疑。
  分手之际,青叶仰头看着艾里口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她终于还是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但那一瞬间的神情,却是说不出地柔婉动人。艾里看在眼里不由一怔,忽然想起了昨夜守在屋外看着她时的事。
  当时他心中有无数话语欲诉不得,当时只道若能与她真正相见,必是充满感动的会面。却不想自今日见到她后一直匆忙来去,一众部下也始终也跟随在侧,竟是没机会说上一句私人的话。
  久别后的重逢,居然和感动、浪漫之类的字眼连半点边也没沾到,就这么落幕了。这是艾里和青叶当初都不曾想到的。
  两人想到了同一处,忽地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眼下实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艾里将会回到黑旗军,重新回来大家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有这,就够了。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洒脱一笑,挥手而别。
  ‘对了,你怎么找到神殿那里的?竟然还比我更早上许多。’与青叶等人分手后,艾里想起了这个问题,向巴德莱问道。
  巴德莱没有部下帮忙寻找,只靠一个人,论理应该比自己要迟啊?
  先前这一路上,巴德莱一直只是面无表情地埋头走路,缄默不语。此时听艾里问起,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隔了一阵,才黯然答话。
  ‘是莉洛亚……’
  他将莉洛亚临死前告诉自己伊格等人的去向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艾里的脸色亦暗沉下来,低声道:‘抱歉……你还好吧?’
  虽然他和莉洛亚平日并没有怎么接触,但今早还在为巴德莱和她成为情人而高兴,太阳还未下山便人事全非,艾里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同时也担心巴德莱会有多难过。
  ‘我没事。’巴德莱甩甩头,眼光透出恨恨之色:‘莉洛亚的血不能白流。我会保护弗兰克好好长大,也一定要为她讨还血债!’
  看来,莉洛亚的死虽带给巴德莱许多悲伤,不过有弗兰克作为他今后的生活支柱,应该不会有问题。
  艾里正稍觉放心,便见巴德莱停下脚步,转向自己正色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另一件事……莱文,哦,或者该叫你艾里?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到先前那些人对你的态度,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至少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单纯的士兵莱文而已。’巴德莱的一张脸虽向来没太多表情,但平时只是不苟言笑,现在则是一派凝重肃然。
  ‘你是唯一站到我这边,和我一起为了弗兰克对抗队中其他人的朋友。过去你隐藏身分,想必有你自己的苦衷,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不过,是我朋友的人,他的身分应该是他自己堂堂正正地告诉我!’
  艾里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凝望他思索着。
  巴德莱到底是拉夏军人的身分,如果他对拉夏的忠诚心胜过对自己的友情,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他就非明智之举。
  但巴德莱脾性倔强,已经决意的事便是撞破头也要坚持下去,从弗兰克的事便可见一斑。朋友间坦诚相见,这想必也是他死咬不放的铁则。艾里明白自己若是回避这问题或是虚言以对,和他过去的情谊恐怕便会就此了结。
  一幕幕这些时日来与他并肩作战,相互支持的画面在艾里脑海中掠过。那时两人都不是强者,由相互扶持着共同对抗周围所有人的排挤的经历而滋生出的患难与共,互信互助的情谊,显得尤为可贵坚定。艾里不想失去它。
  不如便赌一把吧!
  ‘重新自我介绍吧!’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坦然说出那曾经以为再不会和自己有关系的身分。
  ‘我是艾里,黑旗军的首领。’
  黑旗军是在南方从零开始,以奇迹般的速度飞快崛起的新兴势力,也是拉夏将要对付的目标。
  统领黑旗军的圣剑士艾里,就算巴德莱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虽然先前曾听到青叶等人唤过这个名字,隐约也猜到了几分,但听他亲口说出,巴德莱还是颇受冲击。
  艾里不安地望着他,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反应。说时坦然,说完后倒忐忑起来。
  不多时,巴德莱终于敛去惊色。搔搔后脑,他低头失笑。
  ‘有点被吓了一跳。想不到平常和我一起挨打的家伙,会是那样的大人物哪!’
  看那个笑容,巴德莱已经回复了平时的样子,他向艾里伸出手去:‘我是巴德莱。很高兴认识你!’
  艾里一怔,眼神随即亮了起来,展颜而笑,伸手与他交握。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想起巴德莱一直都当自己不擅战斗,怕他因此而心生芥蒂,他先行解释道:‘其实那次对练时,我并不是故意装样子隐藏实力。那时……呃,当时我身上有伤没法用力,直到今天才恢复……’
  巴德莱只是普通战士,更加不能明白实际情况,艾里只得这么说。不过这么说,倒也不能算是假话就是了。
  ‘你那样的身分会甘心在这里被人欺压,自然有你的苦衷。过去的事,如果不方便说就不用再提。’巴德莱只是平淡带过。
  此时两人间阴霾散去,说话便自在许多,但事情并不是这样就算解决。
  ‘那么,知道了我的身分,你打算怎么做?’敛去笑容,艾里正色问道。
  这才是真正需要他赌上一把的重头戏。单就巴德莱的个性来说,只要自己现在坦诚以对,过去的隐瞒应该不致于破坏他和自己的友好关系。问题的关键,在于双方目前立场上的敌对。
  自己是潜入拉夏军中的黑旗军首领,而巴德莱则是拉夏军人。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他不难想出自己恢复力量后继续羁留于拉夏军中,显然有所图谋。
  如果他对拉夏的忠诚心强烈,恐怕终究无法坐视自己对拉夏不利。自己的真实身分只要泄漏半分,利用普洛汉将军的倚重制造有利战机的计划就绝对不可能实现了。
  因此,在向他坦露自己是谁后,艾里便必须要尝试说服他叛离拉夏。如果不成,那还是干脆回头去找青叶他们,准备抽腿走人好了。
  当然,在决心做此尝试时,他也不是全无考量。
  巴德莱身为服役多年的拉夏士兵,平日的为人给艾里的感觉,也是对拉夏有着相当的忠诚度。叛变这种事大概只有在他被敌军俘虏后,为了生存才会去考虑吧!
  但另一方面艾里又觉得,弗兰克这件事可能会令巴德莱有所改变。队上的士兵企图伤害驱逐弗兰克这么小的孩子的作为、因为维护弗兰克而受到的排挤逼迫、还有杀害莉洛亚的仇恨,这些事累加在一起,应该会令巴德莱对拉夏军队的忠诚生出些动摇。
  说服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是一半对一半吧!
  ‘你应该明白,拉夏很快就会向黑旗军发动战争,而我留在这里就是要让拉夏打输这场战争。’艾里继续道:‘如果你隐瞒不报,便是违背了身为拉夏军人的立场,而如果你把这件事报上去,我就该伤脑筋怎么从这里脱身了。除了这两条路外,没有折中的做法。’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巴德莱表面上与自己虚与委蛇,暗地里通报军方上层安排陷阱,乘机擒杀自己。
  不过以巴德莱的人品,应该不会为了飞黄腾达而暗害朋友,这就直接被他排除在外了。
  ‘这样的情况,最好一开始大家就挑明了自己的立场,彼此堂堂正正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才不致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想问明白,你决定怎么做?’
  果然如艾里所想,巴德莱一时皱眉无语,露出犹豫挣扎之态。可见原有的忠诚心和因近日的事而对军队生出的背离感,在他心中争执不下。
  艾里又道:‘只要弗兰克还在军队里,那些人为了什么“厄运之子”的说法,是不会停止对他的排斥驱逐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我走后没有了魔法师的背景来撑腰,你们的日子会更难过。我希望等回去黑旗军的时候,你可以带着弗兰克随我一起到黑旗军那里生活……当然,这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勉强。’
  巴德莱神色变化不定,听他这么一说,又多了几分动摇。但,或许对不少坐拥权势的上位者来说,如果时机需要,叛离自己的国家不是多大的事,而对过去习惯按王国、军队的命令行事,几乎到了过于僵死呆板程度的巴德莱来说,却是不可能轻易决断的至关重要的事。
  苦苦思索了好一阵,他始终还是无法做出决定。
  原地转了两圈,他终于抬头说道:‘对不起,我一时没办法决定。我看这件事还是先缓一缓吧!再说……’停顿了一下,他的眼光变得锐利,放慢的语调中亦隐隐流动着深浓的恨意。
  ‘在那之前,我也还有一笔帐想先跟人算个清楚!’
  ‘伊格他们吗?’艾里会意道。这件事也确实没必要逼得太急,他点点头。
  ‘我和你同去。’
  赶在巴德莱出声劝阻之前,他端正了容色显示出自己的认真,道:‘别忘了我是弗兰克的义父啊!莉洛亚是因为弗兰克才被杀的,这件事我当然也有份。’
  巴德莱接受了他的说法。而且他推断在废弃神殿围殴自己的那些人,应该都有份杀害莉洛亚。
  虽然先前被打所受的外伤已被伊萨姆的愈伤魔法治得差不多了,但就算他再怎么小心设计、以命相搏,一个人也很难对付那么多人。
  两人先回到住处一趟,把弗兰克先安置在家里。
  巴德莱本有些犹豫,弗兰克今天刚经历过一场风险,要把他一个人放着,巴德莱总觉不放心。
  艾里却劝说道:‘我们两个去寻仇,他跟着我们才叫危险。而且,当时伊格把你们丢在那样的机关下,后来又走了没看到我们及时赶到,想必以为弗兰克死定了。这样一来,他们短时间里就不会再针对他采取行动。这间没人会来留意的屋子,应该是安置弗兰克的最安全地方。’
  巴德莱听他说得有理,便由着艾里安排。经过一整天的折腾,小孩总算是醒了,一睁开眼睛就嚎啕大哭起来。
  不过倒不像是被颠簸不适而惊醒的,而更像是饿醒的。
  证据就是艾里慌忙弄好奶糊,填进弗兰克的小嘴时,他立刻乖乖停下哭闹专心吃起来。
  从今天上午被人偷走开始,他就没能吃上东西。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来对食物的渴望是这小小身体中至为强大的力量,足以冲破迷药的禁锢。
  喂饱了小孩,换了尿布,艾里又在他身上施了一个睡眠魔法。虽然他的魔法水准太低,睡眠魔法本身也对意志力强和有防备的人很难奏效,不过用在还没有多少自我意识的弱小孩子身上已经足够,弗兰克立刻便甜甜睡去。
  折腾了半天,小孩的问题总算搞定。艾里和巴德莱同时松一口气,齐齐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哈!这算什么啊!’艾里忽然失笑出声:‘我们是要去寻仇耶!出发前居然为了照顾小孩吃喝拉撒,闹得手忙脚乱,什么悲愤气氛也给搞没了!’
  巴德莱亦应声笑了起来。如果是平日,哄弗兰克睡着后两人再闲聊几句,整理完各自的事情便也会睡下。可是,大概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那种平和安逸的生活了……
  巴德莱豁然起身,搅乱了在房间中层层漾开的笑声余波。
  ‘出发吧!’
  要下手报复人,就先得找到目标的所在。
  在开始行动之前,艾里分析着当前的情况,向巴德莱提出了建议。
  ‘按照当时的情况看,伊格那班人现在会认为你要么就是和弗兰克一起死了,要么就是丢下弗兰克独自爬出井逃生。’
  见巴德莱在听后半句话时不悦地皱紧眉,他忙摆手补充道:‘这是他们的想法,和我无关。’
  中断的分析继续下去。
  ‘如果你和弗兰克一起死在井底,当然不可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如果你是独自逃生的,虽说生还,但以你的个性现在必定自责愧疚不已,而且你自己也丢下了弗兰克,便再没有立场去找他们报复。’
  看见巴德莱又瞪起眼睛,他忙再摇手陪笑:‘这是假设!假设!’
  ‘综合说来,两种情况你都不可能去找他们,所以不适合由你出面找人探听他们的所在。而他们不知我已经找到了废弃神殿那里,在他们认为,我应该是因为弗兰克的被绑架和你的失踪而正着急地到处找人。这样的话,由我出面去找他们追查你们的下落就显得很自然,也可以降低他们的戒心。’
  略一沉吟,艾里做出决断:‘这样吧!在找到他们人在哪里后,由我想办法把他们诱到某处,你先在那里埋伏起来,算计好怎么动手。’
  在他的计划中,实际动手的部分主要还是让巴德莱自己来。虽然艾里现在已经能重新运用力量,对付几个普通士兵已不在话下,但是对莉洛亚的死,最伤痛的人是巴德莱,报仇也应该尽量靠他自己的力量,旁人不好插手太多。
  不过,情况如果超出巴德莱力量能应付的范围,他自然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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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复仇~
 
