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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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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大事底定~
 
  ‘耐、耐特?!’艾里惊喜地大喊出声:‘你可总算来了!我们盼了不知多久啊!’
  一边喊着,他一边展开双手向耐特飞奔而去,急着扑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眼中甚至还泛着些许晶莹水光。激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不用再被他的徒子徒孙追得到处乱跑了!到塔思克斯后没头没脑招惹上的这笔窝囊事,总算可以结束了!
  ‘停!’萝纱忽然大喊出声。
  耐特笑嘻嘻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什么,惊惶地扑过去,死命拖住艾里的后腰:‘别太激动,小心让那家伙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啊!’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拉寇迪的那条昏暗小巷中初识耐特时,他可是亲口说过现在比较喜欢男人这句话!他自个儿要往危险的禁忌之路上走她是管不着,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艾里糊里糊涂地被他带进去!
  ‘不必要的误会?’艾里和耐特异口同声道,就连耐特自己一时也忘记了几年前在拉寇迪那个随意开的玩笑。没多在意萝纱的怪异反应,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往被拖住的艾里走过去,两人欣喜地拥抱在一起。
  松手退开半步,耐特上下打量着艾里。相比在拉寇迪的时候,艾里温和从容的气质依旧,却平添了几分开阔明朗之气,气度也变得大气了。蛰伏的飞龙终于翱翔于天吗?
  ‘你就是黑旗军的那个圣剑士艾里吧!’
  不意外地看到艾里点头默认,耐特朗声笑道:‘想不到隔了两三年再见,你的境遇已有这么大的变化。果然不愧是艾里啊!’
  ‘时运所迫而已,从头到尾都狼狈得要死,实在不足一提。’艾里的笑容变得有些切齿:‘倒是耐特老兄,你的天行门越来越是强盛,把我们这一路追得抱头鼠窜,有够狼狈的,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两人齐声大笑起来,笑声都极是欢畅。除了因为与故人重逢的欢欣之外,艾里也是因为此次西行所负的使命终于可以有所著落,而耐特望着与自己同样畅怀大笑的艾里,心中却另有所感。
  艾里大概不会想到当初他那随口一句对自己而言有多深的意义。当初正是因为他,自己才醒悟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丢掉那自以为是的自大懒散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光大天行门。此刻得艾里亲口这么说,这几年来的辛劳努力便等于是得到了真正的肯定。纵是已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雨,心潮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激荡起来。
  耐特这边坦荡荡的‘心潮澎湃’,却不知他似有深意地望着艾里的画面,看在先入为主的某人眼中,俨然成了含情脉脉眉目传情。
  ‘不行!’萝纱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挤到他们中间。
  将两人分隔在安全距离之外后,她方怒冲冲的对耐特喊道:‘你不是已经有唐了吗?就算是危险的禁忌之爱也应该专一啊!不要跑来招惹艾里啦!’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逃出中央广场后唐前来接应会合时耐特对他的亲匿言行,早已认定这两人必有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艾里不知道当年黑巷中耐特的那段表演,自是捉摸不出萝纱此刻的想法,一时茫然不知所云。在旁的天行门众人也个个是满头雾水。
  什么‘危险的禁忌之爱’啊?明明是大陆通用的凯曼语,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而耐特先是愕然,随即终于明白过来小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从一见他就急得跳脚了瞥了一眼无辜被牵涉的得力助手一眼,见那老是令自己不满的过于拘谨的容色因为萝纱的话而难得地露出茫然失措,他忽地心中一动。
  绽出一丝狡狯的笑意,他走到唐身侧亲匿地一把搂住,洗心革面,从善如流地向萝纱挤挤眼:‘说得对,我是该对唐一心一意。唐,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让你伤心了!’说着说着他便把头脸凑过去,撅唇作势欲亲。
  萝纱虽早已认定了耐特和唐是这种关系,但猝然面对这么有冲击性的亲匿画面,还是把她震得瞠目结舌、脸色发白,一时作不得声。周围众人也无不骇然失色。门主今天被鬼上身了?!
  至于唐本人,更是当场石化。好在头脑还算灵活,终于在耐特的‘吻’落下之前猛醒过来。像是被蛇咬到似的往旁边跳开几步。
  ‘什、什么伤心?这跟我有什么关、关系?!’
  他窘迫骇异地瞪着举止怪异的上司,脸色在赤青黑白蓝中轮回不止。向来沉稳内敛的唐,从未现出过这般仓皇失措的模样,话语中也全然没有了‘门主’、‘属下’之类的客气疏远的字眼。耐特由衷觉得还是这一面的他看起来真实可爱多了,忍不住仰头得意地大笑。
  老是拿唐太过多礼恭谨的性子没辙,用这一招既能耍耍小女孩,还能顺便打破唐那层硬壳呢!过瘾!有趣!看来今后这招不妨多多使用!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的……’笑意稍住,他转向被弄得更加糊涂了的萝纱促狭道:‘好骗哪!’
  ‘咦?什么?’萝纱茫然嘀咕道。
  终于大致把握住情况的艾里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一句:‘你自己不也是一样没变,还是这么恶趣味……’
  ‘好了,耐特,也该捉弄够了吧!’觉得闲话也扯得差不多,该说回正事了,艾里走上前打岔:‘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耐特似笑非笑地瞥着艾里和萝纱两人道:‘你们两个那么有个性的行事风格,我想认不出来也不容易。’
  看他神色,料想这所谓的行事风格不会是什么好话,艾里聪明地不加细问,只在心中推算情况。
  耐特既然猜到自己就是黑旗军的艾里,那么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等于是明摆着的了。不管情况怎样,结盟之事至少可以分散掉一些凯曼给塔思克斯的压力,对塔思克斯有益无害,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结盟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亏得耐特思虑周全,过来接应自己之前就已在巴博卡把事情打点清楚,想必等自己一到便可以马上进入议程。
  这一趟西行是状况频频,一直没能面见塔思克斯皇帝,耽误了不少时间。幸好现在总算和耐特接上了头,有他先行安排,只要赶得紧些就不致于错过与菲尔斯船长约定的会合日期,可以放心了。
  耐特给艾里四人用的坐骑都是皇家的良驹,骑起来快速而平稳,相比这些日子来只能靠双腿翻山越岭是舒服得多了,艾里终于可以不去留意周围是否有敌人潜入,只单纯以欣赏风景的心态来看周围的风光。
  不同地域的风光各有其独特的味道。同样是山区,相比联盟南方的连绵曲折,塔思克斯这里的线条显得冷峻许多,每一道都似是斧劈刀削出来般。比南方开阔许多的山势,自显出一股雄浑壮阔的大气,令观者的心怀不由为之宽松畅快,似乎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了。
  艾里眯起眼睛,在扑面的寒风中享受着阳光的暖意,任身体由着马儿奔跑的节奏颠上颠下。片刻前还觉得面见塔思克斯皇帝是那般艰难遥远的一件事,此刻他心中却再无负担,十分的轻松惬意。一有了放松下来的余地,全身的骨头不由又变得懒洋洋起来,骑在马上就忍不住想打起瞌睡。若不是手里还牵着缰绳,没准黑旗军的这位使臣大人穿越了危险的冰原荒漠、逃出了一国上下的全力围捕,偏偏在眼看着就可以进宫面帝之际却不慎落马,死在马蹄之下了。
  策马走在他左侧的耐特望见他懒洋洋的神气,忍不住出声笑道:‘怎么现在就放松得好像已经收工了一样?事情还没真正开始哪!等到了巴博卡才能觐见陛下,然后还有一连串的会谈……’
  ‘可在我感觉上,现在就可以算是大事底定,准备收工了。’
  ‘这么乐观?’
  ‘你也是明白人,何必要我多说?当今大陆上剩余的反凯曼势力与凯曼相比,还是偏弱小,只有相互联合才有些许胜利的希望。贵国皇帝不是昏庸之辈,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应该本来就盼着能合作。就算他不懂,你也懂。’艾里侧头瞥了耐特一眼道。
  言外之意明白指出天行门日益深入地介入塔思克斯的战争,已经成长为足以影响国政的强大势力。就算皇帝陛下真是头脑发昏做出什么不明智之举,天行门也不会坐视庸主断送塔思克斯唯一的生机。
  ‘喂喂喂,拜托别说这种可能挑起人家兄弟阋墙的话好不好?’
  耐特眼中锋芒隐敛,只是伤脑筋地搔着头,苦笑着制止艾里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和皇帝之间确实有如传言所说的某种令他们彼此相互信任的关系,但总该尽量谨言慎行。
  纵然是细微的裂痕,一旦形成,也可能渐渐撕裂最紧密的联系。而且,对于合作之事,他尚有另一重忧虑。
  ‘话说回来,你就这么确信塔思克斯能在合作中发挥得了作用?别忘了我们到现在还在为雷瑟夫王叔的叛军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就算还有兵力可调,有叛乱的达鲁王领隔在中间,我们也很难向凯曼发兵。在这种情况下,合作不等于只是一纸空谈?’
  艾里却只是一笑,道:‘巧了,关于平定叛乱的事,我正有个建议准备跟你们提呢!说不定它会对你们摆脱塔思克斯眼下的困境有帮助。’
  耐特露出询问的眼神,艾里偏卖起了关子:‘反正到巴博卡后都得在陛下面前说一遍,还是到那时候一块儿说吧!我懒得现在浪费口水。’
  ‘喂,你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耐特不满地叫起来。勾起人家的兴趣又不说了,把人的胃口吊在半空中,很不人道耶!本以为艾里既然会当上黑旗军的圣剑士,总该是变得霸气积极些了,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一般的懒骨头。
  ‘多谢夸奖。’艾里就当他是在赞美自己青春常驻,漫不在乎地转回先前的话题:‘现在既然已经和你接上了头,结盟的事想必不再有什么障碍,该会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到了巴博卡,要不了几天同盟之事就可以办得妥当。再加上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与东海圣爱希恩特的势力达成协议,大陆上反凯曼的主要势力便等于从此集结到了一起……’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终至隐没,话语显然仍有未尽之意。
  耐特不解地一挑眉:‘那不是很好吗?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倒不是。只是……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感慨起来。’艾里耷拉着脑袋随马儿的起伏一点一点,整理着心中思绪:‘你的情况虽和我不尽相同,应该也有所体会。这一两年里凯曼势大,要在它的威迫下保存自己的势力,其间的奔波劳碌实在是把人累得跟老狗似的。就是我这次到塔思克斯,一样也是累得够呛!’
  耐特想起这两年协助王军对抗叛军的种种辛劳,亦深有同感地不住点头。
  艾里又道:‘不过这次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三方的盟约一定下来,便等于是摁下了大陆各方共同反抗凯曼的总开关,不久之后必定会开始一场把大陆上所有国家都卷入其中的真正大规模战争。大陆未来的命运,便只看在今后的战争中凯曼与反凯曼势力之间究竟是谁胜谁负了,而现在可以说影响胜负的所有事情都已各自上了轨道……’
  略一停顿,他叹了一声。不知为何,这一叹在松了一口气外,还依稀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怅惘之意。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已经把一辆车组装完毕,套上了马,装好了车毂辘,我们能做的都已做完,接下来便只能看这它自行奔驰了。我们或许曾是推动这一切的人物,不过后面的事情,也只能掌握自己所能掌控的那一小部分。不管大陆的时势究竟会走向何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自行发展了。’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们是对整个大陆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人物,将来也必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属于他们的一笔记录,不过他们却自知自己能控制的不过是极有限的一小部分而已。不论在当下的权势力量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按自己的心意完全控制时势。在完成了自己能做的事后,便都只能坐视各种因素相互碰撞作用,等待最终结果慢慢浮现出来。
  越是上位者,便越能体会到这种近乎无力感的感觉。艾里虽描述得不是很清楚,耐特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而沉默下来。
  须臾,他也发出一声叹:‘确是如此。今后的天下大势,大概会以连我们这些当事人都难以掌控的速度飞快演变下去吧……’
  难得出现在天行门主面上的感慨之色,旋即化作了无所畏惧的笑容。
  ‘嘿嘿,看来过不久有热闹可看了!’
  接下来的情况确实如艾里所预料。通缉令不消说自然是取消了,到了巴博卡,来路上饱受委屈的艾里一行立刻被奉为上宾,奉侍的殷勤程度足可弥补他们先前遭受的所有心灵创伤。
  才落下脚来,精美的请柬也送到了艾里面前,塔思克斯皇帝--罗德尼??帝优勒已在皇宫设宴以待,为他们接风洗尘。情知这场宴会便等于是自己与塔思克斯皇帝的正式会晤,艾里等人欣然而往。
  到了设宴的殿堂上,他见耐特也在侧席上坐着,一见他们进门便扬手打了个招呼。不用说,高坐主位上的,自然罗德尼陛下了。
  罗德尼陛下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上下,样貌斯文清瘦、气质稳重贵气,和耐特身上剽悍的草莽之气大相迳庭。若他果真如传言所说的与天行门主耐特实是血缘相同的兄弟,那也是样貌全然不相像的兄弟。不过细细观察,还是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到隐约相似的威仪之相。
  四下略一打量,艾里发现这接风宴是个相当小型而私密的宴会。先前进来时,他在路上便见到有不少卫兵远远在外把守,而殿上也没有多少仆役在旁侍奉。出席宴会的人数不多,除了皇帝和耐特之外便只有寥寥数位,不过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地位尊崇,想来应是分管塔思克斯大权的重臣。
  见此情形,艾里便已心中有数。这场宴会不止是出于礼节对自己一行表示欢迎,正式的会谈恐怕在这宴会上便开始进行了。由此推想,塔思克斯皇帝对结盟之事应也是十分急切,他更加定下心来。
  饮过几杯酒,该说的场面话都说过之后,艾里提出结盟之事,而罗德尼陛下果然态度积极地即刻应承下来。不过,他随即也婉转地说出对达鲁叛乱军的顾虑。
  如果塔思克斯无法出兵,三方的结盟便等于只是另外两方单方面对塔思克斯的支援。虽说怎么样都是有利塔思克斯的,但从长远上看,如果大陆上其他与凯曼对立的势力逐一覆灭的话,很快就会轮到孤立无援的塔思克斯了。
  对这困扰塔思克斯人近两年之久,至今仍束手无策的问题,艾里的态度仍显得十分乐观。
  他轻佻地打了个响指,笑道:‘过去这问题不难办。虽说饿着肚子的兵确实打不了仗,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有变化了啊!’
  他笑嘻嘻地挨个看着在座众人,提示他们:‘请问,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耐特恍然大悟,发出不知惊异还是兴奋的丝丝抽气声:‘是了!你们怎么来塔思克斯,货物也可以怎么来!’
  长期以来塔思克斯最头疼的就是物资不足的问题,现在听到有望解决,不少人都惊喜地跳起身来追问,一时间碰掉地上的刀叉盘碟不知道有多少,此刻却也没人去理会这个了。
  艾里点点头:‘不错,我们是循一条冬季也不会被冰封的航路在北岸登陆的。虽然相比一般的航路要绕上不少远路,不过总算是一条通路,应该可以缓下你们的燃眉之急。联盟那边物资还算充沛,调拨物资与你们交易不会有问题。’
  这航路虽是海王的人才懂得走,不过料想回去再和她讨商量,让比尔多使使美男计、多灌灌迷汤,想来她也不会不允。
  ‘北岸?’罗德尼陛下似有疑义地出声问道。
  艾里猜知他是担心今后在流放地卸货会不安全,正好趁这时机把囚犯的事也一并说了罢!他暂不理会皇帝的顾虑,一口气说下去。
  ‘往贵国输入物资是长远之计,收效或许没那么快。我另外还有一个建议,贵国如果愿意接受,当可在短期内收效巨大!’
  从艾里这儿得到物资输入渠道,对塔思克斯人已是意外之喜,再听到还有更快收效的办法,每个塔思克斯人都听得更是专注。
  ‘塔思克斯人才济济,当然不乏良将,行军用兵的事自不必我来多话。不过眼下贵国尚有一笔相当可观的潜在力量,为何不投入使用?’
  此言一出,罗德尼陛下深深看着艾里,默默无语,显然心中多有疑虑。身为塔思克斯皇帝,最想及早平定内乱的人就是他了,在与叛乱军对抗时自然没有不出尽全力的道理。他自认国内所有可用的战力都已经用上,而圣剑士不过初来乍到,竟这么笃定地说还有可用之力?
  耐特曾与艾里在拉寇迪并肩御敌,深知他非是信口开河之人,见皇帝一时没有作声,他便发言追问道:‘请明说吧,塔思克斯还有什么潜在力量可用?’
  ‘各位可知在贵国极北之地,便藏着数十位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强大战士……’艾里叼根牙签,放慢语速,让听者自行推想他说的是什么人。
  ‘而这样数十个高手集合而成的团体,不管是要刺杀敌军将领还是当作突击、偷袭的奇兵,只要使用得当,都不难发挥出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重大作用……’
  话未说完,艾里的声音已经淹没在在场众人的惊异声中:‘你说的……莫非是?!’
  生活在塔思克斯极北之地的人,只可能有一种身份……那些被摒弃于正常社会之外,早已被遗忘的人!
  罗德尼陛下再无法沉默下去,惊疑问道:‘难道阁下是指流放地的犯人?可那些都是犯了重罪的犯人,况且这些人当年也没有几个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啊?!’
  艾里淡淡道:‘那只是当年。就算原本不怎么厉害的人,也会被无赦之地的严酷环境硬逼着变强。在那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所以能活到今天的,便都是强者了。’
  当生命不时面临巨大威胁时,强悍的求生意志往往会驱使人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巨大潜力。冰原上气候恶劣,随时可能遇上危险的猛兽魔物袭击,而且在出现令所有人信服遵从的领导者,形成较稳固的组织结构和规范之前,就连同类也可能为了增加自身生存机会而相互算计。
  犯人们多年来都处于这恶劣环境的威胁下,时刻都绷紧了弦,只要是能生存下来,其成长速度自非寻常修行者可比。
  只不过,这其中却不知已付出了多少鲜血和生命做为代价。
  艾里心中暗自感叹着,嘴上则将自己一行在冰原上的遭遇以及囚犯的请托大致说了一遍。替无赦之地的犯人请托这件事,一开始虽有几分是为了脱身而默许萝纱应承下来的权宜之举,不过后来细一思索,倒不失为有助于塔思克斯摆脱当前困境的天赐良方。
  他接着向皇帝等人解说其中厉害。
  ‘我知道被送到无赦之地的人,在贵国眼中便等同就此死了。而那些幸存的犯人心存顾忌,也一向小心避开押送犯人过去的部队。可以说除了在座诸位外,再没有旁人知道冰原中其实藏着那许多高手。如果贵国愿意收纳他们,便等于是凭空多了一支在叛军预计之外的奇兵!利用这支奇兵的隐蔽性和强大战力能做多少事、发挥多大的作用,自然无需我再多说。’
  艾里的话让一众塔思克斯人脸上都很快焕发出光采。在座众人无一是愚钝之人,这短短片刻间他们脑中也不知流过了多少个充满诱惑力的精彩行动计划。妥当运用这股力量的话,在短时间内结束内战的希望确实相当大!
  然而艾里察言观色,却见大部分人在激动欣喜之下仍残留着几分顾虑。他将话锋一转。
  ‘当然,那些人都是流放的重刑犯人,放他们离开冰原重返人世确实有可能成为贵国日后的隐忧。此举有利有弊,陛下和各位大人应该是心里有数了,请自行斟酌著作决定吧!究竟是继续任塔思克斯陷身内战的泥潭里抽不出腿来,也要把危险之人隔绝在外,还是先摆脱困境,宁愿将来再去烦恼这些犯人可能带来的麻烦?’
