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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苦茶》作 者 :子 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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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25节:我不想离开他
作者: 子 乔

  挨到第五天,我终于找个借口跑了出来。我一路小跑赶到我们约会的老地方。不知条子他有没有看到,也不知他会不会来。当我跑到大树旁,他在那儿!正背对着我坐在湖边。我真想轻轻走到他背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给他一个甜甜的吻。可是现在……我走到他身边,叫一声程澈。他回过头来,竟是一脸的平静。

  "你来了。"他微笑着说,没有一丝怪罪。

  "对不起程澈,我让你空等了。"我说。

  "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

  "你知道什么?"

  "我那天看到纸条了。担心你家出了什么事,就到你家那儿去了。后来,看到你们回来了,你的手还挽着一个人,是你妈妈吧?"

  他知道了。但不会是都知道。我在他身边默默地坐下。

  程澈不再说话。他开始往湖心丢小石子,一颗一颗地丢。每一颗,都丢在我的心上。程澈曾梦见我离开,那还不到一个月。我害怕看到他流泪的眼睛,我心痛。

  "你什么时候走?"他突然开口。我又一惊,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那是我熟悉的脸,他一双深邃的大眼睛那么执著地望着我,往常我会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得低下头,可是今天我没有。我不知还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看着他。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十分珍贵。

  我回望着他,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搜索,再搜索。我望着他英俊的脸,望着他一往情深的眼神,我在心里说:天啊,你为什么这样安排?我不想离开他!我的视线模糊了。

  "我并不知道你要走,是你的眼泪告诉了我。"他轻声说,仿佛耳语一般。他低下头,唇吻在我的面颊上,吻在我泪水滑落的地方。他这轻轻的一吻,触动了我心中的闸门,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泪水伴随着失望、遗憾、委屈和害怕分离的恐惧,汩汩流淌……

  程澈环住我的肩,和我紧紧靠在一起,并肩坐在小公园的柳树下,碧湖边,夏末温暖的阳光普照着我们。四周静悄悄的。那是一个美丽又宁静的下午,可是我们的心都碎了。

  我们默默无言地坐了好久。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程澈擦擦泪说,天黑了,你该回去了。我心里更加难过了。"程澈。"我叫了一声就说不下去了。说什么呢,说下一次我们在哪儿见面?什么时候见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程澈知道我的心思。他说,"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你来也好,不来也好,我都会在这里等你。"我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他侧过脸去说,"天黑了,走吧。"

  从此,我过着恍惚又疲惫的日子。我渴望和程澈在一起,但时间又极为短暂。更多的时候是和妈妈哥哥东奔西跑,在奔忙中我的大脑变麻木了,不真实了。妈和哥哥是快乐地忙碌着,而我一片茫然。有好几次我差点儿把心事向妈妈和盘托出,但还是忍住了。妈曾说:"你和君言在这儿妈跟爸不放心。"我和程澈的事不正是他们不放心的事吗?我怀疑过,是否哥背后告了密,才促使爸妈下决心提早接我们去美国。左看右看,倒看不出什么破绽,他还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一路上还不住地照顾我。

  时间,就在奔忙和焦虑中飞逝了。转眼之间,护照发了,签证给了,体检通过了,机票也买好了。我的命运之舟,即将离开这守护了我十几年的港湾,即将驶向一个陌生的国度。我最亲的亲人妈妈哥哥将与我同行,我最爱恋的程澈却要留在这儿。

  此行遥远,不知何时再相见。

  我和程澈的最后一面是我登机的前一天。那天他没去上课。

  经过一个月的思维混乱,我终于弄清唯一的希望在哪里,我鼓足勇气向程澈剖白自己:"程澈,我们的分别是暂时的,我不相信我们永不再见。我们都各自努力吧,有一天,我会回来;或者,你会去美国。我可以寄美国大学的资料给你,我哥就要去美国大学读书了,将来你也可以去。我相信,我们会重逢的。"我越讲越激动,言辞充满自信。

  程澈依然微笑地望着我,他的微笑中有欣赏,有爱恋,有理解,有伤感。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26节:我与你比翼翱翔
作者: 子 乔

