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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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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滥竽充数~
 
  ‘等军队重新整备好后,我们将再次尝试渡河!这一战,我们将完全凭借着实力堂堂正正地渡河,不依赖任何计谋,免得反而给贝拉里人钻空子的机会。以我方目前仍是远远优于贝拉里的总体实力,虽然会付出一定的牺牲,却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必定能突破贝拉里这最后一道防线!’
  ‘从王都前来支援的八名魔法师已经赶到,现在再加上你,到渡河时就靠你们九人来对抗对方的魔法师。等到这一战得胜,你便算是立下不小的功勋,可以获得王上的封赏,那时就不再只是个普通士兵了!’
  从一名很可能变成炮灰的普通士兵,高升成深受王国重视和保护的魔法师,这应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美事,而普洛汉将军更给了他立功的机会,许诺下似锦前程,将军面上的神色看来十分笃定莱文没有理由拒绝。
  他却不知,这些东西对艾里来说根本全无意义。艾里本想将自己不懂什么攻击魔法的老底揭穿好打消普洛汉的念头,忽然想到弗兰克和巴德莱的事,他改变了主意。
  他正愁没有力量保护弗兰克,眼下不正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吗?既然将军急于招揽自己,若不藉此机会讨价还价,利用将军的权力来压制十四分队危害弗兰克的行动,岂不是太浪费了?
  计较已定,艾里做出欣然之色,单腿跪地道:‘承蒙将军看重,莱文感激不尽!莱文在此誓言,愿终生追随普洛汉将军至死!’
  反正莱文.里博尔这人是早在前一次的战役中就已死了的,绝对算是‘追随普洛汉将军至死’了,跟我可没有关系喔--口中说得动情无比,艾里却在心中暗暗吐槽。
  将军倒没想到莱文会就此向自己誓言效忠,心下颇喜,觉得这人果然上道。对于让自己开心满意的人,耳根子自然特别软,很容易答应对方的请求。
  艾里见‘效忠’之举果然哄得他开心,便趁机道:‘只是属下现在有些麻烦,如果无法解决的话,不要说尽心为将军效忠,甚至连继续待在军中都很困难……’
  ‘哦?是什么事?你说吧!’
  ‘属下有一个义子,也是同队一名战友巴德莱收养的孩子,一直养在军中。不过近来战况不顺,队中便有些人认为是那孩子召来厄运,要对他不利……所以斗胆想请将军制止那些人的行为,并让巴德莱以属下侍从的名义跟随属下,方便照料那孩子。’
  十四分队中看得很重的事,在普洛汉看来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只要下道命令就行。
  他几乎是不加思索地应允了,立刻叫了书记官进来拟定莱文和巴德莱的调拨命令,同时要他传令下去,禁止十四分队的人再对莱文魔法师的义子有任何不轨行为。
  见事情处理妥当,艾里终于松了口气。挂心一个人被留在营帐中守着弗兰克的巴德莱会不会出什么事,他领了调拨令便向将军辞别。
  走出帅帐,艾里的神色比进去之时的疑虑重重已显得轻松得多,却还是挂着几许思虑之色。只不过,这时候所考虑的内容已经不一样了。
  他自知肚里没有真材实料,而不久后将要接触到的魔法师可都是内行人,不会像没什么机会见识真正魔法的士兵那么好唬弄。
  眼下他满脑子想的,是该如何将新转职的神棍骗子装模作样的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好继续瞒天过海下去。
  挂心留在营帐的巴德莱和弗兰克,与将军的会面结束后,艾里一路紧赶着回去。一进营帐,阴沉僵窒的空气就像是有形之物般逼压过来。
  果然如预料一般,就在不久之前才闹过那么一场,队员们是不可能像往常那样轻松自然地对待巴德莱和弗兰克的。
  偌大的营帐中住的二十多人,泾渭分明地分作两边,队员们对窝在一角的巴德莱和幼童投以敌意的视线,而巴德莱也以毫不畏缩的眼神回敬。不过好歹算是没有真的开打起来。
  看来没有来得太迟,艾里松了口气。大约这些队员顾忌着会招来自己这‘魔法师’的报复,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吧!但是对于魔法的畏惧到底无法压过对战死的厄运的恐惧,单靠这是撑不了多久的。
  虽然经过这么多事,天色已经晚了,到新队伍报到的事正常来说是延到明日的,不过艾里还决定马上离开这里。
  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他迳自走到巴德莱那里,低声将事情始末大致解说一遍。
  身为一名战士,巴德莱自是不怎么情愿变成无法堂堂正正地冲锋陷阵,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别人的侍从,但现在唯有这个法子才比较能保障弗兰克的安全,也就只好这么办。
  达成一致的意见后,两人便开始收拾随身的衣物,准备立刻离开。
  察觉到他们行动的队员们,神色间也相应地有些躁动起来。当艾里和巴德莱背起简单的行装,抱着弗兰克迈向帐门方向时,他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站起来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你们上哪儿去?’
  弗兰克已经被他们锁定为目标,当然不会由着他们随便逃到什么地方去。
  ‘不关你们的事!’
  艾里还在考虑要不要费唇舌把情况说出来,让他们断了纠缠自己和巴德莱的念头,巴德莱已经语气不善地闷声应道。
  想来艾里不在的那段时间,他已经累积了不少压力和火气,以致稍被撩拨就要爆发出来。
  如果在这临走的最后关头爆发冲突,把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程度,那可就是功亏一篑了。
  赶在情势更加激化之前,艾里忙挡在眼神火爆的巴德莱和围堵他们的队员们之间试图压制事态。
  眼下的情况特殊,息事宁人的态度非但难以奏效,更会示人以弱。士兵们若是质疑起艾里的‘魔法’实力,唯一的顾忌一消失,只怕立时就会扑上来。
  因而艾里索性便摆出充满威慑力的高傲态度,居高临下地发话。
  ‘各位!我们不曾干涉你们的行动,你们也没有权力干涉我们。执意阻拦我们的人,最好先考虑清楚……’艾里同时以如冰剑般冷锐的眼神缓缓横掠过身前的每个士兵们,增加他们的压力。
  ‘……你们有没有承担轻举妄动的后果的能力?’
  与其说是言语上的威慑力,不如说是艾里整个人散发出来,那凌驾一切之上的强悍气魄,让被他正面指向的人几乎有难以呼吸的错觉,一时也没人敢违逆他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纵然内在力量已失,艾里好歹曾是出名的剑士、英雄,也曾经统御过千军万马,在需要的时候并不难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威仪和气势。
  对艾里的戒惧和除掉厄运之子的念头在心中不断拉锯,士兵们犹豫着是否该先行退却,等到聚集到更多人时再来发难。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艾里正想趁着他们还处于心意不定的迷茫状态脚底抹油,帐门出乎意料地先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阻止道:‘谁也不准对莱文他们动手!’
  众人望去,进来阻止的人,竟然是康萨克队长。看来他在外头已听到了一些对话,猜到里头的状况紧急,便急冲冲地赶来阻止。
  先前艾里和巴德莱请求他出面制止士兵们时,他已明白地表示出和士兵们相同的立场,然而现在却是急匆匆地赶进来阻止士兵,像是唯恐莱文等人有些微闪失的模样。
  士兵们全然无法理解上司怎么会态度大变,疑惑地鼓噪起来。
  ‘刚才上头已经颁下命令,禁止队里任何人对小孩和莱文他们不利!而且莱文已经被调入直属将军管辖的魔法师小队,不可对他有失礼的举动!’
  一边传达他刚收到的命令,康萨克一边抹着不知是赶得太急,还是担心手下的人已经违背上头的命令而冒出的汗水。
  拒绝莱文和巴德莱请求时,那隐约可见的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姿态已经全然找不到半分,而是闪动着明显可见的惶急紧张。
  如果莱文他们有什么损伤,上头怪罪下来,他的前途便从此一片黯淡了!
  艾里暗暗冷笑。看到康萨克队长原本为了无谓的理由而赞同手下对付一个无辜幼儿,现在却因为承受了更高层的权势的压力而不得不改变态度,艾里发现自己从队长前后落差巨大的态度中,得到了一种奇特的畅快感。
  而那些队员们见队长竟完全站到了莱文巴德莱那边,又带来了这么个消息,禁止他们再有针对弗兰克的任何行动,而莱文更摇身一变,转眼成了地位优越的魔法师中的一员,再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能招惹得起的对象。
  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么大的改变,每个人面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表情精彩万分,让艾里更觉过瘾。
  有时候权势地位还真是不错的东西哪!用它来欺负本来要欺负自己的人,感觉真是很爽!
  一边在心底愉快地这么想着,艾里领先而行,带着巴德莱和弗兰克向帐门外走去。
  挡在前头的士兵如同被利刃划开的绸布,无声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分裂成两边,让出路来。
  没人有任何行动,只是都以一双双隐约闪动着火星的眼神沉默地紧紧追随他们的身影。
  尽管有虚假的实力作为威慑,又有上级的命令约束,艾里很有把握士兵们不会再有贸然向自己动手的可能,但这些士兵的眼神仍是令他感到些许不安。
  明明只要艾里能好好地在魔法师小队混下去,事情就应该算是解决了,但这与十四分队的人分开的最后场面,却总让他觉得难以完全就此放心……
  虽然最后时的感觉不大好,但弗兰克的问题总还算是就此解决了。接下来更需要艾里去伤脑筋的,是怎样如何在魔法师小队中滥竽充数下去?
  在还没有了解实际情况之前,艾里也无法先行想出什么对策,只有抱着见步行步的想法来到魔法师小队。
  加入魔法师小队后的第二天,与魔法师们真正见到面,艾里发现像修雅、萝纱那样的人或许应该算是魔法师中的异类。
  魔法师小队中的人,还真是符合艾里最早对魔法师的印象--孤僻、高傲,一群脸色苍白,阴沉的老家伙。
  他们的心神通常专注于神秘玄妙的魔法世界,以至于相当不在意与现实中旁人的交往,沉溺于自己的天地中。
  莱文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相比他们显得太过年轻,不像是能够与他们深入探讨魔法秘密的对象。
  再看到他腰间还系着一把半旧不新的佩剑,打扮完全还是一个普通士兵的样子,更加没人多放多少注意力在他身上了。
  魔法师本来就不该是去冲锋陷阵的人,根本不需要佩剑。一个还随时准备着和人砍杀的人,根本就是还没有什么身为魔法师的自觉。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多深的修养造诣?
  不过,艾里自己也乐得和他们保持着冷淡的距离。不接近了解,自然不容易被人看穿底细。
  就是偶尔有人问他他所不知道的魔法问题,也只要做出末学后进的样子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自惭几句,顺势再奉承几句便可。说起来,这些人倒还真是容易应付。
  而在与这些魔法师们见过面后,从平日代普洛汉将军管理魔法师们的官员那儿,艾里又知道了一个令他十分欣喜的信息。
  拉夏军有随军配备一定的魔法书籍以便魔法师们研读进修,平日也很少安排魔法师做什么工作,而是任由他们自由修行。
  这对魔法技能一穷二白的自己来说,正是再好不过的学习机会了。虽没指望真能在短时期内达成多深的魔法造诣,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总是不无小补。
  只不过,也不见得所有的事都能顺遂他的心意,正比如现在--
  艾里头上虽然已束了布条好让自己提起精神,但看他的神色却还是鬼一般的憔悴郁卒。
  盘腿坐于堆满了魔法书籍的书架之间,他极度缺乏耐心地用手指胡乱翻着平摊在面前的一本厚厚的魔法书册,口中不断传出郁闷的哀嚎声。
  ‘啊~~啊啊~~我简直不能相信!这真的是通用语写的魔法书吗?不明白啊……为什么我每一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却就是看不懂!?’
  因为是挂着侍从的名义,巴德莱总是带着弗兰克待在艾里周围。
  此时,弗兰克正学着艾里的样子努力盘腿坐着,胖胖的小手使劲揪着巴德莱随便拿给他玩的一本魔法书的边角,试图把它顶到圆圆的脑门上。
  而巴德莱有一下没一下戳著书本,让它一次次从全不知情的小家伙头上跌落,逗着他玩儿打发无聊时间。
  好在魔法书都是用羊皮之类的坚韧质材所制,艾里不用担心赔偿损坏书册的问题。
  听到艾里第N次的哀叹,巴德莱忍不住问道:‘真这么难吗?莱文你不是靠魔法书自学学会魔法的吗?怎么会看不懂?’
  艾里顿时气虚,咕哝着找理由:‘入门的召唤魔法精灵的方法,写得还算是能懂。进阶的法术咒文和魔法理论就越写越乱七八糟了!’说着说着便愤慨起来,他忍无可忍地随便挑了一段文字出来与巴德莱共享。
  ‘你听听这个!什么“施术之法皆应秉持万物自然所天赋之协和相性,有所偏失则难尽释所集聚之自然之力甚而更将引发失衡未释之力反噬自身”……难道你能听得懂它在讲什么鬼吗!?’
  ‘……’
  在巴德莱听来,这一串东西也是有如异种生物的语言一般,虽然组成的音节都是听过的,但连起来就不知所谓了。他只能哑口无言地摇头。
  ‘所以说啊!搞不懂当初写这书的人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不会按正常人的方式说话吗……’艾里继续嘀嘀咕咕的,发泄着怨气。
  越是高阶的魔法技能、理论,叙述起来所援引的魔法术语便越多,甚至一句话中八成以上的词汇都是术语也是正常。
  艾里和巴德莱一样都属战士资质,对魔法深奥难懂理论的理解能力着实有限。
  艾里在这里翻了一上午《魔法实战技术》、《中级魔法大全》、《魔法致胜之路》之类的书,里头倒是有写不少有用的魔法,可就是有看没有懂。
  懊恼和挫败让他忍不住变得越来越心烦气躁。
  艾里自知当年修雅拼尽残余魔法力,甚至动用了一部分生命力为自己缔结下魔法契约,让自己不需要特别修行就可以轻易聚敛到大魔法师等级的魔法精灵之力。
  因为起作用的是那魔法契约,而不是消耗自身的精神力,他甚至可以没有极限地召集魔法精灵,避免了魔法师最大的限制。
  这实在是十分有利的基础。只要能学会强力的魔法,立刻就能发挥超乎一般的威力。
  只可惜……现在看来,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
  ‘别忘了再没不久你就要作为魔法师上战场了。’或许是要读天书的人不是自己,巴德莱方能用这样镇定的口气提醒莱文现实的危机。
  ‘要是到那时候,你的魔法还是只能用来点烟,泄了老底还算小事,恐怕刚上战场,敌人的魔法攻击立刻就会要了你的命。’
  ‘哦,谢谢你向我描绘出这么令人心跳不已的前景呐!’
  巴德莱说的艾里也很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还坐在这里逼自己去读这大半读不懂的天书。只是读来读去,能看得明白意思的,还是只有精灵力的基本运用的部分而已。
  不管怎么说,能学到一点总比什么都不懂好。事到如今,艾里也只能抱着这种想法,一边耐着性子从基本运用开始学起,一边琢磨着怎么靠这些在战场上保命。
  在拉夏军整顿队伍的期间曾下过一阵雨,这让拉夏军不得不拖延了几日,等到河水重新变得平缓后才好渡河。这让艾里多了一些时间临阵抱佛脚。
  这段日子里,拉夏军也一直有留意观测河水状况,并没有发现水位异常涨跌之类的状况,可以确定贝拉里人没有试图利用索贡河搞什么鬼。
  只待普洛汉将军传下命令,便随时可以行动。而为求一个最有利自己的战斗环境,在拉夏军的开战准备完成后,普洛汉将军依旧按兵不动。
  而没过多久的一天,普洛汉的耐心得到了回报。凭着多年经验,他预测到夜间至第二日上午这一带将被大雾笼罩,风向应也利于己方渡河。决战的时机终于到了。
  雾是在后半夜起的,沉暗的夜色再加上越来越浓密的雾气,河面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趁着这有利的天时,载满拉夏士兵的船只无声地滑下水面向对岸驶去。
  对于拉夏军来说,如果能够以突袭的方式登岸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以令折损降到最低。
  不过贝拉里军同样也能预测到这场大雾,自然也对拉夏军会选在这最有利的时机发动进攻有所准备。
  黑暗和浓雾虽能阻挡视野,却隔绝不了声音。拉夏军的渡船才下水不久,对岸便亮起了越来越多的火把,简直像是会流动的星河落到了人间。
  如同上次失败的渡河之战一样,拉夏军遭到了强烈的阻挠。
  随着第一枝箭矢钉在拉夏军的船板上,越来越浓密的箭雨从天而降。不幸被火箭射中而起火的船只翻覆在河面上,寂寞地燃烧。
  不过,黑暗和浓雾的掩护,让贝拉里军的弓箭手难以掌握拉夏船只的具体位置,只能将箭毫无目标的空射向天空,任由其自由落下来伤敌。这种射箭方式的命中率自然不是太高。
  这种天候上的不利,是贝拉里人明知道也无法弥补的。利箭虽不断在给渡河军制造着伤亡,但相对那密密麻麻地渡河的庞大的拉夏船队来说,损失的程度并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胁。
  这对贝拉里人不利的战况在不久之后,发生了变化。
  从河对岸忽然闪耀出强烈的光芒,穿透雾气的遮蔽照亮了一大片土地,仿佛黎明提早降临了一般。
  视线被吸引的拉夏战士们看到,从闪耀出强光的地方升起一颗明亮的火球,向着河心的船只飞射而来。
  ‘魔法师来了!’
  ‘又是火球术!!’
  河心的拉夏士兵叫了起来。一时间有不少人都忘了划桨,停下手惊恐地看着火球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火球拖曳过的地方,下方河面上的船只也清晰地暴露于强光下。虽只是一晃而过的短暂光芒,却已足够能让贝拉里的弓箭手确定那一带渡船的位置,大量的箭枝便趁这一瞬找准目标倾泄而来。
  就算火球飞远,光线已经消失,凭着之前的印象而射来的箭矢也大大提高了命中率。
  本该是生命、希望象征的光,所掠过之处带来的却是死亡和危险。
  而火球飞到尽处,准准击中了一艘渡船,再度给拉夏军造成了打击。被击中的船只整个爆裂开来,飞散出大量焚烧着的木片和人体残肢。
  遇难船上搭载的士兵,几乎都是连呼叫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就当场死亡。
  火球本身所制造的伤亡,再加上先前火球光芒所带来的死伤,只一枚火球就给拉夏军造成了相当可观的伤亡数目。
  单发的火球术本只是中级难度的魔法,消耗魔力也不太大。若是有牧师在旁协助恢复体力和魔法力,一般中级魔法师都可以连续不断地施用火球术。
  不过在这特定的状况下,它却成了效用最大的魔法。
  第一颗火球出现后,便陆续有更多火球升空而起,每一发,都给拉夏军带来不小的伤亡,贝拉里的魔法师和弓箭手配合得相当默契。
  想来贝拉里人也预想到拉夏人大概会凭着优越的实力正面进攻,拼着付出一定的牺牲为代价抢滩登岸,夺取己方最后的防线。
  这一次没有什么可以取巧使计的余地,只能凭实力和战法分高下。
  贝拉里人预想各种可能的战况,为今日之战事先演练过一些应对的战法,果然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片刻之间便给拉夏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猛烈的反击和周围友军不断伤亡的景像,确实带给渡船上的拉夏士兵们相当大的恐惧。但是这恐惧在这时候并不能阻挠他们,反而让战士们更加拚命地挥动船桨划向对岸。
  拉夏的军官在战前都向手下的士兵作过讲话,每个士兵都很了解他们的处境。索贡河是非渡不可,而每多尝试一次渡河,都要付出不小的牺牲。
  将军已决意拼尽一切、不惜代价地要在这一战中拿下索贡河!
  况且已经到了河心,也没有退路了。只有尽快登上对岸,能够真刀真枪地和贝拉里士兵战斗,才能结束这一面倒的挨打状态。
  越快抵达对岸,生存的机会便大上一分!就算攻击再猛烈,拉夏的士兵也无暇理会,只能尽快地挥动船桨前行。
  同样的,对岸的贝拉里人也知道现在的战况虽似是有利于己方,可是一旦首批拉夏人登岸阻挡住己方的攻击,令拉夏军主力渡过河来,那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们也是拼尽全力地攻击得更加猛烈,要将一切接近的拉夏士兵杀死。
  这是两国军队间意志和战斗力硬碰硬的抗衡,没有任何回旋退缩的余地。每一刻,都伴随着大量鲜血和生命的流失。
  原本宁静的索贡河面被渡船划出一波波水纹,又被炸裂翻覆的船只和摔落河中的士兵扰得更加凌乱。
  落河而尚未死去的士兵拚命挣扎着呼救,周围虽遍布着己方的士兵,却没人能有余力搭救,只能任他们被湍急的水流迅速冲走。
  在这惨烈的战场上一角,发生过这样一段不为人知,也不足以对战局有任何影响的小插曲。
  第一枚火球击中目标炸裂开来,令拉夏渡船上的士兵无一生还之时,是战局的一个转折,引得全军注目。
  而就在不幸首当其冲的罹难的渡船不远处,另一艘船上的士兵们的惊恐之色相比一般拉夏士兵又更深了几分。那已经超越了哀伤战友之死,畏惧敌军的攻击等正常反应的限度。
  ‘是……那上面有我们队的人!’
  ‘约瑟夫、菲利普他们……也死了!!’
  听着旁边的人念数着死难的队友,十四分队的士兵们一时间为更深沉的对于神秘未知事物的恐惧所笼罩。
  虽说成为士兵,就该对死亡有所准备,但算来自上次渡河之战以来,在过去那么多场战斗中都没有太大伤亡的十四分队,已经失去了四成的队友。
  这密集的死亡令他们很难不归咎于别的原因。
  ‘厄……厄运之子!’
  ‘一定是他的力量!’
  ‘没错!不然怎么这么巧,我们队又被安排在头几批渡河,第一个被击中的又是坐着我们队上的人的船!?’
  队员们慌乱地交换着看法。这噩运被再次归咎于弗兰克。
  其实倒也不能算多巧。十四分队的人分散在好几艘船上,又是头几批渡河的,正是贝拉里的魔法攻击最可能的目标。第一枚火球击中十四分队的人乘坐的船只的机率本就不低。
  但是看到平日相熟的队友在短时间里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想到下一个死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己,恐惧已经完全蒙蔽了队员们的心。
  有人恨声低语着:‘厄运之子只要留在军中,就会给我们召来死亡……’
  这句话虽不是从所有人口中发出,但却在说出的瞬间,有如那托起了所有船只的冰冷河水一般,吞没了每一个人的心。
 