  ‘容我多话一句。’一旁听着的维洛雷姆轻笑一声,漫不在乎地略略嘲讽这些还不知变通的塔思克斯人:‘如果各位将来会为了放出的犯人对塔思克斯造成的麻烦而烦恼,至少说明塔思克斯依旧还存在,不是吗?’
  无暇计较他有些失礼的态度,在场的塔思克斯人出现了低声而激烈的争议声。
  刚才说了这么一大篇话,艾里口也有点干了,拿起酒杯灌了两口。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没自己什么事,可以松口气休息了。
  想起先前萝纱向犯人承诺此事时的认真,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圣女,果然见堂堂圣女大人孩子气地轻啃着左拇指指甲,毫不眨眼地紧盯着那边塔思克斯人的激烈争论,看起来颇显紧张。他从桌底下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塔思克斯人为此事争执本是意料中事,毕竟流放犯中不仅是具有很强危险性的重犯,更有一些是可能动摇王朝统治的麻烦政治犯,塔思克斯人自然很难痛快地一口答应。
  但他十分确信,不管眼下的争执有多激烈,罗德尼陛下最终只有接受自己的建议一途。因为在当前的劣势下,塔思克斯再没有别的生路可走了。
  萝纱本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她对此事的在意胜过其他人,关心则乱,事到临头难免紧张起来。此刻她凝望艾里平静自信的目光,他的身上那股坦荡轻松的气息不断传递过来,渐渐平抚了她的不安。她终于微微一笑,再度定下心来。
  旁边青叶和维洛雷姆看他们眉目间的默契,心中都不怎么是个滋味,只能恨恨地握紧刀叉向盘中食物泄愤。
  冰原上那么多天的艰苦生活,令艾里等四人对食物的渴求都还保持在相当高的程度。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便拿着塔思克斯人的激烈争论声当伴奏音乐,专心攻击那称不上多丰盛的餐点。
  眼看塔思克斯人面前的食物都没动过多少,而艾里等人的盘子却都有些失礼地快要露出盘底之际,罗德尼陛下终于结束与众臣的讨论,作出了最后决定。
  ‘圣剑士的建议应该会对我国有莫大助益,国难当头,也不能拘泥太多,我愿意接受无赦之地的犯人的要求。此事便烦劳圣剑士从中斡旋交涉了。’
  ‘没有问题!’艾里忙不迭地咽下满口的食物,欣然应道:‘接下来就该说到结盟的事了吧!’
只看该作者 17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帝都春祭~
 
  该如何解决内战的事情既有了眉目,塔思克斯人对结盟投注了更高的热情。罗德尼陛下亲自带着一众重臣,即刻与艾里等人商谈盟约的细则。
  大家有着共同的敌人,而彼此在利益上又没有什么冲突之处、对此事的态度又都很积极,结盟之事自然进展得十分顺利。
  只在短短三天之内,双方便就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三方协作配合作战的计划达成了一致,也确定下相互联络的方法。算算回程的时间,差不多也该去与菲尔斯船长会合了,艾里一行终于如期动身北行。
  这趟回去,自然是跟来时大不相同的风光。逃犯的污名不用说当然是洗刷干净了,塔思克斯皇帝更是亲自将他们恭敬地送出巴博卡城外老远,通令艾里归程所经的各地官员殷勤接待、尽力协助。
  回想起来路上被人当疯狗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凄凉冷遇,艾里等人竟不禁生出再世为人之感。
  或许是来时的坎坷已经耗掉了他们所有的霉运,带着塔思克斯人为他们备好的骆驼和其他旅行用品,艾里一行这一次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穿过了荒漠、冰原,所耗费的时间更比来时少了许多,甚至比约定的日子提前了好几天。
  正好菲尔斯船长也怕耽误了事而留出充裕的时间,早来了几日,艾里等人只在北岸约定的地点等了一天便顺利登上了接应的船只。
  至此,此行所负的所有艰难任务都已圆满达成,行船之事又全由菲尔斯船长掌控,艾里镇日除了等人送饭喂食外,便是躺在甲板上翻白了肚皮晒太阳,过着宠物一般悠闲得有些可耻的生活。
  而在他沉湎于这难得的幸福时光的时候,结盟成功的消息如一场暴风般席卷了整个大陆,在各地引发许多或明或暗的变化。互有共识的黑旗军的盟国,开始积极地筹备不久之后就即来临的战争。
  另一方面,这个消息很快也被凯曼埋设在各国的奸细探得,急速传回国内。帝都拉寇迪上空的空气,不久也因这场暴风而隐隐骚动起来。
  消息传到拉寇迪时,正值一年一度的开春祭典。一大早,平日总透着庄重恢弘之气的帝都便全然一派喜庆欢腾气象。大街小巷上处处人潮涌动,市民们穿上最好的新衣服嘻笑欢闹,相互说着喜庆吉祥话儿,一同庆贺这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依照凯曼的风俗,每次开春祭典,国王都会到春神艾薇拉的神庙中拿取神官备好的麦穗和新春雨水泼洒向民众,将春神的祝福传递于民,以此作为开祭仪式。今年亦不例外。
  上午的阳光变得耀眼起来的时候,国王陛下乘着由四头神骏天马拉动的黄金马车出了宫门,被随行众臣、仪仗队和卫队簇拥着,沿着均匀铺洒着细沙和新鲜花瓣的街道浩浩荡荡向城外的神庙行去。城中的民众早已拥在街道两侧,他们平日里难得有机会瞻仰国王仪容,车列所经之处,无不带起一片长久的欢呼声。
  只是,欢庆的气氛却无法完全抹去隐约浮现出来的战争阴影。
  ‘国王陛下万岁!’、‘凯曼万岁!’‘天祐凯曼,战无不胜!’这类的喊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凯曼挑起的战火在大陆上越烧越烈,就连这些欢呼也免不了染上了战争气息。且在离车列较远的街边,欢呼挥手的人群之后,也有不少人只是冷淡地看着车列经过,面上非但没有节庆的欢容,投向车队的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不满甚至是恨意。
  他们多半是有亲人在战争中丧生,或是因日渐高昂的战争赋税而陷入贫困的人。他们流露出的不满,正与前头那些欢呼雀跃着表达对王朝拥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河底被渐趋湍急的水流越扬越高的黑泥,随着战争的激烈化和时日的推延,这样的人正以相当快的速度不断增加着。
  即便凯曼一直节节胜利,至今尚未尝过大的败绩,战争的双刃剑却也同样悄悄在凯曼自身划下了深重的伤痕。永无止境的征兵和战争赋税,令凯曼人的生活状况一天天地急遽恶化下去。
  战争本是最耗金钱之事,国王将维持战事的巨额款项摊派到底下各贵族领主的头上。而贵族们怎舍得自己承担这重负?自然是要把付出的金钱从在手下领民的身上讨回来。时日一久,平民与贵族间本已相当大的差距更加悬殊,国内已是民怨渐起,对国王发动战争之举的不满日渐在民众心底暗暗累积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凯曼足可傲视众国的国力早就令许多凯曼人养成了某种自傲心态。怀有凯曼实力乃大陆之冠,理当是大陆霸主这样心态的凯曼人不在少数。仁明王企图征服整个大陆的豪举正投他们下怀,因而也得到相当高的支持。
  况且开战至今,战况始终都还是有利于凯曼的,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已经占下了东方联盟的大部分土地。民众热情已被长期的胜利完全唤起,国内偶尔有反对战争的声音,便被斥为怯懦不爱国而不敢作声。接连传回的捷报自是让支持开战的凯曼人,尤其是年轻一辈热血沸腾,直把仁明王视作开拓凯曼的新传说的英雄王者,对国王和主导战事的重臣的拥戴也高昂到了顶点。
  因而当国王的黄金马车出现在队列中时,沿街民众疯狂了。无数人都在同声欢呼着,巨大的音浪几乎让他们没有一个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
  人群中,年轻人往往显得更加激动,不少人甚至因为激动而流出泪来。女孩们大把大把地将盛放的鲜花往车列抛去,而手中没花的人则大力地向端坐金车之内的王者挥着手,期望能引得他往自己这里看一眼或是挥手回应。
  在一般人看来,有幸伴随成为千万人注目、欢呼焦点的那辆黄金马车的人该是风光无限了。然而,真正身处那里的人的感受却未必如此。
  身为最早与仁明王共同策动对外发动战争,又一直主导着战事,最为仁明王所倚重的重臣,现任王国首席魔法师兼魔导公会会长--萨拉司坦??F??利佛斯特自然拥有被允许在国王车驾旁随行的恩宠。
  此刻如山鸣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有不少喊的是他的名谓。充满崇拜的热切目光也有不少是冲着他去的。
  两年间仁明王依从他的计策,成功地破解大陆三大势力僵持了数百年的平衡局面,又运用各种智计截断连结神圣联盟内部各国的纽带,令凯曼得以从容逐一击破。
  纵然出现了种种变数,大陆的局势还是如他头脑中千百遍预演过的一般,始终倾向于凯曼这边。这些功绩自然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除开国王封赐的财物和领地之外,更为自己博得了赫赫声名。今时今日的自己,已非昔日那一介平凡女子不贞而生下的私生子,而是被国人视作睿智有为、胸怀天下的少年英雄,甚至有众人把自己和许多传说中辅佐英雄、贤王开创霸业的智者贤人们相提并论。
  自己的年轻,斯文姣好的容貌以及曾被人鄙视轻蔑的卑下身世,现在只会更加增添民众的敬慕崇拜。
  身受帝王如此恩宠,又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此刻的感受该是志得意满,得意得仿佛身在云端吧!
  萨拉司坦也正在心中向自己问着这个问题。
  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上的权势,整个大陆的命运甚至也操之在手。昔日因年少得居高位而招致的那些风言风语,也再没有人提过半个字。自己今日的成就和声名,可以说已经盖过了修雅,那位当初看来似乎高处天际,无可攀比的师长。可以说多年来渴望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
  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只有丢弃无谓的情感,依靠实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事实证明,当初自己觉悟到的这个想法果然没错。
  只是,为什么除了最初尝到短暂的成功喜悦之外,自己却远不如先前想像中的快乐呢?
  萨拉司坦面无表情地转动视线,目光从街边一张张兴奋的陌生面孔轻飘飘地掠过。他们眼中的狂热,欢呼声中的拥戴,都如浮光掠影一般地从他身上淡淡流过去,激不起半点波澜。
  这么多年来汲汲营营,不就是为了这些吗?可真正到了手里,却没法勾起心底真正的欣喜快乐。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
  不期然地,脑中忽然晃过一个时日久远的记忆片段。
  ……
  那是刚拜入师父门下迎来的第一次开春祭典时,年幼的萨拉司坦一手牵着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幼小师妹,另一手被师父温暖柔软的手掌握住,三人混在热闹人潮中携手逛大街的情形。
  修雅平日是一副端正清高的派头,兴致来时却又常不管不顾,随性妄为。当时说了‘与其被满大街的人当猴看,还不如陪小朋友们一起玩,顺便看猴戏有趣!’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后,她便漫不在乎地跷掉随国王游街的任务,擅自带着新收留的徒弟和女儿去游玩。
  幸好她当时虽已是魔导公会会长,不过封魔之战未发生时她在朝中的地位并不是太高,靠近国王的位置还轮不到她来站,因此没人特别留意到她的失踪,才算没惹来什么麻烦。
  至于那次春祭上到底玩了什么,萨拉司坦其实不大清楚。当时进入修雅门下未久,城中众人仍认得他是那不贞女人的孩子,不时便有几个人在远处指指点点的。
  玩得十分投入的师父和萝纱都没留意到,而那时的他人小心怯,自始至终都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往那些人多看,只攥紧了师父的手指,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后。没来由地认定了,只要是在师父身边,那些人就再伤害不到自己。
  当时,脑子早已被惊惶羞惭之类乱七八糟的情绪搅得糊成一片,压根没怎么留心到周围的情形。萨拉司坦只记得,当时牵着的修雅和萝纱的手都很温暖……有那份暖意相伴,心不知不觉地变得宁定下来。温和、安全、平静的感觉,让他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能和一般的孩子一样用好奇兴奋的眼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那一年的春祭,年幼的萨拉司坦第一次知道,快乐原来是一种仿佛心快要炸开,又仿佛身子可以飘上天空的感觉。
  而到了今日,什么都得到了,他却恍然发现自己似乎许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滋味,几乎都要把它忘了。怎么会这样?
  ……
  ‘萨拉司坦法师长在王国子民中的地位还真是非同小可……’
  一声阴阳怪气的赞叹蓦地在左侧方响起,拉回萨拉司坦飞远的心思。年轻魔法师面向街边人群的端正面庞上,眉间顿时出现细微的皱褶。皱痕一闪便平复下去,萨拉司坦回首转向发话者时面上已经不露半点痕迹。
  说话的人乃是随行在仁明王车驾另一侧的林伯伦公爵。林伯伦自仁明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就开始在旁辅佐,助其成为王太子,为其铲除王位竞争者,在其登基将先朝重臣一一替换成仁明王的班底,经历过这许多,林伯伦公爵早已是仁明王最为倚重信赖的心腹臣子--在萨拉司坦急速崛起之前。
  唯恐地位受到动摇,林伯伦公爵老早就看萨拉司坦很不顺眼。虽然他一直没能抓住萨拉司坦什么错处,背地里还是没少向仁明王进些不利萨拉司坦之言,若有机会,他会当面笑里藏刀地刺上几句。
  此刻萨拉司坦看他眼冒谲光,又是一副想要添乱的样子,果然便听他接着在那边唧唧歪歪。
  ‘陛下您听听,外头民众为萨拉司坦法师长而发出的欢呼声,简直要比为您和为凯曼王国发出的还要多,’公爵转头看向萨拉司坦,虚伪笑容中搀杂着几丝妒恨:‘萨拉司坦法师长年纪轻轻就享有这么高的人望,果然是年少有为!我看再过几年,法师长说不定就是足以留传千古,开创新时代的传奇人物哩!’
  萨拉司坦细听周围的欢呼之声,喊着自己的声音竟真的相当高,心头顿时一懔。公爵说的什么开创新时代而被传颂千古的英雄,配得上这称号的几乎都是创建了国家的开国君王,这番话的用意显然又是在暗示自己羽翼渐丰,好激起仁明王的疑忌之心……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臣子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他少年即踏入仕途,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此刻也无暇去理会情绪为何低落了,萨拉司坦立时向车内的仁明王躬身行了个礼,恭谨道:‘国内或许是有些人将臣下高看一等,不过臣下这点菲薄名望全是辅佐陛下方能侥幸得来。陛下才真正是引领凯曼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人!若非如此,臣下这一辈子也不过只是做些寻常之事的平凡之臣罢了。虽然此刻的呼声听起来是给臣下的,但这些民众实是为陛下在欢呼啊!’
  萨拉司坦胸怀野望,原就是惯于权势之争的人,说起这些迎合国王心意的话自是洋洋洒洒,毫无窒碍。然而,这些话是否真能化解开陛下的不悦,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怀疑的种子只要一扎下根,便很难完全抹消。坐在王座上的人历来容易多疑,再加上林伯伦公爵时不时在仁明王那里煽风点火……当年与陛下一同密谋筹划战事时的信任和默契还剩下几分,萨拉司坦实在没有把握。一边说话,他一边以眼角余光小心窥看国王的神色。
  仁明王对公爵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太多反应。萨拉司坦说完这么一长串话,他只是垂着眼皮轻笑一声:‘萨拉司坦卿,你可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
  萨拉司坦虽留心观察,还是很难看出仁明王此刻心境究竟是喜是怒。越是淡淡的反应,却越像是暗藏了什么……没来由地,一股寒意缓缓自心底蔓延开来。
  年轻的魔法师强撑起笑容,谦恭地应道:‘臣下一时有感而发,倒被陛下拿来取笑了。’
  ‘开春之祭乃是一年中最应该喜庆欢乐的日子,有玩笑可开的话,多多益善!’仁明王以爽朗的口气轻轻带过此事,眼望着公爵那边,不着痕迹地示意公爵不要再寻衅:‘……没有意义的话,毋须多说。’
  国王还不致于偏向公爵那方,代表自己尚没有失去仁明王的宠信,至少现在。萨拉司坦悬着的心终于稍有些落回实处的感觉。
  队列继续往城外行进。按仁明王希望的,君臣三人不时轻松谈笑几句,萨拉司坦游刃有余地扮演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他向来可以做得很好,也能从官场上暗藏心机的言辞交锋中找到乐趣。但今天不知为何,胸中却像是梗着一口逆气,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股深重的倦意。
  回想过去为陛下筹划着如何带领凯曼走上独霸之路的那段时日,陛下固然对自己是十分信赖,但自己也并未想到一两年后便有资格‘功高震主’了。当时只考虑如何尽快达成自己的目标,根本不需为彼此相互猜疑而浪费心力,那该算是一段让人愉悦振奋的日子。
  可惜,等到事有所成,目标不再遥远的时候,原先的专注便免不了渐渐消散,开始要考虑个人的得失,猜疑、防备和嫉妒等各种龌龊想法都冒出头来。回首时,同心同力的伙伴关系已经悄悄崩毁殆尽。
  而到了今日,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今后的有生之年,恐怕都要在和国王的猜疑、旁人的嫉妒中度过了。况且战事也不平顺,按他刚刚接获的那个消息,今后还有的头疼的了……一下子想到这许多烦心事,萨拉司坦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网密密实实地缠住了,心口一时沉沉冷冷,也说不上究竟是怎么个滋味。
  不经意问,那一年春祭时指间传来的修雅和萝纱的温暖竟依稀浮现。双手略一牵动,却又化为虚幻,终究只是记忆中模糊的残迹。
  虽说能伴王出行的都是相当有身份的大臣贵族,不过其间自然得分个三六九等。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这两个宫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占据着最接近仁明王的显赫位置,在他们之后的大臣贵族们视权势高低、恩宠厚薄,也各有各的位置。基本上,一个人在王朝中身份的高低,刚好与他和那黄金车架之间的距离成反比。
  于是,像诤君杰伊这样挂着世袭的闲职,半红不黑的贵族,便只能排在队伍的后半段了。
  虽然与黄金马车那儿隔着一大段距离,中间还夹了三四十个官员贵族,论理杰伊只能从人群空隙间偶尔瞥见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的身影。不过看来他鼻上那副小眼镜该是效果非凡,他隔得这么远,竟也能敏感地察觉到片刻之前他们之间的僵硬气氛,面上浮现似有深意的沉稳笑意。
  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之间不明显的交锋,应该只有一开始便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大致有数,有特别留意的人才看得出来。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帝都中王公贵族云集,若论地位尊崇、权势高低,诤君在这儿不知要排到多少号去。然而,实际上杰伊暗中却在以另一种方式发挥影响。就连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这两个当事者也没有察觉到,都是这个地位平平的诤君暗中操控,他们才被动地发展成今日的对立关系……
  萨拉司坦头脑聪明,个性沉稳,更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韧心志,支持凯曼继续这场战争的除了魔王罗炎的强大战力之外,萨拉司坦的智略也要算是一大力量。
  若说罗炎的战力是锋利的刀刃,那么萨拉司坦的头脑便是挥刀的手。若能削弱萨拉司坦在凯曼的地位,也等于大大削弱了凯曼的战力。因此诤君一开始便在算计如何分化他和国王间的关系。而看来看去,林伯伦公爵就是最好的着力点。
  萨拉司坦年轻且背景浅薄,却凭借掌握控制魔王罗炎这个关键和他本身的智计才略,在短短两年间便得到仁明王极大的信任,这本身已是十分容易招人嫌忌。林伯伦公爵在王座之前的地位免不了因萨拉司坦而受到冲击,自然很容易兴起对他的敌意。只要在背后再轻轻加上一把力,不难令他敌视萨拉司坦,从而自动替杰伊做了他想做的事。
  而要自然地诱导公爵敌视萨拉司坦,方法其实也不难。
  顾及被人知道凯曼在战争中驱策前魔王作战,恐怕会有损凯曼的正义名分,因此罗炎的身份在凯曼一直是只有仁明王和萨拉司坦两人知晓的秘密。但凡在名利场上打滚过的人都知道,越是上位者,手中掌握的王国秘密往往越多越重大。
  公爵原本最为仁明王倚赖,仁明王从不会将他隔绝在什么秘密之外。一旦他发现国王和萨拉司坦之间藏着重要关键没让自己知晓,危机意识便会立刻冒出头来,从此将萨拉司坦视作最大敌手!
