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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岩文集《深牢大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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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8节:报告,犯人单成功求茅

他们押着犯人下了囚车,冯瑞龙再三催促:“动作快点!”也不知是催犯人还是催刘川。在一连串的催促声中,刘川佯做匆忙,故意把脚镣遗忘在车上,犯人的行李也留在了车上。他把犯人双手反铐过来,押下车子。这时他看到,这个所谓的修理厂不过是几间废弃不用的平房,大门四开,杂物零乱,找不到一个人影,看不到一丝灯光。

下车之后,冯瑞龙把武警小赵的枪交给了刘川,然后当着犯人的面对刘川和那位山东小伙说道:“你们留下来押犯人,我带小赵去涿州找医院,这儿离涿州近。监狱马上就会派车过来找你们,他们也会通知附近的公安机关,可能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们,小刘你把手机开着。”说完,冯瑞龙又冲反铐双手蹲在地上的犯人警告了两句,然后匆匆上车,车开走了。

囚车的声音在浓夜覆盖的公路上很快消失,整个坡地立刻沉入寂静。刘川看一眼身边的山东武警,说了句:“咱们把犯人押到屋里去。”武警心照不宣地点头。

刘川喝令犯人:“站起来。”

犯人站起来了,同时应了一声:“是。”

刘川命令:“进屋。”

犯人向最近的一间房子走去,快进门时,突然站住,说了句:“报告,犯人单成功求茅。”

刘川问:“大茅小茅?”

“大茅。”

这是计划中早已既定的情节,至此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生。刘川和山东武警一起,押着犯人绕过房屋,走到了房后坡地的边缘。站在这里朝下望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漫坡,漫坡向下延伸到尽头,被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接住。坡地的左侧,连着这几间小平房的,是一片稀疏不整的村落,夜深人静的时刻,光烛俱灭,鸡犬无声。

刘川知道此处就是犯人脱身亡命的地方,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他的紧张似乎超过了要跑的犯人。他掏出钥匙,钥匙微微抖着,捅了两次才捅开了犯人的手铐,他没想到犯人会在刚刚褪下手铐的刹那,就毫不犹豫地将他猛力一推,然后脱兔般连蹿带跳地向坡下逃去。刘川被推得趔趄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追了两步,随后便代之以虚张声势地高声喊叫:

“站住!站住!”

武警战士也用山东腔吼了起来:“站住!站住!开枪啦!”

刘川真的开枪了,“啪啪啪!啪啪啪!”打出两串连射。这是刘川第一次使用这种新型的微冲,枪的后坐力比他想象的要大,但枪的响声,却不如他预想的那样清脆,哪怕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荒野,听上去也还是沉闷得让人心慌。

武警战士也随即开了枪,枪是朝天开的,而这时逃犯的身影刚刚淹没于凝止的夜幕和摇动的树林。枪响之后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耳朵里,还依稀残留着枪声的回响。

那片黑黝黝的树林似乎也安静下来,风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刘川和山东战士呆呆地站在坡顶,半天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在倾听林中的动静,揣测犯人逃逸的方向……

树林里没有动静。

刘川的视线渐渐抬起,他这才发觉,今夜的天空无星无月,但他的脸颊和发梢却略挂了一丝星月的凉意,脑子里空空如也。

他也许在想,这是自己身为一名人民警察,完成的最后一个任务,很不英勇,很不壮烈。他退役前的最后一战,是放跑一个杀人越货的通天要犯!


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原路回到北京。回到北京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刘川哭笑不得。

首先,罪犯逃逸事件在天河监狱的每个角落风一样地传开,每个人见到刘川脸上都不自然。庞建东和小珂等一班年轻的同事都悄悄地问他:“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没看住呀?”刘川因为被告诫过要严守秘密,所以对一切关切的询问只能以沉默或者懊悔的表情加以搪塞。

他只对小珂多解释了一句:“犯人要大便,我就把铐子摘了,我们两条枪,没想到这家伙敢跑。”

小珂说:“笨!”

小珂的口头语就是这个字:笨!

刘川低头,不多说话,到此为止。

接下来自然是大会点名小会批评,刘川自己写了三回检查,一回比一回“认识深刻”。那一阵他在监狱里确实是个灰溜溜的人物,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就要退役,但临退之前晚节不保,终归是个极不光彩的事情。

这件事最后的结局连刘川也始料未及,在连串的批评检讨之后,他被宣布停止工作,专心反省,配合监狱局派来的调查组调查事实,找出症结,分清责任。一个月之后处理结果下来了,刘川被宣布给予辞退处理。虽然冯瑞龙是这次押解行动的负责人,但这个“事故”从情节上说,没有冯瑞龙的一点责任。司机老杨和“病危”武警就更没责任了。那位山东战士是有责任的,但其责任与刘川相比,显在其次。而武警战士由武警部队依军规处置,也与监狱无关。监狱所能处理的,就是刘川,辞退已经是最严厉的处理。

处理决定是在全监干警大会上宣布的,宣布时刘川在座。会后他听到有些老同志在背后议论,说刘川这小子算是没救了,惹这么大祸丢这么大人,这些天居然吃睡如常,大会宣布处理决定时他在下面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又有人更正道:谁说没表情,我就坐他旁边,我看他还笑呢。

刘川心里有点窝火,他想:谁他妈笑啦。他没表情是真的,笑绝对没笑!