  "你说话呀。"我说。

  "你说得对,我们都各自努力吧。"

  我更加激动了:"我特别感激你上学期开学给我的那封信,它激励我一直努力用功。为此,我非常钦佩你,是你让我认识到喜欢一个人也是激励一个人的过程。因为你,我更加成熟了。程澈,你相信缘分吗?今生有幸认识你,就是我们的缘分。"

  程澈依然微笑着。他专注地倾听着。

  我继续说:"我不会放松自己,会继续努力的。"他温顺地点点头。他的温情触动了我,我走上前,用双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跳得非常平稳,我闭上眼,希望时间在此刻永远停住。

  我们慢慢地坐下来,坐在夏末初秋松软干燥的草地上,一切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我依偎着程澈,向往着我们注定将要走到一起。

  我们上飞机了,我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我望着窗外,飞机在跑道上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旁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对妻子说:"你闭上眼睛,什么也别想。"

  "会恶心吗?"妻子问。

  "不会的。你抓住我的手,什么事也没有。"

  我依然望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窗外的景物以更快的速度退去了。程澈,我想抓住你的手,你在哪里?

  飞机腾空而起。身边年轻的妻子低低哦了一声。飞机倾斜了,在向上攀行。在穿过云层的一刹那,地上的景物模糊了。我想象中程澈眺望这飞机的身影也一并模糊了。他知道飞机起飞的时间,他一定在注视着我。

  我手中紧紧抓住的,是程澈昨天给我的一封信。我耳畔还回响着他动听的声音。

  "答应我,上了飞机才能看。"

  "我答应。"我顺从地说。

  我没有食言,当飞机平稳后,我展开了这封信,这是我和程澈交往中的第二封信。我读了一遍,再读第二遍……我的泪水奔如泉涌。

  ……小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道。你我的轨道是交叉线。当我第一次握住你的手时,我已无法再把握自己了。我感激上苍给予我这样的机会认识你,这是我人生中的初恋,也是永恒的唯一。

  小雪,当我得知你的父母远在美国时,我就知道我们最终无法长相守,无数次梦中的分别已经提早告诉我这一点,你我都将无法改变。你就像在我生命的寒冬中,一片从寂静的夜空飘落的雪花,洁白无瑕,晶莹璀璨。我眼看它飘飘洒洒落向我,我不能自抑想要接住它,最终它在我的手心融化,化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因为知道会失去你,所以我才更加珍惜。

  小雪,你如天使一样向我走来,亦将如天使一样离我远去。你的天真、纯洁时常感动我。让我们的交往在彼此的记忆中留下难忘的一页吧。当你有一天变成白发老妇,你会知道有一个人,在遥远的故乡,祝福了你一生一世。

  小雪,希望你能够明白:你好比天上一只雪白的鸽子,我好比草原上一匹脱缰之马,无论我如何奋蹄狂奔,命运也不会赋予我一双会飞的翅膀,让我与你比翼翱翔。

  外边的世界如浩瀚的海洋,我衷心地祝愿你一帆风顺……

  我无声地抽泣着。昨天,程澈的口袋里装着这封令人心碎的信,还微笑着倾听我激昂动听的誓言。他是那么克制,像个兄长一样全心全意爱护我。程澈,结识你,是我的幸运。

  6

  从黎渊夫妇踏上美国国土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意识到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它直接关系着他们的吃穿住行及其他日常生活的林林总总。

  钱,对美国出生的人来说,未满十八岁以前就是个备受关注的问题。测验一年级的小学生,考了两大张各种面额的钱币让孩子们辨认。到十八岁,当他们踌躇满志走向社会,钱就成为一个必须当天解决而绝对不能拖到明天的问题。因为最便宜的公寓也要你先付押金;最廉价的三明治没绿票子也吃不到嘴;想领政府失业金则必须有一份工作过的履历。

