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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楼下的房客》作者:九把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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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0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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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于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比如说,一个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小学生,如果下课后偷偷在铁轨上排石,那么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比如说,一个常常在街上痛扁老人的小流氓,如果私底下总记得买几个肉包子喂野狗吃,那么他到底还是个好人。

  我无法同意。

  如果真实的人性真的只存在于独处时的自我,那么,这种永远不会表露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怎么会是真实存在的呢?难道真实只需要自己同意就可以任性地存在吗?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别人同意的。

  有部在台湾被禁演的日本电影叫“大逃杀”,剧情大概是一群同班三年的高中生被变态的军方拘禁在一个荒岛上,分配武器后,被迫互相残杀到仅剩一人为止,唯一的生存者方可离开岛上,要不,三天的期限一到,所有装置在众人脖子上的颈环就会一齐爆炸。

  可以想见的,这群平日交好的朋友开始残杀彼此,刀来枪去的杀得一塌糊涂,我想,看到最后谁都会同意,真实的人性存在于人与人的互动里。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脸,你一刀砍将过去,另一个人又冲出来向你们扔一颗手榴弹,大家就这么激烈地相互印证对方真实的人性,倒下的弱者绝不会承认对方是个好人。

  这个时候谁来管你私下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个乖宝宝,因为威胁到我生命的可是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你。

  所以说,一个人真实的自己是不是存在于独处的时刻并不是重点,而应该说,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需要独处,因为独处可以释放一个人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释放的能量,不管是好的能量或是坏的能量。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想让别人参与的时刻,例如用嘴巴自慰,例如趴在马桶前研究昨天忘记冲掉的大便,例如穿著老婆的内衣在沙发上浓妆艳抹开演唱会等等,但如果硬是指称一个人私底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恐怕谁也不会服气。

  独处只不过是想喘一口气,让自己在跟其他人互动时,可以表现的更好罢了。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有什么样的互动,就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自己,所以人性太难以捉摸了,人到底不是由一种叫真实的东西所组成的,要不,就是常常被不同的真实所构成,或者,真实其实是一种幻觉,都是被制造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制造什么样的真实,

  像电影“大逃杀”那样的残暴互动,就别指望有光辉的人性,而像“把爱传出去”那样的温馨电影,就很难想象有坏胚子在电影胶卷里头跑来跑去。

  太乱了。

  有时候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如果真的有真实的自己,应该是铁一样坚固,不应该变来变去。

  所以人根本只是在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戏,每一段戏各有不同的自己,但要说其中某一段戏是“真”某一段才是“虚应故事”,却都太虚伪太唯心了,也没有意义。

  所以我装了针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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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10
第一章 录取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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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老旧的简易升降梯,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他的位置在热闹的东海别墅区里算是偏僻了点,但只要三分钟就可以走到便宜小吃区,骑车五分钟就可以到对面的国际街吃点好东西。

  不用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奔驰,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之类的。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么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修水管、换换灯管,学学催租的技巧等等。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是怎么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有些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还被警察拍照警告,我只好花钱夹报登广告,却也没人理睬。

  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像电视上的反对党说得那样差。所以我决定将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

  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八卦节目频道,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

  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的大伯父打理杂事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讯号线路则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

  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家族遗传的病征里。

  于是我将新的广告单贴在电线杆上,等待面试适合的房客进来。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这里的规矩,评鉴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淘汰了一个职业妓女。

  她越想隐藏脂粉味,就越骗不了我。

  我并不希望窥视到机械化、太过皮毛的肉体交缠,用钱就可以交易到的性就应该用钱交易,因为他的价值就仅仅于此,而不需要费事在墙上挖个孔。

  说穿了,我可以从咸湿片里取得更高的娱乐,甚至可以自己去嫖。

  我也淘汰了几个带着厚重眼镜的大学生,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我最讨厌的味道,我根本不会好奇这些表面上十足用功、将来准备担当国家栋梁的孩子,私底下有什么不欲人知丑恶的一面。

  因为我清楚知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趣,生活所谓的变化不过是功课表上的科目转换,和偶而变更的读书计画。我可不想浪费六分之一的机会、冒险去颠覆自己对他们的既定认识。

  一脸毒虫样的人也不行,他们迟早惹出事来。

  毒瘾发作死在我家床上的话,街头巷议的,只会让房子更难租出去。警察要是来搜毒品或是什么的,说不定会发现针孔摄影机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告到牢里,甚至被误认为是毒品经销商。

  最重要的是,这些毒虫会让其他房客感到不安,我可不希望影响到其他人的表演。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光是跟她说话就足够教我血脉贲张。我希望她能多带男友回家过夜。

  她选了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跟冰箱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

  老张住在三楼,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住在老张对面的,是两个男同性恋。

  他们一起来面试,也不避讳他们的性向,大概是怕就算骗我录取了他们,以后我还是会大发雷霆赶他们出去吧,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

  他们多虑了。我没有这方面的歧视,而且还很好奇同性恋的日常相处,我以前看过几支同性恋色情片,但里面几乎都没有剧情,只有两只大炮彼此轰来轰去,我实在没有兴趣。

  他们也许能拓展我的视野。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

  为什么用轻轻的两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象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

  她来面试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晰到连静脉都看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么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东海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的是企业管理。

  我瞧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生,疯疯癫癫的,面试当天还戴着耳机用RAP自我介绍,穿著松松垮垮的裤子一直晃个没完,是个将来会拖垮社会经济的那种死大学生。

  我想象他这种废柴私底下决不会突然变成一个努力用功的无趣书虫,但我对他也提不起兴趣,于是拒绝了他。他吓了一跳,立刻拿下耳机讨饶,说每个月多付我五百块,因为这里实在便宜的关系。

  我想想,于是答应了这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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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10
第二章 偷窥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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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窥很有趣。

  我想,犯法的事多半都很有趣吧,法律禁止大家做的事好象都有这样的特质,只是这些事常常伤害到别人。

  但是,偷窥是一种很奇妙的犯罪,他并不造成任何伤害。

  如果对方毫无感觉的话。

  隐私常常被拿出来谈偷窥害人这件事,但隐私被剥夺的坏处只有在被当事人发现的时候才会产生伤害;隐私不会像钞票一样,被偷了以后就少一点。

  隐私其实是一个恒定值。

  所以偷窥的人有责任保护被偷窥的人,让被偷窥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尽情表演,这样一来,隐私就变成一种分享,永远也不会被谁侵蚀。

  所以那些在旅馆偷拍情侣做爱、或是偷拍更衣间淑女换内衣,然后再制作成光盘的家伙实在很可恶,他们毫无羞耻地兜售别人的隐私,让那些被偷窥的人精神崩溃、羞愤不已。

  那些商人恶棍才是伤害别人的罪犯。

  你如果认为我在强词夺理,我并无法义正严词地反驳,毕竟我自己也不愿意将隐私,或者说私底下的自己,表演给任何人看。

  如果人类分成两种人,一种是偷窥别人的人,另一种是被偷窥的人,那我明显要当前者。

  这也是我至今三十五岁都还没有结婚的原因。

  结婚,代表私底下的自己形神俱灭,一个人从此就不再完整,全给扭曲了。

  我想,不再有黑暗的角落可以释放能量的结果,是多数家庭暴力或出轨的原因,老张就是这样。

  面试那天老张爽朗的告诉我,他这个人从小有个怪癖,就是非常喜欢喝过期鲜奶,他这个癖好从他结婚以后就被扭曲了,因为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开口跟老婆提起的勇气都没有。长期隐忍久了,有一天身材魁梧的老张终于压抑不住,将老婆的鼻子揍成了小笼包。

  老张的老婆何辜?她也许根本不介意老张喝过期牛奶。

  离婚后,老张还看不透自己需要独处这个事实,于是在下一次婚姻中他只是偷偷在床底下囤积过期牛奶,藉以释放自己黑暗的能量,但有一天老张的新妻子发现床底下十几瓶过期牛奶后将他们丢掉,于是老张又发狂了,将新妻子的下巴打落。

  所以老张现在孤寡一个人。他总算是明白了。

  “房东先生,你不介意我喝过期牛奶吧,哈。”老张在吃饭时笑呵呵的。

  “不介意,如果我的牛奶过期了,一定留给你。”我微笑。

  人既然那么需要独处,既然需要隐私,那我就必须尊重我的房客,我绝不把我偷窥到的私密行为制作成光盘贩卖,也不会将他盗录下来。

  我有义务帮他们保守住秘密,因为这些秘密原本就不属于我。

  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视,看看这些房客在搞什么。

  “嗨!”

  我坐在一楼客厅里,向正要送女儿去托儿所的王先生打招呼,王先生礼貌地点点头,提着女儿的书包开门离去。

  王先生是个濒临道德崩溃的准恐怖份子,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道。也许过不不了多久,他的女儿也会知道。

  这半个月来我在电视机前面跟王先生一起哄他女儿睡觉,然后目睹怪异的事情发生。棉被里,王先生经常一手抚摸着女儿细细的长发,一手脱掉自己的裤子,掏弄起老二。

  起先我也不敢相信,于是我将针孔的镜头放大观察,只见王先生的脸色痛苦而犹疑,盯着女儿清秀脸庞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不知道是在做道德挣扎还是快要射了。

  我想,我的房子里住了一个人性正在黑洞边缘挣扎的男人,这个男人即将做出令人发指的事。

  根据偷窥伦理,我不能报警,我尊重他的秘密,话又说回来,我对王先生退化成禽兽的过程很感兴趣,毕竟这不是看连续剧所可以了解的最真实一面。

  我将诚挚守在电视机前见证一切。

  在餐桌上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便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视,观看陈小姐刷牙洗脸的狼狈样。

  陈小姐睡眼惺忪的梳着头发,而她那高大威猛的男友从后面抱着她,坚挺的阴茎顽皮地顶着陈小姐的小屁屁,陈小姐笑骂着,那男人一把将陈小姐抱到床上,不理会陈小姐指着时钟讨饶的表情,硬是草草做了一场爱。陈小姐无奈地拿卫生纸揩完下体后,那男人才放手、笑嘻嘻地从衣柜拿出一套西装穿了起来,两个人相拥吻了一阵后才一起出门。

  我真想听陈小姐的叫床声,只可惜针孔摄影机没有附麦克风,也许我该找一天升级。

  陈小姐的秘密其实不是她那曼妙的身材、和几乎可以摆出各种姿势的诱人身段,陈小姐的秘密我一周之内就发现了,就是她有两个男友,一个高大威猛,一个是清瘦书生。

  但陈小姐似乎并不把这个秘密当作是百分之百的秘密,毕竟她分别带着两个男友进进出出的,没有在我们面前刻意掩饰,大概是料想我们这些房东房客都是大人了,不会在两个男友面前贪嚼舌根吧。

  我将电视屏幕切换到那个没有前途的大学生房里。

  那大学生整个晚上都没睡觉,戴着耳机盯着计算机屏幕打打杀杀了一整夜,现在当然在睡大头觉。他只有周三跟周四才会出门上学,但日夜颠倒的他经常漫不在乎地溜课。

  白天偷窥这个大学生一点意思也没有,晚上也不甚有意思,他不是在跟不认识的人拿虚拟机关枪互相厮杀,就是在打手枪。我租给他的房间也给他布置得像个狗窝,满地的泡面跟包着精液的卫生纸,只有在真的无法闪躲地上的垃圾时,那大学生才会一次收拾干净。

  于是我将电视画面切换到那两个男同性恋的房里。

  此时一个早已出门,一个坐在床上举哑铃健身。

  那两个同性恋倒是出乎我意料的正常,平常跟一般男女一样做爱,只是姿势略有不同,并没让我见识到太过出神入化或是屎尿兼施的性技巧,况且他们也常常光抱着睡觉和亲嘴而不做任何事,跟一般的异性恋情侣没有两样。看来我没有抱持偏见是正确的,偷窥总能不经意学到点东西。

  那两个男同性恋,比较年长的叫做郭力,在附近的东海大学教物理,年轻的小伙子名字很武侠,叫令狐求败,是隔壁街连锁便利商店的储备店长。我问过令狐他名字的由来,他说是因为父亲是个金庸小说迷的关系。

  这一对情侣并不总是一起过夜,他们各有自己的家回去,这里只是他们的廉价旅馆,爱的小窝。只不过令狐待的日子多些,郭力待的日子少些。

  我将镜头切换到住在楼下的轻轻女子,她还在睡觉,我看了看手表,她大概还要睡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十点半才是她最常醒来的时间。

  轻轻女子的名字叫张颖如,是个专职作家,我猜她一定不是个很有市场的作家,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