 
 
 
只看该作者 13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混水摸鱼~
 
  不同于第一次渡河之战,这一次拉夏这一方也有了魔法师。他们自然不能坐视贝拉里的魔法师肆意打击己方军队。
  火球的光芒从哪里闪耀起来,便代表了贝拉里魔法师们人在哪里。拉夏军方的魔法师们乘坐一条渡船,接近到敌方魔法师进入他们的魔法攻击范围之内的位置,同时小心的维持在贝拉里弓箭的射程之外。
  除了艾里这临时加入者之外,其他七八名魔法师平日已训练出合作进行施法的默契。他们都只是中级魔法师,将各自的魔力汇合使用,则能发动高出他们自身等级的高等魔法。
  因而为了充分发挥战力,他们聚集于一处合乘同一艘船。不过在他们所乘的大船之后,还拖曳着七八艘小舟,那是因应之后的战况变化而准备的。
  渡河之战开始后,他们发现敌方对魔法师的安排不怎么有利于己方的行动。
  约莫是预计到兵力雄厚的拉夏军阵线会拉得较长,为了顾及整条战线,贝拉里的魔法师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分作三处散布于对岸的丘陵之间。
  这样一来,拉夏魔法师合力发动的强力魔法就没办法一举消灭掉敌人所有的魔法师了。
  萝纱、罗炎这样的魔法师算是特例,对几乎不需要特别集中精神、颂念咒文的他们说,顶多只要再多扔两个魔法过去就一样可以搞定。
  不过普通人类魔法师就不一样了。就算不是协调性要求较高,需要更长时间集中意志冥想的合作魔法,施行一般的魔法也需要一定时间来集中精神力,咏唱咒文,施放魔法之间必定有一段时间间隔,被惊动的敌人便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反击,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用“流星火雨”吧!趁着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时机,至少全歼其中一组!’
  拉夏军魔法师的统领人,也是年岁最长的帕尔斯法师长向其他人道:‘魔法的光芒会显出我们的位置,敌人的魔法师应该很快就会集中攻击我们。我们之中又没人能掌握防御全体的高级防御结界,还是分散开来更能避免牺牲。所以施法之后大家就各乘一条船,尽量分散开,各显本领反击敌人。直到完全消灭敌人的魔法师,这次的任务才算完结。’
  ﹁流星火雨﹂是难度很高的高级火系魔法,这些中级法师必须协力合作才能使用得了。它是对远距离目标召唤火流星进行大范围密集轰击的强力魔法。
  只要来一下,除非及时设下水系魔法结界防御,施术范围内几乎无人能幸存。
  若是在对方察觉之前突然发动这魔法,对方不可能来得及防御,根本就是全无活路。
  原本的预计,是打算确定贝拉里魔法师的位置后,趁着己方魔法师未暴露之前合力施放‘流星火雨’,一举消灭掉敌方所有的魔法师。
  不过眼下情况不如人意,﹁流星火雨﹂消灭其中一组贝拉里魔法师后,拉夏这方魔法师的位置也随之暴露,必定会招来残存魔法师的反击。
  而合作魔法又比单人施行魔法要花费更多时间,到时各人只能各凭本事保护自己、消灭对方,想必会是一场险恶的魔法战斗。
  但现在情况既然是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见步行步了。
  随着帕尔斯法师长的示意,王国的七八名魔法师便围拢过来准备施法。艾里忙举起双手,撇清关系:‘呃,我不会合作魔法。’
  他之前的临阵抱佛脚收效甚微,勉强研习了十多天,所提高的仍然只是魔法力基本运用的熟练度而已。
  基本功的扎实固然有好处,比如‘点火’速度的加快,唯一比较常用的飞行术能飞得比较快些,但应用方面的魔法技能仍然几乎是一片空白。
  不过,好在其他魔法师本来就没打算让艾里加入。合作施行魔法需要相当的默契和契合度,不熟练的人加入的话反而会增加损耗、扰乱其他人。
  帕尔斯法师长吩咐艾里道:‘你不用出手。直接先到你的船上,先行为待会儿的战斗作准备吧!’
  其余众魔法师随即站成一圈,伸手交握,开始闭目冥想,一张张老脸上神色都是庄严肃穆。
  片刻后,魔法师们的须发衣裾更是以不像被风吹动的方式冉冉舞动起来,仿佛在他们所围成的圈中涌动着一股无形而强悍的力量。
  船上护送他们的士兵莫不被这股神秘氛围吸引,露出敬畏之色。
  艾里按着法师长的话,登上后头拖着的一条小船。坐在渐渐划远的小船上,他回头看了一阵,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是和萝纱相处久了,习惯了她随随便便就扔出个超级魔法的夸张,看这么大群衣冠飘逸、派头十足的老头,摆出这副战战兢兢,凝重得要死的架式,施放出来的也不过是人家小姑娘随便就可以扔出十个八个的魔法,真让人怎么看就怎么想笑……
  此时,魔法师围成的圈子中心处忽然间光芒大盛,吸引了艾里的注意力。
  然而在他看清楚那光芒之前,它便以视线难以捕捉得到的速度猛然窜升,斜斜飞射向河对岸上空,眨眼间便被浓浓的夜雾所吞没。
  一晃而过的强光混淆了看到这一幕的人的感觉,仿佛有停顿了片刻,又仿佛只在交睫之间,河对岸上空的云层突然变得通红透亮,仿佛竟燃烧了起来一般。
  伴随着空气被急速划开的尖锐嘶鸣声,从那红云之间如暴雨般,突然落下了数以百计的熊熊火团。
  坠落的火团笼罩了方圆十多丈的地面,范围之广、速度之急、密度之大,都令人根本无从闪避。
  闷雷般的轰然巨响中,坠落下火流星的地带顿时化作了一片火海,眼看着里头是不可能有人生还了。
  艾里吹了声口哨。料不到这﹁流星火雨﹂原来竟是这般壮观了得!亲眼见过这声势之后,刚才好笑的心态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稍等了片刻,被火流星轰击的那一带也再没看见有火球飞出。看来布置在那里的贝拉里魔法师果然是全员覆没了。
  见己方的魔法师终于做出犀利的反击,漂亮地除去了敌人的魔法师,许多渡河的拉夏士兵忍不住大声欢呼,士气大振。
  然而,帕尔斯等魔法师自己知道,现在还不是欢呼放松的时候,真正艰苦的战斗还在后头。
  "流星火雨"发动之前,从魔法师之间飞往河对岸的那段光已经暴露了拉夏魔法师的位置。另外两组贝拉里的魔法师不是傻瓜,知道若是让他们有时间再用出两次"流星火雨",他们也将步死难同僚的后尘。
  对岸安静了片刻,魔法师们应该是在协商下一步的行动,并为反击做准备。
  很快地,便有好几颗火球从对岸以更迅猛的势头飞起,却不再以一般渡船为目标,而全是直奔魔法师所乘的渡船而去。
  好在按着先前的安排,不等魔法师们从施法后的恍惚状态中回神,操船的拉夏士兵便先将法师们各自抬入一艘船中,朝不同方向迅速划开。迟了一步飞来的火球落了个空,只把河水炸起了半天高。
  至此,若想在协助己方军队攻击敌人时不致被对方的魔法师趁隙以魔法攻击,便只有先行消灭对方的魔法师。
  于是,两方的魔法师形成了相互牵制的局面,在彻底消灭对方之前,哪一方都无法在军队的实际作战中发挥作用。
  只要没有魔法来搅局,战况自然便会偏向兵力、天时都占优势的拉夏军。己方魔法师不能真正发挥战力,对拉夏军来说倒是无妨,相反,对贝拉里军来说可就要命得很了。
  因而贝拉里的魔法师,自然是拼尽全力想要消灭对手。
  双方魔法师的实力都属一般,基本上都只有中级的魔法实力。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下进行远距离攻击,他们的能力范围内也只有火球术最为有效。
  拉夏魔法师也采取了和对方同样的法术来进行还击,从各艘船上立时也飞射出火球,轰向先前攻击他们的火球飞起的方位。
  必须攻击对方,这场战斗才能有个结局,因而每个魔法师的位置也不可能不被对方发现。
  为防御对方的攻击,魔法师们站上会最容易被火球击中的高高的船头,在自己身上施展水系的防御结界魔法。一旦被火球击中,水系结界便能在火球的爆炸下保护魔法师的身体。
  只是当防御结界承受打击时,将消耗相当多魔力,再加上同时还要发出火球攻击对方,魔法师的负担是相当大的。
  眼下,只有看哪一方的魔法修为更深,再加上一部分运气的因素,来决定谁生谁死。所有的魔法师都明了这一点,各自都使出全力,以求战胜对方生存下去。
  本来该是所有魔法师面临的处境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此时拉夏一方却有人是特例。他的问题比别人更要复杂上许多。
  既没有学会什么攻击魔法,也不懂得使用防御结界,艾里在临上阵前根本就只指望着其他魔法师的合作魔法能够一击就解决对手,不用他上场表演;又或是与其他人混作一处,只要做做样子,浑水摸鱼地敷衍过去便罢。
  然而事情的发展显然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更演变到各人顾各人的最糟糕的情况。
  为减小风险,免得被人一锅端,魔法师们所乘的船只都保持着一定距离,魔法师们的防御也只能顾着自己,无法相互支援。
  换句话说,艾里只能靠他那点可怜的魔法本领自求多福了……
  同时,更要兼顾着装模作样,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像样魔法的底细!
  基本上,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
  当贝拉里魔法师开始反攻时,艾里虽很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却仍是没想出什么办法。
  他内心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哀嚎。说到底,实力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也不是光凭脑袋想就能想得出来的啊!
  但是,贝拉里那边的火球已经接二连三地开始飞过来,危机已无可回避地摆在了眼前。总是要有所行动,等到火球真的轰到头上来,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学其他魔法师的样子站在船头的艾里,隐约间闻到一股酒气。虽然被风稀释得很淡了,感觉上却是很浓烈的酒所散发出来的。
  他循着酒香回头看去,正看见坐在船中为他划船的其中一个士兵拿了个酒壶抿了一口,借酒壮胆。
  魔法师在施法的时候,当然不能指望他们同时还能划船行舟,因而每位魔法师的船上都配有两个士兵来操桨。
  坐在成为魔法攻击目标的船上,实比冲在最前头的渡船还要更不安全,因而这两个士兵自上船来都是一脸僵硬。不过抗命必定会受到军法惩治,他们也只得遵命行事。
  心中想着至少尽量不要牵连划船的人,艾里向那两个士兵道:‘你们现在就跳船游回岸边罢!’
  看那两人露出疑惑犹豫的神态,他叹了口气找了个借口:‘待会儿我用的……魔法,和其他人不大一样,你们在会妨碍到我。’
  魔法师主动要求他们离开,那两人自是求之不得。行了个礼便要跳船下水,他们却又忽然被艾里叫住了。
  ‘等一下!’
  喝酒的那士兵奇怪地发现,魔法师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背上的箭矢,似乎在转着什么念头。随即,魔法师改变了命令。
  ‘把你的弓箭给我!哦,还有你那瓶酒也给我。’那士兵一脸呆滞,显然被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搞得晕了头。
  ‘打完这战再赔你钱。’艾里只当他舍不得那酒,补了一句,不由分说地拿过酒壶。
  打开瓶盖闻了一下,他露出笑容,赞道:‘果然够烈!’随即便把酒壶系在自己腰间。
  一边拿取那士兵的弓箭,他同时又向同样愣住的另一个士兵下令道:‘还有,把你的外衣脱一件给我,动作快点。’
  ‘……魔法师果然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家伙!’两个士兵在心里这样给艾里颠三倒四的行动找了理由。不管魔法师的命令有多奇怪,能离开这艘船回到岸上总是好的。
  他们没有异议地按艾里的要求照办后,便跃入水中,迅速游远了。
  被独自一人留在船上的艾里盘腿坐下,手里忙活着什么。多拖延下去,就算没被火球射中,其他魔法师也会因为自己迟迟没有动作而起疑。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莱文!你在做什么?小心,火球过去了!’
  附近船上的魔法师看到一颗火球正对着莱文的船轰来,而坐在船中的莱文却并不像已经作好防御结界的样子,大声提醒道。艾里抬头望见了火球,面上却并没有浮现多少惊惶。
  轰地一声,火球爆裂开来,小船被整个从中炸裂。碎木四向飞射,大片的木板燃烧着,漂浮在被爆炸激得晃动不已的水面上。
  出声提醒的魔法师目睹此景,低呼一声,暗暗惋惜那叫莱文的新进魔法师看来果然修为还太浅,什么都还没做就这样死了……
  ‘多谢提醒。’
  上空却突然传来莱文听起来很开朗的道谢声。那魔法师惊讶地抬头,看见莱文竟整个人凌空虚浮在空中。
  显然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间,他及时以飞行术冲上了天空,逃离了火球的轰击范围。
  其他的魔法师被爆炸声惊动,也留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发现艾里竟能在空中停留,就连最稳重的帕尔斯法师长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飞行术属于相当高深的高级魔法,这里众魔法师中尚且没有其他人能使用。
  另外,飞行速度也和施术者魔力深厚程度直接相关。看莱文的飞行速度竟能让他在间不容发间闪过火球术的轰击,可见其魔法实力绝非泛泛!
  想不到平日浑没半分大法师架式、不怎么起眼的莱文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既然能凌空飞行,敌方的火球术便难以对莱文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想知道这深藏不露的莱文会用什么方法来反击敌人,各人一面继续按先前的作战方式做着自己该做的,一面都忍不住分神留意莱文的行动。
  藉着燃烧的船木的光芒,他们看到莱文不断向上、向前方飞升,很快,浓厚的雾气便完全掩藏住了他的身影。
  帕尔斯法师长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自语道:‘原来如此!能飞行的话,他大可以将距离靠近后再攻击,这样便可以大大提高命中率!’
  他将视线移到前方河流上方的空气中。那一带就是不致于太迫近而被敌人察觉,命中率又是最高的最佳攻击距离。若没有猜错莱文的想法,应该可以在那一带看到他的行动。
  果然,在那迷茫的雾气之间,忽然间隐约亮起了一团红色的火光。火光在空中略停留了一下,便笔直地直向斜下方的河对岸的某处疾射而出。
  法师长和其他有在留意的魔法师见到这一幕,不觉有些失望。虽然感觉好像有些不大一样,火光似乎也更小而黯淡,不过看这样子,莱文用的不过也是和大家一样的火球术。
  然而,那第一枚‘火球’才刚发出,几乎没怎么停顿,那片空中便再度射出了第二枚火球。
  随后,更多的火球接二连三地连珠发出,射向对岸魔法师的方位。每个火球之间的间隔都短得不可思议。
  这时,几乎所有的魔法师都注意到了莱文的‘火球术’的异乎寻常之处。每个人都是难掩惊佩之色。
  ‘莱文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这么快!’
  ‘好强的能力!’
  低声的惊叹,几乎同时在好几个魔法师口中响起。
  身为内行人,他们都很清楚施法之后,普通魔法师都要花费一定时间重新集敛精神,咏唱咒文,这时间长短视个人造诣而定。
  但是能力高超的强大魔法师对于运用自如的魔法,可以做到不需要咒文就直接施行。看莱文几乎是毫不间断地发出火球,以此可见,他的修为真是高深到了众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程度啊!
  几个曾向莱文问过有关魔法的问题,被他摆出低姿态敷衍过去,顺带还附送了几句奉承话的魔法师,此时都是暗惭不已,认定了是自己当时谈论的问题对莱文来说实在太过肤浅,人家不屑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才故意推说不知。
  亏自己那时还因他的恭维话而得意,真以为对方什么都不懂……回想起当时情形,他们的老脸都要烧了起来。
  震撼于莱文出人意料的实力,众魔法师一时几乎都忘了身处战场,也忘了自己还要应付贝拉里的魔法师。
  不过,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发现这已并不重要了。
  自莱文连续快速地发出了好几颗火球后到现在,河对岸便再没有发出任何魔法。看来莱文的那几枚火球,已经准确地命中目标,解决了那边的魔法师。可见他魔法的准头也控制得相当好!
  众魔法师的钦佩之情又深了几分。仰望着那片掩藏了莱文身体的迷雾,他们都是无限感叹。
  那莱文看来还如此年轻,究竟是怎能修练出这么高深的魔法造诣呢?还是……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天才!?
  ‘这次真该谢谢萝纱……’
  漂浮于那阻碍了旁人的视线,掩饰着他身体的浓雾之中,艾里也在同时轻声感叹。因这次的事,他不得不又回想起那抹纤细俏丽身影。
  虽是刚刚熬过一个大危机,犹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孔并没有显出多少欢容,而是被思念之色所笼罩:‘……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呢?’
  先前他看到那士兵背上的弓箭,忽然回想起了昔年在拉寇迪时送给萝纱的那副小弓箭。虽是超乎了最初送她时的本意,那弓箭却是有助萝纱增强对魔力的控制力。
  有相当一段时间,她都是将魔法附着在弓箭上,藉着射箭来发动魔法。而‘借弓箭来发动魔法’这个概念,令他忽地有所触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关窍。
  约莫是人急生智,当他的眼光再落到先前那士兵的酒壶时,朦胧的想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士兵一走,艾里便把那件外衣撕成许多碎布条。将布条缠绕在箭矢之上,再淋上那烈酒,便制成了简易的火箭了。
  待飞上高空,托浓雾的福,没人能看得清楚他的行动。他飞到靠河岸更近的地方,藉着其他魔法师火球的光线确定了敌方魔法师的位置后,他一手取出火箭,另一手召来火精灵点燃了箭矢。
  这些日的基础联系到底还是有些成果的,除了飞行术掌握得更纯熟了之外,点火的速度也颇有进展,取箭、点火的动作一气呵成。
  ‘没办法。虽然我们没什么冤仇,不过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们不死,我就没法回地面了……’
  口中喃喃地向不巧和自己立场对立而走了霉运的贝拉里魔法师们表达过歉意,他张弓,搭上火箭,瞄准目标,射出!
  --下头的人都被浓雾遮挡得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看见一团火光亮起,然后飞射向敌方的魔法师。从现象上看,这和真正的火球术也没什么差别。
  于是,一枚冒牌火球就此诞生!
  虽然是冒牌货,不过事实证明,一枚穿透敌人胸膛的箭的杀伤力和一枚真正的火球不会有太大区别。
  隐身于空中的艾里不虞被发现受攻击,箭术也颇有造诣,几乎是箭不虚发,几下就将对岸剩下的魔法师全数了帐。
  失去了魔法师助阵,贝拉里人便完全失去了能有效遏止拉夏渡河大军的力量。虽然贝拉里军仍是拚死抵抗,实力的差距仍是不能抹消的。
  尽管今夜的索贡河水带走了过千拉夏士兵的生命,半个多小时之后,第一批拉夏士兵终于踏上了对岸的黑土。
  陆续上岸的拉夏士兵人数不太多,一时也无法相互照应,摆出阵形。坚守在那里的贝拉里士兵自知再无退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与拉夏军队展开了一场可称得上惨烈的厮杀。然而,败势已成的他们终究是无法再扭转战局。
  拉夏军在河岸边付出甚至比夜晚渡河时的牺牲者更多的代价,不过,终究是凭着比对方更加雄厚的兵力一步步控制住了河岸。
  得到前锋部队的接应,越来越多的拉夏军队顺利登岸,优劣之势越加明显。
  胜负的天平上,拉夏那一边的砝码一旦超过贝拉里,天平倾向拉夏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之后的战局再无变故,从河岸败退下来的贝拉里军,不得不再向内陆后撤。拉夏大军趁胜追击,率军追战三日,将贝拉里军方主力消灭大半,残部溃不成军。
  贝拉里虽尚未全境落入拉夏人手中,但无军可用、无险可守,只要再过几日,也就成了普洛汉将军的囊中之物。
  贝拉里王国的名字,从此从天庐大陆南部地图上被抹去。
 
