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16950阅读
  • 205回复

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该作者 160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弗里德瑞克: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巴德莱:艾里混入拉夏军中后所结识的拉夏士兵,在军队中抚养着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儿。
  弗兰克:被巴德莱收养的婴儿。昔日战况顺利时,被队伍中其他军人认为带来幸运,而队伍在战场上遇到不利情况后,则又被认定是‘厄运之子’而受到迫害。
  普洛汉:拉夏王国大将军,受命出征黑旗军领地却遭艾里设计而大败,也是毁掉比尔故乡的仇人。
 
只看该作者 16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出使的烦恼~
 
  ‘请向里面通报一声。我是黑旗军的圣剑士艾里,希望能与韦恩陛下见面。’
  艾里板起面孔,摆出自认为最威风、最合乎一军之首身份的架式与王宫宫门前的卫兵交涉。在他身后,青叶和比尔尚能保持肃然之姿,而萝纱、维洛雷姆两个却因为想起不久前午餐时他争抢食物的模样,唇角像是颤动的蝶翼般挣扎于上扬和压下之间,表情微妙而僵硬。
  把守宫门的卫兵怔了一怔,上下打量了艾里几眼。
  ‘你说你是谁?’
  ‘我是圣剑士艾里。’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在质疑自己这些人的份量够不够代表黑旗军,艾里更加挺起胸膛,又拉过后头还在窃笑不已的萝纱道:‘她是圣女萝纱。我们事先已给韦恩陛下发过信函,他知道我们应该会在这几天到来……’
  ‘你是圣剑士,她是圣女?’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兵的嗤笑声打断了。
  ‘啊哈哈哈哈!那我还是凯曼国王了!’
  其他的卫兵中也没人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毫不客气地呵斥他们。
  ‘喂!不要以为圣剑士、圣女这样的人物,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冒名顶替的。’
  ‘真是大胆的家伙,竟想到王宫里来骗吃骗喝?’
  ‘不想被送进大牢,就尽早走远些吧!’
  艾里、萝纱等人哑然,互望几眼,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大老远地从拉夏那儿到了这滨海的南方盟国芬德尔兰,却没想到因卫兵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而被拒绝觐见,这该如何是好?
  诚然艾里已经尽了全力试图展现符合圣剑士身份的风度,不过卫兵看这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装束与一般旅人(还是比较拮据的那种)无异,其中几个又是作戏似的神色古怪,直觉上便得出一个推论--这群人绝对是来招摇撞骗的!
  人家圣剑士和圣女是何等人物?大街上随便走过来的一男一女,就说自己是南方大陆这一年来最为叱吒风云的人,谁会信?
  ‘可我们真的是黑旗军派来的人啊!’艾里无辜地辩驳道。
  ‘那就拿出能证明你们身份的文书或凭证来看看吧!’
  ‘文书凭证?那好办!’萝纱眼睛一亮,就要去翻背上的行囊找纸笔。不就是文书么?反正本人都在这儿了,那还不是要写多少是多少?
  艾里却伸手制止了她的妄动:‘对不起,文书我们没带在身上。下次我们会带来。’
  然后,他端着不致于再激怒卫兵的温和笑容,带着同伴离开。
  回应他的是卫兵们不相信的哄笑声:‘是啊,是啊!先去黑旗军那里骗到印玺再来吧!’
  拐过街角到了卫兵看不到的地方,萝纱嘟嘟囔囔道:‘我直接写一张文书给他们不就是了吗?干嘛不让我写?’
  ‘小傻瓜。对方已经不相信我们的身份了,怎么可能相信我们自己写的“我是某某某”这样的文书?就算当场拿出印章,那些卫兵也会认定是伪造的。’
  艾里漫声应道,手上接续着萝纱刚才做的事,在行囊中寻找纸笔和印章。
  一旁的比尔看他的动作,不解道:‘那该怎么办?艾里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当然是找纸笔弄出个文书啊!’
  ‘咦?’
  不似其余三人有一副玲珑心肝,脑筋较直的比尔一时还猜不出艾里的意思,呆愣地应声。
  艾里向他眨眨眼,嘻笑着解释道:‘既然自己开给自己的证明文书人家不会相信,那就换成我来开文书证明萝纱的身份,或者萝纱开文书给我证明我的身份,不就行了?’
  边说边老实不客气地把比尔掉转身去,用他的背当垫板铺上一张纸,拿羽毛笔在青叶递上的墨水瓶中沾了一沾,艾里便沙沙地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那些家伙大概还是怀疑得要死,但看到正式的身份证明文书,按照规章总是要去呈报他们的上级。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发信给芬德尔兰了吗?上层的军官应该事先知道我们将会到来的事,只要卫兵通报给他们,他们就会相信我们的身份……萝纱,你的印章?’
  说话间,他已经写好文书,接过萝纱的印章呵了一口气,像是惩罚比尔刚才的驽钝似地在他背上猛敲了一下。
  在缔结盟约、与他国书信往来之类的场合,艾里和萝纱免不了要有代表身份的印章,一早便各自刻了一个。为免招来麻烦,他们此行对外尚是秘密行动,圣剑士的印章便留在黑旗军中让纪贝姆代他日常处理公事时使用。
  而他们这一趟要达成的任务,是代表南方联盟设法与圣爱希恩特所组建的势力和塔思克斯对各方今后的行动计划达成一致,为了路上方便也带上了圣女的印章,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从地上撮了一把沙洒在纸上吸干墨痕,艾里掸了掸新鲜出炉的证明文书,满意地笑了笑。一旁的维洛雷姆冷冷看着,不屑地撇撇嘴,刺了他一句。
  ‘要不是某人形容猥琐,没个首领该有的样子,需要这么麻烦吗?不能当面证明自己的身份,还得大费周章地躲到背后用对方的名义来打证明,说起来还是有够蠢的。’
  蠢归蠢,这方法倒还管用。为了不节外生枝,艾里一行耐心地等到那帮见过他们的卫兵换班后才再次来到宫门前。果然如艾里预计般没再有什么变故,卫兵们投来的视线虽然还是饱含怀疑,但态度总算是比前一次要好多了,派出一人进宫通报,在里头未有回音之前让艾里等人在宫门一段距离之外候着。
  空等无聊,艾里便跑到卫兵那儿打听起消息来。
  ‘请问各位知不知道拉夏王国现在怎样了?黑旗军占下拉夏后还有别的消息吗?’
  卫兵目光中本已够浓的怀疑更是几乎要凝结成块了。自称黑旗军首领的人,反倒向他们这些芬德尔兰的士兵打探黑旗军的消息?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其实,那时艾里接了比尔回去与黑旗军本部会合时,黑旗军刚刚从不敢抵抗的拉夏国王手中和平接管了路瑟安和残余的领地,控制住拉夏王室,却还未决定如何发落。来不及等到拉夏之事有个终结,艾里一行便急急地再度出发了,一路上行程匆匆,他们也没留意去打探有关的消息。结果便是他们对此事的所知,还不如一般南方民众。
  虽然这段时间来,神圣联盟已经陷入凯曼之手的北部地区此起彼伏的反扑缠住了凯曼大军进攻的脚步,但只要凯曼稳住脚步缓过手来,很快便可能大举进攻南方!
  因而南方各国结成同盟后,下一步紧接着要做的事,便是与大陆上另外两个反凯曼的重要力量,藏身于东海群岛中的新代圣王弗里德瑞克集结的联盟北方势力和内乱将近尾声的塔思克斯帝国,达成行动上的相互协调配合。
  但现在凯曼控制了大半块大陆,要与那两个势力联系上已十分不易,确定一方势力的整体行动计划又是只有掌权者才能拍板定案的,如果只是派使臣来来回回地传话,等议定了结果,凯曼恐怕早已一统大陆了。
  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掌权者直接面对面地对谈。所以纵然明知要穿越凯曼封锁去联系另外两方,风险必定不小,艾里还是决定亲身前往。
  至于由萝纱、维洛雷姆、青叶和比尔四人与他同行,则是因为黑旗军中就数他们的个人战力最强,至少自保应无问题,且每人各有所长,或许可以在此次旅途中派上用场。
  萝纱本想把她的宝贝宠物阿旺也带来。前段时间因为艾里失踪的事,萝纱忙得团团转,忽略了它许久,不过考虑到此行恐怕经常要隐秘行事,带着宠物有诸多不便,艾里还是委婉拒绝了。
  顺带一说,维洛雷姆本不在艾里的同行名单之列。这人本领强则强矣,但且不说其行事难以捉摸,单是对萝纱心怀不轨这一条,就足以艾里把他扔进黑名单里。
  奈何维洛雷姆一听说萝纱要去,便死皮赖脸地硬要跟着。严格来说,维洛雷姆并不能真正算是黑旗军的人,就算首领严令禁止他亦可充作未闻,艾里也拿他没辙。
  当艾里做好出发准备,将未竟之事交托给纪贝姆等留守军中的人时,纪贝姆听说和他同行的有哪些人后,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最麻烦的人员配置呵!你这一趟,想必十分精彩热闹。’
  艾里本来没有多想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倒忽然生出一股不安来。只是事情都已经和青叶等人说过了,中途叫谁退出都会让芥蒂结得更深,只得就这么上路了。
  很清楚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让自己慢慢来,艾里自是不愿把宝贵时间耗费在已不能构成威胁的拉夏身上,一回到本部将处置拉夏的事都交付给纪贝姆等留守黑旗军的人后,他便与选定的同行伙伴马上踏上了旅途。
  一方面是放心留守的人会妥善处理好此事,另一方面也是急于赶路,艾里他们直到到了目的地的第一站,才想到要探听拉夏之事后来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前几天拉夏的罗德尼亚特五世刚刚宣布自动退位,王位跳过病弱的王太子,直接由一个年仅十二的王孙继承。新王登基后,拉夏便请求加入南方联盟,现在还在处理中。’
  说话的人和旁边听着的人面上都隐约浮现出带些暧昧的笑容。稍有政治嗅觉的人都看得明白这‘传位’背后的含义--胁迫斗胆冒犯黑旗军的罗德尼亚特王退位,得到应得的惩罚,同时竖立起一个傀儡王,令拉夏从此只能按照黑旗军的意志行事。
  ‘那黑旗军呢?’艾里又问道。
  ‘黑旗军从拉夏那里割占下与他们的领土接壤的一大块最富庶的土地,然后就开始撤军了。’
  ‘不过我还听说,黑旗军临走前又逼着拉夏王室吐出一大笔财物当作战争赔偿……拉夏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黑旗军果然占足了便宜,真是厉害!’
  卫兵们直截了当的评论,让艾里一下子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过这种毫无虚饰的说话方式,也表明他们中似乎没什么人真的把艾里当作圣剑士来看,否则说话总该有几分顾忌客气。
  艾里虽然明白这一点,不过却不怎么在意这个。反正待会儿王宫里的人接到通报,这些卫兵就不信也得信了。
  艾里走回被卫兵要求保持一定距离之外的伙伴们那儿,把刚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萝纱立刻嘻笑起来。
  ‘纪贝姆先生果然狠狠敲了拉夏人一顿竹竿呢!’
  ‘纪贝姆过去可是魔王军的谋臣,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温柔的角色,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鱼肉别人的机会。’
  在人界大概可算是最了解纪贝姆个性的维洛雷姆露出一个堪称恶毒的笑容:‘我猜拉夏王室的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一个铜币一个铜币地算计,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纪贝姆应该还在拉夏国内设下了监督者,让拉夏王室就算想用征收赋税的方式把这笔损失转嫁到平民头上都不成。’
  ‘呃,听起来他们的日子会比我们初创黑旗军那会儿还难熬……’艾里的话声听起来像是同情,不过更像是幸灾乐祸。
  ‘可是……’青叶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拉夏王室的悲哀而嘻笑,却像是在为了什么而困惑。
  ‘我不大明白……纪贝姆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吞并拉夏呢?拉夏这一两年来四面扩张,占下了不少战略要地和富庶之地。我们已经绝对控制住了局面,完全可以吞并掉拉夏。那样对我们的好处不是更大吗?’
  艾里和萝纱忽然沉默下来,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两人都不知道是否该把这牵涉到的秘密让这里的其他人知道。在不久之前,这秘密还是只有他们,还有身在帝都拉寇迪的爱琳娜和杰伊这四人知晓,只是在这次旅行出发之前才告诉给第五人。
  毕竟这个秘密牵涉太广,一旦外泄,马上会给处于凯曼内部的爱琳娜、杰伊那边的人召来杀身大祸。
  沉吟片刻,艾里只是含糊道:‘这其中……其实……我告诉了纪贝姆先生一些事。因为……总之,拉夏就算占来也没什么用。大概是……’
  在出发之前,艾里和萝纱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应该让纪贝姆知道有关和杰伊缔结盟约之事。一则是为了让他在处置拉夏等事宜上能做出正确决断,另外也是因为这次旅途到底还是凶险,自己二人若有什么万一,黑旗军中便再没有人知道盟约之事。在行前让可靠之人知晓此事,万一出了什么事,黑旗军也不致偏失未来的方向。
  而纪贝姆听艾里说了与凯曼帝都的诤君里应外合的约定之后,便知道黑旗军现下所占据的土地,不过是作为一时栖身的踏板。将来艾里与诤君的约定实现之时,黑旗军打倒了凯曼王军,终究是要反攻回凯曼国内。
  到那时候,恐怕除了扼守索美维通道的妖精领域一带以外,之前在南部打下多少土地都是要放弃的,因此全无必要执着于如何扩张眼下的势力范围。
  现在黑旗军占据土地,只需要考虑这块土地是否能带来更充裕的补给,或是能令己方在将来的战争中占据更有利的战略地位。从这一点考虑,就没有必要冒着引起不愿见到拉夏被灭国的爱国者激烈反抗的风险来吞并整个拉夏。相反地,留着它还有更多好处。
  ‘总之,纪贝姆先生是认为留下拉夏对我们的好处会更大。’
  青叶比尔等人正听得没头没脑,萝纱听不下去,无奈地摇摇头,终于出声截断了艾里那语焉不详的咕哝声。似乎她身上远比常人淡漠的魔族血统,让她在需要的时候可以保持非常人能及的绝对冷静,她的说明简洁而流利,强胜艾里许多。
  ‘出发前我曾听纪贝姆先生说过,通过傀儡国王来控制拉夏,这样在南部联盟中我们的影响力又会大上几分。而且过不了太久,凯曼的军队大概就要南下了,我们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守着拉夏那么大的地盘来抗击凯曼军。拉夏本身还有不少兵力,与其现在费力吞并掉拉夏,倒不如留下它,我们还可以多得到一个盟友共同对抗凯曼。’
  萝纱直接以纪贝姆对拉夏的另一种考量来解答同伴的疑问,跳过了有关盟约的部分。
  并不是说不信任眼前这些曾共过生死的伙伴,但是很难说秘密会不会以什么难以想像的方式泄漏出去,能少一个人知道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得好。艾里心里也是这么认为,因而对萝纱的话,他只是默然听着,没有打算多说什么。
  然而当萝纱说完这些话时,胸口忽地一热,竟没来由地有些欣喜。她极快往艾里那里看了一眼,神色不由有些怪异。艾里捕捉到她的视线,回应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疑问。萝纱摇摇头,低下头没再说话,面上却忽然掠过一阵淡淡红潮。
  原本她只是单纯地想替艾里解围,保留盟约的秘密才说这些话的。但是,她发现自己竟为了能在这件事上将青叶摒除在外,与艾里共同保有秘密而生出优越感……她因为察觉到自己这浅薄的一面而感到羞愧不安。
  ‘咳,咳!各位……’忽然从外头传来一阵干咳声。
  围成一圈说话的艾里等人转头看去,见一个中年武官在两个卫兵陪同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一旁。这武官样貌平凡,不过武服与一般卫兵不大一样,看来应是官阶更高的长官了,此刻他面带尴尬,正尽力引起大家的注意。
  显然刚才大家都专心听着萝纱的说话,一时竟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到来,也不知把他们晾在一旁多久了。
  见艾里等人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武官明显松了口气,欠身为礼恭敬道:‘我是王宫卫士长汉密尔顿??索姆。恭迎圣剑士大驾莅临……’
  话说到一半,他瞥见艾里身旁站着的少女的形貌特征和圣女十分接近,立刻显得十分意外:‘这……这位难道是圣女大人?可刚才的通报只提到圣剑士大人啊,我以为……’
  ‘那是因为圣女可以写文书证明我是我,却没办法让贵国的卫兵相信她是她自己。’艾里隐晦地一笑,轻描淡写地带过此事。
  不过这位汉密尔顿看来倒是个聪明人,闻言思索了片刻便似乎想通了其中奥妙,惶恐地忙着道歉:‘是汉密尔顿管教不力,令部下太过驽钝,竟然看不出各位的高贵身份,先前他们定有不少失礼的地方,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宫门外一众卫兵见卫士长竟然亲自出迎,已经觉得事情不妙,再听他说话如此谦卑,这比什么文书凭证都更能证明眼前那看起来不像什么了不起人物的年轻旅人,真的就是声名远播的圣剑士本人了!
  这时候他们个个瞪大了眼,脸色开始发绿,凄惨尴尬的表情几乎要引出艾里的歉疚感了--喂喂,又不是我故意让你们陷入这种地步啊!