  颖如经常在床上用笔记型计算机写作,床边的茶几上堆着好几本杂志与各式各样的书本,她一敲起键盘就是好几个小时,中间只会起身上厕所或冲咖啡,吃点小饼干,到了晚餐时间才会出门吃点象样的东西,有时回来手里会抱着一些零食与新的书籍杂志。

  晚上九点后颖如就不写作了,她专注翻看堆积如小山的书籍,常常两天就看完一本书,还会用色笔划线做记号,不知道是真爱看书还是必须搜集写作的资料,不管是哪一点我都很佩服这样的阅读习惯。真是个生活简单朴素的女孩子。

  所以偷窥颖如也是件很无聊的事,我最多学到了冲咖啡的各种技巧。

  我打了个哈欠,将电视关了。

  老张在大家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出门了,他要带学校的小田径队跑操场。如果此时将屏幕切换到他的房间,我将会看见单调的摆设,还有满地的过期牛奶。

  他真是解放了,彻彻底底的。

  我知道老张也有偷窥的癖好,这点他没有跟我提过,他只敢提过期牛奶的事。

  人之常情。

  老张的偷窥嗜好反应在他房间光驱里的偷拍光盘,以及他放在衣柜里的高倍率望远镜上。

  老张每天下班回来洗澡前,都要看一片偷拍光盘,内容包罗万象,有刺激的真偷拍,也有假偷拍真作戏。入夜之后,老张就会打开窗户,架起望远镜,用研究月球表面的科学精神窥探附近的住户有没有进行不关窗帘的色情活动。

  是的,老张跟我虽然颇为投契,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想窥探的是各式各样有趣的自我表演,但老张的偷窥活动则标榜着色情万岁,这并不是说我高了老张一等,而是着重的趣味多元性差很多。

  关了电视,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

  也许我该每半年,或甚至每三个月就换一批新房客进来,只留下比较有趣的房客。

  我闭上眼睛,想起两部跟偷窥有关的电影。

  一部是“银色猎物”,男主角藉由偷窥女主角的日常生活,于是非常了解女主角的兴趣与行为模式,之后男主角便塑造自己另一个形象,并安排种种巧合使女主角不由自主爱上他。

  也许我该仿效这位杰出青年,看看有没有机会跟陈小姐做几次爱,或是让单纯的颖如爱上我。

  另一部电影是“楚门的世界”,这部堪称经典的电影我看了好几遍。

  里面的男主角实在是太可怜了,但他的可怜之处不在于不自觉贡献出他有趣的一生,而在于最后竟自行揭破秘密,走到早已知悉他生活一切的观众面前。这部电影最有意思的是,那片中的导演一手包办楚门的人生,房子、汽车、老婆、日常用品,以及梦想。真是太高明了。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心里思量着楼下那些房客的人生。

  其实大家也真是有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不是说住就住的缘份,说不定大家还会相处在一起好些年,除了那个糜烂的大学生以外。

  也许,他们是我生命中另类的家人。

  我笑笑,自己其实亲人甚少,要不然大伯父这栋房子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惦量自己这一生有多少斤两。

  没出过国,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念完大学,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一种叫年夜饭的饭。

  没有实现过自己的梦想。

  我当然实现不了梦想。

  能够当上导演的人有几个?

  何况我只是爱看电影而已,导演只是我随口挂在嘴边,有人问起我就回答的“口头梦想”。

  我呆呆看着黑色的电视屏幕,突然有种奇异的灵感。

  也许,我可以将这些房客当作是我亲密的家人。

  或者。

  或者演员。

  但我不再是默不作声的观众,而是才华洋溢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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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10
第三章 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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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演员,会努力达到导演的要求把戏演好。

  好的导演,多半也是个好编剧,他会端详演员的资质,无论如何都会端出一碗好戏。所以一个好导演绝对不能急,就道理跟王家卫一部“2046”导了好几年还没导完同样的道理。

  我要从现在开始,以全新的角度观察这些房客的个人特质,更重要的是,我要设法洞悉这些人日常生活的背后,潜藏着什么样的动力。

  那会是什么样的动力?

  那些动力又会引发出多少新的可能性?

  我不是心理医生,甚至没念过一点心理学的皮毛,所以为了彻底了解日常行动背后的深沉动力,我必须更进一步。

  我需要听见。我需要看得更多。

  趁着每个人出门的短暂时间,我拿着钥匙潜入空门,在每个房间角落的插座里面、还有走廊上的烟雾感应器里装上窃听器,我试了一下,效果勉强可以,然后再将新的可活动式针孔摄影机放在每个房间、客厅、走廊的隐密角落,让可视角扩大许多。

  接着我到中古家电行,买了八台二手电视机,这样我就不需要一直切换讯号轮流监视六个房客,我可以连升降梯一次看个明白。

  空白笔记本当然也是必备,我可以想见那上面的涂鸦会有多精彩。

  就这么开始了。

  “嗨,小妹妹!”陈小姐常常和蔼可亲地向王先生的女儿打招呼。

  起先,住在对面的王先生总会提醒王小妹:“糖糖,叫陈姊姊。”但不久之后,王小妹就很自然而然地跟陈小姐亲昵起来,因为陈小姐偶而会买点小礼物给王小妹,有时是麦当劳的小玩具,有时是陈小姐多买的零食。

  如果陈小姐那两个男友不来过夜,陈小姐心情一好或是百般无聊时,王小妹就会被陈小姐热情的声音唤去她的闺房看电视,或是吃东西,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王先生从未客气地拒绝,但我从监视器中知道王先生其实并不怎么高兴,我猜想是陈小姐有两个男朋友的关系,让王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柔,今天晚上想试试你的小嘴。”陈小姐的高大男友笑呵呵地解开皮带,陈小姐的眼睛一眯,妖媚地将门锁上。

  他是个占有欲跟性欲一样强的男人,他连陈小姐讲个电话都要趴在话筒旁听。

  男人抓着陈小姐的头,陈小姐跪了下来,办公室的制服还没脱下,她那粉红色的舌头轻轻缠上男友的阴茎,我也脱下了裤子。

  对面。

  “爸爸,陈姊姊为什么有两个男朋友?”王小妹好奇地问,露出顽皮的笑容。

  “乖,赶快去睡觉,大人的事以后慢慢再懂。”王先生皱着眉头将女儿赶到床上,抱着女儿哄她入睡,然而陈小姐的舌功非凡,男友竟开始呻吟。

  我将音量调小,男人的叫声会让我阳痿。

  王先生也一样,他明显感到不自在。

  他的手在棉被里隆起一大包,犹豫着。

  他还能犹豫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一边套弄着老二,一边揣摩着王先生复杂的心态。

  毕竟,对我来说,犯罪可不是爆发性的异常行为。

  犯罪是一种可预知的心理状态。

  “唉呀呀王先生!哪天一起吃个饭聊聊啊!”老张总是将客套话挂在嘴边,在上楼时若碰见年纪相近的王先生老是热呼呼地装熟,但内敛近乎沉默寡言的王先生报以一贯腼腆的微笑,反正是客套话而已。

  下班后回到房间,老张常常一边扒着便当,一边坐在望远镜前随机寻找偷窥的猎物,但好猎物难寻,也常常受限于别人紧闭的窗户,所以老张吃完晚饭,不是看着偷窥光盘手淫,不然就是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看看走廊上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出入,老张有三成六的机率会将望远镜装进背包里,走到我头底上的天台架望远镜偷窥对街的人们。

  真够大胆的,毕竟天台是每个人晾衣服的公共场所,所有人都可能突然出现。

  有几次,我会故意打扰他。

  “嗨!老张!晾衣服啊?”我懒洋洋地走上天台,假装要来天台做运动。

  老张的脸色有些慌乱,语气却很镇定:“哎呀!上来做运动啊?我在赏鸟啊。”

  “这大都市的有什么鸟好赏?”我弯下腰拉筋,假装对他的嗜好没有兴趣。

  “说的好,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有个空闲去郊外走走,免得在这里望梅止渴,尽是些小麻小雀的。”老张胡乱用着成语,将望远镜的镜头悄悄调高八度。

  “嗯啊,城里空气污染严重啊。”我随意说着,向着夕阳做起了体操。

  而老张就这么立着望远镜,有模有样地观察电线杆上的麻雀半个小时后,我挥手向他道别,留给他一些时间大大方方地偷窥。

  毕竟老张是很要面皮的,我可不想压抑他的黑暗面太久,使得他积压不了的情绪化作一个拳头向我揍来。

  好导演必须懂得演员的情绪,进一步控制任何演员情感的波澜。

  身为一个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柏彦却是个十分枯燥的年轻人。

  而且得了一种叫“没有前途”的病。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有一次柏彦戴着耳机,全身抽筋似跳着,与我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我站住,敲敲柏彦的肩膀问道。

  柏彦皱着眉头,并没有停下抽筋的身体。

  我拉开他的耳机,又问了一次:“我说,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

  “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快使用双节棍!”柏彦高兴地念经,手指在我的眼前挥舞着快速的奇怪符号。我只好装作懂了。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柏彦像猴子一样打开门,进去,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憎厌。

  是我大学没念完就被踢出来的关系吗?是妒恨不断供他挥霍的青春吗?

  我懒得替自己做分析,但我十分喜欢打扰柏彦的生活倒是真的。

  有时候你必须尝试接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正是电视剧结尾里被所有角色唾弃扭送去警察局然后又不幸在监狱里遭到围殴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坏蛋的话,你也必须接受。偷偷地接受。然后去做。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有自己的位置,作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尽本分。

  柏彦喜欢打手枪,爱的不得了,而每天射三次精的结果使他无心课业。

  我可以了解他跟他的左手为什么那么要好,因为这个白念大学的废人根本交不到女朋友,我曾经将针孔画面调整到最大,发现他总是两条腿架在计算机桌上,左手急速抓着他那条脏东西,朝着小泽圆、川岛合津实、白石瞳等日本AV女优的脸孔射精。

  这令人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他跟我意淫同一批女孩子。

  “扣扣扣!扣扣扣!”我轻轻敲着门,双手叉腰。

  房里传来东西碰撞的声音。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我不耐地敲门,心中暗自嘲笑着。

  柏彦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可不比老张,他的脸色像是后车厢塞了具尸体却遇上路边临检的杀人生手。

  我轻轻喉咙,微笑道:“没事,只是来问问你住得还习惯吗?”

  柏彦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回答:“习惯。”

  马的,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你不知道我本来打算租五千块一个月吗?

  我微笑:“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柏彦有些不耐,说:“没有,嗯,如果再便宜一点会更好。”

  我点点头,笑笑:“我会想想看。”拍拍他的肩膀,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跟叔叔说。”

  我走了,听见柏彦关门的声音。

  回到电视机前面,我盯着柏彦打手枪,计算着时间。这小子平均打枪所需时间是三分钟四十七秒,但会视AV女优是谁而定,他现在盯的是新女优草莓牛奶,而草莓牛奶的平均记录是四分又八秒。

  快了,我格放柏彦的计算机屏幕,我知道草莓牛奶就快吸出精来(因为我看过那片),而柏彦总会慢上两拍。

  我拿起电话,拨着柏彦房间的电话。

  只剩下“拨话”一键没按。

  柏彦的手越来越急,而草莓牛奶已经吸出精来,双手打开,慢慢吐在手心上。

  柏彦的背越晃越剧烈,于是我迅速按下“拨话”。

  电视画面里的柏彦抽慉了一下,但不是射精的那种抽慉,而是受到惊吓。

  柏彦愤怒地看着电话,一拳重重打在桌子上。碰!

  “喂,我是房东。”

  “干嘛?”

  “我只是想问你,我一整天都想不透为什么要使用双截棍?用来干嘛啊?”

  “……”

  “嗯?”

