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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及时行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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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7-06
意外之章

 

  ——婚后数年的某日烦恼……
  万晋二十一年,应康城阮府——
  「杜画师……」叫了好几年,始终改不了口。不想叫她夫人,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架子。
  「嗯?」嘴里咬着一枝画笔,用另一枝笔在墙上进行修补的动作。
  「那个……有个谣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二郎啊二郎,你要说流言呢,我一定捧场,不过你也说是谣言了,要我相信吗?」她心不在焉地笑。
  「你少油腔滑调了,我就不信爷在外头有别的人了,你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杜三衡终于停下动作,转头瞧他半晌,缓声问:
  「别的人?」
  凤二郎不忍看她,撇开视线,咕哝:「就是别的心爱的人了!你还要问吗?」
  「二郎,你在跟我说玩笑话吗?」她失笑。阮卧秋并非贪恋情爱之人,这辈子要加个妾都很难了,何况她平日画画归画画,自认与他生活交融,对他在外头的商事也知个七八分,实在想象不出他哪儿能冒出其他的女人?
  凤二郎瞪着她,骂道:「我看起来很像在跟你说笑话吗?如果外头一个人提也就罢了,两个人提我也当算了,可最近城里闹得沸沸腾腾,说少爷他跟那人极为亲热……简直、简直是公然在外头……尤其那人压根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当众勾引少爷,上回还听说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上少爷,而少爷他也不推拒呢!」
  ◆  ◇  ◆  ◇  ◆
  一开门,就见他坐在床边,听着陈恩念着今日的账本。
  「陈恩,你去睡吧。」阮卧秋听出来人脚步声。陈恩看她一眼,点头:「爷,明早我再过来。」
  杜三衡半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三衡?」
  「没事没事。」她笑,上前帮他脱掉外衣,准备就寝。「我只是在想,今天你早回府了。」
  「钱老爷家中小妾生了,他赶着回去,生意下回再定,我没事就早回来了。」
  「小妾啊……」摸摸鼻子,她笑道:「早知道就等你一块晚饭了。」松了他的长发,任其披散在肩上。哎,真觉得百看不厌呢。
  「三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皱眉:「你是不是有事?」
  「没没没,我好得紧,今儿个我在画画,正好画到颜料没了,明儿个我跟你一块出门,中途去买颜料。」她笑着,然后翻身爬上床。
  冬天到了,天渐渐凉了,她穿着单衣,拉过棉被,睡在床的内侧。算了,今晚不看着他的睡颜了,翻身朝向墙,闭目入睡。
  听见身后他也躺下,棉被被分了过去。忽然间,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腰,她微怔,平常多是她主动躺在他怀里入睡的……好吧,天气冷了,他要取暖,她也不反对。
  「三衡……」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等等,等等……修长的十指滑进她的单衣内,她心跳了下,暗暗吃惊。「等等,我、我好累……」他不是一个重欲的男人,她若没主动亲近,他会一连两天的求欢,那简直是奇迹了。
  「你累了?」那声音带丝异样,随即默不作声,压在她腰间的手掌灼烫不已,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她吞了吞口水,拉过他的双手,慢慢地翻身面对他。
  他的俊秀依旧,只是与初次见面相比,显得较为成熟。他眼眸半垂,并没有睡着,像在沉思什么。
  「阮爷。」几年下来就是改不了称呼。「今儿个我作画,爬上爬下的,累死了,尤其是我身上都是颜料的味道……」原想很打趣地笑,但最后却笑得有点心不在焉。突然间,他双臂缩紧,将她整个身子拉近,完全嵌进他身躯之间,她嘴一张,正要问话,他却毫不犹豫地吻进她的唇舌之间。
  「等等,等等,阮爷……」她想避也避不了,他吻着她的唇、她的鼻,沿着她的纤颈不住地下吻,十指拉开她的单衣,抚上专为他而敏感的身躯。可恶!可恶!这人明明知道她修身养性还不够,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时刻都想占有他的全部,这人根本吃定了她没法抗拒!
  「三衡?」他压抑着轻喊,仔细聆听她的声音。
  「随便你了!」她头晕脑胀,不住轻喘,心里又恼又气,巴不得踢下这个名为相公的男人。可偏偏心里很想踹,行为举止却背道而驰,只能任他索求个过瘾!
  好吧,她承认夫与妻之间,他给的通常比较多,她通常只贪图享乐而已。夫与妻啊……再多个妾,她可一点也不想去想象两人中间多躺上一个女人啊……
  ◆  ◇  ◆  ◇  ◆
  痛痛痛痛!
  「杜画师,你的表情真好笑啊!」凤二郎忍着笑:「为什么我觉得你随时会倒下不起?」
  杜三衡狠狠瞪他一眼,然后笑道:「二郎,你要不要试试被人冷落的滋味?」
  「是是是,杜画师,我知道你嘴皮子最行,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拜托你别对凤春煽风点火。我瞧你也上不了马车了,我扶你一把吧。」走到马车前,凤二郎很好心地伸出手。
  此时,马车门被打开,里头坐的是阮卧秋与陈恩,前者说道:「陈恩,你换到另一辆马车,让三衡进来。」
  等陈恩跳下马车之后,阮卧秋对着她的方向伸出手。
  凤二郎见状很识相地收回。杜三衡迟疑了会儿,握住他的手,而后上了马车。
  痛痛痛,她几乎跌坐在他身上,阮卧秋立刻察觉她的不适,只手及时搂住她的腰。
  「杜画师,记得啊!睁大眼睛好好看啊!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他大叫。少爷,别骂他脱离忠仆行列,谁教凤春跟她感情好得很,他迫于无奈啊!