  就算艾里本来有些想要整整让这些从门缝里把人看扁的家伙的念头,现在也不忍心对他们做什么了。
  没打算再追究,只是一笑置之,他向卫士长道:‘没什么,那也是人之常情,无需苛责。’
  笑容微敛,他转回正题:‘我们行程很赶,不必为了这种小事多耗时间。只想请问我们先前请求贵国协助之事,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是,已经准备好了。国王陛下也希望能和各位会面,正在会客室等候。’
  见艾里等人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卫士长侧身示意,领先前行。‘那么,请跟我来。’
  虽然在谒见芬德尔兰国王之前出了些麻烦,谒见本身倒是进行得顺利而快捷。当然,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大段的奉承客套话,不过在缔结南部同盟的时候,芬德尔兰的使者和艾里萝纱都有过接触,芬德尔兰的国王已经知道他们不好虚礼,尽量缩减了没什么意义的空谈,这次会面相当快就结束了。
  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次会面并没有多少需要面谈的内容。事情在艾里他们到达之前,已经通过商议处理好了。黑旗军已经发信给各盟国说明了艾里等人将出发去联系圣爱希恩特以及塔思克斯两方商定行动计划之事,并向芬德尔兰请求协助。
  圣爱希恩特的势力目前隐藏于东海海岛一带,而且原神圣联盟中北部地区已经大部分陷入凯曼之手,走陆路的风险太大,最好是直接从临海的南方国家的港口乘船出发,北上寻找圣爱希恩特。而芬德尔兰是尚未沦陷的南方临海国家中地势最北的国家,从芬德尔兰的海港出海是艾里他们最好的出发点。
  所以,在出发之前,艾里便先行发信给芬德尔兰国王,希望他们能提供自己远航的海船和相关的物资人手。与圣爱希恩特和塔思克斯接洽之事,乃是为了所有南方国家而做的,圣剑士他们既已主动承担了最危险的部分,芬德尔兰只是提供船只,再怎样也不会有多大损失,自然不会拒绝。
  芬德尔兰作为临海国家,贸易往来很大一部分依赖于海运,长期发展下来,造船、海运技术已相当发达,它所提供的海船自然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所有的事情,在会面之前就已决定,可以说艾里等人与芬德尔兰国王的这次会面只是顾及礼节而进行的,会面本身并不会产生任何重要的结果,也没有迸发出什么特别的火花。假使非要把会面的内容以文字形式记叙下来,就算是叫最善于记录历史的史官来,也只能写出‘国王陛下亲切会晤了黑旗军领导人,某某高度评价了什么什么。双方就什么什么达成了共识,进一步加深了两国间的友好关系等等’这类乏味官样的语句吧,这里就不浪费笔墨多说了。
  勉强值得一提的,或许就只有萝纱听久了艾里与国王满口官腔的无聊应答,到后来一个不小心竟打起盹儿这件事了。当黑旗军和芬德尔兰双方都留意到圣女大人竟在众目睽睽下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似睡得香甜,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咳!这个……圣女是在冥想。她正在预测我们这次旅途的吉凶。’
  最后,还是艾里以这个理由敷衍场面,使会谈得以维持着和乐的气氛继续下去。
  唉,一个会被卫兵当闲杂人等拦在外头,一个会在正式的政治场合大打瞌睡?或许,自己和萝纱都不是当首领的材料呢……好容易捱到这次会面临近尾声时,艾里不无悲凉地这么想着。
 
 
 
 
只看该作者 16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前路多艰~
 
  会谈结束时,站在萝纱身后的比尔轻轻拉了拉萝纱的头发,让圣女大人从‘冥想’中醒来。但是,向芬德尔兰国王告退和离开王宫的过程,萝纱虽然能自己站起来跟着大家动作,却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地度过的。
  最后,她的头脑是在变得越来越强劲的夹杂着怪异气味的风中,给吹得完全清醒过来。
  过去她一直身居内陆,从来没有想过风的气味也可以用碱这个字来形容。明明盐巴闻起来也没有味道啊!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风是碱的呢?那以后还会不会有甜的风,苦的风?
  正在这么胡乱想着,走在她旁边的比尔见她的眼珠子终于会转动,看来确实是醒了,便出声提醒道:‘萝纱,我们现在正往港口去呢!’
  ‘去港口?’
  跟先前接待他们的那位卫士长汉密尔顿一同走在前头的艾里,闻声回头道:‘芬德尔兰已经备好了船只和水手。汉密尔顿卫士长现在便带我们去船上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再添加改动的东西。’
  卫士长仰头看了看西面的天空。芬德尔兰的首都本身就是一个优良港口城市,或许是因为靠着海,这里的空气似乎也不大一样。
  在内陆,黄昏时远方的大地上空时常会扬起一层朦胧的雾气,而在这里天空十分明净,光线的每一丝变化都没有被掩盖褪色。流锦一般明艳的霞光铺散了大半个晴朗的天空,绚烂而恢弘,明艳色彩所具有的压迫感和强烈的冲击性几乎要压倒身居其下的渺小人类。
  视线投向这天空中的美景的瞬间,艾里等人不自觉地都屏息静气,忘了言语。
  而长年生活于此的卫士长或许是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并没怎么在意,只是单纯地从夕霞来推断今后的天气。
  ‘看样子下面几天都会是适合出航的好天气。待会儿你们看过了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海了。’
  似想到了什么,卫士长稍停了一下,带着几分自豪之意地继续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各位的船就禁不起风雨了,但我们给各位安排的船坚固得很,出海后就算遇上大风暴也不至于翻覆,各位尽可放心。’
  说话间,他们已经上了码头。码头上装船工人弓着腰扛着麻袋忙着搬运,跑船的水手来来往往,一派忙碌混乱景象。灰白的长石地面上不是杂乱地堆放着货物,就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污渍油垢。
  新捕获的鱼虾海货一堆堆地就地放着,用来冰冻保鲜的冰块融化的水流混进了泥污尘土,黑乎乎湿漉漉地淌得到处都是,给已经乱得可以的码头再添上一笔。先前在城中闻到的腥碱气息混着鱼虾腐败的腥气,浓得有些呛鼻,萝纱忍不住打了两个小喷嚏。
  而待她抹掉眼中冒出的薄薄泪水,看清仿佛巨大一般展露在她面前的大海时,不禁由衷发出一声感叹:‘哇噢!’
  ‘呵--’
  ‘唔……’
  ‘咦!’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也依各自习惯发出了不同的感叹声。维洛雷姆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人类的码头虽然污秽杂乱,却更加反衬出大海的浩瀚自然之美。宽阔的,没有任何掩饰的,无尽的水从码头直铺散到天与地的尽头。
  艾里一行大半已经放弃去想大海中的水量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过去在内陆活动的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地平线。
  深蓝的线条以舒缓的弧度从他们左面一直延伸到右面,一眼无法尽收。近处还能看清一层叠一层的白浪向岸边冲来,而稍远的地方看起来便像是镜面一般平整,只是一片蓝,从清浅渐渐化为深郁。
  无边无际的空阔海面模糊了距离感,看上去海平线像是离得很近,又像是在极远之处。太过投入地想把握住这距离的话,甚至让人有些眩晕,灵魂就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
  碱涩的海风扑面而来,猛烈地打在人们的面颊上,令人头脑顿时为之一清。大海的深远浩瀚,只在这一照面间便深深撼动了每一个人的心。这般壮阔的蓝色领域,本来就不是属于人类的领域。
  然而,人类却找出了另一种与大海共存的方式。艾里等人目所能及的海面上停靠航行着各式各样的船只,港口里长长短短的桅杆交叉错落地指向天空,成了一片无叶的森林。
  宽广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帆船的白帆像是草原上盛放的小白花一般,给这片大海点缀出几分生动。乌黑陈旧的渔船挣扎于一次次涌来的波浪之间,几次萝纱以为它被掀翻了,不过海浪过去后,却看见它们还在原地摇摇晃晃。此外还有些只容坐几人的小木船灵活地穿梭于大船之间。
  而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是那些足有好几层楼高的庞大海船了。艾里他们过去在江河中当然早就看过船,但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船。江河里的船,总脱不了‘是一种渡水的工具’的印象,而这些海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把高大的楼房给搬到了水上。
  ‘好厉害……人类竟有办法让水支撑起这么高的楼房,还能载上那么多人和货物,真了不起!’萝纱忍不住小声赞道。
  艾里亦感叹道:‘未来一两个月时间,我们都要在像这样的船上生活了。在人类无法立足的海上,竟然可以开辟出一块可以让人长期生活的空间,这样一想,确实是很了不起哪!’
  各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也都有所感触,看向海港里的海船的眼光顿时更增几分钦佩。
  由汉密尔顿引领着,艾里一行来到芬德尔兰国王给他们的船之前。这艘船只能算是中型的,比港口中其他大型海船要小上不少,但却造得十分坚实牢靠。看样子不像是新船,该是已经经历过一些风浪的,不过船体并没有受过什么损伤。真正经历过航行的好船,倒是比刚出厂的新船用起来更可靠实在。
  萝纱和比尔两个骨子里都还是孩子心性,立刻难掩兴奋之色地冲上船去东看西摸。艾里和青叶虽显得稳重许多,不过他们也都是第一次亲身登上海船,也是兴致盎然。只有维洛雷姆,也不知是他走南闯北时早已见惯海船,还是为了维持潇洒形象,只是站在船头悠闲看着,自恋地任海风将他的衣物吹得飘飞若仙。艾里只拿眼角看他,鼻翼间冷嗤一声。
  船上有一些水手往来走动,有的在搬运物品,有的忙着检查整修船体,为出航做准备。长期在海上与自然之威对抗,他们多半肤色黝黑发亮,身材高大壮硕。眼睛因为时常迎着强风半眯着,眼角都有着深刻的皱纹。看到他们的模样,萝纱暗暗咋舌,退到后面小声和青叶咬耳朵。
  ‘只在海上过几个月,我们应该不致于变得和他们一样吧?’
  ‘应……应该不会吧!’青叶微一愣,苦笑道:‘你若担心的话,我有法谬卡宫里的养颜秘方……’
  ‘咦?怎么弄的……’
  艾里看到两个女子凑在一块嘀咕女人的话题,一副感情融洽的样子,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和维洛雷姆虽不曾真正敌对,却也称不上友好。青叶和萝纱的关系本和自己与维洛雷姆之间有些类似,她们却似乎相处得相当融洽。难道男女之间真有这么大差异?
  正胡乱想着,他望见两女不知说到了什么,忽地一齐笑了起来。一个清纯娇丽,一个成熟明艳,两张容颜气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交相辉映下更是如画一般,显出一股动人心魄的美感。
  如果身边能永远有这两位如花女子为伴,那该多好?
  艾里随即强迫自己别开眼去,为自己竟不自觉地生出了这样的妄念而感到有些羞愧。这两个女子任何一个都值得人全心以待,假若自己真的择其一为伴侣,也该是专心一意。
  不过偶尔做做美梦,也是人之常情吧?妄想妄想而已,又不会怎样……他还是鬼鬼祟祟地偷眼多瞄了几眼。
  这时,周围的水手们也注意到艾里一行的到来,纷纷停下手来望着他们。
  汉密尔顿挥挥手,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只向驾驶室方向喊道:‘埃洛赫船长,请来一下。’
  一个留着浓密络腮胡的高大男人闻声从驾驶室中探头往这里看了看,向艾里他们走了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船长埃洛赫??理查,他有二十多年行船经验,船交到他手里完全可以放心。’
  介绍过男子的身份,汉密尔顿又向他介绍艾里和萝纱两人:‘这两位就是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也是你这一次需要听命的人。他们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不用我多说了吧?’
  近处打量这位船长,艾里猜测他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他有着和其他水手相似的海上男儿的特征,尖削的面颊和鹰钩鼻给人的感觉相当精明,深陷在蛛网般细密皱纹中的灰蓝眼睛显得相当冷淡无情。
  接触到这一双眼睛,艾里微皱了一下眉,发现心底本能地生出了一股排斥感。
  不过转念一想,海上生活孤寂,海员中性子孤僻的应该也不少,自己不该因为这而起好恶之心。况且将来的海上生涯还要这位船长帮忙,他还是和颜与他颔首招呼:‘叫我艾里便是了。今后得请船长多帮忙了。’
  ‘也叫我萝纱好了。很高兴认识你!’萝纱也礼貌地微笑道。
  ‘乐意为你们效劳。’船长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展现出的礼仪倒是超出艾里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似乎并无意和他们多谈,又向卫士长道:‘船上各位可以随意查看。我先下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船长离开后,卫士长边带着艾里等人继续在船上查看,边向他们介绍船的情况。
  ‘船上除了刚才这位埃洛赫船长外,陛下还派人招来了水手船员共计五十余人,都有十年以上的经验。此外还准备了足够吃两三个月的水和粮食。至于这艘船,原本是载客运货用的民船,已经用了两年多,外表看起来和一般民船没有什么不同,可以掩人耳目。不过陛下让人改装过,速度要快上不少。另外,我们还在船上多安装了几门炮,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有办法反击。’
  ‘等一下。’听到这里,艾里忽然插口打断,看着装在船尾的铁炮,深思道:‘民船上却装着火炮,这不是很让人怀疑吗?如果因此引起敌对势力注意而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只这一条船,势单力孤,恐怕也是抵挡不住的,倒不如干脆全部不要装……’
  ‘这您大可放心。’卫士长却答道:‘这两年大陆上战乱频繁,世道大不安宁,连带着海盗也日渐猖獗。为了自保,现在已经有许多民船安装了火炮。甚至那些没有财力安装火炮的,也常常在船舷上开几个炮口虚张声势。所以这些火炮不会带来什么麻烦的。’
  ‘海盗?’
  艾里和萝纱异口同声地低声应道,只不过萝纱是兴奋得倒抽一口气。
  在众多传说的修饰下,‘海盗’这个词已经成为了冒险、浪漫、神秘、财富的代名词,小姑娘不由得对大海更是心向往之。而艾里则是头疼这趟旅程可能的敌人,又要多加上一个。
  ‘是的。’汉密尔顿点头肯定:‘或许是战乱让不少无法在大陆上生活下去的人逃到海上,壮大了海盗的势力,这两年他们越来越活跃。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凯曼控制了北方地区,我们南方和北方之间的贸易大受影响,商船往来减少了许多,海盗很难在北方海域找到目标,现在多半只在南方海域这里活动了。你们的船既然要北上的,便很难碰到他们。’
  ‘那还好。’艾里展颜笑道:‘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准备妥善的话,就定在明天出发吧!贵国准备得很周详啊,请代我向国王陛下致谢。’
  ‘我会传达给国王陛下的。圣剑士此行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南方同盟,我们芬德尔兰只是准备一条船,自然该尽心。’卫士长谦恭回以一礼:‘出航的事,我们这就去安排。各位先回到王宫安心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可以上船了。’
  第二天果然如他们昨日所见,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早上起来,告别了国王后,艾里一行便按着原先的预定前往港口。
  ‘快点,快点吧!’还在路上,萝纱已经难掩兴奋,耐不住同伴的行进速度,一个人在前头跑来绕去,不停催促大家加快脚步。
  ‘难道你们都不想早一点上船吗?我们就要出海了耶!’
  阳光给路面、道旁的棕榈树、周围能看得到的楼房建筑的表面都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外衣。萝纱的雪肤乌发上也被映得亮得像是发出光来。她轻快的身影就像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金蝶在前头翩跹飞舞。
  但艾里并没有被萝纱的兴奋所感染,耷拉着眼皮抱怨道:‘萝纱你别绕来绕去的了。我的眼睛都要被你绕花了。’
  走在他旁边的维洛雷姆一击掌,作顿悟状:‘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老花眼?’
  ‘我知道魔族的年龄算法和人类不一样,不过容我提醒一句。三十岁对人类来说也还算是年轻,不劳您老老是费心提醒我的苍老程度。’
  ‘您老’二字特别加重,艾里恶狠狠瞪了维洛雷姆一眼。
  但厚颜的魔族公爵只是痞痞应道:‘三百多岁相对于高等魔族的寿命来说,不过折合人类的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呢!’
  ‘哦?那么,十五岁的维洛雷姆弟弟,叫我一声哥哥,叫萝纱一声姐姐来听听?’
  ……最后还是萝纱的话声让两位男士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暂告一段落。
  她跑到艾里身前,端详他有些没精打采的面容,奇怪地问道:‘咦?艾里你好像不大有精神呢!怎么了?’
  艾里不再理会维洛雷姆,专心和萝纱说话:‘嗯……总觉得事情好像不大对劲,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萝纱面向艾里,背着手倒退着走路:‘事情不是很顺利吗?’
  ‘我也不大清楚。或许因为事情太顺利了吧!’艾里边说边伸手拉住萝纱手臂往旁边一带,让她免于被前面路上的坑洞绊倒。
  ‘我们这次北上,先前已经告知过南方其他盟国了。这些国家里,不可能一个凯曼的间谍都没有。凯曼王那边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才对。前一阵我们小心赶路还好说,但昨天我们在这里已经表露了身份,却还是没见凯曼有任何行动,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安。我还担心昨晚会有人来行刺,戒备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哪!’
  艾里张口打了个呵欠,面上微现倦容。他曾担心过凯曼会不会号令罗炎来狙杀自己,好在按近来收集的情报,这一段时期以来凯曼所侵占地区的暴乱此起彼伏,再加上圣爱希恩特的不断骚扰,逼得凯曼一直得依赖罗炎来铲除敌人镇住局面,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抽不出身来为难自己了。
  不过,罗炎这王牌排不出档期,凯曼至少也该派出其他的人手来处理此事吧?昨天是他们披露身份的第一天,艾里还以为凯曼的奸细该会有所行动。不料小心提防了一天,却没有半点动静,感觉就像是大力一拳击在了空处,让他心头总像是压了块什么似的不大畅快。
  ‘或许在凯曼眼里,我们还算不上是需要全力对付的心腹大患吧!’默然片刻,青叶出声道:‘毕竟相对于凯曼和塔思克斯,甚至是北方的圣爱希恩特集结的军力来说,黑旗军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不值得他们动用太多人力来对付我们。’
  ‘可是我们这次的行动将可能影响到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这三大势力的合作,问题已经不只在于黑旗军本身的力量了。这个理由太薄弱了……’
  ‘唉,别想太多了好不好?’萝纱伤脑筋地挠挠头,佯嗔道:‘发生事情要推想前因后果,怎么没发生事情还要想那么多?凯曼没派人来,或许只是因为凯曼在南方的势力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大,他们来不及或没有足够力量行动而已。本来也许就这么单纯的一件事,偏偏自个儿在那里越想越复杂,小心被旁人知道了当笑话说。’
  ‘说的是哩!反正凭空也想不出个头绪,就别自寻烦恼了。’艾里不由失笑,终于说出萝纱打心眼里赞同的一句话:‘我们还是快点上船去吧!’
