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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苍之灵》作者:六月栀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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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十七章 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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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素月正在庭院中独自思索着,静寂中却突然梵音四起,随之心里一怔,便迷迷登登不自觉地随着那莫须有的声音起身出门而去。当她终于醒转过来,却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星星在朗月的映照下,显得那样悠远和飘渺。四周一片寂静,冥冥之中,有幽微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你来了么?”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好听的声音,却是带着丝丝缕缕解不开的惆怅和忧伤。

  “你是谁?把我掳了来,到底要做什么?”素月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而那声音竟像就是在耳边响起。她竭力保持着冷静,话一出口却是遏制不住的颤抖和尖利,然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沈肖!你在哪里?沈肖!”

  “他不在这里,你不用喊了。不是我掳了你来,而是命中注定,你会来和我相见。”那声音在耳边萦回着。

  “那你现身吧!”素月仓皇四顾。

  “只可惜时辰未到。若是果真有缘,献祭之日,你我自会相见。”声音叹息着,夹杂着那样深切的幽怨之情,“今日,让我来告诉你关于那个预言。”

  “预言?莫非你就是那个散播预言的人?那个害我国破家亡,害死我母亲,害我妹妹落入仇家之手的人!”她的声音里满是愤懑之情,那人如果此时现身,她定会不顾一切地和他拼命。

  然而,那声音却又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那都是命中注定的,而非人力所能掌握。红炉片雪。于千万年的轮回业报来说,那不过是万丈红尘中的一粒尘埃,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于恩怨情仇中不得安宁呢?我们的时间不多,从苍灵之山到这里,我的心已经追踪了千山万水。”

  “你是说你的心?”

  “不错,多少年了,我从未离开过苍灵之山。不要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我……”

  “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素月冷冷地打断他,然后傲然地说道:“那个预言谁人不晓,‘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轮回末世,刀兵起,民心废。是女转世,一统八荒’。我说得没错吧。”

  “你是她么?在你的心中却为何会有那样多尘俗的欲念?”声音里竟然满是痛苦与挣扎之情,“莫非这又是空候的一世!”平白的一声鸡啼啄破了累世的混沌,那声音颓然叹道:“我该走了。记住:苍灵之巅,巫之异宝存焉。女至,以身为祭。宝既出,九州遂安……”声音越飘越远,慢慢消逝在苍茫的夜色中。

  素月打了个激灵,像是从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空阔的四野,刚才的一切绝对不仅仅只是一场没有着落的梦。那声音似又在耳边响起:苍灵之巅,巫之异宝存焉。女至,以身为祭。宝既出,九州遂安……那说话的男子究竟是谁;这些神秘的预言又是什么意思?

  不及多想,素月便开始环顾四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这里来的,没有沈肖守护在身边,她竟有危机四伏之感。此时天色微明,旷野中的姑娘已是又饥又渴。在远方迷蒙的曙色里似有一处青瓦白墙的庄园安静地守候在微薄的流岚中,她揽起衣裙向前疾步走去。才走了没多久,便被两个十一二岁的童子拦住。

  “敢问姐姐可是沈大侠的主人素月姐姐?”其中一个童子清音脆嗓恭敬地问道,话音刚落,另一个童子便接口道:“如若不错,就请姐姐跟我们走吧,沈大侠正在庄上候着姐姐呢。”

  素月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双生子:两人一般高矮,一般衣饰,都用红丝绳绑起两根辫子,眉心点着朱丹,俊眼秀眉、聪明伶俐好生惹人怜爱。素月略一沉吟,问道:“你家的庄子可就是前面那处?”

  两个童子同声答道:“正是!”

  “那就请二位小哥前面带路吧。”素月心想,两位童子既能唤出沈肖和自己的名字,定是沈肖追着自己出来,现在庄子上了。有沈肖在,她便可以大大地放心了,于是安心随之而去。

  两位童子虽年龄尚小,却是走惯山路的。此时,两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嬉戏一般,竟也把素月落下一大截。素月赶了一阵,想自己反正是追不上了,好在就算认不清道路,庄子却一直在前方可见之处,便索性慢了下来。两童子见她实在脚力不济,也停下来,陪在她左右慢慢向庄子走去。

  “敢问两位小哥,贵庄是何宝庄,庄主高姓大名?”

  一个童子答道:“庄子叫做抹云庄。”另一个立即接口道:“我家主人叫水月心。”

  “水月心?”素月想起了鬼魅般的风铃儿,不禁皱眉道:“可是个年轻女子?”

  “水月心便是女儿家的名字吗?”一个童子怪道,另一个也认真说道:“我家先生已近百岁,自然不是什么年轻女子。”

  素月脸微微一红,又问道:“那两位小哥高姓大名呢?”

  “我是阿旃!”

  “我是阿檀!”

  两个童子又是齐声回答。素月根本分不出谁是阿旃,谁又是阿檀。但凭这几个名字,却可以猜度抹云庄的主人定不是什么凶悍暴戾之徒,倒应该是个清雅的世外高人。但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就在此地的呢?素月心中一懔,莫非他就是那个神秘声音的主人,就是他说出了那个不祥的预言?可那声音明明属于一个年轻男子,而水月心不是一个百岁老人么?她的心竟是越想越乱,索性摇摇头抛开一切,告诉自己,到了庄里所有的疑惑便见分晓。

  “你输了。”沈肖刚落下棋子,水月心便淡淡地下了定论。

  “我输了。”沈肖坦然地说道:“在下的棋技实在不堪与先生一弈。”

  “那是因为你的心不在棋局之上。”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水月心呷了口茶,注视着沈肖,依旧淡淡地说道:“想我那两个童儿一定正带着素月姑娘在前来鄙庄的路上了,沈大侠大可放心。老夫今日将沈大侠请到庄上,实是有事相托。”

  “庄主有何事,尽管道来,沈肖愿尽绵薄之力。”

  “沈大侠答应得如此爽快,就不怕老朽相托之事过于烦琐吗?”

  “沈肖何许人也?不过是命如流萤的剑客。只要庄主所托之事上不悖天理,下不违良心,此等事情,沈肖有生之年多做一件又有何妨?”

  水月心仰天大笑起来:“真不愧为名剑楼第一剑客!果然是个豪气干云的堂堂男儿!祈阳先生独具慧眼啦!”他突然收住笑声,一双锐利的眼睛瞪着沈肖,良久才叹道:“可惜!此等资质的男儿竟身为剑客!可惜!”

  沈肖淡淡一笑,对水月心的一片惜才之情并不以为意:“庄主认识在下的先主人?”

  “老朽今日只是想将一件异物托与大侠,并非有何不情之请。”水月心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匕首不足一尺,着实小巧玲珑,剑鞘极其普通,只用寻常的皮革做成,更没有任何饰物加以点缀。老人轻轻地拔出了收于鞘中的利器。沈肖只感觉一阵寒意扫过,眼前绿光一闪,心中不禁惊呼起来:老人手中的竟是自己平生从未见过的异物!那利器形状虽与一般刀具无二,只是它如寒潭深水般的幽绿以及三尺之外都能清楚地让人感觉到的锋利,让人一看便知,它绝非寻常之物。

  水月心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幽幽地说道:“这柄匕首名唤瑾灵,取极北极寒之地的千年玄冰铸成。只须剑刺丹田,即使是不死之人,也定会命丧其利刃之下。”

  沈肖心中一懔道:“庄主是要把如此珍贵的宝物托与在下吗?可是要在下将它交与何人?”

  水月心笑道:“老朽并非瑾灵之主。五十年前有人将此剑托与老朽,相约五十年后来抹云庄取回。如期限已过,尚无人来取,老朽可将瑾灵赠与有缘人。”见沈肖一脸疑惑,水月心又道:“如今,五十年之期早已过去多时,老朽也自知不久于人世。这柄瑾灵玉剑便赠与大侠,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沈肖大惊,忙推辞道:“在下愿为庄主一尽绵力,却是决计不敢收下此等宝物。”

  水月心叹了口气还剑入鞘,幽幽地道:“一尘不染冰霜操,万镜俱空水月心。原本老朽是与尘世再无瓜葛之人,只是不想这灵物竟与枯骨同掩尘沙。沈大侠竟如此忍心,不让老朽终能无牵无挂地走上黄泉路么?”

  “庄主何出此言!”沈肖不不禁慨然叹道。

  “大侠可是答应老朽了?须知世间难得有缘人哪!”水月心说罢,起身双手捧剑于顶,郑重向沈肖一拜。

  沈肖急忙起身接过匕首,扶住老人道:“在下只是暂为保管。还请庄主告知,有缘是何种缘法。有朝一日,还得按此法将瑾灵托与他人。”

  “有缘就好,还能是何种缘法呢?”老人淡淡地说道。

  此时有一孩童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朗声说道:“先生,素月姐姐到了,此时正与阿旃在前厅喝粥呢。”

  水月心让沈肖将瑾灵收于腰间,便一起随童子向前厅走去。

  看见沈肖,素月不禁眼睛一亮,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平白地安定下来。沈肖的身边是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清矍的面容,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声音清朗而苍劲。此人想来就是水月心了,昨夜莫非就是这个老人让人掳劫了自己?素月寻思着。一番客套后,三人落了座,旃檀二童子奉上清茶。

  “老朽昨夜见姑娘深夜独行于荒野之中,不知何故?”

  素月一懵,着实气恼,心想这老头如此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想将一切推了个干净么,不禁冷冷地说道:“小女子为何独行于荒野之中,庄主果真不知么?”

  沈肖见素月出言不逊,急忙道:“昨夜属下听见庭院中有异动,便立即追了出来,接着便随先生到了此地。属下也正想问主人,为何独自离开客栈?”

  “你们早就认识的么?”素月冷冷地问道,犀利的目光逼视着沈肖。

  沈肖一怔,水月心连忙说道:“姑娘定是有所误会。沈大侠也是因为不见姑娘踪影,情急之下才追踪于此,与老夫刚刚认识罢了。”

  见沈肖认可地点着头,素月不禁纳闷,莫非此人真与自己昨夜的奇遇无关,那个说出不祥预言的男子究竟是谁?想想终究是追问不出什么,便转换了话题:“我随旃檀二童子一路走来,见不少山丘竟被砍伐殆尽,不知何以至此?”

  水月心长叹道:“生逢乱世,即是在这荒村野岭之中,终不能闲云野鹤般远离尘嚣。这巫之族的大王昊天自诩天命所归,觊觎九州八荒已久。近年来更是伐木炼兵、占山围田、连年征役,一场为祸天下的战事恐就在眼前啊!姑娘一路所见的荒山,便是士卒们伐木铸造兵器所致。”

  想不到昊天竟是此等人物。那么,母亲让自己守住的秘密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如果不告诉他,他又如何肯为自己报那亡国灭族之仇?素月暗自思索着。

  此时,沈肖却叹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那说的都是制造战乱的所谓王者,而天下黎民苍生却是连草芥都不如。一场战争,不知又有多少冤魂无人收留,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素月从未听沈肖如此感慨过,不禁向他望去,却见他一向淡漠冰冷的脸颜上竟有许多激烈的情绪,不觉大为惊异。

  “沈大侠说得极是。”水月心道,“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不死之人?”见沈肖和素月摇头,老人继续说道:“巫之族南部有一地名为孔翎,实是不毛之地、瘴疫之乡。传说孔翎境内的沼泽深处有一眼苦泉,在泉水中日夜浸泡七年,可得刀剑不入的不死之躯。先王巫释在位时,孔翎是现在大王昊天的封地。有人说,昊天便是那些在苦泉中甘受七年之苦,终获不死之身的人中的一个。”

  “世间果真有如此奇异的人么?”素月神情骇然地问道。

  “当然,这只是传说。也有说,丹田便是这不死之人的要穴,但普通兵器也是伤不了的。只有用对兵刃,一击而中,方能取其性命。”

  沈肖若有所思地望着水月心,却见老人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此时素月却在想,眼前的这位老人是见多识广的,何不把那些神秘的预言说与他听,或许能让自己豁然开朗。想到这里,她沉吟道:“这些年来刀兵四起,听说都是为了一个不祥的预言,为了找寻预言所指之人。不知庄主可曾听说过那预言。”

  水月心一双燃灯般透彻清亮的眼睛紧盯着素月,沉声念道:“‘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轮回末世,刀兵起,民心废。是女转世,一统八荒’。不知姑娘说的可是这个?”

  “正是。但这只是预言的一半。”素月一双清冷的眸子熠熠生辉,“‘苍灵之巅,巫之异宝存焉。女至,以身为祭。宝既出,九州遂安’。加上这些,预言应该算完整了。”

  沈肖一脸的惊愕,水月心也骇然地望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良久才说道:“后半段老朽倒是不曾听说过。不知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

  “庄主不用管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女子只想问一句,庄主可解得这预言?”

  水月心轻捻尽白的胡须,心道,这姑娘年纪虽小,却绝非凡人,世人听说的也就是预言的上半段,而她竟能说出下半段。想到此处不禁心中黯然,仅半段预言已让天下生灵涂炭。现在有了这后半段,竟不知黎民百姓还将遭受怎样的杀戮和鲜血!略一沉吟,水月心才悠然说道:“老朽只是荒野粗陋之人,这预言怎么解,是说不上来,但老朽倒是知道一些神话传说,或者可以帮助姑娘消解心中的疑惑。”

  “既是神话传说还是不说得好!”沈肖在一旁搭话,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素月对这预言知道得越少越好。

  “庄主请讲,小女子倒是极愿意听的。”素月却坚持道。

  “佛前都是有缘人。姑娘既然来到鄙庄便是与鄙人三世有缘,老朽就不妨将胸中所知倾囊相告。一世总有一世的孽,天命如此,不可违逆啊!”水月心说罢,稍作沉思,便将一段早已湮灭在了岁月沧桑中的远古传说缓缓道来……

  在远古的神话时代,北有毒龙吐毒风为害天下苍生;南有幽冥鬼母专食三岁孩童;东有铁壁铜山横亘南北阻挡水源。天帝让天神大巫下界为民除害。那大巫在诸神中列至末位,道行最为浅陋,但为民间疾苦计,大巫毅然领命。

  在北方的葱岭一带,大巫与毒龙恶战三年。这毒龙据说是极为暴戾凶残的。衰弱的人看它一眼,便会死去;而强壮的人接触到它吐出的气体也不能幸免。但大巫最终将毒龙割皮取头,杀死在葱岭极北的地方。以后的三年,大巫又与南方的幽冥鬼母斗智斗勇。这幽冥鬼母前世曾是一个公主,由于战祸突起,丈夫与三个孩儿都在战乱中丧命。她在自缢前指天发誓,要天下孩童都为自己的孩子偿命。死后戾气不化,堕落鬼身,成为杀人儿女、专食孩童的幽冥鬼母。大巫最终将其点化,使其终能投胎转世。然后,大巫又耗费了三年时间凿通铁壁铜山,将西方之水引至东方,使万千黎民百姓免受干旱之苦。

  传说中,大巫之神用来斩毒龙、斗幽冥、凿铁山的神器最后失落于民间。

  听完了故事,素月略一沉吟又问道:“‘宝既出,九州遂安’又是何意?莫非预言所指之宝物便是大巫之神失落于民间的神器?那就是说,得到神器的人,就能一统天下?”

  水月心注视着窗外昏黄的天空,淡淡地说道:“对预言的理解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天下百姓想的是大巫之神的神器能为民除害,消除战祸和灾难;王侯将相想的却是囊取四宇、一统天下,成就永世的霸业;至于老朽则认为,神话预言不过是传说中的事,与现世中的人有何干系,安宁与和平才是万千苍生所念。”

  素月朗声道:“庄主此言差矣!当今天下,刀兵四起,就是因为各路族王割据一方。想那东方内省而平和的族类——苍之族,他们从不扩张、从不征讨,竟也遭受了亡国破家之祸,仁慈善良的女王苍旻也不能幸免于敌人的屠刀之下。”说道这里,素月的声音略略有些颤抖,稍一停顿又继续道,“月姬转世,取得大巫之神器,一统天下,这才是九州八荒世代永享和平安宁的惟一可能!”

  水月心望向素月,想不到这个小小年纪的女子,竟能有如此的心肠!当下心中骇然,莫非这就是传说中苍之灵、月之主的月姬转世;这便是龙祗和昊天拼命寻找之人!随即不禁慨然想到,天意竟是如此不可违逆的么?这女子如与残暴的昊天联手,自己五十年的苦心等待便真成了大梦一场!

  此时沈肖已然起身,对水月心拱手道:“今日多有搅扰,就此告辞!”素月也起身拜别。

  水月心一脸颓然,向二人拱手朗声地说道:“两位好自为之!”苍凉的目光却落在了沈肖腰间那柄瑾灵玉剑上。

  走出抹云庄已近晌午,沈肖将素月扶上马,自己也骑上了水月心所赠的一匹白马上,缓缓向小镇走去。

  天色苍黄而阴沉,两人一路无言。素月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如果我死了,你该如何?”

  “主人的安危关系剑客的信誉和性命,沈肖就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辞。”沈肖坦然道。

  “就因为我是你的主人!如果我不是你的主人又当如何?”

  “急人危难是剑客本色,沈肖定当鼎力相助。”

  素月皱了皱眉头,似对他的答案有些失望:“听说昊天与名剑楼势不两立。随我去到梵城,你的生命谁也无法保证。你为何不求我,就此与你自由?”

  沈肖淡淡一笑道:“剑客原本就是命如流萤之人,若是为了苟活于世而背弃自己的使命,这样的人与畜鬼又有何异?”

  素月赞赏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到了昊天的梵城,我便放你自由身。你也不用再去完成祈阳交的任务,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自由不一定要用性命去赎,有些东西你一旦拥有了,便可拥有一切!”