那几天老钟代表监狱长私下里和他谈过两次话,让他务必承受这段委屈,事实很快就会还原。在天河监狱所有干警和职工当中,脱逃事件的真相只有监狱长、老钟和参加行动的几个人知道。冯瑞龙也半开玩笑地安慰过刘川,说刘川冤枉得伟大,倒霉得光荣。吹捧之后,结论却是片儿汤话:反正你本来就要辞职回家的,所以你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9节:绝不是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至此,刘川才算明白,这次“睡眠”行动于出发前突然让他换下庞建东,正是因为他的辞职。因为在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为了保密的需要,这场苦肉计总归是要演一回的,反正刘川也要辞职了,“辞退”他除了面子损失之外,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实际生活。如果“辞退”了庞建东,肯定暂时不能发他工资了,庞建东家里并不富裕,他“辞退”回家后生活一时如何安排,组织上不能不加考虑。另外庞建东和他女朋友的关系这一阵本来就悬,这情况老钟都知道,所以是老钟向监狱长提的建议,临时把刘川换上去的。刘川家财万贯,“辞退”了正好回家做老板去,而且刘川还没交女朋友呢,老钟也全都门儿清。至于刘川面子上的损失,很快就能像消费者买了假货似的,得到双倍的返还,说不定还能记功受奖。所以换刘川代替小庞进入“睡眠”,最合适不过,省却了日后的诸多麻烦。


为了让各位能听得明白,我现在不得不暂时放下刘川的心情与得失,先说说“睡眠”行动的由来。这由来得先从两个月以前的某日说起,如果这是一部电影的话,那么最先出场的人物并不是刘川,而是那位司机老杨。

司机老杨是天河监狱新招的一名职工,他原来在工厂工作,工厂效益不好,老杨就辞职应聘到监狱开车,目前尚未转为干警。老杨家中一妻一女,父母高寿,可算家庭幸福,团圆美满,又刚刚找到这份稳定的工作。他的生活表面看风平浪静,谁料两个月前一石投入、波澜顿生。那块击水的石头,是一个妩媚的女人,那女人是老杨多年没有来往的一个熟人,说白了,是老杨的一个旧情儿。

她叫佟宝莲,大约三十出头,比老杨小十三岁。我后来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确实风姿绰约,大概是最让中年男人着迷的那种类型。她十年以前曾与老杨有染,之后数年藕断丝连,但后来老杨老了,又无金钱,所以那女人也就不再来了。其实老杨原来就无钱无势,但十年前毕竟生得身强体壮,四方大脸,佟宝莲找他,只是找一个“炮友”而已,别无他念。后来听说这女的去外地了,老杨也就当她是自己经历中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永远的秘密,早已渐渐淡忘。所以,佟宝莲的突然出现,把已经安于本分生活的老杨,活活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佟宝莲一见面就开宗明义,说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专程从东照市赶过来,是有件事希望老杨念过去的“情分”帮她一帮。如果老杨不帮,那就你不仁我也不义了。佟宝莲对老杨家住何处一清二楚,老杨当然知道佟宝莲一旦“不义”,对他这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来说,将是怎样一个局面。

最初老杨以为她只是要钱,其实不是。佟宝莲不但分文无索,而且,老杨万万没想到的,而且她还从她随身带来的一只手提包里,一下拿出了还没拆封的三十万现款。那一摞摞成捆的钞票整整齐齐堆成小山,等佟宝莲不动声色说出那件事情,老杨的反应就不仅仅是一身冷汗了,那个瞬间他惊怔得几乎魂飞魄散。

佟宝莲求办的事情,是逼老杨搭一条赌命的贼船,她要老杨设法买通关节,让刚刚关进监狱的东照银行大劫案的在押犯单成功越狱出来。三十万是打底的钱,以后需要多少,她对老杨说:我照数埋单!

在佟宝莲找到老杨的第二天早上,早上刚一上班,一夜未眠的老杨就把那三十万元现金放在了监狱长邓铁山的办公桌上。这大概是老杨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钱,但老杨的眼睛,都不敢再看它一看。

老杨报告的情况,迅速逐级上达。当天晚上,东照市公安局的林处长率人赶到北京,在公安部刑侦局的一个据点里,他们向老杨详细询问了佟宝莲的来龙去脉,并向监狱长邓铁山通报了东照银行金库被劫案的有关案情。

东照市年前发生的银行金库被劫案,被劫钱款共计人民币三百八十五万元,美元九十九万元,总损失为人民币一千二百余万元,三名武警战士和一名保安当场被害。东照公安局在省公安厅和公安部的指挥协调下,很快破案。在抓捕犯罪嫌疑人时遭到拒捕,当场击毙嫌犯四人,但未能查获被劫巨款。事隔数月,北京公安局在侦破另一桩案件的过程中,发现涉案人员单成功也曾参与过东照银行大劫案的策划。因无证据证明单成功主谋策划和直接参与劫款杀人,所以在后来的法庭审判中,虽然与单成功在北京的犯罪数罪并罚,最终也只合并判其死缓。但公安机关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单成功作为东照银行被劫案唯一活下来的案犯,很可能知道被劫巨款的下落。北京东照两地公安机关正在多方调查之际,佟宝莲突然浮出水面。

经查,佟宝莲于一九九四年从北京调至东照市某金融机关工作,与该机关一位领导关系暧昧。那位领导一九九五年六月将佟调入银行金库工作,九八年该领导因受贿事发被抓,佟宝莲也被银行辞退,然后去向不明。现在佟宝莲突然现身北京,并试图营救单成功,说明她很可能是金库大劫案的另一位尚未暴露的同谋,至少是一个知情者。而她敢于冒险出面营救单成功,显然不可能仅为男女私情。不为私情又为什么?唯有金钱二字顺理成章。最有说服力的推测莫过于:佟宝莲确实是大劫案的另一个参与者,而知道那笔巨款下落的,唯有单成功一人。

于是,在公安机关的指挥下,老杨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又先后向佟宝莲索要了人民币四十五万元。他不断地告诉佟宝莲,他把这前前后后总共七十五万元人民币,分别用于收买监狱民警和驻监武警部队的头头。他告诉佟宝莲,因为单成功是东照人,听说要押回原籍服刑,所以,能让其脱逃的唯一机会,只能是在押解途中。他还告诉佟宝莲,他已重金买通了监狱押解遣送部门的干部,买通了武警部队的小头目,以及将被指派承担押解任务的民警和武警。佟宝莲似乎也完全相信,这个世道只要有钱,没有攻不克的堡垒。而且,七十五万元人民币对那些沾不上什么荤腥的基层狱警和武警战士来说,也绝不是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10节:他的惊讶和不满难以掩饰