  马车哒哒哒地行驰在道路上。阮卧秋皱眉问:「他在说什么?」
  她抿了抿唇,笑道:「谁知道?二郎他就爱胡闹嘛。」
  他闻言,并没有再追问,反而说道:「你身子还好吗?」
  「好,很好。」好到今早差点爬不下床。他俩一向共识,她习惯三更天之后才入睡,每当男欢女爱后,通常她会睡不着,即使抱着他温热的身躯,要入睡也得等四更之后,所以隔天通常她会多睡一阵。这事只有他俩知道,凤春他们只以为她偶尔贪睡,便任由她去。
  今天要她天一亮就醒,简直是痛苦万分,加上昨晚他索求得有点过火,她几乎要泪流满面了,最近还是以精神层面为主就够了。
  「既然累了,就不必跟出来,你要颜料,给我开张单子,我叫陈恩去买就是。」他难得温声说话。
  难怪昨晚会主动求欢啊……她就说,成亲几年要他主动要求,简直是屈指可数,哪有这么巧?分明是不想让她出门吧?
  慢慢窝进他的怀里,他没有拒绝,任她找个舒服的位子。
  「阮爷……」她笑道:「跟爹约定的日子快到了,这个月来我一直准备构图,若是冷落了你,你可要见谅啊。」
  「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你若忙,只管去忙就是!」他的声音带抹恼意。不知是因为她的生疏有礼或者捉摸不到她的心虚而惹毛了他?
  她摸摸唇瓣,隐忍了个呵欠,又笑:
  「阮爷……我记得今儿个你是上城尾的洞庭园,是吧?」
  他应了一下,像听出她的倦意,掌心摸索着她的脸,随即覆住她的眼皮,脾气不佳地答道:
  「今儿个要是谈造桥铺路的事,既然几位老爷有心,那就做个彻底。你若还没精神,就先小憩片刻,等到商店再先放你下车。」
  「我倒无所谓,要不要我念些记事或实录给你听?」他双眼不能见字,只能仰赖身边亲近的人念给他听,因此每天天未亮就起床,让陈恩反复念着一般人就可自行用眼睛记下的数字或流通的货物等等,花的时间比常人多上数倍有余。
  诶诶,这人明知什么造桥铺路都是幌子,要的是巴结他这名富商,他偏偏还去赴宴,就为了真要彻底筹集造桥资金。他这一辈子怕是改不了这性子了。
  「不了。」他的声音依旧不太高兴,掌心也还是压在她的双眼上,让从车窗进来的光线照不到她眼皮上。「你先闭眼休息吧。」好像嫌她过烦似的,巴不得早到商店赶她下车。
  好独自去赴宴吗……她微微一笑,吞下嘴里的叹气。
  ◆  ◇  ◆  ◇  ◆
  「公子爷儿,您要这些颜料就够了吗?要不要买些加厚的高丽纸呢?」
  「我一人出门,拿不动,下回再来好了。」她笑道。一身白衫,头戴方巾,长发披在肩上,发尾依旧五颜六色。每回出门,总是如此装扮。
  漫不经心地走出商店,街头人来人往,挺热闹的,她却无心玩乐。
  相处多年,虽知他对情欲并不重视,但情义必包含在他为人处事里,他既已成亲,断然不会在外徒惹情债——如果他真想惹的话。
  「他也不是一个今天跟我亲热,心里却会惦记着其他女子的男人。」她叹道,朱唇露苦笑。至今身子尚微微疼痛,全是他用力留下的痕迹,也不知昨晚他是发什么疯,好像不留点痕迹她就会当他不存在似的。
  哎哎,要说他在外头已有其他倾心的女子,她实在不相信,只是——
  拐了个弯,上小客栈买了壶酒,边走边喝,忽然间有辆马车迎面而来,她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嘶鸣声才回过神。
  「你这小子是赶着去投胎吗?连个眼睛都没长!要撞死了我可不负责的!」那马车里探出个人头破口大骂。
  她连忙拱礼笑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见她连声道歉,也不好再骂,再见她一笑,暗赞:好个俊俏的小子!
  「小子,你成亲没?」他脱口问。
  她一愣,很有趣地笑道:「杜某成亲多年了。」
  「成亲多年了啊……你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啊。」
  「杜某二十七啦。」
  那人吃惊不已,见她细皮嫩肉,肤色极白,虽然眼下有些淡黑的阴影,但实在不像是近三十的年纪,再看她背着颜料,脱口:「原来是你是名画师啊。」
  「是啊是啊。爷儿要请我作画吗?」她随口问。
  「我哪来的雅兴……你要不要跟我上个地方?那儿有个老爷,是应康城近来最有名的富商,他极力提拔有才能的人,尤其是画师……我瞧你大白天闲逛,八成也没什么工作接,要不要我为你引荐引荐?」
  提携画师的有名富商啊……她眨了眨眼,笑道:「请问,是在哪儿?」
  「不远,就在城尾的洞庭园。你家夫人可不会计较你上哪儿吧?」
  「不,他向来不太管我。」她笑。
  那人闻言,暗叫正好。「那你试试吧,说不定一经阮老爷『认可』,你在应康城可就从此吃喝不尽了!」
  见那人掀开车幔,车内已有一名白衣青年坐着,她皱眉,而后爽朗笑道:
  「我不跟人共坐一车的。」男女避嫌,自家相公是例外。
  那人闻言,嫌她麻烦,原要放弃,而后跟着看了车内青年一眼,车内青年虽貌似清秀,但远远不及她的俊俏。若是到了洞庭园,让自家老爷得知他办事不力,只找来这等货色……
  当机立断,对着车内青年道:「你出来跟我坐着吧。」再对杜三衡努努嘴。「小子,快进去吧,你发财的机会要到了!」
  杜三衡微微一笑,背着颜料袋子,盯着酒壶一会儿。她也不是没有扮过男装陪阮卧秋出门谈事,趁此机会可以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再与他一块顺道回家。
  思及此,便应了声,上了马车,闻道车内一股胭脂味道……回头看了前座的那青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联想到大城市内专供断袖之癖的男倌……不会吧?她可不知道她那个名为相公的男人很喜男色啊……
  思及此,有点想笑,后来又想起二郎说他任人轻薄,不由得蹙眉,下意识又喝了口酒,恼意微微浮现在她那年轻的脸庞上。
  ◆  ◇  ◆  ◇  ◆
  「瞧见了没?那个看起来约三十多岁的盲眼男人,就是应康城今年崛起的富商阮老爷,你们多巴结巴结他,是会有好处的!」
  洞庭园里,处处可见富商,她盯着阮卧秋一会儿,再随意扫过他身边的诸位老爷。她常扮男装陪在他身边,自然对他交友挺熟悉的。他们在凉亭内说话,陈恩摆了张什么纸上去,应该是新桥的设计图。不远处有观戏台,戏子已在准备,某位老爷妻妾共四名正在凉亭下方的花园用点心,其余的女子全是丫鬟,在园内来来去去的,没有二郎提的女子啊,果然是谣言……二郎这混蛋,回头非好好欺他不可!