  沈肖诧异地望着素月,竟仿佛初相识一般。他不知道她昨夜究竟遇见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知道那个不祥的预言的。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着一个曾经纯真无邪的十八岁少女的心。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十八章 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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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西再走十余日便是巫之族的都城梵城了。沿途伐木炼兵、围山造田的忙碌景象让沈肖的眉头越锁越紧,即使是在山路崎岖、人烟至为稀少之地,竟都能看到昊天派出的征夫。素月变得更加沉默了,巫之族与她想象中大不一样,昊天的横征暴敛更是她想所未想。

  站在高高的山脊上,终于可以看到昊天的梵城了。这日酷热难当,太阳虽被层云遮蔽着,空气中却是驱不散的湿热。素月端坐在马背上,凝视着历经千山万水,最终要去的地方,心中竟是一片凄惶。梵城和坐落在苍灵山下宁静安详,没有巍峨的城墙,没有高耸的箭楼的故乡多么不同!梵城就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城墙森严、箭楼林立,远远得就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走进梵城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梵城的房屋不是散落的庭院,而是高耸的阁楼,一户户挨得十分紧密;街道是光滑的青石铺就,却十分狭窄和拥挤;满街都是人,而且行色匆匆,他们操着一种与先前所到的几个巫之族城镇都不同的奇怪口音,而且大多嗓门粗大。素月非常不喜欢梵城,一想到自己将要在这里度过很长,也许是一生的时间,便非常沮丧。

  进入梵城,风便向素月进言,先在客栈安顿下来,待他入宫禀告了昊天,再率队迎她入宫。疲惫不堪的素月想了想,接受了他的建议。

  安顿好素月,风快马轻骑,直奔王宫而去。在宫殿门口,他略一迟疑,却又扬鞭奔向了大将军海晋的居所。

  “你右手已废,还回来做什么?”海晋便是昊天手下六大侍卫中排名第二的海将军。他剑眉横扫、凤眼含威,身材略显瘦削。此时,正准备入宫的海晋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冷冷地打量着一脸落魄的风。

  “虽不能再使剑,但属下还有一副对将军的赤胆忠心。而且,属下此番并非独自返回。”风冷静地答道。

  “那你带回了谁?”

  “苍族的素月公主。”

  “公主?”海晋有些不屑地扬了扬眉头。

  “不错。将军试想,大王胸怀天下已久,龙族是我巫族眼下一统四野八荒的最大障碍。属下此行,虽未能找到传说之人,但苍族公主却是我巫族出兵讨伐龙族最好的借口,也是笼络苍族臣民同仇敌忾的最好筹码。大王圣心大悦,将军居功至伟!”

  海晋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海晋何须在大王面前用一个女人来邀功取宠!”

  “属下失言!”风心中一懔,竟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拜道,“属下一心只想留在将军身边,鞍前马后,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还望将军念在属下一片赤诚之心,替属下在大王面前讨个人情!只要能留下,属下为将军万死不辞!”

  “罢了,起来吧!”海晋叹了口气,“你的手虽已废,却是我的爱将,我又如何肯舍弃你。留在我身边,大王不会将你赶出宫廷的。”

  “多谢将军再生之恩!”风感激不已。

  “公主此时身在何处?”海晋一脸淡然的问道。

  “属下将公主安置在客栈之中。将军可是即刻便要前往?”见海晋不说话,风急忙说道,“公主身边有一名护卫,此人是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公主对他极其信任。此人不除,将来定是我巫族的心腹大患。”

  海晋脸色一变,怒道:“你明知大王与名剑楼势不两立,怎会让他到了梵城?这若是让大王知道了,你要我如何保你性命!”

  “为了除去沈肖,属下也曾精心设计,却是功亏一篑。”风急忙辩解道,“如今,沈肖就在梵城,无非瓮中之鳖。将军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取其性命。”

  海晋思索着,不禁问道:“他竟肯舍命送公主到梵城?”

  “他的性命已被公主买下,取下了人皮面具,再不以名剑楼剑客自居。”

  “此人非除不可!”

  “属下也是此意,但那沈肖剑术相当了得,风又废了右手。要想将他拿住,恐怕得雷和石二位亲自领兵前往。”风在心中早算计好了,先将泄露沈肖身份的罪名推到雷和石二人身上,再借二人之手除掉沈肖。这样自己便能同时获得海晋和素月两人的信赖,可谓一石二鸟。

  “就这样吧。我在宫门处等你将公主带来。另外,传我的口令,让雷和石亲点二百精兵,擒拿沈肖。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告退!”风缓缓地走了出去。

  很快,风便带着雷和石以及二百精兵将客栈团团围住了。

  “风兄弟,我们这就杀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雷异常兴奋。

  “我看未必。不求胜,但求保命,以沈肖的功力和剑术,我们恐怕奈何他不得。”石谨慎地说道。

  “石兄弟说得没错,要硬拼,我们不是沈肖的对手。”风白了雷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一兵一卒!”

  “可海将军的命令……”雷不解地问道。

  “我会说服公主交出沈肖。”

  “公主会答应吗?”石心中满是疑惑。

  “公主答不答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绝不会容许名剑楼的人留在梵城!”

  “不错。大王生平最痛恨的便是名剑楼。”石点头同意。

  “你们只要等在这里便好!”风说罢,翻身下马,走进了客栈。

  重兵围困,客栈早已乱作一团。

  红萼有些惊慌地跑了进来:“客栈已被重重包围,领头的像是在碧落崖时要取沈大哥性命的雷和石。”

  素月大惊,不安地说道:“怎会如此?昊天难道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么?”

  沈肖镇定地说道:“公主请放心,属下拼死也会守护公主!”说罢,拔住玄铁剑,拉起素月的手,便向屋外走去,却正与风撞个正着。

  “风,你这是何意?”素月厉声问道,“是想要我性命么?”

  风急忙跪地拜道:“属下对公主一片赤胆忠心!公主抵达梵城,属下已将消息传入宫廷。海将军着令属下亲迎公主进宫。”

  “厉兵秣马,如此排场,都是为接我的吗?”素月冷冷地说道。

  “这……”风望了沈肖一眼,迟疑道,“公主进城的消息已传到雷和石二人耳中。二人欲取沈兄人头向大王邀功,所以……”

  “他们敢!”素月傲然地说道,“沈肖是我的人,谁敢动他一跟毫毛!昊天的宫廷莫非容不下苍族的一名家臣?”

  “属下适才力阻雷、石二人进入客栈,就是要向公主进言。”

  “有话快说!”素月不耐烦地说道。

  “雷、石二人有令在身,沈肖若是反抗,格杀勿论。所以,属下斗胆,希望公主让沈兄先缴械投降再……”

  “你们自知绝非沈大哥对手,便想以此诡诈之法谋其性命。你当我们白痴啊!”红萼愤愤地说道。

  “公主!沈兄毕竟曾是名剑楼剑客啊!这是大王最忌讳的。若不束手就擒,怎显其效忠巫族,别无他图的诚意?沈兄的性命在公主手上。大王宅心仁厚,公主只要能说动大王,一定能让大王放沈兄一条生路,允许他留在梵城,甚至留在宫中。请公主三思啊!”风其实早已盘算好了,以昊天的为人和气量,是绝对不可能容许名剑楼的人留在自己的王城之中的。沈肖一死,素月除了信任自己,依赖自己,便再无别的选择。

  除了沈肖,素月根本不信赖别的任何人。她虽涉世未深,但这几月的奔波和历劫在她心中深深植下了一个信念——只有沈肖才肯为自己出生入死,交出沈肖,无异于自断手足。在自己即将前往的危机四伏的陌生宫廷中,没有沈肖,她如何能安然度日?“不用考虑了!你们要带走沈肖,就将我一并带走!”

  素月的固执确在风的意料之外。他如何能在她的眼皮下,让人追杀沈肖。她毕竟是至高无上的公主,且对大王大有利用价值。她一句话,杀死一个废人,绝对绰绰有余。

  “公主,请听沈肖一言。”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肖淡淡地说道,“公主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才到了梵城,怎可为了区区一个沈肖功亏一篑?更何况,将公主安全护送到梵城,属下使命已经达成,便是死,属下也是无怨无悔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素月负气地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除非昊天改变主意,除非他答应我将沈肖留在身边!”

  见素月说得如此毫无转圜的余地,风心生一计:“既是如此,属下甘愿留下与沈兄相伴。雷、石二位念在兄弟情深,或可网开一面。公主可速速进宫,说服大王留下沈肖。我向公主立誓,今日,风与沈肖同生共死!”

  “沈肖的性命无须劳动大驾担保!”沈肖对八面玲珑的风素无好感,“公主进宫吧,勿以属下为念。屋外一干人等未必能奈何得了沈肖手中的玄铁剑。沈肖相信公主一定能说服大王!”

  素月思索着,迟疑半晌,才咬牙点头道:“风,沈肖若有任何差池,我惟你是问!绿衣、红萼,你们留下!”说罢,疾步走了出去。

  眼见素月走出客栈,乘上车驾被带向宫廷,石急忙走进了客栈。“风兄弟……”石正欲询问是否可以动手。却见风严厉的眼神扫来,只听他冷冷地说道:“石,你若念在我们兄弟一场,切勿轻举妄动!”石看着他和沈肖,疑惑地退了下去。风心中早已盘算好,依照昊天的个性,绝对不可能答应素月放过沈肖。无论死活,沈肖决计不会留在梵城。只要沈肖离开,他便会成为素月惟一的依靠。对一个残废之人而言,一个公主,哪怕是一个失去王冠的公主,都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在昊天的宫殿异常雄伟森严。素月被带进了一个装饰十分华丽的房间,这里到处都是屏风和厚重的帷幕,让人有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闷,全然不是灵月宫那般轻纱飞扬、薄幕低垂的光景。几个宫女呆呆地侍立在一旁,她们衣饰繁复、包裹严实,都梳着式样复杂的发髻,簪着华丽的饰物。素月自己仍是一身在苍之族时的打扮:线条简洁的裙装,黑发飘垂,只在脑后用丝带束起一绺,更没有别的饰物了。

  “告罪!告罪!让公主久候了!”一个男子豪壮、粗鲁的声音竟似响彻整个宫廷,让素月一阵心惊。她转过身,见一个满脸虬髯、身形矮壮的男子疾步向自己走了过来。男子一双岩缝眼,眉毛俨然两点浓墨,鼻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厚唇方口倒有几分帝王之相。素月心中一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昊天,他已经在位有五十年了,怎会这般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莫非真如水月心说的那样,他竟是不死之身吗?正惊疑间,那男子已走至眼前,几名宫女已跪倒在地,直呼“大王”。素月不再犹疑,也垂首盈盈拜了起来。

  男子急忙伸手扶起素月,红光满面的笑脸赫然就在她的眼前。他粗壮的嗓门大声嚷道:“公主不必多礼!一路上可是受惊了?我昊天对不住你的母亲苍旻女王啊!”

  素月不禁悲从中来,哀声说道:“素月不远万里前来贵邦,就是希望能得到大王的护佑,并助我复国兴族。”

  昊天的脸不易察觉地沉了沉,却依旧热情地说道:“公主不必心急。我巫之族虽然地狭物薄,但那不可一世的龙祗也是不敢轻易问我要人的。公主如不嫌弃,可在鄙邦长住下去。”

  素月抬头怔怔地看着昊天,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没有确定的利益,是不可能指望他会出兵让苍之族复国的。她吸了口气,毅然地说道:“大王可曾听过那个惹得天下刀兵四起的预言?”

  昊天狐疑地看着素月,挥手斥退了房间里的人,作态地问道:“什么预言?”

  “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轮回末世,刀兵起,民心废。是女转世,一统八荒。”素月朗声道,“正是为了这个预言,为了找到转世的月姬,龙祗才不断发动战争,吞并了周围每一个据说是收留了转世月姬的族类,当然,也包括苍之族。”

  昊天沉吟道:“这只是没有根据的传说。”

  “大王心里明白,这绝不仅仅是传说。得到了月姬便得到了神灵的护佑,便可征战四方,一统天下!大王这些年励精图治,铸炼兵器、囤积粮食、征召勇士,难道就是为了将大好的河山拱手让给龙祗吗?”

  昊天阴鸷的眼睛落在素月的脸上,冷冷地说道:“那以你之见,我当如何?”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用左手轻轻扯下了右肩的衣服,露出一只瘦削光润的肩头,然后转过身。昊天岩缝一般的眼睛竟也睁圆了:在素月的肩背之处赫然有一轮满月般的暗红色胎记。只听她清冷的声音在阴晦的屋子里响起:“‘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大王可看仔细了么?可是生而如此?”说完,她泰然地拉好衣服,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昊天。

  “你,果真是转世月姬?”昊天的脸竟有些苍白,声音也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对神灵的敬畏,还是因为获得神佑的兴奋,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不错!”素月的声音坚决如铁,“我会帮助大王一统天下,条件是大王先助我复国。”

  “你便是转世月姬!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昊天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大王!”

  听了素月的呼喊,方觉自己失仪,他急忙正色道:“只是苍巫之间横亘着五百里草木不浮的洛湖和座座绝岭雄峰,大军着实难以过去啊!”

  见昊天仍在犹豫中,素月冷冷地说道:“借道龙之族。不灭龙祗,大王无论兴兵何处恐都有后顾之忧。”

  素月的话正说到了昊天的心坎上。他是绝对不愿意为区区一个苍之族的复国之计大动干戈的,但如果转世月姬能助他覆灭强盛的龙之族却是再好不过了。龙族一旦不复存在,那天下便是他昊天的囊中之物了。

  昊天粗豪的笑声又响彻了整座宫殿。

  素月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急忙说道:“素月还有一事相求,请大王务必答应素月。”

  “你尽管道来!”昊天此时正在无比的兴奋之中,毫不犹豫地说道。

  “素月此番历尽艰辛才抵达梵城,一路之上,全靠家臣沈肖全力护卫。素月要将他留在身边。大王若要素月住在宫廷之中,他也必得守护左右。”

  “这有何难!”

  “可是大王,沈肖原本是名剑楼剑客。”

  “名剑楼?”昊天的脸霎时变得阴沉起来,“绝对不可以!别说是名剑楼的剑客,就是名剑楼的仆役或者受过名剑楼恩惠的人,都决计不可能容身于梵城,更不可能进入我昊天的宫廷!名剑楼的人都得死!”

  “我不知大王与名剑楼有何恩怨纠结。我只知晓,我已为沈肖赎身,他如今只是苍族王室的一名家臣。杀了我的家臣,莫非就是大王要赠与我的见面礼?”

  “公主!”昊天十分气恼。

  “我绝不会妥协!”素月坚持道,“大王,素月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如果大王不信任沈肖,我们可以住在宫廷之外。为了大王的王图霸业,素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昊天皱起了眉头,焦急地在大殿中跺来跺去。如果素月不是转世月姬,一切便迎刃而解了。他绝对不会容许名剑楼的剑客活在自己的眼前!左思右想,犹豫了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公主既然坚持,那就让沈肖留下吧。但得委屈公主住进指月楼。那里离孤王的寝宫最远,这样孤王也安心些。”

  “哪里都好,只要留下沈肖!请大王下旨吧!”素月高兴地说道。

  “下旨?”昊天又是一阵疑惑。

  “沈肖正被雷和石围困在客栈之中。请大王即刻下旨,将沈肖和两名侍女接到宫中。”

  昊天又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来人啦!”一名内侍应声而至。“宣天将军和海将军上殿!”昊天吩咐道,又对素月说道,“来见见巫之族居功至伟的两名勇士吧!”

  “可是,大王……”

  “公主不必心急,孤王总得找个传旨之人吧。”

  素月只得缄默。天和海走了进来。天已是须发花白,眼睛闪烁着忠诚和睿智的光芒。海晋看来和沈肖一般年纪,目光严峻、深不可测。素月心不在焉地应对着昊天与两位显赫的侍卫,心中只惦记着沈肖的安危。突然,她眼睛一亮:“天将军,你的配刀可是家传的?”

  被素月兀自一问,天愣了愣答道:“不错。天自幼与双亲失散,此刀便是天与家人相认的凭据。”

  素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昊天说道:“大王答应素月之事可否……”

  昊天挥手示意她止住:“海晋,你即刻去公主下榻的客栈,传我旨意,带沈肖和公主的两名侍女进宫。公主今后就住在指月楼。”

  海晋大吃一惊,不禁说道:“大王可知那沈肖……”

  “别说了!你去吧!”昊天有些气恼地挥了挥手。

  海晋看了看素月,满怀疑惑地退了下去。昊天与名剑楼仇深似海,怎会为区区一个失去权势和王冠的女子放弃刻骨铭心的仇恨呢?转念一想,也许雷和石已按照自己的吩咐杀死了沈肖。当他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客栈,却见雷与石依旧守在客栈门口,不由大怒,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风见海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心中大喜,只道昊天已下旨对沈肖杀无赦。“海将军!”他喊着,站起身来,故意靠到沈肖身旁,一副自己被挟持的模样。

  海晋并不理睬风,却对沈肖冷冷地说道:“你便是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不等他答话,海晋手中的宝剑已然出鞘,直指沈肖的面门便是三剑。一旁的绿衣与红萼不禁吓得惊叫起来。

  沈肖急忙举起玄铁剑挡住,问道:“这位定是海将军了。敢问将军是想试探在下的剑术,还是欲取在下的人头?”

  “有何不同?”海晋问道,攻势却是越来越急。

  “当然不同。若只是试探而已,在下定当奉陪;若欲取在下人头,恐怕将军还需雷与石的一臂之力。”

  海晋闷哼一声,心知合三人之力也未必是沈肖的对手,他无非是想试试沈肖的功力和剑术,于是收剑而立,冷冷地说道:“请吧!公主还在指月楼等着你!”说罢带着风、雷、石三人走了出去。

  “沈大哥!看来公主成功了!”红萼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我们进宫吧!”

  沈肖点点头,向屋外走去,心中好生疑惑。他根本不认为素月能够说服昊天将他留在身边。他已经做好准备,杀出重围,在梵城隐姓埋名,嗣机完成剑客的使命。眼下的一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素月究竟是如何说服昊天的呢?

  昊天的宫殿戒备森严,可谓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昊天素来小心谨慎,除了寻常的宫廷守卫,每天夜里还有六大侍卫轮番守护。

  指月楼在整个宫廷的西北角,十分僻静,离昊天的寝宫和君臣议事的大殿都非常远。此时,素月已在指月楼等得很不耐烦了。

  “沈肖!”见一行人匆匆走了进来,素月急忙迎了出去,急切地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淡淡一笑道:“沈肖贱命一条,让公主担心了。”

  她的心情似乎格外明朗,毕竟再也不用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了,竟是有些俏皮地说道:“你本是我买来护驾的侍卫,却反而要我来保护你,沈肖,你该如何谢我?”