这个欲擒故纵的计划进行得秘而不宣,相当顺利。除了侦办案件的公安人员外,监狱方面,只有监狱长邓铁山、遣送科科长老钟和当事人司机老杨知情。另一个“知情者”,就是罪犯单成功本人了。按照公安机关的安排,老钟利用对单成功进行入监教育单独谈话的机会,把佟宝莲的营救计划告之于他,并且要他在转押至东照监狱的途中依计逃脱。

在监狱局下达对单成功执行押解命令的当天晚上,这个计划的知情面又扩大到了遣送科的中队长冯瑞龙,以及武警驻天监部队的首长和两名执行押解任务的战士。最后一个知情者是即将退役的年轻民警刘川,也正是因为刘川此前恰巧提出辞职,所以单成功的最终“脱逃”,便落实到了刘川的手上。

犯人跑了,刘川因“玩忽职守”被“辞退处理”,以障人耳目。刘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交了警服和由他保管的钥匙,以及一切应当上交的物品,“灰溜溜”地离开了天河监狱。离开监狱那天,在父亲的公司里主持工作的娄总派人派车来接刘川,人和车都进不了监区,是小珂和庞建东帮他拎着他要带走的东西,从电动铁门里走了出来,算是给他送行。

他没跟奶奶说辞退的事。说了奶奶会生气的,会骂他的。他犯不着找这个麻烦。


刘川回家了,连着三天没有出门,除非奶奶砸门叫他吃饭,他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屋里,守在电脑跟前,玩了三天游戏。

玩累了就上网找人聊天。先是找女的聊,聊腻了又装成女的找男的聊,还跟一个男的非常深情地谈了一会儿恋爱。第三天晚上他走出自己的房间,走进餐厅,坐在餐桌上的晚饭前时,小脸都是绿的。

这天晚上坐在餐桌前的除了奶奶之外,还有爸爸公司里的那位王律师。王律师看刘川衣冠不整精神委靡的样子,关心地询问:哟,刘川怎么了,气色这么难看?刘川说:没事。奶奶说:活该!


吃完晚饭奶奶没让刘川再回自己的房间,她让刘川看了王律师拿来的几份文件。刘川在公大是学外语的,对这类法律文书不甚明白,看了一会儿就觉头昏脑涨,想想还不如抬起眼睛听王律师解释。

王律师今晚是为刘家的万和公司变更工商登记的事宜而来。刘川父亲过世已经两个多月,工商登记需要尽快变更。首先要明确遗产继承后新的出资人身份,其次要明确公司新的法人代表。律师说:万和公司当初成立时为方便办理工商手续,在登记注册时,将资本分为刘川父亲和奶奶二人共有,双方各占股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二十。父亲病故后,其在万和公司名下的资产,应由刘川和奶奶作为同一序列的法定继承人共同继承,继承后刘川奶奶占万和公司百分之六十股份,刘川占百分之四十股份。按一般常规,应由占大股的一方出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律师希望两位股东对此予以确认,他好尽早到工商部门办理公司股东和法人变更的一应手续。

关于公司的法人代表,刘川和奶奶互相推让了半天,那样子就像推让一碗谁也吃不下去的剩饭。关于股比继承和工商变更的手续,两人也无更多主见,最后都按律师的安排如此这般:由奶奶勉为其难,出任公司董事长,算是做了法定代表人。作为条件,刘川也答应了奶奶的要求,不再贪恋电脑游戏之类玩物丧志的勾当,收收心好好钻研一下企业管理,把父亲留下的万和公司继往开来。

这一天晚上眉头最为舒展的并不是这两位万和的拥有者,而是那位戴着深度眼镜的王律师。从他如释重负的脸色上,万和新主登基改号的大事,算是有了眉目,他多年来一直为之服务的万和企业,又翻开了崭新的历史篇章。

他和刘川的奶奶都没料到,第二天刘川还是玩了一天电脑。

第二天,到了晚上,奶奶叫来了在公司主持日常工作的副总裁娄大鹏,然后把刘川从房间里喊到了摆好晚饭的餐桌前。刘川走进餐厅时娄大鹏正在向奶奶发着牢骚,说公司现在里里外外靠他一人独力支撑,非常不易,非常辛苦,而且权力有限,很多事不办不是,办也不是,敦促奶奶尽快代表刘家就任董事长一职,然后立即充实经营班子,尽早任命公司总裁。总裁一定要找对公司情况比较了解,业务上又比较熟练的行家里手,万一用人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见刘川来了,马上就势接了娄大鹏的话头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就为这事。接下来她向娄大鹏宣布了两个重要决定,一是由她本人接替刘川的父亲担任万和公司的董事长,二是由刘川接任万和公司总裁一职。奶奶也许看到了,娄大鹏在听到奶奶自任董事长时恭敬地频频点头,但在听到将由刘川出任总裁时,竟意外地怔了片刻,随后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呆。他本来一直以为刘川父亲病故之后,董事长职务或由刘川或由刘川奶奶虚挂,而主理公司日常事务的总裁一职,非他本人莫属。娄大鹏自万和初创就投身其中,一直是刘川父亲的亲密战友兼左膀右臂,功劳苦劳都有,一向深得刘家信任。他没想到刘川的奶奶如此抱残守缺,如此固执家族世袭的陈旧模式,不假商量地把一个毫无管理经验和经营知识的毛头阿斗,扶上总裁宝座,凌驾于他这个开国老臣之上,这确实让他的惊讶和不满难以掩饰。