  “那是歌啦,周杰伦的歌啊。”

  “喔,是喔,是新人吗?我真是过时了。”

  “……”

  柏彦挂上电话。

  我满足地看着电视里的柏彦摔在床上,胡乱打枪射精后便躺着睡去。

  这小子今天射精真是不顺利。

  住在柏彦楼下的两个男同性恋,跟住在这栋房子里的其他人互动良好,与我原先想象的大不相同。

  我本来以为郭力跟令狐两人只是想找个打炮的隐密小窝才会在这里筑巢,怕家里人知道他们的同志身分之类的理由吧,但他们并不是全把这里当作廉价旅馆,尤其是郭力,跟所有人都会打招呼,跟不懂礼貌兼又没有前途的柏彦完全不一样。

  “请大家吃。”

  年长的郭力偶而会买些饮料跟小蛋糕放在一楼的客厅桌上,附上纸条。真懂得做人。连厨房冰箱里,郭力也常放巧克力牛奶的家庭号跟一桶冰淇淋,附上纸条说请大家随意取用,所以老张也总是在巧克力牛奶即将过期时,毫不客气将他拿到自己的房间储存起来。

  郭力四十多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脸又长得一副斯文有大脑的样子,加上他有一份待遇优渥、社会地位高的大学教职,我猜想他在同志界一定颇有身价。我从跟他几次短暂的对话里得知他其实是有老婆小孩的,但他的家人并不知道他的性向。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真正的性向,唉,人嘛,总有一些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家人也一样。”我说,喝着郭力请客的啤酒。

  “其实,我也不是刻意隐瞒。”郭力微微有鱼尾纹的眼睛笑着:“我喜欢男人,可女人我也喜欢,爱情就是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照!照啊!说得挺有道理,我以前怎么都没想过?”老张的手大力拍着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对这话题一点也没有兴趣,他只是喜欢抬杠而已。

  “可以接受两种性别的爱情,不见的是福气,可也决不是罪过。”郭力笑笑,他连拿啤酒的姿势都很绅士,一点也不娘娘腔。

  “你跟令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问,这些我可无法从他们的日常对话里偷听到。

  “很久了,以前他是我的学生。”郭力话只说到这边,似乎笑笑不愿再说下去。

  “啊!是师生恋啊!哈哈真有你的!可惜我教的是国小!没你幸运!”老张夸张地大声嚷嚷,我心想真是狗屁。

  而令狐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看着擅长交际的郭力,不时面露满足的微笑。

  令狐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岁,身子骨壮健,我常看他在房里健身,有时一动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一时兴起还会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活络筋骨,毕竟我也想拥有那六块肌理分明的腹肌。

  我可以理解令狐为什么这么勤于健身。那是一种资格,一种被呵护的条件。

  “老师。”

  令狐赤裸依偎在小腹微凸的郭力身上,郭力一边看著书,一边慢慢抚摸着令狐漂亮的背肌,每每他的指甲游移在令狐身上,令狐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而郭力用力捏着令狐的屁股时,令狐还会发笑,像只乐坏的土拨鼠。

  说到土拨鼠,令狐的眼睛也真像土拨鼠,很大很大,我几乎从电视屏幕里就可以看见他那充满幸福的瞳孔倒映着郭力成熟的容颜,感受到他对郭力的依赖,那是爱。我不禁肃然起敬。

  令狐头发卷曲的像电影魔戒里的哈比人佛罗多,乌黑亮丽,郭力常常像猫看老鼠一样贪婪地嗅着令狐的头发说好久的话(我将音量开到最大,仍然听不到他的绵绵细语),所以令狐洗头的时间长达二十分钟,生怕有一丝油味。

  在做爱这档事上,年轻的令狐爆发力强,而年长的郭力经验丰富、技巧温柔,两人不做爱便罢,炮一开打便耗时良久,平均要缠上一个多小时,但两个人做爱的姿势却是相当单调,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郭力在上头扮演所谓的一号,而一身肌肉的令狐则任由郭力摆布,相当的顺从。坦白说,要看作爱的话还不如盯着经常发浪的陈小姐,她的花招可多了。

  这五个房间的六个房客,都可能是所有人租屋时遇见的楼友,所有人都可能与他们在街上擦身而过。

  但颖如不是。

  我不只意外,还感到害怕。

  害怕得厉害。

  我永远记得升降梯发出“喀拉喀拉”声响那一天。

  当时,我正拿着记满众人行为模式的笔记本、咬着笔杆,躺在床上思考:“以这些人‘现阶段’的所作所为,可以编织成什么样的剧本?如果我可以成功剖析他们的心理,我真的可以知晓他们‘道德的极限’吗?”

  我就这么盯着笔记本瞧,一个好的方案也没有。

  “喀拉,喀拉……”

  老旧斑驳的升降梯突然开始运作,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齿轮咬合制造出来的声音,或是履带之类的零件。

  我有些吃惊,将柏彦的房间画面切换。

  升降梯因为并不常被使用,所以我没有多为他买一台电视机监视,现在想来真是错的离谱,升降梯里的画面也是精彩绝伦。

  我看着电视画面,不久前才刚出门的颖如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升降梯里,那男人我自然从未见过,而看起来他跟颖如也不甚熟识。颖如站在升降梯按键前,安安静静看着生锈的金属栅栏,而那陌生男子穿著入时,拘谨地站在颖如左后方看着颖如的裙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心里在笑,我瞧的出来。

  栅栏打开,颖如往身后微笑点头,那男人很有礼貌、简直是客气过头地点头响应,跟着颖如走出升降梯,进了她的房间。

  我必须承认,我原先以为颖如生活的如此单纯,让我彻底错估了这个平淡如水的女孩。

  我一点也不了解颖如。

  从表面、从各种表面、从二十四小时日夜不停监视的表面来推敲一个人,都可能不足以使你了解另一个人。

  从表面观察得到的东西,最终就是表面的东西,妄自声称什么动作都是反射自心灵深处,其实是自大,无知到了极点。

  颖如不喜欢说话,至少在这栋房子里就属她最沉默寡言。

  我经常一整天都偷听不到她说句话,这也许是我一点都无法窥知她心灵状态的关键。唯一的门径,只是她每天晚上看的书。

  园艺布置、金融理财、心灵小语、星座卜卦、名人传记、普及科学,甚至是灵异玄学。颖如兴趣的广泛让我无从下手了解。

  颖如进了房间,那男人跟了进去。

  “好别致的小房间。”男人说,却心不在焉地看着床。

  “介绍一下你自己,喝咖啡还是水?”颖如的笑有浅浅的酒涡,示意男人坐在床缘。

  “来点咖啡好了。我不都在网络上介绍过自己了?应该换你说了,你可是这里的主人。”男人没有听话坐在床上,反而双手轻轻搂住颖如的肩,看着颖如娴熟地使用咖啡机。

  “说说你,多说点。”颖如淡淡轻轻的声音有种柔软的魔力:“我怕你等一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咖啡自银色的嘴口涓涓滴出。

  “你对我还真是好奇,坦白说,我也觉得自己很特别,哈,也许你在网络上跟我聊天已经感受到了,但我说的特别,可不是随便跟女孩子做那种事的特别,不过你别介意,我可不是说你随便,你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而……”男人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瞬间就变了个人。

  颖如只是静静地听,既没表示有兴趣,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咖啡好了,颖如小心翼翼倒了两杯,一杯给男人,一杯给自己。

  男人接过咖啡啜了两口,看着颖如笑着:“好香。”

  颖如将自己手中的咖啡放在茶几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捧住男人手中的咖啡。

  “嗯?”男人不解,但还是将咖啡让颖如捧走。

  几乎是分秒不差,男人闭上眼睛,双手垂地,登时昏了过去。

  多么离奇。

  我怎么也看不出颖如的体内住了这样的东西,这是最令我呼吸发冷的地方。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料袋和几条粗绳,将塑料袋铺在男人下,拿起绳索将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千百遍?为什么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征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颖如,颖如,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全是汗,脚一直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屏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么。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小说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屏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他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何况,凶杀案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发生!

  我就这么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径自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眠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霉。”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他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翼翼将他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痲痹疫苗、白喉等疫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楞楞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要感叹几句勉励他时,依稀,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么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这么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眯起来,有些晕眩。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放好,将硬币放回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啊?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么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沉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某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人的那种人。

  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么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

  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真正的颖如呢?难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你在挑战我吗?你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

  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你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你当成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

  我将塑料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新兴路上的麦当劳。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0
第四章 观众?还是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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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楼楼梯口转角的公布栏,贴上一张启示。

  “大家好,住得还习惯吗?我今天不见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是大家钥匙的备份,我这边没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请捡到的人放在客厅桌上,或拿到我房间给我,谢谢。PS:为了防止大家也弄丢自己的钥匙,到时候谁也打不开房间的情况,请每个人将钥匙多打一份给我,否则被锁在门外时须自费请锁匠开门换锁。房东启。”

  我冷笑,这样一来,颖如即使当时怀疑房间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会猜到我头上。

  而是捡到那串所有人房门钥匙的“潜入者”。

  至于谁是潜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祸给不存在的人。

  “给你。”

  我将旧的钥匙串放在老张门口的鞋子里,故意只露出一小截金属以免显得太刻意。

  你猜得对,我当然重打了一份钥匙,刚刚从麦当劳出来后,随即去请五金行打的。

  为什么选老张?老张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选,他一定想都没想过能够拥有这栋楼最高的权力、与我平行的权力。

  而这正是偷窥成癖的他,所追求的两个超能力。

  Peeping Power。

  Invasive Ability。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老张在穿鞋的时候发现这个神秘的礼物。

  “你不会还给我的,你不会还给我的。”我不断念着,看着老张紧张地走进房间,看着钥匙串皱着眉头。

  但他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很邪恶。

  “收下吧,然后展开你的探险。”我说。

  老张打开抽屉,将钥匙放在里面,然后振臂轻喝了一声。

  很好。

  我一边替老张高兴,一边替被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安眠药,每三、四个小时就被颖如喂药一次,而颖如睡前则会给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于太过量。虽然我看不出颖如是怎么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干死你了。”我看着屏幕。

  那男人最后一次失禁已经是27个小时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点点和着安眠药进肚的水以外,什么也没喝。如果强灌昏迷的人液体,液体多半会流进气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颖如当然也知道。

  但我说过了,犯罪除了是一种高深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专业。

  颖如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时,我以为她残忍到要用注射生理食盐水或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残喘那男人的烂命,但颖如却从诡异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绝对过期牛奶。

  “你这女人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我讶然。

  颖如将牛奶灌满针筒,套上看似不慎卫生的注射针后,她专注地将针刺进男人手臂静脉,慢慢推送泛黄的牛奶。

  我好想吐。

  颖如连续注射了大约五百毫克的牛奶,于是那男人晚上又开始失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接着,颖如拿出手动式虹吸管,一端慢慢推进男人嘴里的食道,手捏着另一端的塑料空气球,抽出水桶里的水灌进男人的胃里。

  水桶里的水减少许多,于是颖如将虹吸管拔出,摸着男人的额头,拿着温度计让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温度计显示几度,但这举动应该表示男人正在发烧,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猜想这应该是男人体内的白血球正在跟过期牛奶里的病菌大战的关系吧。

  颖如躺在床上,捧着计算机敲敲打打,累了就看书、喂药、擦地、睡觉,好象正在贴身照顾一个病人。她制造出来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因为什么特质才被选中,抑或是随机的不幸。

  这件事让我感触很深。

  不幸,到底是不是一种随机的结果?上帝如果是个疯狂的投手,朝着满坑满谷的球场观众扔出一记大暴投,谁给砸中了就是不幸。

  那么,尽管被这种大暴投K中脑袋瓜的机率很低,但一旦给K中了,你的人生就挂了,且人人都有机会。就像那个本想要一夜情现在却坐在椅子上发烧的男人。

  所以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任由上帝不幸的大暴投砸挂自己吗?