  “是属下失职了。沈肖甘心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素月眉头一扬道:“原本我说过可以放你自由。如今既然你欠我一份人情,我打算收回成命。我要你永远守护在我身边!”

  “沈肖从未奢望过自由。沈肖愿意一生一世守护公主平安。”他平静地答道,仍是一脸的风清云淡。

  “真的!”素月粲然笑了起来。

  这一路艰辛异常,她总是绷着一张俏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轻松和愉快,他不禁说道:“剑客,不,沈肖是不会撒谎的。”略一思索又问道,“属下有一事不明白,昊天怎会答应公主,将属下留在宫廷之中呢?”

  素月收起了笑容,傲然地说道:“因为,我便是传说之人,便是他们要找的转世月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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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十九章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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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樗棉花开时节。光阴荏苒,转眼之间苏兰在天娑城龙昳的府邸归龙居已经住了整整一年。隔三岔五趁着龙昳进宫议事,她都会约上侍女阿玳一起到附近的寺院里进香。春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落在花枝妖娆的寺院内,樗棉花香气袭人。那时,她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之中。她还清楚地记得,龙昳骑着骏马,穿过一片落英缤纷的樗棉树林,在春日的落阳中向自己缓缓走来时的模样。可他却让人砍掉了归龙居里所有的樗棉树,只因为不喜欢看她睹物生情,不喜欢她看一棵树的眼神竟比看他的更热情。他是个飞扬跋扈的人。记得初进归龙居时,她曾问他,为何门匾上题的是“飞龙在天”而不是“归龙居”。他却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乃二月出生。早春二月,飞龙在天,最是清贵刚强不过的命格,运筹帷幄之中,绝胜千里之外,当然要叫‘飞龙在天’了!”后来她才知道,龙昳长年征战沙场,大王希望儿子每次都能凯旋,所以又赐名为“归龙居”。

  “苏兰妹妹,我们该走了。王子回去见不到你,又该发脾气了。”阿玳催促道。

  为了磨平儿子心中所有温柔缱绻的情愫,龙祗一度遣散了归龙居所有的侍女,直到十五岁龙昳开始随军征战沙场,他才亲自为他挑选了两名侍女——阿玳和江蓠。阿玳性格开朗,对人至为和善,很快便与苏兰成了要好的姐妹。

  苏兰点点头,两人携手走出了寺院。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苏兰却最好清静,只顾低头行路,也不管周遭事物。

  “是娶新媳妇呢!”前方锣鼓喧天,阿玳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挤了过去,“新娘子的花轿被一群耍杂耍的挡住了呢!呀,那不是咱们归龙居的桑陶总管吗?他怎么会在迎亲的队伍里呢?”

  苏兰不禁望向前去,只见归龙居的大总管此刻正带着一群家丁与那杂耍班子的人纠缠。桑陶是大王钦点的归龙居大总管,却是个心胸狭隘、贪得无厌、穷凶极恶之徒。归龙居里的丫鬟仆役无一不被他欺凌折磨过,提起他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剥皮食肉。只是,龙昳对府中之事素来不闻不问。不管桑陶名声多坏,他都似毫不知情一般。

  “玳姐姐,我们走吧。我不想桑陶看到我们。”苏兰不禁拉了拉阿玳的衣袖。

  “怕什么!王子不会听那个老家伙嚼舌根,怪罪于你的。那个老家伙又在仗势欺人了!”阿玳皱起了眉头,叹道,“也不知王子是真的不明就里,还是故意充耳不闻。怎由得这个老泼皮在外浑闹,坏了咱们归龙居的名声?”

  “他的心思怎会在这些琐事之上呢。我们走吧!”苏兰说着,拉起阿玳便往外走。却听锣鼓声突然凌乱,并逐渐沉寂下来,却有人不断高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不等她明白过来,眼前人影闪动,一名红衣女子径直跌跌撞撞地扑入她怀中。她定睛一看,那女子虽然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却被人用布条堵了嘴,绑了手,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慌和恐惧,脸上爬满了眼泪。苏兰急忙将她扶住,还来不及说话,桑陶已带着家丁追至眼前。

  “苏姑娘!”看见苏兰,桑陶倒着实吃了一惊,他清楚眼前的女子正是龙昳身前的大红人,言辞间也不免客气了几分,“相请不如偶遇。姑娘不如到府上喝杯喜酒,如何?”

  苏兰一听不禁怔住了,疑惑地问道:“这位姑娘……”

  “正是小人的儿媳妇。”桑陶一脸谄媚的笑容。

  “恕小女子见识浅薄,竟不知天下有此等礼数!有如此绑着新娘子出嫁的么?”苏兰依旧温言软语,言辞间却是不容质疑的诘责。

  见桑陶脸色一变,阿玳不禁拉了拉苏兰的衣袖,附耳道:“桑家的事,我们还是别管。这老家伙最擅记仇,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都要一笔一笔清算过才安心呢!”

  苏兰却不说话,扯出了那姑娘嘴里的布条,又为她解开手上的绳索。

  “小姐!救我!他逼死了我的爹爹,还要逼我嫁给他的无赖儿子!小姐,求你救我!”那姑娘普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哭带喊地苦苦哀求着,“别让他们带我走!就是死,我也不嫁到桑家!”

  “快起来!”苏兰急忙将她扶起,对桑陶正色道,“桑大总管,殿下若知道你如此胡作非为、强抢良家女子,定不会轻饶的!”

  “苏姑娘言重了!此女之父欠我一斛金珠,早将她卖身与我桑家,为奴为仆尚不为过。如今我儿欲娶之过门,已是格外施恩,怎能谈及强抢?”

  “小姐休听他胡言乱语!我爹爹乃正经商贾,家道殷实。日前市井之中,我被那桑府小少爷桑乾撞见,便死乞活赖要父亲将我许配与他。爹爹不愿将我往那火坑里推,收拾家当本想偷偷离开天娑城,却被他们发现,污我爹爹侵占他人财物,告到官衙。我爹爹一生清白,哪容得下他人如此辱没,羞愤交加,竟然一病不起。爹爹过世后,他们将他草草埋葬,便说爹爹生前欠下金珠一斛,父债女还,逼我嫁与桑乾那泼皮无赖!”那女子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那女子话音刚落,身着大红喜服的桑乾带着几名家丁也赶了过来,大老远便喊到:“爹爹,可捉住那小妮子了?”说着已行至众人身前,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往苏兰身上瞄,突然笑逐言开地说道,“这小妞不错呢!小贱人我不要了,就换作她吧!”说着便要上前来抓苏兰的手。

  “给我滚一边去!”桑陶狠狠扇了儿子一个耳光,恶狠狠地责备道。

  “这事我们管不了!不如先回去禀告王子吧!”阿玳也急忙在一旁劝阻道。

  苏兰寻思道,自己只是归龙居一名小小的女侍,因着龙昳的宠爱,桑陶已是格外礼让。果真要管此事,自己确是力不从心。但那桑乾如此下流无耻,若是不管,自己的良心又如何能眼见着这苦命的女子被硬生生推落火坑?“桑大总管,个中曲直缘由,我是局外人,也无从计较。只是,这女子眼下死活不嫁,若是用强,只恐闹出人命。不如让我带回归龙居好好劝解,待她想通了,再完璧归赵如何?”

  听苏兰如此一说,那女子急忙说道:“我愿随小姐去归龙居,为奴为婢,绝不反悔!”

  那桑陶老谋深算,一眼便看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哪会轻易就范?他冷冷地说道:“苏姑娘,老朽卖王子的面子,对你礼让有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这事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丫头管得了的!”

  苏兰一怔,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马蹄脆响,有年轻清朗的声音冷然道:“她管不得,那我可管得?”她循声望去,五六名骑马的军人已行至眼前,说话之人正是为首那个骑着青灰神驹的年轻男子。只见他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乌青的铠甲勾勒出英伟不凡的线条,目光如炬,正紧紧地看向自己。她不禁微微地垂下了头。

  “是青龙将军!”阿玳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欣,竟然不顾礼仪大声喊了起来。

  “玳姐姐,没想到是你!”青龙皞与龙昳同岁,是龙族四大侍卫中最年轻的一个。两年前,皞的父亲、当时的青龙侍卫在一次战斗中为保护年轻的王子浴血沙场,终于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为了表达皇恩浩荡,龙祗让皞破格承袭了父亲的名号,成为了青龙侍卫。皞也是龙昳最好的朋友。同样是征战沙场多年,皞却没有龙昳的凶悍和霸道。他是一个平和从容、热心肠的人。

  “青龙将军!”桑陶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张皇,青龙皞负责天娑城城防守卫,为人行事端直不阿,素来与自己不和,是他最为忌讳的人。

  “桑大总管,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别的事暂且不追究是非曲直,但这位姑娘既然不愿下嫁,我便不能让你带她走!”青龙皞朗声道。

  “青龙将军所言极是,娶嫁之事可暂缓,只是这位姑娘所欠的……”

  “大总管,若果真追究起来,只恐于桑家大无益处!”

  那桑陶脸色铁青,半晌才咬牙道:“就依了青龙将军。我们走!”说罢便要带着家丁离去。

  桑乾却是一肚子的不甘心,嚷道:“爹爹是大王的人,还怕他不成!”

  “没出息的东西!谁让你在这里胡说!”桑陶狠狠地骂了一句,揪着儿子的耳朵匆匆而去。

  “整个天娑城恐怕只有青龙将军敢与桑陶一较高下了。”阿玳解气地笑道。

  “玳姐姐说笑了!别的人只是不愿与他一般见识罢了。”青龙皞下得马来,满含笑意的眼睛却依旧落在苏兰身上,“这位姑娘也是归龙居的人么?”

  “怎么不是呢!苏兰到归龙居足有一年了。说说看,青龙将军的大驾有多久没光临归龙居了?”阿玳戏言道。

  青龙皞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和平,竟没有丝毫军人的凶悍、杀戮之气。此时他对刚被救下的女子温言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何人?”

  “小女子名叫掬月,家父已故去,再无别的亲人了。多谢将军仗义相救!”那女子含泪拜道。

  青龙皞略一思索,不禁犯难了:“我该如何安置你呢?”

  “掬月愿与这两位小姐同去归龙居,做个粗使丫头。”

  “那不成。桑陶是归龙居大总管。你若去,岂非羊入虎口?”皞沉吟道。

  “我不怕!”掬月急切地脱口而出。

  “姑娘,不用害怕,除了归龙居,还有更安全的去处呢。青龙将军,不如把她带回家吧。竹黎妈妈素来不用丫鬟侍女,就将她收做干女儿。况且,在青龙将军府上,十个桑陶也不敢胡来!”阿玳忙在一旁出谋划策。

  “只是……”青龙心中却是顾虑重重,毕竟自己尚未娶妻,平白带个姑娘回家,自己倒没什么,就怕闲言碎语误了姑娘家的清白。

  “青龙将军,掬月已是无家可归,我们又不能将她带回归龙居。也只有在你的府上她才是安全的。至于旁人的言语,只要问心无愧,大丈夫行事何必如此顾忌良多?”苏兰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软语轻言,立时便化去了他心中的疑虑。

  “苏姑娘说得甚是!”青龙皞笑道,“不如,让我先送你们回府吧!”

  “好啊!”阿玳自是十分欢喜。

  苏兰却摇头道:“这里离归龙居已很近,不劳将军大驾。掬月姑娘便交给将军了!”说罢拉起阿玳施礼而去。

  望着苏兰纤弱的背影,青龙皞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看起来那样温软柔顺,清淡如春风拂面;骨子里却透着倔强和坚强,恰如冰晶般剔透璀璨。此等女子,真是世间罕有!

  又是一个闷热的初夏午后,朝中无事,龙昳早早回到归龙居。

  “殿下回府啦!”桑陶一脸谄媚的笑容,忙不迭地接过龙昳的披风,碎跑着,急跟在他的身后,“大王龙体可好?小的心中惦念啊!”龙昳却只顾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走去,并不理会他。突然,桑陶俯身在草丛中拾起一件物事:“哟,这是哪位姑娘掉的呀?还绣着字呢,是青龙将军来过吗?小四,怎么没向我通报啊?”桑陶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身后叫小四的家丁。小四唯唯诺诺地摇着头,却是不知如何回话。

  “皞来过?”龙昳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向桑陶,“怎么没听他说起?”

  “应该是吧。这方丝帕上分明绣着青龙二字呢。”说着,他将丝帕交到了龙昳手上。

  龙昳展开一看,脸色突然大变,也不说话,将丝帕紧紧捏在手中,疾步向书房走了去。桑陶却并不急于跟上,而是站立原地,脸上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苏兰呢?”龙昳进得屋子,却不见自己想见之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在呢。”江蓠端过一杯茶,送到他手中。

  “这么烫!”他呷了一口,便将茶杯重重掼到几案上,茶水洒了一桌,“把苏兰叫来!”

  江蓠的眼圈红了起来,哽咽道:“我沏的便不是茶了吗?她没来时,一切都好好的;她来了,再好也变不是了!”江蓠是龙昳的近身侍婢,除了聪明伶俐、细心周到,还长得娇俏可人。一直以来,龙昳的起居饮食都由她打理,深得龙昳欢心。自从苏兰进了归龙居,便逐渐取代了她的位置。苏兰和别的侍女不同,只要有她在,龙昳的眼睛里便不会再有旁的人。同样是侍女,龙昳的格外宠爱让江蓠嫉妒不已。

  “好好的,这是做什么?”龙昳皱起了眉头,心中烦乱不已,却努力让自己温和地说道,“我有话要问她,去把她找来。”

  江蓠咬咬牙走了出去,却与苏兰撞了个正着。她有些气恼地看着她。她不喜欢苏兰,她总是那样安然镇定,仿佛世事纷扰都与自己毫无瓜葛;她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那样淡泊的神气,似是心不在焉,却轻易便能抓住龙昳的心。

  “阿蓠,你这是怎么啦?”苏兰身边的阿玳不禁叫了起来,“是谁欺负你了?”

  江蓠摇摇头,冷冷地说道:“殿下回府了,要见苏兰。不相干的人还是避开得好!”说罢,恼怒得径自走开了。

  “那你进去吧,我也走了。”阿玳知道,定是龙昳不知为何事,又在发脾气了。

  她走进书房,见龙昳正坐在椅子上努力地解着衣服紧紧勒在脖子上的那粒扣子,却是怎么也解不开。他生气勃勃的脸上写满了怒意,额头上一缕散落的黑发已被汗水湿透。她走上前去,伸手替他解开扣子,为他脱去外衣,换上一袭素白的便装,又掏出手绢为他轻轻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

  他长长舒了口气,却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去了哪里?”

  “和玳姐姐在园子里说了会儿话罢了,也不知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她的声音总是那样轻软,有如炎炎夏日里一道纯净的甘泉,那样清凉。而此时的他,却无法让自己不去想心中的疑问:“你认识皞?”他逼视着她。

  “皞?”她有些茫然。

  “青龙皞。”他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她不禁一怔,随即淡淡地说道:“仅止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便是认得了。”他冷冷地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方丝帕,“这可是你的?”

  他的神情让她有些不安,却依旧淡然地接过。只见那丝帕的右上角题着两行清秀的小字:“淡墨罗巾灯畔字,晓风铃佩梦中人”。近来,她经常做同一个梦。梦中,总有人在那样忧伤而无奈地叹息着,似有千年的积怨未能安心放下。夜里惊醒,便随手题下这两行字。只是,她清楚记得,自己并未在丝帕上绣任何饰物。而眼前的丝帕上不仅用青丝线绣了龙形,更在龙形下绣着明明白白的“青龙”二字。她不禁有些疑惑地说道:“这的确是我的,可……”

  不等她说完,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含怒的眼睛狠狠地逼视着她:“仅止一面之缘,何须暗赠香巾!”

  她惊愕地望向他,脸上腾起了又羞又怒的红云:“你是何意思?”

  “你果真不明白么?”他的眼睛里再无往日的半点柔情。她却不说话,咬着嘴唇,倔强地迎向他燃烧的目光。他的心不禁一痛,却依旧道:“我说过,无论爱恨,我要你的心中只有我!”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自信?”她诘问道。

  他被问住了,怔了怔才道:“那你说,你和青龙……”

  她是真的生气了,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射出愤怒的火焰:“我倒也罢了。我无非你身边一名无足重轻的小丫头。可你为了一块来历不明的巾帕,便以如此不堪的想法揣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得力的下属。古来多少忠臣良将被小人构陷,含冤莫白,也不过如此了!”

  “你这是何意?”

  “是你太糊涂!”她气愤不已,“我不知你如何得到此物,更不知你受何人蛊惑!”

  “我只是在园中偶然拾得。”他沉吟着,拾帕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青龙将军多久没来过归龙居,你岂有不知之理。他的物件怎会轻易失落在园子里?可见这丝帕原与他毫无关系。至于我……”她略略有些迟疑,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去,轻轻地说道,“你平日所用的汗巾、腰带上都有我绣的龙形饰物。你若疑我有二心,随便问问哪位姐妹,看这针线可是出自我之手。”

  他细细一想,随即笑道:“你如此紧张辩解,是为我,还是为皞?”

  “你……不可理喻!”她伤心地流下泪来。

  “你怎么哭了?”他懊悔不已,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是我糊涂,你怎么怪责我都好,可别哭坏了身子。”

  “我有何资格怪责你?”她收起眼泪,幽幽地说道。

  “当我说笑不好么?”他那样努力地试图劝解她,用力扳过她的身子,要她看着自己。

  “你是在说笑么?你心里明白!”她却是不依不挠。

  他急忙赔笑道:“是我错了。我向你赔罪,保证仅此一回!”

  “我可受不起!”

  他笑道:“这世上也就你受得起呢!”见她并不言语,他拉起她的手,切切地说道,“你知道我有多紧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他对自己用情至深。可自己又该如何回报呢?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拥吻着苍茫的世界。庭院深处灯烛摇曳、清香缭绕,有白衣女子轻拨琴弦,琴声铮棕划拨,舒缓而柔和地抚慰着不安的心肠。有白衣男子盘膝端坐一旁,右手支颐,一双黑眸专注地看着女子纤丽的脸庞。

  “为何总是弹这支曲子?别的不好么?”