  对于黎渊和梅怡来说,倒不是今天担心明天那么迫切,他们的问题是今年担心明年。黎渊和梅怡就像所有中国传统的父母们一样,自发地对子女背负着一生的责任。在儿女的前途没有着落之前,他们的两颗心是一直悬着的。实实在在地说,黎渊在这一问题上并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上次短暂的美国之行,使他了解了美国优越的科研条件和舒适的生活环境。但是,这一切都要以经济基础这一基本前提为支柱。他凭自己的科研经验赢得了到美国大学继续深造的机会,他和梅怡的基本生活暂时没什么问题,但是要存钱为君言和小雪的前途打算就遥遥无期了。他们必须找到其他的财路。

  黎渊这个传统的知识分子,不得不为"钱"这一俗物发愁了。他意识到,他个人的前途就是全家人的前途,因此,他对自己的工作学习全力以赴。他必须在这有限的两年里,为以后全家人的前景做好准备。他为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短期计划。他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了银行、支票、信用、经纪人、贷款、税务等等一系列美国生活的基本课程101。同时,他利用一切机会拼命补习外语。而梅怡,在唐人街上的一家餐馆开始了打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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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27节:没看见过人家结婚
作者: 子 乔

  每天早上,梅怡给黎渊准备好午饭、晚饭,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到唐人街去。她为两家餐馆打工。一家是早点店,一家是正式餐馆。

  早点店是台湾人开的,女老板自身又兼厨娘。梅怡在国内时,'老婆饼'、'老公饼'是见过的。可那些台式的菠萝包、奶黄包、拿破仑糕、纸包蛋糕以及五颜六色的水果蛋糕则闻所未闻。更奇怪的是台湾的面包又很多是中西合璧。老板娘在奶油面包的夹层里放入火腿肠、咖喱鸡、叉烧肉等,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火腿面包、咖喱面包、叉烧面包。一只只烤得澄黄泛着油光的面包,中间还隐约露出一点火腿或是咖喱鸡肉,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被梅怡擦得净洁可鉴的橱窗里,搔首弄姿地招揽着走进店门的顾客。

  老板娘有两个儿子,一个经常见面但从不听她提起,另一个从未露面但常被她挂在嘴上。老板娘每天早晨开始忙碌的时候,一个儿子一直伴随在妈妈身边,做各种各样的零活杂务,等到梅怡进店上班的时候,这个儿子就踱到外边在街上游荡。

  梅怡的工作是招呼客人。客人少时她一个人应付。客人多时老板娘也帮着打包收银。梅怡见老板娘的儿子长时间站在街上,呆呆地看着路人。她观察了两三天后,断定这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男孩有些弱智。

  梅怡来之前店里曾用过一个越南人,因为和老板娘语言交流有困难所以被换掉了。梅怡并不是老板娘最满意的,因她不懂粤语,无法应付占客户相当比例的广东话客人。但是梅怡对薪水的要求最低,因此她得到了这份工作。

  每天接近中午十一点,梅怡收拾一下自己简单的东西--一只国内带来的女式手提包,直奔下一个街口的"龙翔海鲜酒家"。这个酒家在唐人街上算铺面最大的餐馆之一,分上下两层。一层主要供应广式午茶,二层有卡拉OK厅,表演台,经常接办各种酒席。每逢有婚宴,则是老板最开心的时候。

  梅怡上班后的第二天就遇到一次婚宴。老板的一口广东话梅怡本来就听不懂,加上老板因匆忙又加快了语速,他对员工的一席号令梅怡只字未听进去。等老板走了,周围的员工都紧张忙碌起来,梅怡仍愣在那儿。旁边一个女子走过来用粤语问了梅怡一句什么,见梅怡发怔,又用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问梅怡:"你是哪里人?"梅怡仿佛遇到知音,说:"我是大陆来的。"

  "我也是大陆来的,我是广东人,我叫阿娇。"

  梅怡身处异地又语言困难,遇到一个主动与自己搭话的倍感亲切。

  "我叫梅怡。"她说。

  "梅姨?"阿娇笑了,"你不懂广东话在这儿可做不长,这店是香港老板开的,来的大都是香港客人,他们都不讲普通话的,你得赶快学粤语。"

  梅怡十二万分赞同阿娇的观点。"你能帮帮我吗?"她真挚地询问。

  阿娇一笑,说:"你跟着我就行了。"

