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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痴情纪事》作者:程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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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04
— 本帖被 海阔天空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盼盼,你也二十二岁了,这个礼拜六你老爸为你安排了相亲,求你大小姐千万赏脸。”
 
  乍听到这句话,我着实愣了一下。没想到妈妈在洗尘宴上一开口说的不是到公司学习之类的话,而是帮我安排了相亲。
 
  “相亲?!我还不到那个年纪吧。”我十分不乐意。“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呢!”
 
  “谁要你一相亲就结婚?愈早开始挑选,选择愈多啊!”爸爸对我的话十分不以为然。
 
  “唉!像我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女孩,一定是相亲市场上炙手可热的货品。”我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丫头,别说什么货品不货品的,多难听!相亲是一种很好的交往方式啊!”
 
  唉,妈妈就是这么古板,我连应用一下经济学上的供需原理都不行吗?
 
  “对象呢?”我无可无不可地问。
 
  妈妈瞟了爸爸一眼,把回答的责任推到他身上,让我觉得情况有些怪怪的。
 
  “他事业有成,长相又好……”
 
  “几岁?”我只想快速又清楚地得到答案。
 
  “三十二岁的男人能有这样的成就,实在——”
 
  “三十二岁?!”我尖叫了一声,打断爸爸的话。并不是我不懂礼貌,而是这个数字太让我震惊了。难怪他们两个会闪烁其词,对方整整大了我十岁耶!
 
  “爸,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让我被一个老男人糟蹋?”
 
  “三十二岁怎么算老!再说,毛头小子有啥好?他既成熟又稳重,而且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
 
  “就是以前住咱们家隔壁的聂哥哥啊!你小时候不常嚷着要嫁他?”爸爸挤眉弄眼地说出答案,摆明是在嘲笑我。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去和聂咏夷相亲。
 
  “盼盼,第一次就当多个经验,你就陪着吃顿饭,没意思也无所谓。”
 
  我倒是奇怪妈妈怎么一下子劝进,一下子劝退的?她才没聪明到会“以退为进”这一招呢!
 
  “聂咏夷是吧?”我径自问着爸爸。“没想到他竟需要靠相亲来讨老婆。”
 
  “唉!事实上,他结过婚也有两个孩子了。你要真不想去,妈也不勉强你。都怪你爸,答应得忒快。这种男人学识、背景再好,说到底也配不上你。”
 
  既然对象是聂咏夷,那么这回相亲我是去定了。
 
  “好吧,反正我没相过亲,就拿他当实验品好了,说不定会很有趣。”我佯装勉为其难的样子。我才不想让爸妈看出我对聂咏夷的特殊好感呢!
 
  礼拜六,我一改平日随意的穿着,换上一件浅绿色的雪纺纱洋装,又淡淡地上了些妆。立在镜前,我忍不住顾影自怜起来,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至少还算颇具姿色。
 
  爸妈自然也是盛装陪着我赴宴。到了约定的饭店,聂家两老及聂咏夷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我先向久违的聂伯伯、聂伯母问好,才对聂咏夷说了声:“聂大哥好。”称呼相亲的对象“大哥”也许有些不得体,可是“咏夷”两个字,我就是出不了口。
 
  “好,好。盼盼,好久不见你,愈来愈漂亮了。”聂伯母看着我的眼光简直是把我当成了准媳妇。
 
  “哪里。聂伯母一点都没有变,和十多年前一样年轻。”
 
  这一番话让聂伯母听得心花怒放,妈妈的眼神则饱含着哀怨。没办法,对于自己的亲妈妈,我怎么说得出那么肉麻的话?
 
  “盼盼,你爸爸说你去年就拿到硕士学位了,真是杰出啊!”聂伯伯是商场著名的铁汉,居然对我这个小女娃赞誉有加,真是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我最气爸爸拿我的成绩炫耀了。我自认读书认真,不过那也得有强大的财力作为后盾,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厉害到哪儿去。
 
  “爸,你自己不爱念书,就老爱跟别人提起我。你不是说聂大哥是宾大的博士,那你岂不是在聂伯伯面前班门弄斧?”
 
  爸爸笑了起来,他自有优于常人的地方,学历低向来不会让他感到自卑。
 
  “盼盼,你在美国待了十年,中文倒是不错啊!”聂伯伯和爸爸彼此惺惺相惜,大概因此而对我另眼相待吧!
 
  “哪里。多亏妈妈常寄书到美国给我,回台湾度假时,爸爸也会请老师教我。”土生土长的台湾女孩可能还不会像我一样喜欢卖弄成语。
 
  “咏夷,你倒是和盼盼说说话啊!今天你们两个才是主角呢!”聂伯母的话教我有些尴尬。
 
  “盼盼,你不继续念书吗?”此话一出,我瞥见聂伯母瞪了他一眼。
 
  “我博士课程念到一半,而且好不容易申请到当助教的机会,可惜我爸妈不肯让我念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聂咏夷的问题。我绝对没有办法和穷留学生一样,靠着微薄的打工薪资和奖学金过日子。
 
  “如果聂大哥肯出钱,你愿不愿意再回美国念书?”
 
  气氛顿时变得死沉而凝重。聂咏夷这句话简直是存心挑衅,妈妈几乎就要出言相顶了。
 
  “我……我怎么能用你的钱?”我想聂咏夷一定不喜欢我。
 
  “啊,我看我们去楼下喝个茶,让他们年轻人多聊聊。”聂伯母连忙打圆场,拉着聂伯伯和爸妈下楼去了,留下我和聂咏夷对着满桌的佳肴。
 
  直到此时,我才放任自己细细打量他。他身材高大,是个标准的衣架子,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线条坚毅的双唇……总而言之,他长得很好看,好看到让我自觉安全受到威胁。我从不讳言自己挑男人最注重外表——并不是非要俊帅绝伦,而是我觉得一个人的气质与品味可以由外表看出。
 
  “聂大哥,多年不见,我似乎不讨你喜欢了。”我调皮地眨眨眼。
 
  “盼盼,你变漂亮了。我并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不喜欢这种见面的方式。”
 
  的确,爸妈和聂伯伯、聂伯母都有某些程度的虚伪,连我也是。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真的嫁给聂咏夷,会是怎样的景象?事实上,我根本无法想象他把我当一个“女人”看待的样子。
 
  “妈妈说你结过婚,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爱上一个家世平凡的女人,然后娶了她。为此,爸妈一直很不高兴。后来她在法国度假时死于意外,我甚至觉得爸妈有点幸灾乐祸。”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掩不住话里深沉的哀痛。
 
  “你还爱她?”
 
  “嗯。”他在我面前也是坦承不讳,让我既欣赏又莫名地感到心酸。
 
  “盼盼,你该试着自由恋爱。”
 
  “相亲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相信我爸妈的眼光差不到哪儿去。”
 
  他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怎么觉得他笑起来有些孩子气呢?
 
  “你是个乐观的人。”
 
  我也笑了。“我有这个条件。”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他,“你不打算再婚吗?”
 
  “爸妈给我很大的压力。我虽已年过三十,但他们仍企图掌控我的生活。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很听话。”
 
  我又笑了,大概没几个男人会承认自己在父母面前少了担当。
 
  他啜了口茶,“我只选最好走的路。”
 
  “你很聪明。”那个女人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出轨”吧!常有人问,为何富家子女总是容易爱上普通小老百姓?我觉得理由真是再简单不过了——因为普通小老百姓比较多嘛!
 
  “回国后有何打算?”
 
  “先四处走走看看,然后进爸爸的公司工作。”
 
  他点了点头,“你是唯一的继承人。”
 
  妈妈生了我以后,一直没再生育,爸爸也不在意。虽然爸爸有些古板,但我认为他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了。至少他没有以子嗣为借口,在外头金屋藏娇。
 
  “喂,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相亲实在很荒谬?”
 
  “我是因为想看看你才来的。”
 
  “真的?”我双眼一亮,开心地笑了。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聂咏夷付了帐后,我们才一起下楼去找我们的父母。他们四个人倒是有说有笑的,见我们下楼来,忙拉着我们坐下。
 
  “盼盼,咏夷没欺负你吧?”聂伯母的问话实在有点不伦不类,我瞧见聂咏夷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没有,他还是把我当妹妹一样疼爱。”我故作天真的回答,同时暗示了这次“相亲”的失败。这回换成聂咏夷对我投以感谢的眼光,聂伯母却满脸失望。其实我也有些失望,因为聂咏夷的反应实在让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聂伯伯、聂伯母,等我赚了第一份薪水再请你们吃饭,今天是聂大哥帮我付的帐耶!”
 
  “盼盼,你太客气了,他付帐是应该的。改天你有空再来我们家吃饭。”聂伯伯慈爱地摸摸我的头,让我怪不自在的,好在这次相亲已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过了一个礼拜,聂伯母居然帮她儿子约我,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得让我无法拒绝,只得乖乖答应。
 
  星期日一早,聂咏夷开车来接我,一上车,我才发现后面还多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这……这是什么情况?
 
  “盼盼,真不好意思。我早答应孩子们今天要带他们去玩,没想到我妈又约了你。”
 
  “哦,没关系!我要是知道情况,就不该答应聂伯母的邀约。会不会害他们玩得不自在啊?”这种处境实在令我尴尬。
 
  “不会的。”聂咏夷发动了车子,问我想到哪里。我还在思考时,后座的小女孩就抢先开口了。
 
  “爸爸,我要去麦当劳玩。”
 
  好可怜的小孩!麦当劳是玩的地方吗?
 
  “予勤,要有礼貌些。先听听阿姨有什么意见好不好?”
 
  我从后照镜中看到未来的大美人嘟起了嘴巴,颇为不满。我还能提别的意见吗?
 
  “我没意见。那小弟弟觉得怎么样呢?”我发现那个小男生挺害羞的。
 
  “我也想去麦当劳。”他斯文地、小小声地附和着姊姊。
 
  聂咏夷笑了,“麦当劳该发给他们VIP卡才是。”
 
  到了麦当劳,两个小孩迫不及待地去抢游戏区旁的位子。聂咏夷很熟练地排队等候点餐,回过头拜托我跟上去看看。
 
  星期日的麦当劳人山人海,我们的运气还不错,顺利占到了四个人的位子。不久,聂咏夷就端了四份儿童餐过来。
 
  “喂,你也吃儿童餐?”我觉得好好笑。
 
  “他们喜欢玩具。”他有些腼腆地解释,那种慈父的表情让我的心隐隐地悸动着,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予勤、予劲,跟阿姨自我介绍一下!”聂咏夷喝令着他的两个孩子。
 
  活泼的小女孩首先开口,“我叫聂予勤,我是四季幼儿园春天班的班长。”
 
  我看着她正经八百的得意模样,只得强忍住大笑出声的欲望。
 
  “真的?予勤好厉害哦!那你可以管很多小朋友啰!”唉,小孩子就是喜欢逞这种威风。
 
  没想到她竟有些不耐烦地纠正我,“我当班长长为小朋友服务的,才不是要管他们呢!”
 
  这小女娃的言下之意是:阿姨,你好没水准,你有严重的官僚心态,有再教育的需要。我想我像她一般年纪时,大概不知何谓“服务”吧!不知是她太早熟,还是台湾的民主教育太过成功?
 
  “哦,那予勤一定是个好班长。”我只好做出如此的结论。
 
  “予劲,换你向阿姨自我介绍了。”
 
  “我叫聂予劲,我今年四岁。换你了,阿姨。”他仰着可爱的小脸向我微笑。
 
  这个……我几百年没自我介绍过了。以前都是别人问姓名,我答姓名;问兴趣,我答兴趣的。
 
  “阿姨姓苏,叫盼盼,跟你们爸爸是小时候的邻居。”我想了好久,也只能挤出这么一点话。
 
  “爸爸,我们的阿姨怎么愈来愈多了?”古里古怪的小女孩放下可乐,不解地问着。
 
  我对聂咏夷投以嘲谑的眼神,他则瞪了我一眼,显然是被问得无法招架。
 
  “那你们以后叫我盼姨好了,这样就不会跟其他的阿姨搞混了。”
 
  “盼姨,其他的阿姨都有送东西给我们耶!”老天,她真的只是个念幼儿园的小孩吗?
 
  “予勤!”聂咏夷端起架子喝止她。
 
  不知怎的,我却很想讨这两个小孩欢心。
 
  “嗯……盼姨家里有很多玩具哦!你们等一会儿去盼姨家选好不好?”
 
  “好!”两个小孩默契十足地同声回答,随即对他们的爸爸宣告,“爸爸,我们要去玩了!”按着便冲进了游戏间。
 
  “我实在不怎么会带小孩。”他摇摇头笑着,眼光一直停留在游戏区里的两个小身影上。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爱他们。”
 
  “爱他们是件很自然、很简单的事,可是管教起来却常不得要领。”
 
  “找个女主人嘛!”这样就多个帮手了。
 
  “我想都没想过。”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啊!反正他们已经有很多‘阿姨’了。”聂咏夷也真是的,既然不打算再婚,相那么多亲干嘛?
 
  “盼盼!”他拍了一下我的头,一股异样的情愫迅速在我心中蔓延,教我整个人慌乱了起来,只好低头不停地喝可乐。
 
  “盼盼,对不起,今天让你觉得无聊了。”他顺着我的发,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
 
  老天,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的心跳快似擂鼓,聂咏夷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子已经“招惹”到我了?
 
  “不会啦,你就当今天是带三个小孩出来玩吧!”我试图以轻佻的语气掩饰我的不安。
 
  “予勤的个性一点也不像香凝,反而像你小时候。”
 
  “乱讲!”我急急地否认。我小时候应该是很天真无邪的吧?不过,我终于知道他亡妻的名字了。
 
  “你不喜欢予勤?”
 
  “不是啦!只是……只是根本就不像嘛!”这就是我独门自创的“苏氏辩解法”。
 
  在麦当劳吃过早午餐后,我们又到国父纪念馆放风筝。予勤和予劲毕竟是小孩子,拿着风筝线来回地跑着,一点都不厌倦。风稍稍大了些,便赶紧对着爸爸叫“救命”,真的很有趣。
 
  我坐在地上静静地享受午后的阳光和这一幅温馨的天伦图,不觉微笑起来。
 
  直到夕阳余晖洒在广场土时,聂咏夷才一手牵着一个小孩离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好似被遗忘的局外人,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不曾褪去。
 
  吃过晚饭,聂咏夷开车送我回家。爸爸妈妈出门去参加一个酒会,大概很晚才会回来。我拿出钥匙开了门,请他们进屋坐坐,聂予勤马上提醒我要送他们玩具的承诺。我和聂咏夷互视一眼,莞尔一笑。
 
  “那你们现在到盼姨房间挑玩具好不好?”
 
  “好!”他们兴高釆烈地跟着我上楼。
 
  我房间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里头摆了许多布偶,大部分都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聂予勤很认真地挑选着,一副犹豫且为难的模样。当她一转头看到我床头的大兔子时,我不禁暗自叫苦。
 
  “盼姨,我要那个!”她开心地指着那只无辜的兔子。
 
  “嗯……予勤,选别的好不好?盼姨让你选两只。”
 
  “不要!我要那只兔子。”她十分坚持。
 
  那只兔子是我回台前夕,几位同学一起合送给我的,据说他们在梅西百货挑了好久才达成共识。一方面因它有着特殊意义,而那只兔子也实在可爱,抱起来又舒服,所以我才把它摆在床头,没想到……
 
  聂咏夷轻易地察觉出我的为难,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不料聂予勤硬是不肯换,大声嚷着:“你们大人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眼看聂咏夷就要发脾气了,我只好赶紧答应,“好好好,那以后予勤要代替盼姨好好照顾它哦!它叫作‘Califonia’,你也可以叫它‘加州’。”说着,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从来不把别人送我的东西转送出去的。
 
  “盼盼,你干嘛这么宠小孩?”聂咏夷似乎很过意不去。
 
  “是我自己答应的嘛!”看着聂予勤抱着那只大兔子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我慌乱地撇开头,免得不小心哭了起来。
 
  “予劲,阿姨桌上有火车模型哦!你要不要选一个?还是你要布偶?”我蹲下身子,亲切地问着小男孩。
 
  “我要那个有烟囱的火车。”他很快就决定了。我拿了个盒子把火车模型装起来递给他,他突然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好喜欢盼姨哦!”
 
  我……我居然被一个小小男生弄得脸红了!
 
  “盼盼,我有没有礼物啊?”聂咏夷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愣了好一会儿。
 
  “那……那你也挑一个吧。”
 
  “跟你开个玩笑也当真!”他又拍了下我的头,该不会是拍上瘾了吧?
 
  “予勤、予劲,跟盼姨说再见了。”唉,他为什么不多待一会儿呢?
 
  “盼姨再见!”两个小孩挥着小手向我告别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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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04
第二章

  我开始到爸爸的公司担任行销经理后,没多久便听到聂咏夷和香港银行家之女陈敏好事将近的传言。
 
  我的直觉反应是不相信,毕竟我曾听他信誓旦旦地说过没有再婚的意愿。可是,谁知道呢?商场上许多传闻常作不得准,因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放出假风声以达成既定策略的需要;不过风花雪月的事,可信度倒是满高的。
 
  不可否认,我对聂咏夷存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希望传言有误。突然想起爸爸当初安排我和聂咏夷相亲时,我对爸爸抱怨他怎么忍心我给一个老男人糟蹋,现在我的想法倒真应了爸爸的回答——毛头小子有啥好?他既成熟又稳重。
 
  回国后追我的人不少,我却难忘聂咏夷那一份沉稳内敛的气质,常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几天后,聂伯伯举办寿筵,我也应邀参加了。
 
  会场中,最受瞩目的自然是聂咏夷和陈敏。他们很明显是连袂来参加的,害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陈敏并不特别漂亮,不过毕竟是名门淑女,穿着打扮十分入时而得体。每位宾客对聂伯伯敬酒祝寿时,总不忘提起聂咏夷和陈敏有多么相配。
 
  后来,聂咏夷看到了我,便单独过来打招呼。
 
  “盼盼,一段日子没见了。”
 
  “是啊!聂大哥,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
 
  “什么事?”
 
  我微微嘟起嘴,“我有种受骗的感觉。一个月前,你很坚决地告诉我不会再婚时,我心里还很为你对香凝姊的深情感动。没想到才过一个月,每个人都说你要和陈敏结婚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一副很无奈的表情。“这全是我爸放出来的消息。他居然把商场上尔诈我虞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聂伯伯干嘛这么做?”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事了。
 
  “你不懂人言有多可畏,他会逼到我非娶陈敏不可。”
 
  是啊!回台湾后,我才发觉自己过往的生活实在太单纯了。爸爸素来是商场上的老狐狸,偏偏喜欢上妈妈这个大刺刺的随性女子,于是生下了既不精明也不甚洒脱的我。既然踏入了这个圈子,我一定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应战才行。我不负人,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啊!
 
  “听起来很可怜。不过,陈小姐看起来不错。”我是说真心话。我向来喜欢穿衣服有品味的人。
 
  他淡淡地笑开了,“她也委屈呢!她是个十足的都会女性,自然不喜欢任人摆布,更何况我都有两个孩子了。不过非常不幸的,她父亲似乎也很中意我。”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希望我将来不会遭遇到相同的处境。”爸爸妈妈大概舍不得他们的宝贝独生女受一丝丝的委屈吧?
 
  不知不觉地,我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着,远远抛开那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没人追你吗?”聂咏夷很轻声地问我。他也会对我好奇?
 
  “有啊。”
 
  “那怎么不见你携伴参加?”
 