  “这是《碧海清音》,可以化人戾气。”

  “我是凶残暴戾的么?”

  “你是温柔敦厚的么?”

  琴声纠缠着两个年轻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飘荡开去。任谁也想象不出,在这两颗相识相知的心间,竟隔着家仇族恨的千山万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十章 尘缘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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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兰姐姐!”

  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庭院,苏兰正坐在浓厚的树荫下做着绣活,听见有人召唤,抬眼看去,是厨房里的小丫头彩儿。归龙居里多是男仆,除了阿玳和江蓠,便只有厨房里的几名粗使丫头了。“找我有何事?”她温和地问道。

  彩儿似有些不好意思,忸怩半天才问道:“想问姐姐今日可要去祖龙寺进香?”

  “可是家中有事想出府?”

  “姐姐猜到啦!”彩儿低下头,轻轻地叹道,“爹爹病了,彩儿想回去探探病,可大总管硬是不愿通融。归龙居上下只有姐姐不用通过大总管便能自由出府,所以……不过姐姐不用为难,今日若是不行便也罢了,改日姐姐去进香时带上彩儿便好。”

  “没有什么不方便。”苏兰站起身来,“我这就和你出去,只是一定要在王子回府前回来才好。”

  “多谢姐姐!”彩儿高兴地应道。

  祖龙寺是天娑城里香火最鼎盛的寺院,寺院后庭有一小片樗棉树林,苏兰常到寺里进香,也和寺里的僧众熟悉起来,故每次拈香之后,她都要到那片樗棉树林里小憩片刻,悄悄朝向东面的苍灵山焚香祷告。这日正是落花如雨时节,与彩儿约好了回府的时辰,苏兰便独自来到了祖龙寺这片小小的樗棉树林,点燃香烛,拎着竹篮,小心拣拾着地上的花叶。

  “苏姑娘!”

  有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身望去,一个眉目清秀,身材匀称的高大男子带着两名随从向自己走了过来,却正是青龙暤。“青龙将军!”她急忙施礼道。

  “可巧了,竟会在此与姑娘相遇!”青龙暤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姑娘常到祖龙寺来?”见她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敛眉垂首,恬淡的目光避过他的视线,他又说道:“家母也常入寺拈香,只是这两日身体抱恙,所以令我前来替她还愿,不曾想竟能遇见姑娘!”

  “老夫人的身体无大碍吧?”她轻轻地问道,低头拣起地上的花叶。

  “只是前两日落雨,受了点风寒,将息三两日便好了。”他上前一步道,“姑娘喜欢樗棉花?我来帮你。”说罢弯腰和她一起拣起地上的落花。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樗棉花落之时,将花叶拾起,与香烛一起焚烧,更显对神灵的虔诚。”

  “姑娘莫非是苍族之人?”

  “正是。一年前王子将我带到天娑城。”她说罢,目光微扬,东方的天空一片晴蓝,眼中满是眷恋之情。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姑娘可是想家了?”他殷切地问道,“姑娘若想回去,我倒可以替姑娘在王子面前讨个人情。还有月余,我便要带一队人马前往苍灵山,接替赤龙将军。届时,青龙可顺道将姑娘护送回去。”

  苏兰不禁一怔,心道,为了巾帕之事,龙昳已是紧张莫名。此番,青龙暤若提出要送她回家,真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天翻地覆呢。她淡淡地说道:“将军好意,苏兰心领了。只是苏兰的亲戚朋友早已远走他乡,苏兰对苍灵山已了无牵挂,留在天娑城也是好的。”

  “是吗?”他似有些失望,即刻便明朗地笑道,“那是青龙唐突了!”

  “将军看来倒不像常年行军打仗之人呢。”她轻软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此话怎讲?”他不禁问道,“青龙与王子同岁,十五岁便和王子并肩驰骋沙场,算来已有十年。”

  “我也说不好,只是感觉而已。”她低下头,不觉想起了龙昳,他的专横和霸道。她拣起一枚凋落的花朵,轻轻叹息起来。

  苏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说中了青龙暤的心思,他不禁幽幽地说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倒情愿不做青龙侍卫。只是,这是父亲的遗愿,也是大王的恩宠。作为爹爹的儿子,我必须背负起家族的命运,捍卫家族的荣誉。这,你可明白?”

  她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所谓虎父无犬子。青龙侍卫之子当然不弱常人。”

  他笑了起来,是清风朗月般的笑容:“若是依了我,便和母亲蛰居乡间,几亩薄田,诗酒田园,岂不美哉!”他说着又是一笑,“瞧我,竟对你说了那么多不相干的话。不如说说你?”

  “我?我有何可说?自幼父亲早亡,与母亲、姐姐相依为命而已。如今,母亲已然不在人世,姐姐也远走他乡了。”她惘然地说道。

  “想不到姑娘的命运竟如此多舛!”他满怀同情地说道,心中却不禁想到,她的世界里不曾有过污浊不堪,缚于名缰利锁的男子,或者也正是这样的家世成就了她这般不沾半点尘俗之气的雍容。想到这里,他不禁说道:“姑娘的目光如此纯净清明,真是世间罕有呢!”

  苏兰一怔,避开他的眼睛,低下了头,将篮中的花叶细细撒进香炉之中,合什而拜,然后,对他轻轻地说道:“我该走了。”

  “让我送你回归龙居吧。”

  “不用了。”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劳烦将军了!这里离归龙居很近,苏兰常来常往,不会有事的。”

  见她如此推辞,青龙暤不便再坚持,眼见她款款而去,这才向一个随从吩咐道:“悄悄护送苏姑娘回去。别被她撞见,别吓着她。待她安全回到归龙居再回来!”

  在街口等到彩儿,两人一起回到府中。

  “玳姐姐!”见阿玳独自在树荫下乘凉,苏兰轻问道:“王子可回府了?”

  阿玳指了指书房,轻声道:“星椤公主来了,两人正在里边说话呢!”

  星椤是星族公主,有星族第一美人之称,明眸顾盼、笑语嫣然,是个端庄温婉、美貌非凡的女子。一年前,作为龙族未来的王妃,星椤随父亲星矗来到了天娑城。本来早该与龙昳完婚,却是因为星矗坚持拒绝龙族的军队进驻星族,龙祗也绝不退让,而将婚期拖延至今日。星矗走后,星椤便留在了龙族,住在紧邻归龙居的一处院落——滴星小筑内。两人常来常往,旁人眼中,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知道星椤来了,苏兰便在阿玳的身边坐下。

  “公主最近来归龙居越发的勤了,与王子之间也越发亲密。看来,两人不久便会完婚。王子若娶了公主,定会将你收了房。”阿玳性情爽直,说话素来不擅委婉。

  苏兰急忙正色道:“姐姐千万不可随意说起这些!”她的心却是莫名得一阵刺痛。

  一名紫衣侍女从房中走了出来,正是星椤的贴身侍婢紫蒹。她早听说龙昳对苏兰恩宠有加,所以一见到她心中不免为自己的主人升腾起阵阵妒恨之意。“哟!下人倒比主人更有闲功夫,在这里纳起凉了!苏兰,沏茶!”此时仗着星椤未来王妃的身份,她不禁对苏兰呼喝起来。

  “你凭什么在归龙居发号施令?”阿玳一听,不觉怒气上涌,噌得站起身,便要与紫蒹理论。苏兰急忙将她拉住,连声道:“知道了,这就去!”

  “紫蒹妹妹,你有所不知,这归龙居的规矩可大了。”江蓠此时捧着托盘走了过来,挑唆道,“归龙居里谁人不知苏兰与别的丫鬟大有不同啊!她的手,怎可轻易与旁的人沏茶?这等粗使之事还是由我们这些粗使的丫头来做得好!”

  阿玳听出了江蓠话外之意,却见苏兰目光淡然,依旧一脸从容,不禁要为她打抱不平起来:“阿蓠,话可不能这么说,苏兰妹妹可没得罪过你!”

  苏兰急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姐姐别说啦,蓠姐姐也是说说而已!”

  “谁要你扮好人?”江蓠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自己的狐媚功夫好。告诉你,我江蓠可不吃这一套!”她说罢将托盘交给紫蒹又殷勤地说道:“紫蒹妹妹,告诉公主可要小心了,有些人虽不比咱们姐妹身份高贵,可是心比天高啊!”

  “阿蓠,你胡说什么!”阿玳气极,待要上前,却被苏兰紧紧拉住。

  “好姐姐,罢了!”她秀眉微蹙,对阿玳微微摇头,神情却依旧安稳而淡泊,只是明眸深处似有永世无法化解的哀愁。

  “罢了便罢了!偏偏你是这样,从不知道心疼自己!”阿玳无奈地叹道。

  两人便要离去,却听紫蒹冷冷地吩咐道:“苏兰,把茶送进去!”

  “我去吧!”阿玳理所当然地向回走去。

  “说了要苏兰,你退下!”紫蒹气盛地说道。

  紫蒹如此嚣张,阿玳正要发作,苏兰急忙道:“为王子沏茶是苏兰的本份,姐姐无须代劳。”说罢坦然上前,伸手去接紫蒹手中的托盘。哪知,她的手尚未触到托盘,紫蒹却将手一抖,两杯鲜烫的茶水全部泼洒到了苏兰的脚上,托盘也随之落地。

  “呀!”苏兰轻呼一声,不禁疼得皱着眉头弯下了腰。

  “苏兰!你没事吧?”阿玳见状,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坐到花台上,对紫蒹愤怒地喝道,“你太过分了!”话音未落,却见龙昳从房间里疾步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推开,径直托起苏兰的脚,脱去了鞋袜。天气炎热,布鞋薄袜,那脚背早已被茶水烫红了一大片。“快去取药!”他怒喝道。

  “我去拿药!”阿玳见状,也顾不得再与紫蒹理论,转身就走。

  龙昳没出言怪责,只是因为心疼苏兰,还来不及发怒。早已摸清龙昳脾气的江蓠急忙说道:“我也去!”说罢,便随阿玳一道跑开了。

  “发生了何事?”星椤走了出来,却见龙昳眉头紧锁,不顾体面地蹲在地上,手里托着苏兰受伤的脚,一脸的心疼。她的心不禁一痛。她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在夕阳金色的喧嚣中,龙之族迎亲的队伍在天娑城外与他们相遇,两位大王执手言欢。马蹄急响,她撩起车窗的轻纱偷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衣黑发的挺拔男子披着一身落阳骑马而至,翻身下马,不经意的黑眸扫过她的车驾。她的世界顿时被那生气勃勃的眼神点亮了。他清亮的嗓音凭空地响起,仿佛醉人的芳醇,为她氤氲出一个关于未来美妙的迷梦。她知道,他就是龙之族不凡的王子,是她注定的爱人——龙昳。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她便明白,她的心已然非他莫属。龙昳对苏兰情有独钟,她也略有耳闻。但她以为,凭借自己无双的美貌和善解人意的心灵定能轻易俘获他的心,却不想,他竟然会如此紧张这个卑微的丫头。

  见星椤失色地盯着自己,苏兰轻轻对龙昳说道:“殿下,我没事。”说罢便要起身向星椤施礼。却被他一把按住:“你好好坐着,别乱动!”他声音强硬,却满是怜惜之意,说罢,目光严厉地扫向紫蒹。

  紫蒹慌忙道:“可是与我无关,是她自己粗手笨脚……”

  “紫蒹!”星椤急忙将她喝止,转而又向苏兰柔声道,“苏姑娘伤得如何?”

  “这哪里谈得上伤,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托盘,不赖紫蒹姐姐。”她淡淡地迎向她犀利的目光,轻轻地说道。

  见她如此一说,龙昳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也不说话,拦腰将她抱起,毫不理会一旁的星椤,径直向里屋走去。他将她轻轻放到床上。阿玳将药送了来,他一把接过,便要为她涂抹。

  “我自己来便好。公主还在外面候着呢,去送送她吧。”见他依旧不语,她又轻轻地说道,“看着红红的,其实真不怎么疼,擦点药便好了。你在战场上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怎么如此小心眼呢?”

  “你这点伤自是不算什么,可有一回便有第二回。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如此不顾惜自己,要我如何不心疼!”他生气地说道。

  “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怎会有第二回?再说了,要斗起嘴来,还不叫外面的人笑咱们气量小。她们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便当真了?都是女儿家瞎闹呢!”她软语劝道,“星椤公主怎么都是客。你如此不顾礼仪,传了出去,你倒是不在乎别人耻笑,岂不是让她白白落人笑柄?你又于心何忍!”

  “苏兰说得极是。紫蒹纵有千错万错,可公主是无辜的。你就出去吧,这里有我便好。”阿玳也在一旁劝道。

  他想了想,将药交与阿玳,温柔地说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什么都不许做!我去去便回。”说罢,怜惜地替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黑发,这才起身离去。

  此时星椤仍愣在屋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似不成。不由灰心地想道,自己到龙族一年有余,龙昳对自己一直礼让有加,却不想一个卑贱的小丫头竟让他对自己薄情至此!枉自己一往情深,真是不如归去。

  “殿下!”见星椤一脸沮丧失落之情,紫蒹好生懊恼,正在自责,却见龙昳已走了出来,不禁喜出望外地喊了起来。

  星椤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的惊喜。心道,苏兰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女,龙昳又怎会为她放弃星族美丽高贵的公主呢,自己刚才果然是庸人自扰了。

  龙昳淡淡地看着她,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子,仪态万千、雍容华贵,摄人心魄的眼睛那样热情地回应着他的目光。阿玳说得不错,她是无辜的,自己不该为了区区小事失礼于人,反让她难堪。于是,他耐心地说道:“让我送公主一程吧。”

  两人并肩缓缓走在花径中,紫蒹远远地落在后面。见龙昳不言不语,星椤不禁开口说道:“刚才的事都怪我没管教好下人。殿下要见谅啊!”

  “苏兰都说了,不怨他人。她都能忍,我又何须计较?”

  “苏姑娘倒真是个识得大体,可人疼的女子。难怪殿下对她另眼相看。”见龙昳不说话,她又说道,“只是,星椤斗胆有一言相劝。”

  “你我之间无须客套,你有何话尽管说来。”

  “殿下年轻气盛,行事太过感情用事。今日在场之人幸而是我……”说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若是旁的人,不知会怎样笑话呢。我这样说,你不会介怀吧?”见他默不作声,她继续说道,“天下男子三妻四妾天公地道,更何况是王者。苏兰日日侍奉殿下左右,劳苦功高,当比寻常女子更胜几分。只是龙族的王子比不得普通的公子王孙。殿下胸怀天下,自当成就一番惊天伟业,切勿为儿女私情萦怀羁绊啊!”

  龙昳一听,心下暗想,父亲常说天下女子皆不可真情相付,她们千娇百媚,无非为了你手中的权势。自从有了苏兰,他便再不信此话,然听了星椤一席劝戒,倒反而觉得父亲所言非虚呢。他不禁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公主安心留在龙族,并非为儿女私情所累?”

  星椤一听,以为他是在打趣自己的一往情深,不禁羞红了脸,低头道:“女儿家自是不比男子。女儿家只须安身立命,全力支持自己所许之人成就一番功业,便是莫大的荣宠了。”

  见她一脸娇怯之态,煞是动人,龙昳心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暗道,她虽计较于名缰利锁,却是对自己真心相许,自己似不该太过薄情了,于是淡淡一笑道:“公主此言,倒是颇得天下男子之心。”

  以为龙昳对自己的说辞颇为赞许,星椤大胆说道:“其实,于殿下而言,身边那些低贱的女子无非玩物……”

  龙昳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将她打断:“公主此言何意?”

  “殿下如此聪明睿智,怎会不明白星椤之意?”星椤认真地说道,“以殿下的才智和龙族的权势,天下早晚都是殿下手中玩物,区区几个女子又何足挂齿,只是,玩物丧志,殿下……”

  “你想说的是苏兰?龙昳贵为龙族王子,是不可以对苏兰这样只配充当他人玩物的女子真情相许的。你可是此意?”他突然站住,森冷的目光漠然地逼视着她。

  她的心不禁一颤,来不及思索龙昳话中之意,便勉强道:“如此理解并无不妥。无论如何,苏兰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子,殿下可以爱她、宠她,却不可为她违背礼仪而遭天下人耻笑,更不可……”

  “更不可为她放弃与星族联姻,成就一番惊天伟业的机会,是吗?”他冷冷地说道。

  她有些无措地望向他。她对自己素来信心十足,试问天下有哪一个男子不为她无双的美丽倾倒;又有哪一个男子不为她温言软语的劝戒折服呢?此时,冰雪聪明的星椤听出了龙昳话中的火药味,急忙说道:“殿下一定知晓,在偌大的天娑城中,殿下是星椤惟一可信赖、可仰仗之人。也只有在殿下面前,星椤才敢率性而言。刚才的话,星椤不假思索,言辞不免偏颇,还请殿下见谅才是。”

  龙昳心中不快,却又不便发作。眼前的女子毕竟是星族的公主,更何况,她将自己当作天一般信任和依靠,纵使千般不是,他也须得多加理解和原谅。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道:“公主的话,龙昳并非不知晓。只是,龙昳希望公主也能够明白,在父王宏伟的王城和宫殿中,礼仪和规矩无处不在,但在归龙居,龙昳的话便是一切的礼仪、一切的规范!有如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

  星椤低下了头,眼泪偷偷落进凌乱的风中。龙昳身上不容质疑的霸气正是她真心眷爱的。但他不该让她看到他的温柔,更不该让她发现,那似水的柔情是给予别的女人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无助。

  见星椤伤心,龙昳不禁有些无措。他从来都不是会替别人着想的人,他的盛气凌人和霸道专横有如利刃,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身边之人伤得体无完肤。他烦乱地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道:“我的话让你伤心了?诚如刚才公主所言,率性之言往往不假思索,冲口而出,言辞不免偏颇。龙昳也是率性行事之人,还望公主体谅一二。”

  “星椤怎会怪你?星椤明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抬起头,对他微微笑道,“殿下王者之相,自是不必过份纠缠于此等琐碎之事。”

  龙昳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道,这些年来,自己被人吹着、捧着、仰视着,听够了关于王冠、权势的一切赞誉之辞。他一向认为自己是最世俗和功利之人,却一心希望身边的女子能够纤尘不染。星椤的美丽世间罕有,却为何不能如苏兰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一些?想到这里,他沉默了,耐着性子一直将星椤送至滴星小筑门口,才如释重负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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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十一章 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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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下了场雨,天气清凉了不少呢。”紫蒹轻轻地唤道。

  星椤这才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今天不想出去,我想把这张巾帕绣完。”

  “不然,咱们去归龙居吧。听说大王这两日龙体不适,没有上朝,王子一定在归龙居里。我陪你过去坐坐?”