  慢吞吞地走向凉亭,注意到还有好几名姿色不错的白衣青年,怎么头发有点眼熟呢……
  「老爷猜得没错,只要跟阮老爷约早上,多半他不会出现,趁此时献男色最妥当。」男人低语。
  「谁?」她好奇问。
  「你管这么多做啥?」那人挥手:「待会一谈完,你就可以去巴结阮老爷了,记得,多说你的画有多好,让他心生怜惜哪!」
  怜惜?她眨眨眼,问道:「那阮老爷看起来不像是会怜惜女人的男人啊。」
  「他是不会怜惜女人,不过怜惜男人他就有一手了……我跟你提这么多做什么?真是!」那人匆匆地离去,显然还要去忙其它的事情。
  「原来你只怜惜男人啊……」难怪没见过他怜惜她。她半眯着眼,看他跟诸位富商谈得正兴起,她又饮了口酒,瞧见自己同车的青年正跟其他白衣青年交谈。
  「你,就是你!」钱老爷的妻妾向她招手。
  她慢慢走过去,笑道:「夫人们有事?」
  「你这小娃儿真是俊俏,连声音也好听得紧,也是老爷找来服侍阮老爷的人吗?」妻妾们掩嘴吃吃笑道。平日鲜少抬头正视阮卧秋,连带不识女扮男装的她。
  「服侍?」这两个字用得真是意外敏感啊。她摸摸唇,想起昨晚,很随意地笑道:「夫人们要这么形容,也是可以。」
  「老爷说过,找来的人必定多少懂画。你会画画吗?」
  「略懂一、二。」
  「那正好,老爷要谈完正事还得等着会儿,你就画张图儿给咱们瞧瞧。」不等她答允,招来丫鬟撤去点心,换上笔砚。
  敢情她变成贵妇闲来无聊打发的对象了?她回头看了眼自家相公,而后耸肩笑道:「既然承蒙夫人们赏识,那在下就献丑了。」放下酒壶跟颜料,她看了看园内美景,随即提笔蘸墨,随兴画了下去。
  「你说这小哥跟阮老爷身边的男宠可有得比吗?」
  「阮老爷双眼半盲,看不见这小哥的俊俏,只怕要凭运气了。」
  简直若无旁人地聊起来了。她摸了摸鼻子,边画边听她们交头接耳。
  「上回我听老爷说,他亲眼瞧见阮老爷抱住那男宠呢。」
  笔下一顿,不小心多勾了一笔。
  「还不止如此呢,听说上回还有人瞧见那男宠肆无忌惮,光天化日地强吻阮老爷,偏阮老爷连半推半就都没有呢。」
  一人谣言可以当假,两人谣言继续视若无睹,但三人成虎?真有此事么?她很想一笑置之,也知他绝非多情之人,若真有此事,必有理由,他没有说出口,多半是不放在心上。若真有此事啊……
  心里隐隐不快,那该是她独享的唇,竟遭人侵犯,他也不推拒,是认为无所谓,还是知她占有欲极强,所以不敢告知?
  「小哥,你的墨弄得整张都是,到底会不会画啊?」
  她回神,瞧见纸上的美景全被墨汁滴得到处都是,她哎了一声,笑道:「夫人且慢恼火,在下瞧天气阴冷,多半是要下雨了。」勾勒湖上涟漪,仿佛细雨纷纷。
  不由自主地又喝了口酒,阵阵凉风吹来,将她身上浓浓的酒气吹散。
  忽然身后亭内一阵静默,陈恩快速奔出凉亭,难以置信瞪着她,然后道:
  「杜画师,方才爷儿说,怎么好像有股熟悉的酒味?要我来瞧瞧。」
  「啊,陈恩,你想告密吗?」她笑。
  「告密不敢,不过杜画师也没法隐瞒,爷儿的鼻子灵得不可思议。」尤其是一遇她,仿佛比明眼人还可怕。
  「那,他谈完了吗?」听陈恩应了声,她慢步走进凉亭,拱礼笑道:「杜某不请自来,请诸位老爷见谅了。阮爷,我买完颜料,闲来无事就过来等你,你不介意吧?」
  阮卧秋深锁眉头,一脸发臭。「你过来点。」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走上前,还来不及跟他保持距离,就见他手一伸,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身上好浓的酒气!」
  「路过酒楼,一时口渴罢了。」她笑道。
  五指使力,深烙在她容易瘀青的肤上。
  她暗暗吃痛,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仍笑:「阮爷,我又说错了什么?」
  阮卧秋抿着嘴一会儿,对着其他富商的方向道:「钱老爷,既然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看完戏再聊。」
  钱老爷极为识事务,偷觑了她一眼,忙道:「阮爷,咱们先过去了。」急忙跟着其他老爷起身离席,顺便暗暗挥手,让那些等在外头的白衣青年先行离去。没关系,错过这次,还有下回。
  「陈恩,你先离开。」等听到脚步声走到亭外后,才眯眼瞪往她的方向,「三衡,昨天你心里就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昨天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被你折腾到头昏脑胀,现下我还发苦疼呢。」她笑道。
  他闻言,发臭的脸庞透着淡红,不允许她转开话题。「你忘了承诺过我的事吗?我看不见你的表情,只能听你的声音分辨你的情绪,你要瞒我是轻而易举!」