  “我没喜欢上谁啊!”如果我对他说:与其跟陈敏在一起,不如追我吧!他一定会吓坏的。想到这里就让我很沮丧。
 
  “放心吧,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很适合你的男人走进你的生命。”
 
  “那……像聂大哥这么成熟的男人,会喜欢我这种没什么风情的小女生吗?”我自觉问得很漂亮、很自然,可是一颗心却因为他即将出口的答案而极度不安地鼓动着。
 
  “别妄自菲薄!男人也不一定都喜欢成熟妩媚的女人。”他投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我真想为自己欢呼,修过采访课毕竟是有些用处的。
 
  他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说不上来是什么类型,喜欢过的就是香凝一个了。”
 
  是吗?那我是不是该宣告放弃了?如果他喜欢清纯小女生,或者喜欢娇艳的女人,我都可以试着改变自己去吸引他。但他喜欢的女人居然归类为“香凝”,我见都没见过,想学也没处学起。
 
  “盼盼,你也大概描述一下意中人的样子,聂大哥可以帮你留意。”
 
  “我?”问我这样的问题实在太残忍了。“我还小嘛!”这个回答连我自己都觉得敷衍。
 
  “不小了。我认识香凝时,她才二十呢!”
 
  “真的?说说你的恋爱史吧!”
 
  “我有一回搭飞机去高雄时,她刚好坐我隔壁的位置。一见她,我就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我从没见过那么明艳动人的女孩子,自然就同她攀谈起来,后来我们就陷入热恋了。”
 
  他的神情十分温柔,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让任何男人在提起我时有这种表情。
 
  “我爸妈觉得她的学历、家世都配不上我,她也不太喜欢我爸妈,认为他们势利又虚伪。我不顾一切娶了她之后,他们处得并不是很愉快。可是,我们两个在一起,真的很幸福。予勤、予劲相继出世后,我真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了。”他黯然地低下头,“谁知道她去法国探访她姊姊时,会发生意外呢?”
 
  我不禁掉下眼泪,拚命在脑海中勾勒那个女人该有的完美形象。
 
  聂咏夷说完他和于香凝的过去后,居然向服务生讨了一瓶XO,就着瓶口喝着,那一副想把自己灌醉的模样,让我心中涨满了罪恶感。我不该为了满足自己该死的好奇心,而去问他什么罗曼史的,平白勾起他的伤心回忆。而我从不知道男人脆弱的样子会那么的令人心疼、令人不舍,让我很想为他做些事,只求能让他好过些。
 
  “喂,别再喝了!”天啊!他一下子就灌了半瓶酒,XO不能这样喝的吧?!但是我又抢不到他手中的酒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整瓶酒被喝得涓滴不剩。
 
  “再帮我拿瓶酒……”
 
  “聂大哥,你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看他表情有点痛苦,额头隐隐地渗出汗珠,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我连忙拖着他往楼上走。
 
  “是这间吧?”我记得小时候去过聂咏夷的房间,应该是在二楼的走廊尽头。
 
  一进房,聂咏夷便躺在床上呻吟着,我赶紧倒了杯热茶给他。不料他突然狠狠地搂住我嚷着,“香凝,是你?我等你好久了……”
 
  “我……我不是。”我从没被男孩子这样抱过,那种属于男人的好闻味道紧密地将我包围着,让我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永远永远都不会……”他呢喃着,然后居然吻住了我,我只觉得自己快被那唇舌交缠所传递的酒气给熏醉了。他的动作霸道却不失温柔,这就是他对待于香凝的方式吧!
 
  “香凝,我好爱你……”他一边低语,一边急切地褪下我的晚礼服。我确定我是清醒的,我确定我有能力抗拒,可是,我选择了沉沦……
 
  这就是我的初夜了。虽然全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疼痛,整个人却是笼罩在甜蜜中。我彷佛因为这一晚而有了改变。
 
  即使我知道和聂咏夷不会有结果,但还是很高兴能把第一次给了这么棒、这样出色的男人。将来或许我会和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组织家庭,但是我知道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给我这么强烈的心动,还掺杂着一些些心痛的感觉。
 
  一看表,已经十点了!我赶紧拾起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上。我得赶着和爸爸一道回家呢!正要夺门而出时,我突然想到头发该不会乱了吧?
 
  我掉头冲回穿衣镜前检视一番,真的有点糟糕耶!我干脆把发髻解开,任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摸着自己仍滚烫的脸颊,我好心情地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盼盼好象变漂亮了耶!这种被心爱的男人爱过的美丽,是任何化妆品也做不出来的哦!”
 
  突发奇想地,我缓步走到床前,慎重地给了聂咏夷一个晚安吻。“谢了!聂大哥。”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平和的睡容,没来由地一阵感动。我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就让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美丽的梦吧!
 
  活该我这个多事的女人,必须为这个多出来的晚安吻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伴随着门把的转动声,聂伯母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我耳内。“咏夷,你在房间里吗?怎么冷落了……”她的声音在开门见到我的一刹那消失不见。
 
  槽了,来不及逃离犯罪现场了!
 
  我赶紧镇定心神,若无其事地走向聂伯母。“聂伯母,聂大哥喝醉了,我送他回房里来。我先下楼了,再见!”
 
  “等等!”聂伯母叫住我,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脸色一变。
 
  完了!这下耶稣基督、释迦牟尼都救不了我了。究竟是我演技太差,还是聂伯母太过精明?
 
  “盼盼?”她用极复杂的眼神看我,似乎想要我自己开口解释。
 
  “聂大哥可能是酒喝多了……很热,就……就自己把衣服脱了。”脱得可真干净啊!我心里暗自叫苦。
 
  “盼盼,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老实对聂伯母说,我不会袒护自己儿子的。”
 
  “没有。”我决定否认到底。奇怪,我怎么觉得聂伯母有点“幸灾乐祸”?
 
  “没有?!”她挑了挑眉。“那床上怎么会有血迹?”
 
  我……我现在是罪证确凿,人证、物证都有了,只差不是人人可以逮捕的现行犯!
 
  “聂伯母……”我拉着她到了房间的另一角,“聂大哥喝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千万别告诉他。”
 
  “他醉了,你没醉吧?”
 
  “对不起!”我忍不住哭了,“都是我不对,真的不关他的事。”
 
  聂伯母赶忙搂着我安慰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家咏夷魅力大到让你把他灌醉,然后为所欲为?”
 
  “不是这样的。”我急忙否认,一抬头才发现聂伯母眼里满是戏谑。
 
  “是因为聂大哥喝醉酒,把我当成香凝姊,所以……”讲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难过。
 
  聂伯母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会要他负责的。”
 
  “聂伯母,求你别告诉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我……我不觉得这种事很严重的。”只是因为以前没有适当的人、适当的机会,才会使得我今晚之前仍是个处女。
 
  “盼盼!”她无奈地凝视着我。
 
  “聂伯母,答应我嘛!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哦!”我撒娇地摇晃着她的手臂,直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才放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下楼。
 
  午休时间,我正准备外出吃饭时,聂咏夷未经通报就闯进了我的办公室。他的脸色很不好,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我心里暗暗叫糟,我八成被聂伯母出卖了!
 
  我等着他先开口,到时好见招拆招,谁知他竟是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我先沉不住气。
 
  “有事吗?聂大哥。”没事才有鬼。
 
  “昨晚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口气十分严肃。
 
  我故作天真地瞪大眼睛,“没事呀!”
 
  “没事?你竟然说没事?我今天早上未着寸缕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床上怵目惊心的血迹。还来不及反应时,我妈就已经在我耳边疲劳轰炸,说我欺负了你。”
 
  唉唉唉,我怎么会笨到相信聂伯母会帮我保密?
 
  “我向聂伯母解释过不关你的事的。”
 
  “我有被陷害的感觉。”他满怀怨怼地说着,重重坐在沙发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怀疑我和他妈妈联手设计他?我不怪他心生不平,宿醉未醒又被逼婚当然不好受,可是他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简直侮辱我的人格嘛!
 
  “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他终于缓和了情绪,平静地说着。
 
  我非报仇不可!“经过?经过就是你疯狂地吻我,然后脱我的衣服……”
 
  “我不是说这个!”他双手按着太阳穴,好象很痛似地低吼着。“我怎么会跟你上床?”
 
  “你误认为我是香凝姊了。”没办法,我还是不习惯说谎。
 
  “我昨晚喝醉了!”他将头埋在双膝间,痛苦地说着。
 
  “我知道。昨天那件事是你丧失意识下的行为,我不会要你负任何责任的。”拜托,都快迈入二十一世纪了,就算他昨晚滴酒未沾,我也不会要他负责。
 
  “法官不是你。”他苦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生气地开口,“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因为……”我走到窗边,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什么?你说啊!”他狠狠地瞪着我。
 
  “因为我想体验一下身为你心爱的女人而被你疼爱的感觉嘛!”我也生气了,生他的气,也生自己的气。如果我昨晚拒绝了,今天就不必面对这么尴尬的局面。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盼盼,你该死!这种事情可以这么任性吗?”他咬牙切齿的咒骂,让我又惊讶、又难过,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麻!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嘛?”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对不起,不该对你凶的。”
 
  听见这句话,我立刻就破涕为笑。“以后遇到我,不可以装作不认识哦!”
 
  正想邀他一起去吃午餐时,他拉住了我。“很喜欢我?”
 
  我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点头。
 
  “那……想不想嫁给我?”
 
  这……这算求婚吗?我不禁睁大了双眼,“你说过不再娶的。”
 
  “那是和你上床前说的。”
 
  天啊!聂咏夷竟是这么保守的男人?
 
  “我不信你没和香凝姊及我以外的女人上过床。”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我是苏盼盼?”
 
  他别过了头,淡淡地回答,“因为只有你让我有强烈的罪恶感。”
 
  “你放心,这件事对我没造成什么影响。”这是实话。
 
  “对我却有。”他没好气地瞟了我一眼。“到底嫁不嫁?”
 
  问题升级了耶!刚刚是问想不想嫁,现在则是要我清楚地回答“yes”、“no”了。
 
  仔细想想,他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人长得好看,身材又是一级棒,眉宇间还有一种形容不出的贵气,举止、品味也不负他豪门子弟的身分。但我苏盼盼的身家背景也不差啊!
 
  “也容不得你拒绝。”他将一个锦缎小盒子递到我手中。“在我这方面,爸妈逼婚的压力愈来愈大,我想过与其娶别人,还不如娶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一定会善待两个孩子。这对你是比较不公平,不过有了昨晚那件事,我爸八成会以此大作文章,迫使你非嫁不可。”
 
  他是在分析股市行情吗?
 
  “当然,决定权在你。”他幽幽地撂下话。
 
  这时,墙上时钟的指针已指向一点,我来不及吃午餐,也没胃口吃了。勉强集中思绪,我想到陈敏和聂咏夷的绯闻。我现在如果摇头,聂伯伯是不是会在一个星期内,让整个上流杜会知道我和他儿子睡过?
 
  我又想到小时候的梦想——和爱人长相厮守,过着王子和公主般幸福快乐的生活。我真的爱聂咏夷,可是我不要他委曲求全地娶我。
 
  “我不在乎身败名裂。”
 
  他笑了,那是他自进我办公室以来最和善的表情。“你让我觉得自己很没行情。”
 
  “喂,我很勇敢的,别为我担心。”我也甜甜地笑了。
 
  算是一笑泯恩仇吧!他收回了那个求婚戒指,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察觉了他那份释然,我更确定自己做了十分正确的选择。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自己的处境有多悲惨,不是因为昨晚那件事可能带来的后遗症,而是从来没有人能这么轻易地牵动我的悲喜、左右我的决定。
 
  我的心已经遗落了……
 
  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除了上班之外,爸爸积极带我参与社交圈的各类活动,我受欢迎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那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呢!
 
  这一日,我陪着爸爸去打高尔夫球,免不了又听到一些政经界的人不厌其烦地奉承我。还好有爸爸替我接话,要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爸,怎么大家都那么喜欢我?刚刚秦亚东也在场,他家比我们家还有钱,可是大家都绕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和爸爸走向第二洞的路程上,我终于隐忍不住地发问了。
 
  “你惹人疼啊!”爸爸随口敷衍我一句。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赌气地扮了个鬼脸。
 
  “盼盼啊,怎么还像个小孩子?”爸爸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你交男朋友要格外小心,很多人只是觊觎你的身家,而非真心爱你,即使是富家子弟也不例外。至于为什么你会比秦亚东受欢迎,那是因为和秦亚东结下姻缘,秦老有三个儿子,不一定轮得到秦亚东掌龙头。而且就算他是接班人,那些产业毕竟是秦家的,娘家这边顶多得了个靠山。一日一秦家遇到什么困难,身为太太的难道毋需尽点心力向娘家求援吗?”
 
  爸爸叹了口气又按着说:“娶你就不同了,你是唯一的继承人,我们苏家的一切事业都是你的嫁妆。”
 
  “爸!”我不依地赖在他怀里撒娇,“就算我们只是小康人家,应该还是有很多男人想追我吧?”
 
  “那是你自己说的!”他没好气地瞟了我一眼,便专注地站在发球位置,一杆就上了果岭。
 
  “爸,你好厉害哦!”我热情十足地欢呼着。唉,我好久没打高尔夫球了,不知道要磨上几杆才上得了果岭。
 
  打完第二洞,已经是午餐时间了。都怪我早上赖床,害我们父女俩快九点才从家里出发。
 
  进了俱乐部的餐厅,冷不防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回身,我不禁有些心慌意乱。
 
  “盼盼,陪你爸爸来打球啊?”
 
  “是啊!聂伯伯自己一个人来吗?”我纯粹是礼貌性的问候,他可千万不要提议和我们一道用餐。
 
  “不,我是和一些朋友来的。咏夷到美国考察了,我可不像你们父女俩有幸同享天伦之乐。”
 
  “盛群,你也来啦?一起吃个饭,有件生意要向你请教。”显然老天没听到我的祈祷,爸爸一上完洗手间回来,就热络地搭着聂伯伯的肩膀,招来餐厅经理安排位子。
 
  好吧!退而求其次。最好他们谈的是很棘手的case,复杂到需要用整个午餐时间去讨论。
 
  又教我失望了!爸爸才说完大概状况,聂伯伯就很干脆地说:“那有什么问题,我当然是全力配合啦!”这时前餐才刚吃完呢!
 
  现今谈生意、谈政治,酒家和高尔夫球场是两大热门地点,在轻松的气氛下,好象什么事情都变得很好解决。
 
  “盼盼,你聂伯母说你和咏夷处得不错,聂伯伯帮儿子打探一下有没有竞争对手啊?”聂伯伯很快地把话头转移到我身上。我全然乱了阵脚,转头看了爸爸一眼,只见他怀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教我更加紧张。
 
  我只得干笑几声,随便搪塞几句,“聂伯伯,你误会了,聂大哥不是和陈小姐走得很近吗?”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罢了!”老天,他可真会见风转舵!“倒是你,年轻貌美又在国外读了那么多书,一定是许多适婚男性梦寐以求的对象,我们家咏夷的确配不上……”
 
  “盛群,你这是哪里的话!”爸爸刚得了些好处,自然容不得聂伯伯“数落”自己的儿子。“我还常在想,要是我有个像咏夷一般人品好又能干的儿子就好了。我们家盼盼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大庆,你太谦虚了。我太太和我都好喜欢盼盼呢!可惜上回咏夷向盼盼求婚就被拒绝了。”
 
  完了!我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这件事我根本没对爸妈提过。
 
  “盼盼,这件事怎么没听你提起?”爸爸皱起了眉头,口气很不高兴。要不是有外人在场,他大概要拍案而起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嘛!”我突然觉得好冷。
 
  “大庆,你也别怪盼盼,年轻人的思想是比较开放些,只是我和内人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只见聂伯伯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老天,爸爸可千万别往暧昧的那一方面想啊!尽管那些暧昧都是事实。
 
  爸爸满脸狐疑,敷衍地笑着。精明如他,自然听得出聂伯伯话中有话,可是他也绝对不会贸然开口问个究竟。聂伯伯真是厉害,知道他只要留下疑点,爸爸自会找我问个明白。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吃完饭和爸爸继续上场打球时,我的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盼盼,你老实说,你聂伯伯那段话是什么意思?”爸爸是捱不到回家再审判我了。
 
  “哪一段话?”唉,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和他老婆会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我怎么知道?”我耸了耸肩,故作无辜。
 
  “你少跟我装傻!”爸爸拦住了我往前走的脚步,硬要我给他一个交代。
 
  这时,有个人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这边跑来,是秦亚东。
 
  “苏伯伯、苏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下星期我朋友办了个舞会,不知道能不能请苏小姐当我的舞伴?”他有些腼腆地问着。
 
  我和秦亚东虽然见过几次面,但是从来没说过话,现在他居然会想约我当舞伴,真让我惊讶。可是为了不让爸爸对我和聂咏夷之间的关系有太多猜测,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他很开心地笑了。“那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顿饭,然后一起去挑衣服吗?”
 
  今天晚上?太好了!不过我还是征询了一下爸爸的意见,反正他绝对不会反对的。
 
  “好啊!干脆打完球你们一块走。不知道亚东方不方便送你回家?”爸爸对秦亚东很和气,和刚刚质问我的样子根本判若两人。
 
  “我不会太晚送苏小姐回家的。”秦亚东拘谨地保证着,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亚东,你不知道我女儿的名字就想约她啊?”哎哟,爸爸真低级,人家是礼貌,他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笑嘛!
 
  “我知道的。”他很急切地辩解着。“我是怕……怕叫名字太冒昧了。”
 
  “约吃饭、跳舞就不冒昧?”爸爸挑了挑眉。
 
  实在看不惯爸爸欺负老实人,我忍不住为他解围,“我爸爸跟你开玩笑的。你在他面前喊苏小姐,他还要想很久才知道苏小姐是我呢!以后你叫我盼盼就好了。那我可以直接叫你亚东吗?”
 
  “当然可以。”他很认真地点了好几个头,挺可爱的!
 
  之后,我们约了五点钟在俱乐部门口见,他才回到他朋友身边。
 
  “盼盼,你以为这样就能转移我的注意力?”爸爸专注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抹了然于胸的冷笑。
 
  “人家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高兴地嘟着嘴。是的,我太低估爸爸的智商了,如果他会被我这种小伎俩骗过,那我今天就不会和他一起在这么高级的地方打球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跟聂咏夷上床了?”啊啊啊,爸爸居然问得这么露骨!
 
  “才没有呢!”我不敢相信一向诚实的自己竟否认得这么快、这么理直气壮。是为了对聂咏夷说过那一句“不在乎身败名裂”的承诺吧!
 
  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咏夷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就怕你在国外待了十年,我和你妈也没在你身边看顾着,你就学了洋人开放的作风。”
 
  “爸,你存心调侃我!你这不是暗示我勾引聂咏夷吗?”话一说完,我的脸猛地烧烫起来。那天晚上,的确是我那丝毫不加抗拒的态度促成了那段亲密关系。
 
  “我看亚东那孩子好象对你有意思。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也别急,就当交个朋友,先认识一下对方,看看彼此适不适合。”老爸比老妈还啰唆耶!不过是有个男孩子约我,哪来那么多话好说?
 