  梅怡后来才知道,阿娇是侍者中的女领班。

  婚宴开始了。一对新人及其父母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客人。一批批客人在停车之后步入酒店。男士西服革履,志得意满;女士长裙飘飘,环佩丁当。客人进门,每人手中都执一份大红请柬,和新郎新娘招呼过后就把大红请柬再加一份红包放在铺坠着红绸的礼品台上。那台上早已放满大包小盒预送的礼品,随着请柬红包一份份增多,更添喜庆热闹。

  梅怡偷眼观望着,见几个女孩和小雪年纪差不多,她们乌发高挽,粉面香腮,耳边脸侧都有几缕鬈发垂落,透着妩媚与娇羞。或天蓝或墨绿的丝质长裙,露出颀长的脖颈和光滑的香肩,一垂到底,于其间收勒出一个完美的小细腰。有的长裙在背后露出一个长及腰部的V形空间,若隐若现少女柔骨润肤的背部;有的长裙只有两条细细的吊带,沿少女的肩胛吊起一条紧贴玉体的裙身。

  这几个妙龄女孩,如几朵鲜花一般簇拥着一身雪白盛装的新娘,更衬托出新娘的冰清玉洁,傲岸群芳。梅怡心想,要是我的小雪也有一身这样的装扮,绝不会逊色于她们。她一时走了神,没想到老板已经站在她身后了。老板本因今天生意兴隆,心情舒畅,忙里抽空来看看一批员工准备的如何,没想到一眼就看到新来的大陆妹傻站在回廊里望着酒店的大门出神。老板气就不打一处来:"喂,你十三点啦!客人入席了不知道上菜!看什么看啦?没看见过人家结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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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28节:老板就是老板
作者: 子 乔

  梅怡还没回过神来,阿娇已经过来了。"老板对不起啦,我忘记招呼她做事。梅怡快到那边送菜去。"阿娇站在老板和梅怡当中,回头使眼色让梅怡快走。梅怡赶快走开了,老板气还未消,在背后骂道:"真是八婆!"

  梅怡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这样辱骂过,想着初到美国要受这样的委屈,不免一时心酸。阿娇走过来,看她眼圈红红的,就安慰两句:"老板就是老板,你听过就算了,时间一长就好了。"说着递给梅怡一个托盘,"客人等着哪,快送菜吧。"梅怡领会阿娇的好意,来不及再想什么,赶紧跟着其他的侍者送菜上桌。

  在阿娇的关照下,梅怡在龙翔海鲜算是做下来了。台湾糕饼店的老板娘也对梅怡的用心工作产生了好感。老板娘的儿子叫"有财"。有财成天不说几句话,除了按部就班地帮他妈完成每天的准备工作,就站在大街上呆望。

  老板娘也很少招呼有财。有时,梅怡还发现他跟着自己走到下一条街口,到龙翔的店门前站一会儿,再转回去。看他的目光,是一片茫然。梅怡作为一个母亲,不由得可怜这孩子。看他那副模样,好像并不知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也不知道饿,要等老板娘喊他,才回到店里吃个面包。

  常来的客人中有几个台湾太太,她们和老板娘已经很熟了,有时会停一下,告诉她张太太昨晚麻将连输三局,回去和张先生吵了一架;李家太太女儿大了正愁没处嫁,在托人做媒。老板娘听到麻将桌上的故事多少有些艳羡,几个台湾太太也会约她,她总是十分遗憾地说:"你看我这不中用的儿子,我哪里脱得开身。"几个台湾太太就会交口接舌地安慰她一番。

  "是苦了你,等到戴维毕业你就享福了……"

  "你也就快熬到头了……"

  "看我们几个人家里,谁也没你们戴维有出息……"

  每逢听到这里,老板娘的脸上才露出难得的微笑。

  梅怡多少听得出,那个叫戴维的才是老板娘值得骄傲的好儿子。

  唐人街上除了有财还有几个年轻人时而无所事事转来转去,看穿着打扮都不像是家里有人管教的样子,一副腔调做派很像国内俗称的"二流子"。这几个人平时也不大见,在唐人街上时间长了,梅怡知道他们总在这一带。

  有一天梅怡在店里招呼客人,看见有财晃晃荡荡地进来,后边还跟着两个平时闲晃的年轻人。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MotherFucker,Howdareyoulookatmelikethat?(他妈的,你凭什么敢这么看着我?)"有财还是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走路慢吞吞的。

  梅怡心里有气,有财在街上晃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两个混混也不会不知道,何苦难为他一个傻子?梅怡走过去,赔一副笑脸问两个混混是不是买蛋糕?那两个人仍旧气鼓鼓的模样,夹着脏话骂道:"你小心点儿,再盯着我看我废了你!"