  没有费太多功夫,艾里便查到了伊格他们的去向。住处与十四分队相近的其他士兵告诉他,十四分队上所有士兵今晚不知为何,都去了城中一个酒吧!
  他一听便知,队员们大概是打算彻夜畅饮狂欢,庆祝终于除掉了心头大患的厄运之子吧!
  艾里本来就不把自己当是拉夏的人,对这倒不觉怎样。而听他说到这消息,巴德莱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参加庆祝的人,等于是完全认同伊格他们的做法。在他们的想法中,只要除掉了弗兰克就好,并不觉得为此向自己这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下手有什么不对。
  这样的军队,就算艾里没有邀自己离开,自己还能待得下去吗?巴德莱觉得怀疑。
  ‘那么,’与巴德莱选定那酒吧后门的小巷作为埋伏的地点后,艾里做了行动前的最后确认:‘你已经想好待会儿他们出来时怎么做了?’
  ‘有什么可想的!反正等他们出来后,就从后面扑出来先把领头的伊格撂倒,’巴德莱翻弄着手中的匕首:‘然后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拚命打就是了,能多干掉一个算一个!’
  ‘……’
  这算是什么计划……艾里无语。
  不过想来以巴德莱的实力、与卑劣狡狯无缘的心性和算不得机变灵巧的智略,想出的若不是这种单纯以命搏命的粗鲁战法,反倒奇怪了。
  艾里暗叹一声,也不说什么。反正待会儿自己眼睛得睁大点,别让他丢了性命就是了。
  不过,除非巴德莱最后把自己诱出的所有人都杀光,看到自己战斗的人就会传扬出消息。自己不用魔法却擅长武斗的事,必定会引起军方的疑窦。一旦普洛汉将军不再信任自己,便不可能再放心按原定的安排让自己担当重任,那便糟糕至极了。
  保险起见,自己到时就必须得按一个魔法师的表现来出手。这个就颇有点难度了……
  边走边想着,不觉已站到了酒吧门前。推开门,室内的暖热气流和着喧闹人声扑面而来。艾里分开身前的人,挤进跳舞作乐的人群寻找伊格的踪影。
  发现他到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停上说笑哄闹,转头盯着艾里。
  今晚在这儿喝酒的客人,几乎都是十四分队的人。沉默随着艾里的行进,迅速在整个酒吧中蔓延开来。
  刚才还在喧闹不已的人群,不多时便变得静默下来,酒吧里只剩下乐手弹奏的乐声孤单单地响着。而发觉状况似乎不大对劲,台上的乐手们也纷纷停下演奏。
  酒吧内死寂一片,笼罩着怪异僵硬的气氛。而这气氛所包围的中心点,便是艾里。
  ‘这不是了不起的魔法师,莱文大人吗?’伴着夸张做作的话声,伊格排开人群站到艾里身前。
  他周围跟随着几个人,都是巴德莱告诉过艾里有份出现在废弃神殿的人。
  这件事由这几人共同做下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变得比一般队员更密切些,也成为今晚的庆祝会的中心人物。
  此时他们每个人面上都透出恶意的嘲弄之色。他们只道弗兰克和巴德莱都死在那口枯井里头,当初莱文、巴德莱和弗兰克三人俨然密不可分一般,现在只剩下莱文一人,尤其是看到艾里装出来的忧虑慌张神情,更令伊格等人感觉得意。
  艾里继续装出惊慌下情绪激动的样子,一看到他出来便冲上去揪住他衣领逼问:
  ‘弗兰克和巴德莱在哪里?你们到底把他们抓到哪里去了!?’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伊格嗤了一声,挥开他的手。
  ‘上头可是下过命令禁止我们对你们动手的,这个罪名我们担当不起。别光凭什么人的一面之词就一口咬定我们做过什么,你拿出证据看看啊?’
  他断定莱文只是从自己派去诱开他的基洛口中,知道弗兰克失踪该是自己主使的,但莱文不可能发现巴德莱和弗兰克已经死在郊区僻静处的一口枯井中,也找不到任何真凭实据可以指控他们。
  艾里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为了不惹起他们的疑心,把他们顺利诱拐出去,戏还是要演的。
  ‘……你们!’他梗着脖子恨恨瞪视伊格等人,双手紧握成拳,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却无法有任何行动。愤慨中带着几分无奈,这是最适宜的表现。
  而他的表现取悦了伊格等人,他们有的嚣张地大笑起来,有的嘲讽地冷笑不已。高高在上的魔法师,现在却完全拿自己这些一般士兵没辙,这似乎在某种层面上令他们生出成就感。
  旁边围观的其他士兵投向莱文身上的目光,也是幸灾乐祸的。
  ‘也真奇怪。你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干嘛这么急着找他们?还是说……’
  伊格身旁一人意犹未尽地继续挖苦道:‘没他们一起住,你一个人晚上会怕得睡不着觉?’张狂的嘲笑声应和他的话响起。
  伊格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了……’
  睨视着莱文,他以施恩一般的口气道:‘你如果跪下来恳求我们,看在过去同队的情分上,大家说不定会帮你找找看哦!’
  其他士兵们或是嘻笑着看莱文出丑,或是与身边的人交谈着取笑他的话。酒吧中的声浪再度喧嚣而上。
  艾里踏进这酒吧之前,便已预料到会招来他们的羞辱。外表虽表现得气愤至极,内心却是漠然视之,冷静地观察情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稍为闭气一阵,脸色很快憋得红了起来。
  ‘住口!’他嘶声低吼道,配合发红的脸色做出愤怒状,鼻间喘着粗气,额上青筋都浮了起来。
  这副模样的他,看起来完全是被伊格等人的话激怒得爆发了。
  不过在他刻意控制下,这一声的音量不算大,在其他人的喧哗声掩盖下便只有莱文周围的伊格等人听见。
  他们惊讶地打量着他,看他打算怎样。
  莱文以‘怨毒’的视线扫视伊格等人,直到看得他们神色有些僵硬,他从牙缝中恨恨挤出几个字。
  ‘别把我看扁了……你们这帮家伙别想再得意下去!’说完,他猛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往前方酒吧后门的方向快步冲去。
  ‘不好!’
  伊格忽地丕然色变,发现自己好像把莱文逼过头了?
  看他的模样,似乎已经失去理性,打算不顾一切地报复自己!
  莱文不会打斗,要报复只有靠魔法。而魔法不利近战,所以他才会想先跑到酒吧外,准备从外面攻击!
  ‘他要用魔法攻击我们!’一边失声喊道,伊格一边紧追着艾里冲了出去。
  既然魔法师不善近战,要想活命就紧跟着他别给他时间施法!
  听见他喊声的旁边几人也随即明白过来,跟着追出门去。
  酒吧里的其他士兵没听见他们刚才的话,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跑出去,只是以惊讶的目光看他们消失在门外。
  事情正如艾里所计划的,在不引来其他士兵的情况下,伊格等人被顺利地诱往后门的小巷处。
  艾里冲出后门,便引着伊格等人往约定的地方跑,眼光悄悄往巴德莱藏身的岔口处溜去。人我是给你带来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此时夜色已深,酒吧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外头却已是行人寥寥。更何况是后门处这僻静的巷子,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唯一在这巷内的人,也将自己的身影完全隐藏于巷子岔口处的阴影之中,令人无从发觉。
  酒吧后门这种地方,向来都是泔水桶和垃圾包堆放的地方。泔水的酸馊和垃圾的臭味相当刺鼻,而巴德莱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身形像岩石一般不曾动弹过分毫,紧盯着后门处的眼神也如石头一块般全无波动。
  蓦然间,酒吧后门‘哗啦’一声猛然被人从内冲开,几条人影几乎是首尾相接地急奔而出。
  目睹这一幕,巴德莱的眼神一瞬间燃烧起来。
  尽管仍未有动作,他的身体线条却已变得紧绷,充满了力道,仿佛随时能由极静进入极动!
  冲出后门的艾里等人移动虽快,他的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更连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错过。
  看到伊格等人,眼睁睁看着莉洛亚在自己怀中咽气的那一刻的锥心痛楚,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急于见到仇人之血的迫切,让他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艾里一边奔跑一边做好了施用飞行术的准备,一冲到他隐身的巷口前,便猛然纵身凌空而起。这是他和巴德莱之前便约定好的。
  他飞身起来,巴德莱动手时就不用顾虑他会挡在伊格等人前头成了障碍。
  而这,亦等于是巴德莱行动的讯号。他握紧匕首从藏身处猛冲出来,从侧面扑向当先的伊格!
  艾里腾空而起的速度极快,紧随在他身后的伊格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人影就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伊格心中登时警讯大起。然而急速奔跑中的强大惯性,纵然觉察不对也不可能立时煞住脚步。
  随即,他从眼角瞥见一道黑影忽然自左方岔口阴影处蹿了出来,袭向自己。太过迅捷的速度,令人难以看清这人影的面目,只有划破黑暗的一道雪亮银芒耀眼夺目。
  巴德莱的目光紧紧锁定伊格,眨都不眨一下。从阴影处冲到伊格身旁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在他的感觉上却显得漫长许多。
  与伊格的距离,仿佛是一格一格地拉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伊格面上从迷惑到惊疑,再到骇然的神色变幻。没等伊格反应过来,巴德莱已突入他身子近侧。
  眼下伊格和巴德莱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的距离,很难进行有效的防御。在巴德莱眼中,他已是全身都是空门。手中的匕首要往哪里招呼都行,只要轻轻一捅……
  只在片刻之间,本是沉重的复仇竟只要一伸手便能达成,报仇变成那么简单的事!轻易的程度,与复仇这件事在巴德莱心中的份量相比,简直不成比例。这令巴德莱生出一种如在梦境的不真实感,身体好像不再由自己操纵了一般。
  他再抬眼一看伊格,只见他的面孔已完全被惊惧所扭曲。圆睁的双眼死死瞪着自己手中的利刃,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这时的他与日间在废弃神殿时的跋扈姿态完全判若两人,看起来竟是那般怯弱卑微……
  巴德莱心中似有什么咯登了一下,动作微微一滞,一时竟不知该把手中的匕首往哪里递出才好。
  犹豫了一瞬,发现伊格的身体已经有向旁闪避的势头,他猛然省起时机稍纵即逝,横下心将匕首顺势向上挥出,捅入伊格的侧腹。
  黏腻温热的液体,立时溅了满手,伊格惨叫一声,而在同时,巴德莱亦暗道一声:‘糟糕!’
  刀尖才没入体内没多深,便被硬物挡着没法再深入。这一刀的位置选得不对!匕首正好刺入肋骨之间,被架住无法伤及内腑,根本不足以致命!
  巴德莱待要抽手再补上几刀,刀尖却被伊格的肋骨咬住难以拔出。不愿放开匕首,便给了对方反击的时间。
  伊格吃痛之下大力一拳击在他腹上,将巴德莱高高打飞。
  这一拳的力道了得,巴德莱弓着身伏在地上干呕着,一时站不起身来。这时候其他几人已赶了上来,一人扶住受伤的伊格,其他人以半圆形包围了巴德莱。
  伊格捂着侧腹的伤口咒骂了一声。声音听来还十分精神,那一刀的伤势并不怎么重。
  他恶狠狠瞪视着巴德莱,恨声道:‘原来你没死啊?难得捡回一条命,还不好好珍惜,竟然跑来自找死路!’
  略一停顿,他想起枯井中当时的情形,嗤笑道:‘你自己最后不也一样丢下了那小子?还来找我们啰嗦什么?’向他周围的其他几人打个手势,他露出凶恶的笑容。
  ‘想报复吗?既然敢来惹我们,就已经作好承受后果的准备了吧?’
  这太过突然的袭击占据了伊格的全副注意,他一时把莱文的突然消失给抛在脑后,示意跟随他的那几个士兵上去给巴德莱一点‘教训’。
  这里是无人的陋巷,又是巴德莱先挑起的事情,他们涵养没有好到在受到袭击后,可以轻易放过对方。
  巴德莱扶着一旁的墙壁站起身来,扫视他们的眼神依旧闪着不屈的光芒。这次复仇行动因为那没来由的一下犹豫和判断错误,已经算是失败了,失去武器的自己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现在他只能盘算着在接下来的殴斗中,随便自己被打得怎样,也要拼尽全力让对方同样尝到挨揍的滋味!
  在那几个士兵向自己拳脚相加之前,他反而抢先一步,锁定最接近自己的一个士兵作为目标冲了上去。
  拳头的伤害力到底有限,刚才匍匐在墙边时正好摸到一块石头,他便握住那石头照着对方的头痛打下去。
  那首当其冲的士兵未料想他竟如此勇悍,惊骇下不及反击,只侧头用左臂护住要害。石块敲击在臂上发出一声浊响,应该是折了骨头,那士兵的手臂立时耷拉下来。
  其他人一怔,随即被他的痛呼声激发得越发暴虐,拳脚毫不留情地向巴德莱招呼下去。
  局面发展到这里,双方都太过投入,完全忘了还有另一人在场。
  在最接近巴德莱之士兵挥出的拳头离巴德莱的身体还有近尺的距离时,一道猛烈的劲风忽地自上方削落。
  尽管还没有真正触及到这道风,士兵们却可以从空气波动的剧烈程度感觉到如果把手伸入这劲风掠过之处,恐怕自己下半辈子就会少半只手了,慌忙煞住挥出的拳脚,止住身体往前冲的势子。
  掠过他们身前的劲风被地面墙壁反弹,在狭窄的巷中分解成好几股小旋风,吹得众人的须发衣角飘动不已。
  ‘别把我们看成和你们一路的货色!托各位的福,弗兰克现在可是吃得饱,睡得香,还活得好好的。’从半空传来冷冷的话声。
  在场诸人抬头看去,艾里浮在半空睥睨着伊格等人,冷笑一声道:‘各位今天对弗兰克和巴德莱煞费苦心的招待,我们也该当好好回礼才是……’
  直到这一刻,伊格等人才幡然醒悟。莱文能够自由漂浮于空中,眼下大家身边没带着弓箭,根本就没法伤得到他,他尽可以从容自由地施展魔法!
  回想起平日没怎么在意的莱文在渡河之战中惊人魔法力量的传闻,众人脖子后都是一阵发寒。
  刚才阻住他们的那一道劲风,正是莱文魔法实力的明证!在这狭窄小巷中根本无从回避那无形的风刃,真要正面和他战斗,自己这些人半成胜算都没有!
  暴露在艾里冰冷的视线下,伊格等人只觉身子像是被浸入凉水一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绝对的自信,视对手如蚁蝼般的傲然气势,绝对是属于胜过自己这些普通人多少倍的强者的!
  这样的人物,刚才在酒吧中听着众人的羞辱嘲笑时,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想到先前洋洋得意嘲笑挖苦他的自己,每个人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到家了!
  这样开罪过他,之前又试图置他要保护的人于死地,今晚料想他定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些人了……
  对死亡的恐惧超过某个程度时,便会转为求生的力量。伊格眼光往前方一溜,见巴德莱也正仰望着莱文,没有多少防备,他一咬牙,疾步冲了过去,同时佩剑出鞘,向巴德莱的脖子架上去。
  反正是不可能抵挡得了莱文,要保命只有一个办法--挟持巴德莱作为人质!
  ‘别妄想!’艾里暗哼一声。
  一扬手,一股比之前那道风刃稍弱,范围却更广上许多的暴风卷吹而起,以尺许之差从巴德莱身前掠过,斜斜向伊格等人冲击过去。
  强大的风压立时吹得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更是连身体也浮动起来,被向后卷飞出数尺。
  众人大骇,慌忙各自勉力攀住旁边的墙缝水管稳固身体。
  但风越来越强,众人的下半身被吹得离地而起,整个人像是风筝一般横了起来,与飘荡风中的垃圾污物共舞齐飞。
  看到这惊人的场面,巴德莱也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声势都相当惊人,而只在数尺之外的自己的感觉,风力不过比平时稍强些而已。
  落差太过剧烈,让人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受。
  在巨大风力的撕扯下,伊格等士兵终究难以维持多久,忽地几声惊呼响起。
  一个人抠住墙缝的手滑脱开来,另一个握着的水管承受不住力道而断裂,两人无措地乱挥着手脚,却终是被强风毫不容情地向后卷飞。
  艾里已抢先飞到后头离他们一段距离的地方。由他制造出的魔法暴风对施术者本人并无效果,他轻松自如地站在那儿,等那两人飞过身边时用剑鞘一人给他们一记。
  不需要出多少力,狂风的劲力加上那两人自身的重量,轻轻松松就将他们敲晕了。
  随便把这两人往什么犄角旮旯一扔,免得他们一下子被吹得没影,他迳自飞到前头还在坚持的伊格等人身边。
  伊格等人眼睁睁看他飞到身边,手却不敢稍为松开抓握的东西,更谈不上反抗,望向艾里的神色一个个好似要哭出来一般的难看。
  艾里也不和他们客气,几下就把他们都敲昏过去。
  止住风势,他东拎西捡地把倒下的伊格等士兵集中扔到一处,取出一截绳子绑住了。
  料理妥当,他向兀自呆立在那的巴德莱问道:‘喂,怎么处置他们?你决定吧!’
  巴德莱如梦初醒地眨着眼睛走过来,神色大惑不解:‘你的魔法……怎么……’
  艾里知道巴德莱想问什么。自己原本对魔法的控制力太差,使不出什么像样的魔法,而现在的魔法力忽然强得能够轻易制服伊格他们。在巴德莱看来,必定是难以理解。
  其实说来倒也简单。
  行动之前他想过,如当初罗炎说过的,真力和魔法力本是一质同源。既然自己战斗时,是把魔法精灵的力量当场转化成真力来运用,那把它转化成性质更接近的魔法力,应该更加没有问题。
  刚才他召唤、吸纳风之精灵的力量后,转换成的风属性的魔法力在体内走了一圈,便直接将它以其原本的性质释放出来,形成暴风来克敌制胜。
  像这样只是发挥魔法力最基本的自然力量,不需要多高明的魔法控制力也能做到,完全可以回避开自己使用魔法的最大障碍了。
  ‘……你原来的魔法,不是只能用来点烟和搞笑吗?’巴德莱不解地挠着头。
  看来那次狼狈的示范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艾里尴尬地干咳一声,不想在这个让自己面上无光的事情上多谈下去。况且巴德莱对魔法完全是比自己这门外汉更加门外汉,那些道理说了他大概也听不懂。
  ‘你就当我脑袋开窍,本事突飞猛进了吧!别说那些了。’
  艾里随口应道,踢了躺在地上的伊格一脚。
  ‘先想想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够解恨吧!随便你怎么做了。’他冷笑一声,道:‘反正就算因为私人恩怨杀了个把小兵,以我现在在将军眼前正当红的莱文魔法师的地位,也罩得住这件事。’
  ‘唔哼……’这时地上的伊格哼了一声,眼皮眨动几下,睁了开来。
  之前艾里不想破坏巴德莱报复的乐趣,打昏他们时留了手劲,没有真正伤到他们。伊格刚刚挨了艾里一脚,便醒转过来,正好听到艾里最后那句话。
  再发现自己和另几人已被牢牢绑住无法动弹,他登时吓得白了脸色。这一次,真正是到了穷途末路!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不顾形象地连声哀求起来:‘对不起啊!莱文!刚才多有得罪……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您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啊……’
  偷眼看艾里神色,却是全不为所动,再回想莱文刚才对巴德莱说的话,似乎是把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都交给巴德莱了,他赶忙把求情的对象换成巴德莱。
  ‘巴德莱兄弟,你不会真那么做吧?我们到底曾是一起战斗的生死兄弟啊!今天……今天在神殿那里,我也始终不想下手害你,一直都给你留一条生路啊!而且,而且最后弗兰克不也没有事吗?那、那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保证……我保证!今后再不会对弗兰克有什么举动了!’
  过度的惶恐让伊格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又拚命想挤出讨好的笑容,又是哭又是笑,一段哀求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成腔调。
  伊格的话声和四肢克制不住的颤抖,让靠着他的其他几人也陆续醒来。一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他们也忙迭声地哀求起来。
  五六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谁也听不清谁的,每个人却都不敢停歇,生怕少说一句,死亡便马上会降临到自己身上,说到后来,根本就是不知所云。
  若不是手脚被牢牢绑住,他们恐怕早已爬过来抱住巴德莱和艾里的脚恳求了。那副混乱狼狈的样子,真是难看到了极点,令人完全无法想像,在不久之前他们才是高高在上的一方。
  艾里不耐烦地别开头去,有些看不下去。瞥见旁边的巴德莱竟只是静静俯视伊格他们,没有什么不耐之色,他不由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巴德莱比自己还有耐性了?
  刚才问他要怎么处置伊格他们,他又怎会想了这么久?本以为以他平日的行事作风,该是毫不犹豫地拔出剑来,先把主使的伊格捅出一个透明窟窿再说,然后反问自己一句:‘以命偿命,还有什么好想的?’
  其他的几个也免不了要吃上一顿苦头。但他现在的模样,竟是失魂落魄一般,先前一路上那急于复仇的凶悍之色,竟消散得差不多了……
  ‘巴德莱,你还好吧?’
  艾里实在猜不透他到底在犹豫什么,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巴德莱眼神一动,回神过来,却依旧显得太过平和沉静。
  他摇摇头道:‘我没事。’又停顿了一下,神色间似乎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他竟领先转身往巷外走去。
  ‘我们走吧!’
  ‘喂!你……’艾里更觉不可思议,指着地上的伊格问道:‘那他们呢?’
  巴德莱脚步不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改变念头。
  ‘就这样算了,我不想杀他们。’
  艾里未想到原本那么坚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复仇的巴德莱竟然这么轻易就要放过已经落在手上的伊格他们,嘴巴张成了O型,一时想不起怎么阖上。眼看巴德莱已经要走出巷口了,确实是心意已决的样子,他忙赶上前去。
  ‘喂,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只看该作者 14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释怀~
 