 
 
 
只看该作者 13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欲走还留~
 
  成功结束了南方联盟会谈后,留在洛茨城的黑旗军大部迎回萝纱后,除了派出搜索艾里的搜索队伍之外,其余部队便都回到了妖精领域。
  虽然是处于首领失踪的状态,不过有圣女发挥出过去未有人料想到的强势,总算是控制住黑旗军的局势,黑旗军内部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既然支撑过来了,日子就还得继续下去。黑旗军在这段日子中出人意料地维持着平稳的步调。妖精领域中,每一日都显得相当平静。
  不过,这一天,基地的平静出现了些微的波动。
  ‘砰!’地一声,纪贝姆书房的木门与其说是被推开,不如说是被撞开地发出响亮的哀鸣。
  正站在窗边放飞一只信鸽的纪贝姆转过头,见萝纱踏着毫无圣女应有的崇高风范的豪快步伐冲了进来。
  近来萝纱为了塑造圣女可信赖的形象,在一般场合都会比较注意自己的举动。虽说在纪贝姆这里并不需要多顾忌,不过她的行色似乎略显得异乎于常的急切。
  维洛雷姆照例跟在她后头,行动间虽是一派华丽优雅,却神奇地始终能跟上急躁的萝纱。
  纪贝姆好脾气地给了粗鲁的闯入者一个微笑,又向她后头的维洛雷姆道:‘无论看多少次,都无法不赞叹你在女孩子面前保持形象的特技啊!’
  虽然乱发遮挡了纪贝姆上半张面孔,但从他嘴边那透着狡猾的纹路,维洛雷姆很确定纪贝姆现下肯定是一脸取笑人的捉狭表情……
  说起来,在黑旗军中待的时日越久,纪贝姆身上人性化气息似乎便变得愈浓,眼下居然连取笑人都学会了。
  在人界初见他时,他身上那股灰暗的阴霾气息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不过确实在慢慢变得淡薄。
  本来他是不在乎反讽取笑自己的纪贝姆几句,不过此时并不是适合的时机,因而维洛雷姆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萝纱难掩希冀之色地抢先问道:‘听人说刚才有新的消息送到纪贝姆先生这里?’
  一切情报向来都是集中通报给纪贝姆这里处理的,由他来分析整理,因而他这里收到消息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也只有这一段日子来,萝纱会一听说有新消息传来就心急地跑来探问。这只因为她期盼着传来的是有关艾里下落的消息,可惜每一次她都只能失望而返。这一次,也不例外。
  纪贝姆怜悯地摇摇头:‘是有关拉夏征服了贝拉里的消息。’
  ‘哦……’萝纱失落得耷拉下浅薄的肩膀。
  过去都是因无法像常人一样自然地产生情感、反应而苦恼,而经过这次艾里的事,她发现对于艾里这样最亲近的人,自己的情感还是被深深牵动。
  艾里失踪的时日拖延越久,心中的忧虑伤痛也累积越深。
  只是,以这种方式体会到自己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感情,实在让人没法高兴得起来呢……
  ‘拉夏一向是野心勃勃。这一次攻下了贝拉里,它周边的国家中他们能吃得动的,也就只剩黑旗军还没打过了。’
  纪贝姆继续说道:‘如果拉夏的胃口还没被填满,它的剑锋下一个指向的大概就是我们了。’
  几经磨砺,萝纱把握人心、情势的能力远在普通年轻女子之上。猜得出纪贝姆是想用公事来分散自己忧心的心意,她强打起精神听着。
  ‘现在派出搜索艾里的队伍中,青叶那队人正在拉夏国左近。我刚才已发信给她,让她若是手上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关艾里的线索,就到拉夏那里去一趟。一方面也可以继续查找艾里,另一方面也顺便搜集一些拉夏主力部队动向的情报。’听到青叶的名字,萝纱面上不觉又显出几许夹杂着哀伤的羡意。
  结束联盟会谈后,她恨不得能立刻亲身去寻找他的下落。无奈黑旗军的双圣中,圣剑士不在,圣女便必须留下来坐镇。
  若能像青叶那样,四下竭尽所能地去追寻艾里的踪迹,总比自己这样只能在妖精领域中枯守要好上许多。
  看到萝纱面色又黯淡下来,纪贝姆停下了说话。略一沉吟,他祭出杀手瞷--回身走到书桌前,从柜子中抱出一大叠文件,塞到萝纱手上。
  过去是艾里那懒鬼当家,日常工作就多半是丢给他来做,现在萝纱尚还不通实务,他手上的事情还是从来就没少过。既然有人有闲心伤怀难过,可以用来分心的公事,这里可绝对不缺!
  ‘骗人~~’萝纱埋在文件后头的小脸中,艰难地挣扎出血泪斑斑的控诉。
  ‘纪贝姆先生~~你要谋杀我吗!?’看纪贝姆不为所动,她又可怜兮兮地向一旁的维洛雷姆求救:‘维洛雷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自联盟会议那时起,维洛雷姆便一直陪伴在她身侧,时时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在有关黑旗军的事务上,他也给了她许多助力和支持。若没有他,萝纱这些日的生活会更难熬吧!
  本来还没等萝纱出口哀求,维洛雷姆便想过去帮忙,却看到纪贝姆垂在长袍侧方的左手向自己微摆了摆,他停住了脚步。略一思索,他也想通纪贝姆的用意。
  ‘维洛,我们好像好一阵子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前些日从洛茨城那带了些好酒回来,不如趁现在喝一杯?’
  ‘求之不得。’
  在纪贝姆的示意下,维洛雷姆顺势应允,狠心无视了萝纱的求救。两个男人走到外头的客厅去喝酒,出门时掩上了厚实的木门,隔断了被埋没于公文中的女孩哀怨的目光。
  ‘放心。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那些文件基本上都是只要首领签名盖章就好。就算她现在不做,迟早也是要送去给她签的。’
  似是知道维洛雷姆担心萝纱受累,站在在酒柜边的纪贝姆一边倒酒,一边让他宽心:‘在她做完那些之前,我们尽可以安心在这里消磨时间。’
  将酒杯递给斜靠在躺椅上的维洛雷姆,他站在一旁,像是很有趣一般细细打量着维洛雷姆的神情。
  这样的看人方法,如果是皮薄一些的人,早就局促不安,坐立不宁了。不过维洛雷姆的脸皮厚度向来非常人能及。
  似是知道纪贝姆在想什么,他索性大大方方地两手一摊,让对方看个够。
  两人是因为不同缘故而漂泊人界的魔族,在人界可算是异类了,真实身分也不得不隐瞒着绝大多数人。
  身处这样的环境,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变得比昔年在魔界各自为政时更亲近了不少。一些感觉,不用说出来彼此也能明了。
  ‘真爱上她了?’回身坐到旁边另一张椅子中,纪贝姆似有心,似无意地问道:‘魔族大多情感淡漠,我本以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曾真正入过你的眼的维洛公爵,是最不可能有为什么人神魂颠倒的一天的。老实说,情圣的样子还真不适合你。’
  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维洛雷姆沉默地啜饮着酒液,像是深思着什么,又像只是在专心品酒。
  他不应答,纪贝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也罢,当年的陛下也罢,本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绝顶强者,居然却都爱上了一个当时还很普通的女子……她们身上,究竟是什么独特的地方能吸引住你们这等人物?你们究竟喜欢她们什么?’
  苦笑了一声:‘我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永远也无法理解最初让陛下改变,让一切一步步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纪贝姆本来就不期望得到维洛雷姆的回应,他只是借此一抒梗在心中多年的结罢了。两人各喝各的,默然半晌。维洛雷姆忽地轻笑起来。
  ‘罗炎怎样我不知道。在我来说……’刚才那长久的沉默中,维洛雷姆原来一直思索着纪贝姆的问题,到这时方才回答。
  ‘一开始,只是被她出乎我意料的某一面特质震撼到。后来,眼光就忍不住越来越多地放在对方身上……别人或许根本就没有留意的神态、动作,我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去揣摩她在其中透露的个性……渐渐地觉得对方的一切都与众不同,就算在旁人眼中可能是缺点的部分,也顺眼得不得了……’
  维洛公爵是很认真地试图整理明白自己怎么会陷入情网的,不过最初提出问题的纪贝姆倒是越听越全身不自在。
  就算事隔多年,想像当年所侍奉的英明睿智的魔王陛下如维洛所说的那样爱上修雅的具体情景,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正想说点什么截断维洛雷姆的话,幸好维洛雷姆自己改变了言语的内容,没再继续那太过赤裸裸的描述。
  ‘我们魔族本是情感淡漠的一族,过去那么漫长的岁月中,真正能吸引我的热情的事情实在太少,尤其是已经站到了权力的顶峰,更加找不到可以让我们去追逐的目标。我想在这一点上,罗炎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
  ‘想到将来还要渡过更漫长的无聊时光,就让人浑身无力哪!就算是继续打打杀杀,征战天下,打来打去还不是那么一套?一旦击败了对手,再度降临的烦闷只会来得更加汹涌。’
  ‘就在这样乏味沉闷得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的日子里,忽然有一天,发现了一个里里外外每一处都让你惊叹不已,每时每刻都能吸引住你全副心神的人。单是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就能让你不时有全新的发现。只要有她,今后的日子不需要特别去争斗什么也不会再无聊烦闷,整个人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她就是我们心灵的宁静和依托吧……若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谁有办法拒绝呢?’
  还……真是热烈的告白啊!纪贝姆觉得自己第一次开始有些理解了当年王来到人界后,舍弃同族和责任一直留在修雅身边的原因。
  攻占人界,让王成为唯一统一两界的最伟大之王者,说起来这只是自己的梦想,对陛下本人来说或许不过只是可有可无的目标……
  各自思索着,客厅中又是一段沉静。
  酒液甘冽芳醇而带些魅惑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们,忽地,被一声笑声所惊扰。
  发自维洛雷姆的这一笑隐约透出一股淡然清明之意,着实不像一个刚才还在诉说沉迷情网的感觉的男人所能发出的。
  ‘也说不定,爱上的只是“爱上”的这种感觉本身?’
  纪贝姆要思索一下,才听懂这有些饶口的话。而真正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则花费了更多时间。
  以他对维洛公爵过往的认识,他确实是那种本以为已看明白了他,却又能突然让人觉得难以捉摸的人,不轻易为任何人、事、物所拘,也是他一贯风范。
  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能无动于衷。
  纪贝姆猛然倾身向前,紧紧盯视维洛雷姆,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喜欢的是什么都不关我事。但你若是让萝纱受到半分伤害,我会让你尝到十倍以上的痛苦!’
  低沉压抑的话音,却不可思议地透出无可阻挡的气魄。虽是明知纪贝姆早已失去力量,他却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有违纪贝姆的话,纪贝姆必能实现他的威胁。
  维洛雷姆愣了一下,忙哈哈笑道:‘不敢!不敢!你放心吧!’
  ‘呵呵呵呵,那是最好……’
  随后的谈话内容便转开了。里头书房萝纱继续在挥泪工作,外头的两个男人则继续进行他们‘和乐融融’的交谈。
  将贝拉里的大部分国土纳入掌握,将贝拉里境内所有具危险性的反抗部队基本平定后,普洛汉将军率领的拉夏军终于暂时停下了征战的脚步。
  并没有立刻撤返回拉夏王都接受胜利的封赏,普洛汉将军的队伍耐人寻味地在当地城市驻扎下来,一方面对将士论功行赏,同时等候国王进一步的号令。
  一般在战斗中立下功绩的将士,是由各军循例一层层封赏下去,不过某些在战斗中立下特别功绩的人则是直接由将军来给予奖赏。
  艾里在攻破贝拉里军最后一道防线的索贡河之战中表现得十分抢眼,在决定战局关键的消灭贝拉里魔法师的事上缔造了过人的战功,自然也得到了谒见普洛汉将军,接受他亲自封赏的荣耀。
  ‘第二骑兵队副队长班德拉夫,作战英勇,荣立三等军功,官职晋升一级,接替第二骑兵队长之职。’
  ‘多谢将军!’
  庄严堂皇的大堂中,高坐大堂上头的普洛汉将军一一嘉奖有功将士的军功。爵位的拔擢、财物的赐予是国王的权力,这里决定的只是功绩的等级和官位上的提升。
  被念到名字的将士便出列走到将军座下,单腿下跪恭敬地行礼,接受奖励。