  ‘呕……呕呕呕……’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回响着凄惨的干呕声。艾里在船舷的围栏上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
  起锚出航还不到半天,他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症状。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他看来也丝毫没有因为习惯了而开始恢复。唯一不同的是一开始他还吐得出东西,现在肚子里能吐的东西大概都吐光了,这几天又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他多半是干呕,顶多吐吐绿色的胆水。而青叶、萝纱和比尔则守在他周围照顾他。
  说是照顾,晕船这种事旁人也帮不上忙,萝纱等人充其量只能给他拍拍背,递个水杯什么的。不想过来帮忙照顾艾里,又不甘心离萝纱太远的维洛雷姆坐在靠船尾方向稍远的位置,用向水手要来的钓竿无所事事地钓着鱼。
  再远一些的地方,来来去去地忙活的水手们倒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显然老是要听见可怕的呕吐声,对他们也成了一种精神折磨。注意到他们不悦表情的萝纱猜想着,如果自己这些人不是他们受命服从的对象而只是一般乘客的话,大概早就被赶到下面的船舱里,免得制造噪音污染吧!不过这也难怪,艾里也实在晕得太夸张了点……
  萝纱抬头望望晴朗的天空,海风清爽地吹在身上,船身像是摇篮一般有节奏地轻轻晃动。她纳闷地摇摇头道:‘真不明白。明明是这么舒服的环境,你为什么会吐成这德性?’
  ‘呕……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晕船啊!’呕吐的间隙,艾里挣扎着抬头道。
  几天下来都是吐多吃少,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凹陷,脸色一片惨绿憔悴的他,看起来更加没有半分圣剑士、五英雄之类的人物的样子。
  ‘难怪先前会有不好的预感……呕呕……原来是应验在这儿了!’
  青叶关切道:‘还是送你回房间躺着休息吧?’
  艾里有气没力地摇头:‘不用了。船舱里空气闷,好像总有股怪味,我还是待在外面好一些。’
  既然他不进房休息,那陪他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力,或许会让他舒服点。萝纱这么想着,便接续艾里提到的话题说道:‘你那不好的预感,我看该还有一个原因吧!我记得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圣爱希恩特的弗里德瑞克王子的吗?哦,现在该叫他圣王陛下了。离开黎卢时你不是拒绝他的挽留了吗?当时走得那么决绝,现在却要回去请求他和我们合作,这件事对你来说大概比晕船还呕吧?’
  艾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乎是低声呻吟地说道:‘我本来正努力要先忘掉见那家伙的事的……被你这么一说,我眼前更加发黑了。’
  ‘你和那位圣王之间有过什么仇怨吗?’青叶是黑旗军建立后才来的,不清楚艾里和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节,不解问道。
  比尔也插口道:‘那时我受雇第一王子,你和萝纱不是帮着三王子那边的吗?’
  ‘其实也不算结过什么仇……’回想着与弗里德瑞克之间的过往,艾里苦笑摇头:‘如果真有仇,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复仇。但是那个人所追求的目标对民众来说又是大有好处的事,我如果报复或是阻挠他,就等于会害到那些民众……’
  ‘听起来这三王子该算是好人了?’比尔倒是听得有些糊涂了。艾里该也算是‘好人’这边的吧!既然都是好人,怎么会有过结呢?
  ‘作为一个国家的统领者,能不能算是好人,也只有百年以后的人才能定论吧!现在谁说得清楚呢?’
  或许引开注意力的方法真有些用,艾里说了这一阵子话,本来不断翻涌的那股反胃感也略压下去了些,没再怎么干呕。
  悠然望着全然不见陆地影子的海面,他接着说道:‘我只知道,那个人为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他人,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的行事风格,让我看了很不爽而已。而且以前不得已还被他利用过,看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觉。能不见,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这个家伙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结识弗里德瑞克后经历过的一连串事件,从在伦达芮尔利用安妮塔刺杀大臣,到在黎卢时他为求多分削弱敌手的力量,而不在乎是否会牵连一个平民小孩的性命,还是会激起艾里的厌恶。
  虽然现在他自身已是一方势力的首领,也懂得身在上位者必须以现实的考量为优先,却还是无法认同这种自私残酷的行事手段。
  虽然说合作行动的事对三方都是必须的,谁先去见谁并不见得就矮对方一头。只是原本早不想与这人再有任何瓜葛,现在却还要自己主动回头去找对方……想到等找到圣爱希恩特的地盘,他出面见自己时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艾里甚至觉得眼下晕船的痛苦跟那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艾里虽没把事情说得很清楚,青叶和比尔也明白了个大概。在黑旗军里待了这么久,他们都知道艾里懒归懒,平日里常把黑旗军的事推给别人去做,但在黑旗军真正面临危难的时候,他都会出面管事,制订出尽最大可能保护部下生命的对策。而通常也是由他自己来承担起最困难危险的任务。这样的他,处事风格可以说跟他所说的那个三王子完全是背道而驰,难怪会这么不对盘。
  ‘那你去找他……真的不要紧吗?’比尔浮现出忧虑之色。没想到此次行动除了出行本身的危险外,艾里还有这么一层负担,不善言辞的少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传达他的心情。
  ‘也不用太在意啦!不管怎样,这一趟总是非走不可的。’察觉自己的话影响到了大家的情绪,艾里苦笑着摆摆手:‘就算再怎么烦恼,事情也不会改变。反正真到了那时候,就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地忍耐一阵也就过去了。’
  一边说着,艾里将视线重新投向辽阔的海上。
  风不大,脚下的海船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轻巧地划开静静的幽蓝水面。海面上波澜平缓,映着正午的日头闪着鳞鳞的波光。远处海面的水光变得太过细碎,如果不刻意盯着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出它们的闪动,像是一副静止的画面般美得幽邃深远。深蓝的海面映着蓝空白云,虽只有蓝白两色,但海面色彩的微妙过渡,高低厚薄不同的云彩形成的万千变化,令这画面不见单调只显浩瀚大气。
  凝目远眺这样的美景,胸襟似乎都为之豁然晴朗起来。艾里吐出一口胸中闷气,胸口似乎松快了些。
  既然不可能避免讨厌的事情发生,那也只有坦然迎之,直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来烦恼了。至少,可以把它给自己造成的不快降低到最小程度。
  心中想开了些,艾里脸上开始浮现浅浅的轻松笑意。再开口时,话声已不复先前的沉暗抑郁。
  ‘前几个月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们大家也好久没有这么悠闲地聚在一起吹风聊天了。在见到那家伙之前就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享受这段难得的悠闲时间吧!犯不着因为他破坏了我们现在的心情。看!内陆很少能见到这么干净宽广的天空哪,风平浪静的海真是美得要命!飘荡在看不到边际的海上,感觉也很……’
  说到这儿,不小心想起了自己正处于晕船状态中,艾里脸色又绿了,紧张兮兮地一把捂住嘴巴:‘呕……’
  青叶萝纱等人这会儿也忘了同情他,忍不住齐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只看该作者 16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月夜下的秘密~
 
  正在此时风起云动,原本遮蔽住艳阳的大朵白云流散开来,许多道金色光柱顿时从云层缝隙间穿出,直射向下方的海面。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色彩凭空绚丽灿烂了起来。景物虽是未变,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剔透明丽之感,天地似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几乎在此同时,船舷周围的水面泼喇喇一片水声。正好看着船舷外方向的萝纱惊异地喊道:‘快看!’
  顺着她朝向的方向,艾里看见好些条银亮的细长之物飞蹿出海面,水花四溅,搅乱了一大片平静水面。定睛一看,他发现那银亮物事竟都是些样貌怪异,腮下两鳍宽大如翼的银亮鱼类。这些银鱼靠尾部用力将身体蹿出水面后,便像是飞鸟展翅般展开那宽大两鳍,竟能在空中滑行一段方才落回水中。虽说离翱翔如意还大有一段距离,却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鱼跃能达到的距离了。
  ‘虽然说“猪在天上飞”肯定是骗人的,’萝纱瞪大了眼,喃喃自语,‘不过以后如果听人说“鱼在天上飞”,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艾里他们的船似乎正好驶入了鱼群经过的区域,一时间只见海船的前后左右尽是剔透晶莹的水花,原本平静的海面像是沸腾了起来,在水面上飞跃的鱼儿如银梭一般纺出无数耀眼的银线。在船上的艾里等人看着这极具超现实色彩的画面,一时都找不出语言来描述此刻充满他们心中的那份不可思议的感觉。
  大海真是太神奇了。这广阔的水域中,不知道还藏着多少难以想像的奇异生物呢!艾里不由玩心大起。难得能碰上这么古怪稀奇的事,不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有趣!’他一声欢呼,双手在船舷上一撑,身子已高高跃起跳向船外。
  ‘艾里你干什么?’众人齐声低呼。
  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跳海?扑到栏杆边往下看,却没见到落水的水花。艾里只落到贴近水面的位置便止住了落势。大家这才发现他不是跳,而是发动飞行术漂浮在半空,白闪闪的鱼儿就从他身边飞蹿而过。只见他轻盈的身姿四下飞掠,竟凭着他迅捷的反应和灵活的动作在追逐飞出水面的银鱼。
  估测出飞出水面的鱼儿的飞行路线,他时而一脚轻轻踏在银鱼身上,借力让身体像是弹簧般在银鱼交织成的银网中轻松弹跳;时而干脆一把捉住正在他身旁的鱼儿远远抛开。看那些倒霉的鱼儿压根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了位置,只摆摆尾巴懵里懵懂地游开,艾里纵声大笑,越玩越是欢畅。
  ‘我也来!’萝纱看他玩得开心,哪里按捺得住?喊了一声,立刻也飞扑而下,与他一同嬉戏。
  ‘萝纱,等等我啊!’
  自船驶入这片在水面上乱蹿的鱼群中,维洛雷姆就觉得在这跳在水面上的鱼比水下的鱼多的地方钓鱼,实在是有些蠢的一件事,现下见到萝纱下去了,自然更不想放过这个和她亲近的机会,立刻丢下钓竿追下去凑热闹。
  转眼间,船上懂得飞行的三个人都跳下了船,在水花和跃动的鱼群之间凌空嬉戏笑闹。艾里被萝纱撩起水来泼了一身湿,维洛雷姆正幸灾乐祸地嘻嘻笑,却被挟私报复的艾里偷偷摸到身后,狠狠一脚踹下去在水里扑腾。虽然魔族公爵懂得水性,但水中密集的鱼儿却受惊冲跳起来,甩动的鱼尾和大片水花溅得他睁不开眼睛,让他好半天还没法飞离水面。
  艾里得意地抚掌哈哈大笑。鱼儿撩起的水花泼溅得身上一片清亮,驱走了夏末秋初午后的懊热。冲破云层的明丽阳光洒落下来,满眼的晶莹水花折射出七彩,有如彩虹的碎屑散落人间。
  一旁的萝纱一边看他们闹得有趣,一边随手把手边捉到的鱼儿直接抛上甲板,吆喝道:‘今天晚上加菜喽!’
  清亮明丽的嗓音在蓝空碧海之间飞扬。甲板上鲜鱼劈里啪啦地跳个不停,水手们嘻笑着东奔西跑地忙着抓鱼。偏偏鱼身滑溜难以着手,不时从水手的掌下滑出,受惊的鱼儿高高跳起扭动着身子,大尾巴敲得甲板砰砰作响,溅得到处都是水渍,追杀鱼儿的水手踩在水上,不时有人不小心滑倒,砰砰啪啪地更增几分热闹。
  海上船上,都闹腾成一片,先前艾里他们谈话时的抑郁阴霾,早被这眼前的欢乐氛围一扫而空。
  比尔到底年少,早和水手们抓鱼抓得不亦乐乎。以青叶的心性身份,却不会跑到一大群男人堆里凑热闹。倚栏看着下头艾里和萝纱面上灿烂的笑容,她因为掠过心头的一股淡淡酸涩滋味而敛去了笑容。
  能伴着艾里一起嬉戏玩闹,笑得这般欢畅的,只有萝纱一人而已。这一刻青叶看得十分清楚明白,艾里秉性洒脱赤纯,萝纱纯真不羁无拘无束,还有着与艾里相称的能力。他们是玩伴也是搭档,默契十足地共同游戏人间,旁人难以取代他们间的这份默契。至少,现下她就无法想像自己加入他们之中的画面。
  不只是因为不会飞行术,更因为自己的性子偏沉冷,城府也深,是不可能像萝纱这样与艾里成为同进同退,平等而密不可分的伙伴。
  尽管她也很清楚每个人个性各有不同,自己亦有所长之处,无需因为不似萝纱就畏缩不前,但是看到艾里和萝纱两人此刻有几分相似的灿烂笑颜,心头还是忍不住陡然瑟缩了一下,又酸又冷的感觉让她再也维持不住笑容。
  我这是在嫉妒吗?
  脑中陡然浮现出这个想法,青叶一时有些失措。昔年在法谬卡后宫之时,嫔妃间的争斗固然激烈,对她来说也只是为了保持地位以保护自己的算计而已。嫉妒的滋味,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她着实不大清楚该如何处理这种情绪。萝纱平素与自己相处亲好,实在不该对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
  急于找件事分开注意力好撇开这让人不安的感觉,她看到埃洛赫船长不知何时也被惊动出了驾驶舱,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便走过去招呼道:‘埃洛赫船长。’
  埃洛赫转头看她,点了点头以示礼貌,面上却一样没有多少欢愉之色。
  ‘以前从没听说过有会飞的鱼,船长知道这是什么鱼吗?它真的能吃吗?’青叶随意问道。
  ‘海上本来就有许多陆上人想像不出的奇奇怪怪的物种。这鱼身体轻薄,腮下的鱼鳍长得宽大,经常跃出水面靠鱼鳍滑翔,我们海上人就直接叫它飞鱼。虽然肉薄了些,倒还挺鲜嫩,味道算是不错的。’
  船长一边随口应道,一边转回头继续看着在海面上嬉戏的三人,一派冷峻的神色显得阴沉不愉。注意到这一点的青叶有些讶异,这位船长难道也有什么心事,还是本性就这么严肃?
  ‘没想到大海有这么多有趣之处,看大家都玩得很开心呢!’她试探地问道:‘怎么……船长你不觉得有趣吗?好像不大高兴似的?’
  ‘对在海上生活的人来说,大海是他们永远的墓穴,不是游戏的对象。’船长冷冷丢出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返回驾驶舱。
  青叶一脸的莫明所以。埃洛赫船长的话或许是蕴涵了不少海员的人生哲理,但用来回应一个很普通的问题,未免也太夸张了点吧?这样不祥,甚至带些警告气息的话,简直像是在预示什么不好的事……
  船上虽然是一片欢腾,青叶的心头却因为埃洛赫船长的态度而莫名地笼罩上一层阴暗。
  那天晚上,艾里等人果然享用了一顿丰美的飞鱼大餐。之后几天的航程中都没有再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他们已进入凯曼所占地域外围的海域,航路早因凯曼和南方国家的对峙而断绝,一路上他们便连别的船只都没有看到一艘。
  日升日落,潮起潮落,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开始给艾里他们相当震撼的大海,这些天下来日也看,夜也看,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实在没什么好瞧的了。
  艾里向埃洛赫船长询问过航程的进度,得知海船现在离可能隐藏圣爱希恩特人的岛群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还不能进行任何搜寻行动。结果就是他们现在每日除了吃和睡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初次出海的兴奋渐渐褪去,剩下的便只是日复一日的平淡乏味。
  生活空间完全只局限于这孤立于海上的海船之内,小而封闭的空间,空闲无事的日子,令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成为生活的重心,也进展得比正常情况下更为迅速。
  艾里与萝纱、青叶之间的关系之前总因为种种干扰和连续不断的事件而停滞不前,这段时日里便像是放进密闭温室培养的花苗般急速成长起来,他与二女也变得日益亲近。
  另一方面,艾里总算渐渐适应了海上生活,晕船症状不再那么明显,只不过先前消瘦太多,身子仍未全然恢复。青叶的异能可操控植物,对植物的药性自然而然也懂得较多。见艾里面色还是不好看,这日晚上她到船上储备的药材中挑拣了些有滋补功效的,下厨精心熬了碗补汤,端着送往艾里舱房。
  还未走到舱门前,从里头传出轻轻的男女话声。男声醇和清朗,女生娇脆甜润,很明显分别是属于艾里和萝纱的嗓音。两人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声交谈,并无轻佻嬉戏,然而这话声听在人耳中,便像是柔柔交织成一个协调的世界,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氛围,拒绝任何外人的介入。青叶迟疑地停下脚步。
  ‘……战斗久了,习惯了保持体内能量出入平衡后再用“偷窥大法”来观察敌人,自然而然就会从能量流动的角度来感觉周围。这样就不容易被敌人的动作迷惑,情况变得更简明了。’
  ‘可是我是使魔法的,都已经习惯了隔着一段距离攻击,搞不搞清对手的动作也没差啊?’萝纱的声音不大热切地说道。
  给人的感觉,她对艾里的经验谈兴趣缺缺的原因与其说是她所说的这个理由,更像是纯粹因为讨厌麻烦。
  ‘呃,这倒是……不过……’
  里头的艾里正趁着现在难得的闲暇时间,与萝纱讨论讨论有关能量转化运用的事。世间与他同样具有转换自然能量本领的,除了敌友难定的罗炎之外便没有几人了。
  一般人不似萝纱继承了罗炎的特殊体质,促成艾里体质变化但无法重制的魔核光炮又已毁去,很难再有人能通过艾里当初那样的凶险方法转变成能吸纳能量的体质。
  维洛雷姆既是魔族中地位和实力都高高在上者,虽不曾证实过,应该也有此能力,不过艾里和他向来互相看不对眼,自然不是讨教的好对象。故而与此有关的事,艾里只能和萝纱互通声气。
  此刻青叶在门外听他们说什么‘体内能量平衡’、‘偷窥大法’的,也是一头雾水,不得要领,心底却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咬噬一般,酸酸麻麻的不大自在。
  屋内的两人,有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一片私密天地。一些话,一些事,只有他们彼此才会明白,外人永远无法介入。平时自己不在场的时候,他们又曾经交换过多少会心的笑容?
  如那日见艾里和萝纱在海面嬉戏时的酸涩感觉,蓦然变本加厉地袭来。爱情尚未让人尝到几分甘甜,就已经悄然揭开美丽的面纱,露出嫉妒猜疑的一面折磨陷身其中的人。
  青叶深呼吸几下,稳下心中波澜,方才敲门而入。挂着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表情,她走到艾里身旁桌台边放下汤碗,道:‘艾里,这是刚熬好的补汤。你趁热喝了吧!’