  “爸,我一点都不急。”睨了他一眼后,我才又说道:“我看是你急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个合拍的人,就像你跟妈一样。”
 
  “你这个孩子!”爸爸笑着白了我一眼,我们才又开开心心地继续打球。
 
  聂伯伯会就此放过我吗?我扪心自问,我对聂咏夷难道没有一丝丝“非分之想”吗?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去烦恼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04
第三章

  看着摊在桌上的商业杂志,我不禁诅咒了一声。
 
  这期刚出炉的商业杂志,封面居然是我和秦亚东翩然起舞的画面。那天舞会并没有记者在场,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拍了照,把照片提供给杂志社。
 
  这期的专题报导是政商界名人的未婚子女,编辑还自行圈选出几对佳偶。这种文章,我向来都是看得津津有味,唯独这一次例外——因为我也成了焦点之一。
 
  该死的是那个记者还访问了秦亚东的好朋友,他们还说什么:这次亚东是真动了凡心了。一整个晚上,他的视线都没离开过苏小姐,我们闹他几句,他还脸红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呢!秦亚东怎会交了这种损友?什么叫“动了凡心”?说得好似他高高在上,我三生有幸才得以蒙他青睐似的。还有,那个无聊的记者以为他在写影剧新闻吗?财经方面的专题分析他不会吗?
 
  唉!全世界的人都要误会了,明天我哪有脸上班?
 
  嘴里虽然嘀嘀咕咕地骂着,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一页翻。聂咏夷和陈敏的合照倏地映入眼帘,我的心不禁绞痛起来。合照旁还有一行小字:
 
  聂咏夷和陈敏连袂参加了许多宴会,是近期中最被看好的一对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我没好气地拿起话筒,不晓得是哪个倒霉鬼要让我出气?
 
  “盼盼,我是亚东。最近几天有空一起去看画展吗?”不可否认,秦亚东的确很有风度,“最近几天”摆明了时间任我挑。
 
  “没空!”相形之下,我的修养就差多了。谁教他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电话来,而且我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有一半是为了他。
 
  “忙些什么?”他当然听得出我的不友善。
 
  “忙着澄清流言。”
 
  “你也看到报导了?我……”
 
  “你怎样?”话一出口,我才觉得自己太盛气凌人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吓坏了!我以为他会通个歉、解释几句,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然承认!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竟微微发颤。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爱。”他说得理直气壮。
 
  老实说,“可爱”这个形容词比“漂亮”、“聪明”都要教我开心,只是说这句话的人不是聂咏夷,对我而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沉默许久,我实在无言以对。
 
  “那……我过一阵子再约你好了,再见。”天啊!他是那么体贴,害我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我爱的是聂咏夷而不是他?
 
  “老公啊,没想到你女儿这么有办法,才回国没多久就上了杂志封面,真是光耀门楣啊!”完了!我就知道多嘴好事如老妈者,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奚落我的良机。
 
  “还不是遗传了你的绝世容貌!”爸爸谄媚地讨好着妈妈。
 
  天啊!听他们调情实在严重影响食欲。
 
  “盼盼,你到底有没有意中人?”妈妈饶富兴味地看着我,而我则打定主意闷不吭声。
 
  “依我看,还是咏夷好一些。现在他把聂家的事业打理得有声有色,年轻一辈几乎没有人比得上。而且嫁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妯娌不合的问题,就连他唯一的妹妹也嫁到美国了。”爸爸似乎一直很欣赏聂咏夷。
 
  “拜托,他大了我们盼盼十岁耶!更何况要我们家盼盼当人家后母,岂不是太委屈了。”
 
  “你懂什么?这样盼盼才没有生儿育女的压力啊!”
 
  “我还是觉得亚东比较好,年纪较接近,人也敦厚有礼,跟我们盼盼站在一起,多么登对呀!”
 
  我受不了了!
 
  “你们就巴不得我赶快离开这个家吗?那我明天就开始找房子好了!”说着,我的眼睛都快泛出泪水了。
 
  “盼盼,你别胡思乱想,我们还不是关心你!”妈妈赶紧坐到我身旁安慰我,生怕我说到做到似的。“对了,听你爸说聂咏夷跟你求过婚,是真的吗?”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嗯。”我无精打彩地点了个头。
 
  “说起来,你们男人就是绝情。”妈妈根本就是卯上爸爸了。“想当初他和他的妻子多令人称羡啊!他太太不是还被封为社交圈第一美女吗?才死了不过两年,就又看上我们家盼盼了。”
 
  哼,聂咏夷要真是个绝情男子就好了!
 
  “我们盼盼啊,连清心寡欲的和尚都会心动,怎么能怪咏夷呢?”
 
  “那聂咏夷干嘛又跟陈敏走那么近?”
 
  我真的生气了,连家人都要凑这个莫名其妙的热闹!为表示抗议,我抛下碗筷就到楼上去看电视。
 
  没多久,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一听就烦!
 
  “喂?”我存心要发泄怒气。
 
  电话那头愣了一会儿。“盼盼吗?我是咏夷,可以跟你谈点事情吗?”
 
  “当然可以。”不知怎的,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温柔多了。
 
  “呃……我现在在你家大门口,你方不方便出来?”
 
  “好。”照说我该请他进屋的,可是楼下那两个人实在有些面目可憎,而且他们一定会一相情愿地猜东猜西的。
 
  噔噔地跑下楼,我直往门口而去。
 
  “盼盼,你别真负气离家啊!”妈妈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不禁被这个误会逗笑了。“不是啦!有个朋友在门口等我。”
 
  出了门,一阵阵带着清新味道的晚风迎面拂来,黑漆漆的天空中缀着繁星点点,是谁说过良辰美景莫虚度的?
 
  聂咏夷倚在他银灰色的跑车上,看着我走近。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风吹得我的头发飘呀飘的,一颗心也飘飘荡荡的。
 
  “嫁给我好不好?”他淡淡地开了口。
 
  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为什么?上次我都说了没关系的……聂伯伯为难你吗?”
 
  他摇了摇头。“他前阵子老把陈敏和我挂在嘴边,现在也不好骤然改口说我们俩。”
 
  “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啊!”我是很想嫁给他,可我无法说服自己那会是个正确的选择。
 
  “前几天,予劲在幼儿园门口看到同学的爸妈一起来接放学,一直问我要新妈妈。”他很努力地想表达清楚他的意思。“他对你印象深刻,予勤那个小丫头也说你是那些阿姨中还算可以的,我爸妈的想法就更不用说了。”
 
  天下有这么差劲的求婚词吗?我又不是要嫁给他的家人!
 
  “问过你妹妹的意见了吗?”
 
  “吓?”他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你笑我!”
 
  “聂大哥,你笑起来很好看。”我仰起头诚心地说着。
 
  他将我拉近,低下头轻声说:“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的笑容嫁给我?”
 
  “有没有好一点的理由?”我这个人很好商量的。
 
  “我不想你嫁给别的男人。”
 
  他的话声好轻好轻,却迅速地让我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讶异地抬起眼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好感动。够了,光这句话就够我拿一辈子下赌注了。
 
  “成交!”我笑了。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戒指,将他套在我的手指上,然后很慎重地轻吻了下我的唇,“我会好好待你的。”
 
  “要不要拜见一下岳父母?”好快哦!我们居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终身大事。
 
  他有些别扭地推拒着,“我……我先回家跟孩子们说好了,他们本来一直吵着要跟来的。”
 
  “哦。”我温柔地应了声,目送他的车子远去后才转身回家。
 
  一进门,爸爸就开始训我,“怎么不请朋友进屋里坐坐?在外头说了那么久!”
 
  “我要结婚了!”
 
  这句话像是在家里投下一枚炸弹,爸妈都吓住了。
 
  我慢慢地踱到他们面前,伸出我的手让他们看清楚那个戒指,以示所言不虚。
 
  “你是不是气我们刚刚说话太无聊了?”爸爸的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琮。
 
  “你有点头脑好吗?她一时半刻哪变得出这么名贵的戒指!”妈妈毕竟比较识货。
 
  “刚才谁找你?”
 
  唉,爸爸非得这么迂回曲折地问吗?
 
  “聂咏夷。”
 
  “聂咏夷?!”他们同时叫出声来。
 
  “盼盼,怎么没头没脑地就说要嫁他?”妈妈忙不迭地拉我坐下。
 
  “他已经第二次向我求婚了,怎能算没头没脑呢?”难怪爸妈会难以接受,连我都觉得一切如梦似幻的,只有手上的戒指让我确定自己就要嫁人了。
 
  “你才二十二岁,现在谈婚嫁太早了。”
 
  “妈,我们家有三分之二的人赞成哦!”所以,你反对也是无用啦。
 
  “我……我打个电话问盛群。”难得见爸爸这么慌慌张张的,真有趣。一转头,我却看见妈妈眼眶都红了。
 
  “妈,你真的很不喜欢他吗?”我怯怯地问着。如果妈妈没有给我祝福,我会觉得很遗憾的。
 
  “不是,当然不是。”她紧紧地搂住我,抽抽噎噎地说:“我……我是舍不得你。”
 
  “妈!”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明天就嫁!更何况我从前在美国念书时,你都能过得好好的。即使结了婚,距离也不会比美国远啊!”
 
  “不一样的,结了婚,你的心就属于另一个家了。”
 
  是这样的吗?
 
  “娶到你是他好福气。”妈妈好象有些不甘心耶!
 
  我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温柔体贴更是和我沾不上边,家事也不太拿手,哪有什么好的?”
 
  “我给你的容貌、身材还不够好吗?而且你如果爱他,世界上没多少女人会比你更温柔体贴了。再说到家事,哪需要你亲自动手?”妈妈捏了捏我的鼻子,一一驳倒了我的话。她很少能思路清晰地分析一件事呢!
 
  “妈,我会不会幸福?”问这个问题好象有点傻气。
 
  “他敢让你不幸福?”
 
  哦!我真爱死妈妈了。知道自己有那么忠诚的靠山,火坑我都敢跳跳看了!
 
  聂咏夷梅开二度,希望婚礼能简单些,而四位家长们对“简单”的定义显然和他不同。我倒不在乎婚礼简单或豪华,只坚持要在教堂举行。虽然我不是教徒,但参加过外国友人婚礼的我,总是为新郎、新娘在牧师面前say yes的那一刻而感动——多么慎重的承诺啊!
 
  好不容易,我们六个人才达成共识,选一个假日早上,在教堂由牧师证婚,下午则在聂家巨宅办一个轻松写意的茶会。我和聂咏夷闪电结婚,粉碎了许多流言,也严重打击了那些信心十足的大嘴巴,此事自然在社交圈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周旋于贺客中时,我彷佛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耳语。想到上一次同样在这个地方举办的宴会,我不禁脸红心跳。
 
  “盼盼!”一声叫唤让我回过神来。
 
  “送你的结婚礼物。”秦亚东递了个盒子给我。
 
  “谢谢。”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聂先生的关系。那次杂志上刊登的报导,希望没对你造成困扰。”
 
  唉!他好善良。明明是我拿他当挡箭牌才造成的后果,他却为此而自责。
 
  “我……嗯……我回台湾没多久,你是我的好朋友,真的。我也没想到会嫁给他,还这么快。不会让你很没面子吧?”老天,我都快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这时,聂咏夷朝我们走了过来,向秦亚东颌首致意。
 
  “不会的,我只后悔没在认识你的第一天就求婚。”
 
  我听了大笑起来。他居然在聂咏夷面前这么说,可真给足了我面子。
 
  聂咏夷也笑了。“盼盼哪有这么好?”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很奇妙的感受,好象我被他当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是的,如果他顺势恭维我,可能反而会让我觉得生疏吧!
 
  秦亚东的表情终于放柔和了,很有风度地祝福我们。
 
  “谢谢。”我和聂咏夷同声响应他的好意。
 
  待他走远后,聂咏夷直勾勾地瞅着我。“他是真心的。看得出他难掩落寞之情。”
 
  “是吗?”我没有很注意。
 
  “谢谢你在有这么好选择的情况下,还答应了我的求婚。”他轻柔的话语让我觉得自己被暖洋洋的幸福层层包围。他不会懂的——他早就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做什么事都不会后悔的人,看来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新婚之夜,我就开始觉得这门婚事决定得太过草率。
 
  婚后,聂咏夷、我及孩子们并不跟公婆同住,我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我知道聂咏夷和于香凝结婚后不久就自立门户了。可是,聂咏夷在结婚当天晚上才告诉我我们今后将分房睡。
 
  “为什么?”我一定得问个清楚。
 
  “我习惯一个人睡。”他说得天经地义,却让我怒火中烧。我当然也习惯一个人睡,但婚后分房睡不是很奇怪吗?
 
  “你以前也和于香凝分房睡吗?”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神一闪而逝的伤痛和依恋。不,他不能这么残忍地对我!
 
  “没有。”
 
  “那为什么我遭到不一样的待遇?”我的口气十分不满。
 
  “你别无理取闹!”
 
  他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还说我无理取闹?
 
  我冷笑一声,吼出了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总而言之,在你心中,我永远也比不上一个香消玉殒的死人,对不对?”
 
  “你很有自知之明。”他烦躁地背过身子,害我的泪水立刻决堤而出。
 
  “好,你就死守着你对她的忠贞吧!”我才不在乎一个人睡呢!
 
  “盼盼,”他喊住了我,“我只是说分房睡,并不是要和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太过分了!他以为我是在乎不能和他上床吗?而且他那样说,不是摆明了有需要时就会来“临幸”我?他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气冲冲地跑回他安排给我住的房间,一进浴室扭开水龙头,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我突然觉得好孤单,两个人结婚根本不像我想象中的单纯。最最气他的是既然对于香凝念念不忘,为什么还要娶我?
 
  对嘛!我们两个连爱不爱都没说过,婚却说结就结,我还挺开心的,这不是盲目是什么?
 
  彷徨无依地蹲在浴缸里任最大的水流经由莲蓬头冲刷而下,一阵一阵打痛了我,我这才发现自己还像个小孩子。离乡背井在美国十年,我依旧是个依赖心很重的小孩子。一想到今后没有我憧憬中的幸福,我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再也无法止住。
 
  “盼盼,你在干什么?”聂咏夷一冲进浴室就生气地吼了起来,一手关掉了水龙头。
 
  “我在哭!”
 
  “你……”他为之气结,粗暴地扯掉我的衣服,用浴巾擦干我身上的水滴,然后就抱起我走出浴室,把我丢到床上。
 
  我急着伸手拿被子往身上盖时,他俯身压住了我。
 
  “我知道我难忘旧情,我以为你会谅解的。你那么安静地听我说起心痛的过去,那么善体人意地付出你的关怀,让我有了想要开始一段新生活的念头。我会有这样的要求,是觉得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比较好。你不懂,和一个人太过亲昵是很危险的,危险到你会去承受他的喜怒哀乐,承受他所遭遇到的一切。”
 
  这个可恶的男人,他怎么可以自以为是地认定我会谅解?又怎么可以在让我知道他为于香凝承受了那么多之后,明白地表示他什么都不想给我,甚至也不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不过,至少他是老老实实地说了理由了,夫妻间有沟通就不至于有太糟的生活吧!
 
  我……我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我答应你。你……你可以回去睡了。”我没穿衣服耶!这个体认伴着他吐在我脸上的热气让我又羞又愧,只好僵硬地恻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可不可以?”他又将身子压低了些,在我耳畔轻轻吹气。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挑逗我。
 
  “不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答案很可笑,可是我说不出“可以”,又不想拒绝啊!他迷人的气息慢慢地化解了我的心结,我居然就这样不生气了。
 
  苏盼盼,你这个没有原则的女人!我忍不住咒骂起自己。
 
  他笑了。“这次是要我再喝醉,还是我得把你灌醉?”
 
  的确,上次我好象没这么紧张耶!而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这么清醒……啊!聂咏夷没等我的回答就结结实实地吻住了我,修长的指尖从我的脸颊沿着我身恻的曲线慢慢滑下……这种悸动让我全身一阵痉挛,只能反射性地紧抓着他的肩膀……
 
  激情过后,聂咏夷轻轻地摩挲着我的面颊,眷恋地吻了我好久才翻身下床,随意地套上衣裤,走到我躺着的这一侧的床沿。
 
  “你干嘛?”我有些虚弱地问着抱起我的聂咏夷,我还一丝不挂呢!
 
  “回房间去。”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说要分房睡吗?”
 
  “你……你房间的床睡起来不太舒服。”
 
  会吗?正想开口问他时,我才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别扭——原来聂少爷居然妥协了!我既然得了便宜,可千万别粗心大意地拆了他的下台阶。
 
  嗯……被他抱着的感觉好好呵!
 
  “予勤,盼姨要带你去买书包和文具,你赶快起床了!”唉,过了炎热的暑假后,予勤就要上小学了,然后她就得接连念十几年的书,难怪她近来不太高兴。
 
  “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去!”她赌气地冲出房间。
 
  “爸爸最近很忙耶!他还叫我买一种英文名字的冰淇淋……糟了!我忘了把牌子抄下来。”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双手交抱在胸前。“我知道在哪里买啦!爸爸说什么你都没注意听。”
 
  “我记性不好嘛!那予勤可以带我去吗?”哼,在美国十年,我即使脑震荡也不会忘了Haagen-Dazs怎么拼!
 
  “好啦!天气这么热!”施恩的语气耶!
 
  “没关系,司机会送我们去。”谢天谢地,终于搞定了这个小祖宗。
 
  逛了卖文具用品的楼层一圈,予勤倒是不再闹别扭,很有主见地买齐了我帮她列的“必需品”。
 
  “盼姨,弟弟很喜欢那种积木哦!”突然,予勤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指着展示架上的一套积木。予劲跟着婆婆到美国姑姑家小住,要下个礼拜才回来。
 
  “予勤怎么知道弟弟喜欢那种积木?”
 
  “我们看到电视广告的时候,他跟我说的。”这小妮子真让我刮目相看!她对我并不是很友善,却绝对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姊姊。公公婆婆一向都偏袒予劲,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那我们买一套回去好了。”
 
  我话才刚说完,予勤已熟练地“指示”售货小姐把积木包起来。我不禁摇头苦笑——十多年后,她不知会如何地颠倒众生呢!
 
  最后,我们又到百货公司的地下楼买了两盒冰淇淋。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我提得手都快断掉了!
 
  到了百货公司的大门口,等着接我们的居然是聂咏夷。
 
  “忙完了?”可怜他星期日还得加班。
 
  他点点头,发动了车子。“予勤还乖吧?”
 
  “她好乖哦!她帮予劲选了一套积木,又带我去买冰淇淋。”我想大概没有哪个后母会像我这样卑躬屈膝、百般讨好小孩子吧。
 
  按着,予勤便兴高釆烈地缠着她爸爸说东说西,完全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回到家,在予勤回房间放东西的空档,聂咏夷叫住了我。
 
  “结了婚,别再刷你爸爸的卡。”他递了一张没有额度限制的金卡给我。
 
  “不怕我挥霍无度?”老实说,我向来不是个节俭的人,我现在所赚的薪水根本不够支付我的开销。
 
  “你敢刷我就一定付。”他不假思索地响应我的挑衅。
 
  这份承诺让我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结了婚之后的生活好忙碌,我很努力地想当个好妻子、好妈妈。我觉得上天实在待我不薄,让我能有机会光明正大、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我深爱的男人,这种感觉每每让我飘飘欲仙。我常在想,有多少女人像我一样,看到丈夫还会心跳加迷?而且,聂咏夷的确是个让我骄傲的男人,他很孝顺我爸妈、对家庭很有责任感、在事业上积极进取……优点真是多得数不清。
 
  唯一的缺憾就是我们之间好象少了些什么,不过我并没有太认真细想。
 
  一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只好坐到书桌前,随便抽了本书看。
 
  那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虽然我的英文程度不差,但看起那种古典英文还是颇觉吃力。这种书的催眠效果或许会比较好!
 