奶奶注意到了娄大鹏的表情,所以用长者的慈祥,甚至还夹带了一丝托孤的凄凉,试图对其动之以情。她说大鹏你这么多年跟着刘川他爸爸打天下,你的功劳我们全都记着。刘川年纪小,很多方面都不懂,公司里的事,还得你教他。你是做叔叔的,可要好好支持后辈,也算他爸爸没白跟你朋友一场。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11节:女孩子没有一个不虚荣的


娄大鹏强笑,说:“当然,当然。”

奶奶目光移向刘川,显然是希望刘川这时能说两句应景的话,至少谦虚两句,客套两句,但刘川没有。他压根儿没注意娄大鹏的表情,在这个万和公司权力更替,改朝换代的时刻,他甚至都没有正正规规地坐下来,他从走进餐厅后就一直站在餐桌旁边,魂不守舍地等到奶奶和娄大鹏的对话稍停,就马上乘隙插入,急急地说了他自己的事情:

“奶奶,今天我不在家吃饭了。今天我们同事过生日,晚上非让我过去玩。”

奶奶愣了半天,突然当着娄大鹏的面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玩,你就知道玩!”

这天晚上是庞建东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个生日,所以请的还都是警校那帮同学。刘川不是警校的学生,但庞建东和刘川这几个月混得不错,又加上刘川最近正走了背运,正需要朋友的同情关心,所以庞建东一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叫刘川无论如何一定过来。

庞建东父母都出差去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把朋友都召到家来。庞建东家地方不大,本不适合开这么大Party,好在大家都是同窗多年的好友,挤在一起还显得亲密无间。除了和他一起分到天监的几个人外,还有分到北监和二监的同学。庞建东同桌的那个男生分到监狱管理局的教育处去了,今天也拿着局机关干部的派头来了,虽然是庞建东的生日Party,但饭桌上就听这小子白乎了。他口才好,尤其屋里有漂亮女孩的时候,更是滔滔不绝,也不管是否盖住了寿星老的风头。

屋里的漂亮女孩就是庞建东的女朋友,那张脸确实无愧于演员这个职业,怎么看也看不出缺点,粉白细嫩的面色让天花上的灯光都无意间明亮了许多,把庞建东眼角的每一道笑纹,都映衬得红光四射。那天晚上最让庞建东不满的就是局教育处的那位“同桌的你”,庞建东好几次恨不得生硬地让他打住:你小子少说两句行是不行!

季文竹那天晚上的眉目,其实并未随了这位“同桌”的长篇大论流波而去,她的关注似乎更多投向了恭陪末席默默倾听的刘川。刘川也是那天晚上干活最多的男士,当那帮小伙子在客厅里抽着烟陪季文竹高谈阔论的时候,只有刘川挤在厨房里帮小珂为大家准备饭食。吃完了饭小珂收拾桌子刘川在厨房里洗碗,其他男生在客厅里摆起了麻将,季文竹趁乱踱进了厨房。

刘川和季文竹有过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什么比第一次见她更不自然。季文竹没帮刘川一起洗碗,只是靠在门边和他闲谈。季文竹问刘川你在家吃完饭洗碗吗?刘川说上大学以前洗,家里明明有阿姨,但奶奶还是老让我洗。季文竹问洗衣服吗?刘川说洗衣机洗。季文竹问收拾屋子吗?刘川说小时候奶奶让我拖过地。季文竹说我问现在。刘川说现在阿姨收拾屋子。季文竹问你自己的屋子谁收拾?刘川说阿姨收拾。季文竹问你奶奶不是管你挺严吗,为什么不让你自己收拾?刘川说让,我老是懒得收拾,奶奶一看太脏了就让阿姨帮我收拾了。季文竹问那她还不骂你?刘川说:骂。季文竹问骂你你怎么办?刘川说听着。季文竹问听完了改吗?刘川说看情况再说。

他们聊着,小珂进来了,问刘川洗完了没有。刘川说差不多了。小珂看水池两边堆了好几摞碗碟,问刘川哪些是冲完了的,刘川看了半天一时搞混了,小珂说:笨!

那天男人们大都喝了点酒,一边搓麻一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刘川犯人脱逃的事。季文竹见话题涉及到刘川,便饶有兴趣地插嘴打听:哟,你把犯人放跑啦,怎么跑的?刘川本来表情还挺自然,无所谓似的,被季文竹插进来一问,立刻不自然了。他因为呆会儿还得开车所以没有喝酒,但那一刻脸上突然红得烫人。

庞建东马上替刘川圆场,岔开话题说:刘川,你现在是老板了,听说万和娱乐城是你们家开的,什么时候请我们跳一回舞去?刘川说:行啊。大家也就随着转过话头,半真半闹地说:那我们可都去。刘川却极其认真,说:行。

季文竹说:那我也去!


从这个生日Party开始,庞建东就发现他女朋友看刘川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庞建东本来觉得,在刘川犯错误被单位辞退,人生道路进入空前低谷的时候,作为哥们儿,他主动邀请刘川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对刘川无疑是一个安慰,没想到竟弄出个“引狼入室”的结果。想想前些天他还托刘川到车站去接季文竹,更是失算的一步。在庞建东看来,女孩喜欢刘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上了那张漂亮的脸蛋。或许刘川跟季文竹聊天时还炫耀了他的富有,女孩子没有一个不虚荣的。

那天的生日聚会结束时天色已晚,季文竹主动问刘川可否送她回家。季文竹的口气听上去无心随意,而且这个晚上的男生中只有刘川一人有车,所以季文竹如此问,也没什么不妥。但这回庞建东不再给刘川机会,他马上插过来说:文竹我送你回去,门口打个车很方便的。

在送季文竹的路上,庞建东主动地说起了刘川,他说你知道刘川今天为什么不大吭声吗?他让我们那儿给辞退了。季文竹满脸惊讶:辞退,为什么呀?庞建东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使问题显得有些严重:他犯错误了。他说。季文竹追问:犯什么错误了,他真的把犯人放跑了吗?对,庞建东说:他就是把犯人放跑了。季文竹有点不相信似的,还想从庞建东的表情上找到破绽:真的假的?庞建东也转脸看她:我骗你干吗!季文竹怔了半天,才问:他和那犯人认识?庞建东说:不认识,要认识就不是辞退的事了,就得判刑了。他押犯人粗心大意,犯人一跑,他又不敢去追。你别看刘川长得仪表堂堂高高大大,这种富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胆小,一碰上危险就往后缩。

季文竹不再吭声,陷入思索。庞建东也猜不出她在思索什么,是对刘川彻底失望呢,还是对他更好奇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12节:今天过来……有事?