  星椤摇摇头。那件事之后,她觉得自己对龙昳几乎有些绝望了。他并不喜欢她,就算她是国色天香,他竟能视若无睹。他对她总是淡淡的,淡淡的客套、淡淡的推辞。但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无情和冷漠的人。她能看懂他看别的女人的眼神,就像是星辰在暗夜里燃烧。而那个女子,竟然只是他身边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女。但她果真只是一个侍女么?她看起来那样淡泊、宁静,置身繁华总能安之若素,集万千宠爱却是泰然自若。星椤敏感的嗅觉能够清晰地嗅到苏兰骨髓里散发出的华丽的贵族气息。

  “公主!要是娘娘知道你在这里如此委屈,不知道会怎样伤心!”紫蒹竟流下了眼泪。

  “她会伤心么?父王把我当作棋子送来的时候,她何曾阻挠过?”星椤的声音是冷漠的,她一向认为这是族人对自己可耻的背叛。

  “公主,有星之族的使者求见。”一个侍女进来禀报。来者让星椤眼睛一亮,他正是几个月前自己秘密遣往苍之族打探消息的使者星辉。

  “她果真是苍之族的王女?”星椤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应该不会错。她是王子从灵月宫带回来的,年龄和纤婵公主相若,就是模样,我问过好些当年宫里的宫人,两个人非常相似。还有,苍族的素月公主已到了昊天的梵城。据说,素月公主便是传说中的转世月姬。”

  “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该怎么赏你呢?”

  星辉迟疑了一下说道:“能为公主效劳,属下非常荣幸,并不要求什么赏赐。只是属下听说巫族已经准备起兵攻打龙族了。那巫族兵多将广,龙族怕是独立难支。公主在这里徒留无益,恐还有危险。所以属下请求公主允许属下护送公主返回星族。”

  “我的命运已经在一年前就被决定了。我再也不是星之族的公主,我是龙昳的女人,我哪里都不会去!”星椤说得异常坚决。

  星辉叹了口气道:“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属下会一直守护在公主身边,力保公主平安。”说完便退了下去。

  此时,在一旁早已激动不已的紫蒹终于忍不住说道:“恭喜公主!”

  “你倒说说看,战祸在即,喜从何来?”

  “龙昳王子看来是非娶公主不可了。不与星之族联手,龙之族只有战败的理。现在公主要做的事,就是赶快去龙祗那里,拆穿那个狐媚女人的真实身份。大王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宝贝儿子身边留着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的。”

  星椤沉吟道:“依龙昳的性情,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违拗他的意思,哪怕是他父亲。他既然敢把那女人留在身边,就不怕被拆穿。我不会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

  “那如何是好?总不能让那女人一直留在王子身边,狐媚人吧。而且从眼前的情形看,只要有她在,王子就算娶了公主,公主也是不可能幸福的。”

  “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自动从龙昳身边消失!”星椤有些迷惘地说道。一直以来,她都在认真观察着自己的敌人,她想找到那个纤弱女子的弱点在哪里。

  青龙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只见她合什而跪,那样虔诚地朝向东方而拜,全然不觉有人在身后守望了良久。她终于张开双眼,站起身来。

  “苏姑娘如此诚心理佛,可是因为思念家乡了?”

  苏兰一惊,回身看去,却是青龙皞,于是款款施礼道:“将军又是陪老夫人进香来了?”

  青龙皞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起来。自那日寺中偶遇苏兰,得知她常会入寺进香,他便时常找各种借口来祖龙寺,希望能常常见到她。

  见他竟然有些脸红,苏兰低下头轻轻地说道:“苏兰要回去了。”

  “要回去了吗?”他似有些失望地说道,“苏姑娘为何总是刻意避着我?可是因为青龙行事太过莽撞?”

  她星眸闪亮,目光如清泉般澄澈。她对他淡淡一笑道:“苏兰哪有!”

  “果真不是吗?”他明朗地笑了起来,“那青龙有心邀姑娘在街头酒肆同饮一盏淡酒,不知姑娘可愿赏光?”

  她又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让将军扫兴了,苏兰不会饮酒。”

  “不饮酒,那我们可以品品茶……”

  “将军!”她将他打断,“抱歉,苏兰不能答应你。”说罢,微微施礼便要离去,却突然愣住了,一名女子迎面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处处与自己为难的江蓠。“蓠姐姐!”她错愕地唤道。

  “江蓠?”被苏兰拒绝,青龙皞正在失望之际,此时也只得笑着招呼道,“蓠姐姐可是要与苏兰结伴回去?”

  “可不敢打搅两位,我这就走,两位慢慢聊!”江蓠冷笑道,“青龙将军许久不曾来归龙居了。将军应该多来走动、走动,就算殿下不在,还有咱们苏兰姑娘啊!”

  “蓠姐姐,你误会了,我与青龙将军只是偶然相遇于此。”若是仅仅为了自己,苏兰是绝不愿意多费唇舌的,但她不愿看到青龙皞被龙昳误会。

  见两人如此一说,青龙皞的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为免除苏兰尴尬,他心念一动便对江蓠道:“姐姐想是刚从大殿过来,不知可见到了家母?”见江蓠摇头,他又说道,“青龙素来不喜这经声佛火。今日陪母亲前来拈香,本想到这庭院中偷偷闲,却与两位姑娘偶然相遇。”

  苏兰与青龙皞如此一唱一和,江蓠心中愈加不快。她撇了撇嘴道:“江蓠这就要告辞了!”她冷冷地看了苏兰一眼道,“听说殿下与星椤公主不日便要完婚,将军可是殿下最好的朋友,不亲自到归龙居来向殿下道贺吗?”

  “是吗?”青龙是真心在为龙昳高兴,“那是自然要来的!姐姐走好!”

  见江蓠离去,有些怔忪的苏兰也急忙告辞。

  “苏姑娘可是有难言之隐?”他认真地问道,“你若不愿留在归龙居,青龙可以……”

  “将军,休要再提此事!苏兰从未想过要离开归龙居。苏兰只是将军认识的归龙居一名寻常婢女,与玳姐姐和蓠姐姐无异,仅此而已!”她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青龙皞有些惘然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是那样渴望了解她的遭遇和心灵,可她却是如此刻意地在回避着自己。他想了又想,却不知症结何在。天娑城中,又有哪位年轻女子竟然会无视青龙将军的垂青呢?而她,无非一名普通的婢女,总是那样轻柔而温婉地低着头。在她纯净的眸子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忧伤和无奈呢?

  苏兰有些忐忑地回到了归龙居,四下里却不见江蓠的影子。她有些心神不宁地走进书房,却发现龙昳早已回来了。

  “怎么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去了祖龙寺?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该回答你哪一个问题呢?活像审问囚犯一般。”她轻轻地嗔道,想要挣脱他有力的束缚。

  “殿下,奴婢有事禀告!”江蓠说着,走了进来。

  “那我先出去吧。”苏兰趁龙昳一分神,挣脱出来,便要向外走去。

  “不必了!”江蓠冷冷地说道,“我要说的,便是你的事。你用不着避开!”

  苏兰一怔,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不觉微微蹙起了秀眉,缓缓向窗边走去,有些心不在焉地望向星星点点洒满阳光的花丛。

  龙昳不明就里,端起茶杯,坐了下来:“有话你便说吧。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江蓠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神色严峻地说道:“江蓠只是个婢女,人微言轻。但奴婢行事素来不喜藏着掖着,有些事,奴婢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向殿下和苏兰说清楚!”她看了看龙昳,却见他只是眉头一扬,并不作声。于是,她横下心来,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逼视着苏兰,质问道:“苏兰,今日午后,你可是在祖龙寺?”

  “是。”她淡淡地答道。龙昳见江蓠在自己面前竟然如此对苏兰说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却是隐忍着。

  “和你同在祖龙寺后院树林中的可是青龙将军?”她咄咄逼人。

  “对!”她却依旧波澜不惊。

  苏兰如此有恃无恐,更让江蓠恼恨不已,她恨恨地说道:“殿下,你听到了!并非奴婢无中生有。苏兰自打进府便得到殿下的格外恩宠。可她竟然辜负殿下的情意,在外与别的男子私会!”

  龙昳眉头一扬,淡淡地说道:“苏兰,江蓠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要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该说的话,苏兰上次都已说明白了,如今多说无益。信与否,殿下自有分寸。”

  见苏兰竟然能安之若素,江蓠更加恼恨:“你为何不说?莫非是怕自己行事太过不堪,无法自圆其说?”

  苏兰一听,不禁有些气恼,却是脸色发白,咬着嘴唇更是一言不发了。

  龙昳站起身来,烦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又停下,将江蓠扶了起来:“阿蓠,你在归龙居已有七八年了吧?你比别的丫头更加伶俐乖巧,我对你也一直青眼有加……”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负气地将他打断。她知道他不会怪责自己,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那样信任和宠爱她。“这一年以来,你果真还是宠信奴婢的吗?”她委屈地说道。

  “你错了!我对你仍和以前一样的信任。”

  “苏兰呢?你心中早已没有了江蓠!”

  “苏兰自是和你们不一样,你不该和她比!”他冷冽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他继续说道:“你觉得是苏兰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你千方百计要将她赶走,甚至不惜玷污她的名声?你可知晓,今日是我要青龙到祖龙寺让苏兰提早回府的。”

  苏兰不禁惊住了,她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想,他非但没有发怒,却还为自己的清白开脱。心却疼了起来,竟是他为自己付出得越多,自己心中的负累便越加沉重。

  江蓠也是一脸的错愕,半晌才难以置信地说道:“殿下竟肯如此为她!”

  “你早该知晓!”他叹道,“我不希望苏兰再受到任何伤害。阿蓠,离开归龙居吧!我已在城中为你购置了一处居所,日后,我还会为你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龙昳!”苏兰大吃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你不可……”

  “你不必惺惺作态!我想单独和殿下说几句话!”江蓠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苏兰有些无奈地走出了书房。屋外阳光如此明媚,她却觉出了萧瑟的意味。

  见苏兰离去,江蓠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痴痴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哀哀地说道:“殿下竟如此狠心!莫非一次机会都不给奴婢?”

  龙昳没有回头,却取出一方巾帕抖了开来,冷冷地说道:“这上面的青龙可是出自你之手?如果不是阿玳认出这是你的手艺,我还险些误会了苏兰。”

  江蓠接过巾帕,正是当日桑陶拾到交与龙昳,惹他大怒的那块。她的心一阵慌乱,深悔当初听信桑陶之言,出此下策攀污苏兰。“殿下早就知道了!有心将江蓠赶出归龙居,也非一日两日的思量了吧!”

  “我本指望你会改过。”他叹道。

  “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啊!”她切切地恳求道,“殿下可还记得奴婢初进归龙居时的名字?那时,所有的人都叫奴婢小江,是殿下说,芳草为蓠,格外开恩,赐奴婢单名一个‘蓠’字。而奴婢自此便决定,奴婢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愿意奉献给殿下。奴婢宁愿死在归龙居,也不愿做天娑城中的孤魂野鬼!请殿下收回成命!”

  见她声泪俱下,龙昳心中着实不忍,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果苏兰肯原谅你,我自不会再说什么。”

  “你是要我去求她?”她倏然变色道,“我不要求她!我不要求她!”

  龙昳不禁恼怒地说道:“她何曾做过任何伤害于你之事?为了一点点浅薄的嫉妒,你竟如此执迷不悟!罢了!”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独留江蓠一人在书房中无助地哭泣。

  “就为这个,殿下便要将你赶走?他怎会如此糊涂!”星椤轻轻地叹道。

  “除了公主,江蓠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人可以在殿下面前说上话了!”江蓠苦苦哀求着,“公主好歹试试。江蓠是宁死也不愿离开归龙居!”

  “殿下此时何在?”

  “早些时候大王遣人请殿下入宫了。”

  “你先回去吧。好歹我总会替你讨个情面,可是否有用,便是无法保证了。”星椤承诺道。

  江蓠喜出望外,连连拜谢:“公主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今后定当竭忠尽力为公主效劳!”

  “去吧,被别人看见可就不好了。”

  待江蓠一走,紫蒹不禁说道:“公主为何要帮她?这个小贱人和苏兰那小妖精是一路货色。听说,苏兰进归龙居之前,就属她最会讨王子欢心了。”

  “人家都求到家门口了,怎好拒绝?”星椤淡淡地说道。

  “就说咱们现在毕竟还是两姓旁人,怎好管别人家的闲事,不就结了!”

  “傻丫头!说话像你这般直心直肠,如何成得了大气!”星椤笑了起来,“殿下此刻不在归龙居,我们不如过去看看,也许还能帮上江蓠的忙呢!”

  “公主真要去?”紫蒹生气得直跺脚。

  日影西移,苏兰独自坐在树荫下,手持针线,却是心神不宁。她没想到龙昳会如此决绝地要将江蓠赶出归龙居,无论她怎样苦口婆心,他就是不松口。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人世一遭总是免不了要在世情琐碎中羁绊,竟不如彩蝶一双,无牵无挂,却能尽享人间春色。

  “好漂亮的手艺!好一眉彩云托月!”

  苏兰猛然惊醒,眼前之人却是星椤。她站起身来,便是盈盈欲拜,却被星椤扶住:“好妹妹,这如何使得!”

  苏兰有些疑惑地望向她,不知她为何竟与自己姐妹相称。“公主稍歇片刻,殿下想必也该回府了。”她轻轻地说道。

  “那我就等等吧。”星椤示意苏兰坐下,自己也亲密得在她身边坐下,“姐姐我是受人之托,前来向殿下讨个人情的。”

  “公主可不要再姐姐妹妹地说了,苏兰担当不起!”说罢,她叹道,“公主是为阿蓠姐姐的事来的吧。公主好言相劝,殿下一定肯听!”

  “是吗?”星椤有些担忧地说道,“虽然不知究竟为了何事,但丫鬟仆役之间总不见得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不曾想,为了些许小事,殿下如此大动肝火,竟要将忠心耿耿服侍自己那么多年的侍女赶走!他呀,可真是糊涂!也不怕传将出去,落人笑柄!阿蓠呀,也算是苦命之人。”

  苏兰低下了头,心中一阵烦乱和忧伤。

  “妹妹怎么了?”星椤关切地问道。

  “还是叫苏兰吧,这样才合礼数。”她轻轻地说道,“殿下性情急躁,也是一时糊涂吧。我想,等他回府,公主好生劝解,他定会收回成命。”

  “只怕劝也是不行的。究竟发生了何事,江蓠却是死活都不肯说,不知是在顾及谁的脸面,叫我如何劝呢?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啦!”

  见星椤如此一说,苏兰不禁怔住了。归龙居中,真正对龙昳忠心不二的人没有几个,而江蓠却是当仁不让的。如今,为了她,江蓠却必须离开归龙居。这要她于心何忍呢?

  “天下纷乱至此,他却行事如此不分轻重,真让人担心啊!”星椤兀自喃喃地说着,又望向苏兰,“妹妹长居这深宅大院之中,想必是不知外面之事的。”见她摇头,她继续说道,“听说巫之族百万雄师已是大兵压境,战争一触即发。还听说,昊天之所以敢于起兵,是因为找到了传说中的转世月姬,也就是苍之族的素月公主。”

  “不可能!”苏兰惊声说道,“她怎可能是传说中可以一统八荒四野的转世月姬?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妹妹为何如此激动?莫非,妹妹认识素月公主?”星椤秀眉一挑,冷冷地问道。

  苏兰这才从震惊中醒转过来,慌忙摇头道:“苏兰是苍族之人,听族民说得多了。哪会是真的认识公主呢。”

  “我还听说,素月公主还有一位至亲至爱的妹妹。族灭家亡,妹妹至今下落不明,所以素月公主才仇恨日深,不杀龙昳,不灭龙族誓不罢休吧。”

  苏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心针扎似得疼痛着。她以为早已被自己遗忘得干干净净的家仇族恨汹汹涌来,让她艰于呼吸视听。她所摒弃的,一直不愿面对的仇恨那样粗暴地撕扯着她的心。一个声音在她的灵魂深处高呼着,她不是苏兰,她是苍之族的王女。她的娴雅是天性,她的王冠是天赋,她的高贵是天生!是什么力量让自己甘愿铅华洗尽,把尊严、名位、权力统统抛弃,千里迢迢追随一个与自己仇恨不共戴天的男子,来到异族的土地上,隐姓埋名地过着臣仆的生活?她是苍之族的背逆者,是母亲王冠上的耻辱!想到这里,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冰冷的手被人握在手心苏兰才惊觉过来。星椤早已离开,看着就在眼前的龙昳,她不禁柔声说道:“回来啦?我去沏茶。”

  龙昳的眉头好看地轻蹙着,低低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傻傻地坐着?还在想阿蓠的事么?”

  她摇摇头,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那样专心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入心底。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有大事发生?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为什么我开不开心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我却总是不知道你是高兴的还是不快乐的?”龙昳轻轻地说着,眼睛温柔地望着她,“边关传来消息,巫之族已大兵压境。天下就要刀兵四起了,也许我会随军出征。”

  他的话印证了星椤所说的一切,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随即低下了头,不想他看到自己心中的痛楚。

  “怎么了?”他的声音越发温柔,“担心我么?怕我浴血沙场,你便没机会报仇了?”他竟然开起玩笑来。

  旧事重提,于她而言,便是利刃穿心一般。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我要你时时刻刻都是安全的。”他回答得非常坚决。

  她凝视着他俊朗的脸颜,像是要把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细细地描摹一番。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情绪,知道那掩藏在刻意的淡然之后的究竟是什么。她是一个不被命运祝福的人,是一个背逆者,是遭到天谴的。

  “在想什么?”看她那样出神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心惊,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把她丢失。“你可知晓,你从未对我开心地笑过。每次见你对别的人笑,我就嫉妒得发狂。对我笑一笑,好吗?”