  不经意间,书页中掉出一张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
  
 
  

    原来于香凝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比起我是显得清新脱俗多了。翻回正面仔细地瞧着,难怪她曾是上流杜会的第一大美人。我不是顶会形容美女,但我肯定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纤手香凝——多美的意境!我认得出那笔迹是聂咏夷的,我甚至可以想象他落笔时情深款款的样子。突然间,我很希望于香凝没死。我向来喜欢美丽的事物,她和聂咏夷会是极致的代表。
 
  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后悔嫁给他,看来我是没救了!
 
  从小到大,身旁的女性朋友很喜欢问一个老掉牙的问题:爱人与被爱哪一个幸福?
 
  我的答案一概是“爱人”。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死心眼,爱上一个男人就会死心塌地的;但如果我对一个男人第一眼没什么特殊感觉,那以后大概也就如此了,把我捧上了天也是无用。让别人爱上我,对我而言可能远比较简单!
 
  只是……聂咏夷和我会不会是同类的人?
 
  正发呆的时候,我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声。我轻声走回床边蹲下,只见聂咏夷额间沁出汗水,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着。
 
  听清楚了他的呓语后,我忍不住心痛,默默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
 
  “香凝!”他大叫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作噩梦了?”我很温柔地问着。是不是他常这么夜半惊醒?
 
  “嗯。”他闷闷地应着,神情有些懊恼。
 
  “我去倒杯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现在的我也很需要别人安慰呢!
 
  他拉住了我,“不生气?”
 
  我摇摇头。
 
  “或许分开睡好些,我吵得你没法睡了。”他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我的长发。
 
  一瞬间,我很想开口问他究竟爱不爱我,终究是问不出口。何必呢?为难他也为难自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04
第四章

  婚后,我仍旧在爸爸的公司工作,这一点聂家的两位长辈和聂咏夷都没有表示意见,他们都能体谅我是苏氏企业唯一的接班人。
 
  爸爸经常问我怎么还没怀孕,妈妈更心急地嘱咐我:若是生了男孩,就和老公打个商量,让孩子跟着姓苏,反正聂家已经有予劲可以传宗接代了。这年头,虽说女权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但被香火传承观念困住的反而是女人。我妈就是个标准的例子,她一向都把苏家的血脉传承揽为己任。
 
  爸爸对妈妈的看法很不以为然,他说:“盼盼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孙子,姓什么哪有差别?”
 
  妈妈就回了他一句,“既然姓什么没差,那就姓苏啊!”
 
  吵归吵,我想爸爸不会不懂妈妈心里那一份深情挚爱。或许就是因为爸爸一直以来都认为只有个女儿也很好,才让妈妈更想让苏氏一门在形式上也能延续下去。
 
  其实我公公婆婆也一再鼓励我多生几个,理由不外乎聂家产业庞大,多生几个孩子就可以多些人手帮忙。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台湾有名的家族企业多半是股票上市公司,如果后代接班人能力较差,那岂不是拿投资人的钱在开玩笑?中国的帝王时代虽然结束了,但封建制度仍以另一种形式在政经界中存在着。不过,聂家至少三十年内都不会有此困扰,因为聂咏夷十足是个将才。
 
  我公公广结善缘、处事圆融,聂咏夷也颇有乃父之风,只是他比较不热中应酬。公公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对于各类大型的商界会议与邀宴可是很少缺席的呢!
 
  孩子的事,我问过聂咏夷,他说尊重我的意思。对于这个答案,我自然是有些失望。大概他有了予勤、予劲,对小生命就少了份期盼吧。
 
  我想,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得好。
 
  中秋节过后,我们家隔壁搬来一对夫妇。听说那位先生投资海外房地产非常成功,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老是形影不离的。
 
  有一回,我们家里的管家王嫂休假,我自己一个人上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时,看见他们夫妻俩推着购物车有说有笑的,当时我真希望聂咏夷也陪在我旁边。
 
  “嗨!你是住隔壁的聂太太吧?我们刚搬来不久,改天应该登门拜访才是。”那个年轻太太的视线不经意间和我相触,便热络地打起招呼,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知道我是聂太太,我还不知道她怎么称呼呢。
 
  她彷佛看出了我的疑虑,笑着自我介绍,“我先生姓孙,你叫我小蓝就行了。”
 
  最后,她先生在她不顾我的推拒而一再坚持下,提着我们两个女人所采购的大包小包东西,三个人一同漫步回家。
 
  当天晚上,我忍不住向聂咏夷提起,“你认识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吗?”
 
  “只知道那位先生是做房地产的。”聂咏夷正看着晚报上的股市行情,手上还拿着红笔圈点着,根本没有很认真的听我说话。
 
  “那是我告诉你的!”我没好气地说着,继而又换上充满热情的口吻,“好羡慕他们哦!今天孙先生陪孙太太去买菜耶!”
 
  “你在暗示我以后该陪王嫂去买菜吗?”
 
  “哟,聂总经理也有幽默感啊!”算了,让他专心去研究股市行情吧!我们住的这栋华宅单靠他拿的薪水和红利是赚不来的,尽管他贵为聂氏集团的高级主管。
 
  “盼盼,”他斜睨我一眼,捏了捏我的鼻子,“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天啊!”我夸张地大喊一声。“日理万机的聂总经理居然记得我的生日?!”
 
  “少来!今天晚餐时,是谁拿着蛋糕目录问那两个小家伙想吃什么的?”
 
  对啦,是我啦!还差点掀起家庭革命呢!予勤坚持要吃巧克力口味的,她弟弟说吃巧克力会变肥猪,誓死不从。最后只好用抽签的,寿星我抽中黑森林蛋糕,皆大欢喜。聂小少爷毕竟见识较浅,不知道黑森林蛋糕也是用巧克力做的。
 
  “给我个惊喜嘛!”我自己说要什么不是很没意思吗?这是我在这个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呢!
 
  他低声笑了,“你这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会有什么礼物能让你惊喜?”
 
  当然有,只要他有心的话。
 
  “那你呢?衔着钻石汤匙出世的大少爷,想必更没东西能上你的心吧?”我顺便打探一下,等他生日时就可以送份深得其心的礼物。
 
  我侧过头直盯着他等答案,却只望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和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原来,能够上他的心的也不过于香凝一人。
 
  为什么我随便一句话都会勾起他对于香凝的回忆?
 
  “以前你都送些什么给她?”我实在好奇。
 
  “不关你的事。”
 
  他的话像冷箭般刺伤了我原本温热的心,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啊!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生日礼物又不是非要不可!
 
  “不用了。”我冷冷地拒绝了他的求和,心里暗自决定生日那天去精品店狠刷他的卡泄愤。
 
  “盼盼,别为了这个同我吵架。”他搂住了我的肩。
 
  “你爱不爱我?”不管了,我就是问出口了!如果他说“爱”,那我还需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这很重要吗?”他的表情十分无奈。
 
  “对!”
 
  “对不起。”他竟然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始爱我?什么时候才会忘了那个女人?”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这么咄咄逼人的。
 
  “我不想骗你。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放在心上,没法子忘的。”
 
  原来男人也会情深至此。常有人说男人是感官的动物,但显然聂咏夷与众不同他心中爱着的一直是一缕幽魂。
 
  “生气了?”他轻哄着我。
 
  我摇了摇头,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会用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你。”他很认真地对我保证。
 
  我要其他的东西做什么?
 
  “晚安。”我轻啄一下他的额头便钻进被窝睡了。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的脆弱,也不想再辩解些什么了!
 
  结果,聂咏夷在我二十三岁生日那天送给我一支翡翠簪子。
 
  那支簪子的做工很精致,翡翠的色泽光润透明,让人爱不释手,可是……
 
  “我不会用这种东西耶!”我对聂咏夷抱怨着。我又不属于古典美人那一型,送这么好的簪子给我简直是糟蹋了!
 
  “我教你。”他拉我到梳妆台前坐下,细心地盘起我的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他站在我身后,低着头专注地弄着我的发,我不免有些神伤。他一定是从于香凝那儿学来的!任着一缕一缕的发丝在手指间穿梭流泄,那种甜蜜的感觉大概和古人所说的“画眉之乐”相差无几吧。
 
  他想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或者是往日的回忆吗?
 
  “你想把我打扮成香凝姊的模样啊?”我幽幽地问。
 
  他愕然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挨着我身边坐下。
 
  “当然不是。”他将我搂近了些,很耐心地对我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把头发盘起来会很好看。我以为帮你弄头发可以增进感情的。”
 
  所以他们的感情那么好?我实在不该在生日这一天这么钻牛角尖的,却偏偏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盼盼,你若要为这个同我生气,这辈子我们的架会吵不完!”
 
  这辈子?
 
  “你确定要和我过一辈子?”和他吵一辈子,似乎也是件挺吸引人的事。
 
  “你说呢?”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要听你说嘛!”我转身搂住他的腰撒娇着。
 
  “是的,我想和天底下最会耍赖的小鬼共度一辈子。”
 
  “我什么时候耍赖过了?”他就不能用好一点的形容词吗?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支簪子很漂亮,你帮我盘盘看!”我自知理亏,态度马上软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一边卷绕着我的长发,一边仔细地解说着步骤,没多久就弄好了一个简单的髻。
 
  我对着镜子,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他的成果,真的满好看的耶!既不老气又添了几分成熟妩媚。
 
  “你根本没认真在学!”聂咏夷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正你会就行了嘛!”
 
  他从后头揽住了我的腰,在我光裸的颈畔轻轻吹气,“还说自己不会耍赖吗?”
 
  呵呵……我好象是有那么一点爱耍赖……
 
  “对不起嘛!”这已经是我今天晚上说的第N过了。
 
  我今天一早就忙着向一个大客户展示我们公司为他规画的行销通路,谁知那位先生十分挑剔又说不出具体的要求,让我伤透了脑筋。在我一再解说市场调查的结果又陪尽笑脸后,他才勉强签下合约。
 
  折腾了一整个早上,我肚子明明很饿的,却又吃不下东西,老是有种反胃的不舒适感……我脑海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顿时,我无法再思考其他的事情,马上赶到医院做检验。当护士小姐用职业化的口吻对我说“恭喜”时,我激动得坐在椅子上频频落泪。
 
  我要当妈妈了!
 
  而盼孙甚殷的爸妈要当外公、外婆了,我无法想象他们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聂咏夷呢?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会很开心吗?
 
  一个身上流着我俩血液的小宝贝会是什么模样呢?
 
  老天,一个新的小生命耶!这实在太令人期待了!
 
  我打电话回公司要秘书帮我请假后,优闲地散步到书店去,一口气买了五、六本与婴儿有关的书籍和杂志,还精心挑选了一本皮面烫金的记事本。结完帐后,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皮包里的笔,在记事本上写下:
  
 
  

    心满意足地合上记事本时,我决定往后要随身捎带这本记事本,想到什么注意事项就可以马上记录下来。
 
  为了肚子里的小宝贝,即使没什么胃口,我还是勉强自己去吃一顿下午茶。在咖啡厅里,我随手翻着买来的书,心中涨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开车回家的途中,我心里还一直想着小baby……嗯,可能是狮子座的,挺不错的哦!在家门口,我遇到了隔壁的孙先生和孙太太。金黄色的夕阳挥洒在别墅区的夹道绿荫上,熟悉的景致在今天显得格外迷人。孙先生牵着孙太太的手走进夕阳中,两个人身上彷佛披了一袭闪亮的金纱。这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画家,能画下这美丽的一幕。
 
  “散步吗?”我开心地朝他们嚷着。
 
  “对!小蓝怀孕了,我以后要天天陪她散步!”孙先生大声地吼着,孙太太则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恭喜啦!”我诚心地祝福着。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想到“指腹为婚”这荒谬的事。唉!我大概是兴奋过头了。虽然我也怀孕了,可是我并没有和孙先生、孙太太分享这个喜讯,因为我一定要让小baby的爸爸第一个知道。
 
  愉快地推开家门,却是一幅很不愉快的景象等着我——予勤像看到仇人似的瞪着我。
 
  “怎么了?”我放下东西,走近她身边关心地问着。
 
  “你说话不算话,你明明说要来参加家长会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申诉。
 
  “啊!”我尖叫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我真的忘了!难怪老觉得好象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对不起,我忘了!”
 
  我的道歉并没有稍稍平息她的怒气,她继续指控我的罪行,“人家都跟刘老师说你会来的,同学们也都知道你要来,可是你没来!”
 
  “予勤,对不起!盼姨打个电话向刘老师道歉好不好?”
 
  “不用了。刘老师一定以为我骗她,我都没有妈妈了,怎么还会有妈妈来参加家长会?”她愈哭愈伤心。
 
  “予勤,对不起啦!那你说盼姨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她望向聂咏夷,他却只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反正你又不是我妈妈,我讨厌你!”她说完就跑进了房间,聂咏夷也跟了上去。
 
  过了好久,聂咏夷才下楼来吃饭。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诚心地向聂咏夷说着。予勤平日活泼开朗,今天哭成那样真是吓坏我了。
 
  聂咏夷皱了皱眉头,“她曾经在幼儿园里被小朋友笑说没有妈妈而和人打架,所以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今天到底因为什么事而忙忘了?”
 
  “我……”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他我怀孕了,我真怕他以为我自己有了孩子就会偏心。
 
  “下午我打电话到你公司,你秘书说你下午没上班。”
 
  “我原先就请好假的……”
 
  “盼盼,那你就不是怕公事忙忘的啰?”他的口气活像在审问犯人,我是这个家庭的“次等国民”吗?
 
  “我不能有私事吗?”我不服气地反驳。
 
  “问题在于你已经答应予勤了,你对这个家难道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他是在为他的女儿兴师问罪了!我这么有爱心、有包容力,居然被他批评为没有一点责任感?
 
  “反正我再怎么做,在你们心中终究是比不上于香凝!”
 
  “你别把话题扯开,今天分明就是你错了!”
 
  “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
 
  “苏盼盼,你别在这儿耍大小姐脾气!”
 
  “你暗示我滚回家去?”要说脾气,他绝对不下于我。
 
  “懒得理你!”他搁下话后就低下头吃饭,我气得掉下眼泪,饭都没吃就回房间去了。
 
  小baby,妈妈对不起你!我怎么可以在知道有你存在的第一天就生这么大的气,而且还没吃晚餐?我一再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这回无论如何是要我先低头了,要不然我岂不是会被他们联手孤立?

  接连几天,他们父女俩都不太理我,还好予劲满和善的,我下班回家后常到他房里陪他玩拼图。有一次我猛一抬头,发现他整张大书桌上除了台灯,就只摆了那个我送他的火车模型,心里顿时闪过一阵悸动,疲累的身躯像是一下子被灌注了源源不绝的勇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真正融入这个家庭的。
 
  后来,聂咏夷告诉找他要去美国考察,一去就是半个月。其实家里的事他大可放心——有司机负责接送孩子们,有王嫂料理生活起居,我也不可能趁他不在时虐待两个孩子……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冰箱上有遇到紧急事故时该打的电话。”他看起来十分焦躁,“有不清楚的事可以问王嫂。”
 
  “嗯,我知道。”
 
  “医药箱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不过如果孩子们身体不舒服,还是到家庭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好……”
 
  “你以前不也常出差?”我觉得他实在太过杞人忧天了。
 
  “以前我都把孩子们送到他们的爷爷、奶奶那里。”
 
  这么说,就是比较不信任我了?
 
  “你别胡思乱想。”他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心思。
 
  “聂大哥,”我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予勤和予劲的。等你回来,我们就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们现在有在吵架吗?”他存心回避问题嘛!
 
  “我是说,可不可以别对我不理不睬的?”妈妈曾说我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会让她有强烈的罪恶感,不知道聂咏夷看了是不是会不再那么生气?
 
  过了很久,他才轻哼了声,点个头算是答应。
 
  “那……等你回来,我有份礼物送你。”那时候,我们和和乐乐的,孩子也会因此而受到较大的欢迎吧!
 
  “我生日还没到。”他撇过了头,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我知道,可是我好爱你!”这是我第一次表白哦!
 
  他很讶异地回过头看我,我被他瞧得害羞起来,微微扬起唇角低下了头。
 
  我终于对他说出口了!
 
  聂咏夷不在的这半个月,我很认真地想为自己塑造一个“好妈妈”的形象。为了和予勤重建友好关系,我买了张西卡纸,裁成卡片般大小,然后向予劲借了彩色笔,画上一个大女生向小女孩鞠躬道歉,用图钉钉在予勤房门的软木垫上。我一个美术白痴做这种事,还真有点不太顺手。
 
  可是,好象成效不彰耶!
 
  不过,或许是我肚子里孕育了新生命的关系,觉得母爱似乎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直都是很真心地想对两个孩子好。有趣的是,他们从来都只唤我“盼姨”,却叫我爸妈“外公”、“外婆”——看来还是爸妈的魅力比较大。
 
  怀孕快三个月了,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微凸的肚皮,谁教我坚持要让老公第一个知道这个喜讯!一有空,我就翻翻育婴丛书。以前写日记都半途而废的我,现在可是十分认真地在记事本上写下我这个准妈妈的心得和自己必须注意的事项哦!
 
  爸妈仍常唠叨我为何结婚半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以往我总是漫不经心地推托,如今心里藏了个令人晕陶陶的大秘密,打起迷糊仗来格外有意思。
 
  “不行,我一定要打电话给盛群,要他别老把儿子往外派。你们聚少离多的,怎么生孩子?”
 
  “爸,你上班时间‘召见’我,就为了说这个?”真受不了他!老是公私不分,还把话说得那么恶心。好在女儿我非常上进又有分寸,从不迟到早退、狐假虎威。
 
  “你要是怀孕了,老爸放你一年产假!”
 
  一年?!太夸张了吧!不过,好象挺吸引人的——不用上班、应酬,可以在家专心待产……不,我不能剥夺聂咏夷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权利。
 
  “爸,你少神经兮兮的,结婚半年没怀孕很正常好不好?”哈哈哈,我和聂咏夷不是不行,只是先隐瞒你们一阵子而已。
 
  “还不是你妈成天在我耳边叨念,怕你会遗传到她难以受孕的体质,搞得我也神经衰弱,只好找你施压啦!”我妈婚后三年,好不容易才生下我。虽说三年不算太长,但是对一个一结婚就一心一意想生育的女人,实在也是一种煎熬。
 
  我忍不住又想大笑三声,比起妈,我争气多了。嗯……也许是聂咏夷比爸爸争气哦!
 
  哈哈哈,等我公布了这个大秘密后,再取笑他们一番也不迟。
 
  “反正我又没有生儿育女的压力。”我故意吊儿郎当地说着,这可是爸爸当初支持我嫁给聂咏夷的说词之一。
 
  “先不谈这个。老实说,咏夷待你好不好?”
 
  “嗯。”我点了点头又虚张声势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惹得爸爸紧张起来,频频追问我怎么了。
 
  “唉!他对我虽好,可就是比不上你对妈妈。”
 
  爸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故作正经地板起脸,“天底下有哪个女人像她那么难伺候,你可别学她的坏榜样去虐待你老公啊!”
 
  是吗?我看爸爸挺乐在其中的麻!
 
  想到聂咏夷明天就回来了,我一整天都沉醉在幸福的前奏曲中。不晓得他对我怀孕一事会有什么反应?
 
  爸爸今天对我说,我在公司里的风评挺不错的。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不过最近我倒是看谁都觉得可亲可爱。
 
  下班后,我开车到音乐班接予勤。她固定星期五下午去学一些基本乐理,刚好上课的地点离我公司很近,所以大都由我负责接她回家。
 
  我和几位家长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看着五、六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开心地玩着乐器,我不自觉地笑开了。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呢!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改天就可以要聂咏夷陪我去照超音波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予勤才结来课程,提着手提袋走出教室。
 
  “会不会很累?”我笑着接过她的袋子,拨开她有些凌乱的刘海。
 
  “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来?”她答非所问。
 
  “对啊!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才乖乖地跟在我身后离开。走近我停放车子的车位时,她突然吵着要去街角买鸡蛋糕吃。
 
  “不好吧,都要吃晚餐了。”奇怪,她平常吃东西也顶挑的,怎么会喜欢吃平淡无奇的鸡蛋糕?
 