  艾里也正排在一众受赏将士的行列之中,等待将军念到自己的名字。他前后其他等待受赏的将士,多半难掩激动欣喜之色。
  只不过他本身来路不正,就算能被封得多高的功爵也只是镜花水月,让人兴致缺缺,可碍于身分,却还是不得不浪费大好时光在这闷死人的地方排队等待。
  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在他面上找得出几许不耐的痕迹。
  而他的心中,此时更在盘算着是不是该找机会离开拉夏军了?
  最初是想隐身在拉夏军中避开黑旗军的搜寻,作为一个普通小兵,自然不容易引来注意。
  而现在不得不当上少有的魔法师,更加还‘表现突出’,实在很容易引人注目,未免偏离了最初的初衷。
  自己那手假冒的魔法,虽然侥幸蒙混过关了,但时日拖延得久了难免不会再遇上要自己使用魔法的任务,穿帮的机会只会越来越高。
  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巴德莱和弗兰克的问题了。如果自己逃离拉夏军,便无人能再庇护他们。若真要走的话,现在就得考虑如何说服他们也离开拉夏军了……
  ‘魔法师莱文.里博尔!’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化名响起,艾里忙暂时搁下心思,学着其他人那样走到将军座前,状似恭敬地半跪下身。
  ‘莱文尼在索贡河那一战中功绩卓著,可记为二等战功。魔法师小队是从王都那里借调来的,我不能直接干预你的官职升迁,不过我会派人将你的功绩和表现上报上去。你会得到满意的赏赐的。’
  略出艾里的预料,这一次普洛汉将军不同于对其他人那机械死板的照本宣科,而是带有交谈意味的话语。
  在宣布了功绩决定后,他放低音量,向艾里道:‘索贡河那一战中,我也看到了你惊人的表现。你的魔法能力真是令人惊喜!虽说是我邀请你加入魔法师队伍的,却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高超的魔法能力。’
  艾里故作谦逊地低下头:‘将军过誉了。莱文只是想着尽力完成将军的交托,完成份内之责而已!’
  将军粗嘎地一笑:‘决心固然重要,不过也不是光靠这个就能发挥出过人能力的。莱文你在魔法方面真可以说是难得的奇才!那一天那精彩绝伦的飞行能力,还有强大的魔法攻击力,都让我大开眼界……’
  说到这,普洛汉略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艾里偷瞥了眼将军的神色,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深思时的闪烁精光。
  艾里暗自冷笑了声,猜测到普洛汉心中大概正在筹划着什么计划,想要充分应用上自己的所谓魔法能力吧!
  抱歉得很,不说这所谓的魔法能力除了飞行术外根本是子虚乌有,就算真有能力,自己也不会只为了满足拉夏的而动用。
  ‘我想我可以令你的本领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也许再过不久,那个时刻就会到来。’
  将军再开口时,果然验证了艾里的猜测。
  ‘在那之前,好好保持你的健康,磨练你的能力吧!到时你若是能顺利完成任务,就一定能立下比这一次更大的功勋!我想国王陛下也不会吝惜他的赏赐的。毕竟,能让那个声名正隆,至今还没有尝过败绩的对手尝到失败的滋味,可不是件轻易的事……’
  艾里前头听着,只是继续在心中冷笑。然而,听到最后一句时,像是猝然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本是事不关己般的心态一瞬间受到强烈的震动。
  是黑旗军!
  普洛汉话中所透露的下一个对手,一定就是自己的黑旗军!
  封赏谒见结束后,艾里踏出将军府邸的大门时的步伐,反而比进府谒见时显得更沉重了许多。
  拉夏的下一个目标将是黑旗军的事,之前也并非是全无端倪的。只不过他一直是以局外人的心态留在军中,始终不怎么关心拉夏军的动向,才没去考虑其中的玄妙。
  攻克贝拉里后,普洛汉将军不班师凯旋而是驻留下来,这本身就已经透露了些讯息。
  贝拉里位于拉夏之北,黑旗军领地之东,正是拉夏高层一早就已经有向黑旗军下手的想法,普洛汉将军才会直接在此等候从王都那里传来向黑旗军开战的命令。
  从贝拉里直接前往黑旗军领地,比绕个弯返回拉夏境内再去,要省时省事得多。
  黑旗军是艾里一手所创,就算后来对首领的位子生出了抗拒之心,黑旗军对他仍是最重要的。那里有太多重要的伙伴和朋友,还有那么多层并肩战斗过,甚至至今仍在等候自己回去的战士们……
  就算躲藏在拉夏军中,有关黑旗军一点一滴的消息仍是会牵动艾里的心。萝纱在南方联盟会谈上大现异彩的事,黑旗军至今仍派出许多人力搜索失踪的自己的消息,都曾引发他几多感慨。
  现在知晓拉夏很可能很快就会向黑旗军开战,他更无法在这时候事不关己一般地走人。
  ‘看,他就是莱文.里博尔!那个本来是士兵的魔法师!’
  ‘想不到还这么年轻?真不像是能用出那么厉害的法术的人……’
  一路慢步走向自己住处,艾里正心事重重地思索着关于拉夏军与黑旗军的种种,耳边响起了零星的朝向自己的指指点点的交谈。
  他抬眼望去,在街边的行人中发现了几个拉夏士兵,望向自己这里的眼光满是好奇、兴奋。
  从一个表现平平的士兵摇身一变,成了军中的魔法师,更是甫一上阵便立下大功,莱文.里博尔颇具传奇色彩的事迹在拉夏军中引来了不少士兵的注目。
  虽然一般说来战士和魔法师向来不大对盘,不过莱文出身一般士兵,降低了不少士兵的排斥感,又有很多人在索贡河上亲眼目睹他凌空连发火球的战斗之姿,在拉夏士兵眼中,他是个令人钦佩的强者,成为少有的得到士兵推崇的魔法师。
  而在此时,那些士兵的钦佩倒是提醒了艾里,忍不住开始在心中嘲弄着自己。
  自己既没有了力量,也不是真的如那些士兵以为的拥有高超魔法,就算知道了普洛汉要对黑旗军不利,又能怎样?他再度沮丧地低下了头。
  这么垂头走了一阵,他忽觉肩膀忽然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轻快地招呼道:‘艾伦?果真是你!你伤好了又清洗干净,看起来大不一样了,先前我还想是不是看错人了哪!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面!身体怎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就塞过来一大堆话,艾里过往所认识的人中这么有精神的人也不多。而且,叫的又是艾伦这个仅仅用过一次的名字……
  看着站到自己身前的一身不起眼的平民装束的青年那颇眼熟的样貌,他搜索着记忆,很快认出了来人。
  ‘伊萨姆?’
  ‘哈哈,是啊!’像是一开始就把可以用来寒暄的话都一股脑儿说完了,伊萨姆应了一声后,突然卡壳了一下,忘了接下来还可以说什么了。
  艾里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觉得好笑。好心地主动接过话茬,免去他的尴尬:‘现在伤已经好差不多了。那时的事,多谢你了。’
  从那时他误会萝纱的事,到现在这直愣愣的说话方式,这个伊萨姆……还真是鲁莽又有趣的人物哩!
  回想起初识伊萨姆那时的情形,艾里心中忽地一紧。故意摆出轻松的笑容,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那时不是说过打算去投奔黑旗军的吗?’
  顾虑到这里是拉夏的地盘,艾里注意放低声音以免旁人听见,而伊萨姆却像是听见了晴天霹雳,一瞬间出现了呆滞的表情。艾里听见他喃喃地低声咒骂着自己:‘啊!糟糕!我这蠢蛋……’
  ……这个家伙,绝对是身体快过头脑,看到认识的人就跑过来招呼了!艾里立时从他的反应这么断定。
  再深想一层,若是一般情况,应该是不会这么一副懊恼自己做了蠢事的样子的。而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在拉夏的城里与认识自己的人打招呼变成不智之举?
  若是平常,这范围就太广了,难以据此来猜测。不过他才刚得知拉夏军将要对黑旗军下手,而触动伊萨姆露出异常之态的关键词,看来又是‘黑旗军’这敏感的词。
  没多久艾里脑中便揣摩出最可能的情况,他整个人变得愈加警醒起来--因为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八成就是被黑旗军派来寻找自己的人之一!
  以纪贝姆先生的头脑,自然不难留意到野心勃勃的拉夏而生出防备之心。为了可能在不久之后就要爆发的战争作准备,他让在受命搜寻自己下落的人同时也顺便搜集一些拉夏主力军队的情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也就是说,就在现在,很可能便有一队黑旗军的人正和自己处在同一个城市之中!
  不想回到黑旗军的理由仍在,至少现在,艾里依旧不想被任何黑旗军的人找到自己。
  看着眼前伊萨姆傻愣愣的自然反应,虽应该是已加入了黑旗军,却还不知道圣剑士的样貌没有认出自己,他暗自庆幸幸好黑旗军中最先遇到自己的人是他,同时也要庆幸现在自己作为拉夏的魔法师,穿的是一般的魔法师长袍,不致标明自己是拉夏军方的人,引起伊萨姆的警惕。
  现在的问题,就是最好能通过他摸清楚一些在这附近的黑旗军人的情况了。过去艾里向来不喜欢对别人不愿说的事追根究柢,不过这一次却是例外。
  毫不同情地看着伊萨姆困窘的样子,他一点都不准备为他解围,期望着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然而,大约是知道黑旗军和拉夏的关系紧张,在这拉夏统治的城里向任何人表明自己黑旗军的身分,都会给自己带来风险。
  伊萨姆支吾了一阵,还是不打算吐实,含糊其词地敷衍道:‘啊……那个……其实我是要找人,所以就先来这里……’
  这样没诚意的答话,似乎让他自己也很不自在,索性转而问艾里道:‘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对了,上次看你明明是剑士的装束啊!怎么这么快就转职穿上了魔法师的衣服?’
  话题转得颇为勉强,却已足以说明他不打算泄漏关于黑旗军的事。艾里自免不了有些失望,不过同时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老实说,伊萨姆作为黑旗军的人,嘴巴若真的那么不严实,他倒更要反过来担忧这些黑旗军人的安危了。
  至于伊萨姆的疑问,他当然也无法据实以告,同样只能敷衍了事。
  ‘这个……我那时身上没什么钱,本来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找了些护卫之类的差使混饭吃,一路走着走着就到这了。今天出门前衣服不小心弄坏了,魔法师的袍子宽松,谁都能穿得了,就姑且向同队里的一个魔法师借了一套来穿。’
  好歹找了个理由搪塞罢了,便顺便杀个回马枪:‘对了,我在这城里住了一阵,还算熟。既然你要找人,或许我能帮得上一点忙,也算报答你。不如你把要找的人的线索还有你的住处告诉我,我帮忙你找找看,一有收获就可以通知你?’
  ‘啊?’伊萨姆有些措手不及,呆了一下赶忙推辞:‘不用劳烦你了!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找不到也是不大妨事的,不急,不急。’
  推辞间,他再也不提自己住址的事。而艾里其实也怕他问起自己住所的事。若他果真问自己要联系的地址,只要稍为一查就会知道那是拉夏军方暂住的地方,要不露破绽又不招来他疑心地掩饰掉这一点,也并不容易。
  两个男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深究对方,又打了一阵哈哈后便分道扬镳,结束了这意外的重逢。
  不像艾里在那片刻对谈间已经准确把握到了大部分的情况,伊萨姆与艾里分手之后,并没有对这有过一面之缘的‘艾伦’有太多联想,迳自继续进行他今日本来预定的任务,浑然没有察觉与他分手后不久,艾里寻了个僻静巷子避开人们眼光便飞上天,从空中俯视着他的行动。
  虽然有苦衷不想和黑旗军的人见面,不过既然他们到了自己附近,最好还是尽量探查清楚情况为好,免得日后不小心撞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主要的原因是相当一段时间以来,艾里都只是通过拉夏军方的情报来知道昔日同僚们的事,他亦是颇为想念黑旗军。
  就算不能真正会面交谈也好,就算来的黑旗军人中并没有自己熟悉的朋友也罢,他也想要亲眼看看他们。
  为避免被人们轻易发现,艾里飞到相当高的地方,相对地,要从地面细小的人影中锁定伊萨姆的身影就要集中全副精神,以免看丢了人。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伊萨姆身上,因此艾里无法看见距离伊萨姆两条街外的路上,一个纤细高挑的美丽身影让许多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露出惊艳眼神,频频回首。
  ‘不知道艾里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心中默念着,青叶微阖着眼仰起显出几分憔悴之色的端整容颜,让中午的阳光直射在脸上好提起几分精神。
  阳光的温暖,有如在艾里身边能感受到的暖意,一时竟让她生出了仿佛艾里就在左近的错觉。
  重新睁开眼睛,她恢复了坚定之色。
  在找到艾里之前,不能浪费时间在无聊的感触上。
 