  她沉默了会儿,道:「阮爷,你真想知道?」
  「若是你的私事,你要不说,我也拿你没可奈何,若与我有关,就一定得让我知道!」
  她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了。」
  突然之间,她的声音断了,他正觉讶异的同时,她大胆地跨坐在自己的腿上,捧住他的脸,俯头就是一阵发狠的深吻,完全不理远处众人的抽气声。
  他才有回应,她便抽离,舔了舔拥有他气味并且疼痛的唇瓣,哼笑:「阮爷,二郎说外头在谣传你另有女人了。」
  「另有女人了?」
  「嗯哼,不是逢场作戏,是心爱女子,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他皱眉,骂道:「你以为我——」
  「你若爱上其他女子,是绝不会再索求我的身子,你这性子我自认还摸得有点透彻。」她笑。
  「那你心底到底有什么事?」
  她又摸了摸沾满他气息的唇,若无其事地笑道:
  「阮爷,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成亲之前,我曾说过,我若喜欢一个人,必想得到他的全部?」
  他应了一声,十分专注,像决心要找出她闷在心里的事。
  「我也说过,我若爱上一个男子,绝不轻言松手,就算他日心爱的男人不幸走了,我也非要让你等等我一块走,让你看清我的长相,我才快活又甘心。」
  他闻言,声音放柔:「我记得。」
  「唉,从昨晚我就在想,感情淡一点也许是好事,能淡如水更好……就不必烦东烦西了。」
  他闻言,有点不快:「依你这种性子,要改是很难了!」
  「是啊。」她也很爽快地笑道,然后叹息:「明知二郎说的不过是谣言,明知你一向不怎么重情爱,要再分心给另一个女人是绝不可能的,我还是学不来洒脱,没法放任自己像平常一般的过日子,光想象哪日你我中间多了一个人躺着,想在你怀里入睡那可是困难重重了……」
  「床够小了!哪还能躺人?你要挤下我吗?」他没好气道。
  哧地一声,她笑出声。「阮爷,我可是认真的呢。」
  「难道我就不认真吗?」紧紧扣住她的手。他又恼又火:「有你一个就够了,再多我也吃不消!」
  「是是是。」她连声笑着:「光我一个你就应付不来,何况要你左拥右抱呢?」眼角瞥到戏台前老爷们正密切注视这里,像要看好戏似的。
  她暗暗扮个鬼脸,就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跨坐他身上的。
  「你昨晚就分神这事,没别的了?」他未觉她的宣示主权。
  「是啊,阮爷,只要你问,我一定不瞒你。」
  他沉默了会儿,像终于松了口气,道:「你扶我过去,我跟钱老爷说一声,让他们先看戏,我送你回府,再回头谈事。」
  她笑:「那倒不必,我可以等你……」
  他瞪往她的方向。「你当我听戏很容易么?」
  哎啊,又要火起来了。当真是一天不火一下就不是阮卧秋了。她确定诸位老爷看得很清楚了,才暧昧万分地从他身上起来,顺道扶他起来。
  他缓了缓口气,又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呢。」
  「那正好,回府途中,可以停一会儿,就到饭铺子吃顿饭再回去。」
  她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他啊他,知她心情不好会喝酒,吃到好米饭就乐得要命,从不明说却惦在心里,他这可是很吃亏的,还好遇上她,她对他,真是……怜惜得要命、爱得要命,也贪得要命啊。
  「阮爷,虽然如此,我还是很想说……钱老爷找了几名清秀青年来陪你呢。」
  「什么?」他要男人做什么?
  「嗯哼,因为大街小巷都流传你跟个男人打得火热嘛。」她有点酸。
  「胡说八道!」他怒斥。哪个混蛋坏他名声?她这女人,连这也信?
  「阮爷,胡说八道的又不是我。每个人都绘声绘影的,说你在大街上被个男人强吻,你不但不抗拒,反而任他吻个过瘾呢。」
  他闻言皱眉,不答反问:「你说,钱老爷让几名青年进园来,是什么长相?」
  她看他一眼,笑道:
  「你要从中挑一个吗?」见他狠狠一瞪,她扮了个鬼脸,不再闹他,打量起那些雇来的白衣青年,形容道:「嗯,个个细皮嫩肉的,一身白衣,看起来挺斯文的,身上还有脂粉味儿,头戴方巾,方巾之下的头发又黑又亮,发尾各式各样的颜色……」太眼熟了,眼熟到她开始心发虚了。
  阮卧秋默默盯着她的方向,平静说道:
  「那不就是你吗?」又补,「之前毫无顾忌在大街上吻我的,也是你啊。你要我推拒你吗?还是你认为我会任由一个男人恣意亲吻?」每说一个「你」字,就加重一次语气。
  「呃……」搞了半天,原来是她毁他名声啊!
  「哈哈哈。」她干笑:「阮爷,我好饿哪,咱们快去吃饭吧。」
  ◆  ◇  ◆  ◇  ◆
  冷冷地——
  到处都是冷啊!