  “可是坐我隔壁的女生说,那个老婆婆卖的鸡蛋糕真的好好吃。”
 
  “是吗?”我还是觉得不该在饭前吃点心。
 
  “我分一块给你吃。”她很慎重地和我打交道。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莞尔一笑。她这么小就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好吧!”反正鸡蛋糕应该占不了胃肠太大的空间。
 
  牵着她的手走到转角处时,冷不防地,巷子里冲出几个彪形大汉,手上赫然是一把把的枪,周遭净是民众的尖叫声,场面一片混乱。
 
  眼看情况不对劲,我赶紧拉了予勤想往回跑,没想到她却在听到警察鸣枪示警时,吓得愣在原地。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居于劣势的歹徒疯狂地持枪扫射。当一个身上已然中弹的歹徒邪笑着把枪指向予勤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过去护着她滚倒在地。
 
  “盼姨,你流血了……”她在我怀中抬起头来惊呼着。
 
  “别起来……”说完这句话后,我忍不住痛晕了过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04
第五章

  头好重,好象作了一场很累人的梦,昏昏沉沉地就是睁不开眼睛,耳边却有许多模模糊糊的熟悉声音响着,如丝如絮地飘荡在空中:
 
  “我看,我们谁也别告诉她,她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那以后怎么办?医生说她大概不能生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至少别让她晓得肚子里死了个孩子,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唉!也只有这样了,她年纪轻轻的……”
 
  “亲家母,你别太伤心,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她无法为聂家添个孩子,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怎么这么说呢?要不是为了予勤……”
 
  记忆纷纷地回笼,拼凑成令人心惊的事实——我挨了那一枪后,不但孩子没了,甚至……无法生育了?
 
  老天爷,你怎能这样待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这个孩子的。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假装仍睡着,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那一张张为我惋惜的脸孔。
 
  对不起,聂大哥,我食言了,而且那份礼一辈子也无法补送了。是不是老天爷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真爱,所以不给我们孩子?可我真的是很爱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我才卸下伪装,放任泪水一滴滴地滑落。蓦然间,一只温热厚实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拭着我的泪水……他回来了?
 
  “是不是伤口疼?”
 
  睁开酸涩的双眼望见他憔悴的面容,我只好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
 
  “回来了?”我挣扎地想起身,他赶紧伸过手扶我,让我倚在床头。
 
  “嗯。爸在电话里告诉我你被送进加护病房时,我还怕……”
 
  “怕见不到我了?”
 
  “医生说你下礼拜就可以出院了。”他咬着下唇撇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
 
  “予勤还好吧?”
 
  “她吓坏了,明天会来看你。”
 
  我又点了点头。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我们两个,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得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心里闷得好难受,真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你先回去吧!”我勉强笑了笑。
 
  “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他轻声地要求着。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是不是只有在我遭逢生死关头时,才能拥有这么奢侈的温柔?
 
  “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他着急地问。
 
  我抹了抹眼泪。“不用了,爱哭的毛病,就算华佗再世也医不好。”
 
  “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瞪了我一眼,按着又说:“接到爸电话的时候,我想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还欠我一份礼,不是吗?”
 
  我的心顿时被撕扯开来,脑子迟钝地想着该如何圆谎?
 
  “我看上了一个领带夹……很漂亮,我……我出院后就去买给你。”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用一种若有所悟的表情。
 
  “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闷在心里?”
 
  “知道什么?”我一时会意不过来。
 
  他有些激动地将我搂住,“你明明知道有孩子对不对?我帮你整理住院衣物时,看到好几本育婴方面的书被你藏在衣柜里。”
 
  “对不起,孩子没了。”
 
  “说什么傻话!”他轻抚我的背安慰着。
 
  “医生说不能再生了。”这才是令我最难过的。虽然都快迈入二十一世纪了,而我也在美国念了很久的书,可是我的观念依旧受到传统的桎梏。女人不能生育,不就等同被宣告残废吗?
 
  太不公平了!有人千方百计地避孕,而我却注定一辈子无法生小孩。纵使有很多思想新潮的女性不愿意生育,但“不愿意生”和“不能生”是有很大差别的——“不愿意”是自由选择的结果,“不能”却背负了多少心酸和无奈啊!
 
  “你装睡?”他有些微的惊讶。
 
  我苦笑了一声,要不然要我哭给他们看吗?
 
  “不知道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那些书都看了一大半了,还画重点、做笔记……逛百货公司时还会去看看童装。你知道吗?小孩子的衣服好好看。我还研究市面上的婴儿奶粉、纸尿片,牌子也选好了……还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予贤’,贤明的贤,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你一定也觉得不错吧?”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堆,泪水已不知不觉地流了满面。
 
  “别哭了!除此之外,你的身体没受到任何影响,已经很幸运了。”
 
  “你不懂,根本就不懂!”我放肆地哭嚷着,“那是我和你的小孩啊!”
 
  他倏然捧起我的脸逼我直视他,“你听着,我并不在乎有没有那个孩子,但是我无法想象没有予勤会是什么样子!”
 
  “你太过分了!”我恨恨地躺回床上,拉起棉被盖住头脸,伤口因为动作太剧烈而隐隐作痛。
 
  “盼盼,你别误会……”
 
  “我不要听!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心里却期盼他能好言好语地对我解释清楚。
 
  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他远去的脚步声和门的开合声。
 
  该死!他就这样扔下极度沮丧和悲伤的我,自己走了?他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
 
  之后的一个礼拜,访客多得不得了。聂咏夷固定每天下班后来探望我,固定带着一大束玛格丽特——我敢用生命打赌,那绝对是我老妈“暗示”他送的。
 
  我见了聂咏夷,总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就静静地在一旁坐着。如果爸妈或公婆来了,我才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意兴阑珊地和他搭几句话。巧的是,爸妈每次来看我,聂咏夷一定都还没走,再加上小桌子上永远摆着一大束新鲜得彷佛掐得出花蜜的玛格丽特,他们对这个女婿简直满意极了。
 
  他们也一致认为好在聂咏夷已有了两个孩子,要不然发生了这种意外,还真不知如何向婆家交代。尽管我从前在家里倍受宠爱,但爸妈还是不免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殷殷期盼我能做个称职的聂家媳妇。
 
  在妈面前,我都得装得格外开朗,因为爸爸私底下跟我说,她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只恨不能替我挨那一枪。害得妈妈这个样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来想去,只有聂咏夷没心少肺的,偏偏我什么都有,就是没骨气!每天到了下班时分,我就开始期待他的出现,即使他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地坐着,我也觉得有某种特殊的意义存在。
 
  令人感动的是秦亚东也来看我,还陪了我好一会儿。他走后,我故意把花瓶中的玛格丽特丢进垃圾桶,将他送的玫瑰插起来。那天傍晚聂咏夷看了,也没说什么,就把新带来的一束花搁在桌上。他大概知道我在赌气,可是就因为他对这种小女生玩的把戏没什么反应,反倒显得我很无聊似的。
 
  而予勤一直等到我出院的前一天才来看我,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我当然晓得她心里想些什么。奇怪的是,她居然一个人来。
 
  “予勤,怎么没跟爸爸一起来?”我如果不先开口,她不知要呆站多久。
 
  “爸爸说要送我到美国姑姑家。”
 
  我愣了一会儿,这件事他压根没对我提过!反正他一直当两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自然也不会跑来同我商量。
 
  “那也好,这次的事一定把你吓坏了。”生聂咏夷的气是一回事,我不会差劲到事事和他唱反调。他那么疼予勤,心里一定挣扎了很久,才作出送她出国的决定。
 
  “盼姨,你是不是气我吵着要吃鸡蛋糕才害你被坏人打中?对不起,我以后会很乖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原来她对我的不友善是源于缺乏安全感,我怎么忍心去和她计较?
 
  “予勤,你别胡思乱想。”我抽了张面纸替她擦掉眼泪,才又说:“盼姨受伤跟你完全没关系,而且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至于你爸爸说要送你出国,他根本没对我提过。怎么,你不想去国外念书吗?”
 
  “我不要!”她的头摇得像个博浪鼓。“我长得和他们不一样,说的话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定会被他们欺负!而且我也舍不得离开爸爸和弟弟!”
 
  “哦,那就舍得离开盼姨啰?”我是真的有点难过。
 
  她倒是很会见风转舵,马上改口说:“我还没说完麻!最最舍不得的就是盼姨了。你帮我去跟爸爸说嘛!”她站在床沿拉着我的衣角,不断地苦苦哀求着。
 
  唉!聂大小姐纡尊降贵地求我,我能说“不”吗?
 
  “爸爸不答应怎么办?”论口才,我绝对比不上聂咏夷,更糟的是我们正在“吵架”中,要不然我就干脆撒娇一番算了。
 
  “不会啦!你是大人,爸爸不会不答应的。”
 
  她的话让我满腹狐疑,我从初见聂大小姐时就是大人了,她何尝对我这么信心满满过?
 
  “那怎么不叫爷爷奶奶去跟爸爸说?爸爸应该比较听他们的。”
 
  她扁了扁嘴,“爷爷奶奶也站在他那一边啦!”
 
  原来我是她不得不的选择、最后的筹码。这个现实的小鬼!
 
  “予勤,爸爸想送你出国是为你好。如果你要盼姨去帮你说情,那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很注意很注意自己的安全。要是你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你爸爸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不过,危险到处都有,也不见得出国就避得了啊!
 
  “我会啦!你们大人真奇怪,外国就没有坏人吗?”小丫头和我挺有默契的麻!突然,我想起婚前有一次在麦当劳,聂咏夷说予勤像我而不像她亲生妈妈,不禁莞尔一笑。
 
  “你坐着陪盼姨聊聊天,待会儿再让爸爸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行啦!爸爸会骂我怎么自己一个人乱跑。我要走了,再见!”她挥挥小手,急着转身离去。
 
  “喂,要小心一点啊!”我连忙出声叮咛。
 
  “知道啦!”话声响起时,她的皮鞋已经在寂静的走廊上踏出蹦跳的音符了。
 
  我出院的时间订在下午,聂咏夷和妈妈来帮我办出院手续。妈妈根本是来搅局的,故意在我面前说我最近脾气不太好,要聂咏夷让着点。言下之意是警告我别得寸进尺,要认清自己跌停板的身价。
 
  形象清新的聂咏夷像个认真听讲的乖宝宝,连连点头称是,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我,还左一声妈、右一声妈地搞得胡涂的老妈忘了谁才是她的孩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我倒像个缺乏教养的任性女人。
 
  回到家后,我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好奇怪,我勇气惊人地舍身护女,整个事件中获致最高评价的却是聂咏夷!他脾气真是该死的倔,惹我不高兴后硬是不肯道歉,也不顾念我是个病人。现在想起那个夭折的小生命,我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痛。总之,悲怒交攻之下的我,心情没一刻是好的。
 
  “盼盼,吃点粥。”晚餐时,予劲奉命来叫我吃饭,我推说吃不下。没想到过了一个多小时,聂咏夷居然亲自端了碗粥到房里来。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点,王嫂特地为你熬的。”我暗暗吸了口气——好香哦,是牛肉粥耶!
 
  “真的吃不下。”人如果没有原则,岂不枉来人世一遭?
 
  “还在跟我生气?”他的表情十分无奈。
 
  “我哪敢?我已经不能生了,你要休了我,我也没话说。”
 
  “我从来没要你为我生孩子!”他的声音激动起来,我的心片刻间鲜血淋漓。是啊,他只是娶我来照顾他的小孩。但他既然不想和我有孩子,为什么从来不做预防措施?
 
  我冷笑一声,“那么你现在称心如意了,我挨了一枪也省得去堕胎,以后你想在我身上发泄欲望也不着避孕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然后就端着粥走了。
 
  太可恶了!
 
  抚着热辣辣的脸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下午他答应我妈的话,根本是骗人的!从小到大,别说爸妈没打过我,就连朋友、同学也是对我爱护有加,哪有人舍得这样对我?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到累了才躺到床上去,心里犹自不平。反正孩子没了,我也丧失了珍重自己的理由,哭死算了!
 
  到了就寝时间,聂咏夷照常睡在我旁边,丝毫悔意都没有。我说的话或许是过分了点,才惹得他生气,这些天我又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可是,他怎么可以打我,又说那些伤人的话?他向我求婚时不是说会好好待我吗?
 
  想着想着,不免悲从中来,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夜深人静,我不得不极力压低声音,一颗心气闷得散了拍子,忽缓忽急地跳着。黑暗中,聂咏夷翻了个身搂住我问道:“哭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在哄人似的,让我一瞬间乱了方寸,哭哭啼啼地大声说:“我好饿!”
 
  他没笑我,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对不起,不该打你的。还痛不痛?”
 
  我的心防一下子全然崩溃,哭倒在他怀里,说出了心里的话,“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只是气你的态度。我知道,你一定是怕我生了自己的孩子就偏心,我真的不会,真的。可是……也没有机会证明了。”
 
  “我当然相信你。”他边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边说:“孩子的事,我也很难过。如果你真的很想生,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带你到美国试试看。”
 
  他的话反而让我心里的遗憾渐渐淡去,知道了他对我的信任及对那可怜孩子的珍爱,我的心顿时有了新的体悟,我何苦继续执着于已经不可能改变的事实来折磨自己呢?
 
  “不了!即使有那么一点点渺小的机会,我也不想试了。那不知要受多少苦呢!而且要是孩子有什么缺陷,我心里会更过意不去。”
 
  他叹了口气,“你这般好,我怎么狠得下心打你呢?”
 
  “你一定没打过香凝姊。”
 
  “她比你乖多了。”
 
  我吃味地又开始生起气来,聂咏夷见了,居然提议要让我回打一巴掌。
 
  “我才舍不得呢!”话一出口,我才意会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又羞又气地忙着避开视线,却被他牢牢地搂在怀里。
 
  “以后你不乖,我也不会打你了。我下次问问你爸妈从前是怎样罚你的?”
 
  提到我爸妈,我突然想起予勤拜托我的事。
 
  “聂大哥,你不要送予勤出国好不好?”生了那么久的气,没想到话一说开就云淡风轻了。我当然得把握良机,努力为予勤关说。
 
  “为什么?”
 
  “她不想出去嘛!”
 
  聂咏夷嗤笑一声,“这个小鬼倒真机伶,懂得从你下手。”
 
  “好不好嘛?”我低声下气地赖在他怀里,彷佛即将被送出国的人是我而不是予勤。
 
  “你支持她?”
 
  “嗯。”我很肯定地点头。
 
  “你不也留美十年?”
 
  “那时候台湾的老师很爱体罚,我又守不住那么多规矩,干脆一走了之。可是现在台湾的教育方式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小就出国念书啊!”
 
  “我各方面都考虑过了。在美国有她姑姑照顾,我可以放心,全然陌生的环境也可使得她比较不会成为歹徒觊觎的焦点。”
 
  “咏心和她老公的经济状况不也挺好的,不见得去美国就安全啊!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纯粹是个意外。不如让她留在台湾,然后我们再找个老师让她学点功夫。”
 
  “功夫学得再好也敌不过子弹!”看来聂咏夷并不容易被说动。
 
  “聂大哥,予勤的事,我应该也有一半的决定权吧?”
 
  他颇含深意地看着我好半晌才说:“你以为我舍得?”
 
  “少了一个孩子,我会很寂寞的。”说到这儿,我不禁一阵心酸。爸爸妈妈十年来一定也常感到孤单吧!而我这个不孝女,回国后也没多陪陪爸妈就嫁人了。
 
  “我再找她谈一谈。”聂咏夷的态度终于软化。我的任务算是圆满达成了,因为找予勤谈无异宣告放弃送她出国,这小妮子肯定会乐坏!
 
  “聂大哥,”我可怜兮兮地唤着。“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我真的饿了!”我刚刚喊饿,他却把话题岔开,和他说了那么多话,我的肚子更是饿得难受。
 
  “我叫王嫂弄点吃的。”他说着就要下床,像赶办什么正经事似的,让我觉得很有趣。
 
  “不用啦,一点多了,别把她叫醒。晚上的牛肉粥热一热就可以了。”想到那香喷喷的牛肉粥,我就不禁眉开眼笑,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他有些别扭地低下头,“我一气,全倒掉了。”
 
  “这么浪费?”我忍不住提高音量,王嫂做的牛肉粥可是人间难得的美味耶!
 
  “要不然我开车出去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我觉得好感动。他真好,肯三更半夜为了我肚子饿而出门买吃的。
 
  “我想吃清粥小菜!”既然是他主动提起要出去买东西给我吃,我当然就不客气了。
 
  结果,他沉思了一会儿,拉着我起床。“我们一起去。”
 
  “我好累啊……你买回来给我吃好不好?”
 
  “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
 
  莫名其妙!他在发什么神经?“那我不吃了!”
 
  “我……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出去买不是很方便吗?”他在固执些什么嘛?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开口,“我怕你支开我寻短。”说完,他就真的走出房间去厨房了。
 
  是吗?我在他心中这么脆弱?
 
  唉,一点都不了解我!
 
  我茫茫然地也跟着到了厨房,探头探脑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煮东西——好象不比我高明到哪儿去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阵阵未散的油烟中将他的成果端上桌——一个支离破碎的蛋和几块炸得有些焦的鸡块。
 
  “你将就些。”他话是这么说,但发现我低声轻笑时,懊恼地摆出一副“要吃不吃随你”的姿态。
 
  “好香哦!”我扬起头装模作样地嚷着。
 
  他夹了一大块蛋塞进我嘴里,“我讨厌那种煎得很漂亮的荷包蛋!”
 
  呵呵……是这样的吗?聂总经理终究不是万能的。
 
  “好好吃哦!”是真的挺好吃的,只不过一下子被塞了一大口,有些烫嘴就是了。蛋真是一种可爱的食物,只要不焦掉,不加调味料都可以弄得很好吃。
 
  “我终于知道为何君子要远庖厨了——天底下就有你这么难养的女子!”他不满地咕哝着。
 
  我可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哦!聂总经理一天经手的生意怕是不止千万,我何其有幸,能吃到他亲手料理的食物。
 
  “谢谢。”我吃光盘子里的食物后,心满意足地向他道谢。“我不饿了。”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哭!”他笑睨着我,“像小婴儿一样,肚子饿了也用哭的。”
 
  他真的相信我是肚子饿了才哭的?莫非男人真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他听不出那是我的推托之词吗?
 
  “嫁给你以后,泪腺变发达了!”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谁知他居然一本正经地执起我的手,“有句真心话对你说。”
 
  我顿时被他弄得神经紧张,屏气凝神地等着他开口。
 
  “你是我最最重要的亲人。”
 
  “因为我是予勤的救命恩人?”
 