  这时老板娘从里间出来,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她不上前找来人说话,而是挡住儿子的去路,劈头就说:"没用的东西,不知道在店里帮忙,外边闲逛什么?"

  下午梅怡忍不住把这事跟阿娇说了。阿娇却说:"那台湾老板娘骂儿子也有道理,唐人街上有这个帮那个帮的,他们孤儿寡母哪里惹得起,傻儿子骂就骂了,反正他也听不懂。"

  快到年底了,梅怡早上一进店门,看到个陌生的年轻人坐在餐桌旁。年轻人看到梅怡,就礼貌地站了起来,主动打招呼说:"你好!"他上身穿一件米色鸡心领的毛衣,领口露出里面雪白整齐的衬衫,下身一条浅棕色无皱免烫的长裤,典型的白领打扮。这样的人这么早在唐人街出现并不多见。

  梅怡一时弄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客人,不知该如何招呼,这时老板娘从里间走了出来,"梅怡你来了,"老板娘难得的面带喜色,"这就是我的儿子戴维。"老板娘满眼含笑地看着儿子说。

  "阿姨,你好!"戴维再次问候。

  "你好,你好,你快坐吧。"梅怡明白了这就是老板娘引以自豪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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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29节:接你去养老
作者: 子 乔

  老板娘心里痛快话也多起来:"他在伯克莱大学念医学院,将来毕业了要做医生。"

  "老板娘你好福气。"梅怡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哎呀,他爸爸死得早,我从小就教他说,你长大了要做医生。他也很争气,说长大了做医生,可以为很多人治病,如果爸爸的病当时能治好,就不至于那么早离开我们。"

  梅怡更加赞许年轻人:"真是个孝顺儿子。"

  "是呀是呀,他爸爸要是在世,也就心满意足了,我算是对得起他们杨家了。"

  梅怡和老板娘说得起劲儿,看看年轻人,忽然觉得他面色有些不快。他本来和善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丝伤感。看妈妈的眼神充满怜悯。大概是提到早逝的父亲,令他伤心了吧。

  "戴维父亲是什么病去世的呀?"

  "他生癌走的,留下有为和有财,真够我受的呀!"老板娘说着落了泪。

  "妈,别说了。"戴维说。

  老板娘连忙停住话头:"是啊,不早了,要开店了,梅怡我们准备吧。"

  上午李太张太她们几个都来过了,明说就是来看戴维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戴维回来了吗?"

  李太不住地打量戴维,连夸他越长越帅了。还说他家女儿也放假回家,叫戴维找她一起去玩玩。好一阵热闹过后,各位太太才出了门,老板娘这才坐在梅怡旁边缓一口气,脸上又是得意,又是不屑:"听说我们戴维要毕业了,都想快给自己女儿找个金女婿,我们戴维是那么轻易订婚的吗?"

  梅怡笑了:"老板娘,那么多太太喜欢你儿子,那是你的福气呀!"

  这话老板娘很中听,可她说:"话是不错,可她们那几位千金小姐,都是娇生惯养,说不得,骂不得,叫我们戴维养起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梅怡说:"那也不要紧,像戴维这样一表人才的,不怕没有女孩子喜欢,老板娘你不用操心。"

  老板娘看一眼梅怡说:"不操心?等你的儿子来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别看这儿的女生多,可是真能中意的就不多。不说别的,这黄头发、蓝眼睛的就不能要,无论如何也要找个中国人吧?总不能让杨家乱了种。香港女孩挺厉害的,台湾女生脾气好一些,可是娇气又会花钱,李太她们几个,就是想把女儿嫁个医生丈夫。"

  给老板娘这么一说,梅怡倒也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老板娘见梅怡不说话,自己又说起来:"你说说戴维以后毕了业,结了婚,会接我去一起住吗?"