  天气冷,屋外冷,呵出的气也冷,少爷的脸更冷。
  「少爷,真的不干我的事啊,没跟杜画师说清楚你另有所爱不是女而是男,这点是我的错,至于其它全是你的错……」
  「你有胆子再说一次!」阮卧秋眯眼。
  「少爷,是你要我说的啊……」凤二郎很委屈道:「我也不过是把外头的谣言照本宣科地转告杜画师而已,你喜欢男人也不是错事……」
  「胡闹!外头的谣言你也信?我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吗?」阮卧秋又气又怒。
  「少爷,您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你别气别气,我是说,这几年我老觉得你对杜画师的感情没那么深厚,至少你一生的重心绝不会在杜画师身上,上回吃饭时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问她不怕少爷这么冷落她吗?」
  「我冷落她吗?」他原要骂人,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怎么说?」语气之中有抹专注。
  「她只笑着,说少爷你一向就是这种人,年轻时是这样,老了也差不多是这样了,要是太冷落她,她自己找乐子就是。少爷,其实当年你是很被动的吧?」立刻射来两道怒火,有时真怀疑少爷的眼根本没瞎啊!
  「以后若是再听信谣言,就不要怪我罚你了!」他怒道,转身走进秋楼。
  应康城的秋楼完全仿建老宅,甚至不必摸索,就能精准无误地走到床边。轻微的呼吸让他知道她已睡沉。
  难得现在不过二更天,她已熟睡。也是,一早天未亮就起床,难怪累坏。他小心翼翼上床,摸到棉被拉过一半,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她搂进怀里。
  她对他一向主动又热情,而他也早已习惯,昨晚那般心不在焉几乎不曾发生过……五指慢慢地移到那头又细又软的美发,想象她连睡着也含着笑,恼怒的脸庞不禁软化。这个女人行事大多自顾自己,若是哪日她心不在他时,也不会刻意掩藏,所以昨晚他才有些心慌,刻意占有了她的身子,要她全心全意都在他身上啊……
  「阮爷?」她迷迷糊糊地掀了眼皮,直觉抹笑:「我又主动投进你的怀里睡了吗?」语气之中带着浓浓倦意。
  他含糊应了声。
  借着月光,她困盹的眸瞧见他硬到快跟石头媲美的臭脸,失笑:
  「阮爷,你可以放心,好一阵子我都不会强迫你行房,你可以睡了。」
  他眉头皱起,心头又有点恼了,问道:
  「为什么?」
  「啊……」被周公招了一半的神智还在飘浮着,她只答道:「我学你修身养性,多注意点精神层面,以免你还不到四十,就被我的主动吓得失去感觉,那我罪过可大了。」她连连打了呵欠,埋进他的胸前,闻到他的气息便安心入睡了。
  这女人说话老是轻浮,没个正经!只怕她到老,也不会有一句正经的好话来!
  到老啊……他抿了抿唇,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来,确定她睡得极熟,才轻轻搂紧她的身子,慢慢顺着她的衣袖滑下,十指交缠。
  沉沉的夜,轻微的呼吸交错,跟良久之后的低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混帐,谁告诉你我是被迫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7-06
《及时行乐》之小小解谜篇

 

  谜?非也非也!
  ——陈恩的眼睛看见了什么?
  凤二郎眼里的真实──
  应康城,阮府
  「我真不明白啊……」视线紧紧锁住刚回府邸的主子跟……女扮男装的夫人。
  如果可能,是宁愿跳过这个夫人的,偏偏主子眼盲,必须靠人搀扶,他若不在身边,多半是杜三衡随侍在侧的。
  「陈恩,我知道你不明白,那就由我来点醒你好了。你是来报恩,可不是以身相许的,不要用那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少爷,我很怕哪天你袭击少爷啊!」
  站在楼宇角落的陈恩,缓缓回头,瞪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二郎哥,我是不是漏掉什么?我袭击少爷?」就算要他自残,也万万不伤少爷一根寒毛。
  「你的眼神很有问题喔!我注意你很久了,少爷每回出门若不是你陪着,你一定守在门口等他回来,尤其我发现你瞧杜画师的样子,简直可以跟母夜叉相比了!你喜欢少爷归喜欢,可不要动手动脚啊!」
  「二郎哥,你在胡说什么!」陈恩略带稚气的脸庞通红,气道:「我瞪着杜画师是因为、因为我不明白,明明爷儿根本可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必劳心劳力,沾惹一身铜臭,这全是从杜画师来到府里开始的……」纵然已成亲多年,仍然无法理解主子为何跟这种女人成亲。真是爱?他总觉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家主子让人赖上了。
  「唔……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
  「二郎哥,连你也站在我这边……」
  话未完,就听凤二郎继续说道:
  「我也很不明白,明明我都已经提醒过少爷,杜画师生得极丑,简直用毁容二字形容也不为过,为什么少爷还往火坑里跳?难道真爱无敌?」
  陈恩闻言,徐缓对上凤二郎认真的眼神,轻声问:
  「丑?」
  「是啊,就算凤春跟她是闺中密友,我也不得不老实说上一句──少爷瞎了眼也许是件好事。」
  「……」陈恩再转头瞧向那个他不愿承认的夫人,然后用力揉揉眼睛,再以十分怀疑的表情看着凤二郎。「二郎哥……你看得见我?」
  一掌飞过去!「废话,你当我是少爷眼盲吗?」
  「那……你觉得爷儿生得如何?」
  「那还用说!当然是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风阵阵……混蛋陈恩,你是欺我没你书读得多是不?反正少爷就是生得好看极了!」
  嗯……意见一致,除了英风阵阵外。只是……陈恩又问:
  「对,那你觉得凤大娘生得如何?」
  「凤春?」一提到她,凤二郎双目亮晶晶,活像夜里最亮的星子。「当然是天女下凡、天下无双、天下无敌、天天……混蛋陈恩,你是欺我的书读得少是不?总之,就算我书念得少,也可以很明白告诉你,凤春在我眼里,是天下间最美最美最美的女人!就算她七老八十了,我也绝不改初衷!」
  「是是是,我明白了明白了!」陈恩连忙附和道,怕他再说下去就真要绵绵不绝了,活也别干了。
  凤春……真的很美吗?他一头雾水啊!