  不,也许有个办法。

  如果投球的人不只是上帝。

  如果我也能爬出等待不幸的观众席,站上投手丘。

  我得好好思考这个可能。

  另一方面,我想老张也应该开始观察每个人出入房间的时间惯性了,毕竟关于犯罪的事情不光需要天生的敏锐,还得依靠刻苦的调查。专业。

  于是,老张开始有意无意增多他往返一楼的次数,经过陈小姐的房门时都会低头注意陈小姐的鞋子还剩几双,有没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跟我想的一样,老张对漂亮淫荡的陈小姐最有兴趣,他也一定观察出陈小姐每个礼拜四都没有带男友回家这事实。

  另一方面,虽然颖如长得也很清秀,但颖如住在老张楼上,老张要借机往返五楼或天台以便观察颖如的作息是比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着老张偷偷潜入陈小姐房间的一天,去偷条内裤或是躺在床上滚一下之类的。但老张似乎很沉的住气,大概是“如果被发现的后果”的想象阻碍了他的侵入计画,或是他另有盘算。

  也好,晚点也好。

  因为我脑子很乱很乱,深怕自己终究站不上投手丘。

  颖如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一次在我的脑中注入太多震撼的想法。

  回到我的布局。

  笔记本上充满了零碎的涂鸦,我却没有很好的灵感编织一个故事,更缺乏精密控制“时间流程”跟“空间交错”的能力。

  我的统计数据还不够多,是事实,但颖如跟一具准死尸给我一个震撼教育,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变”。

  如果我无法掌握突变的可能程度,我就会被无法预料的突发事件给击倒,到时候,即使无意间成就了一出好戏,却是跟我毫无干系。那只是偶然,然后很有趣而已。

  虽说如此,但我心里明白,像颖如这种外表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的疯子实在少有。我相信只要猜到这颗不定时炸弹爆炸的时间,整个剧本就能惊奇地将每个房客、每个事件都扣连在一起。

  没错。

  这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现导演与编剧的设计感”的好电影的特色。那些电影通常内容杂乱纷呈令人摸不着头绪,但在步入结局的几分钟内,让所有的、各自运作的剧情线,因为种种机缘凑巧撞击在一起,然后迅速在眼花撩乱的掌声中落幕。

  例如偷拐抢骗、爱情灵药、猜火车等。

  但那些电影只是电影,将所有兵分多路的支线全搭在一起,只是戏外导演运用的、演员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临的,则是真实世界。

  我必须先构思出几个一定要达到的“名场面”,然后想办法去实践他。

  吃着刚刚从楼下冰箱里端出来的、郭力买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观看六个电视屏幕寻找灵感,但主要的焦点还是放在老张跟颖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个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个特色,而导演我需要将他们的特色刻划出来,强化、或甚至赋予更适合他们的特色。

  老张嗜爱色情偷窥,我给了他peeping power&invasive ability。就等他什么时候蜕变。

  颖如截然两人,一个文静如开水、一个像变态护士。

  我该给她什么?或应该回避她什么?

  应该积极地让她变成戏剧里最辛辣的部份,还是该消极的防止她破坏?

  无论如何都很难。

  柏彦无聊嗜睡嗜打手枪,我该给他什么?

  或想办法恶整他,让他变成一个可笑的戏剧零件?

  这个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际,算是令狐的主人。

  令狐则几乎倒了过来,嗯……

  应该思考如何利用他们是同性恋这项特质。

  陈小姐纵然看似淫荡,但她为什么要交两个男友?

  这个原因陈小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自言自语让我听到。

  应该想办法让这个丑闻被其中一个男友揭穿吗?

  王先生呢?

  他除了一直在压抑想侵犯女儿的欲望,他甚至比柏彦还要无趣。

  不过他终究有个女儿。

  这样很好。

  我看着电视屏幕,颖如刚刚起床。

  这是她绑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渐在椅子上枯萎,一点反抗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颖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药的剂量,我想光是发高烧不退就足以瘫痪任何人,何况这几天那男人什么东西也没吃,只是被猛打牛奶,我也不知道颖如如何控制牛奶应该施打的量,后来我看了几次后才醒悟,颖如根本没有控制剂量,她只是随意地将针筒插来插去。

  死才是那男人的解脱吧?我只负责看、还有感叹。

  我走到颖如房间外,这四天以来我一直想不透颖如当天为何要敲我的房门,我只有几个无法印证的猜测,因为颖如后来并没有再找过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备份钥匙偷偷打开柏彦的房门。他一个小时前去上课了。

  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溶剂,我将他倒进柏彦喝到一半的可乐里面。这小子邋遢得很,这瓶没有气泡的糖水准要继续喝下去。

  我剂量下得不轻,务求他彻底昏睡。

  “我要给你一个了不起的能力,你是起点。”我忍不住窃笑,从门缝中看看走廊上没有人后,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间。

  柏彦晚上七点半回来,正好那时颖如出门,而那男人被颖如拖到浴室里的马桶上,浴室门关上。

  我躺在床上吃包子,看见柏彦坐在计算机桌前上网聊天,一边将可乐喝个干净。

  “快去睡觉。”我说,我可不想碰上颖如回来。

  柏彦继续敲着键盘,但几分钟过去后,他怔怔看着屏幕恍神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按“del”键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就是不肯去睡。

  好不容易,柏彦结束对话窗,打了个哈欠,屏幕进入联机对战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画面,他面无表情拿起机枪冲锋陷阵,没有平日那样激动、摇晃现实世界的身体闪躲屏幕里的子弹。

  渐渐的,柏彦揉揉眼睛,脖子有些摇晃,但贪玩的柏彦竟不肯放弃,他整张脸几乎贴着屏幕开枪。

  “你这小子就是不肯合作点。”我很不高兴。

  但话才刚说完,我发现柏彦的下巴早就顿在键盘上,脸贴着计算机屏幕一动不动。

  成功了。只要动作快些,就不至于遇上神出鬼没的颖如。

  “扣扣扣,扣扣扣。”我敲着门,确定柏彦是否真的昏睡。

  没有响应。

  “柏彦开门,叔叔有话跟你说。”我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轻轻将门推开,没锁。

  柏彦的嘴巴张得好大,口水涎在嘴角。

  “柏彦,柏彦?”我揉着柏彦的肩膀,但柏彦睡得跟死猪似的,于是我拿出塑料手套戴上,免得我剂量用得太高,万一柏彦一觉不醒后尸体居然留下我的指纹。

  我将柏彦的拖鞋脱下,然后将他抱在地上,脱下衣服。

  我让他右手勾着衣服,短裤连着内裤一齐拉下至膝盖,露出他的阴茎,然后让他惯用的左手放在阴茎上。

  我站着俯瞰柏彦狼狈的滑稽样,狠狠地耻笑了一番。

  转过身,我打开他珍藏A片的抽屉,拿出一片他没看过几次的日本AV女优大埔安娜的色情片,放在计算机光盘里播放。

  但我立刻楞住了,既然我打算这么做,那精液呢?

  难道我要抓着他的老二,帮他打一泡出来?我光想就觉得恶心。

  “算了,看你这蠢货应该死不了。”我蹲在柏彦身旁观察他均匀的呼吸,于是拿下塑料手套,坐在计算机前。

  我看着大埔安娜柔软巨大的豪乳套弄老二,越想越觉得好笑。

  难道我真的不怕柏彦因为药剂过量死去吗?不,我还是担心的。

  但因为太有趣了,使得我无法抗拒这么做的诱惑。

  来了!我的腹肌绷紧。

  我急忙站起来,跪在柏彦身边,瞄准他裸露的阴茎喷射,沾得他的龟头跟阴毛都是乳白色。

  但他仍旧酣酣地睡着,我简直快笑死了!

  我抽起一张卫生纸将自己擦干净,从门缝确定没有人后,便从容地走到一楼客厅看报纸。

  “这小子醒来后,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大笑,用大笑将一些无谓的担心掩埋起来。

  “什么事那么开心啊?”老张打开冰箱,随口问我。

  “有件新闻好好笑,哈。”我笑着随意回答,陈小姐也正好下班回来,向我点头示意。

  陈小姐的手牵着那个较矮的男友,那男人也向我微微笑。

  我注意到老张跟着陈小姐和他男友后面上楼时,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小屁屁。

  “有种就潜进去插死她啊?或是躲在衣柜里看她被插啊?”我在心里碎碎念着,老张这个人目前真是软脚虾一只。

  我看着报纸,将所有的新闻都看过一遍,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刚射精完的疲惫让我想打个盹。

  但我不能睡着,因为我也想打扰一下那颗炸弹。

  颖如出去那么久了,已经超过一般买东西、买书的时间,她到底去买什么东西?去干什么?

  总之,我想反击。

  别以为只有你可以吓人而已。

  我干等着颖如回来,想同她说几句话吓死她,一直却等不到颖如。

  “难道颖如逃跑了?不再回来了?”我多疑起来,但心中的遗憾感竟大过于担心。

  也许我很期待颖如会变出什么新把戏似的?

  我抬起头看时钟,十一点半。

  “这么晚?”我心道。

  此时,升降梯传来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猛然醒觉,却已来不及修正自己愚蠢的行为。

  真笨!颖如要是从屋子后的升降梯上楼,我怎么会遇得上颖如?而且……

  “颖如一定还带着另一个人!”我大惊,赶紧快跑上楼。

  颖如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曾使用过升降梯,而且她晚上出门前将那昏迷的男人丢到浴室的马桶上,可见她一定还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听着升降梯转动的声音,后悔莫及地跑到房间里,打开电视。

  走廊。

  颖如打开房门,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子,看他穿衣服的样子铁定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小滑头。

  他笑得很开心,以为今天是他跨破处男的黄金之夜。

  “白痴。”我竟然忍不住笑出来。

  接下来,又是同样的剧本。

  咖啡还是水。

  说说自己。

  颖如接过笨男孩的杯子。

  笨男孩晕倒。

  五花大绑。

  我想,有问题的不是咖啡豆,而是水,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颖如接下来想做什么。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一本关于星座占卜的书,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这让我非常不能忍受,我的好奇心已经强烈到不断地自言自语,对着屏幕乱给建议。

  “拿出那只死老鼠塞在他的嘴巴里啊!教训教训这自以为是的小鬼!”

  “那个蛇毒!打在小鸡鸡上!”

  “不是听说打一小截空气在血管里就会死人的吗?试试看!让我开开眼界!”

  “还是要玩活体解剖?让他吃多一点安眠药,边睡边死也就是了。”

  我胡思乱想的快疯了,但颖如就是干耗着,甚至看书看到打盹,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很恶劣,连陈小姐跟他男友在浴缸里做爱我都没兴趣看。

  直到半夜两点,颖如才把书放下,我精神一振。

  颖如首先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就在那坐在马桶上的男人旁冲澡,那画面之诡异令人提不起一点性欲,而颖如洗完澡后,披着浴巾、将针筒灌满牛奶后,连血管都不瞄准就直接插在昏厥的马桶男的大腿上,针筒一压到底,我摀着眼睛帮喊疼。

  那男人真的很惨,我猜他发烧依旧,但颖如洗完澡后,一点也没意思帮淋湿的男人擦干,就这么让他半死不活地坐在马桶上腐烂。

  但颖如对刚刚擒到手的小男生就温柔多了,她拿出几颗安眠药捣碎,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接着拿出刚刚用来注射牛奶的针筒,灌入黑漆漆的酱油,端详着熟睡的男孩。

  想些什么呢?

  颖如抚摸着男孩的手臂,像是在寻找较明显的静脉。

  “你真是太难猜了,打下去的话,顺序就都乱掉了啊……难道你等不及他开始脱水,就想乱打东西进去?”我看得颇有兴味,因为这次我可是相当赞成颖如快速整人的作风。我一样等不及了。

  颖如微笑,果然将没有消毒过的针孔插进男孩的手臂里,让酱油慢慢渍入血管,我的嘴巴随着酱油越灌越多,张得越大。

  “好咸啊。”我差点没笑死,虽然我并不认为血液里有这么多酱油会死掉,但一定不会有乐观的下场,光是渗透压剧烈的改变大概就足以让红血球爆炸还是萎缩的。

  男孩睡得很死,任劳任怨地让颖如连续灌入大约三百多毫克的酱油,我想过不了几天,他也会被扔进浴室里。

  颖如睡了。

  我也闭上眼睛。

  她不晓得是随性整人?抑或是早有步调不一的安排?总之我难以估计她的行为,但我已经不觉得这是一面倒的悲惨情况。

  难以逆料,但一点都不悲惨。

  颖如的捉摸不定,以及还有什么隐性疯狂即将暴露在我的眼前,都让我感到兴奋与好奇。

  当然,我并不准备认输,也不会输。

  因为我看得比她多。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10
第五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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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我向早起上班的王先生打招呼,愉快地在客厅吃早点看报纸。

  “早。”王先生向我点头示意,他可怜的女儿睡眼惺忪向我挥手道别。

  我睡得少,但睡得可好,只比被迷倒的柏彦稍差一点。

  愉快极了。

  我吃完烧饼豆浆后,陈小姐才跟她那矮男友匆匆下楼,我想跟她说句早安什么的,但她的脸色十分疲惫,于是我将话吞进肚里,干骂了几句。

  “早啊!房东先生。”郭力不久后也下楼,拎了一个褐色小皮箱。

  “早!早上有课啊?”我寒暄。

  “是啊。”郭力站在我面前,不急着开门出去。他总是不急着做任何事。

  “令狐弟还在睡啊?”我装作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看得见。

  “不啊,昨天只有我在这里过夜,他小子值大夜班,等一下才会回来。”郭力笑笑,这才开门出去。

  我听着郭力开着他那台BMW离去的引擎声,上楼涂鸦笔记本。

  我的灵感飞涌而出,白纸在顷刻间洋溢着不可思议的幻想与布局,每个支线又佐以更复杂的支线可能,所有的一切全都纠结在一起。

  柏彦十二点醒来,那时颖如已经喂了那年轻人又一次安眠药,然后又一剂酱油,而马桶男则被针筒从下腹部打进不知几毫克的牛奶。

  睁开眼睛的柏彦很错愕,甚至还躺在地上赖了半小时才真正醒来。

  摸着将阴毛粘成一团糟的干掉精液,柏彦并没有那么惊讶,但坐在地上的他似乎陷入百思不解的情绪:打枪打到几乎一丝不挂、立刻睡着倒地,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干。”柏彦失笑道。这是他白痴的结论。

  柏彦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药力持续夺取他的平衡感。

  “你妈的,干你妈的!”柏彦揉着太阳穴,表情狰狞地打开计算机屏幕,然后才拿卫生纸试图把精液擦掉。

  当然擦不掉,卫生纸的碎屑粘在阴毛上。

  “我怎么会看这只大奶妈打飞机?”柏彦一直旋转着脑袋,就是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我解读着他的表情。

  柏彦又骂了几声“太夸张”后,去浴室拿起漱口钢杯装水冲阴毛,用肥皂搓搓搓搓搓搓,就是不肯干脆洗个澡,一点卫生概念都没有。

  “再去突击检查你一次吧?这次吓死你!”我得意洋洋地看着柏彦愤怒地清理我的精液,盘算着应该怎么打扰他,但颖如喝完一杯咖啡跟一小片面包后,就蹲在马桶男的面前,量体温、看瞳孔、搭脉搏,然后就开门出去。

  我紧张地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自言自语:“你不是要去找猎物,不是,不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藏好小男生。但你要去做什么呢?去买新的有趣东西吗?”