  她的嘴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眉头一蹙,竟差点掉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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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十二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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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青龙皞有些疑惑地看着巾帕上所绣的诗句,不解地问道,“慈度大师,苏姑娘可留下话了?”

  “苏姑娘只是说,将军看了这块巾帕,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意。”

  “多谢大师!”他稽首告辞而去。祖龙寺的后院翠鸟轻啼,曾经花枝烂漫的樗棉树在烈日下撑起阴凉的绿伞。树林里没有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他只能那样惘然地看着手中的巾帕。

  “皞,竹黎妈妈要回去了,你呢?”有女子轻软的声音响起。他回身望去,正是当日和苏兰一起救下的掬月。

  “你陪母亲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呢。”

  “这是何物?”掬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巾帕,一把夺过,“似乎是女儿家所用之物呢。是谁对我们青龙将军芳心暗许呢?人言落日是天涯……奇怪了,明明是思乡之词,怎会绣了送人?”

  “快还给我!”皞将巾帕夺了过来,有些怔忪地看着巾帕喃喃自语,“这么说来,她已下定决心?”苏兰那双带着无限样忧伤和眷恋眼睛在他眼前那样生动地凝望着远方。

  “下什么决心?谁下了决心?”掬月那样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似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不禁生气地跑开了。

  皞在树林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巾帕是苏兰三日之前交给慈度大师的,她若果真有事相求,定会再来祖龙寺。

  有轻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青龙皞回身望去,正是自己苦苦等候之人。

  “你能来,真好。”她轻轻地说道,却是如释重负的心境。

  他站起身来,脸上有那样生动的笑容:“苏姑娘可是有事相告?”

  她的眼睛里仍旧有深浓的忧伤,让人心疼不已。她那样迷惘地望向东方的天空,幽幽地说道:“将军说过,苏兰若想离开归龙居,将军愿助一臂之力。”

  “苏姑娘若已下定决心,青龙定当在王子殿下面前为姑娘讨个人情。我想,殿下定不会拒绝青龙。”

  “若是我不想让他知晓我的行踪呢?”见他不禁一怔,她继续说道,“苏兰只想离开归龙居。若是将军答应保守秘密,苏兰这就跟将军走!”

  青龙皞不觉愕然,她的话听起来那样不合情理,他不禁说道:“为何不让他知晓?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如果我们……”

  “将军若是不答应,就当苏兰什么也没有说过。”她的声音依旧那样轻软,却是一番不可违拗的坚持。

  青龙皞又是一怔,叹息道:“我想你定有苦衷。青龙答应你就是!”

  “将军不怕苏兰惹了麻烦会连累将军吗?”见他答应得如此果决,她反倒迟疑起来。

  “你像是会惹麻烦之人吗?”他笑了起来,却又正色道,“我虽不知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若非迫不得已,你不会相求于人。而且,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青龙都愿意帮助你!”

  她感激地望向她,秋水般冷凝、沉静的眼睛似有泪光闪动:“多谢将军!苏兰若不是情非得已,也决计不敢劳烦将军。”

  “叫我皞吧!”他的脸上有那样温暖的笑容。

  自皞的父亲战死沙场后,皞便听从母亲竹黎的意愿,舍弃城中的美屋华宅,搬到了天娑城外的榴香村。竹黎妈妈本不希望皞与父亲一般,戎马一生,最终马革裹尸,在异乡的土地上做无人收留的孤魂野鬼;却无奈,自己的夫君、皞的父亲是龙族赫赫有名的青龙侍卫。所谓春秋无义战,在龙族数十年的杀伐征讨中,她只看到了血腥和杀戮。暮云合璧,竹黎妈妈已和掬月一起备好了晚饭。马蹄脆响,老人不禁迎了出去,柔软的暮色中,儿子批一肩夕阳,牵着缰绳正健步走来,马背上却是一位白衣的女子。

  “这是我的母亲——竹黎妈妈。母亲,这是苏兰姑娘。苏姑娘会在咱们家住上一段日子。”

  老人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女子。儿子是那样小心地将她扶下马,又那样仔细地扶她走来。他的眼睛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耐心。她却有些疑惑,女儿家如此抛头露面,轻易托身于素不相识的人家,真不知是何来历。莫非,又是一个落难的掬月?“是苏兰姑娘?”她扶起正欲向自己施礼的姑娘,“苏姑娘可不像是我龙族之人。”

  不等苏兰回答,皞抢先道:“母亲,我们进屋吧。”

  见老人隐隐有些不悦,苏兰心无城府地说道:“苏兰是苍族之人。”

  老人不禁一怔,天娑城内的苍族之人,不是商贾便是战争后被掳劫而来的奴隶。若是蒙难商贾家的女儿倒也罢了;若是逃跑的奴隶,依照律例,窝藏者是要同罪的。想到这里,老人急忙问道:“莫非姑娘出自商贾之家?”

  “母亲!”青龙想阻止自己的母亲追问下去。

  苏兰摇摇头,轻轻地说道:“苏兰只是苍灵山下寻常人家的女儿,去年才随龙族大军来到天娑城。”见老人沉下脸,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子,她有些不解地望向青龙皞,“我可是说错了?”长年久居深宫之中,在归龙居又被人百般呵护,她如何知晓滚滚红尘里的凡俗之事。

  皞急忙安慰道:“你不必介怀。老人家性情古怪些,也是难免。我们进屋吧。”

  “苏姑娘!”正在铺设酒菜的掬月眼睛一亮,冲苏兰快乐地唤道。

  “你也认识她?”竹黎妈妈严厉地说道。

  “是啊!当日和皞一起仗义救下掬月的正是苏兰姑娘啊!”掬月心直口快地说道。

  “皞!告诉我,苏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老人不禁厉声责问道。

  见老人如此反应,掬月不禁怔住了。

  “不错,苏兰是归龙居的人,可她……”皞急着辩解。

  “跟我进来!”竹黎妈妈将他打断,起身向里屋走去。

  见两人进得屋去,苏兰不禁有些茫然。掬月却对她招招手,拉着她悄悄跟了过去。

  竹黎妈妈有些恼怒地望向自己的儿子:“你竟敢收留归龙居的逃奴!快把她送回去!”

  青龙皞切切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是你教孩儿,要急人危难,不畏强权,扶助弱小的。此刻,苏姑娘需要我们的帮助!”

  苏兰被惊呆了,她只知晓自己是归龙居的一名侍女,“逃奴”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何谓逃奴?”她不禁轻声向掬月问道。

  “你私自离开归龙居?”掬月问道,见她点头,她才说道,“你随苍族征战的大军来到天娑城,在归龙居做侍女,便是奴隶。如今,没有主人许可私自离开归龙居,便是逃奴。”

  “那又如何?”她仍旧一脸茫然。

  “在龙族,逃奴一旦被抓,便是死罪,而藏匿逃奴者,与逃奴同罪。”

  苏兰这才明白过来,竹黎妈妈为何会大发雷霆。

  此时,屋子里母子俩的谈话仍在继续。

  “可你何尝不知,一个逃奴,且是归龙居的逃奴,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的!你莫非忘了那桑陶是何等样人?为了掬月,他心中早已记恨于你。如今……”

  “母亲!你那样宽容地收留了掬月,为何不肯留下苏兰?”

  “可如今,你是受人以柄啊!”

  “桑陶怎会知晓此事呢?就算他知晓了,将此事禀告大王,大王又怎会为了一名小小的逃奴降罪于青龙侍卫?就算大王他果真要降罪,也无非将我革职。母亲不是希望孩儿能早日放弃戎马生涯?这样岂不正合母亲之意!”

  “藏匿逃奴者与逃奴同死,这是大王亲自颁发的旨意。就算大王可能网开一面,可如今战事在即,大王定会因此将你派往巫族边境!”

  “母亲,你心如明镜,就算没有苏兰,孩儿也是躲不过这场战事的。”他耐心地劝道,“不要再为难苏兰了。她无非一介弱质女流,而且涉世未深,那样纯洁善良。你若不肯收留她,天娑城离苍灵山万里之遥,她又不识得任何人,她该如何栖身?”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就将她留下吧。只是,你要尽快想法将她送走才好。”

  两人出得屋子,却见苏兰正怔怔地站在屋外。她低着头,轻轻地说道:“多谢竹黎妈妈好心收留,苏兰自是感激不尽。竹黎妈妈请放心,苏兰会很快离开的。”

  “苏姑娘,别怪竹黎妈妈。竹黎妈妈一把老骨头了,时日不多,所放心不下的,只是皞儿。”

  “苏兰明白。为人父母者,心肠大抵如此,想我母亲在世时也是一心一意,只是为我和姐姐着想的。”

  “姑娘的亲族都在苍灵山吧?”老人拉起她的手坐下。

  她那样忧伤地摇了摇头:“苍灵山已没有苏兰的亲人了,苏兰惟一的姐姐也已在战乱后远走他乡。”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战乱中的离散比旁的人有更深的感触。

  归龙居已经是沸反盈天了,侍卫、仆役在院子里跪了一片。龙昳一脸铁青,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两个侍卫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不等他们施礼,龙昳便抓起其中一人的衣襟大声喝问道:“找到了吗?寺里怎么说?”

  侍卫结结巴巴地答道:“寺里寺外都搜了个遍,都没有。寺里的和尚说,苏兰姑娘就求了支签,也没解,便匆匆从后门走了。”

  “走了?”龙昳吼道,眼睛杀气腾腾地盯着刚回来的那两名侍卫,“你们说,是她自己走了?她会去哪里?她在天娑城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离开归龙居!”龙昳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疼入骨髓的女子,竟然会一声不响就离开了自己。

  两名侍卫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阿玳从书房里奔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件物事,疾声道:“殿下,这可能是苏兰留下的。”

  龙昳一把接过,那是一块寻常的巾帕,上面绣着两行娟秀的小字:“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他怔怔地看着,如坠五里云雾。他那样迷惘地踱进了书房,窗下还摊着她读过的书卷,她的绣篮放在一旁,一针一线,他以为都是她绵长的情意。而她,竟然忍心离开,忍心不辞而别!她真的那样决绝、无情吗?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天下有多少人愿意做他龙昳的女人,而三千弱水,他宁愿单取一瓢饮,可她却是毫不领情。堂堂的龙之族王子、天下最强盛的族类王冠的继承者竟然会欲求一颗心而不得!他恼恨地将几案上的物件一把推落地上,颓然地坐下,拳头狠狠地砸向几案,却又是那般无力和无助。

  “苏兰在天娑城里无亲无故,身上没带分文,要赶快把她找回来才是啊!”阿玳小心翼翼地说道。

  龙昳看着她,良久才从那解不开的谜题中醒转过来。是的,要立刻把她找回来,无论以什么方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要她马上回到他的身边。一想到天就要黑了,而她一个人在冰冷可怕的黑夜中无助地走着,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他瞪着充血的眼睛,向侍卫们吩咐道:“就算把天娑城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苏兰找回来,否则,你们也不用再回来见我!”

  此时,身着寻常人百姓家衣衫,挽着包袱的江蓠前来辞行。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乱局,却是不明就里,款款走到龙昳身前,跪地拜道:“奴婢来向殿下辞行了。”

  龙昳正是满腔的沮丧和怒火,不禁冷冷地说道:“你也要走吗?”

  江蓠不解地望向他,无言以对。

  阿玳急忙说道:“殿下,你忘了,苏兰妹妹一直劝你留下阿蓠。也许,她是因你不听劝说,一时负气才出走的。如果,你能收回成名,苏兰妹妹也许就会回来了!”

  他心烦意乱,听阿玳如此一说,不禁喃喃地说道:“就因为这个,她便要离开?江蓠留下,她便肯回来了吗?”他的眉头皱得那样紧,却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眼前的困局。

  “殿下,苏兰走了吗?奴婢这就替你将她找回来!”龙昳素来傲慢、自负,江蓠从未见他这般的无奈和烦乱,不禁心疼地流下了眼泪,深悔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

  “她存心要走,你又如何能找得到!你留下吧!”龙昳无助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盛满焦虑的眼睛。

  夜凉如水,滴星小筑琴音柔曼,星椤正端坐在月下,弹拨着复杂的心情。侍女紫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给公主道喜了!隔壁那个小妖女失踪了!王子正大发雷霆呢。真是神明保佑!听说她是自己走掉的,这可真是奇怪,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怎么自己走掉了呢?”

  “够了!”星椤蹭地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快,心事重重地踱到窗边,向归龙居的方向望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龙昳的愤怒和痛苦。“掌灯,我过去看看。”星椤吩咐道。

  “公主,这个时候去不好吧?王子正在气头上呢。不如……”

  “多嘴!”星椤打断了紫蒹,径自走了出去。

  归龙居一片吓人的寂静,路上几个行色匆匆的仆役也只是恭敬地向星椤施了礼便离开,竟没人多说一句话。龙昳的寝殿内已是灯火通明,江蓠已经换上了侍女的服饰和阿玳一起候在门外。见了星椤,两人面面相觑一阵,竟是都不敢向屋内通报。

  星椤淡淡一笑,朗声道:“你们不用惊扰王子,我来找苏姑娘,送还她的东西。”

  果然,龙昳闻言即刻推门而出,早不顾了往日的礼仪,只是冷冷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星椤莞尔一笑道:“都是女儿家的东西,王子也感兴趣么?”见龙昳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她将一叠物件捧了起来,“几张锦帕而已。是我前日向苏姑娘借来学绣工的,却怎么也没她绣得好。现在可以放我去见苏姑娘了吗?”

  龙昳接过锦帕,那都是他平日所用之物。想起她一针一线织入的片片情思,他的心里不禁一阵绞痛。良久他才沉声道:“苏兰不在归龙居,她走了。”

  “那她去了哪里?是回家探望亲友了吗?”

  “她没有亲友,她是孤儿。”

  “那么一定是王子为她找了一户好人家!”

  龙昳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他望向星椤真纯妩媚的笑脸,努力压制住怒火道:“她会回来的!她永远都是归龙居的人!”

  星椤诧异地问道:“这么说,她是自己走的?”见龙昳黑着脸不答话,又叹道,“她果然走了!”

  “什么意思?她说过她要走?”龙昳疑惑地问道。

  “笼中的鸟儿唱得再欢快,却到底是笼中之鸟。翅膀总是会向往蓝天,又有谁会真的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青春深锁在这荒凉的宫禁之中呢?”星椤忧伤地望向满天的繁星。

  “你是说,归龙居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囚笼?”龙昳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对心爱的姑娘竟然毫不了解,她的血管里流着和他一样高贵的血液,她曾经和他一样有着万人之上的尊贵。他将她掳了来,使她成为卑微的奴仆,却从未问过她是否乐意,是否甘心。他爱她,却从未想过要怎样才能让她快乐、幸福!他一直以为,只要让她守在自己身边,便是最大的幸福了。他果真不是一个会爱之人。此时的龙昳,怔怔地望向深黑的夜空,同样深黑的眸子里戾气全消,只留下一片灼人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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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十三章 碎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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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掬月,你可知晓如何才能去到巫之族?”这日,皞一早便陪竹黎妈妈去了祖龙寺进香,只留下苏兰和掬月两人。

  “你为何打听这个?”掬月好生奇怪,“你不是苍族之人吗?为何要去巫族?”

  “前些日子家乡有人带话来说,我姐姐已经去到巫族,所以……”

  “所以你离开归龙居,想去巫族找姐姐?”掬月说道,“虽然两族开战在即,但天娑城的巫族会馆应该还有很多巫族商贾,只要找到他们,开足价钱,他们一定能带你去巫族。”

  “真的!”苏兰眼睛一亮,“不如我们这就去问问!”

  “你就这么急着走?”掬月问道。

  “我是逃奴,会给这里带来灾难,我应该早走。”她有些黯然。

  “可是,皞根本就不在乎。你就这样走了,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怎会不明白?你就算不明白我的话,也该明白皞看你的眼神吧。”

  苏兰不禁哑然,良久才幽幽地叹息道:“就当我什么都不明白。你并非不知,我必须得走!就算是为了皞,我也必须去到巫族!”在她的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找到素月,说服她放弃战争和复仇。

  “好吧,我带你去。天娑城徒留无益,其实,我也该回去了。”掬月叹了口气,走到里屋,换了身男子的装束走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她好生疑惑。

  “两个大姑娘平白地跑到巫族商贾聚集的会馆算什么呢?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小苏,你就叫我月哥哥。”

  苏兰不禁笑了起来,改换男装,掬月看起来倒是十二分的俊俏、潇洒。

  因为两族即将开战,平日里十分热闹的巫族会馆显得冷清了许多,往常人声鼎沸的茶舍,如今只有寥寥数人在默默地品茶。龙祗已颁布命令,要巫族商贾十日之内全部离开天娑城,否则便当作细作收监。

  掬月带着苏兰走进茶舍,将不多的几桌人细细打量了一番,便径直向几位正在喝酒吃肉的壮汉走去。

  “几位大哥,打扰了!”掬月朗声招呼道,也不等回话,便拉着苏兰在旁边的空位坐下。

  “小兄弟,可是有事相托?”一位满脸虬髯、面皮黝黑的中年男子十分客气地对掬月说道,眼睛却仔细地打量着一脸不自在的苏兰。

  “兄台可是即日便要返回巫族了?”

  “不错。天娑城已向我巫族商贾下了逐客令。”

  “不瞒大爷,我表兄妹二人乃苍族之人,因为战乱流落此地。日前有家乡人带话来,说我们尚有亲族在世,已在巫族安顿下来。所以,在下想托几位大哥行个方便,将我兄妹二人一路带上,我们定有重谢!”