真正对刘川感到失望的,是刘川的奶奶。

在参加完庞建东生日聚会的第二天上午,刘川被奶奶硬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匆匆忙忙洗漱之后,让奶奶催着离开家门,和她一起坐车来到了位于西城的万和公司。

万和公司就设在万和城的顶楼,万和城是一幢万余平米的单体建筑,公司的总裁办公室就设在顶层朝南的一个大房间里。自从刘川的老爸去世以后,娄大鹏就搬进了这间屋子,用代理总裁的身份向万和公司数千名职工发号施令。在前一天晚上奶奶宣布刘川接任万和总裁职务之后,娄大鹏至今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当奶奶带着刘川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娄大鹏虽然毕恭毕敬地起身相迎,但最后还是习惯地将祖孙二人安顿在大班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而他自己,则依然坐进了万和总裁的大班椅里,而且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地问道:

“今天过来……有事?”

奶奶笑笑,说:“啊,刘川也该来上班了,我带他来看看地方。这就是他的办公室吧。刘川,”奶奶指指娄大鹏坐的椅子,说:“你以后就坐那儿。”

娄大鹏这才醒过味来,眉高眼低地赶紧站起来,一通往里请刘川:“对对对,刘川,你爸爸过去就坐在这里,现在传给你坐。这是咱们万和的帅位,你不在我是临时代替,帅位一天不可空缺呀。这些天我也是累死了,你来得正好,我也该好好透口气歇一阵了。”

娄大鹏把刘川拉到总裁的大班椅上坐下,又把台面上一大堆文件往他眼前一推,接着说道:“这些天日常经营的一般性文件我都签了,这儿还有一大堆必须呈报公司法人代表签字的,现在你既然就位了,就由你报给你奶奶吧。你奶奶现在是董事长了,这些文件她签了字才能算数。”

刘川随手翻了一下那堆文件,皱着眉头叨咕一句:“这都是什么呀。”他抬头向对面沙发上的奶奶望去,那目光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推诿。

“奶奶,还是你看吧,这些都得由你签字呢。”

奶奶当然老练一些,不慌不忙地对娄大鹏说道:“拿来吧,都是什么,我来签。”

于是娄大鹏又把那一摞文件从刘川眼前拿开,送到沙发那边去了。刘川就坐在大班椅上,眼睛看着娄大鹏一份文件一份文件地讲给奶奶听,心思却不知飘移到哪里去想别的。想什么呢,也许在想季文竹吧。我之所以这么估计,是因为季文竹的那张明星脸蛋,能让每个男孩都着急上火,想入非非。

沙发那边,娄大鹏边说奶奶边签,签到最后一份文件,奶奶却迟疑了片刻没有落笔。那份文件是一个银行贷款的担保函,由万和公司为一家名叫华丰实业的公司向银行出具。据娄大鹏介绍,这家华丰公司很有实力,最近向国家争取到一个很好的项目,而且是支援西部开发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的贷款银行要求提供同额财产抵押,好多家公司都在争取参与。因为华丰的老板是万和娱乐城的熟客,和刘川父亲生前交情甚笃,所以才把这个稳赚一笔抵押费的好事肥水没流外人田。奶奶听娄大鹏说得丝丝入扣,在情在理,看看那份抵押文件,也做得干干净净正正规规,只是上面的数额让她心里没底。那是一个七千万元的贷款项目,虽然钱不是万和向银行去借,万和只是以自己的资产为别人抵押一下,但由于数目巨大,奶奶胆小,所以还是没签。娄大鹏答应回头请华丰实业的尹老板来和奶奶见个面,有何疑问可以当面问他。

他们好不容易把文件处理完了,娄大鹏又问奶奶还有什么交待,奶奶为树刘川权威,特意说道:“大鹏,现在刘川是总裁了,你问他吧。”说完还用鼓励的目光支援刘川。娄大鹏的面孔只好对正刘川,半笑不笑地问道:“刘川,你看你还有什么交待?”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刘川继位总裁后做出的第一个“交待”,听口气竟然像是一个请示,他竟然向他的副手娄大鹏问道:“娄叔叔,我想请我的一些朋友来娱乐城跳跳舞,可能我们还要在这儿吃一顿自助餐,您说行吗?”