  道了声谢,艾里正要端起汤碗,又见青叶淡淡笑道:‘你们在讨论事情,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言罢,她便转身而出,艾里将她送至门口。自始自终,青叶的神色虽然自然,眼光却似乎刻意避开了萝纱,不曾与她视线交会。
  正觉得有些挂意,萝纱也走到门边望着青叶的身影在廊道拐角消失的地方,纳闷道:‘青叶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
  青叶离了艾里舱房,越走脚步迈得越快,一路直冲到甲板上,脸也绷得紧紧的。望望四面陈放的零碎杂物,只觉烦心,索性抽出腰间长鞭向上一挥,卷住一根桅杆借力翻身而上。窈窕的身影凌空一个空翻,她已轻巧地坐在高处的桅杆之上,高处的强风顿时吹得她一头柔软长发直直向后飘飞。无心理会发丝,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孔深深埋入自己掌心,久久不再动弹。
  海浪拍击船木的沙沙地传来,高高坐在桅杆上的青叶更加感觉到船体有节奏的摇晃,仿佛有种舒缓闲散的韵味。四面望去,皆是平平的宽广海面,看不见陆地的阻隔,大海像是无限地延伸着,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条船,这一个人。
  月光不算晴朗,笼着淡淡烟气,一轮黄朦朦的残月孤零零悬在海船上方挥洒着惨淡的光芒。其他的星子更是隐没在雾气中不见踪影,残月越显得孤单。
  这该是天气将要开始变坏的征兆,不过透出孤寂悲凉的景色,却正投合青叶此刻的心境。在桅杆上吹了一阵风,心情终于渐渐平复,她缓缓松开掩面的手掌,脸上的神色已经回复了平时的柔和。
  ‘嗨,你还好吧?’
  从下头忽然传来男子话声。本来心神就不甚宁定的青叶有些受惊,还以为是艾里来了,定睛一看,却是那平日往来不多的维洛雷姆。原本他似乎以为她埋着脸是在哭泣,此刻见她并未垂泪,显出有些意外又松了口气的神色。
  ‘我看到你从艾里房间的方向冲出来,脸色有点不对,还当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跟过来看看。’
  他飞身上来坐在她身边,问道:‘不过看来是我想太多了。介意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到青叶一下子阴沉下来的脸色,他聪明地没有直言先前自己看她冲上甲板时的神色,还以为她会直接跳下海去。
  知道他从那时便跟在自己身侧,刚才的异状都教他看了去,青叶初时困窘,随即反变得坦然。或许是夜色让人更容易撤下心防,或许是不想被人看到的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别的也没什么好躲躲闪闪的了,她索性全不想隐瞒,微微苦笑着坦诚以告。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那么丑陋的脸。’
  ‘丑陋?’维洛雷姆一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样子,打量着青叶的容貌,又补上一个单音词:‘你?你这句话会让天下九成九以上的女人想去撞墙的!’
  显然他很不能理解她怎会用‘丑陋’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向来也觉得青叶的容貌气质风华,在人魔两界都可称得上是上上之选。
  虽然萝纱才是他追逐的目标,他也不得不承认单就对人的吸引力而言,萝纱那个发育未全的黄毛丫头再过几年或许还可以期待,目前却还是落后青叶许多。维洛雷姆向来口齿轻佻,此刻自然不会吝惜言词推崇她的美貌。
  而青叶只是淡笑摇头。
  ‘嫉妒令再美丽的女人都会变得丑陋。我不想在人前现出这么难看的样子,所以宁可在失态之前离开。’
  掩盖住恶毒的表情,直到确定回复正常才重新露出面孔。
  昔年身处法谬卡后宫中时,嫔妃们美艳的容貌会被嫉妒扭曲成多么狞恶的样子,早已铭记在她心上。当嫉妒像毒泉从胸口涌现时,那些面孔一张张浮现在眼前,不堪得令她无法忍受去想像自己面上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这些日来,见萝纱和艾里彼此间默契十足,我就妒火中烧。其实,我又有什么立场嫉妒她呢?早在我与他们结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共患难的伙伴了。更何况,当初艾里他们令我下决心,要成长为更好、更强的女人。虽然没办法克制嫉妒,但至少我可以不让他们看到这丑恶一面吧?’
  凝望着柔婉中透出青竹般强韧的女子倩影的灰眸,一瞬间掠过欣赏之色。维洛雷姆随即不忿地瞄向艾里舱房的方向。
  ‘那个脚踩两艘船的家伙!凭什么能让你这么好的女子为了他难过?’
  青叶的笑容却不见怨怼,更显清淡:‘他不是脚踩两艘船,只是还不能决定罢了。我愿意等到他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
  回想起来,无论是对萝纱还是自己,艾里对感情之事向来鲜少主动表露什么。一是他喜欢顺其自然的懒散天性,另一面,也是在有所决断之前,他不愿多作招惹吧?
  这该算是他对待情感的诚挚和温柔。她很高兴他也是专心一志的人。自从离开后宫 ,便再不愿意委屈自己,要么不要,要就是彻底。可以分开施予的感情,从来不是真正的感情,所以她不会埋怨他的迟疑未决。纵然这迟疑未决,仍会让自己备受嫉妒折磨。
  维洛雷姆在一旁翻着白眼,暗叹果然人各有命。艾里什么都没做,就能让萝纱和青叶都为他倾倒,想自己这般风流倜傥一表人材,苦哈哈地追了萝纱许久还是没什么进展……
  不爽地把头撇向一边,却意外地瞥见自己后方不远处的一根桅杆之上悄然立着一条纤细人影,他神色微变唤道:‘萝纱,你怎么来了?’
  先前萝纱总觉得青叶有些不大对劲,坐了一阵终是无法安心,便跟出来看看。维洛雷姆和青叶面向同个方向而坐,视角有限,萝纱修为又日益精进,悄无声息地靠近并飞身上了另一根桅杆,也没有发出响动引来他们的注意。此刻见他们已经注意到自己,她飞身跃上离他们更近的桅杆方便说话。
  ‘青叶姐姐你成熟美丽,又聪慧坚强,跟艾里在一起的样子比我这个黄毛丫头合衬许多。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有我在嫉妒而已,没想到你也会有你的不安。’
  口中说的是嫉妒,萝纱望着青叶的眼光却十分柔和,幽幽说道:‘就算是为了喜欢的人,也要保留尊严,不能折堕了自己。到底我们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先要自爱,才有资格被人所爱……我们的想法很接近呢!青叶姐姐,我喜欢你。’
  在此同时,一缕心有所感的浅笑自萝纱唇边悄然浮现。青叶原本因为萝纱听到自己的心事而流露的惊讶和不自在,也化为心意相通的了然。两个本该是相互对立的女子之间,流荡着难以言明的和谐而坦荡的气息。
  ‘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因此放弃艾里。他对我而言,同样有着不可取代的意义。’萝纱又接着说道。虽依旧是幽然诉说的口吻,却透出了无比的坚决。
  对她来说,艾里不仅是心仪男子,更是她是否能继续作为人而存在的关键。半魔半人的血统,让她随着年纪越长,心性也日渐淡漠,时常在有情和无情间摇摆。眼下唯一最能撩动起她情感的,便只有艾里一人之事而已。与他相处,她的心情会被他的事,与他一起做的事牵动,渐渐变得人性化。
  而她也想像得出,一旦失去他,自己体内淡漠无情的魔性将会怎样日益高涨起来,直到不再能算是人……
  不得不承认,后天教化终究还是很关键的。不同种族自有不同的活法,变成完全的魔族也不见得就有多糟糕,但她十几二十年的人生都是作为人类度过的,对自我的认知已是根深蒂固,还是希望能作为人而生存下去。
  不管对青叶再怎么欣赏,在这件事上,萝纱都已立定心志不会退却半步。现在,就是她与青叶挑破长期以来暧昧不明的状态,把彼此的想法说开的时候。
  萝纱昂着头接续刚才的话道:‘……那么,在他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就各尽所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吧!不用什么手段伎俩,也不要为了个男人而相互怨憎伤害,只以本性与他相处,让他自己明白谁是更适合他的人。’
  ‘说得不错。’青叶扬眉而笑,亦生出一股爽朗豪烈之气。为示对对手的尊重,她也从桅杆上立起身来:‘这一战,我也不会退让的。今后各自加油吧!’
  两个女子悄立高处,海风吹得她们衣袂飘飞若仙,各有各的一番姿态气韵。被她们完全晾到一边的维洛雷姆左瞄右看,忽然撇过头,心理极度不平衡地低哼一声。
  ‘还好艾里那家伙不在场!要是被他看到这里的情形,还不美上天去?’
  其实艾里还真是在场的,此刻他就在距离青叶等人所立桅杆下方不过两三丈外的舱房门口附近,藏身于杂物之间的阴影中。不过他的感受,却全不似维洛雷姆所想像的愉快。
  相反地,若维洛雷姆能看到他现下的神色,便会发现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孔上透出几许阴霾。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在思虑与情爱有关之事时可能有的表情。
  事实上,艾里现在的心思正是被另一件惊人的事完全吸引住了。
  先前萝纱追着青叶出去后,他想想也越来越是不安。二女之间的暗潮起伏,他也不是全无感觉的。
  ‘这里可是海上。万一萝纱受了什么刺激暴走了,把船打出个大窟窿,可就糟糕了……’一边暗自嘀咕着,艾里终于还是跟了出去,看看会不会出问题。
  当他走到舱房门口,仰头望见的便是二女在高处相对交谈的画面。本待上前去听她们到底在说什么,然而才要举步,他却缓下动作。就着朦胧月光和船上的灯火,看清青叶和萝纱面上的凝肃之色,感觉到她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绷,他不禁犹豫起来。她们的谈话应该是与自己有关,自己若贸然闯过去,会不会闹出什么尴尬场面?
  看看自己所在的位置,看到萝纱那边的情形是没问题,但是桅杆相当高,这里距离太远,在海风中很难听清她们的话声。而青叶、萝纱、维洛雷姆三个相对而坐,封住了所有视线死角,自己不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地接近而可以听到声音的范围。
  思索了一下,艾里将身体小心地隐藏进舱房周围杂物的空隙中,随即平心静气专注心神,准备施行‘偷窥大法’。
  偷窥大法名为偷窥,平日艾里都是在群战时为了掌握附近敌人情况而用,不过它作用的范围比较广,眼下正可以用它感知萝纱那儿的情况。艾里好笑地想道,这偷窥大法倒算是头一回派上了与名字相称的用途。
  一发动功法,周围的所有动静都明察秋毫地纳入艾里头脑中。偷窥大法的作用范围虽会随艾里注意力的偏向而有所偏移,基本上还是将他笼罩在内的一个圆形。艾里这一发动,周围的响动便一股脑儿地接收下来,零散的谈话声、呼呼的鼾声、船上人的脚步声、桌椅家具的碰撞声,甚至连甲板下老鼠悉悉嗦嗦跑动的声音都一并入了艾里耳中,乱七八糟地混作一团。
  艾里静心分辨着,要从中找出属于青叶或是萝纱的声音。他所感应到的东西太过琐细杂乱,索性闭上眼睛,有意识地略去感应到的画面,只专注于声响上。
  然而,只一瞬之间,他忽然惊讶地瞪大眼睛。青叶萝纱的交谈一时被丢在了脑后,他将心神都放在意外听到的附近某间舱房中另一帮人的谈话上。
  ‘……差不多了。就定在今晚两点行动!’
  第一句话,刚刚发功的艾里只听见男子的半截说话,但话语间透出的号令意味,让他立时意识到这‘行动’总不会是大家约好半夜一起上厕所,而是……更危险的事!他心中顿时一懔。
  在轻松了这些日后,看来潜藏的危机终于悄悄浮现了。危难当头,儿女情长之事自然姑且放到一边,艾里只得先不理会萝纱那边的情况,将全副心神都放在那进行着诡异交谈之处。
只看该作者 16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行动败露~
 
  艾里感觉那谈话声出处,原来是发自船舱中隔着几间外的舱房之中。
  那舱房本是在离走道隔了好几进的里间,外间有几人守着,房门舷窗又都是闭得严严实实,本不该有半点声息漏入外人耳中的。只可惜偷窥大法与寻常窃听大不相同,是经由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魔法精灵来直接感知作用范围内的情况。
  在施法的时刻,艾里便等于化身千万,置身感知范围内的每个角落,实地监看现场的情况,因而舱房闭得严不严实对他来说没什么要紧,倒是让他的窃听更不易被发现。
  确定了声音的位置后,那密闭舱室内的情况便尽数收入艾里眼中。房中共有三个人。一脸阴骘地坐在主位发号施令的,也就是说出艾里听见的第一句话的男子,正是那位埃洛赫船长。艾里再看另外两人的面孔也颇眼熟,平日往来也见过好几次,一个是副船长沙贝尔,一个好像是叫做达伦的大副。
  艾里将舱内情形查看清楚,船长已在接着刚才的话询问手下。
  ‘分派的任务都清楚了?沙贝尔、达伦,你们把各自负责的事复述一遍。今晚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在艾里平日的印象中,埃洛赫船长是个沉默严肃的人,也还算有礼,不过此刻他向手下发话的神气却完全像是换了个人,多出一股粗豪专断之气。而那两个恭敬立于在他身前听候吩咐的人并无讶色,可见这方是他的本来面目。
  ‘……明白。等凌晨二时的时候,如果黑旗军那些人没什么状况的话,我负责带人把粮食用水搬运上救生船,安排没参与动手的人开始登船。’
  另一人接续道:‘我负责同时带人毁掉罗盘指南针和多余的食物,再把船底打破几个大洞,然后和大家会合搭船离开。’
  听到这里,艾里全身不由掠过一阵寒意,气息微乱。心神这么一岔,偷窥大法就此中断,一时看不到舱室内的情形。
  偷窥大法甚耗心神,一次无法维持太久,不想因为失神而漏过太多对话,便只有用一阵歇一阵。艾里猜测对方的行动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后面暂时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信息,便趁势停下来缓一口气,同时先整理整理心中想法。
  真的是很……简单的计划。不过越是简单的办法,往往也越有效。
  想到如果真被他们得逞,自己从睡梦中醒来时,措手不及地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座无人驾驶并正在下沉的弃船上的情形,那可真是糟糕之至!想不到只是想听听萝纱那边的情形,竟会被自己误打误撞地发现这么要命的事!
  艾里苦笑了一下,接着探查舱内景况。断断续续地听了一阵,里头的人都在确认暗号、人员调派等行动细节,没甚要紧的。不多时,万事终于告一段落,其中一个手下想起什么,带些疑惑地问道:‘老大,我有些不明白,直接在他们的饮食中下药不就结了吗?何必这么费事?’
  埃洛赫船长一瞪眼,哼道:‘老老实实地按计划行动!别指望什么取巧的办法。你们该知道那帮人都是些什么人物,用烈性毒药的话,他们如果没有同时发作,立刻死去的话,我们的性命就危险了;用嗜睡昏迷的迷药虽然安全些,但这些药都是由植物制成。据说那个叫青叶的女人有操控植物的异能,对植物制成的药物也很敏感,肯定会被发现……’
  听到这里,艾里已经了然。青叶对植物性药物敏感这个情报,该可能是因为哈尔曼从青叶手中抢夺魔核光炮那一次,经由哈尔曼一帮人的口而泄漏给凯曼一方。
  由此可见,定是凯曼安插在芬德尔兰的奸细设法把埃洛赫这伙人安插到自己要搭乘的船上,想把自己一行杀死在半路,阻止大陆三方势力达成合作。
  想通此节,他倒有种松了口气之感。这一路上他本来就觉着太过安宁,一直为凯曼反常地毫无动作而有些放不下,现在搞清楚凯曼究竟有什么打算,反倒还自在些,虽说眼下的局面实在也算不上好。
  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多么强悍的力量对生存也无法有太大帮助。掌握大家生命的,就只是船和海员而已。
  而听埃洛赫话中意思,这整船的船员都是敌方的人。若是船只果然被毁,船员逃离,自己这些人本领再大,也只有干瞪眼看着船慢慢沉下去的份儿。
  虽说自己这一行五人中便有三人能飞,但航行了这些天,船早已远离陆地,现在又天色不明难辨方向,他们再怎么能飞也不可能完全不落脚休息地一直飞回陆地。
  而另一方面,芬德尔兰所赠海船被控制的事,证明凯曼的势力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联盟各国之中,很可能发展到了相当庞大的地步。谁也说不准哪国的重臣,会不会就是被凯曼遥控的一枚棋子。短时期内,也不可能将这些内奸拔除得干净。将来战争爆发,这些奸细会令南部联盟束手缚脚,相当棘手。
  而这也证明整体上凯曼的军势还是处于上升之势。眼下凯曼虽被联盟北部地区的暴动缠住,但想来这只是先前大举侵略后所需的短期盘整。
  凯曼,等到它稳住脚步,控制了局势,把攻击矛头指向南方之时,艾里可以预料到时候自己面临的必是一场相当严峻艰苦的战争。光是现在先想想,他都觉得头好像开始痛起来了。
  远的苦难且不去管它,先搞定眼前的问题再说。艾里收敛心神留意舱室内的交谈,差不多也到了尾声。埃洛赫又向手下交待了几句便让他们和把风的人各自散去。
  听见这些人出了舱门在过道上走动,艾里又往阴影里缩了缩,小心地没让任何人发现他。故事中偷听到秘密的人似乎很容易踩到什么或者咳嗽打喷嚏惊动对方,他可不想也犯这么弱智的错误。
  好在一切顺利。没有人发现艾里的诡秘行踪,望见高高站在桅杆上的那几人,海员们也没在意。
  毕竟从常理来看,隔这么远距离的人不可能知道密室里的事。耐心地等到附近再没有半个人可能发现自己,艾里才从杂物之间爬起身,马上便跑到青叶他们的桅杆下又跳又挥手,拚命引起他们注意。
  青叶等人见他肢体语言那么夸张,却像是顾忌着什么不出声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各人以翩然的优雅姿态落回甲板上,就立刻被艾里急急拉扯着上比尔的房间。叫醒早早就睡下的好孩子比尔,一群人随意坐在房间里的桌椅床上,围成一圈开始密谈。
  青叶和萝纱刚刚为了艾里而做出那番竞争宣言,转眼就面对他本人,虽说看他神色应该是没听到刚才她们说过的话,二人仍是免不了有些尴尬,脸上都挂着浅浅一抹红晕,煞是好看。
  不过听艾里说出事情始末,她们很快忘了其他,神色迅速凝重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了。来想想该怎么办吧!’
  事情解说完毕,艾里很具有他个人风格地号召大家群策群力。
  知道这人懒是天性,思虑缜密的青叶只好当仁不让地担负起分析情况的重任。
  ‘凑巧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该算是幸运了,不过我们不见得就能因此扭转局势。你们有人懂得驾船吗?’