 
 
 
只看该作者 13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无法触及的温柔~
 
  ‘对了,今天中午居然在街上遇见了一个不久前救过的人呢!世界还真是小。’
  这一天夜间,派出搜集情报的队员们返回居住的旅店,聚集在青叶的房间汇报交流完今日的所得后,伊萨姆信口说起了日间的偶遇。
  ‘那人知道你是黑旗军的人吗?’青叶谨慎地问道。
  相处这么多天,她也不是不知道伊萨姆那颇有些莽撞的性子,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身在拉夏人的地头,什么事都要小心。一旦身分外泄,引来的麻烦就不是这里的这几个人手能摆得平的了。
  伊萨姆忙摆手道:‘放心,我知道得小心谨慎,没跟艾伦提到半句黑旗军和任务的事,也没告诉他我们住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青叶点点头,也没多在意,只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艾伦这名字倒和艾里有些像。’
  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个所谓艾伦,竟就是他们千寻万觅的艾里。也更加没有料想到,正在此刻,艾里本人和他们的距离,不过只在数丈之间。
  青叶所带领的黑旗军搜索小队所投宿旅馆的格局呈回字型,以回廊连通的四面屋舍包围着正中央遍植花树草坪,饰有假山喷泉的美丽庭院。
  美则美矣,也十分适合某些有偷窥需要的人士。
  先前艾里一路在空中远远尾随伊萨姆,跟着他来到城南看他进了这家旅店,他便也想法子混了进来,潜伏在这最好藏身的庭院之中。
  观察了没多久,他便看见伊萨姆和其他一些黑旗军人陆续走入三楼的一间房间,应是要在那里会面议事。
  他自知身手不比以前,而黑旗军在这种处境下必定十分警觉,不敢靠得太近,便爬上最靠近那房间的树干上窥看房间的动静。
  浓密的枝叶和黑暗的夜色能提供很好的掩护,除了蚊虫太多外,还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只可惜,这树距离房间还有一段距离,而为防止谈话外泄,他们紧闭门户,艾里无法听到谈话的内容。
  不过,他也猜得到里头的人们谈的大致内容,不外乎就是搜集到的拉夏军方的情报和针对自己的徒劳的搜索计划,听不到也无妨。今后一段日子里只要足不出户,他们便很难从拉夏的军队中发现自己。
  虽然听不到什么,看也只能看到被灯火映在窗户上的一个个黑影,不过艾里还是耐心地在外头一直守着。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非得赶回住处,他更愿意像这样蹲在树上,以观察窗上映出的身影,试图从中找到些认识的人为乐。
  尽管自己也知道这并没什么意义,但是藉着这举动,仿佛能将自己和过往那些黑旗军中的朋友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几分。
  房间内,值得一说的事情都已交谈完毕后,一时间出现了个无人说话的短暂空档。
  青叶看情形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向一众队员说道:‘夜已迟了,就到此结束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还要继续探查,各位回去好好休息。’
  会议就此结束。战士们向她行礼后,鱼贯走出房门一一返回自己的房间。
  守在外头的艾里终于一一看到了那些先前只能凭倒影猜测的黑旗军战士的真面目。他自不可能认识黑旗军中每一个人,不过被派来找他的都是军中精锐,平日总有些机会碰面。
  除了伊萨姆外,艾里还真在其中发现了好些张熟面孔。他认得对方,反过来说,对方更会认得他,万一对上面就必定露馅,艾里忙将身体藏得更严实。
  待得参加会议的战士们都走干净了,他踌躇着,一时还不想离开。
  ‘不知道里头的人会是谁?’
  虽然知道为免被发现,最好是现在就走人,不过艾里却忍不住觉得好奇,不,他此时的感觉更接近于期待。
  现下那房间中就只剩下住在这房间的主人。黑旗军战士们会选在这里开会,想来他就是领队了。
  既然会被纪贝姆选派来领队,他在黑旗军中应该地位不低。而黑旗军中地位较高的人,没准就是艾里熟识的人中的一个……
  一瞬间艾里脑中浮现出萝纱的影子,不过他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萝纱会很担心自己这倒是毋庸置疑,不过自己不在,要把黑旗军支撑下去她势必得镇守在妖精领域……
  只要是旧识,里头的人是哪一个都好。与黑旗军的伙伴分开了这么久,艾里很想再见见他们。
  只是那房间闭着窗户,看不到里头的光景。而凭艾里现在的本领,是全无自信可以不被里头的人察觉地潜入房间的。
  若一直这样下去,在外头守多久也没用。对着关得紧紧的窗户一晚,实在一点意思也没有,但若要走,却又总觉得不舍。
  正在犹豫间,对着艾里的窗户忽然从内被推开了。女子娉婷的身形沐浴在水银般的月光之下,莹柔的光辉仿佛为她蒙上了一层轻柔白纱,为那清雅而又娇艳的绝俗姿容添上几分朦胧缥缈,更显得如梦似幻,如非凡俗中人。
  一瞬间自窗后乍现的艳色,比那如水的月光更加亮眼,一时几乎要令人生出天上的明月坠落于这个房间之中的错觉了。
  看到这副景像的瞬间,艾里心中猛然一震,险些没摔下树去。不仅是因为乍然目睹的艳色的冲击,更因为认出了那女子果真是自己的旧识之一--青叶!
  想起青叶对于植物的敏感,藏身树上的艾里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弄出任何异状引起她的疑心,那时便只等着被活逮吧!
  屏息小心观察青叶神色,他只在那双明媚碧眼中找到深深的忧郁。美人月下颦眉,说不出的清婉动人。
  若有别的男人看到这幅画面,十个恐怕有八个都会心生怜惜,生出替她拂去眉宇间的阴霾的冲动。
  艾里本身并不是易被美色迷惑的人,也知道青叶的内在远比外表看起来强悍许多,倒不致于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至少可以确定,这不会是发现异状时该有的神态。
  他暗松一口气。方放下心,心中忽地又是一动。
  是什么让她露出这般忧郁之态?
  过去他所见的青叶,不管是肩上背负的沉痛过去,还是眼前的艰难处境都压不垮她,她始终能以清澈而坚定的目光面对一切,极少露出过退缩动摇之态。
  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内心坚韧的女子。现在她眼中会出现这么深的忧郁伤怀之色,实在大违她常态。
  ……难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失踪?
  这个念头自脑中浮现出来之时,一股温暖得不可思议的暖流顿时涌上艾里心头,看着她的眼光不觉变得无比柔和。
  似是在队员们走后,没必要把房间关得紧紧的,青叶才打开门户让空气流通。而独身女子在旅店住宿,不可能不关好门窗,看来夜虽已深,她现在却还没有休息的打算。
  艾里果然见她离开窗边后,走到屋中一张书桌前从抽屉中搬出好几大叠纸卷,便坐下埋首其中,专注地翻阅研究。
  艾里细细打量青叶,比起在洛茨城分手之时,她似乎消瘦了些,面上也颇有几分憔悴。曾是一流杀手的青叶并非娇弱的体质,寻常的搜索行动本不致令她变得这样疲累。
  可想而知,这些日子来为了寻找自己,她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像现在这样其他队员都休息了,她还一个人在整理研究情报到深夜,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夜以继日地为了寻找自己奔波劳碌,她才会显出这样的疲态。
  而专心地看着眼前宗卷的青叶,完全没有觉察到窗外不远处的窥探者。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拈着只羽毛笔,不时在纸页上写写划划,细致的秀眉因为精神的专注而不自觉地微微拧着,澄澈的碧眸始终紧紧凝注在纸页上的文字、图案上。
  期间,只有一次,她端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杯茶时,视线曾短暂地离开过那些纸页。不过发现之前会议中茶水已经被大家喝光,她似乎不想耗费时间去再泡一壶。
  抿了抿干渴的唇,她还是搁下茶壶,再度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到纸页上来。
  看到这样一个女子为了寻找自己而做到这般程度,谁能不为之感动?而在同时,自艾里心底翻涌上来的情感激流中,也搀杂了越来越浓的歉疚感。
  明知道她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安危担心,明知道她竭尽心力地为寻找自己而四处奔走,明知道若是自己现身于她面前,就能结束她的奔波劳碌,更会令她疲惫的容颜绽放出欣喜灿烂的笑容。
  然而,艾里却还是不能站出来,与她堂堂正正地相见。
  他不想回黑旗军中去。虽然现在他和青叶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无形的约束却让他不能打破这个距离,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那无望的努力。
  艾里不由愈加恼恨起现在的自己的无能。
  虽说能凭着骗人的技俩继续在拉夏军队中混下去,却只能眼看着关心的人因自己的关系继续受罪而无力阻止。没有力量,终是什么也无法做到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魔法武技都不成,已无法带领黑旗军取得胜利,再也承担不起首领的重任。
  但是基于自己过去的身分地位,大家大概还是会让自己坐上首领的位子。那样的话,好不容易代替了自己位子的萝纱又该如何自处?
  有纪贝姆他们的辅佐,萝纱成长得很快,终有一日她能独立领导黑旗军创下更好的未来。
  既然这样,一切就这样发展下去就好,自己就必须从此切断与黑旗军的一切联系,让圣剑士就此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
  若非如此,不论他的个人意愿是否做好了承担首领责任的准备,单是看到此刻她为了寻找自己而浑然忘我的辛劳,他便甘心回到黑旗军以结束自己的失踪给大家带来的麻烦。
  只是现实的处境,还是让他不得不压下现身的冲动。这被强行压抑下的冲动,最终只能化作一片深深的歉疚。而这份歉意,甚至连说都不能亲口向她说出。
  ‘对不起……’
  他只能以口型无声地诉说三字,冀望着这份歉意能在冥冥中传递到她,萝纱,还有其他那些因为自己的失踪而辛劳的人们的心中。
  而他的眼光,也始终无法从那独坐一室昏黄的灯光中,埋首卷宗之中的纤细娉婷的身影上移开。
  这一夜,青叶房中的灯火直到整座城都已入睡还在亮着。感觉身上衣物一点点地被夜露渗透得湿冷,艾里仍然无意离去。
  看着那样一个女子为了自己这样彻夜辛劳,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迳自回去睡觉的。
  不能现身阻止她的徒劳,无法做什么让她开怀,至少,就这样在外面陪着她,看着她吧……
  已经睡着的城中,日间那所有嘈杂的人声都已消失。庭园中吟吟唧唧的虫鸣,零星的夜鸟啼叫,夜风晃动树枝林叶的沙沙声,不知何处发出的零落的滴水声,各种各样细微轻柔的天籁交织成一片温柔的网。
  静静地守着那人,虽不能算是真正地陪在她身边,那一视同仁地环绕在屋里屋外两人身周的细密音符,却仿佛能代传几分自己无法言传的心意。
  不知不觉间,心中因她而起的波澜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慰着,渐渐宁和下来。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便是永恒,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不过,夜的脚步终究是不曾停息。青叶面上的倦意越来越浓,只是不舍放下手边的工作,仍是硬窝在桌前苦撑。
  然而,终是无法永远抵御住睡神的召唤,她不知不觉间终于还是伏在桌面上沉入梦乡。
  一阵轻柔的夜风闯入室中,轻轻掀动她额前的几茎乌发。而一个身影亦随着这风儿从窗口轻巧地掠了进来,无声地靠近了她。
  趁着她睡着,艾里压抑不住想更接近她一些的念头,想将她看得更真切几分。他谨慎地以飞行术让自己虚悬于空中,随着风而靠近她,尽量避免发出声音。
  凝视着她睡梦中比平时更显娇弱的容颜,浓烈的怜惜之情几乎氾滥得要将他淹没。
  几绺发丝被风吹得散落下来,披在面颊上。沉睡中的她觉得好像有些不适,微微皱起眉,像是想撇开那恼人的发丝般轻晃了晃头。
  艾里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拂开那几缕头发。只差一线时,他的手猛的停顿下来,凝定在空中。
  虽然距离这样接近,但就是不能够触碰到她一丝一毫。若是碰了,她必会醒觉,一切就会因此而滑落向不可收拾的边缘……
  面颊被发丝撩得发痒,青叶伸手一抚,陷入过短暂休憩的头脑忽地开始清醒过来,微皱着眉反思自己刚才怎么了:‘我睡着了?’
  坐直身子,她望了眼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夜色依旧浓重,看来自己睡的时间不会太长。
  揉着眉间试图振作精神,另一手已经拣起落在桌面上的笔,准备继续工作。再睁开眼睛时,忽地发现桌面上似乎有什么不大一样了。
  视线在桌面逡巡了几遍,最终落到了手边的杯子上。八分满的杯中水光摇曳,微红的茶水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青叶正觉得口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幽雅微涩的水液润泽了她的喉咙,她满意地轻叹出一口气,放下茶杯,继续未竟的工作。
  思维在沉入紧张的运作之前,模糊不清地掠过一个念头:‘之前茶壶不是空的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彻夜未归的艾里终于晃进了他的房间,带着浓浓倦意的鼻音向他的室友招呼。
  巴德莱名义上是魔法师莱文的侍从,所以两人,外加小弗兰克一个,同住在将军分派给艾里的寓所中。
  巴德莱睡在外间,艾里睡里间。同住这么久,这还是艾里第一次夜不归宿。不过巴德莱知道昨天莱文去接受将军的封赏,之后他自去什么地方犒赏犒赏自己,也是正常之事。
  艾里那泛着血丝的眼睛,微黑的黑眼圈,也令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巴德莱挤挤眼,少有地取笑起了艾里:‘搞了一整夜?想必是个大美女吧?’
  艾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昨晚是做什么去了。
  虽是和美女在一起没错,不过自己可是一根头发都没碰过啊!窝在树上被冷风吹了一夜,哪有什么香艳刺激之处?
  他皱着眉头含糊地咕哝了声:‘马上停止你那猥亵的笑法!’
  巴德莱顿了一下,笑呵呵地作恍然状:‘或许还不止一个?这么拼,小心肾亏喔!’
  ‘说什么呢……我要睡一阵,没事别吵我。’
  艾里懒得和他分辩,鞋也不脱地就和衣躺倒床上。
  而经历过一晚上的心情起伏,精神仍未平复,其实也没有多想睡。才闭上眼,他想了想,有些奇怪向来寡言的巴德莱今天竟然有兴致调侃取笑自己?
  睁开眼,正看见外头巴德莱正挂着笑容对着镜子整理服饰,看起来心情果然是很好。好得简直让人要嫉妒了。
  艾里斜吊着眼随口道:‘今天怎么这么兴冲冲的?发春吗?’
  这么说只不过是回敬刚才巴德莱的调侃,没想到巴德莱居然没有否认或是反击,黝黑的面上隐约还有一丝可疑至极的暗红。
  艾里倒被引起了兴头,翻坐起身,笑笑地盯着他看。
  ‘嗯,这个……本来昨天就想跟你打声招呼的,不过一直没见你回来。’巴德莱嗫嚅几下,面上的红色更重,不甚自然地说道:‘我今天会出去一天,弗兰克得放在家里,托你照顾一天了。’
  ‘这有什么问题?我是他义父啊!’艾里干脆地答应,随口又问:‘今天你出去要干嘛呢?’
  作为莱文的侍从,工作就是服侍自己罢了。日常生活所需都由军队提供,不需要他特别去采办什么,巴德莱出去干什么?艾里也不认为巴德莱现在还会和过去任何十四分队中的队友保持友谊。
  巴德莱期期艾艾好一阵,终于憋出短短一句答话:‘我和莉洛亚今天约了见面。’
  ‘你和莉洛亚见面,不是更应该带着弗兰克去吗?’
  艾里愈发地摸不着头脑了。这两人本来就是因为照顾弗兰克才扯上关系的,见面不带着弗兰克,那还能干嘛?
  而话问出口,却没等到巴德莱的回答,艾里讶异地看他一眼,只见他眼压得低低的,分明就是不好意思至极的模样,头顶上更是几乎要冒出烟来。
  艾里终于恍然大悟,夸张地拉长腔‘噢~~’了一声,拿腔作调地调侃。
  ‘原来弗兰克做完媒人,就变成碍事的第三者了?’
  想了想,他又狐疑问道:‘巴德莱,莉洛亚人是不错啦,不过你不会沾上有夫之妇了吧?’看莉洛亚年纪应是三十出头了,身材也不像是未曾婚配的样子……
  ‘她是寡妇。’说到正经事,巴德莱勉强收拾住羞涩,正色道:‘她自己曾有过一个孩子,不过两年前她也是军人的丈夫死在战场上,孩子也因病夭折了。也是因为这个,我托她照看弗兰克后,她渐渐便把他看作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地疼他。也是看她照顾孩子时的温柔样子打动了我,才生出那方面的心思……’
  微眯着眼,像是看着遥远之处,巴德莱开始向艾里描述他对未来的打算:‘再过三个月,我的役期便满了,这些年手头也积蓄了些钱。如果和她的关系能稳定下来,我打算和她带着弗兰克一起,找个村子买块地安家。我们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开心的……’
  艾里望着他眼中因为对未来的期待而闪烁的光采,开始觉得面目有些凶恶而心地温柔会照顾人的莉洛亚,配上木讷老实而内心仁善的巴德莱,应该会是很合适的一对……
  安心地一笑之后,他猛然向巴德莱扑去,兜着他的脑袋一阵打闹:‘好小子,真是有够狡猾的!居然懂得用弗兰克当借口,不声不响地暗地里勾搭人家!还等到现在才告诉我!该打,该打!’
  ‘我一开始没那么想啊!是这些天……这个……后来自然而然就……’巴德莱一边和艾里闹着,一边慌忙澄清:‘这才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啦,莱文你就别再糗我了!’
  老实寡言的他实在不好意思向旁人说清楚自己的罗曼史,支吾几句终于告饶,随即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出。
  那架式,分明就是落荒而逃。满屋子只余下艾里的嘻笑声回荡不止。
  虽是藉机逗弄了巴德莱一场,艾里心中实是颇为他高兴。巴德莱的年纪算是老大不小了,与莉洛亚虽然称不上俊男美女是多亮眼的一对,不过两人为照顾弗兰克而渐渐走近,艾里平日看在眼里便觉着他们之间的感觉十分温馨协调。如今两人若真有所结果,实在是好事一桩。
  巴德莱出了门,嬉闹便缺了回应的对象。艾里笑了一阵,忽地觉得没劲,停了下口。人家巴德莱是春风满面,而自己昨晚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想起这一点,心情更是凄惶。
  惊觉自己现在竟然因为别人的幸福而心理不平衡,他苦笑着抹了把脸,丢开这丑陋的思绪。
  起身到隔壁弗兰克的房间看看,见小孩已经被巴德莱喂饱,现在正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堆积木。他取了被褥到这房间铺好躺下,由着弗兰克在旁边玩,自己倒头就睡,打算睡到中午再起来。
  不过,这一觉却不如他期望的顺畅。才没睡着多久,砰砰的敲门声便将他惊扰起来,睡意又被敲散了。
  艾里皱着眉头爬起身,看到弗兰克那小鬼约莫是玩累了,他倒是躺在地板上睡得挺沉的。
  将小鬼抱到自己的被褥里头,给他盖好被子,艾里不满地咕哝着走出去开门,一边暗自猜测着访客的身分。
  自‘魔法师’莱文立下大功,声名大噪后,人们对他越来越恭敬。大家都知道魔法师多半个性孤僻不近生人,一直很少会有人敢来管他。会是谁这么早上门来找自己?
  ‘是你?’
  开了房门,艾里一怔。站在他面前的是基洛,那曾友善地对待艾里,有过不错交情的队友。看见艾里,他露出带有几分歉疚的笑容。
  艾里的神色却颇显僵硬,戒备道:‘有什么事吗?’
  基洛一开始时的友善,还有在战场上的帮助,他并没有忘记。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当日十四分队的人集体攻击巴德莱他们时,基洛以行动认同了其他士兵的所为,只是在外头袖手旁观。
  在那件事之后,莱文被调入魔法师小队,便再没有和他有过任何往来。
  基洛看来也很清楚莱文对他排斥态度的原因,神色间颇显窘迫。犹豫了一下,他小声问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看他似乎确有话要向自己说,艾里略一考虑,点了点头。而与其让还不信任的对方进入屋内,他倒是更愿意和基洛到外头说话。弗兰克在屋里睡觉,一时用不着自己照看。时间不拖得太久的话,应该不要紧。
  举手示意基洛前行,艾里关上房门,随手反锁了,跟在基洛之后往外走去。
 