  “不,”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因为你是聂太太。”
 
  “比香凝姊重要吗?”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才觉得自己孩子气得紧。
 
  “嗯。”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激动地投入他怀里,忍不住又哭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六章

    五年后一转眼,我结婚也快六年了。
    在公司里,我已晋升到业务副总,除了爸爸的指导外,聂咏夷也常告诉我一些经验之谈,有了爸爸和老公当靠山,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我常出人意料地抢到不少笔大生意。
    说到聂咏夷,他已正式成为聂氏企业的首席领导人,带领着庞大的集团继续拓展企业版图。日理万机的聂总裁对我还算不错,生日、情人节、圣诞节、结婚纪念日,都不忘送上一份别致的礼物。当然,也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他从不曾对我说甜言蜜语,送礼物也不会附上张卡片,写些祝福、赞美之类的句子;我又觉得提醒他这些事很没意思,他应该要主动表示爱意才显得有诚心痳!
    至于予勤,她已经是国小六年级的学生,身高足足有一百六十公分,出落得标致可人,脾气虽不算太好,但是十分坦率、可爱;浑身散发着自然不做作的野性美。我们两个像哥儿们,也像姊妹淘,聂咏夷就常笑说这是因为他女儿早熟而我长不大的缘故。
    予劲小他姊姊两岁,完完全全遗传到聂咏夷好看的容貌。据说他在学校很有女孩子缘,因为他功课好,又是出了名的体育健将。他固定周末去学网球和游泳,每个礼拜则有两个晚上请老师到家里来教英文。他也爱玩,但自己很有分寸,英文已读到和姊姊差不多的程度。予勤生性机伶,头脑绝不比弟弟差,偏有些慵慵懒懒的,不若弟弟用功上进。
    有趣的是,公公婆婆最疼予劲,老是对他赞誉有加,认为他小小年纪就有大企业接班人的架式。我爸妈则比较偏爱予勤,爸爸曾跟公公说要让予勤改姓苏,将来就接手苏家的事业。公公也半开玩笑地一口答应,还说:“予勤怎么看都像盼盼!”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我爸妈的心坎了!
    就是因为予勤有着我小时候的影子,爸妈才会那么宠她,好象想藉此来弥补以前疼不够我的遗憾。不过予勤听了却不太高兴,当着我和我爸妈的面就说姓苏很俗气,惹得爸妈惊喜地相视而笑,我也不禁莞尔。
    当年我初到美国时,不久就发现“Sue”是个很多人用的名字,可是老师、同学都知道我叫“Sue”了,我也不好意思昭告天下要改名字,气得打越洋电话回台湾给爸妈好几次,不停抱怨他们给我取了这么俗不可耐的英文名字。爸妈好言解释那是因为我姓苏,“Sue”又是女孩子用的名字。我一听,连带地厌憎起我的姓,大一点的时候才慢慢发现平凡的东西也是有它的韵味的。
    五年来,奇迹并没有出现,我真的像医生说的无法再生育了。五年前和我同时怀孕的小蓝,顺利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婴,我还是她的干妈呢!小蓝和她先生的感情很好,而孙先生的事业也不是太忙,年年带她出国度蜜月,孩子就托给我照顾。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真是羡煞我了!
    有一回,我们两对夫妻在住家附近的网球场打双打,他们在一次抢七成功后,满身大汗地就欢呼着热情拥吻。
    “喂,他们好象无视于我们的存在口也!”我转身对在一旁拭汗的聂咏夷说。
    “少见多怪!”他灌了一大口水,把水壶递给我。
    我才不是少见多怪呢,人家是觉得“有为者亦若是”痳!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他拿起一条毛巾低下头帮我擦汗,不经心地问我,“你很羡慕?”声音里俨然带着鄙夷的意味。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代替了回答。
    “如果刚刚是我们抢七成功,我不介意让你抱着吻。”
    可恶!他无法满足我的愿望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调侃我!
    “你分明嫌我技术差嘛!”孙先生和孙太太以前念同一所大学,孙先生是男子网球校队的队长,孙太太则是女子网球校队的队长,两个人球技高超不说,打起双打更是搭配得天衣无缝。聂咏夷从小就学网球,球技比起孙先生一点也不逊色,就是我差了点,才会使得我们这一队一直屈居下风。
    “不过,你穿网球装很好看。”他笑着拨开我前额汗湿的发。
    “不过”不就意味着他承认了我的指控?
    “下次你找予劲搭档吧!”我嘟着嘴赌气地回了一句。其实我很喜欢和他一起打球的,偶尔我打了一个好球,在白花花的阳光下看着他对我投以鼓励的微笑,就够我开心好久了。
    “这个主意不错。”
    “聂咏夷!”我咬牙切齿地低吼着,他存心气我嘛!
    他带着一抹笑意,抬起我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我的唇,“我的底限!”说完便走到场上就位。
    我愣在原地,心上流动着一阵淡淡的、温馨的悸动。聂咏夷聪明、性感,他若真想玩,有多少女人能抗拒呢?

                  ※              ※                ※

    我们家的予勤大小姐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近来她觉得自己胖了些,不停怂恿我和她一起减肥。
    “我不需要吧?”虽然我不是时下流行的纤瘦美女,可是我每个礼拜都会抽空跳有氧舞蹈、游泳、上健身房,偶尔还跟聂咏夷去打高尔夫球或网球,身材称得上匀称。一百六十三公分的身高一直维持着五十公斤的体重,再加上未曾生育,身材从来没有走样的危险,也没听人说过我胖啊!
    “哎呀,瘦一点会好看些。我看照片中的妈妈,生过两个孩子都比你瘦。”
    她的话不经意地刺伤了我。我已经很努力地想拋开于香凝的阴影和自己无法生育的遗憾了,可别人无心地触碰到伤口时,我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当一回事。
    “那你也用不着减肥啊。你还在发育,总不希望自己长不高吧?”
    “拜托,减肥和长高根本是两回事!”
    最后,拗不过她的苦苦哀求,我只好答应和她一起努力,从改吃低热量食物做起。

    不可否认,我心里也构筑了一个美梦──或许我瘦个两公斤,整个人会显得神清气爽、漂亮些。有一点点想和于香凝暗中较劲的意味。
    我买了一本减肥食谱和一本解析食物营养及热量的书,像从前念书时一般仔细、小心地计算热量,搭配各种营养素来拟菜单。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放了王嫂一个礼拜的假,决定每天晚上亲自下厨。
    第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大盘蔬菜水果沙拉和一小盆鲔鱼通心粉──这是我和予勤的减肥餐,好象不太能展现出我的功力!但是为他们父子俩准备的晚餐可就费事了──炸鸡腿、蒜泥白肉、蚝油芥蓝和萝卜排骨汤。三菜一汤折腾了我好久,聂咏夷和予劲也频频喊饿。
    我想成果应该不至于太差,我每样材料、调味料可都是照着食谱,力求精密地按照步骤添加。做完这些菜时,我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要给王嫂加薪,她的工作实在比我每天上班、应酬要复杂多了。
    “心血来潮?”聂咏夷满脸疑惑地瞅着我。
    为了省庥烦,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予勤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边无精打彩地搅着碗里的通心粉,一边用欣羡的眼神瞧着另外大小两个男人眼前的食物。
    “为什么你们吃的和我们吃的不一样?”聂咏夷挑了挑眉,转头问坐在身边的予勤。
    “减肥啊!”聂大小姐懒懒地应了一声。
    “无聊!”他哼了一声就开始动筷子,我则满心期望能得到他的赞美。果然,他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予勤,叫你盼姨别那么费事作两份餐了!只要她下厨一个礼拜,不管煮什么,你一定瘦下来。”
    我的满腔热情立时被他的隔空喊话急速冷却。这是我的一番心血口也!
    我不断压抑源源上升的怒气,告诉自己,我是个成熟懂事的女人,我是个有传统美德的女人,他当着孩子的面给我难堪,我可不能和他一般见识,当场翻脸给孩子们看。
    “对哦,我八成是被王嫂养胖的。”聂大小姐若有所悟地附和着她爸爸,完全没顾虑到我的面子。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她却一点同仇敌忾的义气都没有!
    晚餐后,我和聂咏夷一起洗碗,我一直都不开口说话。
    “吃饭时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哼,现在才想道歉?太迟了!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我第一次做菜,技术当然差一点。”我口是心非。
    “只有一点吗?”他低头笑睨着我。
    我气得撇过了头,真想三天三夜不理他。他笑出声来,搂住我哄道:“我和予劲很捧场哦!把你煮的东西都吃光了。”
    “真是委屈你们了!那么难吃的菜,怕是连猪看了都要倒胃口。”我白了他一眼,装腔作势地嚷着。
    “还像个孩子似的!”他边说边拨弄着我的长发。每次他一这么做,我就只能乖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
    “又不胖,干嘛减肥?”他说着又捏了捏我的颊。
    “因为予勤说……”我猛地住了口,他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说什么?”我的迟疑反而激起了他探索答案的欲望。他轻声的问话中自有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我根本别想敷衍。
    “她说……她说香凝姊生过两个孩子都比我瘦。”我小小声、嗫嗫嚅嚅地说着,生怕他会觉得我很幼稚。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你那么爱跟她比?”
    “才没有呢!”我急急地否认,又感到一阵心虚,直觉地补了一句,“我怎么比得上她!”
    聂咏夷放开了搭在我肩上的手,转身欲走出厨房。“予勤跟你说这些,实在太过分了!”
    “聂大哥!”我赶紧拉住他,“她没说错,你别去骂她。”我低下头承诺着,“我听你的话,不减肥了。”
    “你这样好象我欺负你似的。”
    “反正我习惯了。”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而我站在原地不敢稍动的样子,是有点像做错事被罚站的小学生。
    “你这是什么话?”他抬起我的脸瞪视着我,察觉到我想出言反驳时,立时俯首封住了我的唇,吞灭了我所有的话语。他放肆的唇舌勾引着我的,让我意乱情迷,早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说我没欺负你。”他续续地吻了好久,才抵着我的唇,气息浊重地命令着。
    “好吧!你没欺负我。”我强抑下心头起伏翻涌的情欲,慵懒无力地复述了一遍。
    “说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不满地捏着我的鼻子。
    于是我只好咧开唇角,用着标准微笑的脸蛋又说了一遍,“你没欺负我。”
    “这么假,一点诚心都没有。”这一次,他弯起指节敲了敲我的头。
    不然要怎样痳?我又不是职业演员。
    “诚心?”我故意甜媚地轻笑起来,搂着他的腰在他身上亲昵地磨蹭,“我去床上证明给你看。”结婚多年,我的胆子终于大了点,偶尔会去挑逗看似永远冷静自持的聂咏夷。
    “在这里不行吗?”他沉着声,在我耳畔一字一字地说着。
    唉!聂咏夷居然纯洁到听不出我的弦外之音……可是,为什么他脸上会有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              ※                ※

    周日下午,我约予勤去喝下午茶,大小姐她早忘了前些时日信誓旦旦说要减肥的事了。我们去的咖啡屋离住处不远,所以我们得以优闲地步行来回。
    回家的途中,夕阳余晖已淡淡地洒了一地,我们牵着手慢慢地沿着一条宽敞、干净的林荫大道往前方的欧式巨宅走去。这时,我才发现我住了这些年的房子在深浅有致的橙红色光晕掩映下,是那么的美丽绝俗。我真是幸福呵!
    “盼姨,爸爸在外面会不会有女人?”予勤突兀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怎么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连续剧看人多了吗?聂咏夷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男人,除了对于香凝无法忘情外,我相信他对我是很忠实的。
    “好奇啊!我如果是像爸爸那么帅又条件好的男人,我一定要玩遍天下美女。”
    我白了她一眼,“那你长大后会不会想玩遍天下俊男呢?聂大美女。”
    她耸了耸肩,“何必等到长大以后呢?我──”
    她倏地住了口,眼神飘到远方某一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聂咏夷居然在家门口的马路上,紧搂着一个女人激情地吻着。我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可是……聂咏夷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一向不是个作风开放的男人,他的热情从来只在无人处展现啊!而那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又是谁?
    “我们绕路从后门走!”我拉着予勤掉头就走。
    “干嘛?你怕什么?不去看看那个女人是谁?”她挣扎着想甩掉我的手,去找那个女人兴师问罪。
    “我不准你多嘴,也不准你插手。你就当没看见,我自己会处理!”我少见的严厉吓着了予勤,她只得乖乖地陪我绕了一大圈的路。
    晚餐时,我一再示意蠢蠢欲动的予勤闭嘴。聂咏夷心事重重,吃得很少,因此也没发现我和予勤一直眉来眼去的。
    吃过饭,我和聂咏夷一起回房看书、听音乐。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做,可是有他在身旁的感觉就是不同。
    在悠扬的古典乐声中,我苦思着要如何开口讨一个解释。但有什么好解释的?聂咏夷吻着别的女人的画面像是在我脑海里生了根,抹都抹不去。我在心中排演了好几次──先告诉他我看到了这件事,然后再问他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太过分的情况,那就算了。很可能是一个女人千方百计地挑逗他,他一时失了魂才吻了她,而后因为想对我告解又不知如何启齿,所以才一直心神不宁。我愈想愈觉得这个假设很有可能,干脆我快点把事情摊开来讲,我们两个也好早点解脱。
    我正要开口时,聂咏夷倒抢了个先。
    “盼盼,我晚上有点事要出去,你别等我。”他抓了件外套,拿了车钥匙就匆匆忙忙地往房门口走去。
    “聂大哥,”我唤住了他,却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吞下去。“呃……你夜里开车要小心。”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颇具深意地瞧了我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中到底蕴含了什么?是柔情抑或是心虚,我竟是看不清。我该相信他的,但他的行径真的让人难以理解。从前要是周六、周日他有事,都会先跟我说一声的,今天却没有,而我刚好又在下午撞见他跟别的女人打得火热。他若骗了我,我一定会伤心欲绝,我一直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是诚实的。
    我不想怀疑他,可是心里却无法平静下来。这些年,我们之间的信任或许比爱还多──相信对方是个品格良好的人,是个不会伤害自己的人,所以我们过得很自在。如果聂咏夷有外遇,那我怎么办?是要花心思维系住婚姻,还是该绝然而去?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不过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我无怨无悔地当个傻气的女人……不,我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断定聂咏夷负我?
    胡思乱想到头有些疼痛,我才告诉自己别想了,先睡一觉吧!明晨醒来,希望我能发现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本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              ※                ※

    星期一上班时,我一直无法集中精神。聂咏夷居然彻夜未归,到我出门上班前都没有回来。我只好骗孩子们说他一大早就到公司开一个很重要的晨间会议,我自己也匆匆忙忙地出门,以闪避予勤疑惑的眼神。事情愈想愈有那么个谱,难道他真爱上外面的女人了?
    “副总,有位小姐坚持请你听电话。”我正分神想着私事时,冷不防被秘书的内线电话吓了一跳。
    “挂掉!”我不想再让工作范围外的事占用我的心力。
    “她说……她是聂先生的朋友,请副总一定要接电话。”
    打电话找我却自称是聂咏夷的朋友,难怪连秘书都觉得不对劲。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按下按钮接了电话。“你好,我是苏盼盼。你是哪位?”
    “苏小姐,”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清柔却有些紧张、胆怯,害我的心跳也加快起来。“我是咏夷的……一位老朋友,想约你吃个饭,当面聊聊。”
    电视剧里的桥段中,这就是第三者示威的标准前奏曲了!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地楚楚可怜。
    我才不怕呢!
    “那就今天中午吧!你挑个地方。”这很公平吧,我定时间,她挑地点,没有人吃亏。
    “十二点半,我在苏氏企业对面的法国餐厅等你。”她倒也干脆。
    “那我怎么认你?”
    “我认得你。”是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知道我公司的地址、电话,知道我的长相……可能还更多。我隐隐约约有一股要败战的预感。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我刻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才从容赴约。说从容是装出来的,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个女人和聂咏夷的关系非比寻常。
    进了那家法国餐厅,很庆幸没发现任何同事。我左顾右盼地打量餐厅里的顾客,不知道她来了没?猛地,我在靠窗的角落发琪了一个有着乌黑长发、正低头沉思的女子。那纤细的身影与飘逸的长发勾起了我昨日目睹聂咏夷和某个女子热吻的回忆。是她,错不了的。
    我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位子落坐,她显然被我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头用惊诧的眼神看我。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不禁愣住了!
    是她吗?还是一个长得神似她的绝色女子?她的五官、肌肤、身材,无一不散发着诱人的光彩,就连身为女人的我,也无法不把焦点放在她身上。
    “我是苏盼盼,是你约我的吧?”罢了,若是败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上,我也服了。
    “不好意思,打扰苏小姐了。”她很有礼貌的客套话,却让我听了觉得很刺耳。一直都称呼我苏小姐,难不成她不肯承认我是聂咏夷的妻子?
    “你是……”
    “我是于香凝。”她小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在我耳边成了轰然巨响。
    于香凝?!这个世界上真有死而复生的离奇故事?还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天大的委屈?
    “大家不是都说你死了吗?”我这时的心情,想听故事的成分已远远大过去联想她和聂咏夷久别重逢可能会激起的种种情绪了。
    她苦笑了一声。“回头看过去,就像一场梦似的。八年前,我突然觉得很闷,就到法国的姊姊家去散心,咏夷那么忙,自然不可能陪我去。到了法国,我便参加了一个旅行社办的地中海行程,谁知道船竟然撞上了暗礁。我跌落在海里,在海上飘呀飘的,飘到了一个小岛上,昏迷了好几天。那时姊姊、姊夫听一个同行的生还者言之凿凿地说看到我在翻船时被火焰吞没,当地警方又一直找不着我,我就被列报死亡了。”
    “我在小岛上休养了一个多月,大难不死,对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在台湾,咏夷待我是没话说的,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快活。我自小就被说是个美人胚子,大家都喜欢我、让着我,我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得到许多东西。认识了咏夷后,我一下子飞上枝头做凤凰,他又没半点骄气,愿意让我分享他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知道他爸妈心里很不舒坦,嫌我家世不怎么样又没念过什么书,更不是会帮他拓展事业版图的女人。咏夷的生活圈子,我也打不进去,我和那些人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大家不过敬我是聂太太。”
    “历劫归来,我跟姊姊谈了很久。姊姊离乡背井嫁到法国,是个很独立自主的女人,她也赞成我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一个人一辈子没有机会为自己而付出努力,实在是件可悲的事。所以,我开始学法语,上专业学校学服装设计,毕业后再到巴黎一位名服装设计师旗下当助理。这些年来,总算也有了点成绩。”
    她顿了一下,啜了口果汁才幽幽地说:“去年,我办了一个个展,受到很高的评价,一下子我突然想起了咏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矛盾,我放弃了一切,一颗心却放不下他。仔细去想,我才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是我太高估了爱情。他对我说过,对我的爱至死不渝,却终究还是娶了你。”
    她嘴角迷离的苦笑让我觉得自己好残忍,害得一对有情人各自伤心。我能说什么呢?第三者是我而不是她啊!
    “他昨天一整个晚上都待在你那里?”我的心好痛,我们三个人该如何了局?
    “嗯。”她点了点头,撇开视线望着窗外。“他说不会对不起你。”
    是了,他对我只有责任,现在的他一定也是矛盾且痛苦的吧!低头看着手上戴了好些年的结婚钻戒,思绪又飘回了多年前他帮我戴上戒指的那个晚上。那个有风的夜晚,就为了他一句“我不想你嫁给别的男人”,我便决定跟他一辈子了。
    “那你找我出来做什么?”要分手,我也宁可是聂咏夷亲口对我说起,而不是一个女人可怜兮兮地来对我动之以情。
    她被我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帮我照顾两个孩子,咏夷说你对孩子们很好。”
    她说错了,我才不是帮她照顾两个孩子,我为的是聂咏夷和我自己。
    “他其实比较喜欢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像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
    “是吗?我觉得你完全符合当聂太太该有的条件。”
    可惜,在爱情中握有筹码的是被爱的人。再多的财势也换不来一份真爱啊!
    “你今后有何打算?”
    “对不起,我希望咏夷能回心转意。”
    何需回心转意呢?他的一颗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啊!
    于香凝走后,我还坐在椅子上,怔怔地想着心事。不经意间,我由窗口的透明玻璃看到于香凝上了聂咏夷的车。聂咏夷知道她来找我吗?或者根本是他授意于香凝出面找我谈判?
    何必呢?聂大哥。你明明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我那么爱你,从来你说什么,我都是顺着你的,你又何需拐弯抹角地让我难堪?真要弄到连好聚好散都不成吗?你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过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七章

  上完了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我抱着一大本教科书走出教室。好几年没当学生了,真要乖乖地在教室里一连坐几个小时,对我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走到走廊上时,和我修同一门课的乔夫跑到我面前来向我借笔记。我什么也没说,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本子递给他。
 
  “苏,我……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我就觉得奇怪,像乔夫这种拿全额奖学金的用功学生,怎么会来向我这个回学校不到一个月的外国学生借笔记?
 