  我的神经发烫,因为颖如不是下楼,而是上楼。

  来找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好象不存在似。

  颖如慢慢、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阶梯上,我嘴唇一痛,这才发现我的牙齿已经将下嘴唇咬出血来。

  “糟糕!”我快步走出卧房,紧张地将卧房门关上。我绝不能让她发现我秘密的眼睛。

  我深呼吸,调节着情绪,但一种很畸形的恐惧正凝结在门的另一面,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有个焦黑到着火的影子正烧烫着门。

  “不要敲门。”我吐气时还在颤抖,好想对着门大吼大叫滚开。

  “扣扣扣,扣扣扣。”

  我不能立刻应门,不然就太刻意了。我转转脖子。

  “扣扣扣,扣扣扣。”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双手按摩着肩膀。

  开门。

  “嗯?啊!颖如!”我佯作惊喜,站在门口。

  “嗨,房东先生。”颖如轻轻的声音,脸上微笑。

  “什么事啊?记得房租过两天才需要缴的吧,哈。”我真是不知道,仍是站在门口。

  “是这样的,我房间有个盆栽要修,但缺把大剪刀,不知道房东先生有没有剪刀可以借我?”颖如说谎脸不红气不喘,语气甚至更加轻柔。

  “是这样啊?大剪刀……我想想……”我抓着头,脑子一片混乱。

  跟我借剪刀干嘛?

  我有大剪刀吗?

  我应该借吗?

  “比普通大的剪刀再大一点就可以了。”颖如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瞬间松懈我的神经紧绷。

  “我找找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回答,总之我话出口后,我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我转过身,在一个又一个的抽屉里寻找大剪刀,而我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颖如的动静,我实在很怕她从我后面突袭,到时候我可没有一天吃好几次安眠药的好本事。

  打定主意。

  “有吗?”颖如关切问道。

  “这一把行吗?”我拿起一把实在不能算是大剪刀的剪刀,故意忽略抽屉的角落里躺着另一把更大的裁缝刀。

  我打心里不想借给这颗炸弹任何东西。尤其我房间所有的东西沾满了我的指纹。

  颖如眯着眼,看着我手中的剪刀。

  拒绝吧!

  “可以。”颖如伸出手,高兴地说:“谢谢。”

  十秒钟后,我呆呆地看着颖如的白色洋装隐没在楼梯口,十足的胜利者姿态。

  “有妳的。”我憎恨地说,对这次对决的落居下风感到羞耻。

  我回到卧房后,便深深感到后悔,而不只是毫不足道的羞耻而已。

  当时战败的感觉,有如战场中的士兵被迫将手中的步枪借给敌军枪毙自己。

  很糟恨糟。

  颖如走进房间,褪下身上雪白色的洋装,解下蕾丝内衣裤,一丝不挂,粉红色的乳头微微隆起,乳房下方鼓起的弧度,恰恰是男人的手最想捧起的角度。

  然而,颖如匀称修长的身段并不会使人充满邪念,而是令人想轻轻搂着、亲吻一整个下午的纯洁。

  她在笑,看得我有些痴了。

  颖如从床上拿起那把剪刀,走进浴室,轻轻蹲在马桶男面前,将他的衣服跟裤子全剪开,让男人衣不蔽体地坐着,接下来,剪刀刃口轻轻扣住男人的左手小指。

  我的眼睛大得不能再大。

  “别……别这么干!”我惨叫。

  男人的脖子抽动了一下,颖如的脸上喷上极细的红点。

  但她的眼神专注到发出光芒,在屏幕里闪闪发亮。

  “住手…住手……”我只能作这样的旁白。

  剪刀刃口打开,重新扣住男人的左手无名指。

  我透不过气来,两手手指紧密地缠在一起。

  红色流满浴室,以及颖如的双手。

  我的手指也滚烫起来,我连忙甩他一甩,但不可能出现的痛楚以象征、以隐喻、以病态、以抽象的速度,沿着手指里的神经直达我的心脏,像有根针在血管里扬帆穿梭一样。

  我抓着胸口,五指指甲深深插在肋骨的缝隙之间,依然无法逃避电视屏幕中那把红色剪刀。

  十根手指掉在瓷砖地上,然后都给颖如扔进马桶里。

  冲掉。

  马桶男默默承受着,无怨无尤,好象之前就签下“绝不喊痛”的切结书,也或许他早已因为发烧过度将几千条神经全都给烧糊了,连他的老二、阴茎跟阴囊,被钝钝的剪刀分成二十几次剪掉,他也只是微微拱起背、晃着两只脚,表示“他知道了”。

  但我却透过电视屏幕,被迫吃食着、分享着马桶男的尖锐痛苦。

  他感受不到的,我被迫扭曲五官及四肢作响应,仿佛化身为马桶男的末梢神经。我甚至痛到流下眼泪。

  一股气直冲到胃里,我捏紧拳头,试着将痛觉反刍出来。

  “有妳的。”我气急败坏地用头锤砸向床被,吐了一床。

  我决定攻她个措手不及报复!

  “扣扣扣!扣扣扣!”

  门过了一分钟才打开,颖如已穿上刚刚的白色连身洋装,若无其事地站在门缝前。

  动作还真快!

  “你瞧,我刚刚找到的。”我扬起手装的裁缝刀,温暖地笑着。

  “太好了,我正觉得那把剪刀有些不称手,谢谢你。”颖如笑笑,接过我的裁缝刀。

  “别客气,大家有缘才会住在一块嘛,相互照应照应才有道理啊!哈哈!”我笑着,不肯离去。

  马的你这个贱人,老子非要你紧张到拉尿不可!

  “嗯。”颖如点点头,笑容丝毫不减。

  “嗯。”我微笑,我当然要微笑,死赖着不走,眼睛透过窄小的缝隙打量着屋子内。

  “还有别的事吗?”颖如轻轻说道,身子微微一倾,自然而然挡住我的视线。

  “喔!只是想拿回刚刚借你的小剪刀,哈,说不准我最近就会用到。”我笑笑,鼻子假装抽动抽动,忽然皱着眉头又说:“好奇怪的味道,你有养小猫小狗吗?味道好象有些……有些腥味啊。”

  “嗯,我的小狗刚刚死了,我等一下就会把他处理好的。”颖如微笑,她甚至懒得装出替宠物惋惜的样子。

  “最好快些处理,哎,不是我的关系,我是怕其他的房客会抱怨啊!”我装出豁然大度的样子。

  “好,等我一下,我去拿剪刀。”颖如也笑笑,将门关上。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关上的门,嘴里还留有刚刚吐过的酸味。

  紧张吧!还不快去洗老子的剪刀!

  门打开。

  我的胃揪了一下,警觉性地往门后退一步。

  “谢谢你,裁缝刀我用完了会还给你。”颖如笑意不褪,她递过剪刀的手背白晰光滑,我忍不住摸了一把。

  颖如也没不高兴,只是想关门。

  “对了!”我假装猛然想起:“那个盆栽!是啊!我可以看看你养的盆栽吗?我对那个很有兴趣,说不定也想自己养一盆喔。”

  我兴高采烈地看着颖如,等待她露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大失态,一报害我吐床的大仇。

  颖如看着我,看着我。

  嘴角微微牵动。

  我笑笑,手心却涌出大量的汗液。

  “请进。”

  颖如微笑,我突然间竟忘记呼吸。

  你疯了吗?

  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怎么可能在一分钟以内就将一切布置妥当?

  如果没有,难道你一点都没有一个犯罪者应该有的样子吗?

  难道,你打算连我也一起……

  我瞥了颖如手中的大裁缝刀一眼,竟隐隐生惧。

  微笑在脸上僵成了一张灰白的面具。

  “马的……”

  柏彦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一股很闷的愤怒夹杂在开门的风中。

  我赶紧往后一看,柏彦皱着眉头,穿著短裤、蓝白拖鞋,将门摔上,朝下楼的楼梯拖步走着。

  “柏彦啊!小心把门给摔坏啊!”我嘴上埋怨,心中吁了一口气。

  我假装热络地搭着柏彦的肩,回头看着颖如说:“颖如,下次再去参观你的房间啊。”柏彦也回头。

  颖如点点头,微笑,进门。

  “最近心情不好?是学校的功课还是女朋友的问题啊?哈哈。”我干笑,柏彦简直是我快溺死前偶然抓住的浮木。

  “没事。”柏彦的语气很差,与当初求我让我搬进来住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甩开我的手,快步下楼出门吃饭去。

  我慢慢地跟在柏彦后面,舒缓刚刚跟颖如对峙的紧张情绪。

  这次,我可没有心神感受到战败的屈辱了,我抱着死里逃生的心情感恩着。

  甚至,还佩服着。

  犯罪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精神活动。

  犯罪使人与人之间有了高下之分。

  犯罪使人强大。

  这就是犯罪者。

  罪的本身,就是一种专业,一种浪漫,一种迷人的憧憬。

  一种必须克服自身恐惧,与不断压抑道德才能完美实践的、对人性的逆向操作。

  逆向总是使人深深着迷,这点,我原本从偷窥一事中渐渐体会。

  但,颖如让我见识到另一种迥异于偷窥,迥异于航行于阴暗处的鬼鬼祟祟,一种乘风破浪。

  她的罪,使她即使弱小、即使孤独,却弥漫着叫人呕吐与战栗的鬼气,叫我这个低阶犯罪者完全失却了被偷窥喂养的犯罪精神。

  我无法久站在她的面前。我试了两次,两次都彻底失败了。

  罪带给了颖如强大,却也相对萎缩了我。

  也许,我该慢慢训练自己,让自己在屏幕中观看颖如变态地展演犯罪的荒谬艺术,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从仿真与学习中,逐次接近犯罪的、更高的精神状态。

  那样,我就可以不必惧怕颖如,我就可以跟她并驾齐驱成为高档的犯罪者了。

  但,我的意思可不是要学她,我对狂喂安眠药跟剪手指之类的事丝毫提不起劲。

  我坐在路边的行道树下的长椅子上,看着柏彦走进附近一家烧腊店,他的肚子可饿坏了。

  我的脑子被震撼的视觉暂留萤绕着,自我强迫回忆着颖如一剪一剪喀断男人手指的模样,如果我现在回去,大概可以赶上男人的脖子被剪断吧?

  如果我要沾染犯罪的气息,我最好赶快回家守在电视机前。

  “咦?”

  老张骑着机车,从街角一转而过,骑进我那栋老房子旁边的小巷子。

  “下午一点半?”我看着手表,看着老张将机车停好,东看西看地开门进屋。

  老张星期二根本没有这么早回家过。

  你要行动了吗?