 
 
 
只看该作者 14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营救~
 
  ‘到底什么事?’
  与基洛在艾里住所所在的街道上并肩而行了一段,艾里不耐地先打破了沉默。跟基洛出来后又有些后悔,万一被城中认得自己的黑旗军人看到的话就麻烦了,因而他心不在焉地催促基洛说明来意,眼神四顾游移,小心查看四周是否有昨夜所见的黑旗军人接近。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艾里停住了视线,扬眉侧回头望向基洛。基洛垂着头,接触不到他的眼神,看起来是一副歉疚悔悟的样子。
  ‘对不起,莱文。那个时候……’他抬头向艾里苦笑道:‘虽然不是新丁了,还是很害怕死亡。大家说到弗兰克是厄运之子,也就这么信了,在那个时候也不觉得这样欺压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错事,没有帮助你们阻止大家。’
  未料到一个月左右不见,基洛自己已经把道理都想得明白了,艾里一时微露讶色,随即淡然笑道:‘没什么。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其实那日见完康萨克队长后与巴德莱谈过一席话,艾里已经能以比较宽容的态度去看待士兵们对弗兰克的态度。
  虽然立场还是不能一致,他已觉得士兵们会有这种态度也是情有可原,对他们本身倒是不再有多少愤怒。
  既然基洛自己能够想通,改换对弗兰克之事的态度,他也没什么可再介意的。
  而基洛本来倒似是准备好了长长的说辞来请求莱文的谅解,听他这么爽快地回答,他反倒有些发懵,支吾着:‘你……这个……怎么……?’
  原谅就原谅了,原谅对方的理由就没必要一一摆出来了吧?艾里摆摆手,示意谈话的结束:‘若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今天就这样吧!我得回去照顾弗兰克了。’
  正要转身回返,手臂忽然被人一把猛拉住。艾里疑惑地看着拉着自己的基洛显出几分惶急的面孔,心头忽然浮现出不好的感觉。
  ‘基洛,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逼视着基洛的眼睛,他将拉住自己的手从衣袖上拉开,一字一字缓缓问道:‘为什么你会等到现在才跑来和我说这些!?’
  ‘我……我只是……’基洛的口齿变得更加结巴,汗水也开始渗透出来:‘我、我们那时不,不是朋友吗?我只、只是想恢复……’
  随着基洛的神色愈发发虚,艾里则愈形严峻冷厉,眉宇间透出森严杀机。
  基洛的神色不正常!回想之前他那所谓的反省,说得也未免太过标准流畅了……他不是真正为了修复什么友谊,而定是被十四分队的人派来的!
  大约队上的人查知巴德莱今天会出门,便派他把自己引出来,他们便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带走弗兰克!
  推想事情因果,艾里立刻意识到,弗兰克有危险了!!
  不再浪费时间听基洛啰嗦,他一把抓住基洛的手腕,拖着他向自己家中拚命狂奔而去。如同修罗恶鬼一般凶恶的气魄,让本就忌惮着他魔法之威的基洛丝毫不敢挣扎。
  只花了不到先前和基洛走出来时五分之一的时间,艾里便重新站到了自家的大门前。然而,还是太晚了。
  看到已经被破坏的门锁,艾里愤怒地呼喊着弗兰克的名字,一手拽着基洛,一手推开门,直冲向弗兰克刚才睡的房间。
  最坏的猜想果然成真。被褥一片凌乱,屋里哪一个角落都找不到弗兰克的踪影。
  艾里的眼神已经不只是愤怒,更像是凌厉的杀机。将身后拖着的基洛甩在地上,他狠狠瞪着他,逼问道:‘说!他们把他带到哪里去!?’
  ‘我……我不知道……’基洛虽满面惊惶,却只是摇头。
  眼下要想最快知道弗兰克的去向,只有着落在被派来诱自己离开的基洛身上,艾里自不会轻易放过他。脸色更加沉冷,他就不信凭着自己魔法师能力的威胁(虽然是假的),会没办法从基洛口中逼问出实话!
  而显然基洛对莱文的魔法本来就相当忌惮,看到艾里越来越充满危险性的气势,艾里还没有做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克制不住地颤抖不休,声音中充满了畏惧。
  ‘我真的不知道啊!伊格说我可能会被你抓住逼问,一开始就不让我知道他们准备把弗兰克带到哪里去。我也是被他们逼得没办法,才只好来找你出来的……’
  ‘又是伊格领头的……’艾里随口喃喃着,一颗心直沉了下去。他看得出基洛说的的确是实话。
  群体意志的压力有多大,他和巴德莱都是曾亲身体会过的。他可以理解基洛纵然明知这么做会面临的危险,也只有遵命行事。
  既然他自己也不知实情,再浪费多少时间逼问也问不出弗兰克的去向的。
  一转念,艾里问起另一件事:‘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当场杀了弗兰克?’
  这件事就在基洛能回答的范围之内了。他不敢隐瞒,慌忙答道:‘大家都说厄运之子既然能招来噩运,如果亲自下手杀他,会不会被降下什么诅咒谁也说不定。所以伊格他们只想把他送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让他不要留在军中就行!’
  这么说,弗兰克一时尚不会有生命危险。艾里心下稍定。又向基洛问出伊格他们那伙人的人数、衣着,他便丢下基洛一个人继续留在屋里发抖,自己飞快地奔出屋子。
  只是暂时没有危险,不代表被伊格他们遗弃后也不会遇到危险。必须赶走情况变得更糟之前,尽快把弗兰克找回来!
  艾里冲出屋子再次回到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立时将他淹没其中。艾里面上显出茫然怔忡之色。要从这茫茫人海,偌大的城市中找出那小小一个婴孩,得花上多少时间?
  不过,只愣了短短片刻他便重新现出坚毅之色。他在心中作下了某个决定。
  将时间稍微往前倒流回一段。
  莉洛亚的手紧紧巴着背后的墙壁,好让身体不轻易滑落下去。只是掌上的粘腻让她的手打滑,她必须不时移动手掌以重新撑住身体。手掌划过的墙面,留下了暗红色的污迹。
  呼……吸……
  呼……吸……
  平日精神十足的眼睛,此时只能空白无力地瞪着前方的虚空。她正集中全副意识,让身体继续呼吸。
  随着每一次呼吸,掩藏在大披肩下的胸腹上的几个伤口似乎都在往外涌出血水。但她知道若不努力保持呼吸,自己随时可能断绝了气息。
  凭着看护的经验,她知道自己的命是不可能救得回来的了。但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至少,在见到巴德莱以前……
  失血过多让她眼前发暗,神智也越来越模糊。不想在昏迷中死去,她不断地回想些事情,好不让头脑变得空白。
  今天出门时,还在不好意思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像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一样因为期待今天的会面而坐卧不宁,比约定的时间更早许多便出了门,甚至有些紧张着对方会觉得自己的衣着得体吗?待会儿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
  到了这把年纪,对幸福的理解便变得很实际。现在在她心中所憧憬的幸福,不过是在一间自己用心布置的朴实却温馨的小屋里,和巴德莱、弗兰克他们一起安宁地生活下去。
  一路上,她都在幻想着这副景像。那时,根本未曾料想过期待的见面会变成这样……
  因为来得太早,她也没有期望能立刻见到巴德莱,便随意在这一带走动以打发时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巴德莱的住处附近。
  正在猜想巴德莱现在起来了没有,还是手忙脚乱地弄早餐?她忽然在前方的街角处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缩在街角巷口堆放的杂物的阴影后头,鬼鬼祟祟地向巴德莱的住所方向张望,不时还交头接耳几句,一看便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
  莉洛亚觉得情况不对,便也藏身到屋墙后头观察起来。
  看护的工作让莉洛亚和军中大多数士兵都打过交道。那两人虽是穿着便服,还带上了帽子掩人耳目,却还是没瞒过她的眼睛。略想了一下,她便认出他们好像是巴德莱原先所在的分队上的人。
  这些人跑到巴德莱他们这儿来,难道又要转什么坏念头?
  十四分队中因为弗兰克而起的风波,她都从巴德莱和莱文那里听说过。见此情形,稍加推想,莉洛亚不由得这样怀疑。
  看那两人张望了一会,便往巷子深处走入,她放心不下,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巷子幽暗曲折,是藏人的好地方,不过也很好地掩护了莉洛亚的身影。她不敢跟得太紧,小心地往巷内走了一段,隐约能听到里头的经过压抑的谈话声,忙停下来躲进一条岔路之中偷听。
  听声音,里头至少有五六人。一个听起来像是为首的男人声音问道:‘情况怎样?’
  有人回答:‘刚看到莱文走了进去,看来昨晚他没在这里睡。不过还没看到巴德莱出门。’
  先前那声音停了一下,又道:‘不管怎样,待会儿照先前的计划行事就是了。等看到巴德莱出去,你就叫基洛按我们说的做,把莱文引出去。我们便趁这时间上去把那厄运之子带走,送到城外那废弃的神殿那里去。那里偏僻又少有人出入,莱文他们找不到的。如果那小鬼在饿死之前被人捡走,便算是他命大,反正只要他不回到军中害我们就行!大家都清楚了吗?’
  ‘明白!’
  其余几个人纷纷出声应答。
  莉洛亚的眼中透出了惊惧和愤怒。这些人仍旧没对弗兰克死心!必须把这事赶快告诉巴德莱他们!
  她小心地不弄出声响,缓缓往后退去。眼看已和巷子里的人拉开相当距离,她正准备转身奔离这里,后头猛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伊格,看我在外头碰上了谁?’
  响亮的话声让猝不及防的莉洛亚吓得心胆俱丧,也令巷子里的士兵们骚动起来。伊格虽还没看到莉洛亚,已经在里头大声吼叫起来:‘她听到我们的行动!别让他跑了!!’
  回过头的莉洛亚看到另一个十四分队的士兵,手里还提着些食物,看来是刚从外头买东西回来。
  他刚走进来,还不知道伊格他们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显然也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只是发现莉洛亚这认识的人在附近而觉得意外而已,因而抓住她肩膀的手并没有用太大力。
  莉洛亚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猛力一挣,将他撞开一边便拔腿夺路飞奔。随即她便听见后头伊格等人追出来的声音。僻静的巷子立时被嘈杂的追赶、喝阻的声音搅得乱成一团。
  她知道只要被后面的士兵追上,已经因为‘厄运之子’而疯狂的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破坏他们的行动,真的会杀了自己!
  在这生死关头,情急之下,莉洛亚奔跑的速度快得让自己也惊讶。她连看都不敢回头看,只是在蛛网般复杂的窄巷间拚命狂奔。在她的感觉上,自己尖锐混浊的喘息声似乎全城的人都能听见,但始终没有任何人出现来帮助自己。
  男女体力的差距仍是明显的,何况莉洛亚早非身体轻盈的少女了。后头的追赶者非但没有被甩掉,反而越逼越近。
  意识到再胡乱逃跑是逃不掉的,莉洛亚辨认了一下方向,跑进一条通往大街方向的小巷子。
  她记得巴德莱说过,军方上层命令过十四分队不得再对弗兰克他们不利。既然是瞒着上层的私下行动,他们应该不敢把事情闹大。若是自己能有人往来的大街上,他们便不能公然对自己做什么了!
  神经绷紧到了极处,紧追在后头那让人恐惧的声音被身体本能地隔绝忽略,莉洛亚的眼中只看得到巷子出口处的光芒。近了,近了,再几步就可以站到那安全的光芒之中……
  然而后腰却猛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拉扯,莉洛亚被这股大力拖翻在地。她肩上的披肩受惯性向前飞扬起来,无力地飘落在地。
  眼看光明就在眼前了,她却无法再前进一步。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光亮,只在挥向她的尖锐刀锋上映出了冰冷的寒光。
  赶在莉洛亚逃出巷子之前,伊格等两三人追上了她,分别将手握的小刀捅进了她身体。随着他们收回刀片,莉洛亚无力地瘫倒在地。鲜血自她身下涌流出来。
  ‘尸体放在这里也不要紧,现在没空去管它。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马上赶回去进行行动!’
  伊格随手将沾满血水的小刀丢在地上,便带领其余士兵离开了。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后,巷中便只余下莉洛亚倒伏在地的身躯。
  寂静持续了片刻,她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力气一般,静止了片刻后再度动起来的身体,显得更有活力了些,她缓缓靠着墙壁坐起身来。看到伊格丢下的那沾满自己鲜血的小刀,她将它和自己掉落的披肩都捡了过来。
  用小刀将衬裙中的白布割成长长几条,将它们紧紧缠住伤口,尽量减少流血。料理完后,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竟然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巷外走去。
  感谢掉落的披肩没有沾上鲜血,在走上大街前,她用披肩裹住身体挡住伤处,免得招来旁人的眼光。
  现在,她已没有时间可耗费,不能因为不明情况的人的善意而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医治上。
  先前被伊格他们追上,她知道逃不了,便只有依据所知的医护知识,在中刀的一刻尽量挪动身子避开了致命处。
  现在,又靠着自己做惯了的包扎技术处理伤口。这几处伤虽不能立刻致命,却仍是极重,她知道自己已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只求这些医护知识所发挥的作用,能支持自己见到巴德莱,将事情告诉他!
  走到街上,看清所在的位置,她吁出一口气。先前奔逃时虽没怎么留意道路,不知不觉已经跑回了离与巴德莱约定见面之处附近。
  艰难地一步步挪动步子,她慢慢地捱到了约定碰面的院墙之下。无力站直身体,她像是在思索什么地低垂着头,靠着墙来支撑住自己越来越虚软的身体。
  现在要做的,便只有等待和活着。
  曾经幻想的那副三人在一起生活的画面,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而模糊了。不过是那样微小的幸福,却还是只能落空。
  ‘莉洛亚!’
  见莉洛亚已经先到了,巴德莱快步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快睡着了?等很久了吗?’
  看到莉洛亚低垂着头的样子,他只以为她是等得无聊打起了瞌睡。
  ‘真睡得这么沉?莉洛亚?’跑到了她面前,莉洛亚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巴德莱有些奇怪地又唤了一声。
  他有些心酸地想着,人家莱文是彻夜狂欢浪漫,自己有的不过是‘能与她和弗兰克一起找个小地方生活’这么实际的期望罢了,初次约会时居然还是以打瞌睡作为开场……不浪漫的人,还真是注定的不浪漫到了家啊!
  莉洛亚似是终于醒了,抬起头,向他一笑。
  这朵笑容,却让巴德莱顿时梗住了,说不上话来。这一笑似乎有种涩涩的味道,太空茫,太苍白,像是安心,像是悲凉,又像是有着深深的遗憾……
  他贫乏的词汇不知道如何才能形容得清楚那感觉,他只知道,这笑容让他……觉得脊背发凉,有种不祥感。
  一场好梦,忽然到了醒来那一刻时,那种悲哀、破灭的预感,便是巴德莱此时的感受。
  一笑后,莉洛亚便向他靠去。巴德莱对她出乎意料的热情反应,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而莉洛亚的身子倒入他怀中后,便向下软倒。
  种种变化,让巴德莱不算很灵活的脑子几乎要乱了套,根本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却意外地沾染了满手黏腻。
  举手看见一手的鲜血,他骇然往下望,发现莉洛亚披肩下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透。再看莉洛亚面色发白,虚软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编织出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
  触摸到莉洛亚还有脉搏,他横抱起她大步跑起来:‘莉洛亚!我马上送你去看医生……别怕,你会没事的!’后一句,他也不知道安慰的是莉洛亚,还是自己?
  强烈的颠簸,令意识模糊的莉洛亚恢复了神智,她想起了自己要告诉巴德莱的事。扯了扯巴德莱的衣领,示意他听自己说话,她虚弱的声音挣扎道:‘我不行了……别浪费时间。弗兰克……’
  巴德莱本想让她别再说话保持体力,没料到会听到弗兰克的名字:‘弗兰克?他怎么了?’
  莉洛亚气若游丝地说道:‘伊格让人引开莱文……他们趁机把弗兰克偷出来……送……送到城外废弃……神殿那里……救他……你……你们好好地……生……活……’
  呼出最后一口气,莉洛亚半阖的眼睛失去了光采,僵硬的面颊透出死亡的气息。
  巴德莱停下脚步,蹲下身,痛苦地将额头抵住莉洛亚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让悲伤不降临到自己身上。
  而额上的皮肤感受到莉洛亚开始失去温度,却让巨大的悲哀在一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痛苦令他一时几乎无法呼吸。
  ‘……伊……格!’
  肺部因缺氧而窒痛难忍时,他终于取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喘息的间隙,从巴德莱齿缝中迸出了莉洛亚临终前曾提到的名字。
  莉洛亚虽来不及诉说经过,事情也很明显了。想必是她发现伊格等人计划,想要来通知自己,却遭到伊格等人追杀而重伤。
  巴德莱重新抬起头,望向前方的目光中,烧灼着仿佛真能烫伤人的炽热恨意。
  过去就因为弗兰克的事和伊格有了不少过节,他能体谅其他队员的想法,所以并非真正有多少恨意。
  但这一次,莉洛亚的血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消的!他也不能让弗兰克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他起身冲进街边的店家,几乎是蛮不讲理地硬逼着他们答应保管莉洛亚的尸身,随即问明废弃神殿的位置,向城外全速赶去。
  而在和这差不多的时间里,艾里急冲冲地从正门闯入城南一家旅店之中。他不知道青叶他们会用什么名字投宿,索性也不请店家通报,直接便凭着昨天的记忆往里闯。
  店堂的伙计认出他是拉夏军中风头正劲的魔法师,又是气势汹汹,一副阻我者死的架式,说不定是要查办什么人,也不敢上前阻拦。
  待要跟在后头看个究竟,却被艾里狠狠一眼瞪了回来:‘谁也不准跟来!’
  艾里平日虽是随和惯了,这会儿急怒之下,过往的那点官威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众人被这么一喝,生怕惹恼了他招来什么祸事,畏畏缩缩地不敢靠近。
  艾里穿过厅堂,转过门廊,直向青叶的房间赶去。
  青叶等黑旗军人经过一夜休息,正准备开始今天的行动,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性子急的伊萨姆走在最前头。
  他昨天才见过艾里,艾里那身魔法师的衣着打扮也没换过,黑旗军众人中他一眼就最先发现了艾里,爽朗地笑着招呼道:‘哟!艾伦!你是来找我的吗?’
  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他迟疑道:‘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啊?’
  照例,又是一口气就吐出一大串问题。脑子被自己的问题塞满,他浑没察觉身后的青叶等人在看清自己口中的‘艾伦’的面貌时,蓦然身体一僵,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青叶重复了一遍伊萨姆昨天提到过的这个名字,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这就是你说的……艾伦?’
  伊萨姆终于听出气氛不对,疑惑地回头,便看到同伴们一个个目光发直地瞪着那自己也还是认识不久的艾伦,眼光中的热情,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美女……
  ‘你们怎么了?青叶是女的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都这副德性?艾伦虽然长得不错,不过他可真的是男人喔!你们那是什么眼光?’他莫名其妙道。
  ……果然是完全在状况外的男人,难怪那时会把萝纱当坏人。艾里忍不住觉得好笑。而其他人此刻当然不会有心思理会伊萨姆那抓不住重点的话。
  青叶抢上前几步,碧眸蒙上了一层薄薄水光,更加闪烁清亮,轻声道:‘艾里……终于再见到你了。可……你怎会?’
  强抑下激动的声音低柔得有如叹息,却蕴涵着无可置疑的浓烈情感和疑问。
  艾里昨夜已尝够了与她近在咫尺,却不能真正相见的滋味。天亮前无奈离去之时,他是认真的以为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真正和她目光相会的一刻。
  却想不到事情突变,这么快便推翻了他的认定。此时的心情,亦是难以描述的感慨。
  他勉力把持着,向她露出微笑:‘对不起,辛苦你们大家了。’
  ‘等一下,青叶。’伊萨姆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插入进来破坏了感人的重逢气氛:‘虽然“艾伦”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像“艾里”,可你不能只因为名字像就把他当成我们要找的人啊!’
  ‘拜托你别搅局了。’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虽然我还不懂你和他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艾里,我们的首领啊!’
  ‘啊~~啊啊啊~~’伊萨姆呆滞了数秒后,猛的跳起来,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叫。
  手指抖,抖,抖,好不容易才能对准就站在他面前的艾里:‘你!你你--你就是--就是……’
  好在及时想起来这里是拉夏的地盘,他收住了口没把艾里的名号说出来,不过这震撼的音响效果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附近客房的住客纷纷打开窗户房门,不满地张望究竟是怎么回事。艾里皱眉捂住他还没完的叫声,拖着他当先走入青叶的房间,向其余人示意道:‘进来说话。’
  待众人进了房,艾里知道他们定是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双手掌心向下地压了压,示意大家暂且别说话,听自己说。
  ‘时间紧迫,什么事都等以后再解释。现在,我要你们出动帮我找一个人。不,应该说带着小孩的几个人……’
 
 
 