  ◆  ◇  ◆  ◇  ◆
  凤春眼里的真实──
  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在跟帐房对帐的凤春明明只是清秀之姿,为什么二郎哥说她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二郎哥的脑子烧了起来?
  「陈恩,你盯了我一上午,是有事想跟我说吗?」她含笑。
  「凤大娘……你觉得杜画师生得如何?」
  「杜画师?」她讶问,古怪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很像是……
  「你、你别误会,我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何况她是爷儿的妻子,我怎敢乱想!」可恶!都是那个女人让他被误会!「我只是想、想听听旁人对她相貌的形容而已,你要不说也没有关系啦!」
  「杜画师不就长那个样吗?」她笑:「不算丑也不算好看,跟她的声音比起来,是有那么点失色。」
  「……」他的眼睛真的瞎了吧!好想戳戳自己的眼啊!「那,凤大娘,爷儿呢?你认为爷儿的长相如何?」
  「少爷他承袭老爷跟夫人的相貌,生得俊俏不说,穿起官服来,简直是……」
  接下来的形容他没细听,因为已经很清楚知道在爷儿的相貌上,三人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
  那为什么透过三人的眼里看杜画师,却有完全不同的形容?
  难道他的眼睛看见的杜画师是有人冒充的?还是,二郎哥跟凤春蓄意贬低杜画师的相貌?他俩是母子,自然同出一心……难道他们早对杜三衡不满了?
  陈恩愈想愈一头雾水,愈想愈不得其解,一个下午,一看见人,就不停地打量打量打量……
  ◆  ◇  ◆  ◇  ◆
  阮卧秋眼里的真实──
  嘴里有点心不在焉念著书,悄悄往后退一步,正好可以窥见内室里,坐靠在床头打盹的杜画师。
  虽然不怎么喜欢她,可也不得不承认,从他眼里看见的杜画师,算是一个貌姿颇佳的女子(全身上下也只有面皮能勉强配得上他心中的爷儿)。难道……杜画师是妖怪,所以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相貌?
  「陈恩?」
  「啊,我在。」
  「你在看哪儿?」一句书里的话重复四、五遍,任谁也能听出这孩子的不专心。
  「我……我……爷儿,我是不小心瞧见杜画师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睡了吗?」他皱眉,起身,正要斥退这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孩子,后又觉得这孩子好像发出欲言又止的声音,于是暂停脚步,问道:「你心里有事?」
  「爷……你知不知道杜画师长得很丑?」终于忍不住脱口了。
  阮卧秋没料得他如此激动,沉声问:
  「是谁告诉你她丑的?」
  「二郎哥跟凤大娘!」
  「你呢?」
  「我?」
  「你不觉得她丑?」
  「我……我的眼睛有问题,自然不能算准!」
  阮卧秋失笑摇头:「你不信自己眼里的真实,却跑去信别人的,那你的眼睛有什么用呢?」
  「不不,爷,你的眼睛不方便,心里可以幻想她很美;而我眼睛虽然看得见人,但一定有问题,才会看不见二郎哥跟凤大娘说的真实!」
  「……你这么笃定他们看见的是真实?」
  「当然!二郎哥说您是天下间最俊美的男子,凤大娘也一口认定你的相貌举世无双,他们说的都是事实!」连他也这么认为,只是在看杜画师时就是出了毛病。
  他闻言,不知该气该笑。「陈恩,那是因为我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人,自然认定我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将来你心里也会有这么一个人。」
  「不会不会,现在我心里就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
  「那个人绝不会是我。」阮卧秋平淡道:「我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主子,将来你会遇见一个心爱的女人,那时就算旁人再怎么否定,你仍会不改初衷,认定你眼里所看见的一切。」
  陈恩听他说得肯定,张口想要辩驳,却不知从何驳起。当年尚时幼儿的他,以为必死无疑,却在刽子手下刀的刹那,瞧见一个男人一身狼狈满眼是血地冲进法场救人──从那时起,他眼瞳里一直一直印着这个英伟的身影不曾褪去。
  以后会有其他人霸住他的眼吗?怎么可能?
  「那,在爷的心目中,杜画师又是什么模样?」
  ◆  ◇  ◆  ◇  ◆
  斥退了陈恩,准确无误地走进内室床缘,探手摸向床头,轻碰到她的脸……果然啊,又等他等到睡着了吗?
  「幻想啊……」他低喃。他是个瞎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黑暗里幻想她的长相。不管他怎么摸,还是无法在脑中勾勒出她的长相。幻想幻想,若幻想能成真,宁愿她的相貌会是自己心中所想的。
  「阮爷,你打算站着抱我,抱到天亮吗?」带倦的困意有笑。
  阮卧秋闻言,立刻松手,恼道:「你不是睡了吗?」
  「我是睡了啊,你一进来,对我又摸又捏的,我不醒也很难了。」
  他闻言,暗松口气,幸亏她在陈恩走后才醒的,没有多听到什么……熄了烛火,他答:「下回我会多注意点。你休息吧。」
  听见她笑着应声,然后是她睡进床内的声音,他脱下外袍,摸索着上了床,随即她的身子靠了上来,主动环住他的纤腰。
  香气扑鼻,惹人无限遐想。
  黑暗之中,他暗自等着……
  等着等着,她却没有任何的主动,他不由得暗恼。
  这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修身养性一向不是她的乐趣,偏偏她已有月余不曾主动要求行房。是了,就是从那一个多月前,她说什么要修身养性开始(请见《及时行乐》意外之章)……
  像拒房事于千里之外,当时他「下手」真让她疼得难受?