  于是,杰伊只要偶尔找机会与公爵聊聊天就好了。那位直接由国王陛下和萨拉司坦法师长调度,没什么人能真正见上一面的神秘高手啦,或是林伯伦公爵派系下的将军久攻不下的某座坚城,在萨拉司坦向国王单独进言后不久便传来了镇守那城的将领被暗杀、城门从内打开的消息啦,这些事当然都是闲磕牙的好材料。没多久,林伯伦公爵看萨拉司坦的眼光中就越来越凶狠了。
  真的很简单,不是吗?杰伊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这样轻松,简直有些愧对远在黑旗军中辛苦打拼的艾德瑞克……
  不过,轻松并不意味着没有进展。两年下来,不满于凯曼发动非正义战争,只为国王一己野心而陷千万人于水火之中的人越来越多,在诤君有心的集结延揽下人数已达数千,可以说已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们平日散置于城内各处以及附近地区,只等时机成熟。数千之数在战场上不算什么,但在这帝都重地,运用得当的话,数千人便可直逼宫门,让凯曼的整个天都为之翻覆!
  而就在数天前,他收到艾里发来的信息,说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三大势力终于达成盟约共御凯曼。看来凯曼外头的情况也渐渐上轨道了。现在凯曼虽还是风头正劲,但相信不久,局面就要变化了吧!
  他拭目以待。
  ‘诤君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诡异?’旁边的年轻贵族看他傻了似的一个人在那里笑个没完,奇怪地问道。
  杰伊随口搪塞道:‘还不是在想今晚怎么约美丽的爱琳娜小姐出来,共度浪漫一夜……’
  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传令兵急急赶往国王陛下的黄金马车旁边。想来是街上太过拥挤,那士兵便没有乘坐骑,举动颇显匆忙。再说重要的庆典期间还非赶着向国王禀报的消息,想必是相当重要紧急的大事。
  一众大臣留意到这件事,看那士兵将一封密函呈上国王的车驾,不免三三两两地低声猜测起来。
  片刻后,读过那封密函的仁明王更传令全队加速前进,尽快抵达神庙安顿好事情后便在神庙就地召开紧急议事会,这令群臣更加感觉到了不安定的气息。一边仅遵王令全速赶往神庙,凯曼的众臣们心底都有些忐忑不宁,除了个别已知情者之外都心怀疑虑,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这一年帝都的开春祭典以有些仓促的方式草草结束。而席卷整块大陆的风暴,这才扬起它的第一道风。
  ~下期预告~
  三方同盟的消息传入凯曼帝都,凯曼即刻做出反应,决定定先发制人,凭借优势兵力向塔思克斯悍然发兵!
  染红天地的鲜血和战火,把大陆的前途遮蔽得越发扑朔迷离。天庐大陆持续了相当时间的僵持状态,终于被完全打破,卷起一番新的足以摇撼所有国家命运的风云变幻……
  而作为风源之一的凯曼帝都,内里的情形也不安稳,同样悄然面临了隐藏的危机。
  战争所生的权名利益,在曾经密不可分的君臣之间划下难以弥补的裂缝,令下属为夺位而密告长官。羽翼渐丰的诤君一派,更加紧着手策动一场以国王为目标的暴动,打算从内部动摇凯曼,与在外的黑旗军相互支援呼应。表面上的实力仍冠绝天下的凯曼,内部实已开始出现分崩离析的征兆……
只看该作者 178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弗里德瑞克: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巴德莱:艾里混入拉夏军中后所结识的拉夏士兵,在军队中抚养着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儿。
  弗兰克:被巴德莱收养的婴儿。昔日战况顺利时,被队伍中其他军人认为带来幸运,而队伍在战场上遇到不利情况后,则又被认定是‘厄运之子’而受到迫害。
  普洛汉:拉夏王国大将军,受命出征黑旗军领地却遭艾里设计而大败,也是毁掉比尔故乡的仇人。
  海王:艾里在东海结识的海盗女王。在美男计的诱惑下,出力帮助艾里一行。
  菲尔斯船长:海盗船长。被海王留下来协助艾里。
只看该作者 17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勾心斗角~
 
  凯曼出游的君臣一行匆匆而行,不多时终于赶到了城外神庙。
  战时留守帝都的这些文臣和贵族平日甚少运动,策马一路紧跑下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不过国王却没有留给他们多少休憩的时间,急急取了麦穗和春水到外头向民众敷衍了事地洒了几把,走完过场,便直接命众人到内殿议事。
  群臣看先前的情形,已经猜到必有大事发生,倒也没什么人有心思为此抱怨。
  一众君臣在殿堂上各就其位后,仁明王直切主题。
  ‘刚才我收到一封加急密报!’国王略一停顿,严峻的目光让众人猜知密报的消息必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派遣在各国的探子都传回消息,塔思克斯、圣爱希恩特为首的海外势力还有那南方同盟三方已经缔结共同对抗我国的盟约。料想再过不久,待他们各自做好战争准备就会正式爆发大规模战争,这三方的兵马将会相互配合著对我国前后夹攻!’
  群臣中一时间尽是惊异的噫哦之声和倒抽凉气的嘶嘶声。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过去凯曼、塔思克斯和神圣联盟这三方势力之所以维持了数百年的和平,正是因为凯曼虽然实力远胜塔思克斯和神圣联盟任何一方,却还是难以招架住这二者的协力攻击。若这三方真能顺利合作,便等于是重现了昔日塔思克斯和神圣联盟的夹击!
  纵然眼下大陆局势已与三方鼎立之初的格局有了不小变化,被分化为圣爱希恩特海外势力和南方同盟两块的神圣联盟相较过往实力已经折损许多,但对凯曼仍具有极大的威胁。至少,从开战到现在一面倒的主动局面,凯曼将不可能再维持下去!
  大殿中继续鼓荡着仁明王的话声。
  ‘……届时我国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众卿应该心中有数。我为了抓紧时间,即刻制定应对之方,因而才草草结束春祭事宜,要各位就地聚集在这神庙里紧急议事。不知在座各位对此可有什么良策?’
  话音方落,下头群臣立时开始交头接耳,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猝然得知这重大军情,大臣们都有些乱了方寸,一时还没人能理清头绪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想法。
  而在此时,一把年轻的男声压下了殿内的嘈杂。这男声一派清越沉稳,似乎全不受群臣间动摇混乱气氛的影响。
  ‘臣以为,那三方既然找到办法绕过我方阻挠达成盟约,同盟之事已是无法阻止。为今之计,便只有先发制人,赶在他们合击之前主动发起攻击,打乱敌方的行动节奏。绝不能坐视他们部署妥当后从容出击!’
  群臣循声望去,话声发自仁明王座前左边臣子行列的最前方,果然又是仁明王最为倚重的得力臂助--萨拉司坦法师长神色平静地提出他的见解。
  过往已有许多次实例,通常在法师长如此刻般冷静地进言后,国王的情绪都会很快被安抚下来,而后安心地接受他的建言。
  ‘眼下的局面已经发展成时间的竞争了。分兵则力弱,必定拖延时日,不如集中力量专注于先击倒其中一方。’萨拉司坦继续朗声道:‘从当下的情势来看,圣爱希恩特远在海外,难以确定其位置,海上军力也非我国所长;参与南方同盟的国家众多,如非全数击破这些国家,南方同盟的威胁力便始终存在,这二者都不是能速战速决的对象。唯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击垮的……’
  片刻停顿之后,年轻的法师长说出他的结论。
  ‘……便只有塔思克斯帝国了!近两年的内战和我们的物资封锁,已经耗掉了它大部分国力。今日的塔思克斯,不过是只骨架大却风吹即倒的病虎而已。’
  仁明王聚精会神地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神色一动似要发问。萨拉司坦侍君至今,观其色而知其意,不待国王发问就自行解说下去。
  ‘诚然,塔思克斯的国土广袤,从我国边境到它的国都便需耗费约莫月余时间。但我方相对塔思克斯,仍是拥有占绝对优势的军力。只要由恰当的将领率兵,应能势如破竹地捣向统治塔思克斯的中枢所在。而且现在已是春祭时节,待真正开战时塔思克斯的大部分国土已经开春回暖,天候也不会对我们造成阻碍,所需时间总比对付另外两方要快上许多。’
  萨拉司坦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显已胸有成竹。
  ‘依臣下估算,若将主要兵力调往西面全力攻打塔思克斯,只在东方战线上留下必要的防守力量,目前已经打下的土地足够我们在南方同盟和圣爱希恩特的反扑下支撑至少四个月。这就足够了!最迟两个月之内,我军便可击溃塔思克斯主力而控制住西方战局。没有了后顾之忧,我们便可回过头来,从容对付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了。到那时候,我方与敌方的强弱差距被拉得大了,战局再无逆转可能,陛下掌握住全大陆的时机已是指日可待!’
  这番话条理分明,直切要害,正是应付凯曼眼下处境最佳的策略。仁明王凝神听着,原本彷徨不宁的胸中渐渐开阔起来,眉间沟壑顿消,满意地笑着不时点点头。
  群臣眼看萨拉司坦又在国王跟前露了一回脸,少不得暗自生出不少欣羡嫉妒,奈何竟是推敲不出他这番话有什么错漏或是尚可补足之处。
  国王见无人再进言,向萨拉司坦欣然道:‘萨拉司坦卿所言甚是在理,便依你之计行事。’
  萨拉司坦站回国王座前左侧群臣之列。虽神色平淡如常,并未因建言得到采纳而现出得色,心下还是不免为仁明王依旧重视自己的看法而略觉安慰。
  此时,一个听上去令人不大舒服的声音忽然尖锐地响起。
  ‘萨拉司坦法师长不愧是支撑我国大局的重臣……连陛下也才刚刚收到这消息,法师长非但在听到消息时镇定如恒,更加深谋远虑地备好了这一番周密的策略,真叫我不佩服都不行哪!’
  原来又是林伯伦公爵在一旁放冷箭。萨拉司坦心下一凛,神色微变。这些话,明白是在暗示萨拉司坦拥有的私人情报网竟比王国的情报网更加快速通达,否则再睿智冷静的人物也一样要有消化思考那惊人消息的时间,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思虑周详,组织出这番流利的说辞来解析清楚利害关系,决断出最妥当的对策。
  身为把持凯曼大权的重臣,又是处于战乱之世,自是需要及时掌控大陆各地的情报。萨拉司坦当权并非一日两日,已经逐步建立起自己的一套完善及时的情报系统。
  有关大陆三方势力结盟的消息昨晚便到了他手上,他半夜没阖眼才想出应对之策。今日开春祭典繁忙,本打算在祭典间隙再向仁明王禀明此事的,未曾想王国自身的情报系统正巧在祭典当中把消息送达国王,反而给了林伯伦公爵挑拨离间的机会!
  本是认为一天半天的时间差对于宏观战局来说不会有多少影响,所以刚才在陈述己见时他对这便没想太多,怎知在林伯伦公爵刻意点明而挑拨,竟成了身为臣下盖过主君的要命一桩?现在再辩解也已落入了十分被动的境地。
  这已不是林伯伦公爵第一次刻意寻衅,萨拉司坦心头油然生出一股恨意,冷冷扫了面露得色瞥着自己的对手一眼。而他能爬到今日的位置,当然也不会是任人搓扁揉圆的软弱人物。正待反唇相讥为自己辩解,目光转向座上的君王,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沉默不语的模样,萨拉司坦心中蓦地一凉,口唇动了动,竟发不出声来。
  自古君王最是多疑,一旦他心底起了疑忌之心,辩驳之词再怎么动人也难以挽回已出现裂痕的信任。
  胸腹间变得僵冷一片,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深倦意霎时间袭遍全身,萨拉司坦忽然发现到了口边的言词全消失了,不想再说半个字。
  带着几分失落地收回目光时,无意间掠过站在对面行列偏后位置的诤君面上。那戴着小圆眼镜,叫杰伊的男人,样貌不过是普通英俊,在帝都也向来不怎么引人注意,萨拉司坦会知道这个人只因为他过去曾和师妹萝纱十分熟稔。
  而萝纱失踪后,听说这男人整天就只跟一大群不长进的贵族子弟一样忙着追求一个酒店老板娘,萨拉司坦一直没怎么把这人放在眼里。
  然而此刻这位诤君望向这边的眼神,却莫名地令萨拉司坦暗暗生出一股不妥之感。虽然他的神色与其他权势低微,尚未够格介入自己与公爵之争的王臣贵族一般无二,但那藏在眼镜后的眼神却隐约闪动着什么让自己不大舒服的东西--太过深邃、太过超脱了,简直就像是在好整以暇地观赏一局他亲手导演的好戏……似乎是不能轻忽的人哪!萨拉司坦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暗暗生出了警惕之心。
  被这么一打岔,胸口的愤懑退了下去。不管感受如何,场面总是要撑下去。年轻的魔法师长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勉力维持着礼数向林伯伦公爵道:‘萨拉司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凯曼王国,手中掌握的些微力量,也同样尽是属于陛下和凯曼。公爵大人与萨拉司坦同是效忠于陛下的臣子,何须说什么佩服。’
  ‘萨拉司坦卿说的好。’
  林伯伦公爵悻悻地还待说什么,却被仁明王一句话抢先堵回了喉咙口。看来国王也打算了结僵持的气氛说回正事。
  ‘那些悖逆我凯曼的国家已经结成一伙,很快就要共同反击我们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先商议好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萨拉司坦刚才的进言很有道理,就照这样办吧。’口气略缓,仁明王边思索边道:‘西征之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塔思克斯的主力,令它没有再战之力!这对统军的将领要求很高……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
  庭上一众君臣随后商议,林伯伦公爵和萨拉司坦各自推举属于自己派系的将领带兵出征塔思克斯,两边的人相互指派对方那边的人的不是,争执了半日也未有个结果。
  最后却是仁明王听得不耐,终于自己报出个人选来--迪卡尔??冯将军。公爵和萨拉司坦两边的人虽有些失望,最终也没有异议。
  凯曼对外宣战后,自然不会浪费唯一出身军旅的五英雄中人,无论是自身的战力还是用兵方略都出类拔萃的迪卡尔??冯这个人材,仁明王很快便解除他宫廷卫士长的职位,命他重返十年前曾经主动请辞的第一护国将军的位子上。
  冯知道凯曼到了需要自己为其效力的时刻,也不推辞,即刻接下了任命,领兵前往东线,征战至今,立下了赫赫战功。
  今日冯被选为率兵西征的将领的理由之一,固然在于他自身的将才和威望足以担当起在短时间内摧毁塔思克斯主要战力的重任,其二,则也因为冯是个极为忠义之人。他只单纯地效忠于王国和国王,始终不屑介入林伯伦和萨拉司坦间的争斗。
  西征成功与否,乃是攸关凯曼生死的大事,不容有失。这重任由一个只效忠自己的人来担负,当然最合仁明王心意,而且他不属任何派系,反倒能被双方勉强接受。另一方面,选他还可以避免朝中两个派系任何一方的势力过于扩张。
  事实上,仁明王骨子里就没有打算完全信任任何一个臣子。他相信只有让手下的臣子相互制衡,才不会有人爬上来抢夺自己头上的王冠。
  西征决议产生的经过虽然透露出凯曼内部几分不稳的征兆,不过从实施效果来说,却可以算是完全达到了凯曼人的期望。
  才刚刚缔结盟约的塔思克斯等三方势力还来不及调动好物资军队、做好协力作战的战斗准备,凯曼已经先发制人,率先将驻守国内的大部分军力投入了与塔思克斯的战争中,东线除了留下牵制南方同盟和圣爱希恩特的兵力外,主力军队源源不断地调往塔思克斯。
  僵持了两年多的平衡均势,终于就此打破。
  塔思克斯本已艰难的处境更形恶化,面对占了绝对优势,由凯曼西征军与达鲁王领叛军集合而成的联军,被长期战争耗得筋疲力尽的塔思克斯军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联军一路势如破竹,尖刀般通过达鲁王领直刺入塔思克斯内部。这还是亏得艾里不久前促成冰原中的流放犯与王朝达成协议,塔思克斯因而凭空得到那一大批能力高超的犯人效力,方没有溃败得更凄惨。
  凯曼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拼着让南方同盟和圣爱希恩特夺回东面的大片土地,也要趁它们被拖住的这段时间征服塔思克斯!