  巴德莱终于停步,转身看看这里离伊格他们已经颇有一段距离,声音不会被听见,方才与艾里答话。不过,他却说起了与复仇无关的事。
  ‘艾里,既然你是黑旗军的首领,我希望你能答我一个问题。’
  ‘啊?’艾里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巴德莱的思路。怎么会在这时候说到黑旗军?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你问吧!’
  ‘黑旗军……你想把黑旗军,建成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什么样的……’艾里沉吟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过去,自己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创造的,是一个可以让大家摆脱束缚压迫,只要不妨碍且伤害到旁人,就可以随自己心意去生活的天地。’
  但是经历过这许多事,已经知道自己必须先肩负起沉重得超乎想像的责任,令无数无辜者卷入其中,以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才有可能实现这个理想,他便再也不能坦然地说出这样的答案。
  现在虽然已经决定返回黑旗军,也只是基于已经揽上身的责任以及与同伴的情分而已,对于未来想要把黑旗军塑造成什么样,艾里的脑中尚是一片空白。
  他打量巴德莱,见他的神色认真而坚决,自己的答案对他似乎相当重要。意识到这一点,更加不能随便说说敷衍于他。艾里只有认真思索,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不再犹豫地走下去的新方向。
  ‘黑旗军会是一个可以让小孩子好好长大的地方吗?’
  他还在沉吟未决间,巴德莱似已等得太久,先开了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带弗兰克一起到你的黑旗军那里去。’
  ‘你的意思是……’艾里茫然道。向来想法都比较单纯的巴德莱,这一次的思路却让他觉得十分难以捉摸。
  ‘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日间自己曾劝说巴德莱加入黑旗军,但他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回答?这样的答案,又和刚才他莫名其妙地放过伊格他们有什么关联吗?难道只因为黑旗军中不会有人反对弗兰克,可以安心生活,就足以让他反叛拉夏?
  ‘刚才……’
  巴德莱也意识到这太过没头没脑的说法,让艾里无法领会自己真正的意思,他解说道:‘原本我是恨不得杀了伊格的。但看到他们那副可怜虫的模样,杀意忽然就消失了……’
  知道艾里想说什么,他抢先摆摆手道:‘不,我如果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在战场上也活不到今天。让我停手的不是怜悯同情之类的东西。你到队上的时间不长,所以还不大了解伊格他们是怎样的人。但他们本来确实都是值得在战场上把后背交予他们的人,队上的其他人也一样。过去我从未想到他们会无法容忍一个孩子的存在。一切都是在“厄运之子”的说法出现后才改变的。除了对弗兰克感情更深的我之外,全队上上下下都变成了忍心排挤迫害一个无辜幼小的孩子的人。’
  这话题一说起来,便会是很长的一段。叹了口气,巴德莱一边整理思路,一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艾里亦在他身旁坐下。
  ‘既然所有人都变了,就说明这不是偶然,一定是有什么根本的东西出错了。弗兰克那么小,什么都还不懂,错的自然不会是他。而伊格他们的行为,仔细想来确实始终还留有一份队友的情分在。排挤弗兰克也好,莉洛亚的事也好,都是出于想保护自己的想法罢了。不管做法如何,这个出发点并没有错。身为士兵,自然而然便会养成这样的心态,不然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弗兰克没错,队上的人也没有错,那么错的会是谁?过去我总也搞不清这个问题。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了些。或许,是这个军队本身的某处出错了。’撑在膝头的双手交叉着托住下巴,巴德莱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在捡回弗兰克之前就已经有所感觉,在军队里士兵是只需要服从上头的命令去杀戮破坏的工具。好士兵的条件是服从、勇猛,长久下来属于个人的想法简直要完全被抹煞掉了。大家都按同样的行为模式行动,不需要自己去感觉、去思考。所以当一些不幸的事情发生后,大家便理所当然地把罪都归结到弗兰克身上,要求铲除掉所谓的“厄运之子”,来提高自己生存的可能。他们就是这样机械地按着死板的模式来决定行动,完全放弃了用自己的大脑来判断思考。’
  苦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自嘲:‘其实本来我也应该和他们是一样的吧!幸好我遇上了弗兰克,他让我开始重新学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生活。所以,我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理解伊格他们的做法。虽然伊格为了除掉弗兰克而杀莉洛亚灭口实在太过分,但想到他们会变成这样乃是身处的环境所造成,他们本身其实也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军队而已,对他们的杀意就消失大半了。’
  ‘莉洛亚临死时,要我和弗兰克好好生活下去。但这里不是一个能让孩子好好成长的地方,所以我才想到如果黑旗军和这里不一样,我便愿意带弗兰克到那里去。’
  这长长的一番话下来,艾里都只是静静聆听,没有插入任何发言。巴德莱的话,对他产生了超乎他预想的深深触动。
  他能理解巴德莱说的有关军队的那些话。事实上,不仅是拉夏军队,世上大多数军队也同样是抹煞个人思想,将他们物化成上位者实现目的的工具。
  生活在这种军队控制的地方下的孩子虽然未必会有和弗兰克一样的遭遇,但终究不是个可以让小孩好好成长的地方。他们其中大多数人,将来也会被环境熏染得渐渐失去原本的自我。
  而不能按自我的心来生活的人,与行尸走肉还有多少分别?那样沉闷无生气的世界,光是想像就让人觉得受不了!
  回头想来,自己寻求至今的,不也正是希望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吗?最初的理想,倒是和这联系到了一起。
  过去自己质疑的是,用这么多追随自己的人的鲜血去换取自己能够自由生活,到底值不值得?
  名为想建设一个美好和平的世界,却让这么多人为了自己而流血,这样的自己,或许与想征服世界,将天下纳为私物的野心家没有太大差别……
  但是,要改变身边的现状,流血和牺牲终究不可避免。如果它能换来更有价值的东西,那便还是值得的。
  把想通过黑旗军达成的目标,改换成创造一个可以让孩子们安然成长,人们都能由自我意志选择生活的和平安乐、自由自主、生机勃勃的天地,而不再只是单纯出于少数首领者个人的理由,自己也便不会再有愧疚感。
  因为黑旗军人们付出的牺牲,不再显得无谓,而变得更有价值。
  而且,黑旗军自身的性质也与这个新的目标相当适合。目前黑旗军中的人们虽然各有各的原因,但总的来说,都是因为外界的压迫而想要更加过自主平和的日子,才会自发地走到一块来的。
  想通之后再回头看,艾里发现过去是自己因为这一年多来的遭遇,而对‘靠自我力量开拓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想法太过执着了,才会忽略了追随自己的人的想法大多和自己其实是差不多的。
  既然大家其实都怀着同样的想法,便可以竖立起共同的目标。黑旗军中,每个人都是这个共同目标的受益者。
  从这一点来说,大家是平等的。身为首领的自己,不过只是为了赢得胜利而被分派了统管黑旗军的职责罢了。为了达成理想而必须先付出的努力和牺牲,人们心里都该已有所准备,自己实在无需为此背上太重的心理负担。
  作为首领,只要去考虑该怎么带领大家取得更多的胜利,早日实现目标就好了!比如不久之后将展开的拉夏与黑旗军的战争中,该如何以最少的牺牲,让斗胆进犯的敌人学到教训,再不敢轻举妄动……
  将飞得有些远的心神收回来,艾里一扫这段时间来常笼罩他面上的茫然迷惑之色,向巴德莱郑重应诺。
  ‘我发誓,黑旗军会是一支让人可以没有束缚地生活,让孩子能安然长大的队伍!’
  巴德莱放心似地点点头:‘那就好,我相信你。拉夏和黑旗军之战,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做吧,如果有我帮得了忙的地方,尽管说。’
  ‘好!’艾里笑着应道。敲定了此事,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也出乎意料地因此而得以想通,他心中只觉松快无比。
  巴德莱站起身来,拍打着衣上沾到的尘土:‘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能让弗兰克一个人待太久。’
  艾里亦点头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忽然一顿,向巴德莱朝巷子里头一努嘴:‘那些家伙……就真的这么算了?’
  巴德莱苦笑摇头:‘虽然还是不大甘心,但也实在提不起杀意。’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艾里朝他挤挤眼:‘反正他们触犯禁止将军招惹我们的禁令在先。我们不把这事抖出去的话,他们就算被我们怎么整,也肯定是会因不想受军法惩处而不敢向上头的人去咬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浪费未免太可惜了吧?’
  ‘你……想怎么做?’
  第二天,城中爆出一条颇具戏剧色彩的新闻--早上市政人员照常到城镇大厅工作时,惊讶地发现几个男人裸着身体,四仰八叉地仰面横躺在大厅前的台阶上呼呼大睡,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酒气。
  市政官员们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是灌了太多黄汤的醉汉。发酒疯倒也罢了,但跑到城镇大厅前公然赤身裸体,实在有损政府威严,便叫卫兵关他们进牢里作为惩戒。
  卫兵拉扯间,这几个‘酒鬼’终于醒来。这时已有不少人在城镇大厅前的广场上晨练,都围上来看热闹。
  一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状况,‘酒鬼’们脸色顿时变得比猪肝还红。叫了两声冤枉,羞愧难当下,他们情绪激动地挣开卫兵,逃往大街。
  赤条条的五六个男人,便当街上演了一出裸奔好戏,后头还紧追着几个卫兵。沿街看到这一幕的市民们都瞪大了眼,笑声、骂声、呼哨声,和着女人的惊叫,响遍了他们经过的每一段街区。
  这几个‘醉汉’穿过半座城,最后跑进了普洛汉将军的营区里。看来他们原来竟是军队里的人。
  追赶而来的卫兵顾及军方的面子,才不再追赶下去。围观的群众在外头又指指点点了好久,才渐渐散去。
  不过这场精彩刺激的裸奔,想必在好一段时间内都会被市民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某几位士兵,也要在人们的讪笑和异色眼光中渡过一段灰头土脸的日子了。
  当然,这种闲闻趣谈只会在小范围内流传。处于这样的战乱时代,能真正引来人们广泛注目的,还是有关战事的消息。
  在此不久之后,一条比裸奔之类的事更重大千百倍的消息迅速流传于大陆南方各国--征服贝拉里之后士气正盛的拉夏大军,悍然进驻相邻的黑旗军统辖的领地!
  短短三天之内,他们便占领了黑旗军领地边境的好几个城市,看形势必定会继续向黑旗军领地深入!
  随着黑旗军等南方各势力于亚布尔订立发布了《亚贝尔南方同盟宣言》,同盟国家间的敌对冲突基本宣告停止,转而开始携起手来,准备应对共同的敌人凯曼。
  设在亚布尔,由同盟各国派遣代表组成的处理同盟事务的委员会,还陆续不断地受到许多国家加入同盟的请求。
  看来具有相当规模的同盟势力一出现,便俨然成了大陆南方的主心骨,各国亦想加入同盟以在将来的战乱动荡中,为祖国谋得更有利的生存条件。
  凯曼对这不利于自己的形势发展,自然是十分不愿意看到的。奈何眼下凯曼的军队却疲于应付刚刚占领不久的神圣联盟北部地区此起彼伏的暴动,和藏身大陆东部沿海的群岛中,不时上岸骚扰袭击凯曼军队的圣爱希恩特王的队伍,一时抽不出人力向南方同盟国发起强有力的攻击。
  话扯远了,回到正题上来。综合来说,整个南方的局势都在趋向于稳定,并日益聚合成跟凯曼相对抗的强大势力。
  而拉夏向黑旗军的宣战,可以说完全与这样的大背景背道而驰,几乎每个收到这条消息的国家都马上对此投注了极大关注。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黑旗军原本就相当引人注目;另外,圣剑士失踪后,虽然有圣女代替他的位置支撑着,黑旗军内部依旧是出现了一个缺口。
  拉夏选在这时候进攻黑旗军,想必也是看准了这个黑旗军实力较空虚的时机。人们对失去圣剑士的黑旗军在战时究竟能显现出多少实力,还是抱有很大疑问。就算是本身与政治并没有直接关联的许多民众,也因为好奇心而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当然,参与南方同盟的国家出于盟友关系,就更不能对此不闻不问了。临近黑旗军和拉夏的几个盟国已经开始调拨整顿军队,准备去支援黑旗军抗敌或是开往拉夏境内以分散黑旗军的压力。
  但是调拨军队终究需要时间,而普洛汉将军率领的军队却迅速攻城略地。看来他是打着闪电战的主意,想在短时间内摧毁黑旗军。那时,迟来的盟军再怎样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
  就算不忿,也没有国家会无谓地给自己招揽敌人,事情大概便会就此不了了之……
  关注此事的人大约也猜测得到普洛汉将军打的如意算盘。不过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多少人看好拉夏的这次行动。
  虽然拉夏近年扩张迅速,对本国国内的大量征兵,再加上这两年被它打败后俘虏收编的战败军,已经拥有了将近八万的人马。
  对于凯曼、塔思克斯这样的大国来说,八万人马当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各国国土、人口普遍较小的神圣联盟国家中却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数字。
  但是,黑旗军却是一开始,从初创的弱小时期,就与强于它自身数倍的对手作战成长起来的。
  在强大对手前,黑旗军所展现的强韧生命力是人们有目共睹的--从巴兰到奥瓦鲁,甚至也包括了凯曼的军队,在一次又一次的强敌进犯下,黑旗军依旧屹立不摇,更加成长壮大起来。
  传说存在于魔翼山脉不知名某处的黑旗军的真正基地,更是外界之人完全无法接触到的地方。
  有这个基地作为黑旗军最后退守的据点,就算是数目十倍于拉夏军的大军,也奈何黑旗军不得。现在已经有了根基的黑旗军,哪里会是什么人想要消灭就能消灭的对象?
  况且,到目前为止,拉夏虽然顺利占领了黑旗军领地边境的许多城市,但这个期间,其实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可以称得上是双方真正交锋的战斗。
  拉夏占领了城市,却没有动摇到黑旗军一丝半毫的真正实力。黑旗军根本就是毫不抵抗地撤离那些城市,双手把一座空城留给拉夏人--这是他们在遇到大敌时的一贯做法。
  黑旗军领地临近昔日成为南方各国争夺焦点的索美维秘道,在这片土地上各个国家的军队来了又去,发生过太多次的战争。
  当地多数城市的城防早已在这些战争中被破坏得很严重了,要重头修缮的话,不但很费人力时间,效果又未必好。而且,黑旗军似乎也认为在这多山崎岖的地形中,城池并没有太高的战略价值。
  在他们掌握这块土地后,就不曾做过据城死守这样的事,一旦有外敌入侵,他们就直接往里撤回山区之中。
  属于入侵一方的敌军就算明知有危险,但若要侵占土地就必须得深入内地。而在领地内的城和城之间,便是延绵的山区。
  黑旗军领地直接邻靠魔翼山脉,领地内的山势可称得上是魔翼山脉的外延,格外险奇曲折。黑旗军便是放弃了城池,而是把战场转移到了山里。时至今日,黑旗军更被磨练得比一般军队更加善于山地作战。
  所以说,到目前为止拉夏所占领的城池,根本是黑旗军自动放弃的,不足以作为评估胜负的参照。
  因此,几乎所有关注此事的人们,都把拉夏这次的行动看作是普洛汉将军一次有勇无谋的尝试。
  要不了多少时间,黑旗军各方的援兵抵达,拉夏人便穷途末路了--这是外头几乎所有人对这场刚开始的战争前景的预测。
  而对于身为这场战争中重要角色的普洛汉将军来说,他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不用理会外头的人怎么说。等到黑旗军覆灭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时,他们就会知道把我当成不用大脑的莽夫是多大的错误!’
  在拉夏军帅帐中,普洛汉将军极有自信地环视帐中坐着的包括艾里在内的一众下属。看来他对该如何打这场战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这是普洛汉将军在率军占领了黑旗军领地中位于平缓地带的数个城池后,于大军准备开进多山地带的前夕,召集军中最心腹的高层统领举行的军事会议。
  外界的人会如何看待本军的这次行动,拉夏的将士们心里自也想得到。除了少数热血过度的头脑简单者之外,他们甚至自己也有相同的看法。
  在此之前,普洛汉也不曾向他们透露过他的想法,众人心中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安。好在他们和外人不同,相信自己的主帅不会贪图建立功勋而盲动噪进,他会无所顾虑地率军踏入黑旗军领地必有他的考量,所以拉夏将士们至今都还算忠实地执行将军的一切命令。
  而从今天这次会议的时机来看,应该将要议及与黑旗军的作战规划。众部将听将军这句话,果然是要说到他的计划了,不由更加集中了精神。
  ‘稍为研究过黑旗军的战例就会知道,他们至今打胜的那几场重要的以少胜多的仗,几乎都发生在山地。黑旗军领地一带山势陡峭崎岖,有不少可以让他们利用的险地,浓密的森林也令他们的对手很难把握到敌人的确切人数和动向,这样的环境便给了熟悉地形的黑旗军充分的空间可以施行计策。这就是过去黑旗军能从容应对兵力胜过他们许多的对手的原因所在!’普洛汉将军边分析着,边打量帐内诸人。
  众部将作凝神倾听状的同时,不时点点头。能不能真正听得懂将军说这些的用意何在是一回事,至少要先表现出自己对将军雄才大略的高山仰止的。
  将军的目光落到帐中官阶最低,位子在下首的魔法师莱文身上,发现他的神态不似其他人那样专注,倒似是一种了然之后的心不在焉。
  将军一挑眉,问道:‘莱文法师,你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所在了吗?’
  ‘该是如何把握黑旗军的动向吧?’艾里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
  这并不难猜。与会的其他人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会叫自己来出席,说明自己将是参与作战计划的重要人物。
  再想想看,自己在拉夏军所表现出的魔法师莱文的能力,不外乎就是出众的飞行能力和过人的魔法战斗力。
  联系普洛汉说的这一番话,便可以推想出将军是想利用自己灵活快捷的飞行术,从高处居高临下地看清黑旗军的真正动向。
  ‘说得好!’
  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对‘莱文法师’居然还有着敏锐的观察力有几分惊喜,心中暗道今后若着意栽培这人,也许真能培养出一个可独当一面的人才……
  将与黑旗军之战无关的念头暂且搁到一旁,他向部将续道:‘如果能看清黑旗军真正的行动,就不会被他们的狡计迷惑。只要指挥得宜,我们便能立于不败之地!正是天神庇佑拉夏武运昌隆,在不久之前便让我军发掘到一位可以帮助我们把握敌人行动的人--’
  以手做出引介的手势,将军让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下首的莱文身上:‘这位便是之前在贝拉里的渡河之战中,为我军立下大功的莱文.里博尔法师。他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飞行术,可以从战场上空,作为我军的眼睛把握住敌人的一举一动,然后用镜子反光或火光,以一套约定的暗号把消息通知军队。’
  艾里是帐中唯一不是高级将领的人,也是第一次出席这样重要的军务会议。将军不会让无关之人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显然他必定与今后的作战有关。
  自会议一开始,帐中其他将领便都在留意他。这时听将军终于说破,众将官纷纷噫哦出声。得将军重用,今后此人在军中的地位很快就会提升,他们看他的眼神与之前立时有所不同。
  将军亦望向艾里,探索他的眼神:‘怎样,莱文法师?这就是我想在今后与黑旗军的战斗中交付给你的任务。你有信心能胜任吗?’
  ‘承蒙将军错爱,’艾里垂眼作忠心耿耿状,恭顺地离座躬身行礼。却没人能看得出他嘴角那抹淡笑中的意味深长。
  ‘莱文有幸担当此重任,必定不辱使命!’而他内心里暗自念叨的,却又是另外一套了。当然是‘错爱’了,居然指望我这黑旗军头子来帮你们打黑旗军!
  要我来当你们拉夏军队的眼睛,那必定是近视斜视乱视外加散光青光眼,被超级蚵仔肉糊住眼睛了。要不藉着这机会好好折腾你们一番,那才真叫‘辱’了这使命……
  ‘好!就保持这股劲头!等击溃了黑旗军,这可算是头功一件。你将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啊!好好去做罢!’
  普洛汉将军大笑道,看来他对艾里这番表现颇感满意。而在座其他心腹部将,也显出兴奋之态。听将军刚才这番话,确实说得颇有道理。
  看来这一次,或许真的有办法制住黑旗军。拉夏军若能成为打破黑旗军不败战绩的第一支军队,自己也算是面上有光了!
  看这一群人俨然一副事情已尽在掌握中的德性,艾里内心暗嗤不已。普洛汉的分析虽然还是那么回事,但他们搜集的资料显然不够完善,不知道黑旗军的战场上空通常有维洛雷姆在看顾战况。
  虽说那家伙不愿以自身的力量直接插手战事,但若有人在他周围晃来晃去地碍着他的眼,还是会被他当闲杂人等随手收拾掉。
  因而就算自己没有鬼使神差地成为普洛汉打算仰赖的魔法师,拉夏军另外好运地找到了别的擅长飞行术的魔法师,普洛汉将军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敲不响的。
  不多时,普洛汉示意众人安静一些,开始向他们指示具体的行动。艾里亦专心地听下去--当然不是为了将军交付的任务,而是要多掌握拉夏军的情况,才好相应地来确定黑旗军的行动让拉夏人吃到苦头。
 
 
 