  「阮爷,你在想什么?」困盹的声音从怀里模糊不清地响起。
  他板着一个脸──反正黑暗之中她也瞧不见他。
  「没。」
  「那你像发泄似的把我搂得这么紧?我骨头都快碎了呢。」
  「哼。」依旧没放松力道。
  怀里的人儿像抬起脸,视线落在他脸上。「阮爷,你有不快活的事?」
  「没,你睡着吧。」他沉着声道。
  「唔……肯定是陈恩惹你不快活了。让我想想,方才他是如何让你不高兴的?」
  「你——」
  「他好像问你,在爷儿的心目中,那杜画师又生得何等模样?是不?」
  「杜三衡,你──」这女人!
  「阮爷。」她笑道:「此时此刻,我看不见你,可是,我可以『幻想』你又气又恼的模样!」
  「我又气又恼什么?听见了就听见吧!由得你笑得这么……这么贼?」
  「是是是,你答:我是瞎子,又怎知她生得什么模样?这句话的确是听见了没什么了不起嘛!」
  他咬牙,大可翻身就寝,不理会她的调侃,偏偏搂着她睡已是习惯。这女人,就爱尝尽甜头──忽地,软唇吻上他的下巴,他微一楞,随即她身子微动,用力吻住他的嘴。
  唇舌互缠,熟悉的情欲被她挑起,他暗暗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她对他身子的贪念已经不再……
  双手滑进她的单衣内,轻触她细腻的肌肤……
  「要一个薄脸皮的男人很坦率地对自己的妻子说出心爱的话来,那真的挺难的,是不?」她喃喃。
  「什么?」他一时回不过神来。
  「唉,阮爷,你别误会。」她压住他的手背,带笑的声音低哑。「我只是想亲亲你,没别的意思。」
  他闻言,不由得恼怒。「你……」明明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
  「这么晚了,你不是明儿个一早还要出门吗?」她笑,而后声音微柔:「言归正传。既然你没那么坦率,由我说,也是一样的。」
  「说什么?」他没好气道。
  「相公,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很爱你很爱你?爱之入骨,爱得要命,爱得就算下辈子你我要再一起,你会再瞎一次眼,我也会从现在开始诚心祈祷。」
  「你……」他皱眉,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恼她。
  「好吧,最后一句比喻当我没说过。」指腹抚过他的眼角,杜三衡笑道:「阮爷,你的眼睛看不见,可是,你一直在看着我,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即使不是对着我说,我也够回味一辈子了。」
  她果然听见了……俊容微热,不发一词。
  「阮爷,你想不想再听我说一次我很爱你,爱你爱得要命?」笑声中出现皮意。
  他恼:「你要说便说,总不能教你闭了嘴吧?」专注地侧耳细听。
  「那我就先点灯了。」
  他拉住她。「点灯做什么?」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总要看着你的脸,我才能说得出口吧。还是,阮爷,你害臊了?怕我这么坦率地说出我心爱你的话,你会别扭?」
  「谁会别扭?」
  「那我就点灯了。」沉默了会儿,她忍着笑:「你不放手,我怎么下床?」
  他咬牙,将她用力扯回怀里,闷声道:「下什么床,说什么情话,都几年夫妻了!快睡吧!」
  哎啊啊,原来她的心爱话抵不过他的别扭。这男人,总是让她很想招惹,可是招惹过后又怜又爱又心疼啊!
  「真的不听?」
  「我要睡了!」他气道。
  「那晚安了?」
  「晚安!」他的声音硬梆梆的。
  「……」好吧,她扮了个鬼脸,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他咬牙,瞪着她。即使,眼前一片黑,也还是瞪着她!
  ◆  ◇  ◆  ◇  ◆
  「爷儿,在你心目中,杜画师又生得何等模样?」
  「我是瞎子,怎能看见她的真实面貌?」
  「爷儿,难道你没问过身边所有的人吗?」
  「我一开始也以为问了人,心中就能勾勒出最接近她的相貌啊……」言语间不自觉流露惋惜与懊恼。「她的气味、她的身子、她的言谈、她的碰触,我都能感受到,这些虽然成就了一个杜三衡,但在属于杜三衡中,却有一个部份我永远也无法清楚地看见。」
  「爷,瞧不见杜画师又不是件坏事。我不问就是了。」
  「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一直在看着她。」阮卧秋柔声道。
  陈恩毕竟年少,完全无法理解这么充满矛盾的话,只能直接挑明了问:「爷,你看不见,但你可以幻想,你的幻想就等于咱们的眼睛……你……『看见』的杜画师美吗?」
  过了一会儿,几乎要放弃了,才看见阮卧秋微微点头,随即响起他的声音:
  「嗯。独一无二。」
  那、那就是表示爷儿不是被人硬赖住了,而是他对杜画师……不要啊!他心目中的爷儿,品味绝不会这么低的!
  ◆  ◇  ◆  ◇  ◆
  隔日——
  「陈恩,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二郎哥!我……我只是在想,我跟凤大娘眼里看出去的人,怎么差这么多?」
  「啊?凤春啊,哈——哈!」凤二郎笑了两声。「原来你在烦这个,凤春看人一向很差劲,除了少爷外,只要是人,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样儿。」
  「……一个样儿?」
  「两颗眼儿,一个鼻子,外加一个嘴巴。下回你可以试看看,找对俊男美女搁在她面前,让她说看看他俩的长相,你就知道凤春的眼光有多差劲了。」嘿,幸亏如此,要不凤春早就不小心被外头的男人骗了!
  「……原来如此。可是,二郎哥,你明明跟凤春不是亲生母子……」怎么看人也很差劲……啊,等等,爷儿说过每个人眼里看见的真实不同,愈是心爱的人愈觉得对方生得好看,而那天二郎哥告诉他,凤春生得天女下凡……
  不会吧!