  南方同盟和圣爱希恩特的人虽然很快都看穿凯曼的企图,奈何实力的差距和客观形势的不利就明摆在那里,虽然都全速调集军队全力向凯曼发动进攻,仍无法在短期内对凯曼构成根本性的威胁,解不了塔思克斯的围。
  --艾里和萝纱回到黑旗军时,面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只要战线还没有退回到凯曼国内,凯曼自身就不会有多大损失。之前它已经占下了原神圣联盟超过一半的土地,就算把主要兵力调去对付塔思克斯而只留少部分兵力防守,凭着这大片的土地也足以和南方军和圣爱希恩特军耗上大半年……而看塔思克斯败退的势头,怎么也撑不过半年时间!塔思克斯一倒,凭剩下的南方同盟和圣爱希恩特的力量,再不会是凯曼的对手。
  而纵然明知道前景不妙,此刻反凯曼的国家除了拼尽全力向凯曼开战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艾里等人还在海上漂着的时候,南方各国接获消息,已开始行动起来调集各自的军队。南方各国虽普遍较小,不过胜在数量众多,黑旗军就有近五万人了,再加上各国精锐,倒也凑出了近三十万兵马。
  以黑旗军神话般的崛起经过和至今为止未尝败绩的辉煌战绩,南方各国君领主无不对黑旗军的领兵治军能力心悦诚服,再加上同盟之事又从一开始就是由圣剑士等人主导的,顺理成章的,艾里人在海外还不知情时,就被各国公推为联军统帅,统一指挥联军。
  于是艾里一行才刚返回黑旗军,连位子都还来不及坐热就马上投入了战斗,率领联军配合著圣爱希恩特的另一路兵马攻打凯曼军。
  虽然凯曼东方的主力军陆续被调往西方,兵力大大削弱,但留下据守的凯曼军多是以全然防守的姿态盘踞城池中龟缩不出,存心藉城墙的防卫来跟联军耗时间。
  这种对手很难以诡道快速取胜,任艾里他们绞尽脑汁,也只能在刚开始时发掘到一些城池的弱点破绽,或是利用少数守城将领的冒失躁进占了几回便宜,轻松取下几座城。
  不过这类奇计用过一次,下回就难有人上当了,越打到后来用计的难度就越大,联军只能依靠兵力的优势因循兵法正道,老老实实地一座座城慢慢攻打。这么一来,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而说到兵法正道,就非只懂得怎么钻空子的艾里所长了。于是乎,某人便理直气壮地又把日常行军布阵之类的事务都扔给了纪贝姆负责,联军统帅这位子,坐得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黑旗军内部的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家老大是个什么德性,只可怜联军中不少他国将领镇日疑惑重重,怀疑黑旗军内部是不是上演了什么谋朝篡位的戏码。
  好在联军统帅统管的是军队行动而不涉及各国的具体利益,纪贝姆平日处事又十分公断,不致令他国部队的人生出自己被充作炮灰牺牲品的感觉,联军内部也没因此而出现什么动摇。
  出谋划策既然出不上力,艾里只管充分发挥自身的强大战斗力,在最前线冲锋陷阵就是了。这是艾里和萝纱两人第一次改变过去保守回避的策略,正面主动地与凯曼军交战,凯曼人终于真正见识到了笼罩着颇多神秘色彩的黑旗军两位领袖的力量。
  短短一两个月间,圣剑士和圣女匪夷所思的强悍战斗力已深入无数见过、没见过他们的凯曼将士心中,随着两人威名的急速高涨,他们的样貌也在凯曼军中日益传扬开来。
  不过,上战场扁人虽说是用体力不用脑力的活儿,但联军赶着给塔思克斯解围,行程十分地紧,几乎才攻占一座城池便得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城进行战斗,长期持续下去也是可以累掉人半条命的。
  这一日,已是南方联军向凯曼发起反攻后的两个月零八天。刚刚攻下一座城池,艾里只觉满身疲惫,一身被染得像本来就是红色的战袍上的鲜血也开始凝结发干,硬刮刮地绑着手脚极不舒服,他恨不得马上跳进水里洗个干净才舒坦。
  而萝纱虽是魔法师无须冲锋陷阵,不过在大战中早沾染了满身泥尘灰沙,心思也和艾里一般无二。联军一入城,两人驾轻就熟地把善后事宜都丢给纪贝姆等一众能干的联军高层将领军官让他们充分发挥人生价值后,就携手匆匆地逃往各自暂居的宅院休养生息去了。
  考虑到他们二人的关系密切,联军给他们安排了正好相邻的两座院落,倒是顺路,艾里也免了面临找不着自个儿住处的窘境。
  送萝纱到了她屋门,艾里回身进了自己的院子。穿过庭院时,正好看到屋前有一口水井,也顾不得现在还是春寒料峭的四月初便冲过去打上来一桶水,从头到脚地淋了自己遍身。
  原本在院子里的几个黑旗军战士看首领的样子是要洗澡,不好在旁打扰,有的进屋有的出门纷纷走开了。
  ‘呼呵!’艾里头猛向后仰起,甩起无数水珠,畅快地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觉得重新活了回来。
  低头,望见衣袍下摆滴下的水流很快变得发红,那是被衣上开始溶化的血染的。他皱皱眉头,脱下外袍扔到一边。
  这会儿想起来,身上的这些鲜血都是属于与自己同一国的凯曼人的。身为凯曼人而与凯曼作战,自己岂不就是所谓的叛国贼了?
  他脑中一时有些迷惑。不过那一桶凉水让身体渐渐清凉下来,疲惫也似乎随着淋漓而下的水流被冲带走了,艾里的脑袋很快清明起来,从不须有的短暂疑惑中摆脱出来。
  反省自身,自始至终都不曾生过反叛故国的念头,而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一步。与自己战斗的虽然是凯曼人,但自己现在所针对的敌人并非凯曼全国,而仅是驱策凯曼进行侵略战争,令大陆上众多国家的人民陷入水火之中,也令凯曼自身陷入非正义战争泥沼的仁明王一派的好战份子而已。
  虽然现在凯曼在仁明王的统治下,与凯曼军队的对立无可避免,但只要等从根本上拔除以仁明王为首的好战势力,消灭了战争的祸首,大陆便可重建起秩序与和平。外头不打仗,自己也可以过上向往已久的安闲日子了……
  忽然想到,到那时候凯曼国王没了,那凯曼该怎么办?
  只是一个黑旗军,当首领要管的事就已经一大把了,内政法治、生活物资补给、军需装备,还有各派关系协调等等,林林总总的大小事务若没有纪贝姆、青叶等人替自己担了去,自己恐怕早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更何况是一个占地将近大陆四分之一的大国?想到这点,他实在对王位这类东西提不起兴趣。
  至于萝纱,想到凯曼落到她手上的情景……就觉得很有些恐怖,艾里没敢往这方向多想下去。
  那么,难道要在王室中扶植一个安分点的傀儡王出来?诤君为了推翻仁明王费了许多心力,也很有一番治国抱负,或者由他来坐那王位?
  二者都是可行的办法,可艾里心里总觉不大妥贴。过去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一国当由王者统领,而今却开始怀疑起来。大陆今日之战祸,可以说完全是因凯曼王个人的野心带来的。王座上的人的心性,足以影响大陆千百万人的生死命运,而纵使一开始的王是贤明的,往后也难保会有不配为王的后代坐上王位。难道就任大陆的命运取决于一两个人的心性?!
  他一直认为应该趁凯曼改朝换代的时机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点,但每每思及此事,到最后总是茫然不知该从何改起,要改成怎样。
  艾里皱了皱眉,这些政治上的事总让人头大如斗,他不耐烦地想着,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好推举诤君为新王了事。
  想到诤君,他忽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喃喃骂了起来。
  ‘那混蛋家伙!以前就是他最热心要对付仁明王,没事还尽派些鸟儿带信来催促我展开行动,只差没当面数落我阳奉阴违没诚意了!这会儿黑旗军建起来了,也组织起大军向凯曼开战了,眼看塔思克斯快要完蛋,我忙得焦头烂额,他倒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家伙,竟然比我还懒散……翘着腿坐在拉寇迪等我们打进帝都好坐享其成吗?’
  絮絮叨叨地骂得正欢,忽听空中噗喇喇一阵振翅声,艾里抬头便见灰扑扑一只鸟儿朝他这边飞落,最后爪子抓着他的肩膀停下来。
  ‘嘿!正说着呢!他倒自己送鸟儿来好让我写信过去骂个痛快?’边嘀咕着边狐疑地取下鸟儿腿上的信筒倒出纸卷,展开一看,艾里猛然蹿起身来,眼睛瞪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这……’艾里喜笑颜开地看着纸条,确认没有看错,他双眼闪亮,充满感激地低声自语:‘对不起啊杰伊,真不该不相信你!你实在是个好得惨绝人寰的好家伙!’
  急于把这消息和萝纱分享,他不假思索地奔往院门。才冲出两步,看看旁边不过两三人高的围墙,他改变主意掉转方向往围墙直直冲去。藉着冲势在墙面上蹬了几脚,人就已经蹿过墙头跳进隔壁院子,嘴里一迭声地唤着萝纱。
  萝纱是女子,自然不可能像艾里那样自在地在井边就地冲洗,现在她才刚把浴缸的水放好,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听到艾里在屋外吼得急切,她疑惑地走到前厅打开屋门。
  ‘怎么啦,干嘛叫得这么……’
  话未说完,后半句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了。萝纱瞪大了眼直直望向飞奔而来的艾里,露出惊骇之色。
  艾里心急要让萝纱看看那纸条,见她开门出来,欣喜地奔上前去,以至于忽略了少女神色的异常:‘萝纱你看!这……’
  可惜,他要说的话同样也和萝纱先前那句话一样横遭夭折。
  才一个照面,还没来得及多说几个字,萝纱的拳头就正正捶中他的颜面。少女情急之下,小小的拳头力道倒是大得出奇,将可怜的中年男人打得向后直飞而去。尖锐羞恼的惊呼随即响彻庭院。
  ‘暴露狂啊~~’
  艾里没头没脑挨了这么一下,低头一看才醒悟过来。原来他刚才在井边冲洗时脱下外袍裸着上半身,全身又湿达达的,称不上体面的衣着好像确实不大适合与年轻女子会面……刚才一时心切,竟然忘了这而直接跳过来找萝纱,难怪没见过什么阵仗的清纯少女要抓狂了。这一拳头,还真是挨得无话可说。
  弄明白原委,艾里的脸不由也红了一下。不过坦荡的性子和时间磨砺出来的厚脸皮,让他深一呼吸便摆脱了赧意重又自在起来。反正男人露个上半身,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
  看到小姑娘又羞又恼的娇俏模样,他倒更起了恶作剧之心。艾里从地上爬起身来,眼珠一转,摆出一副轻佻流氓相,张牙舞爪大摇大摆地凑近萝纱身前,存心趁着她害羞好好逗弄逗弄她。
  而在此刻……
  ‘高等魔族动辄有千百年的寿命,人类却苍老得太快……’
  ‘在人类身上放得感情越深,等他死去的时候只会越痛苦而已……’
  ‘几十年的欢乐换来之后千百年的孤寂悲伤,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生命短暂的种族投入太多情感。’
  艾里脑中忽然浮现在冰原上曾偷听到,维洛雷姆的几句话,玩闹的兴头顿时冷却下来。
  若是凭努力便可以清除的障碍,他当然不吝于拼尽全力。可不同种族间的寿命差距却非个人之力所能改变。承担不起责任的事便做不得,不能害了她啊!
  一念及此,艾里张开至一半的双臂立时僵住了,凝固成一个不大自然的姿势,轻佻嬉戏的举动全没了下文。怔怔望着萝纱的面孔犹带着些许来不及转换的嘻笑之色,显得颇为古怪。
  此时萝纱已想通这种程度的裸露根本不算什么,面上燥热稍褪,抬头正望见艾里不及收敛的怪异神情,一愣问道:‘你怎么了?’
  ‘呃……没,没什么。’艾里呐呐地垂下手臂,整顿回一派端肃正经的容色:‘对不起,我太失礼了。’他随即转头吩咐旁边一个卫兵给自己拿件外套来,一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同时也是借此暂时避开萝纱疑惑的目光。
  他有礼合矩的举止倒让萝纱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他的反应好像突然变得太客气了……
  ‘艾里,你没发烧吧?’
  ‘说什么哪?’艾里佯若无事地笑道,急急用手上的纸卷岔开萝纱的注意力。
  ‘说正事吧,有个好消息!你看看这个!’
  萝纱接过纸卷一看,清澈的眼中立时放出明亮的光芒,满脸的惊异简直与艾里刚看到这消息时的表情别无二致。惊喜之下,她克制不住低呼出声。
  ‘杰伊哥哥要在帝都策动政变?!’
  正如艾里在塔思克斯与天行门主耐特会面时两人感慨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事件开始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在大陆各地或明或暗地陆续发生。
  大陆的局势就像是从山顶滚落的巨石一般,越往下前进,势头就越猛,再非任何人所能掌控。
 
只看该作者 18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木法沙城放粮事件~
 
  日正十年三月十八日
  深夜,凯曼帝都,翠雀旅店老板娘的私人房间窗门紧闭。
  ‘你想两周后就起事?!’
  爱琳娜浓长的睫毛一颤,波光流转的明媚大眼眨了一下,定定地凝注在房内与她相对而坐的另外一人--杰伊身上。将自己刚才听见的话总结了一下,她向杰伊确认。虽然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仪态,乍一听闻此消息,她不免还是泄漏出些许心情的波动。
  杰伊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显然他在提出此事前已想了很多,心意十分坚定。
  ‘不错。没有时间让我们再拖延下去了。眼下凯曼军正在全力攻打塔思克斯,照这势头发展下去,塔思克斯再过不久必定会败亡,那时一切就全完了!可现在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的军队却被拖住来不及救援,要扭转局势,只有寄望凯曼内部政变一途!’
  爱琳娜自也明白其中利害。不过,该怎么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得成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追问道:‘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成得了事吗?’
  ‘已经有三千多人愿意加入我们,现在就散居在拉寇迪城内和附近地区。而且南征未果的凯文将军一直被安置在附近的拉恩普城待命,只要我们救回老将军被王室扣押的孙子,他即刻便会率他麾下的三万大军竖起反旗。有这么多人,足够了。’
  ‘你打算怎么做?’
  ‘在这两周里让分散在附近一带的这三千人分批陆续进城,便不致引起守城军的注意。两周后人手到齐,若没出什么意外状况就趁夜行动!扣押凯文将军孙子的地方我先前已经有所布置安排,到那天晚上我派手下本领最好的一队人去,应该能顺利把孩子救出来。孩子一到了我们手上,所有人就奇袭王宫!’
  ‘平日我有安排人指导他们战技,到时候他们动起手来绝不会输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宫廷卫兵,肯定能在帝都守备军大部队赶到之前攻破王宫,解决掉仁明王!等到守备军主力赶来,凯文将军的军队应该也到帝都与我们会合了。然后要么直接夺下拉寇迪,情况若不大顺利的话就先占据拉恩普城落脚……’
  ‘虽然我们的人数不及守备军的五万之多,不过仁明王一死,凯曼军心动摇,他们短时间内也奈何不得我们。主战的仁明王已殁,那时候我们再与外头塔思克斯、南方联军等几方里应外合,这场战争结束之日便不远了!’
  当然,如何在瓦解凯曼战斗力的同时防止其他国家反过来侵略渐趋势弱的凯曼,其中自然还有许多手段,不过这牵扯得太远,杰伊就没说得太详细。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他又向爱琳娜问道:‘这计划你看可行吗?’
  如今的杰伊心中,最初那份把她视作娇弱细致人儿来呵护的心情在见识过她聪慧坚韧的真实一面后,已渐渐演变成相互扶助,彼此信赖的同伴间的感觉。
  爱琳娜早已成为他在帝都中唯一一个可以全然信任、互相商讨事情的对象,他绝不会小视她那与明艳外表同样傲人的智慧,因而此刻他自然而然地向她征询起了意见。
  平日围在爱琳娜身边的男人虽多如苍蝇,但不管他们待她如何殷勤,说到底,想将这娇滴滴的绝色佳人纳为己有的企图就算不是出于龌龊色欲,骨子里也脱不出将美女视作男人附庸甚至是用于炫耀之物的心态。而此刻杰伊虽无自觉,却是以一种完全对等的态度与她相处……
  相对于杰伊诉说计划时面上因为兴奋而焕发出的粲然光采,爱琳娜在倾听时眼望着他,面上浮现一抹清淡柔和,却发自内心的微笑。
  杰伊过去从未见她露出过如此刻般真纯的笑颜,一时间不由看呆了。本以为已经习惯爱琳娜的真实一面,轻易不会再被迷惑的心,竟然又怦怦鼓动起来。若非爱琳娜后来主动发话与他商议推敲行动计划,这位历来处事分明的诤君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刚才是在说什么事了。
  日正十年三月二十日
  凯曼帝都以西数万里之外,原属于塔思克斯的木法沙城中。
  浓厚的硝烟和血腥混合而成的气息还在全城上空飘荡,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发生过怎样一场酷烈的战事。城头塔思克斯的国旗已被从根砍断,换上的凯曼国旗迎风猎猎作响,横霸地昭示着这座城主权的更替--虽说守城的塔思克斯军队的伤亡并没有太惨重。
  塔思克斯人很清楚唯一的一线生机--只有硬撑下去等两位盟友到援后依原定计划配合盟军展开反攻。在盟军成功牵制住凯曼前,塔思克斯固然必须坚持住不能覆亡,但要是在那之前主要兵力在防卫战中折损得太厉害,再无力与凯曼作战的话,光凭圣爱希恩特和南方同盟也是撑不住的,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因而塔思克斯军只能在保留战斗力量的前提下,尽量拖慢凯曼大军前进的脚步。凯曼军为何能如此顺利的占领下塔思克斯大片领土,这也是原因之一。
  刚刚率兵攻下木法沙城的,乃是受王命西征的第一护国将军迪卡尔??冯。然而此刻,他身上却看不到理应属于战胜者的欣喜或是自傲。
  相反的,他脸上岁月风霜的刻痕因为紧绷的表情而更深刻几分,泛白的浓眉随着他步伐的放慢而越皱越紧,深深凹陷的淡灰色眼瞳中满是沉重,冷硬得像是灰铁。
  战事基本平息后,冯便带了两个副将巡视城内状况。战火肆虐过后,放眼所及尽是一片疮痍。街头处处可见斑斑血迹和倒卧的士兵尸体,许多屋舍被战斗波及而坍塌甚至被烧成一片白地。
  不过,景况虽惨,这些还只是攻城之战所造成的正常后果,尚不至于对冯的心情产生什么特别的触动。比战火直接造成的破坏更加令人不忍卒睹的,却是城中还活着的人。
  因为先前攻城时的炮轰而燃起的多处火头还冒着浓烟,全副武装的凯曼军人随处可见,在一些角落甚至还有塔思克斯军留下断后的小股部队在负隅顽抗。
  然而就在这战火还未彻底熄灭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骨瘦如柴的城民走出藏身之所,蹲在被战火肆虐过的废墟间动作迟缓地翻找着任何可用可食之物。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都因为用泥土充饥而肿着个大肚子,在废墟上埋头忙碌的肮脏佝偻的瘦弱身躯,简直就像是在垃圾堆上觅食的一只只老鼠。
  在一片火场上,冯留意到一个背向着他,衣着褴褛的贫民。他正蹲在地上,拚命啃嚼着手上的什么东西,看来是一个找到了吃食的幸运儿。看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样子,冯走上前去想看看他究竟找到了什么。
  然而,离那人尚还有将近一丈,冯便停住了脚步,再迈不出一步。
  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那人身前的情形了。那冲击性的场面一时竟让他失去了前进的力气。
  只见那人身前横陈着一大团黑糊糊的物事,从它的大致形状和散发出来的焦糊肉味,将军立时明白这是一具人类的尸体。
  尸体被火烧得焦黑,已无从分辨这人是塔思克斯人还是战死的凯曼士兵,蹲在它旁边的那人显然也不是想要掩埋或是拜祭他,而是握着从尸体腰间、足部撕扯下来黑色片状物,放在口中有如饿鬼一般不住咀嚼!
  乍一目睹此情景,冯几乎以为这人是在啃噬死尸,饶是久历沙场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他也不由一阵反胃,险些呕了出来。幸好他随即发现那人手上的黑色片状物形状扁平,拿取时整片脱离尸身,看来并非是尸体上的肉片。略一思索,他便明白过来。
  这饥民是在啃噬死者身上早被烧糊的腰带和靴子的残片!它们应都是动物的皮革所制,在饿得狠了的人眼里便也成了延续生命的宝贵食物。
  看这饥民费力地撕扯着焦黑硬韧的碎片,冯一时也分辨不出心中是为了没有看到食尸惨剧而松下口气,还是为饥民所受的苦难而觉得不忍。
  一个人究竟要被饥饿感折磨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吃死尸上烧糊的皮革?!
  将军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再看,另一群饥民的身影映入他的瞳孔中。那些人没有如这个饥民一般的‘好运’,还没有找到可食之物,许多张肮脏面孔艳羡地看向这边,一双双空洞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地上的焦尸身上。
  冯猛然打了个寒噤。
  现在饥民们还能克制着不去动尸体,但若是再饿上几分,他们为了活命,就是尸体也得啃下去!到那时候,易子而食的惨剧也会变得稀松平常。
  越走下去,冯沿路所见的凄惨画面就越多。
  倒塌了大半的破屋内,穷得只有一套共用衣物蔽体的一家人只能缩在床上,以麻木的眼神看着外头的人来人往……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被战火波及而横死路边,她怀中沾满鲜血的婴孩哭哭停停,徒劳地想从母亲干瘪的乳头中吸出奶水,哭声越来越低弱下去……
  虽然事先就清楚凯曼长达两年多的封锁令塔思克斯人的生活极度困窘,一路打过来也见了不少民间的贫困景象,但这座城的情况似乎尤其糟糕。如果放手不管他们,恐怕几天之内这一带就会死掉数千人。一幕幕悲惨的画面极大地冲击着冯的内心。
  冯是个以国为重,愿为凯曼做任何事的人,在必要的时候就算要化身为鬼,向无辜民众挥动刀剑,也在所不惜。
  他心地刚正仁善,尽管深知西征塔思克斯对凯曼意义重大,一路来虽看到了塔思克斯民众因为凯曼入侵而受的痛苦也不曾因此而动摇,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事过后,看到无辜平民的惨境时可以无动于衷。
  更何况这次所见的城民的情况尤为引人侧目。一想到正是凯曼令这些塔思克斯人落入这般悲惨境地,甚至自己也在其中出了一把力,心中就说不出的难过。
  越在城中巡视下去,看到的惨事越多,冯的喉咙渐渐像被人扼住了一般难以呼吸,持续地钝痛着,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面对魔界之王也不曾畏缩的傲岸雄躯像是被无形的重负压住一般,透着说不出的萧瑟。
  跟在他身后的副将佐拉靠近前来,探问道:‘将军?’