 
只看该作者 14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筹谋~
 
  会议中确定下了拉夏军今后的战法。明日军队便要继续行军,深入黑旗军领地腹地,散会之后普洛汉将军和统领将军麾下各队的将领们便各自为明日的行程忙碌起来。
  艾里只要打理好自己的行装就行,相对来说算是闲多了。料理完了自己的事,他和继续埋头于弗兰克的尿布围兜中收拾的巴德莱招呼了一声:‘我去找朋友聊聊。’
  巴德莱便会意到他是要去找青叶他们安排有关作战的事,点点头,目送他走出营帐。
  一般士兵没有令牌是不能随便离开营区,不过艾里顶着魔法师的名号,向来不大受军中一般法令的约束。他只推说要找个空旷地方研习魔法就没人会来阻拦。顺利地出了营区,踏上市区的街道。
  四顾无人在留意自己,艾里行走时随时神态轻松,眼光却总往阴暗角落处溜去,像是在搜寻什么。不多时,他的目光在街边一棵树干处略停了一下。
  吸引他目光的,是树干上几道像是野兽爪痕一般的裂痕。一般人看不出有什么奇怪之处,但艾里却能分辨出这正是青叶与自己约定的标记。
  青叶等人这些日来按照艾里的命令,一直小心不被拉夏军发现地尾随在他们后方不远。为方便与艾里联络,青叶和他约定下如何以爪痕的数目和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列交错方式,来标明自己或是下一个标记所在处的方位和大致距离。
  虽然一开始记暗号所对应的含义会麻烦一些,不过记熟了就还好。这方法隐秘安全,也不至于受艾里那路痴毛病的影响,倒挺方便的。
  艾里沿着暗号所指的方位寻去,果然又在一处墙脚找到了下一个标记,他便循着这些标记一路行去。走了一阵,拐入一条新的街道,他发现自己身处的街区的风貌变了。
  街边怎么也算不上高格调的楼房已经颇为陈旧,却像是半老徐娘不甘失去人们的注目一般,偏偏要用完全不适合自己的鲜艳颜色把自己涂抹得红红绿绿的,反而更显得俗艳不堪。空气中,萦绕这浓郁的香水味道。
  明亮当眼处,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身着暴露妖艳的衣饰,以妖娆的姿态或站或走,向路上的行人送上充满低俗暗示的媚笑。
  廉价的香粉和笑容装点了这条街,乍一眼看去倒也是艳光处处,俪影翩翩,然而檐下巷边的阴暗处颓然站着的几个老妓,却仿佛预示了今日这些光鲜亮丽的年轻女子中多数人的未来。她们早已失去可以让人愉悦的姿容,唯一能吸引客人的便只有低廉的价格而已,便也不急于让路过的人们看清她们老去的容颜。
  想到陷身这里的女子们隐藏在欢笑背后的不幸、哀伤和麻木,艾里非但找不到多少乐子,心情通常会变得更糟,因而他向来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待。
  但是,这一次暗号所指的方向确实是这里,他只得挥开那种不快感继续走下去。
  艾里在拉夏军中,自不可能还是往日那副邋遢懒散模样,仪容打理得还算整齐。再加上拉夏军对魔法师极为礼遇,分发给艾里的魔法师长袍当然是上等的质材,一流的手工。
  一众流莺和皮条客见了,都以为他是难得的金主,像是苍蝇见了肉一般忙不迭地偎靠过来,殷勤招呼。
  艾里知道只要自己稍显动摇,这些人更加没完没了,始终是漠然地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迳自留意四面是否有黑旗军的人的踪影。众人看他神色派头不像是好惹的角色,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拉拢了一阵,看他不为所动,围在他周围的人也渐渐少了。
  艾里刚觉得稍微松了口气,手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将他直往一旁的黑暗巷子中拖去!
  现在的艾里,在召集汲取魔法精灵之力时固然能够发挥超乎正常武道之力的力量,但平时未有准备的话,力量却和常人无异,因而措不及防下竟不能及时察觉避开。
  他不由微生怒意,正想一把甩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拉着自己往前走的人背对着自己,艾里从那衣着打扮上已看得出那人是个年老妓女。从侧后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的少许面颊肌肤松弛无光,布着细密皱纹。
  然而,他手上肌肤的触感却是娇嫩细致,若是闭上眼只凭触觉判断,绝对会认定拉住自己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艾里心中一喜,仿似一般寻欢客那般揽住妓女的腰。反正年轻的‘魔法师莱文’借口修行魔法跑来风月街寻欢作乐,找了一名老妓,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怀疑的。
  而在同时,他不着痕迹地贴到她耳畔低声唤道:‘青叶?’
  女子回头向他一笑。容貌虽是苍老黯淡,无甚特出,但这一刻不再垂下眼睑掩饰光采,坦然回望艾里的那双碧眼竟是与她容貌不相称的澄澈清亮,光彩熠熠。
  尽管她化了丑妆,但只凭这一瞬间那艳光流转的眸子,便足以让人相信那苍老面皮下,该是另有一张倾国之容。
  ‘如果世上果真有这么美貌的老妓,这条街上的其他女人可都要饿死了!’惊叹于这双碧眸的美丽,艾里脱口赞道。
  话出了口,他才蓦然醒觉在这种场合这句话未免有失得体,惴惴看向青叶。好在青叶的眼神中仍是一片温柔的笑意,并无不悦之色。
  青叶曾经历过宫闱间的钩心斗角,自不会单纯得听不出这句话的失礼之处。正因为她过往有过那样的经历,比起形式化的礼仪,她更加看重人的真心。
  艾里冲动下的话虽然失礼,却表明这赞美乃是发自他真心,她对此非但不觉得愠怒,反而显得颇为愉快。
  艾里跟着青叶进了巷子内一间低矮狭小的民居。像这样太过破旧,原屋主不想住而出租给最穷困的人的房子,在城中随处都有。杂乱复杂的环境也令人很难去留意屋里头住的是什么人,果然是青叶他们藏匿形迹的好地方。艾里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这么想道。
  从左转到右的目光,最后停在自己还放在青叶腰间的右臂上,艾里这才意识到,刚才在外头作样子而摆在青叶腰间的手竟然一直没收回来。
  虽然说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搂这么久就好像有点……尽量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他面上还是有几分讪然。
  相反,留意到他举动的青叶只是自然地一笑而过,倒显得落落大方许多。
  这时里头两个在此留守的黑旗军士兵迎了出来,化解了艾里的尴尬。青叶将化妆的痕迹洗干净后,便和艾里到最里头的一间屋子说话,让两名部下在外头望风,以免谈话被人窃听。诸事安排停当,艾里便直接切入正题。
  ‘今天来这里,是有事要和你们通个气。’
  ‘是有关下一步行动的事吧?’青叶并无意外之色。她原也猜测艾里差不多该来了,而这次的住处不好找,她才化妆出门,在外头准备接应他。
  艾里点点头:‘前一阵让你把这里发生的事知会妖精领域方面,黑旗军本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他们那儿有什么动静吗?’
  ‘我已经把找到你的事还有你决定留在拉夏军内部作内应的消息,都用信鸽送达纪贝姆先生那里。前些天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哦?里头怎么说?’艾里对此大有兴趣。失踪了这么久后再出现,他很想知道昔日的伙伴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说妖精领域里各家酒馆的老板娘们听到你平安生还的好消息,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说是终于有希望讨还积欠的酒帐了。’
  ‘喂,你……’艾里挫败地耷拉下脑袋。
  ‘……开玩笑的。’青叶神色淡定地摆摆手。看来她还颇有几分冷面笑匠的资质。
  ‘为免节外生枝,纪贝姆先生暂时扣下了有关你行踪的消息,目前妖精领域中只有萝纱等几个最可靠的高层人物知道你没事了……’
  略一沉吟,她补述道:‘“可靠”两个字或许可以再斟酌一下。据说萝纱知道那消息后,差点冲动得直接从妖精领域那儿飞身过来找你。费了纪贝姆先生和维洛雷姆等人好大一番功夫,才劝住我们的圣女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萝纱……’艾里在心中默念。
  青叶的口气是略带戏谑的,他却仿佛可以由此想像萝纱当时激动的样子,不由深觉感动。
  他听青叶说过她在自己失踪后急遽蜕变成熟的表现,但想来成长得再怎么快,她内心的不安仍是无法抹消的,只是被隐藏起来罢了。
  知道自己没事的消息时爆发出的情绪波动越强烈,越是表明她先前因自己的事而默默忍受的精神压力有多大。这些日子,也真是苦了她了!
  ‘另外,’青叶的话声再度拉回他的注意力:‘虽然还不清楚你到时会怎么安排,黑旗军也在为与拉夏人的战争作准备,现在军队已经大致整顿完毕。值得一提的是,比尔这次被正式任命为队长,单独统领一支分队。’
  ‘什么?’艾里错愕道:‘纪贝姆先生应该知道比尔和普洛汉将军的仇恨啊!不想让他的心被仇恨蒙蔽的话,就该尽量避免让他与有关报仇的事牵涉太多才对。纪贝姆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青叶摇头不答。她和纪贝姆依靠信鸽联系,对这件事也不可能像当面谈话那样详细追问。
  艾里思索一阵,仍是未有答案。此时自己身在外地,也没法亲身安排一切,只有想办法传话给纪贝姆,让他改变安排。想到这,他记起自己来找青叶的正事还未料理清楚。
  ‘啊!差点忘了正事!’他回神过来,向青叶继续嘱咐:‘我已经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对付黑旗军,也想好怎么利用这形势让拉夏人吃上苦头。给我纸和笔……’
  青叶递上纸笔,艾里接过便坐到桌边,开始埋头奋笔疾书。
  边写,艾里边道:‘我把需要黑旗军配合的部分都写在这里,回头你尽快把这消息送给黑旗军本部。务必保证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收到!’
  ‘你放心。’青叶点头承诺。
  ‘还有,拉夏人明天一早就会拔营西进,你们也得做好动身的准备。今后你们就还是像这几日这样保持一段距离尾随在后。等到我们开始行动的时候,你们也会有的忙。’
  ‘遵命!’青叶以军人的刚强语气斩钉截铁地应道。随即,却又绽出一朵充满欢欣的耀眼笑容:‘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携手合作对付敌人呢!我很期待。’
  艾里正好写完对黑旗军的安排,搁下笔来。听她这么一说,他的动作一顿,忽地忆起了两人最初相识的时光。
  当时自己和她,不,和‘他’完全是相互竞争、猜忌的关系,那时根本就不曾料想过两人之间有一天会演变到今日这样。现在回想起来,令人不由心生感慨。
  ‘我也很期待。’他抬起头来,亦由衷笑道。
  崎岖的山道两侧,放眼尽是远古的茂密森林。这里随便一棵大树,都不知在这屹立了多少年头。
  千百年时光的磨砺,令它们呈现出比一般林木更加深浓沉郁的色调。幸而林间落下的斑驳光影,清新的草木香气,还有草叶间的虫鸣声,给这远古森林平添了许多生机,并不显得沉闷死板。
  此刻,林间清幽轻灵的画面,却被抹上了一笔完全不相称的冷硬色彩。
  一支庞大的军队出现在蜿蜒的山路上。冰冷的铠甲,暗沉的军服,刀尖耀眼的锋芒,将森林的幽静宁和破坏殆尽。
  森林中的动物远远便感觉到他们散发出来的萧杀冰冷的杀戮气息,躲藏在隐蔽的草丛灌木之后畏惧地窥看这些入侵者。
  而被窥看者也并不从容自在。在这些士兵们眼中,这片幽暗的林子才是危机四伏的所在。
  许多士兵的神色都显得有些紧绷,视线不时向四周的阴暗处溜去。虽然没有人刻意向他们解说过,但对黑旗军稍有了解的人,便知道城市之间延绵的山林地带是黑旗军真正用来打击敌人的战场。
  来到这里,他们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黑旗军控制的领域。
  阴暗处那片重叠摇曳的树影背后,是不是潜藏了什么样的危险?下一瞬间会不会就突然冒出一大群黑旗军士兵?谁也不知道。
  崎岖的地势和繁茂的森林,让人无法清楚地把握周围的真实情况。而越是看不到的威胁,往往越加令人不安。
  士兵们在林间沉默地行进着,低抑的气氛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尽量避免弄出声响,以免压过任何可疑声响。
  长时间持续保持这样紧张戒备的状态,对人的心理是一股不小的压力。从出发的城到拉夏军第一个目的地本来应是六天的路程,但对黑旗军的小心防范让拉夏军的行进速度减慢了些,大约要八天才能抵达。
  沉默的行军才过了两天,虽还未见黑旗军有任何行动,士兵们的情绪便已显出些许不稳的征兆,变得焦躁起来,一点小事便可能撩拨起他们的火气。
  从某种意义来说,黑旗军的突袭可以说是在期待中降临了。
  变故是在拉夏军队伍的末端发生的。拉夏队伍上空的空气,忽然被大量飞箭撕裂开来。
  数十名士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身体就被箭枝贯穿。凄厉的惨叫让其他士兵警醒过来,摆出防御的架式望向箭枝发射的方向。
  拉夏军队所占据的山道位于山腰上,左靠山壁,右临深坡。山道左方陡峭的斜坡上,茂密的草丛林木连成一片覆盖满了每一寸地面。拉夏人惊惶地发现,草木之间隐约有幢幢人影晃动。
  此时,这些潜伏于草丛中的战士已没有隐藏形迹的必要。他们直立起身子,手握长弓,居高临下地瞄准坡下的拉夏人射出大丛的箭雨。
  ‘黑旗军!’许多人脱口惊呼。
  草丛中的战士周身衣物都是草绿色,布满深浅不一的绿色斑纹,头上也戴着以草编扎成帽子,乍一眼看去几乎和草丛融作了一体。若不是那大幅度的射箭动作,相当不容易从环境中分辨出他们的身形。
  虽然这些人穿的并不是黑旗军的黑色军服,但会在这里袭击正规军队的人,不会有别的身分。
  暴露于箭雨之下的拉夏士兵一面发出警讯,同时慌忙取下背上的盾牌抵挡弓箭。发现弓箭再起不了多少作用,黑旗军战士立时停止发射,毫不停顿地沿着山坡猛冲下来。
  山坡坡度极陡,与其说他们是‘冲’,不如用‘滑落’来形容更贴切。藉着下坠的势头,黑旗军战士的速度更快,势头也更猛,几乎在一眨眼间就冲到了拉夏人的队伍中。
  才来得及抽出刀剑的士兵们根本无法抵御这天降神兵迅猛的来势,转眼间队伍便被分割成几截,被人数并不比他们多的黑旗军从容困住。
  一瞬间,雪亮的剑光照亮了拉夏士兵的瞳孔。
  刀剑锋刃的银光如闪电般,自被突袭的拉夏军队中每一处亮起。每一闪现,几乎都会带起一抹凄艳血光。双方甫一接触,便爆发出激烈得超乎寻常的战斗。
  此地所有拉夏士兵的耳中,一时完全被刀剑交击的铿锵声、战斗的嘶吼声和伤亡者的惨叫声所充斥,除此之外的一切声音都被掩盖净尽。他们的头脑也仿佛被战斗的声音滤过一般,只剩下一个念头:挥剑!
  酷烈的战斗,逼得众人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周围不时有战友倒下的画面,让幸存的拉夏士兵时刻绷紧了神经。在黑旗军战士凌厉的攻击下,他们不敢松下一口气。
  保住性命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战斗。只要稍有松懈,迎接自己的就是死亡。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驱策着他们拼尽全力,不断地挥剑,挥剑!虽然交战的时间才不过短短片刻,为在黑旗军战士高强度而密集的攻击下活下来,拉夏士兵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湿透。
  而即使这样,牺牲者仍是不断增加着。
  受到突然袭击的拉夏士兵已是散沙一盘,只能各自为战,受限于狭长崎岖的地形,前头的部队一时又难以掉转头来援助,怎挡得住蓄势已久、配合默契的黑旗军?
  黑旗军人数虽不算多,却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协调,进退配合默契极好,能互相掩护弱点而最大程度地激发出对周围敌人的伤害力,在敌人的队伍中自由纵横来去,拉夏人的反击几乎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若从战场上空俯视,黑旗军凌厉的攻势便像是由刀尖铸成的滚筒,在拉夏的部队中毫不停顿地滚动,滚到哪里便给哪里带来血腥和死亡。
  不多时,还能站着抵抗黑旗军的人越来越少。而相对来说,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也就变得越来越大。
  ‘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的感觉,几乎在每个苦战中的拉夏士兵心头浮现出来。
  就在拉夏士兵每个人都道这次是死到临头之时,黑旗军的领队者忽然发出一声尖锐哨声。所有的黑旗军战士不管正处于什么状态,听到哨声都立时收手。
  与出现时一样突然,他们干干脆脆地丢下打到一半的战斗,毫不迟疑地撤离战场,一同跃下山道右方的陡坡,急速地向下滑落,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本已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在瞬间忽然消失,幸存的拉夏士兵的感觉,就像是一脚踩到空处一般空空落落的,错愕了好一阵。
  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所有的敌人便统统消失无踪。事情突兀得就像是做梦的一样。黑旗军像阵风般席卷而来,又像阵风般疾掠而过。
  如果不是遍地的鲜血和战死士兵的尸体,他们真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了。
  这时士兵们听见有大量的脚步声接近,原来是回援的军队出现了。可惜援兵来得迟了一步,黑旗军早已消失无踪。
  茂盛的树林再次掩护了黑旗军,再怎么努力张望,拉夏人都找不到黑旗军的半条影子。
  不,或许不能说是援兵来晚,而应该说是黑旗军的行动太过迅速。
  带领这支突袭队伍的军官显然很清楚时间若是拖延久了,待拉夏军反应过来己方便很难脱身,因此虽在片刻间便给拉夏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却坚持旋风一般的战法,一沾既走,绝不恋战。
  而另一方面,队伍的调动能达到这般如臂使指,进退由心的程度,也证明了黑旗军的素质确实有强胜一般军队之处。
  与黑旗军真正的第一次交手虽然发生得仓促了些,却已让拉夏军了解到敌人的棘手程度。忧虑戒慎的气氛,随着这次突袭的消息传开,在拉夏全军迅速蔓延开来。
  ‘看来我不在的这一阵子,萝纱他们也做的不错嘛!’从发生骚动的森林上空,响起带笑的感叹声。
  艾里双臂抱胸,悠闲地浮在空中俯视着下方的这场战斗。
  自进入山区开始,他便按普洛汉将军的命令飞到附近的制高点附近,藉着那里的树木岩石等物掩护,居高临下地监视拉夏军附近是否有黑旗军出没的迹象。
  一旦有所发现,便飞过去探查清楚。因而这一场突袭,他自然是自始至终看在眼里。对黑旗军突袭队伍的表现,他显然相当激赏。
  在统领黑旗军一年左右的时间中,于实战当中他切身地体会到战场上的两军厮杀,并不是如同武斗一般只看个人的战斗力强弱。
  决定一支军队实力的要素中,除了战士的平均战斗力水准外,更重要的是看军纪、军官的统御力、士兵的战斗默契等许多方面。如果这些方面的素质够高,只要指挥得当,再配合适当的计策,是可以战胜只有个人战斗力略胜一筹的乌合之众的。
  而要提升黑旗军这些方面的素质,就算自己一个人的武技再高强也难有所作为,还是只能靠经验的积累、时间的磨砺,还有治军之人的手腕。
  原本艾里还有些担心自己离开之后,是否会动摇军心或令军队权力中枢出现空白而影响军队的成长。
  好在分隔了一段时间,今日再看到黑旗军的表现,艾里欣慰地发现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亦有了长足的进步。
  自己的队伍确实从一开始那支由山贼、农夫、蛮族战士等许多成分组成的大杂烩杂牌军,渐渐成长成为一支精强的正规军队。
  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己失踪后黑旗军并没有因此荒废下去,而是仍在继续进步的。萝纱、纪贝姆他们做得很好。这让他放心了许多。
  只是……
  ‘我不在大家也过得不赖,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感觉真有点复杂……’
  因为受命长时间留在空中监察拉夏军周围的情况,陷入无所事事状态的艾里开始了无聊的感慨。
 