  可是,不是亲生母子啊……
  「陈恩,你抖什么?」
  「我……啊!凤春!」
  凤二郎立刻换上笑脸,转身喊道:「凤春……人呢?」凶眉怒眼地转回头瞪着陈恩。
  「我……看错了。」汗珠滑落脸颊。方才,他好像不小心打开了一个秘密。是他平常太粗心,还是二郎哥把所有得知秘密的人都杀光了?怎么他从来没听人提过二郎哥对凤大娘她……
  「爷儿,你用完午饭啦?」凤二郎完全不觉陈恩的异样,瞧见阮卧秋走出厨房,立刻上前。「杜画师不在府里,她要我告诉您──」
  「什么?要我下午去接她吗?」
  「不不,她知道您早上出门,中午回来一趟,下午一出门,大概半夜才会回来,所以一定要我抓稳时间跟您说──」
  「有话就快说,废话这么多。」阮卧秋皱眉。
  「是是——」凤二郎用力吸口气,然后大声道:「我爱您爱得入骨,爱您爱得要命,爱得……」
  阮卧秋立刻骂道:
  「二郎,你在胡扯什么?」
  「少爷,我没胡扯啊!你可别误会是我对你的真心话啊,全部都是杜画师要我转述的。」凤二郎委屈地说。呜,一上午他都在克服心里障碍啊。
  「她?」一想起昨晚,心里恼火又起。「她又想做什么?」又来闹他?
  「杜画师说,她的眼里,就这么两个长得很俊的男子,一个就是她爹,一个就是少爷你,而无异的,你在她眼里会愈来愈俊俏……咳咳,爷儿,你确定你到了五十岁还能跟现在一样吗?」
  阮卧秋瞪他一眼,忍了一会儿:「还有?」
  「是还有,不过少爷你要听不下去,我闭嘴不说就是。」
  阮卧秋咬了咬牙,颊骨微红,恼道:「你继续说。」
  「只剩这么一句啦。杜画师说,你的眼睛看不见,可是你一直在看她,她的眼睛看得见,可是却看不见其他人。咳咳,少爷,杜画师说完这句话又补了一句……」
  「你说。」
  「真的真的要说?」
  「我叫你说就说,由得你废话这么多?」专注倾听。
  「好吧,杜画师补的这句是跟我说的,她说,叫二郎我注意一下你的反应。少爷,我是不是要照实说啊?说你听了之后,脸气到都发红发热了……」
  「住嘴!」阮卧秋怒道。
  站在一旁的陈恩看着自家主子别扭的表情……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到底谁才是近水楼台?即使不愿承认,也必须说,爷儿确实有个心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正好是他最不喜欢的夫人。
  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缓缓捂住眼睛。十指微开,眼瞳里映着阮卧秋跟二郎现在的身影──以后呢?
  也会有一名女子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眼睛所认定吗?
  思及此,他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
  ~完~
  ※  ※  ※  ※  ※
  当生活记事写得差不多时,通常就会把主意打到小说的「番外篇」上。
  这一次的「番外篇」,是属于《及时行乐》里的……呃,应该属于可有可无的「番外篇」(作者一定要举牌抗议,绝对不是谜,谁敢说是谜?)。
  在设计《及时行乐》时,一开始本来就没有写出杜三衡相貌的打算,最多自从每个人的嘴里说出杜三衡的观感,让读者如同阮卧秋的盲眼一般,跟着阮卧秋走进故事,逐渐发现她的长相,进而判断她的长相。
  同理,在小说一开头的万晋史里提到史官认定东方非当年带名医治阮卧秋双眼,实际是为了毒瞎阮卧秋,我从未明说史官的「认定」是不是真实,只由读者在看的过程里去了解东方非带名医的用意。
  如同,在《及时行乐》里,每个角色都守着自己的本份,说着符合自己个性的对白,但却不见得一定是真实;就像在现实生活里,每个人所说的「真实」、所看见的「事实」,不见得一定是其他人所认定的(就如同我看你、他看你、谁看你,每个人的眼里所看见的你都不尽相同,对于一件事的认定亦然)。
  其实有没有被察觉,那也很无所谓啦,没有察觉的,就当是一本轻松小说看,看完了开心一下也不错;有察觉的,那也挺好玩的,对我而言,一本小说就这样了。对于杜三衡的长相,就如同每个人对一本小说的解读不同,各有其想象。在书里,也正是如此。
  一直到阮卧秋恋上杜三衡后,不再问身边人她的长相后,我才从后半部开始藉由旁白出现一些美丽的字眼。
  因为在这种时候,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在他的眼里,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会是丑的。
  这是我当初在下笔时,所想试的一部份(其实一开始直接描写杜三衡的长相会很容易,只是读者无法跟着盲眼的阮卧秋往前挖掘,那就很无趣了……其实是作者无趣了=_=)。
  食衣住行的「行」,由我来负责。当初跟出版社「乔」好,拉页里属于「行」的那部份,是杜三衡拉着阮卧秋出轿(书中有),同时暗喻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半废墟的男人重新走出他未来的人生之路,这是属于一种隐喻的「行」,当然啦,其中还有其它「行」琐碎的含意,猜中的也好,没猜中的也无所谓,看一本小说读者图的就是开心,只要在看的过程里,愉快最重要,看完了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那就不是重点了。
  其实这篇「番外篇」会产生,全拜「拔辣鲜报」这份电子报之赐。如果没有三月份成立的这份电子报,我也不会多写这「番外篇」,虽然有没有这「番外篇」,都不会影响故事的行进,但是──我必须说,当一个人写多了生活记事,而遭家人怨念十足地数落后,只能改写番外小篇,避避风头(为什么会被数落呢?听说理由是……我把家人说得太低级,把自己捧得太高之故……=_=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一向只说实话的,随便问问人也知)。
  其实很想一一挑出书里我设计的地方跟大家聊,不过有时挑得太白,反而觉得无趣,所以就让不知道的人不知道吧~看穿的人就看穿吧~这一篇《及时行乐》的「番外篇」特地于2003年年尾登场,谨送给「拔辣鲜报」读者,祝今年平安,来年快乐!
  ~于晴~
  * 原载于「拔辣鲜报」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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