  见大家一一摇头,她不意外地点点头:‘这就是说只凭我们自己是没办法把船驶回陆地的,如果船员死了,我们迟早也是在海上飘荡至死的下场。’
  青叶回想了一下哈尔曼等过去曾接触过的凯曼一方的人,其中不少都是视为国而亡为无上光荣的愚忠,眉头皱得更深,向艾里和萝纱问道:‘我和凯曼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及你们,不知你们过去接触的凯曼军人中,为了完成王命不惜牺牲自身的人多吗?’
  艾里和萝纱肃容不语,面上神色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凯曼是个十分重视道统忠诚的国家,出自王国教育下的军人中确实有许多是不惜为国赴死的。而他们也在同时明白了青叶这个问题所隐含的意义,脸色顿时和她一样又是一黯。
  ‘埃洛赫这帮人如果是凯曼的死士,用生死来威胁恐怕也起不了效果。他们甚至只要自裁,便等于是置我们于死地。就算运气好飘流到什么荒岛上一时不至于死去,现在南北航路已因战乱而断绝,少有行船往来,获救回返大陆的机会实在不高。而时局却不等人,如果浪费了反凯曼的三大势力合作的时机,便再无人能阻挡凯曼统一大陆的脚步。’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青叶缓下口气,微微苦笑道:‘到那时候,大家恐怕也只有继续留在海外荒岛上苟且偷生的份儿了。回不回陆上倒也没差。’
  ‘原来如此!到了海上,就算我们的本领胜过对方千百倍,也没什么用。’比尔叹道:‘凯曼人真是狡猾!难怪先前他们都安心地按兵不动!’
  青叶刚才那一番话,大半是说给脑筋转得慢一步,还不大明白其中利害的比尔听的,萝纱则已经心中有谱。
  待青叶说完,她便接着说道:‘把情况整理一下吧!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在短期内平安到达圣爱希恩特人的岛屿。不过步骤就麻烦多了。’
  此刻事情临头,萝纱冷静超脱的一面又开始发挥出来。像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一般,她将事情一条条地分析罗列出来。
  ‘第一,我们不能死,不可以让埃洛赫今晚的计划成功。’
  这一条当然不会有人有异议。
  ‘第二,我们继续要在海上生活,直到找到圣爱希恩特。所以,在制服对手的同时我们不能杀死,至少不能全部杀死他们。’
  这一条还算不难办到。
  ‘第三,刚才说过,死亡很可能威胁不了对方的人。那么我们得找出其他可以挟制他们的事物,来让船员在行动败露后继续受我们调遣。做不到这点,万事免谈。’
  这个就有点……连死都不在乎,只求达成任务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们放弃任务帮助敌人?大家面面相觑好半晌,也没人拿得出主意来。
  ‘或者我们可以试着说服他们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
  艾里试探着问道,他的口气却分明是连他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
  果然也没人响应他的提议。他们都清楚长期教化的观念深入骨髓,很难动摇。当初克里维等人会改换立场投入黑旗军这边,也是在长期接触中慢慢潜移默化,认同了黑旗军的观念,才会有此结果。眼下只靠短短几个时辰功夫,怎么可能会有效果?
  一伙人大眼瞪着小眼,任是他们多是才智卓绝之人,在这情况下也找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闷了一阵,艾里看看一旁的时计,忽地一扫困扰之色,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腰。
  ‘时间剩下不多了,要应付今晚的事,我们也得开始准备了。’
  ‘该怎么做都还不知道,准备什么?’比尔一脸茫然。
  ‘事到临头,就算没有办法也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做点什么。不知道怎么做能解决事情,那我们就先去阻止不允许发生的事情,然后……’
  ‘然后?’
  ‘然后,就见步行步吧!’就像是玩拼图游戏,不知道该拼那一块,就先把不可能拼上的板块排除,再慢慢寻找正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艾里搔着头,状似困扰地说道,不过面上的微笑倒是出奇的明朗,没有忧虑太多。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一向不喜欢让不好的情绪无谓地消磨自己的心神。
  听了这话,惯于思虑妥当后再行动的青叶和比尔或多或少都显出几分无奈或不安,萝纱却像是怀念似的笑眯了眼。
  自从带领黑旗军后事事讲求谋定后动,瞻前顾后的,很少能像刚认识艾里不久时那样无所顾忌,不想太多,做了再说了。
  这种难以捉摸到下一步会变成怎样的感觉,偶尔尝尝也还不错呢!
  说是准备,其实也就是大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回自己房间睡觉而已,完全是做给船上的人看的。
  比尔性子不善于作伪,好在这里本来就他的房间,他无需出外,便不用担心被人看出破绽。而其他四人多见惯了大场面,性子或淡漠或狡诈,装模作样自是不在话下,就像平常一般互相取笑嬉戏地从船员们眼前招摇而过,回到各自房间。不多时,房间的灯便熄了。
  此刻埃洛赫一伙很清楚艾里一行都非寻常人物,不敢靠得太近查看,也不敢在他们的舱房内搞什么窥孔免得漏出破绽。正是因为他们行动的谨慎收敛,艾里等人才没有察觉出不对。今晚船长也只是远远安排着人,不间断地监看他们的舱门舷窗有无人出入。虽然这样的监视手段对想逃离舱房的人来说未免太松懈,但对于未起戒心的人来说,却已十分足够了。
  在外头监视的船员见黑旗军的人今夜的举动也一如平常,或多或少都显出几分安心之色。
  只不过,他们却不知道时计显示的时间到了凌晨一时的时候,各房中的人便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了。胡乱用棉被枕头往被窝里塞出个人形,他们选了个房间角落蹲下身,各展本领开始就地……就地挖起洞来。有的在兵刃上运力,有的使用魔法,黑旗军五人的本领不俗,对付区区木质地板当然不在话下。
  不多时,各人小心移开被无声无息地完整切割开的木板,房中便都弄出了个尺来方的洞口。小心搬动些房中物件略作掩饰,让人不至于从门口一眼发现洞口,各人便从洞中轻巧地跳下。
  自始自终,他们都不曾发出过半点响动。外头的监视者眼巴巴地死盯着他们的房间不放,哪里想得到里头的人已经金蝉脱壳,离开了他们的监察范围?
  海船甲板下的舱室都是用来存放物品的仓房,甲板以上的船舱用来居住,分作三层。为求出入方便,艾里等人便都选择了一层的房间。穿过地板,他们便下落到与各自房间位置相对应的仓房。深夜的仓房中没有半个人影,也无人察觉他们的秘密行动。
  大家都很清楚艾里没什么方向感的毛病,先前的商议中便勒令他不准走动,由其他人按各自房间对应的位置辨认方位,来他这里集合。
  此时距离埃洛赫计划的行动还有一段时间,搬运水粮的人没这么早来,他们轻巧的动作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很顺利地会合到了一起。
  几乎是前后脚到达的青叶、比尔和维洛雷姆就着寥寥几盏烛火的微弱光芒,看见艾里无声地挤眉弄眼,作出一副做作的被遗弃小孩的可怜样,其中两个人都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萝纱则迟了些,在大家几乎要开始担心的时候,方才打着哈欠走进来,嗜睡的样子令同伴不由生出她是否是因为睡过头才延误了时间的疑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些末节的时候。人到齐了,他们便小心避开瞭望台上和一路上所遇的水手的视角,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甲板上。
  船尾和两侧,贴着船身吊着好些救生船。艾里打个手势,众人也不多言,各自行动起来。会飞的直接飞到船外,不会飞的取绳索缚在船舷上,另一端盘在腰间把自己慢慢放下去。
  降到救生船处,他们便拿先前切割地板的手段如法炮制,悄无声息地在各艘船底大肆凿起洞来。拆下的船底、木片掉落水中所发出的低微水声完全被海浪声所掩盖,木板迅速随消失于船后的水流飘远了。
  如果让船员毁船逃离,把艾里他们孤零零抛在海上,那真的就没戏可唱了。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破坏船员的逃生工具,把大家串成一根线行的蚱蜢,谁也跑不了。
  唯有如此,假如船员没打算死的话,艾里等人才有依附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因而,虽然觉得白白糟蹋这么多好端端的船只有些不好,艾里却很清楚如果不这么做,自己这帮人的下场可就比那顺水流走的木片还要凄凉。
  本来他们可以只切断吊住船只的绳索,让船掉落水中飘走就能达成目的。不过反正时间充裕得很,而且这几人中大半都是好玩闹作怪的性子。想到与失踪的救生船相比,埃洛赫那帮人发现用来逃命的船竟然无底时所受的冲击会大上许多,他们便不惜多费些时间力气来拆船。
  为免被船上的人察觉,破坏船只的行动不可以弄出任何声响,艾里等人不得不大大抑制自己的力量,速度也没法太快。
  不过总共不过十多条船,五个人分头行动,耗不了太久,所有的船底就全都被卸了下来,收工后,望见一排‘救生船’齐刷刷只剩下船帮,却不见船底的光景着实怪异有趣,五人中倒有三人忍俊不禁。
  ‘等埃洛赫船长他们出来看到这一排桶箍,表情肯定很好玩!’萝纱很为自己没办法在场目睹盛况而扼腕。
  ‘今晚有够我们折腾的了,能不能平安无事还得打个问号呢!别真把这当成玩儿了。’艾里苦笑道。
  一行人的身影,很快重新融入了黑暗之中。
  将近凌晨二时,埃洛赫船长询问过看守艾里等人房间的手下,得知没有任何异常,行动就开始了。
  毁坏船只只要几个人便能做到,埃洛赫等人也不想船沉得太快连自己都来不及跑掉,所以负责准备逃生船只的那一队占了船上一大半的人。人多好办事,埃洛赫亲自带着这队人,很快从仓库中悄悄搬运出足够的水粮到甲板上。
  埃洛赫船长一直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响动传入船舱,引起圣剑士等人怀疑,现下见最可能传出声响的搬运部分已经平安完成,心算是落回一半到实处。船长走到船舷边上向下监看,同时挥臂向下做了个手势。水手们便上前去解开吊住救生船的缆绳,合力拽着缓缓放长绳索,将掉在外侧的船只放入水中。
  早在出发之前,为着今日的行动,水手们已经不知暗地里演练过多少次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做得全无差错。可是这一次,放船下水的水手却发现从手中绳索上传来的触感有些不对。船……好像变轻了些?
  水手们对这都甚感不解,因此没什么人去注意正向船下俯看着的头领此刻面上是什么表情,这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毕竟,这可是圣女原本十分希望能亲眼目睹的一幕呢!
  埃洛赫船长虽然紧紧盯着缓缓下落的船只,但从他的位置,只能是从上往下俯视船只的侧面。高高的船帮挡住了他的视线,在夜色的掩饰下,他一直没有发现船的真正状况。
  直到入水后‘救生船’终于转回正面,但却没有按照人们预想的漂浮起来,他才惊现情况不对。
  俯视海面,一个个船形的木圈在水中载沉载浮,就像一张张大嘴嘲弄着他们。当看清每艘船的船底都下落不明,再不能称为‘船’的时候,埃洛赫惊讶得忘了动作。耳中听见‘卡拉’一声,好像是自己下巴掉下来的声音。
  陆续也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水手们也为之愕然,全被笼罩在一片过度冲击造成的死寂之中。一张张瞪圆了眼的面孔全是一副蠢样。
  ‘完……完蛋了!’
  呆滞了片刻,埃洛赫那张大得足可以塞下好几个鸡蛋的嘴巴上下翕动,蹦出有些变了调的音节。他的头脑还算比手下灵光些,终于想到离开海船所需的救生船都已毁了,他们已经走不了了。如果派去毁船的另一队人真的毁了船,那他们也得跟着陪葬。当前的第一要务,反而是不能让手下弄坏了船!
  另外,船底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消失,这么多船白天还是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变成这样,原因只有一个。那么去破坏海船的达伦那队人,肯定会有麻烦!
  船长像是吓人礼盒中装了弹簧的小丑般猛然蹦起身来,冲向通往甲板下舱室的楼梯。这时候也没有必要怕谁听见声音了。惊惶之下,埃洛赫忍不住向不在场的另一个手下大吼道:‘达伦,停下!!’
  可惜海船实在太大,埃洛赫船长在船尾的喊声经过层层楼板的过滤,已经不可能被身处最底层舱室的人听见。
  不过,事情也没差啦!全身被捆成肉粽的人,本来就不能再做什么,听没听见船长的吼声,明不明白情况,也都无所谓了。此刻,被捆绑好后扔作一堆的达伦一伙,只能心有不甘地用眼睛瞪着艾里等人。简单说,就是干瞪眼。
  水底压力大,捣破船底并不容易,也势必会发出很大声响惊动黑旗军的人,所以达伦等人打算设置些炸药来炸破船底。
  下到舱底后,达伦正计算着该拉多长引线来控制爆破时间,火药量又该是多少,本以为不会有旁人在的暗处忽然传出话声,吓得达伦一伙身体猛地一震。
  ‘拆了那些小船船底就让我够内疚了,要是你把这么大一艘船给糟蹋了,可要小心被雷劈哦!’
  从一旁的拐角处,好整以暇地转出一个高挑身影。看清楚这人影正是圣剑士本人,而从他身后又转出圣女和那个据说身怀异能的女子,达伦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凉气。
  达伦只不过是常在海上跑生活,力气比常人壮些,懂得些粗浅武艺而已。时至今日圣剑士声名已重,民间的传说,上头的情报,让达伦早就很清楚圣剑士是多厉害的人物,绝对不是自己应付得了的人物。
  不过这人也有几分悍勇之气,情知事情败露自己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索性发了狠,抽出腰刀来冲上前砍杀。
  只可惜,再逼出十二分的狠劲也不可能抹消掉实力上的天壤之别。何况他刀虽是斩得够狠,腿脚到底还是被吓得有些软了,只看到人家圣剑士连剑都还没出,只是做操似的伸展了几下身体,自己便糊里糊涂地被人踩到地上动弹不得。还道这下要死了,却没觉着哪儿痛,睁眼见一旁的圣女早在仓库中找了一捆绳索,笑嘻嘻地上来将自己绑了。
  待得萝纱把他绑好,跟随达伦同来的那几个人也早被艾里、青叶轻松撂倒。看他们一个个也被绑了与自己扔作一处,达伦整个心都凉透了。
  这里只见圣剑士这三人,另外两人定是分头去护着驾驶室那儿了,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今晚的事黑旗军的人怎会这样了如指掌?
  艾里自然不会去为这小角色答疑解惑。就算有这闲心,估计‘偷窥大法’这么不入流的名字也足够让他三缄其口。再说现在也不是闲磕牙的时候。收拾好达伦等人,艾里便招呼大家走人。
  ‘脚下就是船底。要是船没被这些家伙的火药炸坏,却在打斗时被我们自己打坏了,那才叫冤哪!我们还是到上面去吧!’
  ‘那他们怎么办?’萝纱指指地上的达伦等人:‘能不能拿他们当人质来要挟?’
  艾里略一沉吟,摇摇头:‘我看是没用。’
  如果埃洛赫一伙为了完成使命,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那么当同伴的安危与使命相冲突时放弃同伴的觉悟,也至少是有的。
  无欲则刚,连对求生的欲望都不执着的人实是最难以控制的。待会儿和埃洛赫那边的人碰面后该怎么做,他到现在仍没有头绪。
  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他当先向外走去:‘这些人就扔这里,无关紧要的。我们快上去吧!’
只看该作者 16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柳暗花明~
 
  ‘艾里身边跟着萝纱青叶两个美女,却让我只能看个没胸没臀又没姿色的干瘪小子!他绝对是在假公济私,公报私仇!!’驾驶舱内,维洛雷姆翘着脚高坐在一张桌子上,忿忿不平地嘀咕着。
  桌子下倒了一堆的船员。原本掌舵的船员一开始就被制住捆绑起来,后来与达伦兵分两路过来破坏罗盘、航海图等航行必备之物的那队人,则遭到了和撞上艾里的那一路一样的失败命运。
  达成任务后,维洛雷姆和比尔就在原地守着,等着艾里他们过来会合。
  闲坐无聊,维洛雷姆又是满腹怨气,便不停口地发着牢骚。比尔多半当作没听见似的由得他发泄,只在自己无辜被牵涉的时候反口相讥几句。
  ‘对不起哪!身为男人,我竟然生得没胸没臀又没姿色。’比尔白维洛雷姆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不过他知道维洛雷姆因为艾里竟然把青叶和萝纱都和他划作一队而陷入极度的心理不平衡状态,也不会在意同伴说的胡话。
  其实作为旁观者来看,他倒是觉得有二美相伴的艾里不见得就比维洛雷姆好受到哪里去。看了这么久这四人的纠葛,他可以猜得到艾里会把青叶萝纱两人都化作一队,与其说是贪享艳福,倒不如说是不得已之下作出的配队方案。
  萝纱青叶之间,艾里不管选了哪个同队,都会引得另一个不快;若两个都不选,便宜了维洛雷姆与她们同队,艾里又心有不甘;要是艾里和维洛雷姆一队,这素不对盘的两人没准临阵会互拖后腿,这要紧时刻可出不得差错。排除以上几种后,那便只能按现在这种方法来配队了。
  回想起决定配队人选时艾里如临大敌,犹豫戒慎的模样,比尔就忍不住想发笑。料想此时,艾里也定是夹在青叶和萝纱之间左右为难,如履薄冰,生怕引来谁的误会和怒气,恐怕还比可以骂人来发泄不满的维洛雷姆更加辛苦。
  果然不久后艾里和青叶、萝纱一道过来时,绷着的脸有些僵硬古怪,怎么看都不像在享受艳福的样子。比尔敢说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分明有松了一口气。
  看到艾里的情形,比尔忽然有些庆幸。他过去经历、环境都很单纯,后来又满脑子都被复仇之事占据,一直不曾涉足复杂的成人情感世界。现下有艾里作那血淋淋的例证,不由令他对爱情这东西有些望而生畏,暗道至少在短期内,自己是不想步其后尘跟女人有什么牵扯了。
  还是平淡单纯的日子好哇!
  五人会合后,艾里不想多耽搁,直接让大家一同到甲板上去找埃洛赫船长做个了断。此时埃洛赫那边约莫已发现了艾里他们捣的鬼,既然双方已经闹开,就再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船上的响动变得越来越大。看来正面冲突已经迫在眼前。
  离开驾驶室时比尔问道:‘不要分个人在这里守着吗?我们都走了,如果又有人进来破坏怎么办?’