  佐拉出身平平,靠着不俗的实力和玲珑的手段终于爬到皇家宫廷副卫士长这个位置,成为当时担任卫士长的冯的副手。冯回复原职被派往军中时他也随之请调,后来成为副将继续追随冯,平素对冯的态度也是毫无疑义的尊敬忠诚。
  在一般部将和冯本人眼里,佐拉副将是一个因为对迪卡尔??冯的崇拜而甘心追随冯左右的忠心部将。
  他小心地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他始终跟随迪卡尔??冯,只是因为冯身为五英雄,在凯曼享有崇高威望,出身平平的他要想在贵族遍地的帝都混出头,跟着冯才是最快的捷径。
  瞎子都看得出军旅是建立功勋的最好地方,迪卡尔??冯又重掌兵权,更成了最佳的靠山,他当然没有理由不跟过来了。可笑当时佐拉向冯誓言愿永远追随他左右,请求他把自己带入军中,冯还大受感动,破格把他从副卫士长拔擢至副将之位。
  佐拉此人也非是庸碌无能之人,抓住这良机力求表现,西征至今短短两个月间便立下了不少功绩,已经成为军中仅次于迪卡尔??冯的重要将领。
  不过,就算逐渐站稳了脚跟,他也没有忘记冯依旧是稳稳坐在他上位的人,仍是对他毕恭毕敬,小心应付。此刻见将军停步,神色异常地深思着什么,他忙上前殷勤照应。
  冯没有立时应声,只静静站着,片刻后似乎终于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心,斩钉截铁地朗声吩咐佐拉:‘传令下去,取军中所存的七成军粮,即刻发放给这一带饥民!’
  ‘什么?!’两个副将闻言变色。
  任何在军中稍有历练的人都清楚军粮乃是行军打仗的基础,说是一军之命脉也不为过。与凯曼相持多年难分胜败的塔思克斯军今日之所以会溃败的这么快,便有很大一部分是败在粮食匮乏这点上,正是近在眼前的活例!
  况且军法中已明令禁止把军用物资私自调用,迪卡尔将军不可能不知道的,怎会下达这种命令?!
  而佐拉震惊之余,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则习惯性地表现出忠心下属应有的关切姿态。
  ‘将军,灾民虽可怜,可把粮食给了他们,全军上下几万人吃什么?!再说,擅自调动军粮用于其他用途是触犯凯曼军法的行为,大人身为一军统率,不能这样轻率行事啊!’
  ‘动用军粮的后果我都知道,你们不必多说。’将军丝毫不为所动,沉声催促道:‘如果有事,我会担起一切责任。你们现在只管尽快去办!’
  两个副将不肯迈动脚步,只管堵在冯身前不住口地恳求将军三思而行。冯见他们仍不肯按自己的话行事,已经被灾民惨状撩动的心火越发上冲,皱眉又忍耐一阵,终于整个人爆发出来。
  ‘事急从权,就是军粮也不得不动!你们一路上也都看到那些饥民已经饿到什么程度了,没有粮食,每天不知都要饿死多少人!难道就死死抱着粮食,冷眼看那么多无辜平民饿死街头?还是真要让他们去吃死人的肉?!’
  镇定了一下有些激动起来的情绪,冯缓下语气想要说服他的部下。
  ‘再说我国的策略中,本来就有广派粮食给占领区内塔思克斯饥民以安抚民心这一项,给灾民的粮食再过些天就会送来。只不过,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撑不到粮食运到的时候。我们先拿军粮垫上,尽早派发给饥民,就能多救下许多条人命。剩下那三成军粮足够我们用到粮食运抵,到时候就可以取回相应数量的军粮。只要控制住消息不传扬出去就不会有什么不妥。既然军队不会有损失,又能多救人,为什么不做?’
  ‘可是动用军粮到底是触犯军法的事!塔思克斯人是我们的敌人啊!犯得着为他们冒这个险吗?’佐拉辩驳道,他实在无法理解将军脑袋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听此话,冯的怒火陡然飙升至顶点,怒声吼道:‘不错,饥民是塔思克斯人。但他们是个“人”!没有人应该因为不能选择的出身而经受如此的悲惨遭遇!!更何况我们战斗的对象是塔思克斯军,不是平民!只因为他们生活在塔思克斯而不是我们的国家,你就可以袖手旁观地看这么多无辜者遭受这么惨的事?你的心肠难道是黑色的吗?你连作人基本的良心都没有,怎么配成为凯曼的军人?!’
  冯的反应一下子变得这么激动,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冯对佐拉的言论很听不入耳,也有几分是冯把痛心饥民遭遇而生的心火也迁怒到佐拉副将的头上,一并发作出来。
  只因一句话就招来将军破口大骂,甚至还以此质疑他的军人资格,佐拉心底自然大是不忿。叱责声引来附近不少人窥看和小声议论,佐拉更觉得大折颜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虽然不能还口,佐拉看似恭顺地低垂的双眼中却隐隐闪动着怨毒的凶光,可惜盛怒中的冯茫然不觉。
  吼完这几句,冯仍是余怒未消,怒冲冲地喝令佐拉等两名副将立刻着手放粮之事便径自走了。这件事也就这么成了定局。
  冯既已决意如此,手下人也只有照办。佐拉和军中一众部将很快忙碌起来。
  在各处设置放粮点,组织饥民排队领取面粉干肉等食物,这些事说起来简单,但又要及时调运粮食,又要维持放粮点秩序,避免出现哄抢,组织者劳累的程度实不亚于打一场战。
  佐拉一直在各放粮点处巡视,直到饥民基本都领到了食物,各自安然散去后才算了事,而天色也早已黑了。
  顾不上用晚餐,佐拉就用这一副汗水淋漓,遍身尘土的劳累模样赶去见将军。
  --当然不是真的忙到连这些时间都没有,而是刻意要让将军看到自己劳碌的模样。
  不管背后做得再怎么辛苦,只有让长官知道了,功绩才算是落在自己头上。佐拉很清楚想要仕途顺利,不仅要懂得如何圆满完成上头交付的任务,更要懂得如何让上头的人明白地看到这一点。
  虽说佐拉依旧对被冯狠狠责骂之事怀恨不已,却没忘记自己的前途还是得着落在将军身上。放粮的事显然让将军对自己生出不满,现在当然更要加努力向将军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了。
  冯应该事先有吩咐过,军帐外间几个整理一些军务相关资料图纸的副官幕僚一看到佐拉,便直接让他进里间见将军。
  看起来佐拉的做法确实奏效了。冯见佐拉副将对放粮的事这么尽心,再加上他后来自己也觉得只因一句话就痛斥立过许多功劳的得力部下,确实做得有些太过了,心怀歉意之下对佐拉的态度倒比平时还更好上三方。
  察觉到冯态度的变化,佐拉确信白天的事不至于对自己的今后有太多不利影响,终于安下心来。一场纯公务的谈话,在两人各有心思之下,竟然谈出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倒也特别。
  然而一报告完情况,走出将军所在的里间,佐拉身上的冷风立时将残余的和悦气息冷却下来。刚才为将军没有生出芥蒂而生的欣喜庆幸,忽然在这一瞬间全数转变成了极度的愤怒。
  那老不死的!为什么我非得这么在意他看不看得起我?!今天没来由被他痛骂一顿,还得费劲心思地想办法讨他欢心,这仰人鼻息的滋味老子受够了!
  想到白天在众人面前所受的耻辱,顿时连带着勾起了佐拉满怀恨意,在心底一连串地暗骂着。
  说什么五英雄,也不过是他正巧赶上了魔族入侵的时候,好运地被选去参加封魔之战,又能活到现在罢了!和魔王近身肉搏的是第一剑士艾德瑞克、封印魔王的是护国女神修雅,他也就是躲在后头放放冷箭而已,有多了不起?这老家伙年纪一大把了,却光靠着过去的资历,就可以永远压在自己上面。有他在,自己再能干也永远出不了头!
  佐拉越想越是气不过,不过碍于外间那些军官的眼光,面上却没敢泄漏半分内心的思绪。
  一边往帐外走去,他一边笑着和军官们打招呼。他向来注意为自己塑造良好的形象,尤其是这些冯日常会接触的军官,自然更要搞好关系。
  经过一张桌前,佐拉的眼光刚好从桌面上一堆凌乱的纸张上掠过。正要继续迈步向前时,其中一张纸上却有什么东西牵引住了他的目光。他停下步伐,顺手拿起那张纸来细细端详。
  桌面上那堆纸中有好些都是人的画像,佐拉拿起的那张也是其中之一,上头印着一个五官端正分明的年轻男子头像,金黄的头发、明蓝的眸色相当醒目。就算是出自平庸画师之手,仍可以让人感觉到画中男子给人的温和平易之感。
  而佐拉注意到这画像当然不会是因为有搜集美男图片的癖好,而是画中人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曾任宫廷卫士长的他出于职业需要,曾受过有关记忆和辨认的训练,只要是见过的人通常都会存有一些印象。
  此刻他正是觉得好像曾经见过画像中的男子,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明明就在脑中某处,却无法掌握的感觉让佐拉不大舒服,他顺口问桌后的军官:‘这是什么啊?’
  军官抬头瞄了一眼:‘哦,那是前两天从东方送过来的圣爱希恩特军,还有南方联军中一些主要将领的肖像。副将大人手上那张是黑旗军首领。’
  ‘他就是圣剑士艾里?’佐拉有些惊讶。
  虽然黑旗军的军力在大陆上还排不上号,凯曼之前也没有费太多力气去专门对付它,不过圣剑士和圣女在人们口耳相传中一直笼罩着圣洁神秘的光环,再加上他们在南方日渐高涨的地位,名头倒是响得很。
  佐拉没想到声名赫赫的圣剑士会是这么个气质平和的年轻,不由对圣女也兴起了好奇心。
  ‘有圣女萝纱的画像吗?听起来该是个美女哟?’
  ‘嘿嘿,就知道大人你对圣女更有兴趣!你自己看吧!’
  一个跟佐拉混得相当熟的军官开着玩笑,从纸堆中翻出另一张画像给佐拉。佐拉接过手一看,神色顿时一动。
  不是因为萝纱的画像美到足以冲击观者的心灵。这些将领的画像都是凯曼画师按照曾在战场上见过他们面貌的士兵的描述画下来的。而美人最美之处在于气质风骨,士兵的口述难以描绘得明白,再经过平庸画师之手又削弱三分,再美的人物也动人不到哪里去。
  佐拉心中受到震动,是因为先前一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圣剑士艾里,但在看到圣女的画像,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圣剑士艾里,不就是两年多前将军还是宫廷卫士长时,曾经奉命追捕过的逃出广场的武道大赛参赛者吗?截住他时,他背上背的正是这个少女!不会错的!
  刚知道自己竟然那么早就和这两个风云人物打过照面,佐拉只觉惊异,但随即又涌现出一股古怪感,好像其中还有什么问题被自己忽略了……
  他迅速回想起那一日跟在冯身后所见的情景。记得冯曾经和这个艾里交谈过一段对话,虽然话中意思很隐晦,不过他们两人是旧识,这一点是绝对的!
  佐拉更清楚地记得,在随后的围捕中,当那男人要逃出包围圈时,冯发箭阻止时明明可以直接射向他们的身体,但每当机会出现,冯都只是射向对方的落足处令对方陷入被动便罢,最后才容得那个艾里找到机会脱身逃走。
  而且,艾里在与卫兵的交手中分明已经显露出惊人的战力,与大赛时传言他是靠狡计和好运混入决赛的蹩脚角色绝不相符,按理应该要引起上头的注意。
  可后来却一直没见上头对此有什么反应,追捕逃逸参赛者的主要力量也都放在其他人身上,看起来上面好像并不知道那个艾里的实力……当时卫队中也没人特别留意到这点,现在回头想来,恐怕是冯有意把事情隐瞒不报!
  想通其中关窍,佐拉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实已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扳倒堂堂五英雄的迪卡尔??冯的大好机会啊!只要向国王密告冯和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有旧交,更曾经徇私放水让他们逃走,致使凯曼今日多了黑旗军这个对手,冯就难逃渎职叛国之嫌。
  宫廷卫队中应该还有许多卫士记得当时的经过,只要国王稍作调查便可证实。再加上这次冯又私自动用军粮救济塔思克斯饥民,也很难不令上头的人疑心这是拉拢人心、培植私人势力之举。
  眼下对塔思克斯的战争足以决定凯曼国运,国王必定不会放心把领兵的权力交给一个有通敌叛变嫌疑的将领。如果自己密告成功,不管五英雄的位子能不能保得住迪卡尔??冯度过这一关,至少西征军的兵权他是很难再抓在手里了……自己是副将,又密报有功,从冯手中释出的兵权至少有一部分很可能会被上头交给自己分管!这正是自己飞黄腾达,跻身上层的捷径啊!
  佐拉又扫了一眼艾里的画像,若无其事地放回原处,自然地和军官们聊了一阵后才离开军帐。淡黄的朦朦月光落在他身上,令四周景物和副将的身影都一并变得柔和,却掩不掉他在人后时眼中闪现出的诡谲阴郁的精光。
  夜,正长。
只看该作者 18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消息走漏~
 
  日正十年三月二十日。
  深夜,诤君懒懒靠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杰伊好读史书,每日总要看上一卷才睡。虽然再过一周多,他就要发动一场必定令举国震惊的政变,不过该筹备的已经在两年多的蛰伏中筹备好了,现下便只等手下的人一一到位便可,反倒没有什么可忙的,还能够悠闲地翻翻书。
  今晚他是挑着各国历史上有关政变暴动的片段来看。看了一阵,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像不少暴动都会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只好仓促行动,最后以事败告终呢!’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中断了学者的感叹,声音虽不大却有些急促,隐约透出一股紧张感。杰伊微微皱眉,合上书册拿在手上,起身开了门。门一开,一个黑衣人立刻闪进屋内重新关紧门户。
  ‘出了什么事?’见来者是负责暴动的日常组织事宜的得力手下罗伦,诤君先前轻松的神色沉了下来。为了避免惹来嫌疑,平时杰伊与罗伦都是通过一套特别约定的方法相互联系的。今夜罗伦冒险直接来找自己,杰伊很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罗伦立时跪伏于地,满面尽是焦虑和自责之色:‘大人,事情有变!都是属下疏忽……’
  看情形果然很严重。诤君打断罗伦的自责,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命令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先把事情说清楚!’
  罗伦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定了定神便开始从头讲起事情经过。
  事情要从罗伦的身份说起。诤君有官职在身,很难亲自处理有关起事的事务,多半是在幕后操控。平日的组织工作大部分是由罗伦负责处理,一些重要文件资料也是由他保管在总部的隐秘处。然而就在今天入夜时分,收藏资料的密室却遭内贼潜入行窃。
  那贼人原是罗伦手下的人,难怪能找到机会从严密的看守下盗走资料。幸好他得手后刚要逃走,正巧被守卫撞破,立时引发了一场骚乱。罗伦得到消息后即刻赶到那里一检查,果然少了资料中最要命的一份参与起事的人员名单。而那内贼趁乱杀伤了几名守卫,拚命逃出了据点。
  罗伦深知名单外泄的严重后果。名单一旦落入国王手中,不仅可以坐实大家谋反的罪名,国王更可以根据名单按图索骥,把所有人送入牢房!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当时在据点里的最强好手,全力追捕而去。
  那窃贼乃是奉魔法公会会长萨拉司坦的命令,混入一股形迹有些古怪的团伙中调查的探子。一查之下,果然发现这些人竟是准备谋反,而且已经集合成一股相当大的势力,如果不能连根拔除,以后手尾就长了。
  因而萨拉司坦得报后,不敢打草惊蛇,而命他继续潜伏内部尽量接近上层人物,伺机窃取参与人员清单好日后一锅端,只可惜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被发现了。
  这探子知道一旦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潜力激发之下逃跑的速度相当惊人,罗伦等人一时倒也追他不上。逃跑者和追赶者隔着看得见彼此的短短一段距离,在黑夜中以惊人的来势飞奔着,却像是在水中急速游动的鱼儿一样没有半点声响。
  如果有人看见这场面,必定会觉得相当怪异。不过,无论是逃亡者还是追赶者都刻意避开了有人的地方,这一场追逐几乎没有落入任何人眼里。
  作为追赶一方的罗伦等人的本领基本都高于那逃亡者,只要耐心追赶下去,逃亡者总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而如果闹出响动引来卫兵,就意味着多了一方不稳定因素,倒不如多耗些时间以求稳妥。
  而在逃亡者而言,他虽然入伙时日还短,进入不了领导核心,平日却已探知王国上层一些贵族大臣也牵涉其中,只不过不清楚究竟是哪几个。他很清楚一般的士兵不敢得罪贵族,如果招来一般的王城守军,罗伦他们只要打出背后支持的贵族的旗号,说是捉拿家贼,自己可能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回去灭口。
  不过逃亡者并没有绝望,仍拼尽全力往王宫的方向奔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惊动宫廷卫队露面,才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因为只有宫廷卫队能不买官员贵族的帐,若惊动他们出面干涉,不管罗伦他们打谁的旗号也没法主控局面。只要自己得到开口的机会,说出罗伦一党谋反之事,卫队肯定要将双方的人都扣留下来调查清楚,形势就会完全逆转!
  只可惜,逃亡者的如意算盘,追赶者很快也看出来了。罗伦自己带一部分人拚命追赶,同时也分出一部分人想尽办法围追堵截逼得那人没法接近王宫。
  双方绕来绕去兜了好大圈子,直追到城外皇家围猎场附近,才总算没有惊动王宫守军的擒下了内贼。见内贼被带到自己面前,罗伦终于松出口气,随即命人在内贼身上搜出名单。
  然而,搜遍那人全身,就是找不到那份要命的名单!
  杰伊听到这里,一直握在手中的书册一颤,‘啪’的落在地上。书的主人却无心理会它,神色变得冷峻无比,略一想,问道:‘会不会他在中途藏在哪里,或是已经把名单转手交给别人?’如果是前者还好些,是后者的话就意味著名单现在已经到了敌人的手上,情况就无可挽回了!