  我摇了摇头。
 
  “你在中国有情人吗?”他的口气有些急切。
 
  “不。”我笑了,“而且我来自台湾。”
 
  “那为什么不跟我吃饭?”他理直气壮地质问我。
 
  这真的是两个一流学府研究生的对话吗?
 
  “因为我有丈夫,还有一儿一女了!”我转动修长的手指,亮了亮手上漂亮的钻戒——那是我唯一从聂咏夷那里带走的东西。在美国的生活很苦,我也一直舍不得变卖这个价值不菲的戒指。乔夫会喜欢我,让我非常受宠若惊,可是这辈子我再也给不起任何男人承诺了。
 
  “真的?”他的表情摆明了不信,但见我说得自然,不像撒谎,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中国女人只二十八岁,我又留了一头像中学生的短发,瘦瘦的身材,的确怎么看都不像两个孩子的妈。唉!我的话里本就有一些不真实的成分在。
 
  “盼盼……”不远处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叫唤声,那么熟悉的声音,夜夜在我梦里出现,每每真切到让我以为他就在我身边伴着我入眠。现在大白天的,我怎么也突然有了幻觉?
 
  乔夫转头望了一眼,低下头沮丧地说了句,“是你先生吧?”便带着认输的神情黯然离去。
 
  我不敢置信地朝声音来源处瞄了一眼,真的是聂咏夷!
 
  他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蓝色高级西装,格外显得他气质高雅,说不定有人会误以为他是哪个系上的年轻教授呢!他的眼光定在我身上,双臂闲闲地交抱在胸前,高大的身躯斜倚在一棵大树上……他来干什么?
 
  心慌意乱地撇开视线,我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也没听到他的叫唤,直直地步下阶梯,往远离他的另一条小径上走去。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擂动着,不断猜测他来找我的目的,直到他追上来扣住了我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怎么把头发剪了?”他的话声很轻,缓缓地举起右手抚着我的头发。我万万想不到这会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还是无言以对。
 
  “盼盼!”他的声音扬高了些,我知道他要切入主题了。这六年来,我的确了解他很多,但他对我呢?“你非得我在美国各大报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启事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在美国安顿下来后,我曾打了通电话回家,跟爸妈说我来美国念书了,请他们别为我担心。聂咏夷可能因此而寻得线索吧。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在我眼前。“我没签字。”
 
  “我没有任何条件。难不成你想向我要赡养费?”这个想法未免太荒唐,聂咏夷的经济能力高出我太多了。
 
  “我没说要离婚。”他的口气十分严肃。
 
  怎么,聂公子想维持圣人形象?我不在乎当小人。
 
  “那么,是我说要离婚。”我觉得自己好象壮烈牺牲的伟人——牺牲了我六年的青春岁月给聂咏夷,牺牲了我这辈子唯一的爱人给于香凝。
 
  “我没答应。”
 
  我真的动气了!聂咏夷还要我怎么样?我转过身,气冲冲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盼盼,你别自作聪明。香凝回来了,我在你们之间选择了你,你不是终于得偿夙愿?”
 
  是吗?难道我还得叩谢他的大恩大德不成?
 
  我心里真有点瞧不起他,既然爱于香凝,何必选择我?他到底在怕什么?怕人言可畏吗?我自始至终没说过他负我,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更何况他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评断啊!
 
  他又追上了我,这回简直是用吼的,“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我很快地上了我的小跑车离开了。
 
  今晚,我还得去打工呢!负气回美国念书后,爸爸妈妈十分不谅解,唯有不给我任何经济援助。我匆促出国,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聂咏夷给的信用卡我自然也不会再用了。还好从前念书时,爸爸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登记在我名下,我的美金帐户里也还有几万块钱。我买了部二手车和手提电脑,除了在学校当助教外,又在市区找了份兼差工作,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我打工的地点是在一家中等价位的西餐厅。从前在我眼里,这种餐厅不论食物、气氛都是不合格的,现在我连这种餐厅都消费不起了,还得充当服务生,负责外场的工作。想想都不太相信自己会愿意过这样子的生活。
 
  换上制服后,我开始接待晚餐时分的用餐人潮,忙得都快喘不过气来。经理在我收拾了一堆碗盘回厨房后,吩咐我去招呼十二桌的客人,她说:“似乎是你的同乡呢!”
 
  我笑了笑。东方人真是无孔不人,经理也从来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韩国人的不同。
 
  可是,当我往十二桌走去时,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因为那位客人居然是聂咏夷!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他看了我这副样子,又会作何感想?
 
  愈走近那张靠窗的桌子,我愈心神不宁。聂咏夷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走近。
 
  “先生,请问可以点餐了吗?”我用着礼貌的语气,以英文问他,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
 
  “给我一瓶whisky。”他偏生以中文回答我。
 
  “那主餐呢?”我还是固执地用英文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不用了。”他说完就撇过头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不再理会我。
 
  不用了?我记得他一向不能空腹喝酒的,他的胃因长期的工作压力,并不是太好。挣扎了好久,我径自在点菜单上加了一客我们店里最名贵的龙虾套餐,反正聂咏夷付得起。
 
  餐厅的人手实在太少了,经理又吩咐我送餐给十二桌。我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得照做,外国学生在美国要找到兼差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摆上了一杯浓汤、一篮小面包和生菜沙拉后,赶紧趁他还看着窗外时,转身就走。
 
  “喂,我没点这些。”他还是及时发现了不对劲,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好心虚。
 
  我立在原地,很是尴尬。“我……我可能弄错了,那我请你好了。”
 
  他冷笑了一声,“请我?你今天晚上赚的恐怕还付不起呢!”
 
  “我可以从薪水里扣。”说完,我就板着脸生气地走了。我一番好心,他却如此奚落我!
 
  后来我送龙虾去时,才把酒瓶放在桌上,为他倒了杯加上冰块的whisky。见他已经把前餐吃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我松了一大口气。
 
  “你不喜欢我喝酒,对不对?”
 
  我一听,不禁怔住了。我的确是说过,可是那是好久以前了……
 
  “我希望你多多消费我们店里的东西。”我不要他看穿我仍关心他的心思,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他神情落寞地直视着我,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继而把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
 
  他是故意的!他每狠狠地灌一口酒,那种绝望痛苦的模样就像在我心上划下了一刀。我心里隐隐约约泛起了一股罪恶感,好似我是害得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聂咏夷伤害他自己,到头来却是我比他痛苦?
 
  这次我之所以毅然决然地离开,大概也是那种长期爱得不平等的关系刺激了我吧!
 
  赶在泪水滴落前,我急急地跑回柜台去,企图让自己忙得忽略角落那个系住我一颗心的男人。
 
  餐厅打烊后,我帮着经理核帐,聂咏夷终究没让我破费。经理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还不停向我称赞很少看到像聂咏夷一般骨架漂亮、气质出众的东方男人。其实,出色的东方男人多得是,只不过很少会在这种店里出现罢了。当然,我是不会多费口舌来解释这些的。
 
  把店里收拾完毕后,我才开着我的中古日本车回家,这时都快十二点了。如果爸妈知道一向娇生惯养的我一周必须这样工作三个晚上,一定没有办法相信。
 
  将车子驶上车道时,我发现聂咏夷已在路旁的昏暗路灯下等着了。
 
  我紧咬着唇下了车,他马上很不客气地开口,“你宁可这样作践自己,也不跟我回去?”
 
  “怎么,聂总裁的下堂妻在餐厅当服务生让你感到屈辱是吧?你该庆幸我没去当阻街女郎!”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在一气之下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他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盼盼,即使恨我,也不要说这些侮辱自己的话。”
 
  我明知自己错了,被他一说却有些恼羞成怒,只能赌气地低头不语,像个任性的孩子……他曾经说过我像他的另一个孩子。
 
  他走近了我,有些不太顺手地抚着我的短发。“你爸妈很想你,予勤、予劲也是。”
 
  那你呢?可惜我终究问不出口。
 
  “他们的妈妈回来了,恭喜你们一家团圆!”是的,那个“你们”并不包括我啊!
 
  “你就是他们的妈妈。”
 
  “求你别同情我,别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忍不住掉下泪。“我还年轻,总会遇上一个真心爱我的人。”
 
  聂咏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初你嫁给我时,并没有要求这一点。”
 
  “当初你娶我,是因为以为于香凝已死。”我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当初没有要求并不代表现在不想要,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来?”他显然招架不住我的咄咄逼人,口气有些不耐。
 
  “你现在就告诉我爱我甚过爱于香凝!”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仰视着他。
 
  不是没想到他可能会拒绝这个要求,可是他居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随着车子渐行渐远,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此是孤身一人,眼泪不禁一颗颗无声地滑落。
 
  我不是没有机会随他回台湾,可我有我的尊严啊!我开的条件真有那么强人所难吗?只要他肯开口,即便是虚情假意、敷衍搪塞,我都会心甘情愿去相信。这么多年来,他连一个让我自我安慰的借口都不肯给我,我再怎么傻也该放手了!
 
  那天晚上,我在门前的阶梯上坐到天亮,隔天就病倒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好在同学们很热心,借我笔记、帮我采购日用品……异乡人的亲切关怀让我强逼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去过往后的日子。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为了一个男人而消沉吧!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我没和聂咏夷相亲,甚至在公公生日宴会那天没上他的床,那么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我很可能会遇上一个把我捧在手掌心的男人,与他生儿育女,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真正的想法是觉得没遇上聂咏夷会是很大的遗憾……即使遇上他是个很大的悲剧。
 
  天气晴朗时,我喜欢坐在公园的凉椅上晒太阳,腿上摊本书就胡思乱想起来。他们一家人大概已经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吧!不久,他们就会淡忘我这个曾经闯入他们家中的过客。我不敢打电话回家,爸妈一定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才把日子过得这么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每每惹得我心酸不已。
 
  二十世纪末的男人实在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一个阴凉的周日午后,我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开始用手提电脑打一份报告。凉风徐徐吹来,我一边喝着即溶咖啡,一边飞快地键入一段又一段的英文。博士班的课业很重,我又不像其他同学,有家里或奖学金的资助,或是已存了一大笔钱才来念书。对兼了两份差事的我而言,假日是难能可贵、可以努力念书的时间。
 
  谁知道,竟会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盼盼……”
 
  我从计算机屏幕上抬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不禁吓呆了。
 
  “你……你怎么会来美国?”我礼貌性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无袖背心和短裤,一点形象都没有。
 
  “我自愿调派到加州投资电子业,住的地方离你这里不到半小时的车程。”
 
  我强迫自己别把他的话做任何联想。不可能的!秦亚东怎会为了一个年近三十、已经结过婚的女人,放弃在秦氏企业中卡位的机会,而到美国开展前程未卜的事业?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应该别问这个问题的,可是我骨子里的好奇心一直驱使我开口。该不会是聂咏夷告诉他的吧?
 
  “你一走了之,留下了满城风雨。聂家对外宣称你是在取得父母和大家的同意后,出国进修。于是,我打电话拜托一个住加州的友人帮我到柏克莱调查你的地址。”
 
  这么大费周章?那……他的目的何在?
 
  千万别再问了!我真怕知道有个男人在我婚后仍对我一往情深。怪的是我们可没什么刻骨铭心的过去,每回碰面,他也都是待我以礼啊!“我不太清楚台北的事。”我想,我该写封信向公公、婆婆道歉才是。他们是那么好面子的人,怎受得了众人指指点点、猜测不断?
 
  “盼盼,”他很认真地开了口,“我想……你如果想和聂先生做个结束,请务必把我当成第一考虑的人选。”
 
  “为什么?”他说得好象排队挂号似的。凭他的条件,何必执着于我?
 
  “你结婚时,我是真心祝福你的。现在你和聂先生的感情出了问题……请相信我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只是很希望能有机会给你幸福。”
 
  我当然相信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我不认为自己值得他这样深情相待。
 
  “你有没有想过,你家里绝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我不能生育。”最重要的是,我这辈子不会再跟第二个男人了!
 
  “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育。至于家里的反对,我也想过了。即便我脱离秦氏企业,一样可以让你过很好的生活。”
 
  老天!他居然已经想到这么远了,我如何承受得了?
 
  “你应当配更好的女人。”这是我的真心话,不是客套也不是谦虚。
 
  “如果我是聂先生,我绝对会舍于香凝而要你。”
 
  这句话把我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刺得鲜血淋漓。是报应吗?聂咏夷负了我的一片痴情,而我一样负了秦亚东。
 
  “亚东,你的心意让我很感动。可是,不管聂咏夷怎么待我,我还是爱他。”
 
  他沉默了好久才苦笑一声,“为什么有人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或许你也犯了这种错。”他这么温文有礼,应该也不乏名媛淑女倾心以对才是。果然,他神色略变,叹了好长一口气。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色将暗时,他约我外出用餐,我推说要赶报告而没有答应。他黯然离去的时候,我看得出他并没有完全死心,但是又竭力地不想造成我的心理负担。唉!人的痴情是没药医的,谁欠谁多少情债,真是难以算清啊!
 
  孤孤单单在美国半年,书倒是念得还不错。因为没几个同学像我一样有在大企业任职高级主管的经历,所以每回写起报告,我总比别人多了点优势。
 
  每个月我都会写封信回家,可是爸妈一直没有回信。秦亚东回过台北几次,每次都会为我带来一些家里的消息,我们两个也就偶尔聚聚。他多半趁着周日午后到我住的地方来拜访,而我也只能请他喝杯咖啡、吃些超市买来的廉价饼干。
 
  “想不想知道聂先生和于香凝的最新发展?”秦亚东和我较熟稔后,居然还会不时调侃我是个“弃妇”。
 
  “不想!”他们一定是过得很好,聂咏夷早就忘了我的存在了。
 
  “那我就不说了。我想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打工?”看着他边喝咖啡边吃着饼干,我就觉得好委屈他。
 
  “不用了。”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像他那种高科技的公司,根本不需要工读生。
 
  “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有任何企图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助一个好朋友。”
 
  “我了解。”我温柔地笑了笑,却看到他一副痴傻陶醉的神情,连忙敛起笑容。“我最近帮台湾一家出版社翻译一本管理方面的教科书,实在没有时间接受你的邀约。”
 
  接下来,又是好一阵子的静默。咖啡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让我想起了从前在台北,闲时最爱上咖啡屋,优闲地品尝一顿下午茶……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悸动,迫使我恻过头看向门口。
 
  是他?!
 
  聂咏夷站在车道的尽头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在那儿站多久了。秦亚东随着我的视线,也发现了“情敌”的存在,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我先走了。”他才来不到半小时呢!
 
  我站起身送他到门口,他淡淡地向聂咏夷打了声招呼,聂咏夷也很客气地和他寒暄几句,我却为这种诡异的平静感到心慌意乱。
 
  “你来干嘛?”秦亚东一走,我马上变得泼辣起来。和他分别快半年,再相见虽然称不上欢欣,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却隐隐约约地希望能多看他几眼、多听他说些话。即使他来找我是因为离婚手续没办妥,或者是来告诉我他过得很幸福、谢谢我成全之类的话,我也无所谓。
 
  “到美国谈生意,顺便来看看你。”哼!原来是“顺便”而已。
 
  “我很好。”
 
  “不请我喝杯咖啡?”说来说去也没说到主题,于是我收了院子里小桌上的咖啡杯,进屋里重新又泡了两杯咖啡出来。他已自顾自地在秦亚东刚才坐的位置坐下了。
 
  他接过咖啡,道了声谢才又开口,“你乐不思蜀?”
 
  “予勤、予劲还好吧?”我特意不去理会他话中隐含着的讽刺,径自问起两个孩子的近况。
 
  “他们很可怜,连着两个妈妈都是不负责任的女人!”
 
  他今天是怎么了?每句话都带着刺!
 
  “对了,离婚协议书是不是该由我保留一份?”我可不会连这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他咬着下唇,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脾气。“我可以给你充分的自由,但是我绝对不会答应离婚……除非你拿结婚证书来换。”
 
  “聂咏夷,你有点常识好吗?没办妥离婚手续的人能够结婚吗?”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找不到人?”
 
  他仔细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蛛丝马迹。“秦亚东是个好人,你别对不起他。”
 
  “聂咏夷,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我已经不爱你了。”我恨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吞吞吐吐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抗辩,眼光投向远方,淡淡地问道:“跟着我这么多年,你一直觉得委屈?”
 
  一阵阵心酸往喉头涌来,我困难地吸了口气,匆匆撇过头去,免得让他发现我的眼眶已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你不肯用我给你的信用卡?”他很轻声地哄着我回答,我差点就卸下武装了。他就是这么可恶!不论惹得我再怎么生气、伤心,他只要摆低姿态好言好语几句,我就会笨得乖乖投降。
 
  “我养得活自己。”
 
  “盼盼,你别太逞强,你瘦了。”
 
  他好贪心!他就希望我能过得好好的,最好再移情别恋,缠上别的男人,好让他能心无挂碍地和于香凝双宿双栖吗?
 
  “不劳你费心。”
 
  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态度十分不满。没多久,他就告诉我明天一早要飞回台北,要先回饭店了。
 
  “如果你想回到我身边,随时可以来饭店或机场找我,我也帮你订了张机票。”
 
  他根本一点诚心也没有,我会跟他回去才怪!
 
  我无啥意识地陪着他走到门口,他打开车门要跨进去时,犹豫了一会儿,回过头对我说:“你要保重……希望有机会能再听你唤我一声‘聂大哥’。”
 
  看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我痴痴地站在原地,让加州的夕阳洒了我一身。他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么若有意似无情的,又绝口不提和于香凝的事,他难道不知道我的小脑袋瓜没有能力去思考、分析这么复杂的事吗?
 
  聂大哥,我心里一直是这么唤你的。你真的怀念这个我专用的称呼,怀念我们的过去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04
第八章

  很快地,圣诞假期即将来临。街道上处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百货公司里也摆满了圣诞卡、圣诞树等应景的商品。每回不经意地看到年轻夫妇们牵着小儿女的手,兴高釆烈地在街上采购时,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望几眼。如果我的自尊心不是那么强,我大可以死皮赖脸地缠住聂咏夷,犯不着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异乡流浪。但是,我又何必那么委曲求全呢?
 
  再过半年,我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了,到时我又该何去何从?美国不是我能落地生根的地方,回台湾又怕触景伤情……算了,等真的拿到学位再烦恼吧!
 
  我不可免俗地也到面包店买了一个圣诞节的特制蛋糕,准备自己一个人过节。
 
  开着车回到家里时,我下意识地打开大门口的信箱,希望能收到由台湾捎来的祝福。事实上,这一年多来,我从没收过一封寄自台湾的信,可是每次打开信箱前,我心里总还是抱着期盼。
 
  不过,今天信箱里却躺了两封远渡重洋的贺卡——是予勤和予劲的笔迹!他们怎么会想到要寄卡片给我呢?是不是向爸妈问的地址?
 