  我起身,慢慢走向老房子。

  我尽量使自己脚步轻盈,像个优雅的犯罪者。

  我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屏幕。

  令狐躺在床上睡觉,果然跟郭力所说的一样。

  柏彦大约半小时后回到了房间,打开计算机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曾翻开过书。

  颖如躺在床上看书,浴室的门关上,那个马桶男已经不见了,他已经变成一只黑色塑料袋,静静地窝在浴室的角落;而年轻人瘫在椅子上,石膏似的。

  开始行动的老张,挑选的对象果然是陈小姐的香闺。

  他足足观察了走廊的动静十四分钟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打开陈小姐的房门。

  老张是个比我还要下层的犯罪者,他所有的动机与行动全都指向“色情”两字,于是他理所当然将眼光瞄准了床,诚惶诚恐地轻趴在床上,闻着、嗅着、捏着、呼吸着。

  “别尽做些无聊的事。”我说。

  老张不敢躺太久,他很快就起身研究房间其他有趣的部份。

  梳妆台前的香水,他拿起来闻一闻。

  放在桌上的发梳,他拿起梳一梳。

  浴室里的香皂,他握在手里再三把玩。

  吊在挂钩上的浴巾,他将整张脸埋进去深呼吸。

  放在杯子里的牙刷,他挤了一点牙膏,兴奋地刷了自己的牙。

  最后,他趴在马桶上,用抚摸美女的姿势与神情,手指一次次滑过马桶的塑料坐垫,将整张脸贴在上头。做白日梦。

  “你应该开始想想应该怎样拥有这一切,而不是光贴在马桶上啊!”我嘀咕着,深怕老张辜负我赐予他的peeping power。

  但老张终究是个初窥犯罪殿堂的生手,他在屏幕上的表现像第一次看见骆驼的印第安人。

  老张足足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无聊探险,最后才恋恋不舍关上陈小姐的房门,忐忑不安地出现在走廊上。

  我原本想象打扰柏彦与颖如那样、去干扰老张的变态行径,但我生怕会摧毁老张刚刚才萌发的一丁点犯罪天分,或说是胆子,于是我只得作罢。

  不过主要的理由,仍是终于起身伸懒腰的颖如。

  颖如放下刚刚正在看的“都市恐怖病”小说,站在年轻男子面前,抚摸着他的额头。

  死了吗?

  从屏幕中我实在看不出来,也实在没有关心的动力。

  颖如拿出针筒,灌满了放在桌上的牛奶,弹一弹针口。

  “不会吧?你不会忘记这个人……这个人是酱油男吧?”我张大嘴巴。

  颖如显然不在意,她拿起针筒,插进年轻人的颈子,硬是将牛奶推送进去,牛奶有的被灌进去,有的则不停漏出来,乳白色的浆液线一样流下。

  我的妈呀,颖如根本没有瞄准颈动脉,随随便便就将针刺了进去。看来我必须习惯她的大而化之。

  针筒拔出来的时候,鲜红色像一条细线喷出,颖如沉吟了一下,打开抽屉,拿了一块正光金丝膏贴布朝伤口啪一声用力贴上。

  啪一声,显然太过用力,因为年轻人摔在地上,椅子倾倒。

  颖如将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脸,年轻人当然没有一点响应。

  过了几个小时,黄昏了,颖如拿出一块红色的布盖上年轻人后,拿起桌上的大塑料袋跟那瓶该死的酱油,打开门。

  去做些什么呢?

  我赶紧拿了一顶帽子跟了下去,却见颖如走进一楼的厨房,打开瓦斯。

  “?”我一楞,看见老张跟下班的郭力正在客厅瞎扯淡,令狐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着男性服饰杂志。

  “房东先生!一起聊天啊!”老张热呼呼地吆喝。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眼睛仍不时张望着在厨房变魔术的颖如,老张跟郭力怎么扯东扯西扯什么蛋我都听不见。

  此时王先生跟王小妹开门进屋,跟大家微笑点头,立刻便要上楼。

  “王先生,请在客厅坐一下,我煮点东西给大家尝尝。”颖如笑咪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酱油与锅铲。

  王先生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却见老张鼓掌叫好:“好好好!我就奇怪厨房怎么那么香啊!原来是你这小妮子在耍把戏,哈!该不会是要嫁人了,找我们练习厨艺吧?”

  颖如温温笑着,说:“才不是,只是看到新食谱,想试试看罢了。”说完就转身回到厨房,留下我们在客厅里等待着意外的、免费的、美味的晚餐。

  除了我。

  “该死。”我坐立不安。

  那些食材该不会……该不会就是那位马桶男身上的东西吧?

  虽然我根本没有看见马桶男怎么被装进塑料袋的,但要是颖如割下他身上的肉还是内脏什么的,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王先生坐啊!大家聊聊嘛!”老张哈哈大笑,他显然还在为今天的房间突击检查感到兴奋。

  王先生腼腆点点头,跟王小妹坐在沈默寡言的令狐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参加关于国内教育改革的对话,而厨房一直传来阵阵香气,我的心中也一阵一阵鸡皮疙瘩。

  “房东先生,你最近身体微恙么?”郭力注意到我的脸色难看。

  “是吗?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大好,哈。”我干笑。

  “睡得不好,我这道菜正适合补身子。”颖如走出厨房,拿出一个装满黑褐色肉片的小碟子,肉片冒着蒸气,还有酱油香。颖如将小碟子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把筷子。

  我一看,心里更惊惧了。

  “怎说?”郭力好奇,拿起筷子。

  “这人肉肝是喂牛奶后才割下炒煮的,肉鲜味美。”颖如笑笑说:“对身子疲倦特别有好处。”

  我快吐了。

  “人肉?新鲜新鲜!倒要尝尝!”老张哈哈大笑,夹了一片送进嘴里,大家嘻嘻哈哈地各自夹了一片,连沈默的王先生也为自己与女儿夹了几片放在碗里。

  我的筷子迟疑不决地停在碟子上方。

  其实,我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个恐怖的宴席;对不起,我临时有事要出去,你们慢用;对不起,我今天吃素;对不起,我刚刚吃过晚饭。

  但我的屁股偏偏选择坐下。

  为什么呢?

  “房东先生,请用。等一下还有很多好菜呢。”颖如笑得我遍体生寒。

  “是。”我夹起一块肝肉,但就是无法将筷子移动到嘴巴附近。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好奇、不解、茫然、呆滞。

  “大家请用啊,我只是比较不喜欢肝肉的味道,真是抱歉。”我尴尬地说,将筷子上的肝肉放回碟子,满脸歉意。

  “不要介意。”颖如笑笑,走回厨房。她除了笑,好象没有第二种表情。

  老张将我放回去的那块肝肉吃进嘴里,笑说:“真是好吃啊,真不愧是喂牛奶长大的…

  …的人啊!滋味鲜美!”

  于是大家继续讨论着教育改革的国家方针,而厨房也不断传来阵阵香气。

  这年头只要提到教育改革,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插上几句话,就算插不上意见,干骂几句总是会的。我听着郭力发表高见,一边观察大家是否有昏厥等异状。

  我可不想吃进含有安眠药的肉块,然后变成另一道菜。

  此时我觉得很窝囊,虽然小心为上,但我毕竟退却了,输得节节败退。

  “这是炒人肚、闷烧人杂、葱爆人腿、酱烧人臂。”

  颖如一次端上许多菜色,老张与郭力笑得合不拢嘴,而王先生虽然听不惯颖如口中的“玩笑”而皱起了眉毛,但仍捧场地拿起筷子。

  “要不要去叫柏彦下来?”我起身,盼着叫柏彦下来自投罗网后,我就可以交代他,说我身体不适想睡一下,叫大家尽情享用便了。

  但我一起身,就看见柏彦穿著拖鞋趴啦趴啦走下楼,眼睛不断张望着我们。

  这么巧?拍电影了!

  “柏彦!正好要去叫你哩!来一起用吧!”老张最喜欢装熟,柏彦迟疑了一下,立刻被颖如的笑容吸引下来。

  马的,你小子对妞就是没辄。

  “都是你煮的吗?”柏彦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坐在郭力身旁,拿了一双筷子笑着。

  “嗯,还有一锅汤在煮着。”颖如说,在我的左边坐了下来。

  我的左脸顿时痲痹。

  “好吃,真的是有软又嫩,新鲜新鲜。”郭力赞许道,柏彦赶紧夹了一大块“人腿肉”放在碗里。

  “这肉好鲜,谢谢你。”令狐跟着郭力的话。

  “不只鲜!坦白说我的鼻子对牛奶很敏感的,这肉里的的确确有牛奶的香味,一定花了张小姐不少钱吧?”老张一副老饕的样子,实际上他只是喝多了过期牛奶的变态。

  “嗯,张小姐的手艺真不错。”王先生有礼貌地响应这顿免钱的晚饭。

  “谢谢姊姊。”王小妹的家教不错。

  “陈小姐要是在的话,整栋楼就算到齐了,哈哈哈哈……”老张笑得乱七八糟。

  哈哈哈哈哈,我也跟着发笑。

  颖如夹了一大团见鬼的“人杂”,放在我的碗里,点头示意。

  “张小姐自己不吃吗?”我已经忘记我当时的语气,我只记得当时的耳朵烫得快烧起来,五官也快抽筋了。

  “我不吃人肉。”颖如一说完,全场哈哈大笑,尤其是王小妹更是笑得前翻后仰。

  我很想跟着颖如的话后说:“哈,正巧我也不吃人肉。”但我的手居然将那一团切得稀八烂的人杂放在舌头上。

  莫名其妙的挫折感难道会导致行为错乱吗?

  人杂果然食如其名,令我心情十分复杂。

  “好吃吗?”颖如微笑。

  我点点头,将碎肉吞进肚子里。

  这就是你弃尸,不,毁尸灭迹的方式吗?

  我们的肚子,是你最好的弃尸掩埋场吗?

  “我去看看汤好了没。”颖如站了起来,大家一阵欢呼。

  “啊!少了酒!少了酒啊!”我惊呼,也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决不碰那锅来路不明的汤。

  “这样吧,你们别等我了,我去买几罐啤酒回来请客,这样才够尽兴嘛!”我大呼。

  “不必麻烦了,我开车去比较快。”郭力也站了起来,但我及时抢到门口,大声说:“你们先用,别为我留菜啊!等会我顺便再买点下酒菜回来!”

  我打开门,匆匆逃离现场,一走到巷口,我用手指挖着喉咙想催吐,无奈我催吐的经验少之又少,吃进肚子里的那团人杂究竟没能吐出。

  我丧气地走到便利商店,买了两手啤酒,再绕到卤菜摊前买了三大盘卤菜。

  “好恶心,到底我为什么要一直坐在人肉宴上,撑那么久?”我生起自己的气,此时我倒不是责怪颖如,而是不解。

  我走在巷子里,远远就听见客厅传来的欢愉大笑声。

  “一群蠢货。”我暗自嘲笑。

  脚步停了下来。

  我发觉我是真的开心。原来如此。

  “原来,我是想看看这群蠢货把人肉吃进肚子里的蠢样。哈!”我一想通,也就不那么介意回去了,反而对能够迅速原谅自己感到欣慰。

  “加菜了!”我打开门,高兴地宣布。

  陈小姐跟她的矮个子男友也出现在客厅,各捧了一碗人汤开心地笑着。

  接下来的这一夜,我吃着卤菜、喝着啤酒,大声讪笑着这群误吃人肉的蠢货,而颖如则淡淡听着大家天花乱坠批评国家教育,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就在笑声中过了一夜。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10
第七章 1/2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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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跟颖如一起回到了老宅。

  跟她并肩走在一块的时候,我的呼吸已经不会凌乱急促、也不会下意识地同手同脚。

  要说我已经不惧怕颖如了吗?那真是大错特错。

  我只是觉得亲近,或者说一种被认同的感觉。

  我、还、没、到、尽、头、吗?

  被认可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对颖如崇仰了起来,连呼吸都开始毕恭毕敬。

  但我还是害怕颖如。

  因为这是我崇仰她的根本,也是我认同她的起点。

  “以后有机会多聊聊。”我说,站在楼梯口挥手。

  “好啊。”颖如说,一贯淡雅的微笑。

  颖如回到她的房间。

  我回到了电视前。

  我一边想着怪怪的问题,一边看着电视里陆陆续续回到自己房间的房客们。

  问题一。

  如果颖如邀我进她的房间喝咖啡,她一样会将我迷昏吗?

  “会的,她会令我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总是吓我一跳,她才不管我到了尽头没有。”我举手,自问自答。

  所以,将来我依旧会拒绝夺命的邀约。

  问题二。

  颖如说她看得见尽头,她是有精神病还是怎样?还是异能力者?还是胡说八道?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不想走到周而复始的尽头,所以干脆卯起来大干一场?”我举手,自我议论。

  但这种直接因果式的推论一定不适用于颖如,尤其我不清楚她身上还嵌着几个晦涩离奇的人生理论,说不定还有一个叫“人生就是不断的进行实验”理论,或是“静态凌虐才是高尚的品德”理论,或是她有信手捻来种种奇怪人生理论的习惯?