  罗伦摇头道:‘应该还不致于。我们一路都追得很紧,他几乎没怎么脱出过我们的人的视线范围之外,不可能有人能躲过我们的注意和他接上头的!后来,我也派人细细搜寻过贼人经过的路线,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迟疑了一下,他又道:‘只除了一个地方……我们是追到城外,将近皇家围猎场附近才抓住那内贼的。我怀疑,他见自己逃不掉,有可能用弓箭弹弓把名单射入围猎场中。不过围猎场是王室专用之所,四面施有警戒魔法,名单这样的小物件丢进去无妨,一旦有人闯入便会触发魔法,发出警报引来卫兵。所以我们虽然有此怀疑,却没法进去搜寻查看。’
  说完事情始末,罗伦静静在旁等待诤君作出决断。而诤君也未发一言,默然静坐,片刻后才终于传下命令。
  ‘你再带人仔细在城中搜索名单的下落,不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如果还是找不到,看来就真的是在围猎场里了。不过现在围猎的时节还没到,不会有人去打猎,就是巡查卫兵也很少到围猎场内走动,只有负责清扫整理猎场的下人可能发现名单。我记得围猎场每隔十天一次,明天一早我就去打听下次清扫是什么时候。在那之前名单还是安全的,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再想办法。’
  虽是相当被动的举措,不过眼下事情刚发生,情况不明,也只有边走边看有没有转机了。罗伦点点头,就如来时一般轻巧地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
  罗伦走后,诤君的睡意早已消失无踪,关上门,在门边怔怔站了一阵方才回神。瞥见掉落桌边的那本史书,他走过去拣起书册掸掸灰尘,忽地露出一抹苦笑,深深感叹:‘正说着历史上的暴动常常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呢,我这里也闹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不苦笑都不行呢……
  将刚才密谈时紧闭的窗户打开,望向外头阴沉沉的夜色,杰伊心头也是一片灰暗。虽然刚才镇静地指示罗伦今后该怎么做,但其实他自己已心中有数,安全寻回名单的希望实在渺茫得很。
  ‘难道只有仓促起事这一条路吗?这么做的话,结果会不会也和那些前例一样是失败?’
  现在在拉寇迪城内的人手还不到全部的五分之一,能发挥的力量绝不到原本的六成。胜算实在太低了……
  诤君站在窗前,深思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诤君就派人去小心打听到围猎场下一次清扫的日期。幸运女神还算没有完全抛弃他们,围猎场前两天才刚刚清扫过,下一次得到八天以后--也就是说,他们还剩下八天时间。
  收到回报后,诤君独坐在房里没有吭声。好半天后,终于出了房门,他马上叫仆人备好车马前往翠雀旅店。
  ‘说实话,我现在完全拿不定主意。’在旅店的一间密室中,杰伊跟爱琳娜把昨夜之事说过一遍后颓然道:‘到第八天如果还没办法找回名单,我们就只有赶在那天之前起事了。是该豁出去一拼?还是不能让伙伴的性命白搭,大家暂且散伙,隐姓埋名尽快逃离凯曼以保存力量?’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无意识地玩弄手中的酒杯,一边继续道:‘大陆上的形势若不是糟糕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会选第二项。我们这边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可贵,应当慎重对待。可再拖延下去,塔思克斯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到时候就再没人能阻止凯曼在歧路上越滑越远,我们这点力量就算保住也没有意义……但如果仓促行动,成功率未免太低。是不是该就此中止,让跟从我们的人们好歹能凑合着活下去?’
  将自己的迷惑一一倾诉出来后,他茫然地望向爱琳娜寻求她的意见:‘爱琳娜,你看呢?’
  如此重大的事,爱琳娜也无法即时回答。沉吟着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侧转身,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紧紧盯住杰伊不放。杰伊早已深知爱琳娜的真实面目,当然不敢把这看作是含情脉脉的眼神,被她望得久了,颈上寒毛更是一根根竖了起来。
  孰不知,爱琳娜此时的目光,恐怕是她一生中真正最与‘含情脉脉’挨得上边的眼神了。
  终于见爱琳娜口唇欲动,看来终于是要说回正事了,被盯得老大不自在的杰伊暗暗松了口气,集中散乱的心神准备聆听爱琳娜的高见。
  ‘我说,我们结婚吧!’
  从妍润红唇中吐出的,竟是与先前的凝重气氛完全接不上的话语。杰伊张口结舌地看向嫣然而笑的美人,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晕坨坨的只剩一团浆糊,心却极有活力地突然蹦跳得比头兔子还欢。
  而爱琳娜丝毫没有身为女子而主动向人求婚的羞涩,安然不动地仍是笑笑地看着杰伊,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回应。诡异的气氛中,两人就这样无语相望,纠缠的眼波中溶入了无尽的话语。
  这大概是这场怪异的求婚计中,唯一符合‘结婚’该有的旖旎缠绵的部分了--尽管也只是表面上看来如此。
  ‘乒铃乓啷’的一连串声响过后,堂堂诤君大人狼狈地摔到了桌子底下。
  凯曼历日正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南方联军的军营中。
  艾里疑惑地取下恋血鸳带来的信卷。这次鸟儿送来的信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竟然是红色的。展开一看,质地竟是精美薄软的红色丝绸,虽然不大,印制却十分精致。仔细一看,赫然是一张……
  结婚请柬?!艾里一时有揉眼的冲动,好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再怎么看,请柬上的字都没有变化。上头爱琳娜的字迹依旧张扬,继续打击着南方联军统帅的神经。
  ‘杰伊和我定于三月二十八日成婚。只可惜看起来凯曼一时半会还垮不掉,你和萝纱不能来喝我们的喜酒,真是遗憾。只有期待日后重聚之时再和你们共饮这杯酒了。对了,到时候你们的红包照样是要补缴的。顺带一说,所谋之事有变。参与起事的人员名单失踪,消息有走漏的可能。但也不必过虑。婚礼上,我们会送你们一份大礼的。’
  ‘这,这两个家伙……’艾里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攥紧拳头。丝绸被揉成乱糟糟一团。
  ‘到底在搞什么啊!消息可能走漏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句“不必过虑”就算打发了?!这两人更加还有心思跑去结婚?!’
  又把绸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爱琳娜不是用这段文字来掩人耳目,隐藏了什么密码,艾里悲愤地冲天空翻了个白眼。
  ‘老天啊!你该不会在我好不容易决心认真看待与诤君的盟约之后,却让杰伊那家伙把盟约当儿戏吧?’
  而在拉寇迪的萨拉司坦得知这个婚讯,亦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
  这两天他派去调查一股形迹可疑的团伙的一个手下完全没有了联系,想来应是暴露了身份。照他失踪前传回的消息,那伙人将在十多天后发动一场不利于凯曼的大行动。虽然还不知道这行动具体是怎样的,不过那探子失去联系后第二天,诤君便突然发布婚讯,总令他莫名地觉得在意。
  尽管看起来并没什么理由可以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或许是春祭那天诤君的特异表情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就是无法抛开这种不妥的感觉。
  而身为魔法师的人多半注重自身的灵觉。既然下意识地产生了这种想法,萨拉司坦便索性认真地考虑起来。
  如果是自己弄错了,诤君的婚事和探子失踪并无关连,那也就罢了;这二者一旦有什么牵连,事情则必定很严重,这场婚礼可能就是叛乱阴谋的一部分!
  ‘……但是,这场婚礼能有什么地方和叛乱扯上关系?’萨拉司坦背靠着椅背放松全身,紧闭双眼专注地思索着,却总感觉一直掌握不到浮杂表相下那最关键的那点。
  ‘一个中层贵族的婚礼,还不够资格让国王陛下到场致贺……诤君本身已经不是多显赫的权贵,迎娶的又只是个平民女子,也算不上权势的结合,根本没必要注意……’
  喃喃自语地作了一通猜测,仍是没有半点头绪。萨拉司坦素来对风月浪漫之事不大感兴趣,名满帝都的第一美女,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样貌名气比一般女人强些罢了。
  以往他偶尔和爱琳娜见过几次,不过爱琳娜因为不平萝纱的遭遇而没怎么搭理过他,萨拉司坦对她的印象便也相当模糊。因而他始终没想从爱琳娜那边调查,否则或许已然发现些许蛛丝马迹了。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不过,到时候多防着点总是好的……还是做些准备以防万一好了。’
  在萨拉司坦的书房以外的城中各处,诤君将与翠雀旅店的爱琳娜共结连理的消息也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在帝都人眼中,这无疑是一场地位和美色的结合。贵族迎娶平民美女为正室的例子尽管不多,不过爱琳娜可是赫赫有名的帝都第一美女,这也属正常之事。
  只不过,贵族自有贵族的礼矩,诤君没经过订婚而直接跳到结婚,婚期的发布又略有些仓促,未免有些对新娘不够尊重之嫌。将之联想到爱琳娜不大好的风评,人们也就觉得可以理解,没什么不对的了。
  而对于爱琳娜为数众多的追求者来说,这个消息却不啻晴天霹雳。婚讯一流传开来,几乎每天夜里城民们都可以听到失恋者对着明月哀嚎。帝都许多酒馆的老板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因为每天都有许多借酒浇愁的痴情种们给他们带来了大把进帐。
  不过,在这次帝都酒馆旅店业的普遍景气中,爱琳娜自身的翠雀旅馆却例外地没能得到多少好处。每天冲到翠雀来找爱琳娜倾诉衷肠,期望她能打消主意的人虽然少不了,却连正主儿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诤君府上的侍卫驱出门外。
  人们对此到倒不觉得奇怪。寻常平民还罢了,有几个贵族愿娶个交游广阔,艳名远播的女子为妻?实在是喜欢得没办法了,甘愿把她娶回家,也断然不会让她再和以前的众多追求者见面的。
  以上只是茶余饭后以议论帝都近来最大的八卦为乐的市民们,站在诤君的角度而得出的看法。在婚礼女主角的追求者那边看来,却是大大不能理解爱琳娜为何会选择诤君。诤君的家世虽还称不上没落,但与立国初代的风光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在爱琳娜的众多追求者中,不乏权势远胜诤君的高官显贵家的贵族子弟,对她也是殷勤备至,在其中任选一个都该比诤君更强啊?
  强烈的不解、失恋的痛楚,加上莫名其妙就沦为失败者的怨气,激得不少爱琳娜的爱慕者冲动地去找爱琳娜问个明白。自婚讯传扬开后,上门找爱琳娜的失恋男子就没少过,然而,却没人能得到回答。
  翠雀旅店虽还在照常营业,但老板娘大概是在内屋中,几乎没在店中露面过。而旅店中早有许多诤君的侍卫守候着,不让任何人擅入内室。
  诤君到底有监督城内治安的权力,他派手下人保护自己的新娘,理字上站得住脚,一般的贵族也不敢造次,以免落得个滋事斗殴的罪名到牢狱中不光彩地走上一趟。
  少数几个头脑发热,不顾一切闹起来的人不是被侍卫制服逐出门外,就是直接进了班房。而礼貌的求见,也都被以爱琳娜正忙于准备婚礼的理由婉拒,始终没人能见到佳人一面。
  不过,佐拉勋爵(与迪卡尔??冯的副将佐拉同名,并非同一人)和安德拉寇子爵两位,就没有那么容易摆平了。
  他们可以说是爱琳娜狂热追求者中最为杰出的人物。这两人都是潇洒风流的人品。佐拉勋爵出身名门,本人则为现任皇家宫廷卫队队长,安德拉寇子爵的父亲罗蒙西尼侯爵掌管王城守备军,甚得仁明王宠信,也是一等一的家世,平日各自都招惹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却都拜倒在爱琳娜的裙下。
  爱琳娜别有所图,待他们的态度也较其他追求者更要亲匿三分。他们早就笃定爱琳娜最后必是在他们二人中选择其一,也因此而视彼此为最大劲敌,素不相睦。
  当知道爱琳娜突然决定嫁给在他们看来不如自己甚远的诤君,这两人受到的打击更甚其他追求者。简直是晴天里一声霹雳,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两人的反应很相似。一从震惊中回神来,便各自带着几个手下直冲翠雀旅店而来。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地闯进了翠雀旅店的大门。镇守翠雀的侍卫头领一见这两人上门便知麻烦来了,一面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付他们,一面照诤君交待过的暗中差人赶去向他通报此事。
  果然,两位年轻贵族自恃家世不凡,根本无所顾忌,一见店内的状况反而大闹起来。见侍卫们紧守着不让他们见爱琳娜,他们不觉生出疑心。
  ‘我明白了!爱琳娜小姐她一定是被你们软禁起来了!’佐拉勋爵蓦然恍然大悟,不屑冷哼:‘好个诤君,真是无法无天了,就他也敢用权势逼她成婚!’
  ‘快点放了她!’安德拉寇子爵也阴阴威胁那些侍卫:‘不要以为是诤君,就没人压得住他了!’
  本来相看两厌的两个情敌,这会儿同仇敌忾,一唱一和还挺有默契。
  杰伊的人顾忌两人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但也不能违背诤君的命令放他们进去。两位贵族断定心上人被人囚禁逼婚,越来越激动,见侍卫不肯退让,便开始辱骂推打他们。
  双方各不肯退让之下,场上气氛急速升温。店里识得这两位年轻贵族的本地人见势不妙,都赶忙结了帐脚底抹油了。
  开玩笑!这两个贵族一个掌管宫廷卫队,一个老爸手里握着王城守备军,他们和诤君的人打起来的话,那还不得混战成一团?咱小老百姓可没本事在里头凑热闹!
  其他一些不懂内情的客人也看出气氛不对,纷纷丢下钱走人,转眼店里客人就跑了个精光。偌大的店中只剩下一群侍卫和两位贵族相持不下,气氛越发火爆。
  贵族所带来的那几个手下也上前帮忙推挤侍卫,侍卫们如果再不反抗的话,便真要被他们冲进去了。侍卫中的领头眼看撑不下去,一咬牙,便待招呼大家出手。
  ‘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紧要关头,店门外传来一声喝阻。佐拉和安德拉寇都是跋扈惯了的人,一时也被话语中的凛然之威震慑得住了手,他们的手下自然也停下手来,往声音来处看去--诤君杰伊昂然走了过来。
  略一扫视店内众人纠缠的情形,杰伊大致猜得出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了,挂着微笑向两位贵族欠了欠身:‘两位是来找爱琳娜的吗?爱琳娜这一阵忙于准备婚事,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会客。两位既是爱琳娜之友,想必能够体谅吧?等婚礼那天再请两位光临,我和爱琳娜一定多敬两位几杯陪不是。’
  这是佐拉和安德拉寇第一次发现,这个以前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贵族的笑容中,竟可以潜藏那么强大的威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敢生出违逆之念。
  但一想到就是这个家伙要娶自己的心上人,两人的怒火重又高昂起来,愤愤地命令杰伊即刻放了爱琳娜。
  杰伊却泰然自若,全不为他们的怒气所动:‘两位大人怕是有些误会吧?我和爱琳娜的婚事乃是两相情愿,我并没有做过任何扣押胁迫之举啊!’
  那两人自然不会相信。安德拉寇冷哼一声:‘真没有扣留爱琳娜小姐的话,为什么不肯让我们见她?除非亲眼看到爱琳娜小姐是按自由意志行动的,我才会相信!’
  ‘不错!’佐拉也赞同道,见杰伊面有难色,他阴笑道:‘怎么?没话说了?’
  杰伊耸耸肩一摊手,回以无奈的笑容:‘勋爵你误会了。如果爱琳娜想见你们,当然可以见,问题是……她不想见你们。就算是未婚夫,我也不能勉强啊!’
  两位年轻贵族公子登时暴跳如雷,你一句我一句没头没脑地怒喝起来。
  ‘胡说八道!爱琳娜小姐不可能拒绝见我的!!’
  ‘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搪塞得了我们吗?!’
  ‘今天见不到爱琳娜小姐,我是绝不会走的!’
  喝骂、威胁的话语混成一团,几乎连佐拉和安德拉寇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究竟喊了什么。
  就在场面混乱到快没人能控制的时候,所有的喧闹嘈杂忽然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这要归功于噪音最主要的两个制造者,佐拉勋爵和安德拉寇子爵直着脖子呆呆瞪着前方房门内出现的一道俪影,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只看该作者 18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婚礼的钟声~
 
  ‘爱琳娜小姐?您还是这么美丽呵!看到你无恙真是太好了!’
  ‘不用担心,亲爱的爱琳娜。有我在,再没有人能够胁迫你做不愿做的事!’
  爱琳娜心底暗暗冷笑。就算有人自以为是救美的英雄,她可没义务配合他的妄想。她向几天后将成为她丈夫的眼镜男点头打了个招呼,神色跟佳期将近应有的缠绵羞涩尚有一段距离,不过相比对那两位‘客人’的存在视若无睹,亲疏之别已经够明显了。
  只这一照面间,两位贵族心底已各自生出不好的预感。
  爱琳娜前所未有的冷漠姿态,迫使他们不得不认真考虑她是不是果真不想见他们?这个可能性给他们造成的打击,比‘爱琳娜被人逼婚’更加沉重,两位贵族公子脸上的笑容几乎撑不下去了。
  不过,两人旋即又想,旁人连见都见不着,她肯出来见我,待我已算是与众不同,或许事情会有转机?抱着这一线希望,两人总算维持住笑容,压抑住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看着爱琳娜娉娉婷婷地走近他们,不,走过他们。
  爱琳娜目不斜视,以一如往常的高雅仪态穿过堵在门口的人堆,直直走进店堂中,开始俐落地收起逃走的酒客们丢在桌上的酒钱,不时还传来她隐约的嘀咕声。
  ‘真是的,多来几遭,这生意真不要做了……还好,诤君、宫廷卫队长和王城守备军的人都在,没人敢趁机赖帐……’
  自始至终,她都没正眼望过佐拉或是安德拉寇一眼,淡漠的神情充分证明她完全不想见他们。她肯露面,只是为了赶在场面闹得不可开交之前把钱收好罢了,同时也藉此证明他们的猜测并非真实,好让他们退却。
  很残忍,也很合乎她个性的做法。
  明白这点,佐拉勋爵和安德拉寇子爵两人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刚刚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虽然他们两人都是花名在外,过去没少过负心薄幸的名头,而且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会被爱琳娜吸引,究竟是不是出于好奇心以及因为感兴趣的女子不在乎他们而激起的好胜心。但至少在此刻,他们确实在爱琳娜身上投注了许多,两个在娇宠中长大的少爷几曾尝过这般挫折滋味?
  一时间,两人都是痛彻骨髓,心中混乱非常。一会儿发狠地想直接带人把爱琳娜抢回自己家中算了,一会儿又觉得靠这种手段才得到爱琳娜,岂不是证明自己的无能?而且,这么做她心底必定再瞧不起自己,恐怕再也看不见她那独一无二的娇柔而不脆弱,甜中又带三分辣的风情了。
  再说靠手段硬夺的话,也必定引起其他追求她的贵族嫉恨,为自己招来祸根……但真要就这么放弃,眼睁睁看这朵鲜花被别人采走,又是万分的不甘……
  两人脑中各种念头冲突往来,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安德拉寇子爵心存一丝侥幸,最后一次尝试问道:‘爱琳娜小姐,凭我安德拉寇家族的力量,应该足够帮你解决任何难题。你如果有什么困扰都请尽管向我倾诉,我都很愿意帮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爱琳娜只淡淡回了个礼,眼光盯着地面仍是不看他:‘多谢你。不过爱琳娜真的是愿意与诤君大人相伴终身,请不必费心为我担心。’
  ‘两位大人都见到了,在下并没有勉强爱琳娜。’杰伊接口道:‘再说,两位大人既然是爱琳娜的朋友,该也知道以她的个性和聪慧,又有谁能要挟得了她呢?’
  佐拉勋爵直着眼定定地瞪着爱琳娜许久了,忽地向她嘶声大喊:‘为什么要选他?我到底哪点比不上这个小小的诤君?!’