请朋友跳舞这天是个周六,大多数应邀者如约而来。季文竹也赶过来了,此前庞建东已经回复刘川说他周六值班可能来不了啦,后来知道季文竹真的要来,所以庞建东只好请假陪她一起来了。

我也搞不清刘川是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还是先给庞建东打的电话,还是打完庞建东的电话知道他不来了才又给季文竹打的电话。反正我觉得刘川给季文竹打的这个电话,多少有点别有用心。

好在,那天晚上刘川作为主人,主要是照顾大家吃好玩好,并没有过分僭越向季文竹献媚,跳舞也主要是和大伙儿一块疯狂蹦迪,在慢舞时间也未主动邀请季文竹共舞。那天骚扰季文竹的倒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娄大鹏领过来的,先是坐在后面看演出,到了慢舞时间,娄大鹏就过来找刘川,问他季文竹是何许人也,刘川说是个朋友,娄大鹏便说咱们公司有一个重要客户想请这个女孩跳舞,不知是否可以。刘川说应该可以吧,你叫那人自己去请不就得了。娄大鹏说:她是你的客人,还是你去说比较好吧,要不女孩该觉得人家想要干吗似的,万一回绝人家,岂不伤人面子。刘川说那好吧我帮你问问。

因为要替别人邀请,刘川那天晚上才第一次主动走到季文竹面前,和她说了有人请她跳舞的事情。季文竹问谁要请我?刘川说:是我爸公司一个客户。季文竹想了想,说:是你们的客户呀,那就跳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0-18
第13节:男人个个嘴里吹捧女人


于是就跳了。

季文竹不愧是个演员,据说以前还是学舞蹈的,那舞跳得确实好看,加上那个胖子也是个中高手,步伐手势牵引得法,让季文竹把一身舞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家都围在边上欣赏,笑容中全是赞叹。唯有庞建东板着脸一点不笑。一曲舞毕,一曲又起,季文竹礼貌地甩了胖子,径直走到刘川面前,把他邀下舞池。和那中年胖子相比,尽管刘川技不如人,但他年轻,挺拔,身材好,和季文竹青春搭配,也能舞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看得周围无数眼球流波飞转,看得庞建东脸色更加难看。

曲终人散,主持人重新登场,贫嘴饶舌地把这对男女的舞姿夸奖一番,才介绍下面的节目。季文竹跳得脸红冒汗,大声叫着让刘川给她去找水喝。刘川就去找水,庞建东跟过来质问刘川:刚才那老家伙到底是谁,你干吗让文竹跟他跳舞?刘川说:那是我们公司一个客户,我也不怎么认识。庞建东说:不认识干吗非让文竹跟他跳舞,你不会是把我女朋友当成你们公司的公关小姐了吧。刘川一怔,说:谁呀!这时季文竹走过来问他们:你们说什么呢?庞建东没再说话。季文竹疑惑地看刘川,刘川也没再说话。

庞建东悻悻然拉着季文竹拿饮料去了,刘川还怔在原地。这时台上一个歌手用沙哑的声音开始低声吟唱,不少男女在歌声中再次离座,相拥着走进舞池。小珂上来请刘川跳舞,她说刘川咱俩跳一个行吗?你跳得真好,你教教我吧。可这时刘川耳朵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红着脸转身走出舞厅,把万分尴尬的小珂抛在身后。


那天晚上大家尽欢而散,没人留意刘庞之间这段龃龉,更没人留意小珂的委屈和郁闷。季文竹显然看出庞建东与刘川之间发生了问题。不然她不会在第二天就给刘川打来电话,询问昨天两人突然不睦的缘由。

刘川依然扛着,说:“没有啊,建东说我们俩吵嘴了吗?”

季文竹说:“没劲,吵就吵了呗,你没必要瞒我!”

刘川不吭声了。

季文竹说:“因为什么呀,是因为我吗?”

刘川说:“不是。”

季文竹说:“真不是?”

刘川嘴硬道:“我不会为了女人跟哥们儿吵嘴的。”

季文竹针锋相对:“为女人不值得,是吗?”

刘川被噎了一会儿,说:“那倒不是,为女人闹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没什么出息。”

季文竹也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做女的就是倒霉。男人个个嘴里吹捧女人,说到底还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刘川犟嘴道:“谁说的,我就特别尊重女的。”

季文竹问:“那你尊重我吗?”

刘川说:“当然尊重。”

季文竹说:“那我问你,要是我求你帮忙,你肯帮吗?”

刘川说:“那要看帮什么忙了,体力活绝没问题。”

季文竹问:“我明天搬家,需要个劳力,你来吗?”

刘川说:“没问题,我可以从我们公司找几个壮劳力来,明天什么时候?”

季文竹说:“我找的是你,没找你们公司。搬家的劳力我已经找了搬家公司,我是请你帮我收拾收拾。”

刘川顿了一下,故意问:“你怎么不找庞建东,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季文竹绕着说:“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多着呢,你不也是嘛。”

“我?我和庞建东可不一样……”

“对,没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可一样不一样和请你帮忙搬家有什么关系吗?”

刘川沉默了。

也许他觉得继续绕来绕去地斗嘴已没有太大意义,他和电话那头的女孩,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明白他们各自说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虽然季文竹仅仅在北京住了一年,可身边的家具用具居然多得拉了满满一车。刘川帮季文竹收拾打包,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下午快三点了那辆满载的卡车才从航天桥季文竹的住处出发,向城东酒仙桥的方向驶去。

季文竹也许忽略了庞建东这个星期是上正常班的,五点下班六点左右就能赶到航天桥找她。这一天的六点钟庞建东真的来了,他乘公交车走京开高速很快进入三环主路,再从玉泉营桥到航天桥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当他到达航天桥季文竹租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却发现季文竹的房间已是人去屋空。他打季文竹的手机手机通了却始终无人接听,经向院里的一个老太太打听,才知道季文竹今天下午搬到酒仙桥去了。

季文竹要搬家的事虽然过去多次说过,但这么大的事从决定到实施居然一点没让他参与,这让庞建东感到特别失落。他向那老太太打听了季文竹的新地址,狠心花了五十多块钱打了辆出租车,从航天桥绕了大半个北京赶到酒仙桥去。当他终于找到季文竹的新家时,刺痛他的就不仅仅是那份其实并不足道的失落,而是一股恶胆旁生的怒火。

因为他最先看到的,是停在那幢居民楼下的那辆崭新的沃尔沃轿车。

他两腿麻木地走上楼去,季文竹住四楼,四楼靠右手的那扇门没关,里边的一男一女一边搬动家具,一边商量着室内的布局。庞建东走向前去,站在那间一房一厅的单元门口,看着季文竹和刘川正在一面肮脏的墙壁前使劲挪动着一只书柜。季文竹突然看见他了,目光怔怔地停了动作。刘川先是催她使劲,继而也循着她的目光回头,当然,他也和她一样,看见了门口庞建东那张发青的面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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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因为你喜欢他,啊?