  ‘不必。’艾里一边大步疾走,一边向他解说。
  ‘虽说船上其他人本领与我们相差太大,但我们只有五个人,到底人数太少,不能再分散给敌人可乘之机。而且埃洛赫他们也该知道了逃生船都被我们毁掉的事,如果他们也想活的话,自然不会再来毁船。如果他们悍不畏死,我们没法制住他们,等懂得驾船的人都死光,船就算完好也没用的。’
  说话间,人声变得越来越近。艾里他们冲到船舱走廊入口那边,发现前路被三四十条大汉挡了个严严实实。
  水手们脱去了老实本分的模样,个个都提了明晃晃的刀剑在手,脸上横肉暴起,一脸的凶相。
  站在最前头的埃洛赫船长,平日沉默寡言,此刻却是一身毫不掩饰的杀气,眼神更是透着嗜血的光芒。乍一眼看去,艾里等人还当遇上了强盗一群,没认出这就是这段时间来天天见面的那些海员。
  两边的人虽然暗地里都各有行动,不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以明白的敌对姿态相会。双方可能都有些不大习惯,场面出现了瞬间的僵窒,一时没有半点声音。
  不约而同地,萝纱等人将视线投向首领艾里,而船员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埃洛赫船长身上。
  这可以说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在碰面之前,两边的人除了跟着头领去寻找对方外,都不知道双方会面后接下来该当如何。因而双方都自然而然地先看向各自的头领,静候他们会如何反应。
  是温和?是强横?是直接动手?还是先劝诱一番?众人要从头领的态度来判断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因而虽然走廊内表面上一片静默,内里却充满了紧绷的张力。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艾里。众人眼睁睁地望着他身形微晃--紧张!
  他踏前半步--流汗!
  他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屏息!
  他口唇欲张,眼看就要说出话来--唔,手有点抖!
  紧张的气氛高涨到顶点的时候,众人听到圣剑士笑笑地向埃洛赫等人招呼道:‘晚上好啊!’
  晚上……好?
  众皆愕然。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人竟然就像是吃饱饭出来散步时遇见相识的人一样,说声晚上好?
  萝纱现在大可不必惋惜没看到船员们看到没底之船时的场面了。眼下他们的错愕表情,就与那时不遑多让。
  其实非但旁人觉得荒谬,艾里自己也觉得可笑。会说出这句话倒不是他的神经回路有多诡异,单纯是因为他在见到埃洛赫船长的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杀又杀不得,攻击对方的话,没准帮着对方想通了只要自裁,就可以让黑旗军的这些精锐强者跟自己同归于尽的道理,就算能活捉他们,也没办法再让他们掌舵行船……他能怎么办?
  与对手周旋,所有的言行都该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发。漫无目的的发言多说多错,很少能带来好处,多半只会让对手发现自己潜藏的信息,或是给他制造乘虚而入的破绽。
  因此,在还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艾里索性不做任何明确表示,虚晃一枪,随便丢出个不在他人预估范围内的反应。
  人在遇到超乎自己预计的事情时,情绪总免不了有些起伏,空隙也许就会从中出现。艾里正是想用这来扰乱埃洛赫的情绪,同时也把先作出反应的皮球踢给了他,自己静观其变,等着从对方那儿寻找可乘之机。
  这一招似乎果然有些效果。艾里满意地发现埃洛赫船长好像的确有些懵了,愣了一阵才像是猛然记起自己的任务,狠狠道:‘废话少说!海上可是我们的天下,不管你们在陆上有多能耐,到了这海里,性命可是掌握在我手里!还想活命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艾里不动声色地在心底迅速分析这话中隐含的信息。很显然,对方也十分清楚在海上我们不能伤害驾船者的顾忌,便试图以此为要挟。不过,以这种理由来逼迫我们投降,份量未免太轻了……
  ‘别把我们当傻瓜。就你们那点蛮力能奈何得了我们?谁不知道被交给凯曼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身旁的萝纱果然冷笑着反口相讥。
  艾里听着暗暗点头,萝纱强调出我方优势的力量,在气势上压住了埃洛赫,而且没有泄漏什么会被对方利用的东西。
  ‘……虽说圣剑士人比较脱线,我们可不会笨到会被你唬弄!’
  喂喂,这句话就多余了。
  一直不阴不阳地笑着站在后边的维洛雷姆也出声了:‘萝纱说得太对了!’
  艾里很怀疑他的赞同只是针对萝纱那最后一句而发。
  ‘而且船上有五十多个水手大可删减删减,要是少上十几二十个,船也还是驶得动的。就不知这十几二十的名额,该摊在谁的头上好呢?’
  求生到底是本能,一群人中一部分人能生,一部分得死,分裂便可能由此而生。魔术师阴阴笑着,目光从这个溜到那个,在埃洛赫船长身上停留得最久。
  这笑容看在一众船员眼里,倒还比艾里平日的感觉还要更加奸恶上几分,已经有几人面上不由现出些许动摇。
  埃洛赫船长面上筋肉微微抽搐几下,冷冷向身后的人扫了一眼,船员们重新稳定下来。维洛雷姆耸耸肩,算是哀悼自己离间之计的失败。
  出于对维洛雷姆个人的恶感,艾里对此倒没什么失望。这种结果并不怎么出人意料,不是由对方内部潜在矛盾而定的离间算是相当粗糙的,不用说对谁的生命都不在意的死士,只要是组织性较好些的团体都不会为之动摇。
  不过,在此之外,艾里倒是察觉到有个地方不大对劲。双方碰面到现在,时间已经不能算短,埃洛赫的眼神却一直是闪烁不定,又都没有什么像样点的行动。三次谈话除了第一次埃洛赫船长是被自己挑动的之外,其他两次都是自己这里先发起的。相比下,船员那边的行动反倒显得比我还被动低调……简直就像是对方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一样!
  他们是在等待,还是在犹豫?在等待什么?又什么原因犹豫?
  艾里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看自己这边一时已没人出面说话,埃洛赫船长那儿还是没什么动弹,他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了。
  情况暧昧不明的时候,不妨先试探一下。
  轻咳一声,他小心观察着埃洛赫神色,发话道:‘这里的人看起来可还远不到五十多个,其他十几个人哪?埃洛赫船长你怎么没小心管好手下的人呢?’
  他的意思,原是想提醒埃洛赫船长已经有十几个水手被自己收拾了。是威吓,顺便试探看看那些捆成肉粽的人会不会还有点利用价值。后头他还准备了一大段狡猾地刺探对方弱点的说辞,先借此杀杀对方的气势,也好让自己后头的话更容易攻破对方心防。
  却不料,这话听在埃洛赫耳中却似乎变味儿了。
  ‘怎么……难道你们不知道那些人在哪里?!’埃洛赫惊声问道,接着猛然惊跳起来,大喝一声:‘糟了!’
  随即竟像是忘了他们与艾里等人天差地别的实力差距,率着水手们直直向艾里等人冲杀过来,大有挡我者死的架式,口中喊道:‘现在情况紧急!不想死的就别挡我的路!’
  埃洛赫船长的反应完全出乎艾里的料想。竟然态度大变,一下子这么嚣张起来?看起来好像是受了自己刚才的话中什么东西的刺激……那几句话有什么特别的吗?
  艾里纳闷地寻思着,脑中在顷刻之间已闪电般掠过许多个念头,而从外表上看,他的身体却像是来不及反应一样只是呆呆站着。萝纱等人全都着急地望向他,有些焦躁起来。船员们已经直接冲来了,艾里却没全无反应,他们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上前开打,阻止船员通过,还是由着他们通过?
  眼看埃洛赫一伙就要冲到艾里等人身前,艾里忽地像是想通什么似的一击掌,神色由迷惘蓦然豁然开朗起来。
  他指着埃洛赫船长的鼻子,欢声大叫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海盗!’
  大概自古以来,船客发现自己遇上海盗,从没有人像他喊得这么欢喜雀跃的。
  他终于想通了!埃洛赫船长听了刚才那几句话,定是把自己的意思错当成我们真的不知道达伦那一队的人去了哪里,以为我们并不是完全了解他们的全部计划而没有去阻止破坏船只的行动。他这么着急地往舱底冲,便是想赶在破坏造成之前让达伦中止行动。
  而以为船有危险就变得这么紧张,只表明一件事--那就是埃洛赫他们同样顾惜自己的生命,并不想死!
  救生船都已经毁掉,没有人能逃离这艘船,如果船出问题,埃洛赫他们也会一起死在海里。所以以为达伦还在按原计划破坏海船时,他们才会大惊失色,急于赶去阻止。
  一想通事情的关键所在,其他一些疑问的答案连带着也很快从艾里心底浮现出来。
  难怪埃洛赫船长先前的态度畏畏缩缩,犹豫不定。原来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顾忌着要靠他们来开船,而他们则顾忌着我们本领太强,偷偷潜逃,靠大海来杀人的计划流产后,他们便再没有可以倚恃来对付我们的力量,同样拿我们没辙。
  至于凯曼为什么不用死士而派他们来对付自己,这也不难推想。在陆地上唯一有足够实力对付自己的人,应该就只有罗炎而已。而凯曼现在却要靠他来应付联盟北部各地的反抗军,一身无法二用。除开罗炎之外的一般死士,则就算牺牲性命也无法置自己一行于死地。他们只有在海上才有机会。
  但凯曼东接神圣联盟,西倚塔思克斯,海岸线总共只有最北和最南那不长的两截,仅有的几个港口,也只是作为往来于神圣联盟和塔思克斯地商船停靠补给的中继站而已。可以说凯曼自身的海运力量近乎于零。
  所以,不是凯曼不想派死士来执行此项任务,而是国内根本找不到懂得航海的可用之人。行动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加以培训。不得已之下,凯曼只有依赖外人之力。
  而最理想的雇佣对象,莫过于熟悉大海,又是心黑手辣,同时还不隶属于任何一方政治势力的海盗团伙了。
  听芬德尔兰的卫士长提过近来海盗日渐猖獗,凯曼安插在芬德尔兰的内奸雇佣一伙海盗扮作海员,再安插到芬德尔兰国王配给黑旗军的船上并非难事。
  一般人若知道自己竟是在一条海盗船上,恐怕早已吓得唇青脸白,艾里却反倒卸下心中大石,只觉得欢喜庆幸。
  埃洛赫一伙既然只是凯曼雇佣的海盗,也就是说自身的生命仍是他们优先顾及的。既然对方也怕死,那一切就好办了。
  ‘大家放手上吧!记得留下他们性命就好,其他就没什么要顾忌的了!’艾里向同伴们喊道,自己已经当先挡住埃洛赫一众的路大打出手。
  裂天剑毁掉以后,他也没有费心再找什么好剑,只是随便拿了一把最普通的剑来使。本身筋脉受损,已无力量的残败身躯,都能借用自然之力而发挥出强大威力,那么不管手中握着的是名剑还是凡剑,只要同样有天地自然之威贯注,便是最锋锐的宝剑。
  既然功效一样,名剑和凡剑的价格却有天壤之别,艾里当然选便宜的用了。
  此时怕海盗们连普通剑都承受不起,他也不拔剑,只连鞘当烧火棍般舞着东敲西打,转眼间已经被他打倒数人。
  埃洛赫不知情,还在担心着达伦破坏船只的事,见状更是急躁,吼声简直有些变调:‘再拦着我船都要沉了!你到底懂不懂啊?快点让开!!’
  ‘这个就不劳费心了。达伦和另外那几位兄弟,我们都已经招呼他们好好躺下休息了。船长也不要浪费体力顽抗了吧?要注意不让你们受太重的伤,我也很费神哪!’
  艾里施施然的应答,让埃洛赫等人一时也不知该为海船不会有事而安心,还是为同伙已经落败而沮丧。本已自知不敌的水手们战斗意志更加低落。
  而艾里虽是一派万事尽在掌握的胜利者风范,同时在心中不由暗自感叹。今夜之胜看似轻松,但如果埃洛赫船长更聪明一些,懂得一早便摆出不惜赴死的模样用性命作威胁,胜负之数恐怕就得倒转了。
  青叶等人虽不清楚艾里为什么一下子没了顾忌,但有他领头,他们也暂时抛开疑问放手施为。
  萝纱会的魔法大半威力过大,尚不能控制自如,怕弄出伤亡或是把船打坏,她便没下场打斗,只拿了绳子跟在其他人后面,看到哪个海盗被打倒就过去把他捆个严实。
  片刻功夫后,场上便没有一个海盗还是站着的了,不过都是只伤不死。艾里等人只是要制服他们罢了。
  对手无法再做无谓的反抗,剩下的便是交涉说服了。艾里走到手脚被缚,像条虫似的躺在地上的埃洛赫船长身前,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阵。
  不是吝于出手把埃洛赫扶起来,而是刻意借此造成他的压力,让他更加体会到双方优劣势的差别。果然,没多久埃洛赫凶恨的眼光就开始动摇退缩了,像是想掩饰一般抢先怒喝道:‘到底想怎样?在海上走了这些年,早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是落到了你们手里,想怎么对付我们就尽管来吧!’
  狠狠笑了几声,他又补上一句:‘反正我们要是死了,也有大名鼎鼎的黑旗军二圣作陪葬。不冤!’
  他的话没有扰动艾里半分。等他说完,艾里蹲下身冷静地盯视埃洛赫的眼睛,开始直截了当地交涉。
  ‘事情闹到现在,浪费时间兜圈子没什么意思,我们直接把话说开好了。谈得拢,皆大欢喜;谈不拢,那就一起喂鱼。’
  埃洛赫硬撑出来的狠色淡去,戒备地说道:‘你说。’
  ‘你们会驾船,我们不好杀你,而你们的本领更是动不了我们。既然谁也不好动谁,那最好还是照过去那样,相安无事地继续相处下去。这你没意见吧?’
  现在海盗们的性命正悬在艾里手上,对这自然不会有半点反对意见。
  艾里接着道:‘另外,我要求你们不准把船驶回大陆上的港口,继续帮我们寻找圣爱希恩特的岛屿。’
  海船北上多日,西面的陆地已经是被凯曼占据的地区,如果靠岸等于是直接落到凯曼人的手中。这个自然一开始就要讲明白。
  ‘你们今天已经和我们动过手,该很清楚今后我们随时都有能取走你们的性命。’艾里的声音陡然一冷,透出威慑之意:‘先前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说得倒是不错,船上少几个船员,照样也还有人能掌舵使帆,所以如果我发现船驶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这艘船大可以再换一个会掌舵的人当船长。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埃洛赫船长垂下眼皮恭顺应道,看似畏惧,实则是在掩饰眼中闪烁不定的狡诈光芒。从上俯视,始终牢牢盯着他神色变化的艾里怎会错过,但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叹了一声。
  ‘那好,你起来吧!’
  伸手解开绑住埃洛赫船长的绳索,他又让同伴把其他的海盗也都放了。萝纱神色不豫地走近前来,似有话要和艾里说,却被他微微摇首示意不要多说。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沉默地去给海盗们松绑。
  与艾里谈过,埃洛赫果然老实许多。等他手下的身体都得回自由后,便安分地履行起船长的责任,指挥号令手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船员们各自领命回去他们该待的地方,渐渐散去。
  艾里也将同伴召到,一起商量今后轮番守夜的次序。如今知道自己住到了强盗窝里,已不可能再像平时那样安心地睡大头觉,势必要时刻提防着。
  最后他们决定找两间相邻的船舱,拆掉中间的隔壁作成一个大间,大家将就着一起住,轮班守卫防范海盗们作怪。议定之后,他们也前去整顿今后的住所。
  人群散尽,一度闹得乱哄哄的船舱渐渐恢复往日模样。闹了一夜的风波,总算是就此平息了。
  至少,表面上平息了。
只看该作者 16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一波未平~
 
  ‘刚才那埃洛赫船长答应你的要求时虽然装得乖顺,不过我看他眼神闪来闪去,今后肯定会阳奉阴违的,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诡计来害人。本来想再逼迫他一阵让他以后老实点,艾里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呢?难道你真的只看他点个头就信了?’
  艾里等人前去整顿新住所的途中,一见周围没什么船员出没,萝纱便立即跑到艾里身旁吐露心中想法。
  今晚算是打了个胜仗,艾里面上却不见轻松之色,倒比先前还更沉重了些。见萝纱问起,他应道:‘让你不要说,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埃洛赫船长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帮我们做事。但是你把事情说破,也一样没有用。我们不能让他们把船往东停靠在凯曼的地盘,他们同样会害怕在我们被送到圣爱希恩特后,就把受凯曼差遣的他们投进监狱。他为了保命,应该是不敢把船开到凯曼人那里,但是在寻找圣爱希恩特的岛屿这件事上,我们之中又没人看得明白罗盘、航海图这些东西,搞不懂方位,只能任他们自己弄去。他们要唬弄我们是轻而易举,我们也没他们办法。’
  青叶亦在一旁帮腔:‘在茫茫海中找一个岛屿,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埃洛赫他们就是“不小心”错漏过了,也没人能指得出他们的不是。’
  萝纱愣了一下,虽然心里明白过来,但却仍是难以接受。她忿忿挥着手臂:‘那……他们永远找不到圣爱希恩特人,难道我们就一辈子跟他耗在海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艾里苦笑:‘眼下我们两边各有顾忌,相互牵制,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可是……永远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还是先顾着安顿好自己,不要被这群海盗找到什么机会害了。如果黑旗军二圣经历那么多风雨都没事,最后却栽在一群本领平平的小海盗手上,那才叫丢脸。’
  艾里所描绘出的前途无‘亮’的未来,让萝纱苦下一张小脸。
  比尔忍不住安慰道:‘等上一段时间,情况说不定自然就会有变化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是啊……希望情况不是越变越坏……’萝纱还是没精打采的。
  忽然觉得耳边好像一直少了个声音,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维洛雷姆:‘维洛雷姆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见维洛雷姆神情恍惚,却是眉眼带笑,好像神游天外正做着什么美梦,她愈发的疑惑:‘维洛雷姆你一个人在那里乐什么呢?难道你想到什么解困的办法了?’