  杰伊好涵养,没有对他失礼的话语发作。而爱琳娜沉吟许久,终未出一声,垂首往内房走回。在她的身影完全被门后的黑暗吞没之前,她微微回首,盈盈眼波在佐拉和安德拉寇身上极快地一个流转,竟透出无尽缠绵幽怨之意。
  隐约间,似有幽深的叹息回荡不休。
  这一切,在房门合上的一瞬嘎然而止。佐拉和安德拉寇的心神全被她这临去一瞥吸引,直到佳人芳踪已渺才回过神。
  沉迷于爱琳娜那如泣似诉的一瞥间的风情,两人心中更加放不下她,又困惑于她那一瞥之下似乎大有深意,思索着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佐拉和安德拉寇一时也无心再和杰伊纠缠下去,迷迷糊糊、失魂落魄地带了各自的人离开翠雀旅店。
  日正十年三月二十八日
  急速奔涌的暗流之上,水面却往往平静无波。大变前夕,往往异常沉寂。凯曼帝都在毫无异状的安宁中过了数日,终于到了近来帝都最热门的八卦话题--诤君和爱琳娜成婚的这一天。
  不需要有人特别提醒,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从一大早开始,翠雀旅店内外,即将建证婚礼的神庙和迎入女主人的诤君府邸附近,都出现了不少颓废派男人,有苦着脸独酌的、有捧杯狂饮的、有颓然长叹、有嘤嘤低泣,还有的干脆就纵声大哭,种种失恋丑态一一上演,蔚为奇观,实在让人很难不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佐拉勋爵失魂落魄地坐在可以看见神庙尖顶的一道山坡上,周围散乱地堆满空了大半的酒瓶,在他身后看不到任何一个通常跟从左右的手下。
  没有男人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恋痛苦的模样。
  神庙顶上,许多白鸽飞飞停停。纯澈的阳光下,神庙红色尖顶和粉白的石墙在辉映出柔和的光晕,与莹蓝的天空格外相衬,看起来是那么美好而宁静。
  不过此刻在佐拉眼中,这美丽的建筑只是个将要把他看上的女人送到别人怀中去的鬼地方而已。要不是对神庙供奉的神明还存了几分忌讳,他恐怕早就咒骂个不休了。
  那一日去找爱琳娜,非但没有问个明白,反而为爱琳娜临去时那含义不明的一回首多勾走了几分魂魄。这几天他失魂落魄的,心中始终就是放不下。
  爱琳娜那如泣似诉的眼总在他脑海中脉脉凝视着他,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心里究竟想着什么?那个时候她到底想说什么呢?为什么最后还是决然离去,什么都不说?
  佐拉自有生这二十多年来,还从不曾像这样牵挂过一个人心中怎么想。而且爱琳娜吸引他的时间也是保持最长的,至今非但没有衰竭,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于是,这被爱琳娜挑起的混杂着征服欲的色欲,就被从未爱过任何女人的勋爵当成了爱情的真正滋味,愈发痴迷起来。
  今日一早,想起爱琳娜小姐那样的美人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了,他便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
  随后,他便不由自主带着许多酒,来到这里自斟自饮。望着不远处的神庙,遥想着爱琳娜的美丽娇娆,年轻的勋爵有些自虐地沉醉于这令他颇感诗意的伤感氛围中。
  忽然间,勋爵被醉意掩盖一半的神智被细碎的一点声响惊醒。声音就是从他身旁不远的树林处传来的,似乎是有人踏断了枯枝。
  佐拉一转头,只见一道飘拂而起的白纱蓦然隐没于林叶之间。勋爵酒意顿消,瞪大了眼直起身,激动地喊道:‘爱琳娜小姐?!’
  虽然没看见那人身形,但佐拉就是认定那白纱必定是爱琳娜身上的婚纱!除了她,还会有谁在这树林里穿轻飘飘的白纱裙?
  婚礼在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跑来这里偷偷看自己?
  他的心霎时间狂跳起来。难道……她在最后关头终于醒悟她的真实心意,来找自己倾诉情义,期望自己阻止婚礼?被自己一发现就跑,一定是害羞了。想不到爱琳娜小姐也会有这么娇羞的一面,真是可爱啊!
  就算不为了这些绮念,他也想找到爱琳娜问明白她心底究竟是什么想法。佐拉猛地弹起身,向白纱消失的地方快步追赶过去。
  知道爱琳娜害羞,如果出声唤她只会把她惊扰得逃得更远,他便没再出声。不过爱琳娜似乎跑得很急,林木又密实,佐拉追了一阵始终未能追及,还险些弄丢了她的去向。
  好在几次失去方向后,爱琳娜的身影都恰好在远处一晃而过,让他欣喜地接着追上去。
  就这么一路引着他在附近的林子里转了一阵,佐拉最后还是失去了爱琳娜的踪迹。这位因家世而得到宫廷卫士长头衔的年轻贵族相较其前任而言,本领和经验的差距大得不具有可比较性,野外搜索的技巧就更不用提了。
  佐拉仍不甘心,在林中胡乱转着,期望能再凑巧碰见她。可幸运之神这次似乎不愿再光照,绕了许久他仍旧一无所获。眼看挽回爱琳娜的良机就要这么错过,他心中的懊丧着实难以言喻。
  正在此刻,忽然听见某个方向隐约有些响动,佐拉心中一喜,赶忙飞奔过去。却见越往前,林中光线越亮,原来已经接近林子边缘了。
  到了这里,树木越是稀疏,再难遮蔽视野。佐拉留心向四周张望,果然发现一个白衣女子藏在林边一棵大树后,遮遮掩掩地像是躲着什么。看那纤细窈窕的身形,除了爱琳娜还能有谁?
  ‘爱琳娜小姐!’
  已到了这地步,佐拉已有自信再不会让爱琳娜逃掉。脚下不停地向她奔去,口中欣然喊出她的名字。
  女子闻声转回头,果然是爱琳娜。轻薄透明的洁白轻纱飞扬开来,如梦似幻的绝美容颜现出错愕之色,修长的娇躯僵立着。显然他的出现令她手足无措。
  在此同时,又有一声惊疑的唤声响起:‘爱琳娜小姐?’
  这一次的声音却不是出自佐拉口中,而是从林子前方的空地方向传来。而且佐拉听这声音,还耳熟得很,好像是……
  佐拉惊疑不定地走近爱琳娜,越过她往前方看去,果然看见安德拉寇那家伙也正一脸惊喜地死盯着爱琳娜向她靠过来。一时间,错愕和怒火立时狂涌出来,佐拉难以置信地侧头瞪着爱琳娜。
  很明显,自己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和先前在暗处看自己一样正在偷偷看着安德拉寇!
  ‘爱琳娜小姐你到底……’
  ‘佐拉这家伙怎么会……’
  想通此节,佐拉气怒难当,快步逼向爱琳娜,准备质问她是否存心耍弄自己。而因为情敌出现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安德拉寇,也在同时张口质询。不过两人的话都未说完,就被爱琳娜打断了。
  ‘不要过来!’爱琳娜猛地向佐拉和安德拉寇过来的方向伸出手掌,拒绝他们再靠近,低垂的螓首露出痛苦哀伤之色--虽然垂向地面,不被那两人看到的眼光中正闪动着嘲讽的冷光。
  ‘我只是想在婚礼之前,再看看你们罢了……现在人已经看过,婚礼就快开始了,我……我得走了……’
  欲走还留间,最是撩人心弦。两位年轻贵族一时都忘了刚才的不悦,急着想留她下来。好不容易才能和她好好地见面,看起来事情正有些转机,怎能就这样让她走掉?
  ‘别管那个婚礼了。如果你不想要这婚礼的话,随时可以取消它!诤君不敢把你怎样的,我保证!’安德拉寇子爵总是抓住每个机会来展现自己的英雄气概。
  ‘你在婚礼前会想见我们,证明你对我们并不是没有感情!那又何必要勉强自己嫁给诤君呢?’佐拉虽然十分不喜欢说‘我们’这个词,不过现在不是和安德拉寇计较的时候。
  ‘……’爱琳娜久久沉吟不语。
  直到两人以为自己的心快跳出喉咙口的时候,才听见她哀伤无奈的声音:‘不。我想嫁给杰伊,婚礼必须举行!’
  听到这个答案,两个男人失控地齐声大吼起来:‘到底为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们还不明白吗?’爱琳娜微微抬首,望着他们惨然一笑。凄惨悲哀的笑容令佐拉和安德拉寇的心倏地漏跳一拍。
  ‘正是因为你们啊!’她缓缓摇首,像是终于吐露心中重负般沉沉吁出一口气。
  在两人震撼而惶惑的视线中,她悠然诉说道:‘你们俩都太完美,心意也难分高下……得其一已是幸事,爱琳娜何其有幸能同时得到你们二人的垂青。只是,这叫我该如何选择?就算爱琳娜勉强选择其中一人,今后也必定在你们二人之间摇摆不定,非但成为自己都瞧不起的人,更加亵渎了我们之间原本纯洁的情感……’
  说到这里,她幽幽一叹,仿佛无尽怅惘,其实是自己也受不了这么肉麻牙酸的说辞,须得停一停休息一下。
  ‘爱琳娜虽不是名门千金,也不愿做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女。既已知道照这样下去,终将演变成三人伤心的局面,不如趁陷入未深之前及早抽身。而还有什么方法,会比一场婚礼更直接有效呢?就算我并不爱杰伊,至少大家都可以不用悲伤难过地生活下去。’
  爱琳娜的神色转为坚决:‘所以,今天的婚礼必须举行。这并非爱琳娜一时冲动,而是思虑许久后才下的决心,你们就不必劝我了。况且杰伊心底仁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嫁给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婚礼前偷偷出来见你们最后一面,算是给过去作一个了断……’
  她修长的脖颈低垂下来,带着垂死天鹅般的优美弧度。从未尝过的哀伤和无望感侵袭着两位贵族的内心,让他们一时间几乎忘了如何说话。
  而以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也确实不能容许自己的女人脚踩两船,令自己成为旁人的笑柄。爱琳娜的决定,或许真的是最好的路了。
  他们说不出劝阻她的话,只能怔怔望着晶莹的水珠自爱琳娜玉石般的面颊上大颗大颗滑落,一滴、两滴,溅落在她胸口雪白的婚纱上,化作斑斑水痕。
  ‘从今而后,我与两位就是陌路之人……怪只怪天意弄人!’
  爱琳娜的语调虽柔和悦耳,听在二人耳中,心弦却不由为其中透出的决绝之意和无尽哀恸而震颤不已。
  话音方落,爱琳娜头也不回地快步往神庙奔去。佐拉和安德拉寇自后看去,只见她的肩头微微颤抖,一手捂在面前,显是在竭力掩住悲泣声。奔跑间大篷的白纱被风扬起,随着她奔跑的节奏舒卷不已,仿似寒风中微颤的百合,又似飘然而去的洁白流云,渐渐消逝在道路那端。
  佐拉和安德拉寇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朵云也从此永远飘离了自己的生命……短短片刻间,这份难以言谕的凄然之美,已深深刻印入他们心底。
  爱琳娜的身影消失后,两人怅然若失。站在原地往爱琳娜离去的方向呆望了好半晌,直到婚礼的钟声响起,他们方才失魂落魄地各自离去。
  ‘我回来了。’
  多数人每天回家通常会这样招呼家人一声。不过,一个婚礼前夕开小差偷溜出去的新娘,再度回到新娘准备室时看见候在那里的新郎,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跟他打招呼,就不能不算是件相当诡异的事了。但看起来无论是新娘还是新郎本人对此似乎都并不意外。
  ‘情况怎样?’
  没有立刻回应新郎的发问,新娘从容地拿起桌上的水杯,以优美的仪态大口大口喝着(除了爱琳娜外,大概也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特技)。先前一场假哭消耗掉体内不少水份,为了美容着想,得赶快补足水份。
  喝掉半杯水后,爱琳娜终于长长吁出口气:‘摆平了。按你安排的人回报,他们魂不守舍地回去了。现在还算相安无事,不过以他们的性子,等眼前这股伤心的兴头过去,失望悲伤马上就都会转化成对彼此的怨恨。’
  她嘲讽地淡淡一笑:‘怎么说他们都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才让本来笃定会到手的女人中途飞走。这两位少爷都是娇宠跋扈惯了的性子,可没有相互体谅容忍的美德呢!更何况过去在追求我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积怨颇深,要挑拨他们火绝不是难事。’
  ‘接下来就是派你手底下人的跟着安德拉寇,在他带队巡城遇上宫廷卫队的人时找机会制造混乱,挑动两边火拚,再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这些都是你的工作,不用我多说了。’
  ‘嗯。我心中有数。’
  杰伊应了一声,然后便坐在那里陷入深思之中。爱琳娜由得他去想,开始对着镜子精心修整起因先前流泪而有些糊了的妆。结婚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她不允许今天的自己有丝毫的不完美。
  等到脸上的妆重新变得完美,爱琳娜通过镜子看到身后的杰伊还在一动不动地沉思着什么,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一边梳理着柔亮的长发,她疑惑道:‘杰伊?难道你发现了什么纰漏?’
  杰伊一惊回神,摇摇头,神色却仍透着沉重。
  ‘既然没出问题,你还在这里想什么呢?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这儿是新娘准备室,新郎应该到外头去招呼客人啊?’爱琳娜不解地催促道。
  ‘我……我只是在想……’杰伊忽然变得有些结巴起来:‘真的……要和我结婚吗?我,我是说……要掩人耳目,婚礼当然要举行,不过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这番含含糊糊的说辞,爱琳娜当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这一两年来,她也越来越少看见杰伊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窘迫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两年前他还在追求自己时,那个会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脸红心跳的青年又回来了。她以柔和的眼神望着眼前不知该把手脚放往那里的男人,微微笑了起来。
  嗫嚅了一阵,杰伊终于收拾回自己的冷静,能够有条理地说话了。
  ‘我的意思是,虽然为了完成我们的计划,不被国王的人看出破绽,婚礼必须要如期举行,但我不希望你只是出于在神坛前的誓言而不得不嫁给我。如果不是出自真心的誓言,是没有约束力的,你不用顾忌。而且我也不需要一个我无法让她快乐的妻子。’顿了一下,他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所以如果你并不是真心接纳我,愿意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可以在计划实现后恢复原先的关系。’
  杰伊勉强展露笑容,显示无论爱琳娜的答案为何,他都能接受得了。但他的呼吸仍是不自觉放缓了,紧张地等待眼前女子的回答。
  杰伊说话时,爱琳娜一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每一个神色变化。直到杰伊因为太长时间的沉默和她露骨的注视而再度现出窘态,她忽然十分愉悦地一笑,立时夺走了那可怜男人的魂魄。
  ‘记得我曾说过的一句话吗?我只需要一件很简单的东西,如果谁能把它给我,或许我将会成为他的。我从你身上已经得到了这样东西。不把我当作从属男人的美丽附庸,而是视我为平等的伙伴,给我真正的尊重和自由……’
  爱琳娜媚光四溢的美目中闪动着少有的纯澈温和的光华,与杰伊的目光深深交缠。
  杰伊听着她的话,面色渐渐泛红,好半晌,他才嗫嚅着出声:‘这哪里是一件事,分、分明是好几件呀!’
  清亮欢悦的笑声银铃般响起,爱琳娜掩着口笑得前仰后合:‘杰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幽默感了呢!’
  高高兴兴挽起新郎的手臂,她不去理会新娘要在仪式开始后,由长辈交到新郎手中的婚俗规矩,直接拉着新郎往外走。
  ‘难得连国王都会为我们的婚礼奉上大礼,我们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日子呢?走走走!这就去结婚吧!’
  在神前许下爱的誓约。
  相互交换誓约之戒。
  在彼此唇上印下承诺永恒的吻。
  神圣的钟声响起,将甜蜜的幸福和美好的祝福送到每个人的身边。
  这一天,杰伊和爱琳娜成为令人欣羡的一对佳偶。
  也在这一天,安德拉寇子爵在其父手下几个兵士的护卫下在城中闲逛时,与佐拉勋爵为首的一批宫廷卫士发生冲突,双方的火气都很大,也不知是哪一方先起头的,两方人马便在城东公然斗殴起来。
  混战中,安德拉寇子爵和佐拉勋爵都受了些伤,气怒之下各自招来守备军将士和宫廷卫士,冲突越发扩大。
  拉寇迪城内的军队不是王宫卫队便是王城守备军,而二者本来就互不相服,素有积怨。因而之后过来控制局面的军队在混乱局面中遭到没头没脑的攻击后,士兵们也被撩起火气,非但未能控制住局面,反而也被卷入了战局。
  混战进一步升级,到最后发展成一场近三千人参与其中的大混战。
  参与其中的王宫卫士有一千二百余人,王城守备军士兵有两千余人。虽然守备军人数远远占优,不过王宫卫士几乎都是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最精强战士,其中有不少还是魔法剑士,在近身战上个体的战斗力远胜一般士兵。双方各有长短,僵持了许久难分胜负。
  战斗持续的两个多小时里,兵刃交击声、战斗的嘶吼声激烈震耳,吓得那一带的居民都只敢龟缩在家里发抖。
  战斗中宫廷卫士受魔法加持的兵器和偏离的攻击魔法,更给附近的民居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对东城的拉寇迪人来说,今天可算是不折不扣的噩梦之日--虽然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同时间悄然进行着更惊人的事情。
  据事后统计,此战中双方士兵死亡共计一百八十三人,伤者达一千八百余人,受波及的居民伤亡也近千人,财物建筑毁损高达十余万金币。
  这一带的局面更是乱成一团。一些盗匪趁机犯案行凶,居民人人自危。直到安德拉寇子爵之父,罗蒙西尼侯爵亲率八千守备军赶来,才将闹事的守备军和宫廷卫士全部扣押看管,控制住了局面。
  而就在帝都因为这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私斗而陷入恐慌的时候,另一场更惊人的战斗悄然展开了。
  趁着王宫中近半卫士卷入私斗,宫中守卫力量最为薄弱,城东的混乱局势也吸引了守备军的注意,罗伦率领着近两千人,人人皆着黑衣、黑巾蒙面,悄悄自王宫西门潜入。杰伊一早就已打探清楚,每日这个时候,仁明王都在西殿与臣子商议政事,因而罗伦十分明确行动的路线。
  一路所遇的卫士都被他们趁其不备,悄然掩杀,近两千人竟毫无声息地接近至距西殿极近之处,才终于有卫兵发现他们的行踪,发出警讯。
  而这样的成绩,已经令罗伦相当满意。与仁明王的距离拉得这么近,也不见得再那么需要保持行动隐秘了,罗伦索性一把摘掉蒙面黑巾,回身嘶吼着鼓励身后的战士。
  ‘仁明王康赛因那老儿就在前面那座大殿里,大伙儿加把劲,跟我冲进去摘了他的脑袋!’
  话声未落,他已领先向前冲去。战士们此刻真切地感到自己距离胜利只差这么短短一点距离,热血愈加沸腾起来,近两千人同声狂吼出震撼人心的战斗之声,气势如虹地直向正殿杀去!
  今日这场撼动了整座拉寇迪城--堂堂凯曼之王都的祸乱,可以说大半是源于爱琳娜这动人女子在暗中的策划挑动。后人评价这位在新生的凯曼公国中执掌重权的奇女子时,少有不为之慨叹一声--所谓倾国红颜,莫过于是。
 
只看该作者 18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功亏一篑~
 
  ‘报~~有大批全副武装的逆贼闯入王宫,已经杀到距离主殿不到百丈之外!!’
  殿外的卫兵急匆匆奔进殿内禀报这个消息之前,仁明王正在和林伯伦公爵和萨拉司坦等几个重臣分析整理从前线各地传回的军情。
  这一段时间来,无论是西线还是东线上局势的变化都十分剧烈。西线上凯曼西征军可以说是一面倒地压着塔思克斯打,一路攻城略地,如尖刀般深深插入塔思克斯腹部,估计再过不久就可以给塔思克斯国都巴博卡造成直接威胁,塔思克斯主要军力的覆灭指日可待!