庞建东和刘川是要好的朋友,朋友之妻不可欺,是中国人起码的道德,刘川如此重色轻友,巧取豪夺,难道不怕天下人取笑?

刘川没想到庞建东会在第二天领着季文竹找上门来和他对质,庞建东就是在刘川家漂亮的客厅里说这番话的。

尽管,刘川和季文竹都做了口径相同的解释:因为庞建东白天上班,因为季文竹东西太多,搬家必须有人帮忙,刘川只是帮忙。但庞建东不傻,他尖锐地打断他们,迅速地将话题从现象转向本质:“我看见了,你在帮她搬家,在帮她布置屋子,你们在一起很快乐,你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吗?”

刘川沉默了,没有回答。庞建东毅然移目,移向季文竹:“你呢,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

让刘川意外的是,季文竹也同样毅然地,做出了回答:“对,我很快乐。”

庞建东咄咄再问:“因为你喜欢他,啊?”

季文竹看着刘川,她看着那张有点受惊的脸庞,镇定自若地再答:“对,我喜欢他!”

庞建东发抖的声音转而刺向刘川:“你呢,你喜欢她吗?”

刘川的脑子空白了片刻,他对这个问题其实并无所答,但在庞建东和季文竹四目逼视之下,那两个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喜欢。”

确切地说,季文竹的相貌、气质,他真的喜欢,但他此时的这个表白,很大程度是被激出来的!是被季文竹的勇敢,也是被自己的虚荣,激出来的。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同的勇敢,只是不想在这个女孩面前丢脸。

庞建东愣了,他被实际上让他自己激变的场面弄得走投无路,除了恼羞成怒已经别无选择。庞建东发怒的特征就是面含微笑,那极不自然的微笑把他的故作镇定表现得杀气腾腾!

“好,你们真有种!我喜欢这样!刘川你今天好歹像个爷们了!过去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心眼儿还挺好,而且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子,身上没有那股子难闻的铜臭。你倒霉的时候,我还挺同情你,你犯错误被开除了,我还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我还觉得你犯错误,可能是偶然的……”

庞建东面红耳赤索索发抖的样子,进一步把刘川逼入了争斗,让他的腔调也变得同样恶毒:“对,我犯错误就是偶然的!我本来就是代人受过!”

庞建东说:“你代谁受过?是当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武警战士,还是代我?对,没错,那个任务原来好像是定我去的,后来换上你了。因为我不是你们遣送科的,因为你们钟大特别信任你。刘川,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你这样还有人敢信任你吗!你犯了错误连责任都不敢承担,你还是不是个男的!你是不是觉得,你背着我去找季文竹,责任也不在你,而是在她?”

刘川说:“我只是帮她搬家。我有什么责任?”

庞建东说:“有什么责任你心里清楚,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一句话,你要真是个男的,追女孩就别总靠你那脸蛋,靠你们家那点臭钱,你也拿出点真本事在女孩面前炫耀炫耀。你要真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怎么会让监狱开除了?你追犯人要像追女孩那么胆儿大,你会让监狱开除吗?”


庞建东离开刘川家时把门关得很重,那重重的门声也让刘川刚刚燃起的激情戛然而熄,胸膛里一颗激跳的心,又渐渐回落到原处,他用深深的呼吸稳定住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刹那间变得有气无力:

“等建东气消了,你再跟他好好说说去吧,看来他真的误会咱们了。”

季文竹瞪着刘川,那一对美丽的大眼睛里,不知是气恼还是疑惑,她良久才说:“也许,是我误会了。”她从沙发上拿起了她的提包,也离开了这间宽大的客厅,在房门再次发出震响之前,她留下了自己的委屈和愤怒:

“建东说得没错,你是一个不敢负责的男人!”

他们都走了,但客厅里没有安静,奶奶的出现让刘川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众叛亲离。奶奶用严厉的目光捕捉着刘川逃避的眼睛,用直率的追问拦住了刘川的去路:

“刘川,你让单位开除了吗?因为什么?”

刘川前一秒钟还想否认:“没有。”但奶奶气急败坏的脸色让他心又虚了,他低了头辩解一句:“不是开除,是辞退。”

“为什么,你犯什么错误了,你不是跟我说你是辞职的吗,怎么成了辞退?我在机关干了一辈子,辞退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不懂吗?你没犯错误组织上怎么会把你辞退!”

刘川突然发火,这股火在季文竹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就积在胸中,现在,在奶奶没结没完的逼问中终于发做出来,能让他放肆发作的只有从小疼他的亲人:

“你别老管我的事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他吼了这么一声,大步走出了客厅。他没像庞建东和季文竹那样气急败坏地摔门,他知道自己的这声叫喊,已经足够把奶奶气疯。


刘川给科长老钟打了电话,老钟在电话中跟刘川说了他家的地址,同意刘川来他家找他。

老钟家住在西客站附近一幢老式的居民楼里,房子既小且旧。老钟正在家里生病,见刘川来了勉强起床,陪刘川在窄小的客厅落座。刘川的话题先从这间房子说起,他问老钟怎么没住监狱的宿舍,监狱分的房子要比这个楼好得多了,老钟在天监的级别资历,都不算浅了,为什么没有分到房子?老钟说监狱倒是给他分了房子,两房一厅还不错呢,可他把那房子卖了。刘川问干吗不自己住啊。老钟说,本来是自己住的,可前年某夜几个蒙面歹徒突然闯进他家把他绑了,既不谋财,也没害命,要跟他做笔“交易”。老钟趁绑匪不备,奋勇从三楼跳窗而下,才侥幸逃生。也幸亏他老婆女儿那天都没在家,否则全家老小能否活到今天,都难说了。这个案子至今也没破,老钟的老婆到现在一提起来还怕得浑身哆嗦,说什么也要搬家不可。刘川问那你估计是谁干的?老钟淡淡说道:估计就是哪个犯人的同伙。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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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那个佟宝莲被人杀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老钟的这段经历,刘川满腹的委屈顿减了七成。他换了一种平静的态度对老钟说道:钟大,我没别的事情,我就想问问,东照公安局那个银行大劫案破了没破,我那事什么时候算个完啊。