  迫不及待地,我坐在屋前的阶梯上,就拆起卡片来。
 
  先拆予勤的吧!
 
  她都上国中了,不知道课业会不会很重?卡片的封面是白皑皑雪地里竖着一棵大圣诞树,树上写着大大的“Merry Christmas”,很符合她行事简单的风格。
 
 
 
  予勤就是这个样子,明明很关心我,却又故意装成一副没大没小、不在乎我生死的跩模样。可是她的信真的教我好感动!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总是有份感情在。全世界最无情无义的也只有聂咏夷一个了!
 
  接下来,我又赶忙拆开予劲的卡片。他的卡片封面是一个胖嘟嘟的圣诞老人背着一个鼓鼓的布袋,笑咪咪地充满了节庆的喜气。
 
 
 
  看着予劲的信,我边笑却又边落下眼泪。
 
  予劲真是个贴心的乖孩子,哪有人在爸妈离婚后,不跟着生父而跟着后母的?聂咏夷对孩子说没有不要我,却把我一个人放逐在美国,他到底存着什么心?
 
  而且,他自己怎么没寄张卡片给我?他就这么忍心见我一颗心飘飘荡荡地受折磨,而等不到尘埃落定的一刻?
 
  圣诞夜,秦亚东极力邀请我参加他们公司办的舞会,他连礼服都帮我准备好了,就只等着我点头答应。
 
  “不要啦!我很久没参加舞会了。”在美国一年多来,我过得根本是清教徒似的生活,已经很久不涉足那些衣香鬓影的场合了。
 
  “可是我这个老板不能没有舞伴的!”
 
  什么烂理由嘛!
 
  “拜托,愿意和你秦公子共舞的女人怕是可以排到纽约了,你怎么可能缺舞伴?”
 
  “盼盼,你也太夸张了。我一开始便打定主意约你,再说,别的女孩子早就约好伴了。”
 
  看着他一脸渴求的衶情,再想到这一年多来他也挺照顾我的,我觉得拒绝他好象太狠心了。
 
  “不会有人偷拍我们的照片吧?”
 
  他偏着头思索了很久才会意过来,“不会的,公司里除了我,没一个是台湾人。”
 
  “那……好吧!希望我不会丢你的脸。”
 
  “怎么会呢?你那么亮眼,即使大家不知道你的学历、背景,你依然会是舞会的焦点。”
 
  他神釆奕奕地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真切的迷恋,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我想,除非我和聂咏夷复合,让他跌落万丈深渊,或者他肯敞开心胸,接受另一段爱情的滋润,否则他永远不会从不切实际的梦境中觉醒。
 
  到了晚上,我在穿衣镜前换上他带来的浅蓝色短礼服,他连搭配的鞋子、钻饰都准备好了,尺寸分毫不差,让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好久没有盛装打扮,感觉真有些飘飘然的。秦亚东见了我的装扮,一个劲儿地称赞,开开心心地拉着我上了他的敞篷跑车。
 
  舞会在一家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会场缀满了五彩缤纷的彩带、灯泡和各式各样的圣诞袜,温馨且别致。舞池的角落有一棵两公尺高的圣诞树,四周堆满了礼物,增添了浓厚的过节气氛。
 
  一整个晚上,秦亚东霸着我跳了一支又一支的舞,他的外国员工们也识相地不来邀舞。我甚至还听见有人自以为权威地对别人说:“看!那就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不让我跟别人跳舞?”我在轻柔的乐声中抬头问着今天舞会的主人。
 
  “不要!”他毫不迟疑且面无愧色地回答我,像个任性的小孩。
 
  我忍不住笑着揶揄他,“是啊!今晚我身上穿戴的行头所费不赀呢!你自然要把握机会捞本啦!”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肯来,我就觉得够本了。”
 
  “你要是这么做生意,不赔死才怪。”
 
  “有机会赔钱,我就开心了!”
 
  我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在某些方面,我和秦亚东很像——一样对爱情执着不悔,一样有成全别人的雅量,却一直不肯给自己另一个机会。
 
  舞会到十二点就结束了,秦亚东开着他的敞篷跑车送我回家。我下车后,取下身上的钻饰递给他,至于衣服、鞋子,得等到整理过后再归还。
 
  “别还我了,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吧!”他拿起项链和耳环,作势要再帮我戴上。
 
  “这怎么行?我顶多只能收衣服、鞋子,钻石项链和耳环太贵重了!”
 
  “你还我,我也用不着啊!”
 
  “乱讲!至少你可以送给秦伯母当母亲节礼物。”他可别想三言两语就哄我收下这份大礼!
 
  “这些都是特地为你挑选的!”他被我的反驳急得大声起来,一瞬间让我想起从前读过的两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末嫁时。可惜我和他虽相识于未婚时,我却始终没有心动过。仔细想一想,好象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没有拿他当挡箭牌、没答应他的饭局、没答应当他的舞伴,大概也不至于让他陷得那么深吧!
 
  “你不拿回去的话,我要生气啰!”我把项链、耳环硬塞到他手中,手心相触的那一刻,他竟搂过我,硬是吻住了我的唇,任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散落在柏油路上。我吓得忘了反应,而他温热的双唇像是饥渴了好久似的,直要把我吞没……
 
  “苏盼盼!”蓦地,一声低沉的怒吼在静寂的深夜中清楚地传来,秦亚东猛然放开我,我惊得差点放声尖叫。
 
  怎么会是聂咏夷?!
 
  天啊!他会怎么想我?以为我不甘寂寞?
 
  原来他一直隐身在黑暗中,他走到我身前拉着我进院子时,我还依稀瞧见他因发怒而闪动着亮光的脸庞。
 
  “聂先生,我……”秦亚东追了上来,极力想对聂咏夷解释,我却连一句话也不肯帮腔。
 
  “没你的事!我和盼盼有话要谈,你该回去了。”聂咏夷天生的王者架式,使得一句婉转的逐客令变得再坚定不过。他扣住我的手腕,停在原地转过身,硬是迫着秦亚东无奈地走出大门,才又拖着我进屋。
 
  进了屋内,他却只是冷冷地与我对峙着,让我觉得自己好象真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你骂啊!”我心虚地想先声夺人。“我怎么这么淫荡、这么寡廉鲜耻?没错,我就是不要脸,我渴望男人的抚慰,你如果没来,我可能已经和他上床了!”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你怎么可以让他吻你?”
 
  我从没听他这么大声说话过,不由得胆怯地退了一步,嘴上却犹自逞强,“我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你还会在意我跟别的男人怎么样吗?你上次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充分的自由?”他的确“充分”地冷落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看到这种画面会这么难受!”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让我的心紧紧地揪起,但随即我就想到,他在台北可风流快活着呢!
 
  “你和于香凝大白天的都可以在大马路上热情拥吻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该死!我和香凝怎么样是一回事,但你不准对不起我!”
 
  他报复性地堵住我的唇,那样深深切切、不留一丝余地的辗转吻着,像是崩溃了所有的理智才爆发出的情感。我没有响应,却乖乖地任他吻肿了我的唇。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不讲理的话?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公平?
 
  直到我们都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了我,眼里净是氤氲的情欲,好似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两人就可以肆意欢爱一番。我赶忙撇过了头,生怕他也在我眼里看到同样的东西。
 
  “你神出鬼没地来找我干嘛?”一开口我就后悔了——我的声音低哑到连自己都会想入非非。
 
  有了前车之鉴,他清了清喉咙才说:“你爸爸车祸住院了。情况不是很严重,可是,我想你大概会想回去探望他。”
 
  爸爸出车祸了?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聂咏夷专程到美国来,就为了问我要不要回去探望爸爸?
 
  “我……我回去会不会被骂?”知道了爸爸并无大碍,会不会被责骂反而成了我此刻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以后予勤敢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我会掐死她!”
 
  他存心挑衅嘛!指桑骂槐,以为我听不懂吗?
 
  我忿忿地回了一句,“我会先掐死那个欺负她的男人!”
 
  “你……”他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你走不走?”
 
  “我自己回去!”
 
  “这个假期的机票已经售完了,我请咏心动用关系才订到两个位子。你要回去看爸爸的话,就别任性!”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进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一个劲儿地往外走,正想率先出门时,他一把拉回了我。
 
  “把衣服换掉!”他的口气十分蛮横,不再是惯有的温文尔雅。
 
  “这件衣服又不会太华丽,穿去机场……”
 
  “我说换掉!”
 
  “我偏不要!”换衣服多浪费时间!
 
  “你不动手的话,我来!”说着他便扯高袖子,一手压在我肩上,一手绕到我身后,“刷”的一声拉下拉链。当他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背脊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抓住即将下滑的领口,气冲冲地回房间换了件圆领毛衣和牛仔裤,拖着行李袋用力地甩上房门往外面走去。
 
  聂咏夷把大门反锁后,上前来接过我的行李。走过屋前的院子时,午夜的星子正稀稀落落地缀在夜幕上,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似乎比平日更具风釆。微风徐徐吹来迷离的暗夜幽香,月光也透过树叶的闲隙,温柔地在小径上铺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知怎的,我回想起多年前他向我求婚的那个夜晚好象也差不多是这番景致。物是人非呵!此刻我忽然懂得了“欲语泪先流”的伤痛。
 
  “对不起,我知道我今晚很不讲理。”聂咏夷没有看向我,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荡在我耳际。这样一个沉稳内敛又有些孩子气的男人,却是再也不属于我了。
 
  因着他的道歉和我心里关于往日的回忆,我的满腹怒气才稍稍乎息,只是一直到上了飞机,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话。我跳了一个晚上的舞,又一再在脑海里盘算该如何面对爸妈,没多久就倚在舒适的头等舱座椅上,困倦地合上眼睛。
 
  一觉醒来,空中小姐已开始广播飞机降落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低头一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毯子,不知是聂咏夷还是空中小姐帮我盖上的。
 
  出了中正机场的大门,我居然开始胆怯,很想转身搭下一班飞机回美国。正推敲着这个念头的可行性时,聂家的司机却已经跑过来提走我的行李了。
 
  “太太,你终于回来了!”他满脸诚挚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这几天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令人难堪的“嘘寒问暖”呢!
 
  “你想先回家休息,还是直接去医院?”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时,聂咏夷开口征询我的意见。我犹豫了好久,心想既然回来了,挨骂是免不了的,干脆早点“受刑”,也省得整日提心吊胆。
 
  到了爸爸住的病房门口,我紧张地直想回身往楼梯口飞奔而去。可惜聂咏夷已敲了房门,拉起我的手硬将我往房里拖。
 
  踏进病房时,我正好和躺在床上的爸爸四目相对,心虚地赖在聂咏夷身后低下了头。聂咏夷推了我一把,害我脚步踉跄地顺势站在病床前,活像是个被押解到案的罪犯。
 
  “爸,你还好吧?”箭已在弦,我只得怯生生地问候着。爸爸的左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双腿都打上了石膏。妈妈在一旁削着水果,看到我时,愣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唤出我的名字。
 
  可是,爸爸却很不友善,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破口大骂,“你眼里、心里还有我这个爸爸吗?你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你教我如何向你婆家交代?”
 
  “爸,我爸妈没有怪盼盼的意思。”
 
  哼!谁要他为我说话?爸爸接下来会骂什么,我都可以猜出七、八成了。
 
  “就是这样,我才更觉得对不起亲家。”爸爸和颜悦色地对聂咏夷说完后,马上又转过头凶我,“你知道现在咏夷还得帮我管理公司吗?他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你却一个人在美国逍遥!”
 
  我一听更加生气,爸爸实在好偏心,叫“咏夷”叫得那么亲热,却对我凶得要命!
 
  聂咏夷也真会笼络人心,苏氏企业又不缺人才,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大庆,盼盼好歹是回来了,你就别再骂了。”还是妈妈最疼我!她晓得我一向爱吃苹果,笑着拿起桌上盛满切块苹果的保鲜盒递给我,却被爸爸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我老婆削给我吃的!”爸爸理直气壮地吼着,精神好得不像个病人,可见他住院期间有多么享受——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随侍在侧不说,还有女婿帮他分忧解劳,此时此刻更有我这个女儿乖乖地让他练嗓门!
 
  “盼盼,你要是想和咏夷离婚的话,你们就当着我的面签字,也算是爸爸替你作的主,免得让你吃亏!”
 
  哼,我当然晓得爸爸是想逼聂咏夷表示要继续和我一起生活。
 
  “好啊!我没意见。”赶在聂咏夷开口前,我满不在乎地一口应允。爸爸一听,气得甩了我一巴掌。
 
  我实在不敢相佶,爸爸竟然舍得打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他捧在手心上疼的……
 
  “爸,”聂咏夷上前拉开愣在原地的我,“我和盼盼回家再谈。”
 
  妈妈在一旁,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爸爸那么生气又受伤在床,她定不会出言相顶的。
 
  “爸!”我悲从中来,情绪激动地坐到床沿,哭着挨进了他怀里,“你别生我气,我……我心里也是很苦的啊!”
 
  “盼盼……”爸爸叹了口气,用缠满绷带的手臂生硬地环着我,“该怎么说你呢?”
 
  后来,爸爸坚持不让我回家住,即使我哭着哀求他,他还是要聂咏夷把我带回家沟通一番。爸爸说:“你一天是别人的妻子,爸爸就不能袒护你,让人说我没教好自己的女儿!”
 
  我满腹委屈、伤心欲绝地跟着聂咏夷离开,心里不禁开始怀疑:爸爸一直想要的会不会是像聂咏夷这般出色得体的儿子,而不是像我这样做事从不瞻前顾后、净会丟他颜面的小女儿?
 
  台北市的交通似乎比我印象中顺畅多了,没多久司机就把车子驶上了市郊高级别墅区的林荫大道。在那栋梦中常见的欧式巨宅前,予勤、予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四肢僵硬、惴惴不安地下车后,予勤马上跑过来,亲热地搭上我的肩,让我顿时感到安心不少。
 
  “跟老爸言归于好了?”她无视于在一旁站着的聂咏夷,促狭地调侃着我。我白了她一眼,才发觉她又高了些,脸蛋也愈来愈标致……愈来愈像她妈妈。
 
  “没有!”我回过神,斩钉截铁地否认后,随即伸出另一手搂过了予劲,笑容满面地往屋内走去。“你们都长高了耶!”
 
  “喂,你不会另结新欢了吧?”予勤扬着声调,怪里怪气地嚷着,活像在演话剧似的。“天啊!我怎么会生在这种家庭?老爸金屋藏娇,老妈红杏出墙!”
 
  “聂予勤,你愈来愈欠缺管教了!”
 
  聂咏夷的怒喝果然发挥了效果,场面登时静得让人难以适应。隔了好几秒,我才意会到予勤那一句“老妈”红杏出墙。惊诧万分地看向她,却只见她眨着慧黠的大眼睛对我笑着,一脸无辜。
 
  “好奇怪哦!我都觉得自己顶老了,可是在美国还有很多人追我耶!”我故意呼应着予勤的话,算是替被骂的她出口气。
 
  “真的?”一年多没见,予勤和我仍旧默契十足,她惊喜的呼喊声简直气炸了聂咏夷。“晚上来我房间睡,我们交换一下勾引男人的心得!”
 
  这回,聂咏夷没开口,予劲就先代劳了,“聂予勤,你活得不耐烦了!”
 
  “开个玩笑嘛!”她在聂咏夷面前毕竟还是有点分寸。“可是人家真的有好多话要跟盼姨说。”她更用力地勾着我的肩膀,“盼姨,我先去把床收一收,我还特别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干哦!”
 
  “牛肉干?!”我的双眼立时发亮,美国哪有迼么美味的食物?“我去帮你收。”
 
  “不行!”沉默已久的聂咏夷冷冰冰地打断我们的好兴致,“我今晚有话跟你说。”说完,他就拉着我往楼上走,留下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经过长途飞行加上天气有些冷,我在浴缸里泡了快半个小时,才全身舒畅地离开浴室。
 
  “过来!”一出浴室,聂咏夷便霸气十足地对我命今着。
 
  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在美国独立生活了一年多,居然怀念起被他“管”的滋味,但为了维护尊严,我故意漫不经心地缓步朝他踱去。没想到他一等我走近,就一把拉下我的身子,狂炽的双唇没让我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就覆了上来。他把我搂得好紧,那种激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的知觉不由自主地在他粗重的呼吸中沉沦,双手也不听使唤地搂住了他。
 
  直到他转移目标,吮吻着我的颈项时,我终于找回了理智并重得发言的能力。
 
  “你……你干嘛?”我强装生气地推开他,可是,他摩挲我面颊的动作为什么会让我感到有一种被宠爱的幸褔?
 
  “干嘛?!”他伏在我身上,对着我的耳朵呼出了不满的重复句,却让我全身酥麻,差点化成一摊水。“苏盼盼,你抛夫弃子多久了?今天晚上难道不该履行一下你为人妻的义务?”
 
  “你可以找别的女人!”我的口气很冲,如果他不是太笨,自知我意有所指。
 
  “你给我闭嘴!”我知道我激怒他了。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掠夺我的唇,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我情难自己地嘤咛出声,完全丧失了抗拒的力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当然知道。我对他的敌意呢?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结束了好累好累的一段抵死缠绵后,他翻过身背对着我,我则沉浸在适才的肉体欢愉中,有些昏眩又十分羞愧。尽管聂咏夷摆明了要很粗暴地对待我,但他还是不着痕迹地在试探我的反应。我想,我该死的配合度一定让他满意极了!
 
  “什么时候回美国?”他的声音冷冷地飘进我耳里,让我不禁一愣。这是刚刚那个热情如火的男人吗?
 
  “下礼拜一。”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前一秒才作出的决定。
 
  “我让秘书帮你订机位。”
 
  这下子,我岂不是不走也不行了?
 
  “不用了,我自己会订!”我实在非常生气。
 
  “我说了就算。”他的火气竟然不下于我,撂下话后就睡了,让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我揽着半床棉被,犹自生着闷气。这次回来,他没有再提要我留下来的话,甚至还有点赶我走的意思,大概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选择于香凝了。如果他真的同于香凝在一起,那我们今后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思及此,我居然感到十分不舍,忍不住撑起身子,俯视着侧睡的他。我的聂大哥还是很英俊……很自然地,我的手万般温柔地拂过他浓密的头发、好看的五官,心中一阵阵地抽痛着。他看起来已睡得很熟了,于是我轻轻地把棉被往下拉了点,恋恋不舍地抚着他结实的肌肉……猛地,我的手掌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他睁开眼注视着我,嗓音低哑得不能再低哑,“是不是想再来一次?”
 
  “才不是呢!”我的双颊倏地涨红。奇怪,他以前从来不会同我说这么暧昧的话。
 
  他定定地瞅着我,好半晌才吐出话,“可是我想。”
 
  “我……我不要!”我十分讶异于他的求欢,但还是赌气地拒绝了。当我正想躺回自己的枕头上时,他突然把我的脸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那么乖乖睡,别挑逗我!”他轻搂着我,声音里透着失望。我心里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是心非,毕竟我们好久没亲热了。
 
  静谧的夜里,我靠在聂咏夷怀里,脸颊平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明显地感觉到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和紧绷的躯体,自他身上散发出激情过后淡淡的汗水味密密地包里着我。这种亲昵虽然让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可是我们两人显然都无法好好入睡。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身体是彼此吸引的,在结合的那一刻,我真觉得可以为他牺牲一切,他一定不会有过这种感觉吧?
 
  思绪的波动稍稍平缓了翻涌的情潮,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逐渐模糊了意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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