  东线的形势同样也是一面倒,不过倒的一方则换成了凯曼。圣爱希恩特的军队和南方联军分兵而行,却有着巧妙的配合,左右夹攻,忽虚忽实,打法变化不定,令凯曼守军很难招架。
  而且原属神圣联盟下的被占领国的民众也相当支持他们,就算已经下令实施坚壁清野,当地人总有办法把一大批的钱粮隐藏起来。那两大股军队每攻占一处,便能得到不少物资。
  再加上俘虏收编当地被凯曼强征的士兵和接受当地人投军,他们这一路打下来,实力非但没有折损,反而越来越壮大,给凯曼造成的威胁也越发增加。眼下行进较快的南方联军这一股,都已经杀到凯曼本土了。
  自开战以来,凯曼从不曾处于如此弱势过。就算在天庐的战争史上,像这样同时间收到的捷报和败讯堆得一般高的情况也可说是绝无仅有。刚开始还好,时间稍长,心底就不免发怵起来。
  ‘陛下无需过虑。’
  察觉仁明王看着满桌败退失地的紧急军情,神色现出动摇,萨拉司坦只得出言安抚。
  现在凯曼正处于关键时刻,主君的心志若有一丝动摇不定,都可能对战局产生致命的不利影响。他走到堆放军情文书的桌前,一挥手将放着东方战线送来的败退战报全都扫落在地。
  ‘这些文书陛下大可不必去看。东方战线的败退原本就在我们预料之中,对我们来说,最紧要的就是尽快给塔思克斯致命的打击。现在我们就是在和神圣联盟的反抗军拼速度。’年轻的魔法师露出智珠在握的自信笑容:‘只看究竟是神圣联盟的军队先攻破拉寇迪的城门,还是我们凯曼大军先擒下塔思克斯皇帝?’
  ‘而这一场较量,我们稳占赢面。’取来一张大陆地图,摊开,他在地图上比划指点:‘陛下请看,西征军现在已经打到这里,我们和塔思克斯国都巴博卡之间,再没剩下几座城了。再看这里,与巴博卡可以互成犄角的重城阿尔罕默城也陷入我军的包围,被攻陷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照这样的势头估算,顶多再过一个月,塔思克斯的大部国土都落入我们掌握中。到那时候,那些还指望着保存实力的塔思克斯主力军没有什么可以立足的地方,退无可退,他们只有和我们正面作战一途。’
  萨拉司坦的声调自始至终都十分平淡,因为早在决定复活魔王罗炎时,今日的时局本就属于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已经被他详细地推算过了。如今虽然黑旗军的崛起,圣爱希恩特的中兴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不过这二者的力量相对凯曼来说,仍远未成气候。总体上来说,大陆局势并没有超出他的掌握。
  ‘只要把塔思克斯人逼得不得不正面应战,我们等于已经成功了一半。西征军的兵力远胜塔思克斯军许多,又有五英雄之一的迪卡尔??冯将军领军,彻底击溃塔思克斯军费不了多少时日。’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而神圣联盟的反抗军攻入我国本土,虽会给我们造成不小损失,但有国内的守军防守,在塔思克斯溃败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给我们造成致命打击的。等到西征军调过头来,国内的军队就可以和它前后夹攻,扫荡那些不成气候的反抗军。’
  他望向国王的双眼中闪动着灼然明亮的光华,其中蕴藏的野心的热力透过视线传递到了仁明王的身上。
  ‘那时,陛下便是凯曼开国以来,第一位一统天下的圣主!’
  仁明王的情绪也因他这一席话昂扬起来,不由自主地描绘起全天下都俯首在自己脚下的画面,顿时间,一股豪情壮意涌遍全身。先前那点犹豫早被丢到脑后,国王的身心都因为沉醉于可期的美好未来而兴奋得微微发颤。
  纵然仁明王可以说是个野心远超出其自身才能气度的人物,但他幸运地得到萨拉司坦的辅佐,更机缘巧合地将罗炎超绝的战斗力也纳为己用,这些强悍的助力代替他自身的力量一步步实现了他的野心,同时也令被娇惯坏了的野心越发膨胀起来。
  今日的仁明王康赛因体内对霸权的渴望,甚至已远远超过了历代能力在他之上的凯曼王者。
  所以,当从萨拉司坦的话中意识到自己与独霸天空之下所有一切的唯一王者之间的距离,只剩下这么寥寥几步,他甚至看不出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得了自己迈出这几步,他心中的激动和狂喜的程度远非旁人所能想像。
  听完萨拉司坦这番话,陶醉于美好的想像,仁明王全身都轻飘飘的像是没了重量。
  就是在这个时刻,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带来了那个令人心惊的坏消息。
  霎时,仁明王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原本将要沸腾起来的热血一下子逆行,令他全身僵冷。
  在场的一众王公贵族们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少文臣全身簌簌发抖,大失平日仪态,而武将也多半面有惧容。而仁明王惊恐不宁,险些从王座上滑了下来。
  果然出事了!萨拉司坦一早已有所预料,所受的震撼倒比其他人轻些。虽然可以推定诤君的婚礼果然有问题,却仍是想不明白究竟其中有什么奥妙,只是讶异王宫的守备力量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弱,居然到乱贼快要杀到国王面前了才有反应。
  再一抬眼,看到国王眼中的恐慌,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危难之时,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气度,这就是自己侍奉的王者?若非复活罗炎时为了求得仁明王的信任,控制罗炎的血之契约是以仁明王为主体而设立的,罗炎真正听命的只有仁明王一人,他还真的不屑屈居这空有野心的无能者之下,宁可自己取而代之了。
  ‘誓死保卫陛下安全!’
  林伯伦公爵抽出佩刀一声断喝。侧头瞥见萨拉司坦微瞑双目,似乎正在冥想,他忍不住冷哼一声:‘这种时候,光闭着眼祈祷上天保佑会有用吗?法师长还是给卫兵多施几个魔法防护比较实在!’
  ‘……’萨拉司坦没应声。停了一停,似乎完成了什么,他睁眼往殿门外望了一眼,才冷然回道:‘公爵大人还是顾好自己吧。’
  双方的语气都不大好,不过他还是开始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尽量为林伯伦公爵等人和其他卫兵加护魔法。眼下情势危急,不是相互倾轧的时候。萨拉司坦身为魔法公会会长,自身的魔法实力乃是相当重要的一股战力。林伯伦公爵和他平日虽相互敌视,此刻也只有暂时放下敌意携手合作。
  在场众人都知道两千乱贼要闯过这百丈之距,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每个人鼻翼间似乎都嗅到了铁和鲜血的气息。其他的几个武将也立刻行动起来,有人赶紧发出最高级的警讯向外求援,其他人集合了殿内所有的卫兵和奴仆把国王和文臣护在中心,准备死战以保护国王安全。
  紧急求援的信号虽已发出,不过三千宫廷卫士中倒有一千二百多人此刻正打群架打得欲罢不能,扣除西殿中的三百余人,未当值而出宫自由活动的三百余人,其余近一千二百人都散布在王宫外层,集合组队和赶赴这里都还要耗上一段时间。
  罗伦当然不会给他们这段时间。
  一见行踪泄漏,他便索性化暗为明,无所顾忌地向西殿冲杀,队伍的行动速度更加快了。与那进殿禀告敌情的卫兵几乎只有一步之差,罗伦便率领队伍趁着锐气冲入殿中,与殿内的卫兵和武将展开了一场死战。
  西殿尽管壮阔华美,不过修建者在建造它之时,是不可能去考虑把它作为战场,殿内的空间当然不能满足大兵团作战。
  况且反叛队伍如果集合于一处,更加会方便让萨拉司坦和宫廷卫兵中的魔法剑士施放的魔法发挥最大的破坏力。因而叛乱队伍一冲入殿中,便按照罗伦的命令向四面散开,以六七人集中攻击一个卫兵的方式进行混战。
  虽然刚冲进殿内时,蓄势以待的国王卫兵这边一下子放出大量攻击魔法,造成了一定伤亡,不过混战的局面一形成,容易误伤己方的魔法攻击等于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卫兵只能靠枪剑与叛乱者肉搏。
  而单靠肢体肉搏,卫兵虽是装备精良的强悍战士,但到底也敌不过人多。两千比三百的悬殊差距,叛乱方就算用身体压也压死了卫兵。国王这边的人几乎毫无挣扎之力,即刻落于绝对的劣势。
  叛乱者都是一身黑衣,自上往下看去,他们集合而成的队伍就像汹涌的黑色泥石流一般,急速奔涌向大殿各处,迅速吞噬掉一切。
  只在片刻间,这片泥石流就淹没了殿内大部分区域,就剩下大殿最深处还有少许属于国王这一方的盔甲的银光在闪动。
  那是仁明王身边的武将和残余的最后十几个卫兵还在苦苦支持着,护卫着中心处瘫坐在王座上的国王。亏得卫兵几乎伤亡殆尽,使用魔法再不需要有什么顾忌,萨拉司坦在后头勉力施放魔法,才能撑到现在。
  至于叛乱者这边,也付出了二百多人伤亡的代价。其中只有少半是在混战中损失的,倒有大半是萨拉司坦的魔法攻击造成的结果。就在刚才,他一连串施放了几个火球和光雷击术,只在一瞬间就给叛乱一方制造出百多名罹难者。
  散发着焦臭的尸体立刻产生了强烈的震慑效果。再怎么坚定的反叛者,在这惊人的魔法之威前也会因为求生的本能而不由自主地畏缩却步,叛乱方的气势一时被压制住了。
  还好萨拉司坦并非萝纱、罗炎那一家世传的魔法怪胎,接连施放好几个强力魔法后,还是需要时间重新冥想以凝聚魔力,准备咒文。趁着这段空挡,叛乱队伍中见事较明的几个组织者赶紧抓紧时机鼓舞士气。
  ‘那魔法师还要念咒,大伙儿加把劲!趁现在冲过去!!’
  ‘国王那老儿离我们就几步远了!斩下他的头,我们就胜利了!!’
  ‘不赶快干掉国王,等外头的军队赶到大家照样是死!老子跟你们拼了!’
  没头没脑地一阵狂喊果然有些效果,叛乱者重新稳住了阵脚,以更加狂猛的势头再度向被逼到尽头的国王一帮人冲击而去。
  萨拉司坦神色更加冷峻,加快颂念速度,赶着要再度施放魔法阻敌。
  正在这时,平地忽然起了一声极其响亮的断喝:‘康赛因!死吧!!’
  这一声喝,几乎将殿内喧杂的声音都压下了。吼声中一股出奇强悍的杀气,有如实质般直直冲击国王一方!好几个卫兵遭这当头一吼,手脚顿时被震得一软,竟就这么死在叛乱者的乱刀之下。就连专注于准备魔法的萨拉司坦,也被这澎湃的杀气冲得心神一震,进行到一半的魔法就此中断。
  他懊恼地重新睁开眼睛,正看见一道黑影飞鹰般扑击而来。卫兵的惊诧呼叫声此起彼伏:‘保护陛下!’
  罗伦知道王宫中尚有千余卫兵在外头,若被他们堵住,自己所带的这队人的折损就会很严重。
  因此,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十分宝贵。眼看大家被萨拉司坦的魔法震得失了锐气,攻势滞缓下来,他便运用真力发出充满杀气的喝声,一方面藉此振奋大家的精神,另一方面则反过去再度压制卫兵的斗志。
  同时,他也不打算错过萨拉司坦暂停施放魔法的这个空档。以苍鹰搏兔之势,挟万夫莫当之威,罗伦从人群中越众而出,自半空中迅捷而沉猛地直冲躲在王座旁发抖的国王扑去,劈向国王头颅的利剑闪出耀目的冷光!
  ‘救……救驾啊!’
  国王颤声喊道,原本已经抖个不停的身体这会儿更软了个彻底。
  仁明王康赛因今年五十有四,和人上武场对练已经是远在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就算是那时的对练,对手也只不过是唯恐让皇子有所损伤的侍卫而已,几曾见识过像罗伦这样动作极尽狠辣,不留半丝余地,真正要人命的杀人者?
  而且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当国王,康赛因都当得十分平安,纵有战事也都只需发下一纸命令,派遣将领去应付即可。可以说,这一生康赛因从不曾面临过真正近在咫尺,生死一线的危险。
  罗伦散发出的强烈而致命的杀气,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难以抵受,叫仁明王这个不曾经历过真正生命危险的人,猝然间暴露在这么凌厉的杀气之中,便等于是让身无寸缕的婴孩在雪中爬行一般。罗伦的人还在半空,手中之剑尚隔着老远,杀气就完全压垮了仁明王。
  康赛因被强烈的恐惧压迫得几乎忘了呼吸,腿一软,堂堂王者竟顺着王座一溜,缩到了王座前的桌子底下--尽管连他自己也知道,这薄薄几片木板不可能挡住那凶汉雷霆万钧的一击,这只是极度恐惧下的本能反应。
  抱着头龟缩在桌子底下抖个不停时,康赛因本来一片空白的脑中,忽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不久前踌躇满志地站在桌前的自己,正为一统大陆的诱人前景而心情激荡不已,仿佛全世界都已掌握在手中。
  然而不过十几分钟之隔,自己却狼狈地趴在桌子底下颤抖不止,等着头顶上三尺处的利刃劈开自己的脑袋!
  距离死亡只差一线的滋味,此刻他算是真真切切地品尝了个彻底。除开恐惧之外,另有一股冷彻心扉的悲凉感受。
  纵然距离绝顶的荣耀只差一步之隔,但如果迈出这一步时跌落深渊,这一步之距就成了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再高的荣耀,若没命享受,又有什么意义?
  原本以为自己高坐王位上,有一国的精锐将士供己驱策,这位子是坐得再稳妥不过的。而在这一刻,他才猝然明白,原来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跌落死亡深渊之底,手中握着的一切,都可能在眨眼间随着自己的死去而化作泡影!
  ……不甘心啊!国王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他此后一定会事事谨慎,时时警惕,绝不再给人可乘之机,轻易夺走自己这尊贵的生命!
  眼看国王转瞬就将成为剑下亡魂,卫兵的惊呼此起彼伏,反叛者也不由鼓噪起来。
  萨拉司坦眼睁睁看着刺客与仁明王的距离越拉越近,已知自己来得及施展的魔法中没有一个能够救得了国王,他放弃了一切无谓的努力,心中默祷着再度望向殿门的方向。
  然而,那里始终不见有半分动静。
  乍然间,一声巨响自上方轰然传来。纵然是如此紧急的情况,殿内众人也不由被这巨大的崩裂塌方声夺去注意力。
  萨拉司坦猛然抬头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喜形于色:‘终于来了!’
  而这一刻事情的变化速度,其实远远超出了一般人能反应得过来的程度。当人们堪堪意识到那巨响是从西殿顶上发出的,一个巨大的爆裂瞬间穿透了西殿屋顶的层层石料木板的时候,一道黑影已从炸开的洞口中疾落而下,竟比碎裂开的那些碎石烟土还更早一步落到了地面!
  大殿顶上的变故吸引了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但并不包括国王和罗伦。龟缩桌底下的国王死到临头,哪里顾得到其他?
  而罗伦此刻的全副心神,则都专注在他刺杀的对象身上,纵然外头天崩地裂,海啸山鸣,这一瞬间,他眼中也只看得到仁明王一人,还有手中剑刃与仁明王的头颅越缩越短的距离而已。
  剑锋不断下落,质材坚实的红茵木大桌就像是纸糊之物一般沿着剑锋两面而裂成两半,没有为桌下发抖的国王提供任何障蔽。
  眼看只差尺余,利刃便可痛饮举国最尊贵之人的热血之时,剑身突如其来地停住了,寸进不得。先前利剑风驰电掣之势就像是假的一般,在一瞬间便忽然化作乌有,没残余下半分。
  一只手臂,好似本来就是在那边的一样,理所当然地突然出现在剑刃和国王的头颅之间,稳稳挡住了下落的利剑。
  罗伦本是务求一击必中,汇聚全部的真力劈下这一剑,但剑上那沛然的气劲却如蚂蚁撼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化去了。那条手臂甚至连上头的衣物都未能划破。
  罗伦顿时色变,藉这一挡之力倒纵回去,滑步退开五尺之外。拉开安全距离后,他才骇然望向那手臂的主人。
  一袭吞灭所有光线的黑色长袍,一头仿佛自有其生命般闪动着妖异光华的蓝色长发,堵在罗伦和仁明王之间的男人那副难以判断出年龄的容颜明明是极英俊清雅的,却令观者莫名地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男人虽然救下仁明王一命,却并没有趁罗伦一击失手的机会攻击他露出的空隙,反而满是鄙夷地斜眼睥睨犹自抱头战栗不已的国王,似乎对自己舍身为他挡下攻击的作为也颇为厌恶,微皱着眉低声自语:‘美女也就罢了,竟然得替这种猥琐老头挡剑,实在倒胃口……’
  萨拉司坦面现欣喜,松出一口大气,罗炎总算及时赶到了!
  看清蓝发男人的形貌,再见他对自己的作为不满而又无奈的模样,罗伦亦立刻意识到了这男人的身份。
  魔王罗炎可以算是仁明王手下最具危险性的人物,艾里一早就把有关他力量的强大程度和奇特处境,以及形貌的特征都告诉给了诤君,并交待他在帝都活动时务必小心于他,要绝对避免与罗炎正面敌对的情况出现。
  只要仁明王或萨拉司坦没有在场,不能直接指使罗炎的行动,罗炎都是能放水就尽量放水的。但正面和他敌对的话,多少条命都不够他杀!
  罗伦自然也早受过杰伊的警告。一看到罗炎出现,他便知道这次刺杀仁明王的行动,终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快退!’
  他不假思索地大喝道,自己也同时飞速向后疾退。既然已没有可能杀掉仁明王,最重要的就是尽量保住大家性命了。且不说眼前这个曾经纵横大陆无敌的煞星,再拖延下去,等到大量宫廷卫兵和守备军赶到,那就真正是大势已去!
  跟随罗伦起事的那近两千名手下尽管不知罗炎来历,不过大多都还守纪听话,虽然不明罗伦为何态度大变,还是听从他调遣分成几拨,从大殿的各个出口落潮般迅速退出。
  仁明王本只道自己已死定了,憋了一阵子气,剧痛却并没有如预期地降临到身上,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线,迷惑地望向前方。罗炎修长稳健的背影映入眼中,仁明王顿时像是看到了保命的护身符,惊恐慌乱的心神顿时找到依托,稳了下来。
  看清果然是罗炎挡住了那大汉朝自己劈来的剑,死里逃生的康赛因一边胡乱擦去满头的冷汗,心底恍然忖道:‘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了?!罗炎无人能敌,又是绝对无法违抗我的命令,只要有他时刻在身边保护,那就谁也害不了我的性命!’
  萨拉司坦见主君无恙,便安下心来。没多留意主君的精神状态,他转念便准备对付那些胆敢聚众行刺国王的乱党。看那领头者指挥手下不断往殿外退却,他急忙向罗炎下令。
  ‘罗炎,快给我截住他们!把这些意图行刺的逆贼全杀了,留下五六个为首的头目作活口就行!’
  萨拉司坦清楚受血之盟约束缚的罗炎只是迫不得已地执行他们的命令,因此早已懂得要用尽可能严密的话来给他下命令,以防被他钻空子藉机怠工甚至反噬一口。习惯之后,平日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然而这一次萨拉司坦下达了命令,罗炎却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命的意思。萨拉司坦又是惊怒,又有些畏惧,不由担心是否是血之盟约出了问题?
  如果魔王不再受约束,第一件事必定是向自己和仁明王血腥报复!天下之大,又有谁能阻止得了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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