 
 
 
只看该作者 14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回归~
 
  黑旗军突袭的消息除了在士兵中间迅速传开外,当然也被立即上报给领军的普洛汉将军。而相对于中下级军官、士兵因这件事而滋生的对黑旗军的戒惧,将军对此事的反应却显得平淡许多。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又发生了突袭事件,需要盘整队伍救治伤员进行善后,拉夏军便决定比平时稍为提早一些休息。行经一块空阔些的地方时,军队便停驻下来开始安营搭灶。
  在刚搭建起来的简易帅帐中,一个军官将突袭事件的经过向将军通报过后,提出了他的疑虑。
  ‘将军,既然有莱文法师在监视我军周围的动向,在受到黑旗军突袭之前就不应该完全没有收到警讯啊!这表明莱文法师或许无法胜任他的任务。我们是否该重新修改计划?’
  帅帐中在场的其他将官中,也有些人流露出忧色。莱文的作用在他们原定的计划中那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如果这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计划势必行不通了。
  而将军却没有显出动摇:‘莱文法师能不能胜任任务,你的结论下得太早了……’
  话说到一半,外头的卫兵通传道:‘莱文.里博尔法师到!’
  ‘各位大人是在说我吗?’艾里的声音自帐外响起。帐帘一挑,他走了进来,躬身向将军和诸位大将行礼。
  ‘战时就不必太拘泥礼数了。’将军摆摆手,向艾里微微倾身问道:‘那么你怎么说呢?’从他平静的神色看,他应是对艾里会怎么说心知肚明。这么问,只是想让艾里自己的话来解答那些部下的疑问。
  ‘属下只是忠实地按着将军的命令去做而已。’
  在艾里面上,那些将领果然找不到一丝有失职守的愧疚,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将军下达我的命令,是在圣女所率的黑旗军部队出现在我军附近时向我军发出信号。黑旗军的一般攻击,并不是在我职守范围之内。各位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是否能胜任这个任务。’
  接着,艾里自信一笑:‘之前我已经发现了那队黑旗军的接近,只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没有发出信号。’
  他以明锐的眼光望向将军,微笑道:‘我想,将军大人也不希望我为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就忙着发信号吧?而且就算事先发出信号,将军大人应该也会压下这消息,不让底下的人刻意防备。万一我因此暴露了行踪,反倒才是真正的失职了。’
  ‘说得好,正是如此!’普洛汉将军满意地放声大笑:‘你果然能懂我的想法!’
  一些智谋较高的谋臣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剩下几个头脑比较单纯的将官面面相觑。两天前的军务会议他们都在场,那时还以为莱文法师的任务就是通报黑旗军的动向,以让本军寻找到有利战机来消灭敌人而已,倒不知道将军后来下达的具体命令是这个样子的。况且,反正都是黑旗军,有必要特别区分出是不是圣女率领的吗?
  有关对付黑旗军的策略之事,统领自己麾下部队的这些将官在战前最好都得心里有数。
  普洛汉将军看出这几个属下的困惑,便道:‘原先不确定黑旗军会怎样反击,所以上一次会议上没有多说。现在既然知道黑旗军果然打算先以打游击的方式来骚扰,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家吧!’
  ‘虽然我们有莱文法师,可以方便掌握到黑旗军的真正行动。但如果一开始就以此给黑旗军造成打击,他们很快便会意识到这一点。知道狡计难以再得逞,黑旗军很可能便会龟缩回他们那个神秘基地中,避开和我们正军交锋。那样的话,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垮他们的主力。时间拖长了,一旦黑旗军盟国的援军陆续赶到,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利于我方。因此,诱出黑旗军的主力一举击溃,是我们唯一的胜利机会。这一点,大家应该都能领会吧?’
  将军端起水杯润了润喉咙,同时扫视著有疑问的那些将官。
  ‘但要怎样才能诱出黑旗军主力呢?’提出一个设问后,他很顺畅地继续说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黑旗军以为我们和过去那些在黑旗军领地上铩羽而归的军队只是一路货色。所以一开始我们必须隐藏起莱文的能力。让黑旗军对我们掉以轻心,以为可以像过去一样依仗他们熟悉地形优势,利用这一带险峻的地形设下计策击败我军。当他们出动主力准备与我军作战时,蛇就被引出洞了!’
  ‘而且,黑旗军还有个特点,’普洛汉将军略一停顿,得意地微眯起眼睛:‘或者说,致命的弱点--不管是圣剑士还是圣女,作为领军者,他们都常常亲身上阵战斗。这将成为他们溃败的契机。’
  ‘我方的魔法师虽然都只是中级法师,不过合力之下却能发出威力强大的“流星火雨”魔法。就算圣女如传闻般拥有强大的魔法力,在事先没有设好防御结界的情况下也难以生还。会战开始前,莱文一发现圣女在我军附近出现,便将她的位置通知我军的魔法师们,向她施放“流星火雨”!可想而知,统军的主帅一死,黑旗军必定军心动摇阵脚大乱。而有莱文当我军的眼睛,我们便能把他们的兵力布置摸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仗,想打不赢都难了!’说到得意处,将军忍不住仰头发出宏亮的笑声。
  待他笑声稍歇,众将官知情知意地躬身表示拜服:‘将军大人高见,属下心悦诚服!’
  这般肉麻的话,艾里实在说不出口。好在将军和拍马屁的一众将官都很投入,没人在留意自己,在旁边小小冷笑一阵也不碍事吧?
  ‘另外……’有人迟疑问道:‘今天黑旗军的突袭,对许多士兵都是个冲击。士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遭到袭击,又没有什么办法防范,长此下去军心可能会受到动摇……’
  ‘不用理会!’普洛汉将军斩钉截铁道:‘预计这样的状况也不会持续太久。让他们轻易地多得手几次,他们很快就会不耐烦这种一次杀伤数十上百人的小规模突袭,而开始进行可以彻底打击我军主力的大行动。所以,我们不用做超出一般军队以外的任何防备,这些内幕也完全不可以让下级军官和士兵知道,免得黑旗军从士兵的反应中发现什么破绽。’
  他放慢语速,加重了语气,显示出意志的坚决:‘这是为了得到最后胜利,必须付出的牺牲。从明天起,我就把之前收编来的降军安置在最可能遭受突袭的军队末尾,就算死再多也无关紧要。反正我有八万大军,这种小打小闹的骚扰,根本不可能动摇得了我军根基……’
  一众将官又纷纷称是。在场众人中除了艾里之外,都是跟随普洛汉将军多年的老部将,自是清楚也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无人会表示异议。只有艾里的感觉,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为了赢得最后胜利,必须容忍付出相对少数的牺牲,这个论调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艾里看这群人的嘴脸,哪里称得上‘容忍’二字?他们分明是根本就没把自己以外的下级士兵的生死当一回事!
  只要不动摇到自己的最终利益,一般的士兵怎样都没有关系。难怪过去在索美维村,普洛汉将军会因为战败之愤而做出屠村暴行。
  与他们在同一个空间待久了,艾里只觉得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难以忍受的恶浊气息。
  ‘……重要的是,届时那关键一仗绝不能出纰漏。而莱文能不能正确把握圣女的位置,还有黑旗军的兵力布置,则是决定这一仗胜负的最大关键!莱文,你有信心做到吗?’
  话头又转回战事之上。普洛汉将军转头向一旁的艾里探问,其余众人的注意力也集中过来。
  艾里险险收回脸上越来越明显的厌恶之色,及时撑起笑容应道:‘请将军大人放心,属下自知责任重大,绝不会在这么重大的事上有什么疏失!’
  嘴上说得好听,他心中的想法则完全与恭敬扯不上关系。可笑这普洛汉将军巴巴地将决定战局胜负的关键交到了自己手上,要把战局往什么方向牵引,可全由自己来决定了。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还真是对不起他的信任了……
  浑不知艾里底细的普洛汉将军和拉夏众将官,都只道这场战事的前途一片光明,一个个面上的笑容都是踌躇满志。不知道未来事情会演变得怎样,或许对他们也算是幸事一桩吧!否则,他们现在恐怕哭都哭不出来了……
  第二天,拉夏军便如昨晚会议上的安排,继续维持着一般军队处于如此境地应有的模样。不知内情的普通士兵们忧惧着不知何时可能会降临于自己身上的危险,忧心忡忡地继续深入黑旗军领地的行程。
  而艾里按照普洛汉将军的命令,依旧整日在半空中游荡。
  老实说,接连在空中飘了两天,魔力消耗对于可以自由汲取天地间魔法精灵之力的他来说倒不算什么,不过他已经快弄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风筝了。
  半空中没人可说话,也实在让人闷得发慌,但是为了不让将军察觉有异,他还是得继续飘着。
  游荡之中,艾里转念一想,反正普洛汉将军都不要求自己为小规模袭击而发出信号,黑旗军没有得到自己的命令也还不会展开正面战争,换句话说,也就是自己根本不会有露面做事的机会!
  而且自己监察情况时本就要求隐藏好自身的形迹,所以拉夏军方看不到自己人在哪里也属正常。那么……趁机溜号有什么不可以的?
  于是,艾里便决定索性假公济私一番,藉着在空中执行任务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到黑旗军那儿去和阔别一段时日的伙伴见面了!
  缀在拉夏军后头的青叶等人一直和黑旗军本部保持着联系,因此艾里便先飞回头找到她,向她询问黑旗军的大致位置。
  听他说了来意后,青叶便让同样懂得飞行术的伊萨姆带他去黑旗军本部,又颇有憾意地笑道:‘可惜我不会飞行术,没法和你一起去。我想大家隔了这么久,终于见你平安回来,一定都很激动,那场面一定很热闹!错过了真是可惜。’
  ……久别重逢后的激动吗?对一般人来说,大概会是一场‘泪和感动的再会’,不过黑旗军一群人里却有不少是怪胎,他们表达激动的方式恐怕就……艾里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细想下去,强笑道:‘本来还没觉得怎样,被你这么一说,倒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了。’
  预感归预感,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回去,他便还是跟着伊萨姆出发了。好在伊萨姆虽经常搞不清状况,认路的能力倒是比艾里高超百倍,在这件事上还可以信赖。
  一路上艾里心情的激荡自不用说,不过他已非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不会把什么都显在脸上,神色还算平静。
  相较之下,倒是旁边本来算是事不关己的伊萨姆比他更激动许多,一会儿想像着待会儿跟着艾里必定会见到纪贝姆、汉瑞团长等黑旗军高层而兴奋不已,一会儿又担心着等大家知道当初是自己这冒失鬼把艾里劫走,不知会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人在那里胡乱激动个没完。
  最后还是艾里忍着笑劝慰道:‘放心!反正你也不是存心的,只要我不说什么就不会有人真的怪你的。’
  伊萨姆这才安心一些,低头张望了一下地面上的景色,他神色一怔:‘咦?到了。应该就是这里。’
  两人在下方的一处隐蔽的幽谷中落下地来。谷中本有不少战士正在训练,两人在空中盘旋时,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不寻常的访客招来这些黑旗战士的警惕心,一些人立刻赶往谷中几座营帐通知上级。艾里和伊萨姆一落地,周围的许多战士便围了上来。
  艾里既是身为首领,认得他的人自然比他认得的人多上许多。随着他们看清了艾里的形貌,一张张面上的戒备之色立时被震惊和欣喜取代。狂喜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地爆发出来。
  ‘是艾里首领!’
  ‘圣剑士回来了!!’
  ‘太……太好了……’
  艾里含笑看向围拢上来的战士,还在近处发现了一张熟面孔。
  他笑着招呼道:‘嗨,是克里维啊!’
  克里维的脸已经激动得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声音颤抖地喃喃重复着:‘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
  之前青叶已传回艾里无恙,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返的消息,他们等于是已经吃下了定心丸。不过这次艾里事先来不及通知本部,人就直接回来。
  挂念多日的首领一下子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对大家都是个不小的冲击。极度惊喜之下,许多人都怔怔站在原地,只知面上笑个不停,口中重复着那一两句话,却不知该有什么别的动作了。
  看到此情此景,艾里也觉得眼眶微有湿意。眼前的大家虽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没有说什么动人的言词,然而此刻却是真正的真情流露,表现越是质朴,越是足见他们对自己和黑旗军的情义深重。
  这一刻,艾里真觉得自己过去一头钻入牛角尖,而想要离弃眼前这些如此拥戴自己的人,简直愚蠢到家了!
  这时,艾里周围的人群后头,忽然掀起些许波动。呆立不动的战士们一个个被推挤到一边,同时还伴着少女娇脆的怒吼声。
  ‘大家快让开!小心那个陌生家伙!’
  陌生家伙?谁啊?艾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可能自己几个月没回来,就成了‘陌生家伙’吧?
  而谜底很快便被揭晓。
  被分开的人群中显出几道熟悉的身影,最当先的就是萝纱。相隔数月后再见到她,艾里蓦然发觉她整个人的气质已与上次见她时又有所不同。
  她的身量拔高了些,衣着也不再是过去常穿的那种带有孩童般中性感觉的俐落打扮,而是一袭样式简约,剪裁合身的中裙,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优美身段。
  潜藏在她身上的那股独特的灵秀气质,不知何时已变得那么耀眼夺目,在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的同时,也令人不自觉地生出尊敬、信赖之心。
  这样的她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已非昔日那个纯稚不知世事的半大小孩。
  在短短数月间,她会一下子成熟了这么多,或许是因为那一半魔族血统令她的成长期较一般人类延迟了几年,一旦开始转变便急遽成长起来。但是心灵、气质上的成长,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赶上身体成长的速度的。
  回想起之前陆续从拉夏军中有关黑旗军的传闻和青叶口中,听说过的圣女在自己失踪后挺身负起首领责任的事,可见这段日子她必是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心灵饱经磨砺,才会这么快地蜕变成熟。
  不过,萝纱的形貌无可讳言地比过去更具有吸引力了。艾里又是为自己累她在这段日子里吃过的苦而怜惜歉疚,又为她的成长而欢喜。
  另一方面,在面临困境时她非但没有枯萎,反而能独力站起来,更将自己提升到更高的位置,这种坚韧的心性品格也令他心折。
  仅在重逢的第一个照面间,便生出这许多难以言明的感受,在艾里心中交织成一片,要明白地分清楚却也不易。
  而在同时,他也觉得不大对劲。萝纱变得更有气质是不错啦!不过……为什么好不容易有气质起来的脸,现在却是一副义愤填膺,如临大敌的扭曲模样?
  ‘算你有本事,居然能又一次挟持住艾里!!说吧!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呃,口气也像是流氓混混……萝纱的气质真的往好的方向提升,还是堕落了?艾里觉得越来越不能相信自己的审美能力了。
  而那一边,萝纱的呵斥还在滔滔不绝:‘卑鄙的家伙!居然以艾里当人质,一个人闯到我们黑旗军地头上来!!我警告你,别小看我们!就算你挟持艾里,我们也不会乖乖受你要挟摆布的软脚虾!既然敢向黑旗军挑衅,你最好已经做好了承受黑旗军报复的准备!!’
  ……她的口气真的是越来越像是地痞混混的谈判了。想来这也是环境使然。过去她常年在爱琳娜的小酒馆中生活,日常中接触到的凶恶话语几乎都是出自在酒馆中滋事打架的流氓混混口中。现在想撂出狠话,自然而然便是这一副腔调口吻。
  说话的格调高下姑且不论,艾里发现她这些话乃是向自己身旁一脸无辜的伊萨姆说的。圆睁的大眼狠狠瞪着伊萨姆,充满了敌意。
  从她周身散发出一股极具威胁力和压迫感的气势,强烈得几乎让人生出幻象,好似看到了实质的火焰在她周围燃烧着……
  等等!燃烧!?他确实感觉到空气中的热度似乎上升了些许。
  而在同时,克里维亦大声示警:‘糟糕!圣女要发飙了!大家快避远一点啊!!’
  数月前他曾和哈尔曼等人一起试图袭击萝纱,却被她情绪激动时爆发的魔法给整得狼狈不堪。拜那次经历之赐,他已成惊弓之鸟,倒是能比常人更敏感地察觉到萝纱周围的氛围有何异变。
  被这么一喊,艾里也终于会意过来,大惊失色。那不是幻象,而是真的有火焰从她周围冒出来!
  萝纱情绪太过激动之下,魔力又暴走了啊!
  闻讯而跟在萝纱身后赶来的维洛雷姆、纪贝姆、比尔等人熟知萝纱的毛病,立刻开始将围在萝纱附近的士兵们推开。这里也有不少是加入黑旗军时间较长的士兵,也知道圣女她那与破坏能力一样惊人的不稳定性,见势不妙也匆忙拉着其他还不知道内情的人逃生。
  ‘不好了!’
  ‘小心啊!’
  ‘大伙儿快闪人!’
  ‘圣女你冷、冷静一点!’
  刚才还因为艾里的突然出现而呈现出呆滞状态的人群,立时炸开了锅。
  惊惶的呼叫、无力的劝阻和着纷杂奔跑的脚步声响作一团,场面一时混乱到了极点。转眼间,围在萝纱周围密集的人群便散得干干净净,以她为圆心,半径三丈之内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凄凉白地。
  ‘别乱来啊!萝纱!’艾里大喊道,试图挽回事态。
  不过萝纱本人此刻的全副精神都专注在‘挟持艾里的凶犯’身上,没留意耳边有什么声音,也根本没有意思去抑止魔力的氾滥,艳红的火焰反而升腾得更加旺盛。
  像是投掷出什么似地一弓腰,她右手向前猛一挥出,围绕她身侧的火焰便流水一般急遽往她右臂周围汇聚,并随着她挥手的动作汇合成一条熊熊燃烧的巨大火龙脱离她身上,以惊人的声势直轰向伊萨姆!
  看起来虽是由火焰凝聚而成,形成这红龙的却乃是火精灵的力量,破坏力更非寻常火焰能及。普通人一旦没有防护地被正面击中,大概会立刻烧成灰烬吧!
  艾里知道伊萨姆虽然魔法修为不错,但到底还是一般的人类魔法师,施法速度绝对比不上拥有罗炎血统的萝纱。
  靠他自己,是不可能来得及施法应付萝纱的攻击的。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自己上了!他立刻回手拔剑出鞘,一剑虚劈向上方空处。
  剑,还是那把破破烂烂的劣质剑,挥剑之时既无光华也无锋芒。
  但是此刻甚至没人注意到这剑已经不是过去的裂天剑,那把挥动时寒光逼人的名剑。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剑身周围泛起的明朗蓝光所吸引。
  那给人冰冷感觉的蓝光,以水波涟漪般颤动摇曳的方式浮现出来,未待人看清楚,又遽然扩散到剑身周围数尺的范围。
  当艾里有力地斩击而出时,冷盈盈的蓝光集合成一条近似龙型的半透明蓝色光团,迎着火龙飞来的方向冲去!
  自领悟汲取精灵之力后,这些日来艾里在拉夏军中也没有闲着,时时找机会练习,现在转换自然之力的速度比一开始已经要快上许多,勉强可以跟得上萝纱。
  而且她情绪激动下爆发的魔法攻击,也只是发挥火精灵本身的力量,不是什么精微巧妙的魔法,只要同样施放魔法精灵本身的力量便可以抗衡得了。而这种程度的魔法,对艾里倒还不成问题。
  这蓝光的虽不是实质的水或冰,却也和萝纱发出的火龙一样,同样是水之精灵最精粹的力量凝结所成。
  众所周知,火之力与属性相克的水之力一旦相遇便会相互消解,而这样精粹的水火之力相交,急速消融下的声势却是相当惊人。
  火龙与蓝龙在半空中一交会,立时迸发出大量浓密白雾。水火精灵之力剧烈地相互吞噬,掀起一股强烈的暴风,裹着雾气向四周奔涌而出。
  一时间,下方十几丈范围内的人的视线完全被白雾遮蔽,暴风的冲击让他们相互冲撞,惊叫声此起彼伏。被风扬起的大量尘土,和着浓厚的水气,呛得许多人咳嗽不止。
  而所有这一切混乱的声响,都被那巨大的爆破声完全掩盖住了。
  好半晌,所有的声响渐渐平息,烟雾也散开去,显出狼藉一片的场景。原本是那火龙首当其冲的对象的伊萨姆,已被吓得面色如土,两腿打颤。
  地面上不少器物都被刚才的暴风掀翻,士兵也大多七歪八倒地躺倒遍地,人人都是头发蓬乱,周身都被暴风扬起的尘土弄得灰扑扑的,一副狼狈模样。真是好一片混乱不堪的场面!
  ……一见面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自己先前的恶劣预感,还真是没错。
  艾里以手覆额抹了一把脸,无力地叹出一声。
  萝纱怔怔望着艾里,呆呆问道:‘你怎么……魔法力变强了?’
  艾里过去虽然也能使用魔法,但还是需要念颂咒文,而借助修雅的契约发挥出的魔法力也没有强悍到能和萝纱正面抗衡的程度。
  但这一次他的施法速度竟能赶得上她,仓促间放出的魔法的威力也不逊色多少。这令她十分意外。
  ‘这里头有些原因,不过比较复杂……先不说那个。’艾里把伊萨姆介绍给她:‘这位是伊萨姆。在亚布尔时的事全是误会,他现在也是我们黑旗军的人,所以别再打了。萝纱你再多来几下,我可受不了了。’
  眼下情况和缓下来,他将萝纱刚才说的话与之前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想想,便大略能猜出这场风波的由来。
  事实上,当伊萨姆加入黑旗军之时,萝纱还远在亚布尔参加同盟会议,而当萝纱回到黑旗军中时,伊萨姆又已经随青叶出发去寻找艾里,双方始终没有机会打过照面,萝纱与伊萨姆之间的误会便一直没有解开,也不知他已是黑旗军方的人。
  当时伊萨姆从她手中劫走昏迷的自己,她心中便种下了对他的敌意,此时一看到当时劫走艾里的人再次和艾里一起出现,便想当然地以为他又挟持了艾里,来意不善,方才会兴起这么强烈的敌意。
  见艾里出来阻止自己,萝纱自己也猜到事情大概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没有什么异议地安静下来。艾里总算松了口气。
  正转头去看纪贝姆、汉瑞等负责军务的人在哪里,打算招呼她和他们找个地方谈谈如何对付拉夏军的事,他的身体忽然一震,感觉到一个柔软而温暖的身体冲入了自己的胸怀。
  他讶然回头,鼻翼间顿时一片清淡馨香,低头便见萝纱的头正紧紧贴在自己肩颈之间,双臂将自己抱得死紧。衣物的阻隔下,她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仍显出几分抑止不住的哽咽。从那紧贴的柔软身子上,传来如同小动物一般的轻颤,可见她此时的情潮激荡。艾里只觉心弦猛的一颤,这些日来的思念之情亦翻涌而上,仿佛有一股柔软温暖的情感涨满了胸腔。
  ‘是。我回来了!’他柔声道,亦难以自抑地揽紧怀中显得格外纤细的身子。
  虽有许多人在旁边,但在这心潮澎湃的一刻,无论是萝纱或艾里都把什么羞涩、难为情的感觉全抛到了脑后。
  而两人坦然相拥的画面,看在周围众人眼中却也不知为何并不显得突兀或是让人有什么情色的联想。
  此刻相拥的那两人间,仿佛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和谐氛围和白雪般纯净无瑕的唯美感觉,让人不自觉地不忍弄出任何声响惊扰这一幕……
  只可惜……美好,往往是短暂的。
  ‘哈啾!’
  ‘哈啾!哈啾!哈啾!!’
  突然间,一连串喷嚏声撕裂那和谐的氛围。先前的暴风弄得每个人衣上、发上都是灰尘,拥抱时动作稍大时扬起的灰尘钻入鼻孔,让艾里和萝纱的鼻子顿时痒得不行。
  两人忙不迭地拉开一段距离,各自大打起喷嚏来。所有的唯美感觉,霎时搅得粉碎。
  在场有不少人不忍目睹地转开头去,在心中提醒自己:今后泡妞时,务必记取两位首领这血淋淋的教训!
 