老钟是个极负责任的领导,第二天就给刘川打了电话,说已经和东照市公安局联系过了,他们办案的人就在北京,正想和刘川见个面呢,一来表示感谢,二来也做做慰问工作。刘川说行啊,只要这事早点完了,谢不谢都无所谓了。

于是,老钟牵线,就约了见面。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北京公安局某处的一幢办公楼里,那地方一说地址才知道离刘川家很近。当天晚上吃完晚饭,刘川按约定的时间赶到那里,他被人带进屋时看到老钟已经到了,还是一脸病容,正和东照公安局的林处长景科长他们聊着什么。

和他们一起聊的还有北京市公安局的两个同志,那两个人由老钟向刘川做了介绍,大家彼此握手,然后一一落座。正如老钟昨天说的那样,林处长上来先是一通感谢,感谢刘川积极配合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对他为追回国家财产而承受的麻烦,所做出的努力,又给予了慰问和表扬。但刘川听得出来,表扬尽管用语诚恳,但那笔千万元的国家财产,其实并未追回。果然,林处长话锋一转,表扬就变成了希望。他说:“刘川啊,这案子公安部、北京市局和我们省厅,都很重视,不追回那笔巨款我们是回不了家,交不了差的。所以我们今天找你,除了感谢之外,还是要请你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尽早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

刘川愣了半天,半天没有吭声。林处长也察觉出他的态度不够热情,便用目光去扫老钟,老钟随即徐徐开口:

“刘川啊,现在情况是这样,那个家伙逃跑以后,没有发现他有更多活动……”

刘川打断老钟:“不是还有个女的吗,就是找老杨的那个女的,你们可以让老杨去盯盯那个女的,单成功是她救出来的,她肯定得去找他。”

景科长插话解答:“单成功是去找了佟宝莲,可前天,那个佟宝莲被人杀死了。”

刘川听故事似的,听得呆了,呆了片刻,才问:“被谁杀死了?”

景科长说:“凶手目前没有确定,如果从视线内的人物分析,单成功嫌疑最大。”

老钟看刘川发呆,便继续了刚才中断的话题,接着说了下去:“现在公安的同志研究了一个办法,准备让你和那家伙接触一下,你是公安大学毕业的,这方面也受过一些训练,所以林处长景科长他们都很信任你,认为你有条件……”

刘川马上打断老钟:“不行啊,我刚刚担任我爸公司的总经理了,这两天就得上班去,我一上班肯定就走不开了,肯定没时间了。”

景科长接了刘川的话:“啊,你的这个情况你们钟科长都跟我们介绍了,我们都了解,也都研究过了。这个案子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正好利用你上任前的这段空闲,反正这公司是你们家自己的,你早去几天晚去几天还是能自己说了算的。你看咱们能不能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都兼顾到,你从公大毕业后虽然没干公安,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个人民警察,咱们还算……”

“我不是警察了。”刘川再次打断对方,“我已经辞职了,不信你问我们钟大。”

北京公安局的一个干部笑着插话:“哎,我听说你们公安大学里有一句话,从公大出来的学生,以后甭管走到哪儿,一辈子都是警察。”

刘川闷闷地看了那人一眼,没理他。

刘川没想到他们今天约他来,不是来谈结束的,而是要重新开始。他心里乱乱的,低头无话。他无话,大家都很尴尬。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钟脸色疲乏,但还是由他,连咳带喘地首先发话:“刘川,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辞职了,你已经不是一名监狱民警了,我也不是你的领导了,对吗?那咱们还是朋友吗?”

刘川头没抬,嘟哝了一句:“你是我领导。”

老钟说:“我今天来,事前跟咱们邓监狱长作了汇报,邓监狱长还说,刘川这孩子不错,当初不知道公安局还需要他深入配合,现在看来,幸亏当初换了刘川来执行这个任务。邓监说,刘川是公大毕业的,配合公安局搞侦察,肯定比庞建东熟悉多了。刘川,你现在应该说还是一名在职的监狱干警,你的辞职组织上还没有研究,还没有批准。辞退你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任务的需要,是假的,这你都知道。所以,你现在仍然是咱们天河监狱的一名现役民警,以后你就是当了多大的老板,你手下有了多少人马,无论你走到哪儿,你都应该自豪地说:我刘川在一个地方,就守一个地方的规矩,我当学生,是一个好学生,我当警察,是一个好警察!什么是好警察?服从命令,不怕牺牲,这是起码的!”

刘川依然没有抬头,没有声音,林处长试图再说点什么,为动员刘川再做些努力:“刘川,咱们都是人民警察,我们也是服从命令,我们干这个工作也是……”但话到此处刘川开口打断了他。他的声音依然低落,但他没精打采的话语,终于安抚了屋里每一颗焦灼而又期待的心。

“……好吧,那我服从命令。”

和林处长他们估计的几乎一样,单成功脱逃后,很快由佟宝莲接应,一同潜回北京。数日之后,佟宝莲被人勒死在京郊一间小旅馆里,凶手基本锁定单成功。佟宝莲死后,单成功一直躲在他在北京的一个姘妇家中,从此闭门不出。尽管景科长带来的刑警分成两组,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盯守,但一直没有再见单成功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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