  我零零碎碎地想着,后来老张回来了,七点十二分喝下不干不净又色不溜丢的过期牛奶,柏彦八点回来,九点半吃光了昨晚剩下的沉睡泡面,九点四十分就趴死在计算机桌前,王先生跟王小妹五点半回来,现在是十点零八分,离王先生天人交战还有一段时间。

  老张喝下的春药药剂其实并不重,因为我必须“控制”老张决定性爆炸的时刻。前几次的份量都要轻,只需要触发老张遐想就行了,但最关键的一次,必须要由超重的份量来轰炸。

  所以今晚的老张,只是一直趴在地板上,一边听着陈小姐的呻吟声难过地蠕动身子,过了半小时后,便一个人径自拎着望远镜上了天台。

  一个人只要脑子里只存在一件事,行为便相当好预测,老张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所有的行为都被一条无形的线绑在单单“色”一个字上,我只需要蹲下来,摀着耳朵点鞭炮尾巴,老张自己就会飞上天去。

  趁着王先生还没吞下药丸,我观察了颖如在房间里的动静后(她浑不理会倒在浴室黑色塑料袋旁的年轻男子,冲了澡,舒适地躺在床上敲打计算机),便轻轻走下楼,打开柏彦的房间。

  柏彦计算机屏幕上的聊天窗口甚至还开着,对方的讯息不断丢将过来,等待着柏彦答复。

  我将柏彦移到床上去,坐在他的位子上,胡乱丢几个讯息过去,对方似乎是柏彦在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子,叫“躺在钢琴上的猫”。

  我没跟人在网络上聊过天,我过了那年纪;但我还认得键盘上的注音符号,以及“Enter”键,还有我前几天特地去书店买的畅销网交书“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我可是为了整死柏彦彻底研究了他一遍。

  “嘟嘟……你睡着了吗:(”

  好恶心,柏彦这死大学生居然自己起了个“嘟嘟狗”的花名。

  “嗯…我刚刚发现另一个我……:)”我敲着。

  “^^另一个你啊???那是什么???”

  “另一个我已经睡着了~~现在的我好象破壳而出的蝴蝶耶~~感觉很奇妙~~”

  “听不懂:P”

  “我是新的自己~以前的我就像一只丑陋又平凡的毛毛虫~但现在我连呼吸都感觉到自己在蜕变了*^^*”

  “呴呴…那么厉害啊…是不是因为遇见我啊(大心)!”

  大心?那是什么东西?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在胡乱造字吗?

  “哈哈哈~有可能喔~我等一下就要去探险了~~~探险我的与众不同!”

  “怎么探险啊?(期待的眼神闪闪发亮@o@)”

  “我会消失!咻~~~~”

  打完最后四个字,我就不再理会那只蠢猫继续丢过来的讯息。

  我将柏彦身上的衣服脱的精光,胡乱将脱下的衣物摔向四面八方。

  “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整天光会乱叫!”我笑笑拉着柏彦的双手,将他塞进自己的床底下,然后将衣柜打开,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再将衣柜仔细关上。

  “睡吧。”我忍俊不已,坐在他的计算机上又打了一枪,淅哩哗啦射了一地后,将擦过老二的卫生纸丢在地上。

  回到房间,盯着另一个黑暗的屏幕。

  我坐在床上,看着王先生坐立不安地坐在浴室马桶上,精赤身子淋着热水。

  他半个小时前吞下了药丸,而王小妹早已唏哩呼噜睡得香甜。

  “应该淋冷水的吧?淋热水可见没好事。”我旁白。

  王先生赤着身子,走到王小妹床前,凝视着她。

  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王先生狰狞的脸孔,不禁徒呼负负。

  那种天人交战的表情一定很有演技、很扭曲。

  王先生的肩膀下垂,胸隆起。

  “深呼吸也没用,假装犹豫也没意义。没有人在看你,你只是表演给自己的良心看罢了……如果你还以为自己身上有那种叫做良心的内脏的话。”我耻笑着王先生的多此一举。

  这个世界上经常发生这种事情。

  爸爸会强奸女儿,不管女儿是智障、年幼、还是根本就好大一只,只要爸爸想插女儿,想必都会来上一段天使与恶魔的例行作战,但这些都是假惺惺的作戏。

  我提过,我所奉守的第二条人生守则告诉我,只要是需要天人交战的戏码,良心都是自己唱出来的。

  唱完了,好戏就会登场。

  所以我决不浪费时间在跟良心对话,毕竟会做的事终究还是会去做的。久而久之,我也找不到良心跟我对话了。

  “快动手吧。自己的女儿还不是自己生出来的?这种事你同意就行了不是?”我旁白。

  但王先生是个龟毛人,他就这么硬梆梆地焊在床前,脚焊着,老二也焊着。

  就这么焊了两个小时,我在介于半梦半醒与全睡不醒之间盯着屏幕,都快无聊死了,王先生还是像自由女神像一样屹立在女儿面前,我猜想他是不是站着睡了。

  我不断切换着屏幕,等待,又等待。

  哈欠一个又一个。

  终于,王先生像陨石一样坠落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良心戏唱的太长,导致药效就这么从他跨下溜走。

  “你王八蛋,拖拖拉拉的算什么近亲相奸界的英雄好汉?”我骂了几句后,也睡着了。

  第二天,第三天,王先生每个晚上都这么模仿石像站在床前,而每次,我都因为摄影机的角度错漏他精彩的欲望独白,渐渐的,我不禁从不屑的眼神,转为佩服他惊人的忍耐力。

  但王先生一直这么捏着睪丸不肯发难也不是办法,我只好拿出我的剧本,修改掉一大半篇幅。但在结果还是不能改变的情况之下,编篡剧本的难度大增,让我着实苦思了好几天。

  ※※※

  我还是得提提颖如,在我跟她聊过的第二天下午,她打开柜子,拿出一个超大的旅行箱,从宅子背后的升降梯下楼,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

  我看着监视器里的升降梯,颖如穿著一身蓝色的运动服与跑鞋,真是莫名其妙,她出门的时候明明就是一身白色的连身洋装啊?

  颖如不只换了衣服,靠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也显得特别沉。从她拖箱子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箱子里一定装了个人。

  死人。

  只有切成一块一块的死人,才可以塞进这样大小的行李箱。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别人都是装尸体出去丢,你老人家是去外面捡尸体回来堆。难道又打算煮汤给我们吃啊?”我不解,却开始懂得欣赏她的黑色行动风格。

  我看着屏幕中颖如拉着行李箱走进房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好笑,她的浴室里堆了一个黑色尸袋、一具尸体,但她却嫌不够麻烦,居然还去外面找了一具。

  啪答。

  颖如将行李箱打开。

  我看得傻了,差点要鼓掌!

  里头是一个小女孩,披头散发,小学制服、蓝色百褶裙。年纪大概……

  “国小五年级?”我将镜头放到最大。

  她双眼紧闭,看来是给迷昏了。

  颖如一反常态,将小女孩绑在椅子上、用胶布封住嘴巴后,就打开床底下的恐怖小木箱,拿出我最惧怕的玻璃瓶子。

  浸泡着死老鼠的那一只。

  然后坐在床上看着小女孩。

  “啪!”

  颖如一巴掌打红了小女孩的脸,力道之强差点打翻了椅子。

  小女孩的鼻子流出鲜血,眼睛缓缓睁开。

  茫然。

  “乖乖小女孩,张姊姊要帮你凿开人生的尽头噜!”我忍不住大笑。

  小女孩的胸口激烈喘伏着,眼神充满惊怖与张徨……

  咳,坦白说,我从小小的屏幕上根本看不清楚、那倒霉的小女孩眼睛里有着什么样的恐惧,我只是将“如果是我”的心情稍微投射在那小女孩一下,就足以令我遍体生寒。

  颖如拿着玻璃罐,在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前晃啊晃的,那只浮肿的死老鼠悬浮在不明液体中,张牙舞爪地朝小女孩的脸上逼近、撤退、逼近、撤退。

  小女孩亟欲闪躲这恐怖的梦靥,双脚挣扎着往后退,椅子差点往后摔倒。

  我好想知道,颖如是怎么样将小女孩绑架到箱子里的……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对颖如来说反而是次要的娱乐,重要的是她又有新的玩具了。

  小女孩闭上眼睛索性不看鼠尸,全身的颤抖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弧度很激烈的晃动。

  颖如看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满意地站了起来,在柜子上拿起一瓶浇花用的喷雾器,朝小女孩的脸上喷了过去。

  小女孩身上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像是操纵线突然被剪断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当时我进去颖如的房间……”我喃喃自语。

  除了那只平凡的喷雾器,颖如的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随手可得的凶器?

  我无法为死里逃生感到庆幸,我的心跟四肢一齐揪着。

  颖如走到浴室,将死老鼠倒在脸盆上,拿出我借给她的大裁缝剪刀。

  喀擦。

  老鼠的脑袋立刻被剪离他的尸身。

  颖如拿了汤匙,将鼠头捧在汤匙上,走出浴室。

  “唔……”我发觉我的脚已经悬空离地,被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颖如撕开封在小女孩嘴巴的胶布,将模模糊糊的鼠头放进她的嘴巴里,她的动作像是让小女孩的舌头压着那脏东西。

  要是我,也会那么塞。

  然后,颖如将封条重新贴好,回到浴室里,将死老鼠的残身与尸水重新倒进玻璃罐子,那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对躺在地上的男尸与黑色大塑料袋视若无睹。我不禁开始担忧尸臭恼人的问题。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颖如将大行李箱收好、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躺在床上看书。

  书名:活在世界上的一百个理由。

  我笑不出来。嫌恶与崇仰的两种情绪同时在我的身体里碰撞。

  矛盾,却相互茁壮着。

  我已经忘记小女孩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不过要忘掉她那张脸可是千难万难,颖如拿着玻璃罐子,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晃着。

  一只没有头的老鼠。

  舌头底下蠕蠕刺刺。

  小女孩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从未想象过人类的脸上可以出现这种表情。

  那是极度的恐惧、毁灭性的崩溃。

  椅子脚断了,那股狂乱的情绪在不对称的稚龄中从未歇止,像一头猛兽,从屏幕中嘶吼着爬出。

  向我袭来。

  半小时后,颖如拿起喷雾器,再度暂停小女孩恶心的恶梦。

  撕掉封口、倒出鼠尸、剪下上半身、汤匙、嘴里、封住、装罐。

  然后小女孩重又醒来。

  失却上半身的鼠尸魔幻般漂浮在她的眼前,晃着、祟动着。

  颖如的双眼透过玻璃罐弯弯曲曲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鼓鼓的,那种饱满充实的感觉根本无须联想。

  她无法大叫,我却清楚听见凄厉尖锐的嚎叫声。

  她甚至没有哭,但我已经流下眼泪,全身僵硬地扭曲在一起。

  小女孩瞪大双眼,好大好大,黑的,白的,好大好大。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表情。

  我也不再是人类。

  颖如摸摸小女孩的胸膛,拿出刚刚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将小女孩装好。

  放在墙角。

  后来颖如上楼跟我要了一只大黑色塑料袋跟菜刀的时候,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害怕又兴奋的手足无措、言语错乱。

  我只是打开抽屉,递了一卷厚厚的塑料袋给她。

  那是一种见识过黑洞的无尽虚无后的精神萎靡。

  我怀疑我暂时没有了心跳,暂时失去了对颖如的恐惧感,或者,暂时失去了对任何恐惧应该有的恐惧。

  然后我静静地吃着无味的便当,在电视前看着颖如用菜刀将躺在浴室里的年轻男子切一切,一块块装进塑料袋里。

  两个塑料袋,一大一小。

  一只静默在墙角的大行李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10
第八章 道德文明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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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再提颖如了,我现在头很痛。

  说说其他的房客吧。

  被我第二次迷昏的柏彦在清醒后,像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听说过因药剂昏睡的人会有部份失忆的后遗症,但这件事我从未证实过,我只能从柏彦茫然的眼神与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的肢体动作中察觉一二。

  他赤裸着身子,一下子坐在床上,一下子坐在马桶上,一下子在计算机屏幕前苦苦思索,一下子,又回到初醒时的床底下待着,想拼凑出根本不存在的零琐记忆。

  他唯一的线索,只有前一天晚上我在聊天记录上留下的自呓:

  “我会消失!”