  “重谢?小兄弟,你该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钱货两清,绝不赖帐。兄弟你只要使够金子,我们没有不带之理。”

  “你们开个价。”

  “这一路千辛万苦,带个女人上路多有不便,至少也要半斛金珠。”那壮汉沉吟着,开出了价格。

  苏兰心知掬月身上根本没有可使的金子,自己对交易买卖之事也是全然不懂,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珮捧至众人眼前道:“我们没有金子,不知这个可能当金子使?”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正在喝酒吃肉的一干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睛全都落在了苏兰的手上。

  “滴血龙珮!”骇人的沉寂中,不知是谁,极为惊异的说道。满脸虬髯之人顿时眼露凶光,狠狠地望向已是手足无措的苏兰。

  “我们走!”掬月一把将桌子掀翻,拉起苏兰,便向会馆外狂奔而去,却被几名商贾模样的人拦住去路。来人抽出佩刀,不由分说,便向两人砍去。平日里看起来和苏兰一般纤弱的掬月却变了个人似的,身形异常灵活。只见她左避右闪,一眨眼工夫,便将拦在眼前的四五条精壮汉子撂倒在地。她拉起苏兰,便要夺门逃去。

  “她是何人,你为何要帮她?”刚才那名虬髯汉子已带着众人追了上来,却并不出手,只是冷冷地向掬月质问道。

  掬月回身望去,沉着地说道:“我帮她,自有我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服,尽管上来,本姑……大爷我可是什么都不怕!”说着,双拳一握,摆起了架势。

  虬髯大汉一扬手,止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人,冷冷地说道:“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但今日之事,好歹总要有个交代,你好自为知!”

  掬月也不说话,拉起苏兰走出了巫族会馆。

  走出天娑城,正午的骄阳灼烤着大地。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兰突然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掬月愣住了,讷讷地说:“我?我是掬月呀!”

  “这世间之事,我虽见识得少,却也看得出,你的身份大有可疑。你会武功,而且武功很好,当初又怎会受制于桑陶父子?刚才,听那虬髯之人对你所说的话,你们必定是早就认识的。莫非你并非来自正经的巫族商贾之家?隐匿于天娑城中,究竟有何图谋?你刻意接近皞,意欲何为?”

  “还以为你对人情俗务一窍不通,不曾想你竟是冰雪聪明。”掬月笑了起来,“不错,当初我假意受制于桑陶父子,确是有所图谋。但你要相信,与皞相识,绝非有意为之。我若是有歹意,竹黎妈妈和皞如今还会完好无损吗?而今日,我也是存心帮你,却不想,你竟有那样一块玉。”

  当日救下掬月的点滴片段在脑海中闪现,苏兰不禁试探道:“当初,你是想进归龙居?却又是为何?”

  掬月一怔,随即爽朗地答道:“不错,我是想过要进归龙居,但我现在已经放弃了。我不是正打算同你一起返回巫族吗?”

  苏兰略略一想,便又说道:“你既不肯说,定是有你的隐衷,我相信你并无恶意。其实,我也并非龙族之人,还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逃奴。”她叹了口气,突然问道,“他们见到这块玉,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那块玉叫滴血龙珮,白璧无暇,所雕之飞龙栩栩如生,龙的两只眼珠和龙尾之上却有三四点殷红如血迹般的天然印记。这滴血龙珮据说只有两块,为龙族大王和龙族王子所有。适才,你在巫族会馆中亮出滴血龙珮,两族开战在即,你说,人家会怎么对你!”

  “原来如此!”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想龙昳素来视珠宝玉器为粪土,当初赠玉之时从未提及这原是件稀世之宝,见玉便如见他一般。大概,在他的心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离他而去;更不会想,她竟会将他所赠之物,在情急之下用来典当、变卖。

  “苏兰,在归龙居,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掬月也不禁生疑,龙昳随身之物,谁人能轻易偷之窃之;要是赏赐下人,滴血龙珮便是龙族至尊王者的象征,若不是关系非同寻常,又怎会轻易相许相赠?

  见她如此一问,苏兰的脸不禁红了起来,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地说道:“他常常说,‘宝珠玉者,殃必及身。’所以,府中的珠宝玉器常常随意赏赐下人,所以……”

  “所以便将这价值连城的龙珮赏赐于你了?”掬月笑了起来,爽朗地说道,“你也不必再说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算是扯平,只要我们各自的秘密不祸及皞和竹黎妈妈便好!”

  “这样也好。”见她不再追问,苏兰也松了口气。两人牵着手,走回了榴香村。

  “你们去了哪里?”竹黎妈妈已备好了午饭。

  “我带苏兰去村外的山上逛了逛,却忘了时间。皞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小王子叫他去狩猎去了。”竹黎妈妈望向苏兰,“刚才,皞儿遣人带话来说,王子可能会来看我。你……”

  “苏兰会小心避开的。”她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王子今日可是不在状态,连只兔子都没射中。”皞俯身捡起地上龙昳射出的金箭打趣道,“听说大王准备让王子和美丽无双的星椤公主完婚。王子拉弓时可是想到了公主?”

  龙昳苦笑着摇摇头,拉弓时,他确是想到了一个人,但不是星椤,而是日夜魂牵梦萦的苏兰。已经一个月了,她却音信全无,他几乎收遍了天娑城的每一个角落,竟都一无所获。他竭力让自己相信,她是安全的,正在天娑城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等他终于将她找到,和他一起回家。他也竭力让自己相信,她离开,是因为厌倦了沉闷的生活,是因为与他赌气,总有一日,她是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的怀抱的。

  “我累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皞,你家就在不远处,我也该去看看竹黎妈妈了。”日已薄暮,龙昳望向远方的天空,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好啊!”皞扬了扬眉笑道。

  “竹黎妈妈身子可还好?”龙昳问道,“为什么不把她老人家接到城里?”

  “是她自己不愿意回去。父亲去世后,她便搬了出来,做儿子的也只能随她的意愿。”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小小的村庄,在一处简朴的院落前停住。龙昳与皞翻身下马,推门进屋,满头白发的竹黎妈妈迎了出来,脸上都是慈祥宁静的微笑。

  “是小王子啊!让竹黎妈妈看看,可是又长高了。”老人欢欣地拉起龙昳的手向屋内走去,“似乎消瘦了许多,定是忧劳国事所致。”

  皞有些不安地四处看了看,不见苏兰的身影,他的心略略放下了些。

  老人的眉目总让他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龙昳自幼丧母,因为大王的命令,年幼的他身边都是粗手笨脚的男仆。那时,龙昳常常到青龙侍卫府,找皞玩耍、习武。对竹黎妈妈,他便像对自己的母亲般敬爱。而竹黎妈妈的温柔慈爱,便是他幼小的心灵惟一嫉妒艳羡过的东西。

  此时龙昳也握住老人的手,温言道:“妈妈近来身子骨还好吧?”他从来是个不善柔情的人,对竹黎妈妈是又一个例外。

  “托小王子的福,都好!”老人拉他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便去沏茶。

  皞走上前来,正要对龙昳说什么,却发现他脸色一黑,眉头紧锁了起来,目光落在窗前木几上的绣篮里,并伸手取出了一张巾帕。竹黎妈妈端茶走了出来,却听龙昳沉声问道:“这可是妈妈绣的?”

  老人放下托盘,接过巾帕看了看道:“我这粗手笨脚的怎么绣得出这样精致的东西,这是掬月姑娘的手艺。”

  “掬月?”龙昳沉吟片刻,突然冷冷地说道,“她在哪里?”

  皞暗叫不好,急忙道:“她在厢房里,我去将她叫来。”

  “不必了!”龙昳径直向隔壁的厢房走去,却见房门深锁,即对几个兵士吩咐道,“给我砸开!”

  兵士们正欲动手,竹黎妈妈上前大声说道:“王子可是失仪了!”

  龙昳眉头一皱,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淡淡地说道:“龙昳的确是失仪,让妈妈受惊了。”森冷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那扇紧锁的门。

  “殿下要见掬月姑娘并不无可。”皞上前敲门道,“掬月,开门吧,殿下要见你!”

  一个年轻的姑娘应声开了门。龙昳怔怔地看着她,却并非自己心心念念四处找寻之人。那姑娘开得门来,倒地便拜,轻声说道:“不知王子殿下大驾光临,小女子……”

  龙昳并不甘心,刚才绣篮中的巾帕,那样细致的针脚,分明出自苏兰之手,于是冷冷地问道:“告诉我,苏兰在什么地方,我饶你不死!”

  “苏兰?小女子并不认得此人。”掬月镇定地答道。

  “她便是掬月了,殿下可是……”

  不等皞将话说完,龙昳闷哼一声,将挡在身前的掬月一把推开,径自走进屋内,皞只得跟了进去。厢房的厅堂里也没人,龙昳粗暴地推开了卧房的房门,窗前静静地站着一位姑娘,清水般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那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苏兰。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愣住了,怒涛骤歇,乌云弥漫的眉眼顿时云淡风清,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站在一旁的皞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归龙居的侍女,这个宁肯做逃奴也不肯让自己去向龙昳求情的姑娘,竟然是龙昳的意中人!

  “跟我回家吧!”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温柔至极。

  她垂下眼帘,竟是怕他这般温柔地对待自己。他是怎样不可礼喻地破门而入,她都看到了、听到了。现在的他,竟然像是突然成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已将阿蓠留在府中,跟我回家吧!”他又说道。他觉得自己应该不由分说将她抱住,放到马上,然后带回家。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声音干哑,近似于可怜巴巴地哀求着。但他更怕她会真的决定了要永远离开他。

  “我的家在遥远的苍灵山下,你能带我回去吗?”她望向他,眼睛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了,大步走到她眼前,粗暴地抓起她的手腕,凶巴巴地说道:“你不肯自己走,那就让我带你回去!”说罢硬生生地拉起她向屋外走去,却被一直站在门口的青龙皞挡住了去路。

  “给我滚开!”他抓狂地喊道。

  “你不能够这样把她带走。”

  “为什么?”他的目光变得阴鸷,冷冷地打量着自己的好友。

  “我想她并不想跟你走。”青龙皞说得很坦然,也很坚决。

  “皞儿,让他们走!”竹黎妈妈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想要将他拉出去。

  “母亲!”皞推开母亲的手,切切地说道,“离开归龙居是苏兰自己的意愿,如果她心甘情愿地回去,我自是不会阻拦。可是……”

  “好一出英雄救美!这么说,你果然对她有觊觎之心!”龙昳咬牙切齿地说道,单手唰地抽出长剑不由分说便朝眼前的冒犯者当头劈了下去。只听身后的姑娘一声凄厉的尖叫,剑锋在青龙侍卫的眉心处骤然停住,龙昳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可以让你死!”

  青龙皞吃惊地望着龙昳,他从来不知他竟会如此疯狂,疯狂到不问情由就对自己的好友刀剑相向,但他仍然坚持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可以杀了我!”

  此时,竹黎妈妈早已吓晕了过去,掬月急忙将老人扶助,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龙昳。

  “皞,你别说了!”苏兰的声音听起来满是惊惶,刀剑无眼,她不想龙昳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更不愿意看到皞为自己枉送性命。

  龙昳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姑娘,眼睛里都是疑问。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心竟似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他那样艰难地说道:“青龙,你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苏兰说!”

  青龙皞看见她那样忧伤地向自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抱起竹黎妈妈向屋外走去。

  龙昳缓缓走到窗前,双手无力地撑在窗台上,垂下头沉声问道:“你不走,是因为他吗?”他在嫉妒了,这是他成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感觉。小时候,他嫉妒皞有竹黎妈妈慈祥的爱怜;如今,他却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再次燃起对皞嫉妒的火焰吗?这种想法让他快要疯狂了。

  她的心一阵绞痛,她宁愿他忘情而不要他痛苦:“我答应过你,无论爱恨,我的心中只有你。”

  “真的!”他转过身,握起她的双手,急切地说道,“那就跟我回家,好吗?我去请求父王,解除我和星椤公主的婚约,我要娶你!”

  “认命吧,龙昳!命中注定,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那是不被祝福,是遭天谴的!”

  “什么是命中注定?龙昳的命运没有人能够主宰,除了我自己!”他那样固执地望向她,“我会爱你,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没有理由爱你,没有理由嫁给你,没有理由和你长相厮守!除了仇恨,我什么都不可以给你!”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神色惨淡。

  龙昳怔怔地看着她,竟像是不认识了一般,半晌才沉声说道:“那么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说服自己,终于可以爱上我?”

  “没有可能的!放了我吧!让我可以给我的荣誉、我的母亲、我的族人一个不用愧疚的交代!”晶莹的泪水从她乌黑的眼睛里潸然滚落。

  他颓然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一双深黑的眼睛里都是疲惫和苦涩。终于,他开口说道:“我给你时间,等你终于将自己说服。但你要记住,我不会放弃!”说完,他迈开大步转身离去。

  竹黎妈妈终于悠悠醒转,干枯的手伸向守候在一旁的儿子,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担忧地问道:“皞儿,你还好吧?”

  “母亲,孩儿不是好好地守在你身边吗?”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和你父亲一般固执!”老人叹了口气,望向苏兰,“苏兰……”她轻轻地唤道,像是有话要说,却犹豫一番,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苏兰明白老人的心意,她珍视儿子的生命胜于一切。苏兰轻轻地说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放心吧,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证!”

  老人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悲伤的眼泪爬满了沟壑纵横的脸颊。

  老人终于在沉重的忧伤中昏昏睡去,皞带着苏兰走出了房间,留下掬月照看熟睡的老人。月色如洗,笼罩着苍茫四野。

  “你,可是在怪我?”她轻轻地问道。

  “我说过,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愿意帮助你。”他微微一笑,是清风朗月般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阳。

  “对不起!”她叹息着。

  “不要这样说,你何错之有?”

  她苦苦一笑道:“他行事素来卤莽,今日所作所为更是让人心寒,我希望……”

  “你是在为他赔不是!”他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我和母亲都不会怪他。他虽然是显赫的王者,所珍惜和被珍惜的情感却比普通人少之又少。幼年丧母,大王对他又极其严苛,父子之间更多的是君臣之谊;而身边的臣仆、下人,不是觊觎他的权势,便是慑于他的强悍,并没有人真心相待。所以,在面对自己真正想要和想珍惜之人时,他会比普通人更加无措。”

  “你对他如此了解!”她惘然地说道,“他果真不是一个会爱,懂得珍惜之人!”

  “你应该回到他的身边。你感觉不出来吗,他是那样需要你。”

  “那你为何不让他将我带走?”

  “我是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回去。”他有些惘然地说道,“我从未曾见他如此紧张过一个人。为了你,我想他愿意舍弃一切。”

  “包括王冠吗?”

  “也许他真的愿意,只不过,情之一字虽然重于泰山,却未必真的需要舍弃那么多。如果你担心的是星椤公主,那就大可不必了,只要他能击败昊天,没有人可以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也许吧。”她轻轻地叹息着,“只是,在我和他之间,不是星椤那么简单。我是不会回去的!”她说罢,怅然若失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皞凝视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对自己笑了笑。她拒绝了龙昳,可他却感觉得到,她是那样刻骨铭心地在爱着他。皞惘然地叹了口气,她竟是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成为他永远不可企及的迷梦。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十四章 月迷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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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的雨晦消散了盛夏的酷暑,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清芬,指月楼幽深的宫墙外似有世俗的人声鼎沸,搅扰着素月原本不安分的心肠。

  “沈肖,陪我到城外走走。”她说罢,便向宫门的方向走去。她早已厌倦了眼前单调乏味的生活。一年以来,昊天都在非常积极认真地备战,如今万事齐备,数十万巫族精锐大军已开赴边境。然而,临战的昊天却突然犹豫起来,北上大军的统领不是战功赫赫的天或者海晋,而是新近才被擢升为将军的石。石在边境上驻守不前,日日只是屯垦荒地,练习骑射,毫无挥戈北上的迹象。天依旧守护着宫廷,海晋却是不知所踪,已有两月不曾露面。素月能够感觉到昊天内心深处的恐惧,无论白天黑夜,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二十几名精壮的侍卫;她却无法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巫族境内山峦连绵,是无法看到苍灵山的。”陪着素月好容易登上了城外的一座山丘,眼见她举目东眺,一脸的惆怅,沈肖不禁说道,“只要公主愿意,属下随时可以护送公主返回苍灵山。”

  她却似并未听见,兀自说道:“昊天果真是不死之身吗?那他究竟在恐惧什么呢?”

  “世俗的凡人又怎可拥有不死之身?”

  “不错!”素月点点头,“水月心老人就说过,所谓不死之人也是有死穴的。那么,昊天定是在恐惧着被人行刺了。可是,谁又有那样的本事,敢于深入禁宫,行刺重重守护之下,又拥有不死之身的巫族大王呢?”她说着,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有些挑衅地望向沈肖。见他沉默不语,她又说道:“祈阳老人要你做的,究竟是何事呢,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恕沈肖不能据实以告!”

  “不说也成。”她秀眉一挑,冷冷地说道,“但你一定要告诉我,若是做完了那件事,你是不是打算就此离开我呢?”

  “属下从未想过往后之事。”

  “你真的不想么?”她紧紧地追问着。

  “沈肖……”

  “不要再用剑客是没有未来,命如流萤之人,这样的话来搪塞我!”她有些烦躁地将他打断。

  “沈肖连性命都是公主的,对未来,沈肖确实没有非份之想。”他淡淡一笑。

  “是吗?”她乌黑的眼睛认真地审视着他的双眼,半晌才点头道,“你的命是我的,那么,有朝一日,你若想要离开,便先把命留下!”

  她是不可一世的王者,有着王图天下的野心和执着;可她,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固执地以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便没有不能到手的,包括天上的星星。

  “出来吧!既然有心图谋,何须如此鬼祟!”沈肖突然冷冷地喝道。

  身后的树丛里人影闪动,两名玄衣男子仗剑向他们走了过来。

  素月心中一懔,尽管没戴人皮面具,但眼前两人手中的玄铁剑和那袭装扮,竟与一年前的沈肖是如此相似。“你们是何人?究竟意欲何为?”她厉声问道。

  两人没有搭理她,却对沈肖拱手道:“沈大哥!”

  “你们是叶聪、叶岚?”沈肖不禁眉头一皱,“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巫之族?”