 
 
 
只看该作者 14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开战~
 
  以这稍显无厘头的开场方式,艾里总算是和黑旗军的伙伴重新会面了。无关的一般士兵们重新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与艾里相熟的高层领导则纷纷上前与他打招呼。
  会说‘欢迎您回来!’、‘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这样比较正常的话的,只有汉瑞团长、德鲁马等少数比较正经老实的人,其他尽是一堆没大没小、尖酸刻薄的家伙,一个个多半揪着艾里刚才出的丑开他玩笑,弄得他苦笑连连。
  在艾里和萝纱拥抱时便满腹不爽的维洛雷姆,甚至即兴作了一首令人不敢恭维的短诗,赞美那睿智地看出两人的不适合而加以阻止的命运女神。
  ‘喂喂喂,’艾里又好气又好笑:‘打几个喷嚏而已,扯得上什么命运了!?’
  ‘这是一个征兆!’维洛雷姆嗤之以鼻:‘再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找到老婆,或许你根本就不适合女人……’
  ‘以你的年纪,有资格说我吗?’艾里冷笑。不说还好,一提这事他更来气。
  周围众人看这两个家伙又开始剑拔弩张,见怪不怪地摇头耸肩。
  往日黑旗军中那股轻松的气氛,随着艾里的回归又重现了。虽然黑旗军正面临战事,但每个人的神色却反而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斗嘴的间隙,艾里忽地瞥见一张沉肃冰冷的面容,不由微微一怔。
  大家面上的欢快笑意,丝毫没有感染到比尔,他始终未露出一丝笑意。
  轻松的氛围,仿佛一到他身边就变得沉重下来。
  他的眼神似乎比自己上次见时更加冰冷锐利。凝神看去,似乎可以在眼底深处看到什么阴暗沉冷的东西,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看到这样的他,艾里静默了一下,不再和维洛雷姆多缠,他向大家道:‘我能停留的时间有限,待会儿就得赶回拉夏军那里,闲话不能多扯。还是找个地方,把这次和拉夏军战斗的事先谈清楚吧!’
  扯到正事,大家都收起玩笑之心。纪贝姆引着艾里和汉瑞、比尔等几位将在战斗中统领军队的一众将领,来到一间会议室密谈。
  艾里之前对在未来的正面会战中该如何安排黑旗军,事先已有所计划,况且黑旗军时至今日也发展到六万之众,兵力的差距不是很大,这次艾里在拉夏军中又处于特殊地位,这一战本来就不甚难打,因而会议进行得相当顺畅。
  在艾里说明他在拉夏军的计划中所占的重要位置后,纪贝姆等人知晓己方又多了这么一个胜利的筹码,都十分欣喜。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战胜,而是如何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漂亮的战果!
  不过会议虽然顺利,艾里将自己的计划向众人解说完毕后,纪贝姆等人又纷纷提出一些看法,修补了一些可能的错失之处,待到计划完全议定,也差不多花了半天时间。
  艾里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向众人告辞:‘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免得拉夏人生疑。’
  众人虽觉得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便又要走,都有些不舍,但军务为重也无法挽留,便都要送他出去。
  艾里拦阻道:‘不用了。距离与拉夏人大战的时间所剩不多,大家还是去做各自该做的事吧!’
  接着转头向纪贝姆道:‘纪贝姆先生,烦你送我一程。’
  大家都有些意外。本来以为他要人送的话,也该是找感情最为深笃的萝纱。看来他应是还该事想和纪贝姆私下谈。既然如此,便也没人坚持要跟去。
  果然,艾里与纪贝姆相偕离开会议室后,便发话道:‘纪贝姆先生,我想请问你……’
  ‘什么事?’
  ‘之前我就从青叶那里听说了,你把比尔提升为队长,让他统领一支分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这么做?’艾里一边和纪贝姆并肩同行,一边疑惑道:‘你应该知道,比尔与这次率领拉夏军的普洛汉将军有灭门之仇。这股恨意强烈得令他性格大变,已经变成他心中重要的一个部分。抱着这么深的恨意,日后一旦复仇成功或是仇恨的目标消失,恐怕他再也找不到新的生活方向,整个人也许就这样毁了!’
  叹口气,他放松有些紧绷的语气。
  ‘比尔为复仇的事想得越多,付出越多,仇恨在他心中占的位置也就越大。所以过去我一直尽量避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事。如今任由比尔独立带领一支队伍,他必定不顾一切地放手去杀敌复仇,那样岂不是会令他更沉溺于仇恨之中?所以,我想这次不要给他领兵的权力,会是比较妥当的做法。虽然比尔也确实日渐磨练成熟,已经担当得起领军的责任,但还是等到这件事过了之后再说吧!’
  ‘我反对。’纪贝姆却直接提出了异议。
  在艾里讶然的视线下,纪贝姆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地开始陈述自己的看法。
  ‘我这么安排的理由有两个。消除仇恨的方法可以是放弃,也可以是彻底解决掉它,把事情完全从心中清除出去。比尔的仇恨极深,我认为很难指望它能自然化解。而且,局势已经发展到黑旗军和普洛汉展开战争了,硬把他排除在外也说不过去。如果真这么做,他很可能索性丢下黑旗军的一切,一个人潜入拉夏军中暗杀普洛汉将军、刺杀拉夏士兵泄愤。就算他现在身手大进,以一人之力与军队为敌,也仍是危险至极。’
  略微停顿一下,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第二个理由……我现在既是黑旗军的谋士,凡事便该以黑旗军的总体利益为考虑的出发点。这一点,’纪贝姆侧头瞥了艾里一眼:‘对作为黑旗军首领的你来说,也是一样吧?’
  艾里一怔,低下头默然沉思起来。
  纪贝姆迳自说下去:‘深切的复仇意志将成为比尔竭尽全力战斗的动力,这会是有利于黑旗军的力量。不把它发挥出来太可惜了。站在黑旗军总体利益的立场上,我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虽然你是首领,有权决定该怎么做,不过我还是反对把比尔从现在的位置上撤换下来。’
  艾里没有立时做出回应,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而行。好一阵后,艾里终于停下脚步,似乎定下了心意,转向纪贝姆道:‘先生说得没错。还是依照你的安排好了。’
  他这次回来已经甩掉过去困扰许久的包袱,下了决心要实现黑旗军中人们的理想,全力以赴去建立一个可以安心生活的新天地。黑旗军不再只是为了达成个人想法的工具,在处理事情的态度上,便不能只出于个人考量,而需要以团体的利益为优先。
  虽是做出了决定,对比尔的担心还是不能完全抹消,他低声喃喃道:‘希望……我没有做错。’
  接下来的数天内,拉夏军陆续又遭遇了好几次黑旗军的小规模突袭。
  艾里知道普洛汉将军不打算让部队对这种突袭做任何防范,乐得让黑旗军多来几次,好歹多消耗些拉夏军的兵力,也顺便从心理上给一般士兵多制造些压力。
  而几日下来,虽然拉夏军每一次伤亡的人数都不多,不过次数多了累积起来,数目也颇为可观。
  而普洛汉将军所认定的事中,倒也有一点并没有错。只靠这种零碎的打击,确实动摇不了拉夏军的根本。黑旗军无法就此满足,也在着手进行一场可以真正决定战局的大规模战事的准备。
  在拉夏军方的计划中,要在艾里告知他们圣女的所在后才能开始行动,因而艾里便等于能完全自由地决定发动正面战争的时间,可以让黑旗军充分进行战斗准备。
  游击战持续了数天后,战斗的准备终于完成。艾里便不想再等待下去。
  ‘将军!莱文法师发来信号,圣女所在的黑旗军前锋部队出现,正藏身于左前方那座山崖上的密林之内,距离我军只有两公里!至于其余部队……’
  这天上午,一个传讯士兵急匆匆地奔至普洛汉将军骑前,通报艾里以镜面反光打出的暗号所代表的讯息。
  一边听着士兵的报告,普洛汉将军一边皱眉深思,待士兵说完,随侍他身边的武官听见将军的低声自语:‘果然来了!在后方布下口袋形的半包围圈……’
  见自己所料果然不差,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将军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目光炯炯地追问道:‘敌方兵力怎样!?’
  ‘据莱文法师的观测,黑旗军出动的兵力合计约在四万之众!’
  ‘看这样的布置……他们是打算派圣女用魔法攻击我军,扰乱我军队形后故意引我们追击,诱使我们深入包围圈吧!’
  沉吟片刻,推想出黑旗军的意图,将军冷笑一声:‘可惜这一次你们得自尝苦果了。解决圣女之后,黑旗军便会乱了军心。这样一来解决那剩下的区区三四万伏兵,简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将军,依属下看,不如……’旁边一个幕僚上前进言道:‘把我军划作两部分头行进,一队从正面进攻,另一队绕到黑旗军埋伏圈的背后前后夹击!军心已丧的黑旗军腹背受敌,必定会全线崩溃,再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能任由我军宰割!’
  普洛汉微一思索,点头道:‘不错!既然我方的兵力是黑旗军的两倍有余,就算分兵为二,兵力也仍是胜过黑旗军总数,根本无需担心会有分兵力弱,被敌方各个击破的风险。就这么安排!’
  待麾下各领兵将领赶到之后,将军很快与他们议定了下属各团队的行动。随着各将官领命而去,拉夏军平静的表象下激起了激荡的暗流。
  而在各部队之中,最先展开行动的乃是负责对付圣女的魔法师小队。魔法师们收到将军的命令,便即刻按照先前的安排,在一小队精锐士兵的护送下前去与莱文法师会合。待他们到了约定的位置,见莱文已经在那里候着他们了。
  领队的帕尔斯法师长向他点头致意:‘久等了。’
  ‘没什么。’艾里摆摆手,笑得谦恭有礼,只是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轻松,不像一般人面临一场大战时该有的表情:‘待会儿各位才是辛苦了。’
  众魔法师见莱文法师在那次渡河之战中立下大功,又得将军重用,难得没有什么骄狂傲气之态,心下都颇为受用,却没人看出莱文眼底隐约闪动的深邃光芒。
  黑旗军的计划启动,也要仰赖他们魔法的成功施放,实在是辛苦他们了……
  不敢延误战机,众人不再冗言。艾里飞到高处,作势向左前方望了一阵,再度确定圣女所在的黑旗军部队的位置。魔法师们朝他的指引的位置小心潜入。
  估摸着与圣女的距离已经在施法范围之内后,艾里最后确定了一次圣女的方位,魔法师们便围成一圈,相互交握双手,准备施法。
  依照普洛汉的计划,魔法师们准备施放高级火系魔法‘流星火雨’。这是魔法师们合作得最熟练,成功率最高,威力也最惊人的魔法。
  众魔法师围成一圈,肃然瞑目,伸手与自己左右的人交握。每个法师的喉咙中,低沉地响起玄秘深奥的咒文音符。无形的强大力量,随着咒文的继续而迅速凝聚。
  冗长的吟唱终于到了结束之时。一团耀眼的光华在魔法师之间亮起,流星般向左前方艾里之前所指定的方位疾射而去,瞬间消逝于空中。
  而在数息之后,那一方天空突然变得火烧一般的红亮,便像是炎火之地狱转移到了天上,向人间敞开了入口。
  几乎就在同时,那方红亮的天空如暴雨般落下难以计数的炽红火团,下方一大片地面都被笼罩其中。虽然尚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仍可以清晰听到闷雷般的隆隆巨响。
  滚滚浓烟和鲜明的火光从那一方森林的上空腾腾而起,想必那一带已陷入火海之中。若有人在那里,必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好像放烟火啊!果然热闹好看……’魔法师上空,艾里望着这幕壮观景象喃喃赞叹道,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在之前拉夏与贝拉里的渡河之战中,他已经见识过一次流星火雨了,现在再看一次,视觉上依旧还是颇感震撼。只不过想到战斗结束后,还要辛苦去扑救森林大火,未免让人有些头疼。
  流星火雨的缺点在于施法需要相当长的咏唱时间,对魔力的要求相当高,几乎很少有魔法师能独立施行。
  而如果是由多位魔法师进行合作,这些魔法师需要魔法属性相似,魔法修为相当,还要有极高的合作默契,缺一不可。拉夏军中能聚集到这些能够合作施行流星火雨的魔法师,也着实不易。
  但是这魔法一旦成功发动,对方察觉时便已来不及使用魔法障壁进行防御。无数火流星的连续轰击,绝不是任何肉体凡胎所能抵御得住的。
  而且它的施用范围较广。施法过后,法术作用范围内每一寸土地几乎都化作了焦土、寸草不生,因而错失目标的可能性非常小,可以说是一击必杀的强悍法术。魔法师们能否一举杀死圣女,对这一战将起着关键作用。普洛汉肯把一切都赌在这个魔法上,确实有他的道理。
  只可惜,法术虽然厉害,若用错了方向,也不过等于是盲人射箭,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浮在空中的艾里,俯视着下方专心施法的魔法师,唇边浮现一丝嘲讽的淡笑。
  施法后耗力过巨的魔法师们有一阵子处于精神恍惚状态,无法言语。
  一恢复过来,帕尔斯法师长便问空中的莱文:‘目标的情况如何?’
  艾里往火头窜起方向张望一阵,笑而不语,右手伸出拇指握拳,做出成功的手势。下头翘首等待结果的人们一齐松出口气,心头大事总算落定。
  帕尔斯法师长转头望向拉夏本军方向,低声叹道:‘现在只看将军那儿怎样了!’
  在此同时,继续按着原定路线行进的拉夏士兵们也看到了左前方流星火雨的壮观景象。大量下坠的火流星,即使在白天也依旧显得十分耀眼。
  不远方亮起的火光,映在普洛汉将军的瞳孔中不断跳动着,令他原本弄浊的灰暗眸色透出一股异样的明亮光彩。
  他猛然高举起宝剑,发出战斗的嘶吼:‘传令全军各部,按计划全速向黑旗军突进!’
  了解行动计划的军官们事先已知道流星火雨的出现,便是展开行动的信号,已有所准备。将军的号令一发出,全军便在将领们熟练的调动下,迅速而一丝不乱地从中划开作两队。
  从正面进攻的队伍由普洛汉将军统领,另外一支绕行的队伍交由将军宠信的猛将莫罗尼统领。
  军中的普通士兵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还是进入山区以来,自己的军队第一次主动有所行动。
  士兵们一直只能被动提防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突袭,这次终于能主动出击,令他们憋了一肚子的郁闷之气有了发泄的地方,所有人的精神都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乘着如虹的士气,两支拉夏军部队迅速潜入密林中,依着先前艾里所指示的黑旗军伏军的位置掩杀而去。
  先行一步去对付圣女的魔法师小队结束任务后,便与艾里一同赶到约莫是拉夏军原先位置到黑旗军之间路途上的中点附近等候着。
  待普洛汉将军所带的队伍经过,他们便与大队会合。将军一听说他们归队,便派人带莱文过来,一面随军继续行进,一面向他问话。
  ‘莱文法师,圣女的情况怎样?’
  ‘圣女一身白衣,在森林中相当好认。法师们施法之时,属下亲眼看见她和随行部队都葬身于流星火雨的火海之中,没有生还可能!’莱文答道,神色恭敬而笃定。
  而这一瞬间,艾里脑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现在就揭破真实身分,暴起发难把普洛汉将军擒住,是不是就能兵不血刃地结束这场战争?
  这个想法无疑相当具有诱惑力,但艾里还是立刻将它丢在脑后。他很清楚,这只是因自己希望轻易解决问题的心理而生出的妄念罢了,假如自己真这么做的话,只会坏事。
  这支拉夏军队是受拉夏国王的命令出征的,国王的意志才是军队真正的主导。就算自己以普洛汉将军的性命胁迫,军队也不会因此而放弃使命。
  除非是在恰当的时机,否则的话纵使普洛汉死亡,军队也会推出新的领军人选代替他发号施令,不会对战局有太大影响。
  而自己一旦轻举妄动暴露了身分,反而会毁了原本可以利用的有利机会……
  ‘圣剑士失踪数月未有消息,大概早就死在什么地方,现在圣女一死,黑旗军便等于失去了所有中心人物!’
  将军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展颜笑道:‘一支失去主帅的军队,就算没有外敌也很快就会自动消亡。对付这样的黑旗军,今日之战定是必胜无疑了!’
  看他心情这么好,莱文索性附赠马屁一串:‘这都是将军神机妙算。黑旗军声名远播,却在将军手上输得这么彻底,属下相信用不了多久,将军的威名必定更加隆盛,如日中天!’
  普洛汉将军正觉万事都十分顺利,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莱文的马屁果然拍得他胸怀大畅,眉宇间尽是踌躇满志。艾里俯首下来,状似恭顺,却是为了掩饰那克制不住的嘲讽笑容。
  ……反正很快普洛汉将军就得面对他这一生最大的惨败。在那之前,姑且便让他最后尽情得意一次吧!
  然而将军的得意也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个突然的变故打断了。从军队后方似乎起了一股骚动,普洛汉回头望去,发现队伍后方一段距离外隐约扬起了黄色烟尘,看起来颇似正有大股骑兵向这里急驰而来。
  他皱眉吩咐左右道:‘派个斥候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斥候去后,他又问莱文道:‘莱文法师,你先前有看到我军后方有黑旗军吗?’
  艾里一时也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黑旗军的兵力应该是都集中在前方备战的,并没有兵分两路的计划。
  不过,计划中倒是有让青叶在这时候扰乱拉夏军后方,拖延他们的行程。只是,青叶那队人只有十几人,凭这些人应该是不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声势啊?
  心中虽也有疑虑,但他记着现在的任务是尽量让拉夏军困扰疑虑,把他们面临的阻力夸大了说总是没错,便含糊其辞道:‘属下无能,先前多在注意我军前方和周遭的情况,倒是没有留意到后面是否有黑旗军追赶上来。愿受将军惩治!’
  普洛汉虽已大皱眉头,还是摆摆手道:‘看这来势速度,你监视情况时他们应该在你的监控范围之外。这不能怪你。’这样的变故超乎他的预计之外,令他甚觉不安。
  片刻后,斥候便快马奔返,面上除了惶急外,还透出浓厚的迷惑。
  ‘禀报将军,从后方冲上来的不是黑旗军骑兵,而是……’像是不知该怎么形容,斥候的禀报停顿住了。
  将军心急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是……集结成群的狮虎、山猪一类的山兽,数目约有数十只。每一只头上、脖颈上都缚了利刃,扑击之下让我军不少将士受了伤。现在后方军队正在对付它们。’
  ‘狮、虎、山、猪?’听到斥候报告的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些山兽本就不是会成群结队的动物,再加上那些刀刃……它们明显是受人驱策来攻击拉夏部队的。
  而在艾里听来,所想的又与众人不同。猛兽群袭队伍的事,过去自己也曾经经历过一次……记得当初混迹于商队中逃离凯曼时,来自法谬卡的杀手为了夺走绯羽商社的人,便曾经用过相似的伎俩。
  想到此节,他不由会心而笑。青叶也曾历过商队那段日子,她定是从那时的事件得到启发,便活用过来对付拉夏军了。
  以她能够任意操纵植物的异能,这植被遍布的山林正是最适合她发挥能力的地方,将附近的野兽逮来使唤对她来说绝非难事。
  有那一大群猛兽出马,自比区区十几号人更能搞得拉夏军鸡飞狗跳。
  原本艾里倒也没指望青叶能将拉夏军拖住多久,不过她这临场发挥,看来能发挥出超乎自己期待的作用。
  他忍不住在心中暗赞:﹁青叶,做得好!﹂
  ‘看来黑旗军果真是乱了阵脚,’普洛汉将军忽地一扫先前的凝重,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一定是圣女死后,黑旗军剩余残党知道情况不对,实力又不足以抵抗我们,别无他计之下只好派些懂得驱使野兽的人前来阻挠,指望着能多拖一点时间也好。’
  冷笑一声,他自信满满地向众部将道:‘就让他们多苟延残喘一会儿吧!反正黑旗军覆灭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不过是些野兽罢了,有数万战士在此,能济得了什么事?等我们回头将那些畜生收拾干净了,便继续前进。谅这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没法逃开多远!’
  众将领轰然应了,都觉得将军说得有理,再没把这突发的意外看得多重。只有一个行事比较稳重些的将官进言道:‘将军,我们因为这些猛兽而拖延了些时间,莫罗尼带领的队伍恐怕会先行抵达,独力与兵力相近的黑旗军对战。这样我军可能会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折损……’
  ‘确实如此,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普洛汉将军的神色并不沉重,显然没有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好在那支部队的兵力也应该略胜黑旗军一些,应该不会有太多损失。只要他们多拖延住黑旗军一阵,我们赶到之后两方夹击,黑旗军就算是到了穷途末路。’
  想了一想,他又向身旁的艾里道:‘莱文法师,你还是飞到黑旗军附近注意情况吧!若发现什么异变便发信号报告。如果莫罗尼那边的情况不对,你便告诉他不需要硬拚,我们这边很快就会赶到。’
  艾里领命去了。虽然不能看到普洛汉将军他们发现自己落入黑旗军陷阱时的神色,多少有点遗憾。
  不过说起来,拉夏军方的行动和所能得到的情报几乎都由自己掌握着,实在是没有多少悬念的一场战斗,不看也无妨。早点回去和大家会合也好,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和黑旗军的伙伴并肩战斗的滋味了。
  做了这般安排后,普洛汉自认为万事都已妥当,没有什么好忧虑的,放心地指挥军队回头处理那些横冲直撞的野兽。
  他却万万没有料想到,原以为会过早抵达战场的另一支队伍此刻所面临的问题,却不是‘会不会提前到达’,而是‘能不能到达’……
  相隔若干里之外,莫罗尼所率部队已经先一步落入了困境。
  多得超乎拉夏人预计的黑旗士兵仿佛与这片阴暗森林融为了一体,鬼魅般从森林的每一片树影草丛之后冒出来,将他们紧紧包围在中央。
  无数刀枪剑斧毫不留情的攻击,令所有拉夏人陷入连喘息的空暇都没有的苦战之中。
 