  平时维洛雷姆在她身边向来都是偏聒噪的人种,把他与‘安静’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就像是萝纱之于‘恬静’一样格格不入。而说了这阵子话,他这次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难怪萝纱一直总觉得耳边少了什么东西。
  不过得萝纱亲启玉口唤他的名字,他的魂魄飞得再远也会在瞬间归位。眨眨眼,他眼中神采渐复。
  ‘不,我只是太期待了。’他深情款款,娇羞无限地凝望萝纱:‘今晚是人家可以和萝纱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啊!想到今后每个夜晚都可和你同床共寝……啊!就是作上百首十行诗,也表达不出我此刻的幸福之万一!如果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就算一直留在这船上也很好……’
  ‘说什么鬼话哪!只是住在一个大房间里而已,什么同床共寝?’萝纱忍无可忍地一脚踹翻魔术师,恨恨不已地追过去继续踩、踩、踩……
  ‘想永远靠不了岸?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旁边艾里、青叶等人也看得忍俊不禁。不管怎么说,萝纱低落的情绪倒是因此而大为激昂起来了。
  接下来的情况,确实和艾里他们预计的差不多。他们的船已经北上进入了圣爱希恩特岛可能位于的海域,搜索行动至少在名义上是开始进行了。
  大陆东面和南面海洋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海岛。大海始终是人类难以深入了解的领域,埃洛赫手上的那张通用航海图对海岛的标示很不详尽,甚至就艾里他们沿路所见,便发现了一些错误之处。
  这样的图对他们寻找海岛显然帮助不大,他们只能耐心地把一片片海域都走个遍。
  而这也更加方便了埃洛赫他们捣鬼。打着详尽探索海域的旗号,海船兜来转去,让艾里等人更加难以把握方向和距离。绕过了几圈,哪里走过,哪里没走过早就混成一团,艾里他们只能随埃洛赫怎么走。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换下那些不能信任的海盗,由自己人坐镇瞭望台负责瞭望,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海岛。
  一路上他们也发现了不少面积广大,有可能是他们目的地的岛屿。艾里找几个水手拆下船上一些没必要的木材,制作出一个简易木筏,用这木筏渡人上岛去查看。不过那些多半都是无人荒岛,有住人的也只是一般海民而已,始终是无功而返。
  其实艾里自己也清楚,这只是尽人事而已。埃洛赫船长如果刻意让船远远绕开可能是目标的岛屿,他们眼力有限,根本就没法察觉。如此过了几日,就连艾里自己也禁不住有些泄气。
  这日晃了一天,又是一无所获,转眼已是残阳西坠。今天的夕阳大得诡异,像是个巨大的鸡蛋黄被甩到西边天幕上半掉不掉。与海相接处,蛋黄微微地扭曲,淋漓的血色滴落下来化入海中,染出一大片艳红闪闪。
  艾里半趴在瞭望台上,呆望着这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的夕照好一阵,无聊地思考起了天气问题。
  前些天看月色晦暗,还以为快变天了,想不到天色阴晴变幻不定,倒不曾有风雨,只是冷热变化得厉害。今天一整天却又风平浪静,空气简直像是被胶水粘过似的,黏腻得很,什么古怪天气!
  天气也骂过了,再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看看差不多是吃饭的时候了,他一溜烟从瞭望台上溜了下来。
  到了下头,他没走几步就发现船上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水手们来去匆匆,紧绷着脸忙着扎紧绳索加固桅杆,场面透出一股紧张气息。帆已经上满了,看起来船好像是要尽快地赶到什么地方去……
  看到比尔正在附近帮忙,艾里走过去拉住他问道:‘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回事?’
  ‘埃洛赫船长看天色,说明天会有很强的风暴往这边过来。现在大家正忙着做准备。’
  听了比尔的应答,艾里快步跑向驾驶室,去找埃洛赫船长。
  还没到驾驶室,艾里便看到埃洛赫正四处查看准备工作做得怎样。他也几乎在同时看到了艾里,快步走了过来。待他走到身前,艾里道:‘刚才我听人说了,你说明天我们会撞上一场大风暴,确定吗?’
  ‘辨认天气,是常年在海上的人必须会的本领。我在海上生活了二三十年,不会看走眼的。’
  船长神色严峻。海盗船也是船,他这船长对大海的认识并不比正牌的船长差。
  ‘这场风暴很危险。它差不多会在明晚到达,在那之前,我们最好找个地方避风。我已经让船全速往南退回我们早上经过的那个海岛,估计明天傍晚之前就可以到达,赶得及在风暴开始前停靠避风。’
  ‘那个岛?’艾里疑惑道:‘我记得那个岛相当小,而且当时我也没有看到陷入岛内的水道可以让船只停靠……’
  ‘至少那座岛周围暗礁较少。躲在岛的背风处,岛上的小山多少可以减轻船所受的压力。其他的岛要么不适合停靠,要么距离太远,我们赶不及。只有选它了。’
  然而只有埃洛赫自己知道,从这里往东北方向,同样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一个比南边的岛要大上不止百十倍的海岛。不要说避风,那岛上甚至修有优良的港口,终日停泊着众多海船。
  那个岛,也正是黑旗军的人此行要寻找的目的地--圣爱希恩特及其从属势力最后的基地,亚比赛尔岛。
  亚比赛尔岛面积庞大,地点也不如何偏僻。圣爱希恩特用来抗拒凯曼的是其强大的海军,而非地点的荒僻。熟悉海路的人要找到并不太难。
  但是埃洛赫当然不会因此就去那里停靠。不要说黑旗军的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会怎么处置自己,单从海盗的身份来说,若是落到官府的手里,铁定是要上绞架的!他当然是宁可冒险到条件糟糕许多的小岛,也不敢去亚比赛尔岛了。
  只可惜艾里无法看穿埃洛赫船长内心,看埃洛赫船长说得头头是道,他无话可说,点头道:‘那就依你的想法做吧!’
  第二天果然变天了,天色黑沉得如同锅底似的,瓢泼大雨像是从天空直冲下来的,在风的助威下更加猛烈地敲碎水面。风暴果然如埃洛赫所预测地来了,但风暴的强度却超乎了他的预计。更糟的是,艾里的船还来不及到达小岛,风暴就开始在海上恣意肆虐。
  帆已经全收起来了,强风仍像是快要把整艘船都卷上天去。海船就像是被无数只无形的大手无情地蹂躏敲打,整个船体都发出撕裂般的可怕响声,却被淹没在海面上狂风的尖啸声中。
  而巨浪更加坏心眼地玩弄这相对它来说微不足道的小玩具,时而把船抛到浪巅,一下子又跌回谷底,让船里的人时时恐惧着船会不会就在下一刻被摔成碎片。但看上去总是差那么一星半点,海船还是从巨浪下冒出头来,继续下一轮的颠簸。
  已经一段时间没怎么晕船的艾里,这回发作得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脸色青白得蜡人似的。饶是平日如何强大,现在也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气。而其他人虽然没晕船,也一样没好到哪里去。不管是萝纱还是水手,都只能白着脸抱着固定在地板上的床脚桌脚稳固身子。
  在这样的天威之下,个人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风暴刚起不久时有几个水手还留在甲板上帮忙,却在片刻之间就被浪头卷走了。现在除了驾驶室内掌舵的人外便没有人还留在外头做什么了,海船也早脱出了船员们的控制,他们只有缩在房间里祈祷风暴之神尽早平息怒气,任船随波逐流,管不到它究竟是往哪里去。
  风雨声中,外头忽然响起一阵不祥的喀喇喇声,船体也震得更厉害了。
  ‘糟了!桅杆断了!’
  从近根部断裂开的桅杆立刻被暴风卷走了。看到这一幕的水手惊惶的喊声,迅速将绝望散布到听者的心中。被暴风卷到不知何处,无法确定方位,再加上桅杆断裂,不能扬帆利用风力,在这茫茫大海便只能无助地任水漂流。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风刮得更猛,浪涌得更急。瑟瑟颤抖的船中,弥漫着一片祈祷声。
  希望还能再看到太阳。
  在仿佛永无休止的剧烈颠簸,和着风浪的轰鸣声之中,艾里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算昏迷,还是睡着……
  但醒来时看到金黄的阳光从舷窗中照射下来,这一瞬间涨满胸口的幸福感觉,还真不是用任何语言能表达得出来的。
  ‘恭喜,你还活着。’坐在房间一角的维洛雷姆凉凉地向他祝贺道。
  艾里一愣:‘你都没睡着吗?’
  ‘一群人都睡死了的话,昨天风雨又大,外头随便一个水手摸进来就可以把我们一锅端了。’
  ‘亏你在那种时候还记得这事。魔族的神经真的比人类粗这么多吗?’艾里投过去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多谢你替我们守夜到现在。’
  若不是维洛雷姆说起,他自己压根儿就忘了守卫的事,也完全没想到在那么恐怖的暴风雨中,居然还有人会记挂着守夜的任务。看大家都睡得那么熟,大概自始自终都是维洛雷姆一人在守,没叫醒人和他替换。就算和他不对盘,在这件事上艾里也觉得应该向他道谢。
  ‘我很同情你身为人类的脆弱和健忘。’维洛雷姆姿态高傲地作叹惋状:‘再说我是为萝纱守,你们只是运气好顺带沾光罢了。’
  眼看两人又要掀起一场没什么意义的战火,船外头忽然碰地传来一声震耳巨响,一瞬间地板的震动令脚板微微发麻。两人对望一眼,齐齐住了嘴。地上睡着的青叶等人,也被巨响惊醒过来,都是满脸迷惑。
  那一响的余音才刚散去,紧接着又连着响了几声。而从稍远一些的地方也像是应和一般,响起闷雷般的连串炸裂声。
  ‘船上在开炮攻击?’
  ‘为什么开炮?’
  口中各自嘀咕着,艾里和维洛雷姆不约而同地同时掠到舷窗前往外窥看,醒过来的其他人也围拢过来。
  舷窗的玻璃在昨晚的风雨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花了,看不清楚,艾里索性一拳砸碎玻璃,从窗中向外窥看。一看之下,两人的喉头都惊异地发出咯咯声。
  风雨过后,天空已经放晴,大海不再像昨天一般惊涛骇浪,视野还算清晰。只见不远处游弋着一艘黑色的大船,船身侧对着艾里这边,一排黑幽幽的炮口不时吐出火光。显然它便是与艾里的海船交火的对象。海船这边所有攻击便都是冲它而去的。
  这黑船高大雄伟,移动时快捷而沉稳,掉转灵活,确是一艘精良的好船。高高的旗杆顶上,一面血红大旗迎风招展。艾里细看上面的图案,赫然竟是骷髅头和交叉的骨头。和一般海盗旗略有不同的是那骷髅头上还戴着一顶王冠,别有一股横霸气势。
  很明显,这是海盗的标志!
  在大黑船后不远处还有一条大船,应该是与那大黑船同一边的,却既不靠近掩护大黑船,也不攻击艾里的船,只停在双方射程之外旁观。看起来是那大黑船十分自信自身实力,故意不要那艘船插手帮忙。显然,艾里的船已被大黑船船主当作了游戏的对象,决意要独力制伏。
  而大黑船的船主似乎确有其自信的本钱。以他们这种外行人也能看得目眩神迷的高超技术,黑船灵活地避开艾里的船射出的炮弹。落空的炮弹在海面上激起大片的水花,煞是壮观。黑船不为所动地在水花之间轻巧地迂回穿行,间或回击几炮,同时顺着闪避的路线调整船向,迅速向艾里这边逼近过来。艾里看了这么一阵,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大截。
  艾里的海船的主桅已在暴风中折断,无法升帆,船行速度极慢,就像是让一个腿脚瘫痪之人和动作敏捷的对手作战,条件十分不利。幸亏黑船上回击的炮火都只落在海船周围,虽然船被浪掀得摇晃不定,还没受什么损伤。
  不过艾里可不敢以为黑船上炮手的眼神真的差劲到这个地步。想也应是对方看自己这船已经被风暴摧残得够破烂了,再来几炮一下子击沉了船就没的玩儿,才故意都射偏,起到干扰威慑的作用便罢。
  ‘先是发现咱们身在海盗窝里,然后又被风暴不知道吹到了哪里,风一停居然又和真正的海盗船杠上了?!’维洛雷姆啧啧感叹:‘咱们这次旅途还真是惊喜不断啊!’
  几人出了房间,在船上随便走了一阵,所见之处水手们皆是匆匆来去,有的忙着搬运火药到炮室去,有的忙着披挂护甲作战斗准备,空气中处处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驾驶室内,埃洛赫船长神色仓惶惊恐地掌着舵,手握得死紧,指尖骨节都发白了,死死盯着大黑船的面孔苍白异常。
  留意到艾里等人的到来,他的目光仍是没有从黑船上移开分毫,只喃喃道:‘该死!竟然碰上海王本人的船!这次真的要完蛋了!’
  ‘海王?’看他魂不守舍的,艾里直接问旁边的一个水手,‘海王是什么人?’
  那水手的身体也是颤抖不停,惶然应道:‘那个王冠骷髅就是海王的旗帜。海王就是海盗中最强的人。没人比他更了解大海,他手下有东海海面上最强大的舰队,就算是各国的正式海军也对付不了他们!’
  ‘海盗啊……’艾里松开手,不耽搁那水手去忙活,只静静站在一旁远望那威武的黑船。微眯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深思的幽光。
  海盗之间亦有种种纠葛恩怨,其中相互竞争而生的敌意占了大部分。而且这位海王年岁尚轻,崛起时日不长,几年前羽翼未丰时,埃洛赫曾黑吃黑抢夺过海王手底下的船,杀了他的人,算是结下了仇怨。
  这几年海王迅速崛起,埃洛赫自知落到他手上就是死路一条,平日在海上都小心地避开海王的船队,闪闪躲躲地拖到了今天。却想不到一场暴风雨,竟把他们的船送到海王的眼皮底下!
  虽然海王此时还不知道埃洛赫在船上,不过身为海盗,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之理?发现艾里的海船后,便加速向这里驶来,并打出旗语命令船上的人不得抵抗,准备好让他们上船。
  埃洛赫情知海王的人一上船认出自己,那就必死无疑了,哪里肯乖乖就范?连艾里他们也顾不得知会,他立刻命令手下全力备战,并用芬德尔兰在海船上装设的火炮轰击海王的船。本来只是有备无患的火炮,这次倒真的被派上了用场。
  只不过,埃洛赫的战意虽坚决,奈何海船事前已受损严重,存放火药的仓库在昨天的风暴中也有不少渗了水不能用,很快便耗尽火药,再无法阻止黑船的靠近。
  黑船发现猎物无力反击,便抓紧时机急速靠近。当两船的距离近到船员们能看清从海盗船高高的船沿上探出头来的同行们的样貌时,黑船上唰唰地飞抛来许多绳钩铁爪,牢牢勾住了海船船沿。
  头绑头巾的海盗们尖声呼哨着,背着钢刀灵活顺着绳索溜下,转眼便登上了海船的甲板,挥刀扑向众水手。
  其中尤以一个使一柄细长弯刀的红衣女子最为活跃。她的动作迅猛狠毒,是如海上的风暴一般嚣烈的刀法。几个水手趁她人挂在绳索上还未落地时袭击她,她只是从容地以右腿勾住绳索,腰身一折,轻巧地倒挂下身展臂挥了几刀,便将袭击者一一砍翻在地。
  后来再与她交手的人,也没有挡得了她三数合的。有她带头而战,其他海盗亦平添了几分勇猛,战力更增。
  先前在火药耗尽,知道船是守不住了的时候,埃洛赫船长便走出驾驶室,下令手下的海盗与海王的人拚死一战。他们本就是海盗出身,厮杀起来也是勇悍老练。
  海王的人一登船,两边人马便杀得如火如荼,在甲板上混战成一团。
  海王那边的人没想到这船看起来只是一般商船,水手却是出乎意料地能打,一开始气势有些被压住了。但在红衣女子的指挥下很快稳下阵脚,随着登船海盗的增多,又渐渐扳回了优势。
  不过埃洛赫这边的人也很清楚自己的团伙和海王之间的仇怨,知道落败就是一个死,都豁出命死撑着,一时倒也和海盗相持不下。
  埃洛赫已经完全恢复海盗本色,操舵的手抡起钢刀,在人群中杀进杀出。眼看己方的人战得辛苦,却没看见船上最强的那群人的身影。
  平日艾里那些人老是威胁他们做这做那,现在真正才是需要他们本领的时候,怎么好浪费不用?
  埃洛赫随手扯过一个手下,命他快去把艾里他们找来帮忙杀敌。
  受命而去的手下在船上找了一阵,最后是在艾里等人住的那个大房间找到了他们,他忙转述了埃洛赫的意思。
  ‘海王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外头战况吃紧,头领请各位出手相助!’
  ‘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人还待说什么,就被艾里不客气地关在门外。唤了几声,想是明白以黑旗军这帮人的实力,他们要不愿意出手,谁也没法勉强,终于走了。
  冷淡地打发了那人,艾里又施施然走回舷窗边坐下,无动于衷地欣赏外头的肉搏场面。
  比尔已经忍了好一阵,终于耐不住,向房间中其他看来和艾里一样悠哉的伙伴问出他的疑惑:‘我们真的不用出去吗?这样下去,没多久埃洛赫的人就会全军覆没啊……’
  萝纱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们是黑旗军的人,又不是真的和埃洛赫一伙的。那些海盗本来就不是好人,他们死他们的,我们何必着急?’
  ‘可是等他们败了,黑船上的那些海盗不就会来对付我们了吗?’
  青叶难得也起了玩笑之心,向迷惑的少年眨眨眼:‘我们只不过是手无寸铁,吓得老老实实躲在房间里边发抖边祈祷的普通乘客啊,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咦?’反应不过来的少年只能发出单音节的惊讶之声。
  ‘据我所知,船上的一般乘客可以为海盗干活或是换取赎金,所以只要不反抗,一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耳边随意听着同伴们开点脑筋转得慢些的比尔,艾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观察着海王手下海盗的战斗上,琢磨着接下来对手的大致程度。
  如果他们出手帮助埃洛赫一方,应该能够逐走海王甚至把对方的船抢来,但是情况还是回复到暴风雨之前的僵局--双方相互牵制,谁也不能杀死对方,也永远找不到圣爱希恩特人的岛屿。
  不能一直这么拖延下去,必须要有某种变化。而海王的介入,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们有船,有驾船的人。而且,海王至少还不会是凯曼的人。
  扫视甲板上的战斗,海王手下的人无论是个体战力,还是团体的协调配合都要比埃洛赫那边强上一截。
  他的眼光忽然被人群中跳跃的一抹艳红吸引。隔得太远,只能看出是个长发女子,面目模糊,但已足够看出她灵动狠辣的战斗姿态和就算男子中也少见的臂力。
  红衣女子弯刀所到之处,埃洛赫的人无不望风披靡,看来也是个难得的使刀高手。埃洛赫的人虽然还在咬牙死撑,不过艾里看得出他们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
  海王手下有这样的高手,还有那么高素质的海盗,果然不愧是能在海上称霸一方的人物!