  两人似有些踌躇,相视半晌,其中一人才说道:“我兄弟二人此番是特意来给沈大哥捎个口信的。”

  “口信?”沈肖紧张地问道,“莫非,名剑楼有大事发生?”十五年前,祈阳亲率十余名剑客进入巫地折戢而返后,名剑楼便有了一道不成文的规矩,每一次只可能派一名剑客进入巫族。如今,梵城内竟有三名名剑楼剑客同时出现,这不由他不满腹疑虑。

  “名剑楼已经不复存在了!”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沈肖心惊的话了。他是一个孤儿,是祈阳老人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把他抚养成人,传他武功,教他做人,在他遍历世事风尘的心中,名剑楼便是他宿命的家园。他心神大乱,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竟是百感交集。

  “沈肖,你还好吧!”素月紧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况且,眼前两人虽与沈肖是同门,但她敏锐的直觉却告诉他,此二人绝非善类。

  “我没事。”他定下心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向叶聪、叶岚问道,“师傅他老人家一切可都还好?”

  两人又是诡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叶聪沉声道:“沈大哥,你是惟一参加过十五年前那次行动,至今仍活在世上的剑客。我们想知道,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肖的心不禁一沉,他其实是骆风,十五年前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和叶聪、叶岚一样并未参加那次的行动。十年前,他杀死真正的沈肖为风远鹤夫妇报仇,从此,便以沈肖之名行走江湖。自从去年在碧落崖得知当年风远鹤惨死的真相后,他一直在为自己错杀好人而深深地自责。

  见他沉默不语,叶聪继续说道:“自先祖创立名剑楼以来,已有近两百年历史,名剑楼一等一的剑客一直都是十七名,因为,传说名剑楼共有十七套精妙的剑诀。到恩师祈阳先生手中也是如此。尽管十七套剑诀因为种种原因,部分相继失传,剑客也会因为在各种任务中丧身或失去武功,恩师总是会在新的门人中选择最优秀者接过玄铁剑,成为一名剑客。可是,十五年前,恩师收人重金,带着十三位师兄前往巫族行刺昊天,最后,只有你、玄镜师兄和恩师回到了苍灵山。”

  “不错!从此以后,恩师便立下门规,凡名剑楼之剑客,若想赎身必杀昊天,为死难的同门复仇。”沈肖虽未参与当年的行动,但祈阳老人将十一支玄铁剑垒成剑冢,歃血立誓的情形却是历历在目。名剑楼的剑客皆是无人收留的弃婴,在生死边缘被带回名剑楼悉心培养,虽然多数人资质有限,无法成为十七名剑客中的一个,但名剑楼于他们而言,便是再生的家园。祈阳老人的话,对每一个名剑楼的人来说都是永远不容质疑的,也就是在那一刻起,杀死昊天便开始扎根成为他心中不变的信念。

  素月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他们的话印证了她心中的猜疑,沈肖果然是为行刺昊天才甘心留在她身边的。

  “沈大哥难道从不曾怀疑?”叶岚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追问道,“祈阳先生是我们的恩师,那次行动中的十一名师兄,再加上后来的骆风、玄镜,如今,尚留人世的名剑楼剑客便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沈大哥你和一直行踪不定的狄苒师弟。若是要为死去的门人复仇,恩师为何不再挑选新的门人接过玄铁剑,而是将死者之剑统统置于剑冢之中?而且,这十五年中,没有人再从恩师那里学到过一招半式,甚至没有人见恩师使过一招半式。沈大哥可曾想过,这又是何故?”

  沈肖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他们说得都是事实,可他竟从未想过个中可能隐藏的玄机。祈阳老人待他亦师亦友,更像是慈祥的父亲,老人如此行事定有他的道理,他又何须用人自扰?

  “一直以来,我们其实也未曾怀疑过恩师的所作所为,直到……”叶聪迟疑着。

  “直到什么?”沈肖急切地问道。

  “直到巫族大将军海晋半月前奇袭名剑楼。”叶岚接口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快说!”沈肖眉头深锁,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海晋突然不知所踪,他原以为是奉昊天之命偷偷北上指挥大军作战了,却不想他竟然去到了苍之族。

  素月心中却暗暗在想,名剑楼显赫一时,这十余年来声威不减,却早已凋零不堪,活在世上的也就区区三四名剑客了。

  “我们闻讯赶回名剑楼时,那里已成灰烬,百余名门人死的死、逃的逃,名剑楼再也不复存在!”叶聪淡淡地说着,声音里却有千般无奈和痛苦。

  “那么,恩师呢?”沈肖的声音颤抖着。

  素月吃惊地望向他,就连风铃儿悲伤的泪水都不曾让他如此地痛心疾首。尽管多年来刻意地冷漠,刻意地让心坚硬如铁,但他究竟还是血肉之躯!

  “他死了!但他根本不是祈阳!不是我们的恩师!”叶岚一口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你说什么!”沈肖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不假思索地大声喝问道。

  “他说的是实话!这十五年来,一直在向我们发号施令的人根本不是恩师,而是在巫族被昊天篡位的王上巫释!”叶聪冷冷地说道。

  沈肖仿佛被雷霹了一般,浑身一颤,缓缓松开了抓住叶岚的双手,有些惘然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他当然有一千个理由不相信叶聪和叶岚所说的一切。十五年前,他并非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而是一名刚刚被选择成为剑客的寻常少年骆风。十五年来,作为名剑楼的门人,他一直遵循着祈阳的教诲——做一个义薄云天、侠肝义胆的堂堂男儿;做一个不为世情所动、铁面冷心的英雄侠士。江湖岂是有情之地,热烈的情感是江湖儿女最致命的死穴,名剑楼的剑客除了忠诚,什么都不需要,当然,也包括不需要仇恨。然而,那之后的十五年,祈阳却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向昊天复仇。享誉江湖的名剑楼在一夕之间十一名剑客葬身巫族,这是名剑楼的奇耻大辱。他一直以为自己真实地感受到了祈阳最真实的痛苦。他一直刻苦练剑,期待有朝一日手刃昊天,不为赎身,只为枉死的同门师兄报仇雪恨。然而,他却遇到了率性妄为的风铃儿。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世俗情感,那些被抹杀了的植根于骨髓深处的天性,对于微笑和眼泪的渴求。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一切乃至于性命天经地义属于祈阳和名剑楼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也第一次想到了为自己赎身。而他竟然能杀死天下第一剑客沈肖并取而代之,整整五年,他以为瞒得过天下人却一定瞒不过祈阳。但他发现,他根本毫不关心。如果他根本不是祈阳?他的心狠狠地抽痛着。是的,他若非祈阳,那他便能解释沈肖临死时所说的话了。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更何况,我们听到的一切并非谎言。我们所坚信的一切,我们视为天的那个人……”当年的沈肖是那样凄厉地笑着,他对他说,“骆风,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放弃毫无意义的生命其实是种解脱!”

  仿佛流星划破黑暗的天空,他突然明白当年的沈肖为何会心甘情愿地死在自己的剑下。世界却寒荒起来,他也明白他所说的一切了。叶聪一句话轻易颠覆了他所信仰的一切,当年的沈肖一定也如自己今日般的错愕和迷惘吧!他对自己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在嘲笑此生此世毫无价值的执着和坚持。

  “十五年前,恩师率众进入梵城行刺昊天铩羽而归,而回来的并非恩师祈阳先生,而是易容冒充恩师的巫释。如今只有你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你也并不知道?”叶聪冷冷地注视着已经失魂落魄的沈肖。

  他如何能知道呢?素月不禁想到,他其实是骆风,骆风并未参加过那次失败的行动,他如何能知道巫释是如何偷梁换柱的呢?这一切大概会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谜了。见沈肖一脸的迷惘和黯然,她却是有些不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浮生往事都如过眼云烟,无须太过自责、伤心!”

  他笑了起来,是那样怪异的笑容,他炯炯有神的目光那样冷冽地落在她的脸上:“你可知晓,我为何来到巫族,千里迢迢,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为杀昊天。”她认真地说道。

  “不错!杀死昊天是名剑楼每一个剑客宿命的使命。可这一切,却在某一天突然被你发现,只是一个恶毒的谎言!”他的声音里有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牺牲了至爱所要成就的,只是一个谎言!作为一名剑客,真不知此生所谓!”

  沈肖心神大乱,素月不禁担心起来,叶聪和叶岚千里迢迢,绝不会是为了告诉沈肖巫释的死讯那么简单。她急急地说道:“就算这些年来,你受人摆布和利用,可你所做之事本身却是有价值的。昊天不该死吗?如此贪婪、懦弱、残暴、卑劣之人,如何配用王者的称号来冠冕!”她意在劝服沈肖面对现实,却道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怔怔地望向她,良久才恢复了往常的清明神色,淡淡地对她笑了笑,这才对叶辉、叶岚说道:“不错,我并不知晓当年在恩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们又是如何发现的?”

  “我们找到了被追杀的巫释,那时他已身负重伤。临终前,他告诉了我们一切。”叶聪答道。

  “沈大哥,我们要重建名剑楼!”叶岚也急忙说道。

  “重建名剑楼?”沈肖眉头微蹙,怅怅地说道,“仅凭我们三人之力谈何容易!更何况,恩师授业之时,素来只传剑法不传剑诀,没有剑诀我们如何重建名剑楼?”

  叶聪与叶岚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巫释在临终之前,以名剑楼仅存的七本剑诀作为交换,要我们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杀死昊天?”

  “不错!”

  他不禁叹道:“杀昊天为自己赎身的规矩虽非恩师所定,但昊天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使民众苦不堪言,杀死昊天为惨死的同门复仇,救生民于水火却一定是恩师的遗愿。沈肖就算以命相搏,也会达成恩师的遗愿!”

  “这只是巫释遗愿的一个部分。”叶聪似有些紧张地注视着他。

  “还有什么?”沈肖警惕地看向他。

  叶聪、叶岚的目光落在了一直默默无语的素月身上:“杀死协助昊天,引得天下刀兵四起的转世月姬!用两颗人头到抹云庄换取剑诀。”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素月闻言,不禁一脸错愕,她一直在猜测着叶聪和叶岚此行的用意,却是没有想到,二人旨在取自己性命。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向沈肖求援,却又停住。她脸色苍白,倔强地盯着他,他若有心守护她,决计不需要她低三下四的哀求。

  “不成!”果然,他不假思索断然地拒绝道,“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绝非名剑楼剑客所为!”

  “你别忘了,她是转世月姬。她的命运不被祝福,她的降生只为灾难和战乱!”叶聪冷冷地说道,右手已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在沈肖的眼中,素月只是一个不更事的少女,因为血统和遭遇,她的心中埋藏着过多的仇恨和欲望。但他相信,只要他能够杀死昊天,便能帮助她弃绝仇恨和欲望。她并非嗜血、冷漠和凶残的;相反,她比大多数寻常的女子都更加坚强、执着、智慧和美丽。即使她真的是转世月姬,也不应该要她为尚未生成的罪孽赎罪。你要他如何忍心见她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白白受死?“为了那七本剑诀,你们在所不惜?”他淡淡地问道。

  “不错!在所不惜!”叶岚冷冷地答道,和叶聪一起拔出了腰间的宝剑,“你虽是名剑楼第一剑客,但合我兄弟二人之力,却是决计不会输在你的剑招之下!”

  “杀了她又如何,你们杀得了昊天吗?”

  “昊天虽是不死之身,却也有死穴。只要你交出瑾灵玉剑,我们便一定杀得了!”叶岚颇为自负地说道。

  沈肖冷冷一哼,将紧张莫名的素月护在身后,缓缓抽出玄铁剑,仗剑在胸,依旧那般风清云淡地说道:“瑾灵玉剑就在我身上。要取她性命,夺取宝剑,先要踏过我的尸首!出招吧!”

  “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叶聪尚在犹豫,叶岚却已经挺剑向沈肖刺了过去。“大哥!多说无益!你不想重建名剑楼了?区区一个沈肖何足惧哉!”叶岚说着,手中却是招招杀着。叶聪长叹一声,也挺剑而出。

  眨眼间,三人已斗作一团,拆了四五百招,却是不分胜负。突然,叶聪大声问道:“沈大哥,你如何会骆风的剑法?”

  沈肖不由得一怔,却是被叶岚抢过几招,顿时险象环生。

  “沈肖,心乱则手乱!往事已成过眼云烟,好男儿豪气干云,又岂会计较于十年前的是非曲直!”素月在一旁朗声说道。

  沈肖一听,心道,当年铸下的大错已然不可挽回,自己又何须囿于毫无意义的追悔之中?于是冷冷地对叶聪说道:“我乃是名剑楼第一剑客,悟性、资质自是比寻常之人更胜一筹,多学几套剑招又有何不可!”

  又拆了数十招,叶聪又说道:“沈大哥,罢手吧!剑招上我们自是不分胜负,若是缠斗下去,你的内力再深厚也终究敌不过我兄弟二人。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们不与你为难,只要你交出这丫头即可!”

  “若是加上我呢,你们兄弟二人可还有胜算?”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马蹄脆响,海晋带着一干人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正在缠斗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戒备地望向来人。

  “海晋!”素月不禁一怔,然后急忙迎上前去,大声说道,“海将军,你来得正好!此二人欲谋害本公主,我命令你即刻将他们拿下!”

  “属下遵命!”海晋翻身下马,对沈肖说道,“奉大王之命,凡名剑楼之人,格杀勿论!沈兄,合我二人之力,取此二人性命定不是难事。”却只是走到素月身边,仗剑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近百名巫族侍卫在雷的带领下已将三人团团围住。

  “切不可伤了沈肖性命!”素月急忙向海晋吩咐道。

  “堂堂名剑楼第一剑客已沦落为昊天的走狗了吗?”叶岚仰天大笑起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海晋就在眼前,他心中一腔怨怒之气全都转向了沈肖,“难怪你舍命也要保护转世月姬的周全!看来,恩师十余年的教诲与信赖全都辜负了!”说罢,剑锋一抖,便向沈肖的咽喉刺将过去。

  沈肖急忙举剑挡开,急切地说道:“你我同门师兄弟怎可在大敌当前自相残杀?此人灭我师门,我们理当合力杀之为枉死的兄弟们复仇!”

  “沈大哥说得在理,我们应当联手对付海晋!”叶聪想止住叶岚凌厉的攻势,却被他的剑气逼开,几名巫族侍卫的利刃也刺至眼前。

  “大哥,沈肖若是可信,又怎会明知那丫头的身份还要力保其性命?大哥,勿中他人奸计!”叶岚嘴里说着,手上的招式却丝毫不曾减慢。

  沈肖此时却是有口难辩,一边耐心地拆解着叶岚致命的招式,一边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让二人安然脱身。

  “既是如此,好兄弟,你缠住沈肖,让大哥来料理了海晋这狗贼!”叶聪对海晋也是恨不能剥皮食肉,于是长剑舞动,杀开一条血路,直向海晋扑了过去。

  沈肖心中好不烦躁,叶聪、叶岚武功虽好,在海晋、雷以及近百名巫族侍卫的围攻下,强弱如此悬殊,焉有取胜脱险之理。念及此处,沈肖手中剑招一变,转守为攻,三招两式便将叶岚逼得招招退让,却不急攻,而是身形一闪,借巫族侍卫之手困住叶岚,自己却甩开众人,向海晋杀了过去。

  单打独斗,海晋本不是叶聪的对手,此时却仗着人多势众,逼得叶聪已是疲于应付了。突然抬眼,却见沈肖已撂倒一片侍卫,向自己杀了过来,海晋大吃一惊,心生一计,大声说道:“沈兄,你是想亲手料理此人么?小弟只好让贤了!”说罢,长剑一收跳将出去。

  听海晋如此一说,被重重围困之下的叶聪顿时怒火中烧,回身举剑便向刚刚赶至身前的沈肖刺去。沈肖急忙挺剑挡住:“叶师弟如此不信任沈肖?”

  “你要我如何信你!”

  沈肖也不答话,身形一闪,避过叶聪,唰、唰几剑将近得身旁的几名侍卫刺翻在地,一柄玄铁剑直指海晋而去。海晋急忙挺剑相迎。此时,叶岚与雷纠缠着飞身而至。他挡开雷的剑锋,长剑不问情由便向沈肖的后心刺去。

  一心只在海晋身上的沈肖突然听得身后剑风乍起,想要躲避已然太迟。却见他并不迟疑,手中剑花闪闪,竟是越攻越急,眨眼间已将海晋逼得手忙脚乱。

  待叶岚看清与沈肖对剑的并非叶聪,而是海晋之时,手中的长剑已刺至沈肖后心。他硬生生收住手中之剑,不及回身,雷的利剑已杀到眼前。千钧一发,叶岚不禁想道,今日必定命休于此,却是浑身一颤,整个人竟被浑厚的掌力推了出去,也避开了雷的剑锋。跌坐在地的叶岚勉强躲过几名巫族侍卫杀来的利器,放眼看去,见沈肖用掌力将自己推开,却是用胸膛硬受了雷致命的一剑。

  受伤的沈肖并未停止手中的招式,三招两式便逼退了雷的攻势,并将海晋逼得退无可退。叶聪、叶岚此时已明白他的用意,急忙挺剑挡住巫族侍卫如潮的攻势。“还不缴械!”沈肖冷冷地喝道,长剑一挑,海晋手中的宝剑应声落地,脖子已吻上了沈肖的玄铁剑,“叫他们住手!”沈肖冷冷地吩咐道。

  “住手!”海晋声音干哑,迟疑半晌才不甘地喊道,眼中闪烁着羞愤的火焰。

  雷和侍卫们不得不停止了搏杀,手执兵器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海晋。

  “你们走吧!”沈肖对叶聪、叶岚沉声道。

  “杀了他,替名剑楼的冤魂报仇!”叶岚迫切地说道。

  “我要你们即刻离开,从此不得踏入巫族地界!”沈肖坚持道,此时若杀死海晋,自己如何还有机会进宫刺杀昊天。

  “沈大哥?”叶聪疑惑地望向他。

  “不可再做无谓的牺牲,重建名剑楼的重任便落在你们肩上了。沈肖会设法找回剑诀。”

  叶聪对沈肖抱拳道:“叶聪、叶岚会在苍灵山下等候师兄归来,接掌名剑楼!”说罢拉起一脸不甘的叶岚,夺过两匹马,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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