 
 
 
只看该作者 15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穷途末路~
 
  在莫罗尼所率领的拉夏部队赶往与普洛汉约定的战斗地点途中,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士兵们忽然隐约听到一片低沉怪异的声响。他们随即意识到这是某种咒文的吟唱声,附近正有魔法师要施行魔法,而且从这声音听来魔法师的人数还不在少数!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那些隐藏起来的魔法师要对付的对象,毋庸置疑地就是自己这些拉夏人!
  拉夏人本能地想马上退避或是向四面散开,以避免魔法的集中伤害。然而从他们听到咒文的那一刻起,事态已是来不及挽回了。
  ‘……荆棘术!’
  所有的咒文最后都是以这三个字作为结束。许多想要逃散的拉夏士兵还没跑出几步,就觉得脚被绊住,身体被什么束缚着动弹不得,低下头,他们惊恐地发现,从地面上蹿出许多条粗壮的长满尖刺的藤蔓,紧紧勾住自己的腿脚!
  这些荆棘还在急速抽长拔高,枝枝蔓蔓地牵连在一起,许多士兵整个人顿时被捆缚其中,动弹不得。
  随即,一个白衣少女从一片树影后转了出来。女子眉目秀雅,灵秀逼人,若是出现在平常之处,应是相当引人好感。
  但此时此地,再看她的装束形貌,拉夏人都猜到了她的身分,骇然喊道:‘是圣女!她没死!?’
  萝纱并不理会拉夏人的反应,只是轻轻松松地一扬手。淡白色的弧光轻巧地撕裂空气,无数道风刃从她身前疾射而出。
  许多士兵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身体就被和捆住他们身体的荆棘一并削成两截。
  如果不是林间的大树替拉夏士兵挡下了其中许多道风刃,这一瞬间产生的伤亡还将更巨大。
  而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景象,已经令毫无准备的拉夏人惊呆了。喷涌出的大量鲜血泼洒在森林的枝叶上、树干上和地面的草叶上。
  本是最鲜艳的红色,洒在这森林的墨绿上,呈现出的却是最沉郁的浓黑。原本平平无奇的森林,转眼间变得杀意森森,令人胆寒。
  而踏足于血染的绿地上,萝纱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分毫的瑟缩或不忍之色。
  乍看给人纯净清雅印象的秀美容颜,在这般血腥的环境下,竟显出一种凌驾生死之上,令人不寒而栗的迫人之美。
  对生死鲜血她已看得越来越淡,做事但问是否必要,能否达成目的,而不去考虑太多无谓的道德规范……
  在某些方面,她的表现确实日益与身上流淌的魔族血液相符。好在人界多年的生活,也令她形成了一些基本的道德准则,不致沦为暴虐之徒。
  只有当对方将危及她所维护的事物之时,她才会与之为敌。而一旦成为敌人,她便不会留手,不会受世人称道的仁慈善良之类的规范影响而犹豫畏缩。
  作为一般女子来说,这样的性情或许称不上可爱,却是很适合担当一军之首。自艾里失踪后,她个性中强悍的一面日益彰显出来。
  黑旗军的人也渐渐接受了这样平日纯真,而在战场上或是某些判分生死的场合,又可以展现出酷烈得超乎人们想像一面的圣女。
  萝纱张望了一下拉夏残军的情况,似乎对自己魔法的杀伤力相当不满意,不高兴地微嘟起嘴。此刻她的神态仿佛与一般的单纯女孩无异,但她的喃喃自语声却令听见的拉夏人心底一阵发毛。
  ‘真是的,这儿树太多了,风刃的效果很难充分发挥出来啊!其他的魔法又几乎都有强烈的声光,可能会被另一支拉夏军发现……伤脑筋!还是只有让大家出笨力气了。’
  说话间,林中拉夏人来路以外的三面,涌现出一波一波的人潮。蓄势已久的黑旗军将士锐不可当地向拉夏士兵冲了过去,寒光闪闪的利刃肆意地切割着那些被荆棘困住而难以动弹的拉夏士兵。几乎在片刻间,拉夏军一方便损失了大量的士兵,而黑旗军却是毫发未伤。
  残存的拉夏士兵已经完全陷于被动的境地,士兵们只能相互偎靠着抵御从四面攻来的黑旗军战士,苦苦支持下去,寄望于奇迹发生。
  但是,几乎每个人也都知道,拉夏军从一开始就已经显出一败涂地的颓势,挽回败局的可能微乎其微。
  受命统领这一队人马的莫罗尼一面苦撑,同时在心中整理这一战所有的怪异之处--应该已经死去的圣女活生生地出现眼前发动魔法攻击,黑旗军方的精灵族战士同时发动荆棘术困住敌军,从三面逼近的包围方式,而且黑旗军的数目怎么看都要超出先前情报中所说的四万之众!
  自己带领的这支拉夏军,是完全落入了黑旗军严密安排的埋伏之中!这样看来,不仅是自己这支部队,将军率领的那支部队很快也会落入黑旗军的圈套!
  莫罗尼比普洛汉将军更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可惜,他是不可能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普洛汉将军那儿了。
  野兽再凶猛,到底不可能与正规武装的大军相比。约莫半小时后,普洛汉将军的部队便将那些野兽都收拾了,只有一个士兵在兽群一开始的突袭时被刀刃伤到致命处而亡,其他还有一些士兵在围堵兽群时受了些皮肉外伤。
  概括来说,这点伤亡对一支大军来说算是无足轻重。受伤的士兵稍为包扎过,将军重新整顿了队列,便加速赶赴预定的战斗地点。
  之后的行程相当顺利。一路上虽然还遇上了一些大约是黑旗军布设下来阻拦大军行进的陷阱,折损了一些人手,但对四万大军来说依旧算不了什么。
  这些陷阱只是令普洛汉将军更加确信黑旗军已经将近穷途末路,黔驴技穷之下只好弄出这些小把戏来。对於越来越迫近的正面交锋,他的信心也越来越高涨起来。
  在莱文原本所说的黑旗军伏兵的位置,拉夏军没有发现半个士兵的身影。不过,这也属正常。
  照拉夏军人所知的情况推断,黑旗军惊闻圣女的死讯后丧失战意,仓皇后撤,这是很自然的事。若是看到黑旗军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严阵以待,他们才真正要小心提防了。
  因此,普洛汉将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对另一件事有些疑问。
  ‘奇怪,先过来这里的莱文怎么没有设法传讯回来,指示黑旗军的去向……’
  身旁的部下应道:‘莱文法师大概被什么事缠住了,脱不开身吧!说不定他已经和莫罗尼的队伍一起,跟黑旗军打起来了。’
  普洛汉点点头,不再挂意此事。他转头向身后的大军喊道:‘现在另一支队伍可能已经在和败逃的黑旗军残部作战了!士兵们,不想让军功被别人占了的话,就加快脚步,赶紧找到黑旗军的下落!’
  士兵们轰然应道,全军的战意一下子被撩拨得高昂到极点。
  向附近一带搜索开去,不多时果然发现了黑旗军的踪迹。出现在拉夏人视野中的那一小股黑旗军队伍旌旗歪倒,队形散乱,士兵的动作也狼狈仓皇,果然是一支军心动摇、无心应战的败军之师的模样。
  越是看到猎物匆忙奔逃的模样,追猎者的血气往往越加沸腾起来。不需要军官催促,急于立功的拉夏士兵便已鼓足劲头死死咬住不放,喊杀着大步紧追过去。
  随着距离的不断接近,前头渐渐出现了更多仓皇往前逃窜的黑旗军士兵。看来,只要继续追上去,就能逮住黑旗军的主力!
  追赶一阵,拉夏军尾随着黑旗军士兵,进入了一条被夹在两座山峦间的低矮山路。这时,前头奔逃的黑旗军忽然在原地站定,全无畏色地回身望向追到近前的拉夏人。
  拉夏士兵们正觉有异,便见那些黑旗军士兵的后方道路上,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数量庞大的军队!
  步步逼近的黑旗大军的队列井然有序,进退统一合矩,所有的战士都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样一支军队,怎可能是一支败逃之军?
  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一直紧追不舍的拉夏人只得暂停脚步,不敢贸然拉近和黑旗军的距离。
  而还没等前列那些发现黑旗军出现的士兵从这冲击中回过神来,拉夏士兵的惊呼便又席卷了拉夏军各处,许多人都在惊惶地向左右张望。
  山道两面山坡上也冒出了许多黑色的人影,像是蚁群一般大片大片地占据了两面的山坡。他们张弓搭箭,居高临下地瞄准了夹道之间的拉夏士兵。
  代表黑旗军的黑色军旗迎风舒卷,满山飘荡着,令人触目惊心。
  不少拉夏士兵都有揉眼的冲动,不敢确信这是事实,形势竟在瞬间完全逆转!
  ‘中了黑旗军的埋伏!’
  这几个字,随着拉夏人冷汗的渗出,亦冰冷地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浮现。
  ‘杀!’黑旗军的阵营中喊杀声大作。
  山道上与拉夏人对峙的黑旗军无畏地冲杀过来,埋伏在两面山坡上的弓箭手,一边不断向山道中的拉夏人倾泄箭枝,一边从两面向山道冲下来。
  拉夏军后部尚未与黑旗军交手的士兵虽马上以盾牌来防御箭枝,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就此安全无虞。因为魔法的光芒已经开始闪耀起来。
  在黑旗军尚未冲入的拉夏军后方,黑旗军的魔法师不用担心伤到自己人,火球、风刃,各种杀伤性的魔法在那里肆虐起来。
  除了普洛汉将军附近有随行的魔法师结成魔法障壁进行防御,其他地方的士兵只好四散奔逃,以免被魔法集中造成大量伤亡。拉夏军立时队形散乱,与两面夹攻而来的黑旗军混战一团。
  场面是乱到了极点,拉夏军官要指挥自己的队伍,也变得困难重重,这成为拉夏人撤军的极大阻碍。
  向魔法发出的源头望去,拉夏军在山坡上看到了被一队战士护卫着的黑旗军的魔法师。
  为首的白衣少女在众多男性战士的包围下相当显眼,而威力最强大的魔法,也几乎都是由她发出的。这样的装束,这样众星拱月般的地位,这样强大魔法能力,白衣少女的身分只有一个可能。
  ‘圣女!她怎么没死!?’普洛汉将军又惊又怒。莱文不是很笃定地向自己确定了圣女的死讯吗?她怎会没死?她怎么可以没死!?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眼下军情紧急,不是疑惑的时候。
  他声嘶力竭地喊出退却的号令:‘撤退!前军断后,其余各部全速后撤!!’
  这样的战况变化,根本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且不说圣女如何能从流星火雨中生还,黑旗军怎会对己方军队的动向了如指掌,从容设好埋伏,单看在场的黑旗军的兵力也应在六万左右,远远超出了莱文先前所说的四万的数目!
  现在分兵后自己手上的兵力也只在四万,处在这样不利的环境下,绝无反败为胜的可能。
  说到‘分兵’,也令他担心起分出的另一半队伍。按理他们应该早就和黑旗军对上了,但却没有看到莫罗尼他们的人影……
  回想起来路上曾被兽群袭击等事拖延了些时间,他终于为时已晚地意识到,黑旗军恐怕正是利用自己的部队被拖延的时间去对付莫罗尼带领的部队!
  既然莫罗尼的队伍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很可能就是已经被打败了。就算没有全军覆灭,一时恐怕也很难被重新组织起来赶来救援。
  中了埋伏,又不会有援军到来,这一战不用打就可以断定取胜无望。战斗多持续一分,便代表着实力多折损一分。
  普洛汉将军现在只求能立刻撤离战场,先与莫罗尼那方的败军会合,重整队伍后再作打算。
  眼见局势如此恶劣,拉夏众将领和士兵斗志早丧,自是毫无异议地按着将军的命令且战且退,试图退出黑旗军的包围圈。
  可黑旗军又怎会好心地轻易放他们逃生?趁着拉夏军败退之势,黑旗军的战士们勇猛的杀入拉夏阵中,形成混战之势,令拉夏人难以顺利后退。
  在黑旗军战士们的身影中,有一道人影分外引人注目。那是一个身披战袍的青年战士,衣着也不见得如何华贵突出,但行动腾跃间却比一般的黑旗战士更加轻捷勇猛,冲杀时也更加大胆。
  混战开始后不久,他从后方快速冲杀上来,几乎几个纵身便冲入了拉夏的阵中。强悍的力道、灵活的身法、敏捷得几乎让人难以捕捉的动作,令这战士在敌阵中竟是纵横自如,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
  而黑旗军战士望见这青年战士如此勇悍,都欢声呼喊著「首领!’,士气变得更加高昂,战斗得更加卖力,拉夏军承受的压力也更重了几分。
  被紧紧护卫在拉夏军中央的普洛汉将军一边随军后撤,一边监督战况。见到这情形,他忽地发出一声骇然低呼。
  ‘难道是他!?莫非……圣剑士竟然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虽是难以置信,但听到众黑旗军战士对那青年战士的称呼,再看他犹如万夫莫敌一般的过人英勇,拉夏人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圣剑士艾里,已经重回黑旗军!
  当战斗中的艾里的面孔正好朝向普洛汉将军时,将军已经惊讶得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各个与莱文接触过的魔法师和将领,一时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笼罩着种种传说的圣剑士的容貌,竟和莱文法师一模一样!
  这一战发展至今,令人惊诧的事虽然频频发生,但把之前所有的惊讶加到一起,也比不过这一次的震惊程度。
  普洛汉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从自己军队中的普通士兵中一手提拔出来的魔法师,竟然就是黑旗军那失踪数月的圣剑士!原来圣剑士失踪,便是失踪到了自己的军队里啊!
  震惊过后,便是恍然。拉夏以占优势的兵力,怎么会在这场战争中沦落到眼前这样恶劣的境地,普洛汉将军终于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圣剑士怎么会潜入自己的军队,传闻中以武勇见长的他又如何成了魔法修为深厚的魔法师(到了这时候,他还是被艾里在渡河之战中的把戏蒙在鼓里),但很显然,他阴错阳差地混得自己的赏识后,便彻底利用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和交付给他的职责!