  艾里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同时告诫自己‘被俘’时须得尽量小心应付了。
只看该作者 16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海王~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因为知道海盗间复仇十分残酷,落败者不论是生是死,都会被扔到海里,埃洛赫这边的人死战到底的意志十分坚决,因而伤亡十分惨重。
  埃洛赫本人在战斗中丧生,手下大半数人战死,只有少数重伤者和俘虏,直令海王的人啧啧称奇这艘船上的海员怎么这么勇敢,宁死不屈。
  原本还以为会不会是因为这船上藏了什么贵重事物,可惜翻遍全船后的收获却令他们大失所望。船上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也没有值钱的货物。
  因为艾里的搜寻活动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所以当初芬德尔兰在船上配备了充裕的补给。海王的收获除了仓库里的大量水粮外,就只是船上仅有的五个乘客了。
  在一间船舱中发现他们时,那五个男女惊恐地搂在一起缩在墙角抖成一团,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这副样子,是被劫掠船只乘客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因此海盗们并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份。
  却不知,艾里他们这般模样,一则是存心演戏,一则是为了掩饰某些演技不精者的临时笑场。他们‘抖’个不停的身体,不是因为害怕,多半是克制不住笑意所致。
  将五个发抖的人带到一边,把男人都绑了,海盗们开始大肆搜查他们房间中的行李。然而现实再度让他们失望了。行李中只有衣物和不多的现钱,没有值钱的宝物。艾里这次出来,是打定主意从盟国一路打秋风到圣爱希恩特了,并没有带太多现钱。
  而当他们从萝纱的包袱中搜出圣女的印章时,艾里等人的神情瞬间有些僵硬。他们先前商量好了要扮作一般商旅,就把艾里的佩剑,比尔的镰刀都扔了,青叶的武器是盘在腰间的草鞭,看起来只是奇怪一点的腰带而已,就留下了。
  万事都准备好了,却因为平时极少用到那印章,每个人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在!如果被海盗发现那竟然是黑旗军圣女的印章,必定因此生疑,就麻烦大了!
  好在印章上的字迹是相反的,那个海盗随便瞄了一眼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字,就当作是一般的私章扔到一边,一旁五人这才暗松一口气。艾里小声地跟围在身周的同伴夸耀自己的先见之明。
  ‘幸好做印章那时,我说不管什么材料的印章,印出来的东西都一样,只用一般的材料来刻印……如果是金玉之类的东西,今天铁定露馅!’
  ‘节俭果然是美德啊!’萝纱轻叹道。
  维洛雷姆则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但把小气当作功劳来夸耀,可算不上什么美德。’
  海盗们搜完行李,就拖着艾里等人往甲板上走。海盗亦有其规矩,为了避免私吞行为太过火,劫下船只后历来是把俘虏集中到一处公开搜身。往外走时艾里贴近萝纱和青叶,用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偷偷嘱咐。
  ‘待会儿那些海盗说不定会对你们不规矩,不到迫不得已,尽量不要让对方发现你们的真实本领。到时候你们看海王人在哪里,就往他那边逃,有机会的话就直接抓住他。如果太困难,就想办法引起混乱,由我们来抓海王。’身上那些绳子自然捆不住他们。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如果眼看会吃亏,千万不用忍耐,想怎么打都尽管出手。明白吗?’
  海员常数月见不到女人,海盗侵犯被俘女子的事再寻常不过。艾里却不希望萝纱青叶因此而受什么委屈。直到听二女应承了他才放心。
  海盗已经搭木板连接起两船,许多汉子正忙着把仓库中的粮食、可用的物品一一运上船去。艾里等人也踏着木板登上了那艘黑船。
  甲板中央一个男人拿着帐册站在物品入库的路线上,每送入一批东西,他便在帐册上记一笔,看来是负责盘点清算的人了。‘抓住’艾里等人的海盗果然拖着他们走到那男人身前。
  男人打量他们时,看萝纱和青叶的眼光却并没有什么淫邪之色。虽多看了她们几眼,也未超出一般人看到美貌女子的正常反应,他的眼光倒好像在艾里这边三个男人身上留得太久了一些。而且周围也没有人过来对青叶萝纱做出什么无礼行为。
  艾里不由觉得有些古怪。难道海王手下的海盗团伙竟都是遵礼的君子不成?还是说美女要先送给海王,海盗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在寻思着,盘点的男人已开口道:‘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放下。藏着掖着对你们没好处。’
  此时天气尚暖,单薄的衣物藏不住什么东西。青叶周身上下,只有耳垂上的一副绿晶耳钉和束发的金环。而萝纱更只有颈上那个用细线吊着挂在胸口的水晶坠子而已。
  周围的海盗仔细打量过,都暗骂了一声。搞什么啊?有点姿色的女人,不是都喜欢拿黄金宝石来妆饰自己吗?这两个明明是美女,身上偏清清素素的没几件饰物,真是一点油水也没有。
  青叶干脆地取下耳钉和金环交给他们。而萝纱却紧紧握住水晶坠子后退一步,面上尽是坚决的戒备之色。别的什么宝贝她都舍得(假设有的话),但这坠子是修雅栖身之物,却是万万不能交给旁人的!
  旁边知道坠子秘密的艾里一时也变了脸色。先是圣女印章,又来了水晶坠子,他倒忘了自己和萝纱都有秘密瞒着世人,难免有东西见不得人。先前事情起起伏伏,竟然一直没想到这一点。
  海盗看萝纱竟拒绝交出东西,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押送他们的海盗沉下脸,向萝纱逼上前去,伸出手就要硬把坠子扯下来。坠子垂在胸口,海盗的动作更加显得冒犯,萝纱眼中开始燃烧起怒意。
  艾里见势不妙,海王人在哪里都还不知道,现在就打起来太不利了,他忙阻到萝纱和海盗之间,陪笑道:‘那是她母亲给她唯一的遗物,只是个地摊上买回来的水晶坠子而已,值不了几个钱的。各位就行行好,让她留着吧?’
  ‘不行!到了这船上,所有东西就都是属于我们海王的,由不得你们说不!’
  ‘拜托,帮帮忙吧……’艾里嘴上不断求着情去拉那海盗的手,暗暗把一枚金币塞入他的掌心。金币的价值可要远远高于普通一个水晶坠,若坠子被抢去,也不是到那海盗自己的腰包里,艾里希望这招能让海盗放萝纱一马。
  海盗一怔,却反手将金币抛给后面那个清点的人。‘别想收买我!快点把东西交出来!’
  艾里暗暗叫苦。怎么这里的海盗竟然还是高风亮节的?那海王果真厉害,手下竟如此纪律严密!
  这下局面闹得更加僵了,周围的海盗也围拢过来准备用强。维洛雷姆等人虽不知萝纱为什么那么看重那坠子,也不能坐视不顾,纷纷过去和艾里一起挡住海盗不让他们靠近。
  艾里等人口中还在劝着海盗放过萝纱,而怒火上扬的海盗不断喝骂,一时间场面乱得整条船都听得见喧闹声。萝纱知道这一次事情很难善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被艾里他们纠缠住的海盗,只待海盗们一冲过来就要放出魔法伤人。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从船舱内忽然传出一声威严的责问,声音却是有些低沉的女声:‘给我安静下来!’
  闹哄哄的海盗们一听到这个声音,竟果真一下子噤了声,也停止推挤艾里等人,乖乖退到一边。艾里等人都感惊奇,拿眼紧盯着船舱。
  船舱中随后走出一个高挑女子,一身的艳红裤裙紧紧包裹着她蜂蜜色结实健美的躯体,与眼睛同色的浓黑大波浪卷发从红底碎花的头巾下直奔泄到腰际,随着她走动时肢体晃动的频率,如云一般在她身侧飞扬卷舒。
  还未看到她容貌,人们就已经可以感受到一股如火的热辣剽悍之美。艾里认出她就是先前自己在打斗时远远所见那刀技不俗的红衣女子。
  女子面部线条方正略显刚硬,一双纯黑大眼光采灿然,透出自信刚强的神采。她有着代表着坚强意志的高耸颧骨,嘴唇宽厚丰润,极具魄力的容貌算不上顶美,加上她从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姿态,却令人很难忽略她的吸引力。
  红衣女子很快扫视过全场,不甚耐烦地扬声问道:‘在搞什么哪?忘了欺负女子会有什么处罚了吗?’
  一个海盗忙上前解释:‘我们怎敢?海王,是那个小姑娘不肯交出她身上的东西,大伙儿才要动手去拿的。’
  海王?
  听见那海盗对女子的称呼,艾里等人都颇感意外。海上鼎鼎大名的海王,原来是这么一个美艳的年轻女子?比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不小心目光落到那轻薄红绸被圆润挺拔的肉体撑起的弧度上,脸转眼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艾里开始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那些海盗对萝纱青叶都没有什么失礼举动了。想是首领身为女性,对侵犯女性的事自是看不过眼而严令约束手下吧!
  海王没什么不悦之色地打量萝纱几眼,微讶道:‘想不到小小一个女孩,胆气倒是不小啊?’当了那么多年海盗,她所见的女子被海盗抓住,多半不是尖叫昏厥,就是瑟瑟发抖。舍不得财物而不惜和满船海盗对峙的女孩,倒是从没见过。
  看海王应该是个维护女性的人,艾里也把那个‘先母遗物’的说法搬出来试着说情看看。海王多看了他几眼,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就是个水晶坠子吗?既然人家小姑娘这么有孝心,我们也别做得太难看了。留就让她留着吧,现在把他们带到舱里说话。’
  艾里和萝纱终于松出口气。一行人安分地跟着海王走入一间大得可以称作大厅的船舱。厅中有不少海盗围坐在大厅边上据案大嚼,烈酒的香气在整个大厅中弥漫。
  海王翻身坐回她的宝座,正要开始问艾里等人话,一个海盗便跑进来禀报道:‘海王,刚才处理尸体时有人认出死的那个船长,就是五年前劫走我们船货,杀害我们不少弟兄的埃洛赫??维因!那些水手也是他手下的海盗!’
  ‘哦?’海王一愣,随即豪气地仰头大笑起来:‘咱们今天的运气可真是不错啊!遇上一场风雨,竟然把那老是躲躲闪闪避着我们的埃洛赫自动送到我们跟前来!这个仇,总算是报了!’
  周围的海盗们也是一迭声地欣喜感叹。而海王似乎是那种报仇的事一了,就不愿再回头多想的人,笑了一阵,端起座前方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手把杯子往后一扔,便像是把这件事也一并丢开了,重新把注意力转回艾里等人身上。
  ‘那么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埃洛赫的船上?’
  ‘我们只是普通的商旅。’艾里按早已套好的词答道:‘那艘船原是我们雇来的,前些日运了一船货去做生意,回国途中却遇上埃洛赫一伙人。’
  ‘等等,’海王插口打断:‘你们是生意人,那货在哪儿?’
  ‘卖完了。’
  ‘货款呢?’
  ‘放在当地的分店里了。’
  艾里眉毛都不动一下地给船上既无钱又无货的状况找借口,倒也让海王抓不出什么破绽。她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埃洛赫原来的船似乎出了毛病,就假扮遇到海难向我们求救。被我们救上来后,他们就杀了全船的水手占领了船,把我们软禁起来勒索赎金。’
  提到赎金,海王的兴趣显然大了许多,倾身向前道:‘先前看你们身上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还以为你们没什么油水呢!你们如果能交出赎金,我便把你们安全地送回家,如何?’
  艾里心中一动,大方点头道:‘命最重要。海王如果能把我们安全送回去,我们愿意付赎金!’
  最后议定了五人的赎金合为六千金币,海王接着问道:‘那么你们住在哪儿?’
  ‘不知海王知道圣爱希恩特军现在退守到一个海岛上的事吗?我家就在那岛上。’
  ‘是亚比赛尔岛?没问题。’海王承诺道。
  艾里等人心中暗喜。六千金币的赎金是相当庞大的金额,刚才艾里为了避免对方起疑才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一阵,轻易地应承下这么巨额的赎金,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付。这只是让海王把他们直接送到目的地的手段。
  ‘我们家里还有急事,希望海王能尽快送我们到亚比赛尔岛,我会让家里筹措出赎金交给您。’艾里又道。
  他也知道海王不会那么轻易在赎金没到手之前让他们回到陆上,他只求海王的船能送他们到靠近亚比赛尔岛的地方,到那时候他们便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脱困飞到岛上。这便是他的如意算盘。
  然而这次海王却拒绝了。
  ‘不行。我们替你送封信回家,叫你家里人去筹措赎金。等他们准备好后,我们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看艾里似乎想分辩什么,她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不需要讨论:‘这是我们交换俘虏的老规矩了,没什么好说的。你能接受就照办,不能接受,那就一辈子留在我那儿做牛做马。’
  闻言,刚刚以为找到出路的艾里,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样绝对不行!不要说在亚比赛尔岛上并没有所谓的家里人,就算有,来回送信、收取赎金也要拖上很久,他耗不起这个时间。
  ‘有什么事非赶得那么急不可呢?过去的人质中难得看到你们这么出色的人品,我也很想把你们多留在身边一段呢!’
  低柔而有磁性的嗓音说出似乎另有深意的话语,海王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野有点热,在艾里这边三个男人的身上溜来溜去。
  独霸海上的海王,本就是无法无天,什么规范礼法都不会放在眼中的人物。
  她是女子,不会对女孩怎样,对样貌好的男人质下手却是正常得很。明白过来她话中含义,艾里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果然不论在什么地方,我的魅力都是那么高!’维洛雷姆开始在旁边自鸣得意起来,嘀嘀咕咕地小声道:‘虽然这女人也很不赖啦,不过我心已属萝纱,这份艳福还是你们去享受吧!’
  ‘开什么玩笑!’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可笑。进行计划时本来担心的是会不会让青叶萝纱两个女子吃亏,却没想到到最后有贞操危机的倒是这边三个大男人?!
  而没接触过这种事的比尔,早已羞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愣了一阵,艾里吁出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似的松散下来,垂头道:‘我们明白了,就按海王的意思吧!我这就写信。’
  ‘艾里?’
  后头的比尔萝纱同声低呼,他只微微摇头:‘别说话。这事我来处理就是。’
  海王满意地一笑,吩咐旁边服侍的海盗给艾里松绑,又把她座前的桌子整理干净,备好纸墨。
  ‘你到这里来写。’她示意艾里上前来,自己离座站到一边,直勾勾盯着艾里,欣赏他走动时身形的摆动。艾里从没有被人以这种眼光露骨地盯着看,倒也别是一番刺激滋味。只把这当作一次新奇体验,他坦然地走向桌前。
  而在与海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之时,他舒缓的脚步忽然变了节奏。
  在场数十人中,没有几人看清他的动作。只在弹指一瞬,他的身形便毫无先兆地由静入动,像是一阵风般掠过在他和海王之间的三个海盗,直逼向海王!
  海王也非普通角色,应变奇快,虽也惊异于艾里突然的袭击,却已本能地做出反应。
  从艾里的来势判断回手抽刀绝对来不及,她抬手揪住挂在大厅四壁上装饰用的织锦布幔,大力硬扯下来。固定在天花板上的布匹如飞瀑落云飘忽地漫天飞落,阻挡住了艾里的视线。
  借这一扯之力,海王同时如羽毛般轻飘飘翻至半空,避开艾里的冲击,同时也赢得了抽刀的时间。
  身体上虽然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但直到这一刻,她内心却是一团迷雾。
  人质发动偷袭,这事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按她先前对这五名新人质的观察,那个笑得有点坏的男人和不肯交出坠子的女子身上有魔法的气息,可能是魔法师,那个子精悍的少年和高挑美貌女子脚步轻捷,动作稳定又不乏灵动之感,应该是有武技在身的,这四人都可算是具有威胁性的人物。
  只有这个出面谈话的金发男人,以她武者的眼光来看是从头到脚都一如常人,没有半点具有真力的痕迹。
  所以当他说自己是商人时,她便当他是雇佣了那四人作为护卫出门行商的商人,并不觉得奇怪。而她也主要是防备那四人,只让他近身写信。
  怎能料想到,偏偏是这应该不会武技的男人,突然向自己发动袭击?
  海王腾身跃上半空,手握住了腰间弯刀刀柄,同时脚在墙壁上一蹬,身子便箭也似的向那‘商人’的位置激射而去。
  这些动作只在顷刻间便完成,漫天布片尚未落到地面。此时袭击者被布幔挡住视线,虽然海王同样也无法看到他的人,但他人在外头,旁边又有大批海盗冲过来试图阻止,从手下的反应她却能准确推断出艾里的位置。只待目标进入攻击范围,弯刀便要挥下!
  而在出刀前一瞬,她有些犹豫了。有些身法,没有真力的平常人也能使用。很可能他就是用了这样的身法,动作才会变得那么快捷,但打斗起来就不行了。自己这一刀挥出,他恐怕就得横尸当场。
  就这样杀了这个男人,好像有些可惜……
  念头转过,海王还是抓住时机,隔着几层布幔向另一面的艾里挥出了弯刀。不过这刀却是裹在那绿鲨皮刀鞘内的。依海王的预计,弯刀会斜劈在商人的胸口上,力道足以让他昏过去却不会致死。
  弯刀搅乱了布幔流畅的纹理,眼看就要在目标上击实,这时布匹忽然隆起一团。当海王意识到那是手的形状时,弯刀已经被这支手紧紧握住,刀上的力量竟尽数被挡下了。
  这样的劲道,怎可能是个普通人?!如果不是情况确无可能,海王几乎怀疑起布幔另一面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而这样的近身攻击,所争只在毫厘。艾里左手制住海王的刀,另一手手拨开挡在他们间的布,一个跨步便转到了她身后。同时用空下来的右手夺过弯刀,架在了海王脖颈上。
  布幔落下,一切重归静止,海盗们看到的就是首领被艾里牢牢制住,出鞘的弯刀搁在她咽喉前。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谢谢您的回复内容,这是对楼主者莫大的尊重。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