  之后的几天,柏彦喝下了出门前没喝完的橘子汽水后,我照例将他扒个精光,将他塞进衣柜里,让他在里头抱着计算机屏幕与键盘醒来。

  又一次,他喝下昨晚剩下的珍珠奶茶后,我将挂在他房间的海报全都撕下,将CD盒打开,一片片的光盘被我当飞盘射了一地,然后再将他扛到天台上,用棉被将他的精赤身子卷住。

  最重要的是,我打开他的计算机,找到一篇恐怖网络小说摆在他的屏幕中央。

  冰箱。那是我设计柏彦的灵感。

  我相信,柏彦会逐渐了解自己潜在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他应该有的位置。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你如果觉得太扯,我也没办法向你解释更多。

  实验一下吧?

  找个人实验一下你就会明白的,人什么都愿意相信,甚至有时候你举出越多的反证,人越是被自己荒谬的想法所说服。

  美丽的陈小姐在处理她那两个男朋友上很有一套,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

  陈小姐的衣柜里永远都不会出现另一个男人放的衣物,她的记忆力一流,总会记得将另一个人的衣服取下、换上另一个夜留客的衣物。

  她在叫床时也不会喊错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记得两个男人的敏感处、喜欢的姿势、被小嘴套弄的分寸与口红的颜色。

  她每天早上都会将垃圾装好,放在门口外,袋子里头的保险套和乳白色的浆液被卫生纸团团包覆着。

  她把一切都打理的很好,毫无破绽。

  可是我有钥匙。

  老张也有。

  老张白天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待在陈小姐的房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不再只是将脸贴在马桶垫子上幻想,他钻进粉红色的kitty被窝里、像只水蛭般蠕动,丝毫不怕将体味留在陈小姐的床上。

  色欲熏心的他逐渐丧失理智。

  决堤的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上许多,你知道,人真的不能被小觑,万物之灵可不是句口号。

  大前天,就是我将柏彦扛到天台用棉抱包起来的隔天,老张居然在陈小姐的被窝里睡着了。

  我张大嘴巴,在屏幕前呆呆看着白痴到失控的老张无知无觉地睡起午觉,还打鼾,正考虑应不应该用什么方式叫老张醒来的时候,陈小姐居然挽着一个陌生男子走进宅子里,我看着客厅悬吊式电风扇上的针孔摄影机,惊吓得跳了起来。

  天啊,现在才下午四点零六分,陈小姐居然跷班,而且还跟两个男友之外的老男人走进来!

  怪了怪了,我不需要翻笔记本都清楚记得,今天是礼拜四,陈小姐礼拜四总是独自一人过夜才对?难道以后的礼拜四都是这个第三个男人的夜晚?

  不管这么多了,既然发生就是发生了,我迅速拿起话筒,打电话到陈小姐的房间里。

  铃铃铃铃铃铃~~~~

  老张瞪大眼睛,霍然坐起。

  我挂上电话,紧张地抓着电视机。

  陈小姐在陌生男子的肩上粘腻地笑着,陌生男子头发半黑半白,脸上褐色的老人斑被腼腆的笑容漾开。

  慢慢上楼。

  老张大吃一惊,掀开棉被,动作愚笨慌张地下床,走到门边。

  搭、搭、搭、搭……

  陈小姐的高跟鞋声,陌生男子的笑声,我的心跳声。

  老张打开衣柜,将自己藏了进去。

  我努力思索着有什么方法可以救老张出来,我看着电视机里的陈小姐房间,那张棉被凌乱地摊在床上,陈小姐可是叠好才出门的。

  我只能天真地祈祷陈小姐机灵的心思被男人粗暴的动作蒙蔽。

  门打开。

  陌生男子还来不及将门带上,肥胖腰上的裤带立刻被陈小姐熟练地解下。

  碰!男人的背撞在门板上,裤子滑落。

  然后含住。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不能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小姐,他慢慢伸出双手,紧紧抓住陈小姐的头。他已被陈小姐迫不急待的动作给征服,脸上的表情迅速衰老着。

  这种场面无论看几次都叫人脸红心跳,但此时的我只关心陈小姐身旁的大衣柜。

  我仿佛可以听见老张在黑暗中的惊惧心跳,以及一双亟欲穿透衣柜的猫头鹰眼。

  好!就是今晚!

  我迅速冲下楼,打开老张的房门,找到他正在喝的过期巧克力调味乳,将一整包春药倒了进去。

  发动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齿轮都将一个一个地接缝在一起!

  气喘吁吁地回到电视前,我双手紧握颤抖,祈祷老张别被发现,趁机会逃回自己房间里喝下最浓烈的春药,也祈祷那个老男人不要在陈小姐房间待太久,最好赶快离开。

  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实现导演与编剧双栖的梦想,不顺利的话,老张就会被送进警察局里关他妈的。

  屏幕里的人儿依旧打得火热,但老男人似乎完全招架不住陈小姐妖娆百媚的攻势,没有多久,老男人脸色发白宣告弃守,木板门的震动遽然停止。

  陈小姐拿起一旁的纸巾揩了揩嘴巴,幽幽吐出白色的浆沫。

  老男人虚弱却佯装怜惜地抚摸陈小姐的脸颊,陈小姐也佯装靠自己的嘴巴就能够满足自己,幸福地笑着。

  衣柜里的眼睛在局促着、瞳孔扭曲着。我可以感觉得到。

  老男人点点头。

  他在那瞬间后苍老了十年,一种空泛和虚无飘渺的琐碎在他脸上的皱纹里啰唆着。于是,他也没有心情待在这里了。

  “那么,明天公司见。”老男人的语气像个慈祥的父亲。

  “部长,我送你。”陈小姐站起来之前,还细心地将老男人的裤子穿上,皮带扣好。

  然后,门打开。

  陈小姐送那个叫做部长的早泄老男人到楼下,挥挥手,转过头。

  一脸的嫌恶。

  但此时,我却更加无法离开电视了。

  我的眼睛几乎快贴到了电视屏幕,百思不解。

  老张在衣柜里睡着了吗?

  他怎么还不出来!

  我左看、右看,敲着脑袋看,就是不见衣柜有任何动静。

  “你疯了吗?你结了两次婚,难道还不知道女人的兴趣就是开衣柜吗?快走啊!”我着急了,这个计画要是缺了老张,几乎等于要重新写过。

  但衣柜的门还是一动不动。

  陈小姐的高跟鞋,喀喀喀喀蹬着。

  打开门,陈小姐像往常独处的礼拜四一样,无精打采地将鞋子踹下,衣服胡乱丢在鞋柜上,解下内衣内裤,一丝不挂的走进浴室。

  突然,我明白了衣柜里,那双眼睛。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邪恶的心灵状态。

  穿透了薄薄的木柜、穿透了冷冰冰的屏幕。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干吧。”

  我突然觉得热泪盈眶,眼泪中还参杂着内疚。

  衣柜慢慢打开,露出一条缝。

  “原来你不是我所想象的孬种,你并不需要药物来催化什么,你是一个铁诤诤的性海男子汉啊!”我激动地看着衣柜那条缝,缝里的眼睛炽热到只够在熊熊烈火中,看到一个方向。

  没有后退的余地。

  老张也不想后退。

  浴室里的冲水声、蒸气从浴室门底下淡淡冒出。

  衣柜打开。

  老张赤裸裸的爬出,他将全身衣物跟世俗的莫名其妙,一齐留在空洞的衣柜里。

  他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现在也要赤裸裸寻找全新的人生。

  他没有走到尽头。

  我的眼泪滑落。

  不由自主的,我唱起了约翰蓝侬的黄色潜水艇。

  我英文很差劲,这首歌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会跟着几个简单的旋律跟琅琅上口的副歌单字,让歌里模糊不明的意思随着一种不可解的情绪,在舌尖上轻快的跳跃,自动翻译成一种动作。

  就是老张现在的这种动作。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我不必说得太明白。

  这种事,我想你们这种人应该看多了吧?

  什么?要我好好说个清楚?我看你们只是想听免费的色情故事吧!

  老张走进浴室,从后面抱住陈小姐,拿着洗发精的泡沫摀住她的眼睛,在淅沥哗啦中挺进了陈小姐的身体。体育老师的健美身材使他的动作充满了粗暴的、夸张晃动的线条。

  从头到尾,老张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陈小姐的耳朵旁边大声喘息。

  野兽是不会说话的。

  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

  但真正叫我吃惊的,是眼睛被泡沫摀住的陈小姐。

  她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显得措手不及,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小姐的手紧紧抓着镜子前的脸盆,蛇腰配合着老张的突进慢慢缠动。

  我怀疑她是个天生的荡妇。

  以陈小姐的细心与对性的敏感,她不可能察觉不到背后陌生的胴体,并不是跟她发生过几百次性爱的两个男人之一。

  她只是自然的卖力配合。

  她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你是张先生吧?”

  陈小姐停止摆动腰枝,笑着说。

  老张的剧烈动作嘎然消止。

  一句话,就让老张从野兽退化成人。

  然后恙恙不知如何是好的,将那东西缓缓拔出陈小姐的身体。

  “既然做了。”

  陈小姐没有拨开眼睛上的白色泡沫。

  然后高高挺起浑圆的屁股。

  老张的喉骨上下鼓动。

  口水凝结在喉间,发出僵硬不安的声音。

  然后继续。

  所以说,人到底是一种出类拔萃的动物。

  有时候我们用两只脚走路,却用四只脚的脑袋去做事。

  事情做完了,我们还可以用四只脚走路,用两只脚的语言解释所有发生的事。

  进化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跟操作系统一样,新程序总是可以向下兼容,朝旧的、故去姿态招手。

  然后又可以随时回来。

  在脑袋里切换一下荷尔蒙就行了。

  老张抱着陈小姐,在她的床上。

  他们在床上所说的话,我发誓我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情侣,或假装是情侣的两人,他们说起见不得人的话时总是在耳边磨蹭,在棉被里细语。

  然后又是一阵交缠。

  我翘着二郎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这两个人各自朝物竞天择的险恶环境,又进化了一步。

  床上真是交换体内遗传因子,也是交换灵魂因子的最好地方。

  我让视觉尽情引导我的左手套弄着阴茎,然后拿起刚刚吃过的、洗好的布丁盒,让他流了进去。

  放下布丁盒,两只脚松垮垮的。

  “好好的干,用力的干。”

  我虽然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开始从屏幕中培养出一种复杂的读心术,然后写下预言。

  大抵上,越是濒临疯狂与黑暗的人,就越接近预言。

  中世纪,黑死病横行欧洲大陆各大城市的时候,痲疯病的患者被囚禁在监狱里,他们精神恍惚,歇斯底里,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城市繁荣的末日,审判已经在巨大的下水道中爬梭。

  疯子最接近预言,他们的迷乱眼神看见了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未知。

  于是,人们不敢以火终结承载着神秘的、恐怖的预言者。

  他们只是扬帆,将这群活在疯狂与死亡边缘的预言者,放逐到了洋洋无际的汪洋。

  愚人船。这是他们的名字。

  颖如跟我讲的故事。

  我想,我开始明白颖如的意思了。

  那是尽头之后的峰回路转。

  愚人船驶出了没有希望的港口,一望无际的,是海。

  黑暗自由了,在海上,然后再也不能回到虚假的文明。

  我审视了屏幕一眼。

  我想,预言已经在我的体内发酵,滚烫着我的舌头。

  站了起来,是该收成柏彦的时候了。

  我拿起布丁盒,走下楼,望着颖如深邃的木板门。

  门后的她正躺在床上翻书。

  这一两天,她一直没有邀请新的塑料袋进房,也没有提着巨大的行李箱到城市里狩猎。

  她很安分,所以该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打开柏彦的房门,他已经在床上安眠。

  这次我用的药剂轻了点,但柏彦依旧是昏迷的高手。

  他的鼾声规律,皮肤睡到微微发烫,睡到熟透了。

  我脱下他的衣服,发现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纸条:“你有自己的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出现?请留言告诉我。”

  白痴。

  我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郭力才会从大学下课回到这里,而再过一个半小时,令狐才会从便利商店下班。

  今天已经不容许意外了。

  我扛起柏彦走下楼,奇怪的是,我的心里竟然不十分紧张。

  我转开郭力与令狐的房间,将浑身赤裸的柏彦放在床上,然后将被单弄乱,像一场激烈性爱大战后的现场。

  我将布丁盒里的精液,倒在趴在凌乱被单的柏彦屁眼上,然后关上门,到楼下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回到房间,准备欣赏精彩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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