 
只看该作者 14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力量~
 
  ‘就是这里了。’
  伊格半侧身,让出位置,示意跟在他后头走的士兵们向他们前方看去。众人的视野中,现出一座破败的神殿。
  或许在百年前它曾经气派辉煌,不过时间的流逝已经带走了它所有的荣光。白色的石面被雨水和污渍渐渐渗染成沧桑的灰白,石阶墙壁上满是破损和裂痕。
  斑驳的青苔石藓悄悄侵占了阴暗处的石面。倒塌断折的柱子间的空隙,已经成为杂草的乐园。大概用不了太久,这里就会完全成为一片废墟了。
  有人轻轻打了个呼哨:‘果然够破的。会在这里出入的,恐怕也只有幽灵了吧!’
  ‘这种地方,倒还真适合这“厄运之子”哪!’
  士兵们笑了两声,想想又有些发毛,纷纷收了声。
  被那人抱在怀中的弗兰克,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别人讨论的话题,迳自紧闭着眼呼呼大睡。为了不让他在路上吵闹引人注意,伊格他们给他喝了些麻醉药,足够让他睡到天黑也不会醒转。
  ‘别废话了。走吧!早点摆脱了他,我们也可以放心去喝酒。’
  伊格当先而行。爬完了长长的石阶,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主殿出现在他们眼前。殿堂的窗户、天窗,要么早已被藤蔓遮挡,要么积着厚厚的灰尘,殿堂内显得很昏暗阴沉。
  一个士兵小声道:‘好黑啊……’
  ‘赶快把小鬼丢了,我们就走。’伊格不耐烦地催促道。
  看着众人往殿门内走,他随后跟了进去。
  从明亮的露天踏入阴暗的殿堂,每个人的眼睛来不及调适,都有短暂片刻看不清东西。就在这瞬间,他们遭遇了预料之外的突袭。
  从角落处的阴影中,突然间窜出一条黑影,飞扑向那抱着弗兰克的士兵。那士兵未料到神殿里头竟然有人潜伏,眼睛又还看不清东西,根本来不及防备,才叫了半声:‘怎么回……’,手上一轻,抱着的小孩就被袭击者劈手夺过。
  那黑影夺得小孩,便要从他们身边闯过,冲往殿外。而在经过伊格身边时,伊格及时反应过来,回手抓住了那人影的臂膀猛力往殿内拖。
  那人虽扭转身卸开力道不致摔倒在地,随即挣动手臂甩脱伊格的禁锢,但去势终究是被缓了一缓。
  反应过来的士兵们立刻纷纷回转过来,堵住出口包围了那人。
  那人见无路可逃,只得摆出了防御的架式。士兵们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作好了与袭击者对峙的准备。骚动的场面一时间静止下来。
  ‘巴德莱?’看清来人的面貌,几个士兵失声叫道。
  伊格也显得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会比他们还更早到?
  ‘莉洛亚……你们竟然把她……’巴德莱咬牙应道,眼光中透射出火焰一般灼烈的恨意。
  ‘哦?想不到那女人竟然还能活着把事情告诉了你。这就难怪了……’伊格颇觉惊讶地啧了一声。
  他们担心莱文会从基洛口中问出自己这些人的衣着,据此来追踪,因而带走弗兰克后便另找地方换过衣服。
  这一路上为免引来他人的注意,也不敢快跑或是用骑马之类速度较快的方式出城,时间上耽搁了不少。那女人把地点告诉了巴德莱,巴德莱一路紧赶,反倒赶到了前头。
  伊格等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所做的事而显出什么愧疚。看到巴德莱仇恨的目光,他耸耸肩:‘别这么看我们。厄运之子留在军中,我们迟早得死。那女人要破坏我们的计划,本身又和我们没多少交情,只好除掉她了。我们也只是为了保自己的命而已。’
  眼光落到被巴德莱抱着的孩子身上,他示意其他五个士兵一同踏上一步,缩小包围圈:‘巴德莱,别再坚持了。放下那个小鬼。’
  巴德莱不语,只是一手将孩子搂得愈紧,一手将配剑抽出鞘来。
  ‘这一次不比上次,不会有莱文来救你,也没人会帮你!’
  ‘被我们包围,又抱着个小孩,你怎么和我们打?巴德莱,别再自讨苦吃了。’
  其余士兵纷纷出言规劝巴德莱放弃。巴德莱却一概置若罔闻,环掠过包围着他的众人的眼神,仍是涨满敌意。
  伊格正面对着他,距离也最近,盯了巴德莱一阵,忽道:‘巴德莱,别逞强了,你做不到的……你的手在发抖呢!’
  其余众人一见情况果真如此,都道巴德莱果然是色厉内荏,更加卖力地劝他放手。
  巴德莱只是毫无表情地听着,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只看到了巴德莱握剑的手的颤抖,却没注意到他抱着孩子的另一只手却是稳稳的,并没有丝毫放松。
  巴德莱自己也知道这一次的局面比上一次和莱文在一起时更要糟糕许多,真的被他们杀死在这里,也确实是相当可能的事。
  他当然也怕死,恐惧和紧张并非没有在他身上发挥威力。
  只是,怕归怕,‘保护怀中的弗兰克’的念头还是不会因此而生出动摇。
  如果说过去守护弗兰克,只是出于他个人对弗兰克的感情以及正义感,这一刻弗兰克身上又更增添了一层意义。
  ‘救他……你……你们好好地……生……活……’
  他耳中仿佛还回响着莉洛亚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她在说完之后阖眼长逝的画面,在记忆中仍是那样鲜明。
  在那一刻,巴德莱像是能亲身感知一般,真切地体会到她那最后的想法--她将自己没能等到的幸福,都寄托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实现了……
  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放开弗兰克!
  等了好一阵,众人始终不见巴德莱有什么表示,伊格终于不耐地喝止其他人:‘看来巴德莱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好意。还是别再浪费时间指望他放手不管了!’
  一众士兵不再枉费口舌,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刃,从各个方向朝巴德莱冲了上去。
  被围在中心的巴德莱显得是那般势单力孤,然而,他却坦然而立,站得笔直。敌人反正不在自己应付得来的范围,自己已经有了豁出命去的觉悟,那么与敌人力量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往往就变得无所谓了。
  随着时间一分分流逝,弗兰克的去向仍没有什么头绪,艾里越来越焦急。而在得到消息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这让他愈发坐卧不宁。
  一看见青叶等人快步赶往自己这边的方向,似乎有所收获的样子,他心急地跳起身迎上前去。
  ‘怎样?’
  ‘我们并没有查到你所说的那样穿着打扮的六人和一个小孩的消息……’
  艾里还没来得及觉得失望,青叶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听说今天早上,一个像是巴德莱的男子似乎很紧急地向人打听城外一处废弃神殿的位置。被问的人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血,所以印象比较深。’
  ‘废弃神殿?’艾里深思地重复了一声,随即作下了决定。他抬头问道:‘有问出那废弃神殿在哪里吗?’
  没有别的方向,这总是一条可能的线索。或许是巴德莱不知如何知道了伊格他们会去的地方,所以才向人打听位置。这么说的话,他和伊格那些人很可能会在那里厮斗起来!必须立刻过去!
  见青叶等人点点头,他向伊萨姆道:‘伊萨姆,我们两个都会飞行,速度比较快,你带我先去神殿那里。其他人也尽快赶去。’
  迅速传下命令,他便拖着伊萨姆冲天而起,两人的身影如流星般往城外疾射而去。
  ‘噢……’
  巴德莱躺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蜷缩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握住剑,佩剑被远远地打落在一边。弓起的身子仍是绷得紧紧,承受着雨点般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脚。
  虽然无力还击,巴德莱却拚命以身体挡住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不让护在胸怀中的孩子受到半分伤害。
  服了迷药的弗兰克虽经历了许多变故,仍没受惊扰地沉沉睡着。
  单方面的施虐持续了一阵,看到巴德莱仍是不放弃,不要命一般地用身体护着弗兰克,看样子除非一并取了巴德莱的命,他们是没有办法碰到弗兰克一根汗毛的……伊格挥手示意其他士兵暂停下来。
  ‘巴德莱,我已经厌倦一次又一次的劝告了。这是最后一次。’
  绕着巴德莱周围走了几步,他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们始终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在战场上这里也有人被你救过性命,实在不想动手伤你的性命。但我们今后还想活下去,厄运之子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可你这样,明明已经被打败了,还是死撑着用身体来挡,让我们实在很麻烦……你真的不肯放手吗?’
  巴德莱像是没听到一般,身子仍是一动不动。显然,他甚至连对话的意愿也欠奉,被说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伊格无奈地摇摇头,眼光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想从所见之物上找到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
  伊格平素在队伍中脑子算是最灵活的,行事比较有魄力,长官不在时他便自然而然地变成队员的头领。
  因此,弗兰克的事才多是由他主导。此时也不例外,在场其余人都望着他,等他下决定。
  伊格的视线落到殿外庭院中一口枯井上时,眼神忽地闪动了一下。他转回头,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随即,他便向其他士兵道:‘把他们放到那口井里。’
  想起了什么,他又补上一句:‘对了,把他身上多余的衣物扯了。’
  先前进来时,大家有看过那口枯井,里头只有长年堆积的污土和腐叶罢了,掉下去淹不死也摔不死人。扯衣服什么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军中虽免不了有些同性相奸的传闻,不过他们倒都没那种兴趣,而巴德莱也非什么动人的美少年。
  不仅是巴德莱,其他士兵也搞不懂伊格的用意。不过他们还是遵从他的话,搬动起巴德莱的身体。
  巴德莱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力气,纵然知道伊格要做的事对自己绝不会有好处,也无力反抗,只能死死搂紧弗兰克,任由他们施为。
  不一会儿,他和弗兰克便被投入井中。枯井中积了厚厚的污泥,他摔下去倒是没有摔痛哪里,弗兰克也没受伤。
  阳光照不到这井中,显得阴森昏暗,腐烂的气味也让人很不舒服。巴德莱抱着弗兰克坐在井中,不安地望向上方唯一的光亮处。
  虽然之前被伊格等人重重围住时,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感到恐惧。
  听到上头几个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似乎在忙着什么,一时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新的行动。这种怪异的平静,似乎让人的神经更加紧张。
  巴德莱不由得开始猜想伊格究竟是要如何处死自己和弗兰克?是要投入木柴树叶,纵火烧死?还是直接封死井口?
  ‘别担心,我并没有想马上杀死你们。’正在胡思乱想,上头忽然响起话声。
  巴德莱抬头望见伊格将头探了出来,像是猜到自己的不安一般安抚地笑笑,说道:‘现在我让他们从附近搬来一截断折的石柱,用一段绳子绕过井旁那棵大树的横枝,把石柱竖直地吊在井口上方。’
  为方便巴德莱理解,他移开脑袋让出井口,巴德莱果然看见一段石柱正在被缓缓拉起,正垂在这口井上方对准了井口。
  如果那绳子断裂,落下的石柱定会当场把自己和弗兰克砸成一滩血肉!虽然也不知道这和烧死、困死相比哪个会更痛苦,巴德莱还是变了脸色。
  ‘放心!我试过了,这绳子牢靠得很……不过待会儿就难说了。’伊格的笑容,让巴德莱更是脊背发麻。
  他又道:‘你或许有些奇怪,要杀人的话,容易的方法多的是,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安排?’
  ‘我懒得去设想要杀我的人的想法。’巴德莱哼了一声。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对方爱怎么安排是他家的事。
  ‘这可都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安排的啊!’伊格不以为意地自顾自说下去:‘吊住石柱的绳子旁边,我会点起一枝蜡烛。当蜡烛烧短一定长度,便会烧到绳子让石柱落下。在那之前,你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可以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的话终于引起了巴德莱的注意:‘什么决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始终不愿亲手杀死自己的战友,’伊格道:‘所以,我把你的生死交给你自己来决定。’
  ‘这口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算浅。如果你肯放弃这小鬼,就算是受伤不轻,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爬出这个枯井了。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没办法自己抱住你,你又没什么衣物可以绑住包裹他。如果你非要带他走,就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抱他。而只有一只手,是不可能爬得上来的。如果死不放弃,那就只有一起死喽!’
  伊格颇觉得意地笑了笑:‘所以要不要继续活下去,全看你自己的了。这样一来,就算你执意要做蠢事,也不能算是死在我们手上了。’
  他的神色忽转为凌厉:‘不过,不管怎样,厄运之子都是非死不可的!’
  上头似乎有人招呼了他一声,他看向别处点点头,低下头对巴德莱笑道:‘大家已经布置好了。珍惜从现在开始的这二十多分钟时间吧!我们先走了。’
  随即,巴德莱便听到他们相互招呼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伊格等人一走,他像是消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坐倒井底。
  疲乏地闭上眼睛,他将头抵着弗兰克的身子,汲取那小小的温暖。一动不动的身体,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什么选择……明明只有一条路可选,还搞那么多玄虚。伊格那帮家伙,吃饱了撑着!’
  左右都不打算抛下弗兰克独自逃生,这二十多分钟就显得太过多余冗长了。留这么多时间来让人想像死亡时将尝到的痛苦,揣测究竟什么时候石柱会落下,反而是种折磨了。
  伊格那所谓的仁慈只让巴德莱觉得是鸡婆。他放松地将头靠在井壁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望着井口上方的大石,开始大声咒骂伊格等人以打发时间。
  好在弗兰克还在昏睡,不用担心他听到坏示范而学坏。
  从伊格那帮人本人的各方面品性开始,历数到他们十几辈祖宗不为人知的桃色纠纷,巴德莱骂得倒也爽快过瘾。
  而这最后的时间,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本以为很漫长的时间,也可以显得出人意料地快。
  忽地发现那大石猛一沉,开始有些不稳定地微微晃动,巴德莱一惊,住了口。他知道应是蜡烛终于烧到那绳索。时间差不多了!
  就在此刻,附近忽然传来了呼唤声:‘巴德莱?巴德莱!答我啊!你在哪里?’听起来却像是莱文的声音?
  艾里和伊萨姆飞到神殿附近时,便听见了巴德莱那滔滔不绝、气贯山河的咒骂声。既然还有力气骂人,应该还没死,艾里赶忙大声唤他。
  巴德莱本以为马上就要死了,听见艾里的喊声,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纵声应道:‘我在殿前庭院的枯井里!快来救命哪!’
  生死关头,他这番话精简的程度,简直可称得上是言简意赅了。半空中的艾里和伊萨姆立时听出巴德莱那里的情况必定万分危急,分毫不敢迟疑地直扑向主殿前的庭院。
  艾里和伊萨姆都是全速飞驰,只短短片刻间便飞到了那庭院上空。
  期间巴德莱的喊声也继续传来:‘我和弗兰克都在井里!绳子快被烧断了,快点灭了蜡烛!!’
  单从巴德莱的话,艾里还想像不出是怎么回事,而当他看清庭院中的情形时,一瞬间他的血液几乎为之冻结。
  传出巴德莱声音的井口上方,一根绳索一头吊着一大截石柱,另一头则在井边大树的横枝绕了两圈,系在旁边另一棵树干上,靠着树身的力量支撑住石柱。
  而一根蜡烛便紧靠着那绷得紧紧的绳索,火头正烧到了绳索处,已经将它烧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石柱沉重的拉力下一丝丝崩断开来,随时都会完全断裂!
  而庭院宽广,他们两人此时的位置距离那绳索还相当远。若等到他们人赶到,石柱恐怕已经砸落井中,里头的巴德莱和弗兰克就死定了!!
  ‘伊萨姆!’艾里暴喝道。
  见此情形,不需要多说明,伊萨姆也知道艾里的意思是要自己远距离发出魔法,阻止惨剧发生。
  他知道自己的水系魔法只能使到初级程度而已,施法速度太慢,要熄灭火焰这么远的距离也太勉强。而可以即时发动的最擅长的风系魔法,他完全没有把握能精确到能以风之力只削断蜡烛而不触及绳索。
  就算是以石柱为目标,他虽能将石柱勉力切成几段,但断裂的石块落到井中,也同样可以要人性命!
  ‘我不行!’伊萨姆飞快地估算过后,立刻大声应道。
  艾里骇然转回头,望向前方那简单却致命的机关,仿佛堕入冰窖一般全身发寒。
  他知道若是以前的自己,裂天剑还在手上,集中全部真力掷出剑去,应可以将石柱击断,并且强大的冲撞力量也会把碎裂的石块向后带飞,那就可以解除眼前的危境了。
  正因为过去曾拥有过足够挽救事态的能力,现在空自知道该如何做,身体却没有足够能力来实行,由此生出的懊恼与急于救人的迫切心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有如失重一般的强烈无力感煎熬着他的内心。
  自从失去力量以后,他已经有好几次体会过这种力不从心的失落感受。而这一次,摆在眼前的危机以最为残酷的方式,让他品尝到了更加浓烈的这种滋味。
  一时间,仿佛呼吸都被扼住了一般,手指也不自觉地微颤起来,脑子更是暂时空白了,无法再想到任何念头。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小小的火苗和绳索交会处吸引了去。全神贯注之下,眼中所映出的景象仿佛被放大了一般,一毫一厘的变化都看得清晰无比。
  拧成绳索的纤维一点点被烧断、撕裂,猛然间,绳索所能承载的力道突然到了极限,绳股断裂的速度一下子加快。
  艾里仿佛也听见了那劈啦啦的撕裂声。剩余的绳股几乎是同时崩断开来!裂口处隐约扬起淡淡灰尘。
  ‘不!’艾里骇然狂呼。
  断开的绳尾被石柱的重量抛得高扬起来,石柱在空中顿了一下,便开始向下坠去。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艾里脑中只剩下了‘阻止眼前这一幕’这个的念头,整个人猛的一醒,从那压着全身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
  去它的什么无力感!什么都不做的话,便只能看巴德莱他们死了,怎样也要豁出去试一试吧!?
  心态一改变,行动就变得积极许多,艾里本能地按着脑中一开始的想法做了下去--尽管一早已失去了所有力量,尽管腰间的剑已不是裂天剑,不过是在战场上随地捡来的烂剑一把,此时的艾里已经完全忘了,不加思索地抽出剑来,向着石柱全力猛掷了出去!
  掷剑之前,他自然而然地要贯力于手中剑上,可是体内空荡荡的却没法发出半分真力。这时他才蓦然醒悟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真力的事实,心中一惊。
  然而,另一股不同的力量,却回应了他对力量的诉求。
  与此同时,艾里身侧的伊萨姆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波动。他猛的扭头看向身旁的艾里。
  身为修行魔法之人,他虽比不上天生体质特异的萝纱和有过特别经历的艾里,对魔法精灵也有一定感应能力。
  而此刻,他的感觉便十分怪异--明明眼中看到的人,就是自己顶头再顶头的上司,不过闭上眼睛,感觉却是在自己身旁蓦然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庞大得无法计量的魔法力量,正以难以想像的高速向这漩涡中心奔涌而入!
  作为一个个魔法师,他知道在施展魔法之前魔法师会召唤来大量魔法精灵,以它们的力量来发动魔法。
  但是,此刻那吸引魔法精灵的漩涡的吸力太过强劲,奔涌而来的魔法精灵太过庞大,仿佛是散布在这一带自然天地之间的魔法力量都只在这顷刻之间被召唤而来……他实在无法把这异象与普通的施法等同起来!
  而对艾里本人来说,又是另一番感受。
  想获得力量的强烈意念,仿佛是一把钥匙一般,突然之间打开了一扇过往被隐藏起来的大门。身体仿佛自己有了意识一般,开始急遽召唤来魔法精灵。
  虽然与真力不同,但这同样也是某种力量。急切之间,对力量的强烈渴求让他的身体像是变成真空一般,自动开始吸入外界的一切可以吸纳的能量。
  魔法师施法时招来魔法精灵后,便应用精灵之力来发动魔法,对魔法师而言,魔法能量仍是一种外力。
  但此时艾里的情形似乎与那又不大一样。巨大的魔法能量怒涛般汹涌而来,并没有只停留在外面,而是直接通过了四肢百骸每一处闯入了身体之内!
  体内各处都被温暖的能量所包围、填充着,感觉上仿佛身体每一处都在发光放热。
  但艾里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特异的感受而稍有停顿。他此刻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击碎石柱,救下巴德莱他们的目标上。
  体内突然聚敛到巨大能量的事虽然怪异,这瞬间他却完全没有余暇去考虑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需要力量来贯入剑中击碎大石,而现在身体里出现了力量,管它怎么来的,先用上再说了!!
  伊萨姆瞠目结舌地看到艾里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佩剑,蓦然耀起明亮的光芒。
  还没等他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魔法的光芒,还是日光反射,便见艾里一躬身,藉着腰力将那剑以迅捷到难以形容的速度飞掷了出去。
  这些事说来繁杂,其实时间却不过只在短短一瞬。井下的巴德莱退缩到最边角的井壁处,尽力将弗兰克覆盖在自己的身体下,扭头绝望地望着石柱自半空急遽坠落下来。
  忽然之间,他自井口那小小的视野中看到什么东西一闪,正正与石柱相交。那截光亮与粗壮的石柱,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然而那亮光却毫无窒碍地没入了坚硬的石面之中。
  而在下一刻,粗大的石柱忽地从内部整个崩裂。不,与其说是崩裂,更像是爆裂!
  只听到蓬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便蓦地失去了原来的形状,整个四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白色粉末。
  目睹这一幕的巴德莱,一瞬间甚至觉得那本来能要自己命的坚硬石块,只不过是面粉糊成的一般。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细细柔柔的粉末,自半空中缓缓飘落下来,看起来竟像是下起了细雪。巴德莱眯着眼仰望这美丽而怪异的画面,呆住了。
  而外头的艾里,也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死马当活马医而掷出的这一剑,竟会发挥如此骇人的威力。
  就算是他过去力量还在时,虽不难击碎石块并将碎石向后带飞,但是要达到这样粉碎的程度,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能成功救下巴德莱和弗兰克,自然是值得欣喜的事。而自己那无心一击,竟发挥出更胜于昔日未散功前的力量,对一直因失去力量的事而委靡不振,郁郁在心的他来说,更值得欢呼狂喜。
  但是……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太过震撼之下,艾里自己也只能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发愣。
  ‘实在太强了!’一时之间,神殿前只听见不明就里的伊萨姆欣喜的赞叹声:‘不愧是圣剑士艾里的实力啊!果然惊人!能亲眼见识你的本领,我真是太幸运了!’
  他不知道过去的圣剑士是怎样的,此时便以为这就是艾里原本就有的实力,忍不住钦佩赞叹不已--这一次,他也一如既往地处于状况之外,没能抓住事情的重点……
  ~下期预告~
  出乎意料地重新掌握了力量,艾里终于再度成为强者。而这,也意味了他必须回头,再度负担起之前无力承担而搁下的责任。
  然而,他现在的想法却因为经历的事情而发生了变化。许久以来遮挡住他眼睛的迷惘阴云终于为之一清,艾里再度看清了脚下要走的道路。
  另一方面,正如纪贝姆和艾里所预料的,与贝拉里的战事结束之后,拉夏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毗邻的黑旗军。受命率军出征的普洛汉将军,却浑然不知黑旗军最重要的人物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更盘算着应用‘魔法师莱文’出众的魔法能力来制造有利局势,重创黑旗军……
  而本想随青叶等人回返黑旗军的艾里,因此而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同样也开始盘算起该如何好好利用这特殊的局势,给斗胆进犯的拉夏军好看……
 
 
 
 
只看该作者 142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弗克里德瑞: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哈尔曼: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队队长。
  克里维:受凯曼派遣,混入黑旗军内部,伺机刺杀圣剑士的敢死队副队长。
  巴德莱:艾里混入拉夏军中后所结识的拉夏士兵,在军队中抚养着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儿。
  弗兰克:被巴德莱收养的婴儿。昔日战况顺利时,被队伍中其他军人认为带来幸运,而队伍在战场上遇到不利情况后,则又被认定是‘厄运之子’而受到迫害。
只看该作者 14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以身为器~
 