  先是在魔法师攻击圣女时没有指出正确位置,圣女才能平安生还;他还隐瞒了黑旗军的真实兵力,只说了四万这个数目,让自己掉以轻心;报告的黑旗军的布置也是用来诱使自己做出分兵两路的决定,好让黑旗军设计拖缓自己这一队的行动,凭着优势兵力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
  可笑自己竟把与黑旗军之战的关键,交到了黑旗军首领的手里,这一次才会败得那么惨!
  这事实实在太过可悲,在想通前因后果的瞬间,普洛汉恼恨得恨不得立时把莱文抓到眼前千刀万剐!
  今日之战已是必败,辛苦建立的军队中也不知能剩下多少兵力。至于败退回国后,当初授命自己出征的国王陛下将如何处置自己,普洛汉连想都不敢多想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该死的莱文,不,是圣剑士艾里!
  正想着胸口翻滚的怒火能向何处发泄,将军忽然记起当初莱文曾向自己提过什么他和战友共同抚养了个义子的事,他立刻向左右喝问道:‘不是有一个跟随莱文的侍从吗?立刻把他,还有那个莱文的义子带过来!’
  想起这两个人物,将军不由又兴起了几分希望。
  记得当出莱文加入魔法师小队时曾为了他们两个向自己求情,看来那两人对他来说或许颇有份量。如果拿他们相胁,或许就能解脱眼下的困境了!
  左右下去查问了好一阵,却垂头丧气地过来回报:‘将军,那两人不知何时已、已不见了……’
  艾里对今日之事早有计划,自不会在危险的拉夏军中放着个这么大的弱点。在今日的战事开始不久后,趁着没人留意,他便悄悄地带走两人,把他们托付给跟在拉夏军后方的青叶等人照顾。
  将军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就这么轻易地熄灭了。心情在片刻间从高昂到低落转了个来回,普洛汉原本激愤的情绪反而因此突然平抑了下来。
  望着前方圣剑士在己方阵营中来去自如的身影,将军面上的皱纹沟壑仿佛又深刻了几分。
  虽然单凭个人的武勇,并不足以决定军队整体的战况,不过圣剑士的活跃确实能对所有的黑旗军战士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自他现身战场后,黑旗军可以说将十分的战力发挥到了十二分。
  而在黑旗军中,除了圣剑士和圣女之外,亦有其他一些武将的表现相当突出。
  如果说圣剑士是整个黑旗军精神力量的凝聚,那些武将则是切切实实地带领黑旗战士与敌人战斗,制造战果的核心力量。他们之中,尤以一个使双镰的少年最为抢眼。
  看那少年身形样貌,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但神色之间却有着超乎他年纪的悍辣果决之色。
  他手上使的是两把不起眼的镰刀,挥动间亦透出一股罕有的勇悍无畏,简直就像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只求杀灭敌手一般。
  或许有失谨慎周密,但那股不惜与敌偕亡的气势却足以震住对手,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冒险。
  这样的战法或许在与武道高手单打独斗时略显粗陋,但却极其适合临兵对阵。再加上,他那称不上高壮的精实身体中蕴藏了超乎寻常的强横力道。勇悍、力道、技巧兼具,这便是最适合战场的战士。镰刀看似轻巧流畅地飞舞盘旋着,然而任何拉夏人若是阻挡了他,多半只要一个照面,他们的鲜血就会泼溅在那少年稳定地握着镰刀的手上。
  虽然不似圣剑士般潇洒纵横来去,但这少年却是带着跟随他的一队士兵,如楔子一般钉入拉夏军的阵营,还朝着标识着主帅的帅旗方向在稳定而快速地不断逼近。
  而有些奇怪的是,其他黑旗战将在与拉夏人作战时,通常会因为周围情势变化而调整行动,或是援助陷入困境的友军,或是阻拦敌人逃逸,遇上敌军组织的反攻,会指挥部下结成防备的队形抵御,而这少年的目光却始终只锁定了帅旗的位置,对周遭之事不闻不问,只管一步步向着帅旗的位置攻进。
  仿佛战事的结果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唯一在乎的,只是能否攻到拉夏军的主帅那里。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那镰刀少年的队伍笔直地向自己这里突进而来,虽然尚隔着相当一段距离,普洛汉将军仍是克制不住地慌乱起来。
  眼下全军都落在了下风,过去引以为傲的精兵强将如麦茬似的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为主帅的安全感也变得越来越薄弱。自出征以来,他第一次想到了自己死在战场上的可能……
  ‘给我挡住那家伙!不管怎样也不能让他再靠近!’
  虚汗开始从将军额头上冒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命令前方的兵将去替自己拦住那少年的脚步。
  然而,就算吼得再大声,他的命令还是起不了什么效用。拉夏军的每一分战力几乎都已经陷入苦战中,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耗尽每个兵将所有的力量,根本也分不出什么力量去阻挡那少年战将。
  如果是在一般的战场上,少年毫不变通的攻击方式可能会令他的队伍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但是现在,拉夏军的防线已经在黑旗军的猛烈攻势下崩溃大半。原定为且战且退的战法,此时已经更接近于盲目的溃逃,少年的队伍并没有遇上强大到会危及他们的反攻。相反地,那势如破竹的直指拉夏军主帅而去的攻势,令几乎完全失去章法的拉夏军更加陷入战败的恐慌。
  战场上的局势,更加一面倒地倾向黑旗军那一方。
  或许,这次真的可以做到让拉夏军全军覆没!
  正当不少黑旗军战士心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战争女神却向拉夏人露出微笑,给他们送上一线生机。
  狼狈溃逃的拉夏人忽然发现原本不断在军队后方制造伤亡和混乱,堵截住他们后撤道路的魔法攻击,似乎停顿了下来。
  拉夏人惊讶地抬头望向圣女等黑旗军魔法师所在的山坡,欣喜地发现一支约莫数百人的拉夏队伍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正在攻击那些魔法师。
  魔法师们为了应付那逼到身前的攻击,不得不把魔法攻击目标转移到近前的敌军上。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看得不甚清楚,还是有不少人认出带领那支拉夏军的将官乃是莫罗尼将官!想必是黑旗军先前没能全歼莫罗尼带领的部队,莫罗尼将官在重整了残存的部队后,便赶来援救本军!
  普洛汉将军麾下的许多士兵望见这一幕,都大声欢呼起来。虽然黑旗军的攻势依旧凌厉,不过在后头阻挠大家撤退的最大障碍消失,逃生的希望便大得多了!
  这一切便像是装满了水却被堵住出水口的水管一下子拔开了塞子,被堵在山道中的拉夏军立刻向谷外蜂拥而出。
  莫罗尼残部的及时出现救援,是战场上超乎计算之外的偶然变数,艾里也是始料未及。
  望着萝纱那儿发生的变故,他似有憾意地啧了一声。不过,这一战未能尽全功虽让他有些遗憾,还不至于太沮丧。
  艾里本就不是嗜杀之人,反正经过今日之战,拉夏的军队已是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至少五年之内应该无力再对黑旗军有什么不轨举动了。
  既然目的达成,未能全歼拉夏军也无妨。黑旗军中想法和艾里一样的人不在少数,看到已经有不少拉夏军逃出战场,战意也渐渐淡了,围杀的行动也有些迟缓下来。
  但比尔的行动却和他人不一样。见拉夏人如潮水般向后溃逃,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与仇敌正面对战的复仇良机可能会就此溜走,他的下手更加狠毒无情。
  甚至顾不得自己的队伍是否能跟得上来,他仿佛是河川中露出水面分开激流的大石一般,将挡在他前方的拉夏军撕裂开来,全速往拉夏军帅旗处疾冲。
  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死仇敌普洛汉将军轻易逃走,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危险,豁出去了!
  幸好拉夏全军都只求能逃离这战场而无心作战,孤身深入敌阵的比尔没有遭遇像样的反击,竟顺利地赶到了拉夏的帅旗下。
  再难控制住心头翻涌的恨意,他猛然跃起,扑向帅旗下那端坐骏马之上,身披将军战甲的高大人影。
  ‘普洛汉!今日要你为我家人和索美维的村民偿命!’
  忍受了无数艰辛苦痛而等待的复仇一刻,终于近在眼前。比尔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自己与普洛汉将军的身影一分分地接近。
  本以为普洛汉将军为了自保,自己应会遭到强力的反击,他身在半空,心里已作好数种应变准备。然而,伸向普洛汉将军的手,却轻轻易易便擒住了将军的颈背,将他扯下马来。
  比尔不由有些错愕。自己梦寐以求的有一天能手刃仇敌的目标,就这么简单地达成了?
  看到那被他拖下马来的将军的面孔,他有些动摇起来的眼神在瞬间凝滞。
  当年普洛汉将军斩杀自己家人的一幕,曾无数次在比尔的梦境中出现。虽然真正见到普洛汉只有那一次,但比尔至死也不会弄错他的长相。
  这人不是普洛汉将军,只是穿了他战甲的替身!
  ……定是普洛汉见形势危急,就找了替身来吸引黑旗军注意,自己变装躲藏起来了。难怪周围的防卫并不严密,这么轻易就能抓到这人!
  比尔愤怒地抬头四面眺望,搜索普洛汉的踪迹。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普洛汉还来不及逃远了。
  四面扫视的视线停驻在前方不远处一个背影上,比尔的瞳孔猛然收缩。
  虽然那人穿的是普通士兵的服装,但比尔仍然认出他就是普洛汉!对这生死仇敌,比尔心中已留下铭心刻骨的印记,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只看到普洛汉的半个后脑勺,他也能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今日这一场正面战争,黑旗军大获全胜。
  拉夏军被全线击溃,大半死于战场或是成了黑旗军的阶下之囚。剩余的少数幸存士兵,因为莫罗尼残部的救援而逃出黑旗军的包围圈。
  虽然逃兵约在一两万人,这个数目的军队还是相当具有威胁力的,不过逃窜的部队分散成大大小小许多股,一败涂地的拉夏军再也无力把这些散兵重组成军,应该无需过虑。
  战事基本结束后,艾里一边放松地随地坐下来休息,一边听取部下汇报战果。一个部将向他汇报完上述的这些内容,他点点头。这一战这样的结局,已经令他相当满意了。
  此时,负责清点参战部队的一个军官快步跑过来,报告道:‘首领!比尔分队长带领的分队到现在还未归队!’
  ‘什么!?’艾里所有的轻松心情一下子被这消息搅得不见踪影。
  ‘据最后见过比尔分队的战士说,他们似乎是追击普洛汉将军的残部去了!’
  我早该想到!艾里懊恼地捋了把头发。那小子复仇心切,没抓到普洛汉将军,恐怕是不会回来的!!
  他追问那军官道:‘知道普洛汉将军残部的大致兵力吗?’
  ‘据当时在最前线的战士估算,应该还有千余人。’
  艾里的神色更形严峻。比尔带领的小队只有五百人,就算是趁胜追击,兵力到底还是不足。
  况且,若是他能在黑旗军领地的范围内追上普洛汉还好,这里距离拉夏国境不远,如果普洛汉逃回拉夏国内,以比尔的性子多半还是会不顾危险地继续追进去。那时,这样一支深入敌境的孤军,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被人灭了!
  再没办法安坐着休息,艾里跳起身来命那军官道:‘立刻把圣女、纪贝姆先生,还有现在有时间的高级军官都请过来商谈。’
  ‘商谈接应比尔分队长的事吗?’周围的部下有些迷惑地问道。
  ‘不!商谈反攻拉夏的事!’艾里斩钉截铁道。
  与其没头苍蝇一般寻找比尔和普洛汉的队伍的去向,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摧毁敌国的势力,让他们不敢危害比尔的队伍!
  今天已经击溃了普洛汉将军率领的拉夏军主力,拉夏本国内兵力空虚,应该难以抵御压境的黑旗军大军。
  况且,这次是拉夏先出兵挑衅。既然战败,让他们品尝战败的苦果,也没有可让人非议之处。
  黑旗军已经日益壮大,不可能永远只龟缩在小小的妖精领域中。借这个机会,也可以给所有对黑旗军心存觊觎的敌人一个下马威!
  ~下期预告~
  黑旗军挥师东进,反攻拉夏。失去了大部分军力的拉夏王无力抵抗兵临城下的黑旗大军,需要一个可以推诿责任的代罪羔羊,来替他承担战败的责任,平息黑旗军的愤怒……望着拉夏国王呈上的礼物,艾里久久无话可说。
  众叛亲离,普洛汉将军从威名显赫的大将军,沦落到只能狼狈地东躲西藏,孤身逃窜。复仇心切,比尔紧追不舍,终于将普洛汉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在追赶仇人的那段时间,他的内心却渐渐生出些许难以言明的迷惘……
  明确了奋斗目标,真正坚定了心意,艾里一改过往低调收敛的行事。在征服拉夏后,他开始着手进行新的行动……
 
 
 
 
只看该作者 151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弗里德瑞克: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巴德莱:艾里混入拉夏军中后所结识的拉夏士兵,在军队中抚养着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儿。
  弗兰克:被巴德莱收养的婴儿。昔日战况顺利时,被队伍中其他军人认为带来幸运,而队伍在战场上遇到不利情况后,则又被认定是‘厄运之子’而受到迫害。
  普洛汉:拉夏王国大将军,受命出征黑旗军领地却遭艾里设计而大败,也是毁掉比尔故乡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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