  ‘伊萨姆,你帮我把井里的人救上来,可以吗?’
  艾里吩咐伊萨姆道。伊萨姆应了一声,便赶到枯井边开始忙碌起来。
  虽然危险的机关已经毁了,不过井口窄小,要把里头的人吊出来也挺麻烦的。如是平常,艾里自不会单指使别人替自己忙活,自己却袖手旁观,而这次他却是心不在焉地走到一旁,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他现在心头正是一片紊乱,只想独个儿安静地想个明白,一时实在分不出心神理会别的。毕竟,本是软弱无力的身体,竟掷出了刚才那样强悍绝伦的一剑,没有人能在经过这样的事后还能保持镇定从容吧?
  将小孩抱出来,又把巴德莱这大个子拉上来,伊萨姆已是累出一身大汗。巴德莱之前亦受伤不轻,一出了井口,两个大人都瘫在井边喘了好一阵。只有弗兰克那小鬼还在呼呼大睡,浑不知在甜甜的睡梦中自己已在生死线上打过好几个来回,无惊无吓,倒也算是好命。
  恢复了几分力气,伊萨姆抬起头来,见艾里已捡回刚才掷出的那把剑,正呆呆坐在一旁怔怔看着手中握着的剑发呆。
  ‘首领?’他这才发觉首领神色似乎有异,不像是救人后应有的表现,犹豫探问道。
  艾里却对他的话声充耳不闻。这时他脑中已被重重疑问填满。
  刚从粉碎石柱的一击中回神过来,有一瞬间他曾以为自己恢复了力量而大喜若狂。然而搜寻体内,却依旧是一片空空荡荡,存不住真力的经脉也还是照常‘漏气’。被扬到高处的心瞬时又跌入谷底。
  他勉力镇定下来继续思索。巴德莱和弗兰克的生还确是事实,可见把石柱化作齑粉的那一剑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刚才的力量究竟是哪里来?
  尽管心头一片紊乱,很难静下心神思考,但这其中的奥秘却是非弄清不可。当人们失去力量,亲身体会过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后,对力量的渴望反而变得愈发迫切。一旦知道自己还可以施展得出强大力量,就算是再细微的可能都不会放过。
  艾里知道,只要自己能想通刚才究竟是如何发挥出力量的,今后就算真力还是无法恢复,单靠这个也足以让自己以强者之姿,重回世人面前!
  只是……刚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刚经受过强烈冲击的脑中一时间灰蒙蒙,连思考的方向都找不到,艾里只能茫然地凝望握在手中的佩剑发呆。
  这把剑依旧如刚从战场上捡来时那般破旧,刃锋上崩开了好几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剑身上遍布划痕,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单凭锋利击毁石柱的神兵利刃。
  回想起刚才那一瞬的惊人画面,再对比它的平凡,让人不由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无意识地转动手中的剑,他眼前蓦地一亮。本是裂痕斑斑的黯淡剑身,正好折射到正午艳阳的强光,刹那间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艾里虽立刻闭目扭开了头,双眼还是一阵刺痛,眼前发花看不清东西。
  而与什么也分辨不出的双目相反,原本灰暗一片的脑海中却一个念头慢慢明晰起来。
  纵然是这样随地拣来的遍布裂痕的劣质剑,在那一刹那却也能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光华。
  照花了自己眼的光芒并不是这把破剑本身所能发出的,而是借助自然界强烈的阳光。
  在那一刻,破剑本身只是成为了装载自然天地威力的器皿罢了。以自身为器皿而借助天地之威,纵使本身即使不过是块凡铁,也能放射出那锐不可当的光芒。
  ……那么,如果能将自己这伤病之身也如这把剑般作为反映天地自然之威的‘器’,不是就可以超越身体限制,发挥出巨大的自然之力吗!?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深处浮现,他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不论是削金断玉的绝世名剑,还是手上这把缺口斑斑的劣剑,反射日光时它们不过都只是一片光滑的金属罢了,本身是否锋利倒无甚紧要。同样的道理,如果能将身体作为发挥天地自然之力的介质,自己本身是否拥有真力又有什么关系?
  天地自然蕴育了万物,它的浩瀚之威,本就是个人苦修多少年也比拟不上的。如果真能运用得了这力量,失去的那些真力根本就不足挂齿!
  停顿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原本停顿在蒙昧处的想法一一变得清晰,忽然之间,他想通了一切。
  在掷出那一剑之前,召唤力量的强烈意念让他本能地急速唤来大量的魔法精灵。而后,一些不同于以往的事便发生了。
  艾里对魔法虽然所知有限,也知道人的身体是封闭的个体,从外召唤来的魔法能量通常会被隔绝在体外,是无法直接化为魔法师自身的力量的。
  以往召唤魔法精灵的力量后,它都是围绕着身周等候调遣,像是水和油一样与自己的身体是全不相的。
  然而这一次,巨量的魔法能量却在自己对力量强烈的需索下,毫无滞碍地直接冲了进来,水乳交融般完全融入了身体。随后周身涌现的温暖感觉,应该也正是体内被力量充满的迹象。
  另外,在自己不加思索地将它贯注在剑上掷出后,佩剑确实发挥出了只有武道真力才能做到的物理性破坏力。
  这说明在这能量流转运作的顷刻间,那能量的性质已经完全从魔法能量转变为武道之力。
  可见,那一剑的威力,是由那些涌入自己体内的魔法力量转变而成的武道之力发挥出来的!
  魔法能量与真力的转换……这句话触发了他脑中另一段记忆。这不是罗炎曾经说过,而自己和萝纱一直百思不解的问题吗!?
  过去虽曾听罗炎说过,魔法和武道之力同是源于天地万物的力量,只是转变成的形式有所不同。
  二者本质一样,是能够相互转化的。但他和萝纱后来几经苦思,也没能想通二力转化的关窍。想不到刚才自己糊里糊涂地竟然做到了?
  一旁的巴德莱和伊萨姆已察觉艾里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完全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一般呆愣着全无反应,不由得担心起来。两人疑惑地凑近艾里叫出他名字,想唤回他的神智。
  ‘艾伦,呃……艾里?’
  ‘莱文?你没事吧?’
  伊萨姆正烦恼着到底该叫哪个名字,却听自己救出来的那拉夏士兵叫着另一个陌生名字,不由惊讶地看向巴德莱:‘莱文?你在叫谁啊?’
  而巴德莱同时也一头雾水地回望着他:‘艾伦、艾里的,那又是谁?’
  发现对方和自己叫的是同一个人,他们愣了一下,望望中间的艾里,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两人都意识到,呆坐在中间的这人有一段经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伊萨姆知道艾里的真实身分在这里不可随意外泄,而被自己救出的男人显然并不知内情,害怕胡乱开口又会不小心泄漏口风,他不敢再多说话。
  而巴德莱则第一次发现,与自己相互依仗着共同维护弗兰克的同伴,或许并不像自己过去以为的那样单纯……
  ‘噗哈哈哈!’
  突然冒出来一串笑声,把各怀心思的两人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见一直心神不属的艾里不知为何忽然笑得极是欢畅,彷彿见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两人更是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刚才发生过什么值得他笑得那么夸张的事吗?
  巴德莱疑惑道:‘莱文?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艾里仍是笑得不可自抑,根本停不下来回答。而且事情本身也太过玄奥,要向旁人解说清楚实在不大容易。就算原原本本告诉伊萨姆、巴德莱,他们大概也没法领会吧!
  在阻挡魔核光炮爆炸那时,自己体内的经脉被巨量的魔法能量冲击而受到永久性严重破坏,从此后变成了发散性的体质,体内的真力无法被留存,而会迅速地散发逸入外界。
  正是因为体内再无法储存真力,这才完全断绝了自己重新修行的可能。
  却想不到,这让自己吃了许多苦头的体质,现今反而成为了让自己能够将魔法能量转化为真力的原因!
  既然体内的力量能轻易流出去,这意味着外界的能量也能轻易地流进来!普通人的体质是封闭性的,与外界的能量隔绝开来;而发散性的体质却等于是撤除了身体与外界能量间的藩篱,在强烈意志的驱动下,就可以让外界巨大的能量迅速奔涌而入,化作自身的力量来使用!
  虽然这种体质依旧不能留存住力量,聚敛来的自然之力马上又会消失,那些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
  但是,若是自己需要的时候就能够施放得出那巨大的力量,这和真正拥有那些力量又有什么不同?
  换句话说,虽然那些失去的真力是无法追回来了,但是没了就没了,根本不打紧,自己从此已不必再依赖过往修习所得的那些真力。
  那次受伤,反而让自己有机会能发挥出更胜以往的力量!
  一旦想明白了其中原由,实在叫人无法不觉得好笑。‘祸福相依’这句老话,果然说得不错啊!
  此时艾里一扫往日的萎靡阴霾,只觉整个心胸都涨满了狂喜和振奋之感,豁然站起身来。
  旁边的伊萨姆和巴德莱又是一惊。没头没脑地狂笑之后又忽然站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怎么发疯?
  而刚才那几近疯狂的恍惚神态已经从艾里面上消失,他只是静静环视周围。
  在旁人眼中,废弃神殿中的景色依旧是一片阴森荒凉。但艾里此时心境不同,感受已全然不同。
  魔法能量蕴育于自然万物之间。这天空,这大地,潺潺水流,森然绿意,勉力穿透荒木残垣的隐蔽而投射下来的一缕缕金色光柱,眼前所及的一切都蕴含着能为自己所用的力量,只待自己召唤,便可源源不断地为自己提供巨大的力量。
  一般武者穷一生之力所能修得的力量,相对自然之力来说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能打碎石头的武者虽多,但有多少人能压制得了潮汐涨落?
  自己的特殊体质是因魔核光炮的爆炸而偶然地变成这样,想来会与自己有相似体质的人世上绝不会太多。
  换句话说,若真能运用得了自然之力,天下应该便没有几人是自己的对手!
  没有实力,做什么都难以放开手脚,艾里在受伤后过了许久压抑苦闷的日子,这一刻他的感觉便像是终于挣脱出牢笼重新能掌握住自己,一股豪迈畅快的气概不由得自胸中横溢而出。
  旁边的巴德莱瞥见他神情,轻噫一声,眼光中透出惊讶。
  自己所认识的莱文,是这样气势强烈得可以令人屏住呼吸的人吗?巴德莱有些迷惑。
  莱文不擅战斗,那点魔法也是拿来唬人的,要说他一无所长也可以。印象中他总是需要由人来保护,又常是心事重重,一副阴郁低沉的模样。
  但看他此刻的神色气度,竟是判若两人。
  巴德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只知道现在的莱文看起来就是说不出的了得。那样子哪里像是个普通小兵?简直比自己过去曾见到的最厉害的将军还更加威风神气,好像天下再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
  巴德莱又回想起自己得救时的经过。从当时听见的响动来看,飞过来击碎巨石的那把剑应该不会是这个把自己拉出井口就喘得不行的魔法师射的。
  那么就只可能是莱文做的了。就算自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也知道能把巨石完全碎为细粉的力量绝非平常。
  这绝对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莱文能做得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艾里深呼吸两次,平复下有些太过激动的情绪,向伊萨姆和巴德莱道:‘等我一会儿,我想先去试一下……’
  话都来不及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腾身往神殿后面的方向飞去,留下没搞明白状况的两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平时他并不是如此急躁的人,但这次事情实在太过要紧,他心急着要做个确定。虽然刚才的事除了魔法能量转换外没有别的解释能说得通,不过到底这还都只是猜测而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尝试一次,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再使出力量。
  飞到神殿另一端的庭院上空,艾里见这里场地够宽阔,也不用担心被外人看见,便落下地来。
  和前头的庭园差不多,这里残破的石块也堆得到处都是。他打量了周围几眼,最后选定庭院中央处的一块厚实大石作为试练的目标。
  这巨石原本应是神殿的一部分,在这里的殿堂崩毁后,只有这面最坚实的石壁顽固地留存了下来。
  ‘如果能劈得开它,就足够证明我确实能运用自然之力吧!’艾里站到巨石前拔出佩剑,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后,其他的感觉便更加敏锐起来。他感觉得到气流抚弄皮肤的轻盈触感,闻得出这里泥土、草木的气息,听得见风儿穿过石头空隙间的低吟、草叶拂动的沙沙声,幽暗处水流滴落的声音。
  而这一切也不再只是和自己无关的事物。自己所需要的‘力’,便蕴含于它们之中。
  一旦体悟到这一点,感觉上天地万物便在某种方式上成了自己肢体的延伸。
  又或是,自己这个身体,成了这浩瀚天地的一部分?这种奇异的感受,是艾里以前从不曾体会过的。
  潜心体会这与天地万物相融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心境变得沉和宁静,头脑中一片澄明,对于魔法精灵之力的感应也变得更加鲜明起来。
  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隐然流动于天地间每一处,相生相克而又保持着奇妙平衡的各种性质的自然之力,仍是可以藉更加玄妙的方式被感知。
  它们在每一方空气中流动着,绵绵密密地围绕着自己,让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深海海底。
  然而,却没有窒息感,仿佛婴儿回到了蕴育自己的母体里一般,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感和安全感……
  那么,开始吧!
  或许是因为想做的是‘切割’,自然而然地便选择了最适合割裂的风之精灵。
  艾里一开始集中心志进行召唤,原本在空中平和跃动的风之精灵立刻强烈地波动起来,回应了他的召唤。
  尽管事实上并没有扬起强风,但属于风的能量在瞬间集中到了艾里周围,更毫不停滞地直接没入他的体内。
  艾里只觉一股强劲却柔和的气息包住了自己,身体甚至变得与这气息同质了一般,浑身只觉轻飘飘的,仿佛自己便是一阵轻风,可随时冲上天际。
  而同时,充盈体内的风也带给他一种奇妙的充实感,力量源源不断地自身体深处涌现出来!
  至此,艾里便知道自己之前的推想果然没错,这些异象便是身体吸纳了魔法能量时生出的感受。
  同时,他也明白这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不能感动过头,拖拖拉拉地错过了放送体内力量的时机。
  想来,若在体内转换的力量累积到最高点时一口气将它放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就是现在!
  凭感觉抓准最佳时机,艾里猛然睁眼,大喝一声,一剑快逾闪电地凌空纵劈下去!
  剑刃并没有触及石壁,但在剑身挥动的同时,一股巨大的风压自剑上沛然迸发!一时间庭院内飞砂走石,周围乱草都被逼压得向两侧贴服在地,断折的草叶漫天飞舞。
  纷乱的气流中,那柄不起眼的长剑猝然放射出令人不可逼视的银亮光华,凌厉锋锐的森寒剑气朝艾里挥剑的方向笔直轰去!剑风掠过的地面,立时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而正面承受剑风的石壁所受到的冲击,更是千百倍于擦掠而过的力道。
  无形的剑气将地表翻卷撕裂开来的痕迹蔓延至石壁前的瞬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厚实石壁简直就像一层薄纸般被轻易撕裂开来!
  周围虽被那一剑卷起的气流扰得沙尘大作,睁眼相当吃力,不过艾里仍是眼都不眨,笔直地站在风中凝视这一幕。
  直至见到石壁果真被自己的剑风撕裂,他终于松下口气,顿时觉得身体有些脱力。
  不是因为刚才那一剑用力过度,而是因为在等待结果时太过紧张了。
  一生出安心感,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艾里放松地坐倒地面。现在的他,只想仰天哈哈大笑。
  太好了……自己还能有作为!
  却没想到,嘴巴才刚张开,他便突然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石壁崩裂之后,应该就结束了吧?那么,这唏里哗啦,劈里啪啦的声音又是哪来的!?
  艾里才刚直起身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便被一堆石屑劈头盖脑地落在头上。
  空气中满是烟尘碎屑,透过用手护着的眼睛,他看到前头废弃神殿那堂皇宏大的正殿,竟然自正中开始迅速地坍塌下去!不断崩毁陷落的石块砸落地面,发出轰然巨响,剧烈的崩塌让大地都震颤起来。
  ‘这……这是……’
  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幕景象,艾里幡然醒悟过来,刚才那一剑并不是在劈开石壁后就完结的!
  这段时间来,身体一直虚弱无力,试练力量时只想着尽力劈开石块,并没有注意留力。
  而这次是以将力量集中于一线的方式来发力,石壁不至于夸张地碎成齑粉,但是自己却也完全忘了一个常识--力量集中时的威力绝对会比力量分散时要大上许多!
  那道剑风在劈裂石块后继续向后方推进,将挡住它去路的神殿也一并切开成两半!
  约莫是支持神殿的什么支柱也被这一剑切断了,神殿支撑不住,缓缓向内倾塌下去。
  ……只是,这威力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借用自然之力所能发挥的威力,看来比他预想中还要更加惊人。
  只是一道剑风就有这种力量,而且这一剑的技巧还不成熟。如果在挥剑时能收敛集中劲力,将带起的劲风控制在较小规模,想必威力还可以更上层楼……
  艾里到底还是武者。跌坐在地上的他还未褪去茫然之色,身为武者的本能已经让他开始揣摩起如何更有效地发挥自己的力量。
  能量转换是提供力量的方式,本身并不是什么必杀技之类的东西。
  在应用上,不同的人素质各不相同,只有按照最适合自己的方法来运用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
  转换的道理是从罗炎那里知道的,罗炎自己战斗时主要是倚靠魔法进行攻击,武道之力多半只用来防守。
  这应是因为罗炎的资质更偏向于魔法方面,他应该是以转换真力的方式来维持魔力的充沛,至于攻击的具体方式,则不必舍长就短。
  说到底,如何更有效将转换真力的能力融入实战,是每个掌握这种力量的人不可回避的问题,这也将是自己今后修行的方向。
  说起来,既然自己今后与罗炎一样都是从天地自然中汲取力量,便等于是拥有了不逊于罗炎的力量根基,和他站到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也就是说,自己从此便有了战胜罗炎的机会--至于以前,虽然说来没面子,两人的力量差距还真不是在一个档次上……
  若能好好地把握,便有可能战胜他!战胜那个罗炎!
  这个念头一浮现,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越来越强烈地骚动起来,鼓动得全身的血液加速奔涌。
  欣喜、振奋的感觉,加上尚未褪去的对这一剑意料之外的威力的震惊,让艾里一时只能坐在原地望着前方崩塌的场面发呆,脑中一片空白,再想不了什么别的。
  过了这么一阵,隆隆的土石崩落声终于不再响起,整座神殿已经完全化作一片废墟。
  崩塌扬起的浓厚烟尘灰雾渐渐散开淡去,透过废墟上参差的残垣断壁间的空隙,几条灰暗的身影从中缓缓浮现。
  前院中本来只该看见伊萨姆和巴德莱两个大人的身影而已,而出现的人影却显然超出了应有的数目。
  少了神殿阻碍视线,前院和后院中的人都能够看到彼此。而双方都未曾预料到神殿会猝然崩塌。这样突然的碰面方式,让两边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当废墟上空的尘埃淡去,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前院的人们和艾里便隔着废墟错愕地相互对望。
  尘雾中依稀显出人们的身影。艾里分辨出前院的人除了抱着弗兰克的巴德莱和伊萨姆外,还多了好些人与他们站在一起。
  其中挡在最前方做出防御姿态的人影,依稀是年轻女子的体态。
  不断变得淡薄的烟尘终于再无法遮掩住她的容貌。那是一张莹白如玉的端丽容颜,有着与这一片脏乱的背景浑不搭调的优雅脱俗。
  在此同时,女子也看清艾里面容,护在身前的手讶异地垂了下来,水色的唇瓣轻轻颤动。
  虽然相隔距离尚远,艾里仿佛也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脱口唤出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青叶?’艾里低声叫出女子的名字。看来自己离开去试练的空档,落在后头的青叶他们也赶到了。
  之前他挂心弗兰克的安危,无暇多想什么,而现在救人已经买一送一地连着得回力量的事一并解决掉了,这次再看到青叶,属于黑旗军的‘圣剑士’的责任,鲜明地自他脑中浮现。
  他知道,自己的假期就到此为止了。
  之前为了找寻伊格等人的去向,事急从权,他不得不动用一切可用的力量才找到青叶他们帮忙。
  那时他只打算等此事一了,便将自己失去力量的实情告诉青叶他们,表明自己再没有担任首领的能力,费多少口舌也要让他们打消带自己回去的想法。
  却没想到,自己竟在这次事件中学会了运用力量。这样一来,能纵容自己继续脱离黑旗军的理由便已完全消失,这一次,是非随他们回去不可了。
  想到这些,艾里便觉得肩膀仿佛压上了重物。但看到那一头的青叶等人看见自己,纷纷露出振奋鼓舞之色,显然自己刚才那一击的威力让他们知道首领全然无恙,让他们十分欣喜,艾里重又挺直了身板。
  既然都要回去,自己的迷惑迟疑,还是不要让这些全心信赖自己的部下看到得好。
  艾里强撑起专属于圣剑士的轻松笑容,一边挥手跟他们打招呼,一边大步穿越废墟,气宇昂然地走向他们--老实说,要保持这副潇洒派头着实不是易事。
  刚倒塌的废墟遍布障碍物,凹凸不平,在这里两眼直视前方地‘大步走’而不致摔个狗吃屎,踩到什么古怪东西面上表情也要有如闲庭信步,是很需要一些能耐和忍耐的。
  艾里觉得自己费了不下于与强敌死战的力气才没出纰漏,好不容易维持住形象。
  不过他好像忘了,自己过往的耍帅,好像向来支撑不了多久的。果然才走到前院那儿,他便被人一把拽住衣领揪了过去,顿时形象全失。
  拉他过去的人是巴德莱。他上下打量着艾里,狐疑地问道:‘这神殿是被你弄塌的?你几时有这等本事的?’
  在场众人中,以完全不知道艾里底细的他对艾里刚才摧毁神殿的表现最为惊讶。
  其他人虽也心存疑问,碍于下属身分,也不会这样大剌剌地直接追问首领。
  而巴德莱一直只当艾里是普通小兵莱文,倒是想到就说,没什么顾忌。
  ‘艾里你的本领似乎又精进了许多!’青叶也感慨道,话声中亦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
  先前初见面时,艾里便觉得青叶唤自己的那一声中半是欣喜,半是疑惑。
  初识不久时她就与艾里交过手,这几月来在黑旗军中并肩作战,比一般人更加清楚艾里过去的实力。一发现把神殿劈开作两截的人竟是艾里,她便意识到这一剑所体现的惊人实力,根本已经超越了他过去的能力。
  被他们的问话挑起记忆,这段日子所受的种种苦楚磨难,曾折磨内心的绝望孤单,一时都涌上心头。
  如今被往日的同伴这样温和相询,一瞬间艾里有强烈的冲动,想将这些日子来自己的经历感受都向她一一倾诉。
  然而才要开口,他发现自己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在亚布尔城被魔核光炮炸伤之事开始,其中的缘故因由非是亲身经历的当事者便很难明白,艾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青叶、巴德莱等人解说清楚。何况这种事就算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反正,是好是坏,一切都已经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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