  梅怡说,"怎么不会哪,做医生的薪水高,以后买座大房子接你去养老,还可以抱小孙子呢!"

  老板娘笑笑说:"戴维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只要他一毕业,就让我把店铺关了,把房子卖了,跟他到旧金山去。"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叹口气说,"哎,就是有财拖累人,一辈子都是人家的累赘,有为是个好大哥,以后他嫂子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一提起有财,老板娘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梅怡按时寄钱到国内。她一天忙到晚,累了乏了,就躺在床上和黎渊聊聊君言和小雪小时候的事。偶尔梅怡也提起老板娘和他的两个儿子,可是说不上几句,又被自己的烦恼困扰住了。君言和小雪什么时候能够接来美国团聚?君言如果能像戴维一样也就令她放心了。

  戴维住了短短几天就回学校去了。还不到半个月,戴维又回来了。这一次,是梅怡打电话把他叫回来的。

  戴维休假返校后的第十天,梅怡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当时老板娘和有财送糕饼到附近的超市,只有梅怡守在店里。电话里声音很遥远:"是杨太吗?"

  梅怡告诉他,杨太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那人说:"请你转告杨太,杨先生昨天凌晨去世了,让她打电话给我,号码你记一下。"

  这个电话使梅怡如坠云里雾中,杨先生不是早生癌去世了吗?哪里又冒出个杨先生来?

  梅怡在店里焦急地等了半个小时,杨太和有财终于回来了。梅怡迫不及待地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杨太,杨太听完,手中的蛋糕盒子滑落在了地上。

  接下来,杨太的精神就垮了,她不说话也不再顾忌糕饼店的生意,梅怡看她这个样子也慌了手脚,就到阿娇那儿去告几天假,阿娇倒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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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9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30节:我们全家来美国
作者: 子 乔

  第三天,陌生的电话又来了,口气除了上次的冷淡又添加些埋怨:"你们快点来人,把杨先生接回去,不能再拖下去了,人要变了!"

  梅怡看杨太的表情,猜想电话中说的杨先生十有八九是真的杨先生,便自作主张给戴维打了个电话,戴维第二天就来了。

  戴维一到就和梅怡讲,他和妈妈要立刻赶到东部去,问梅怡能否照料有财几天,梅怡立刻答应了。

  梅怡每天安排有财睡下,关好店门再离开。第二天一早赶来开门,安排有财吃喝。她照看有财就像照看一个三岁的孩子。

  杨太和戴维很快就回来了。两个人去的,三个人回来的。那第三个是抬回来的。回来的当天就送到墓地去埋了。梅怡没看到杨太掉眼泪,可是见她一时间苍老许多。

  他们从墓地回来,已是傍晚时分。杨太很疲惫,戴维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仪表堂堂了。梅怡见他们回来了,就准备离开,可戴维叫住了她,说:"梅姨,坐坐再走吧。"梅怡从门口转回身,看到戴维一脸的诚意。梅怡回来坐下了。杨太却默默不语地站起来,推门进了里间。

  戴维没有对妈妈的离去有任何表示,他真心实意地说:"梅姨,谢谢你这几天跟着我们辛苦了,"没等梅怡回话,他继续讲下去,仿佛他的话在胸中已经憋了很久,不得不找个人倾诉出来,以解心头的郁闷,"我讲讲我们家的事。我们杨家,原本是台南附近一家小镇上开饼店的。我小时候,父母时常吵架,我隐约知道是父亲在外边有一个女人。后来我们全家来美国,可能是妈妈想让爸爸离开那个女人吧。

  "换了环境,在这里重开了一家饼店。那个时候爸妈一道起早做点心,开门了两个人一起照顾店面,妈妈招呼客人,爸爸打包收银,过了一段安静平实的日子。"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

  "后来,弟弟出世了,这是他们在美国养的孩子,他们都很高兴。可是,弟弟到了三岁还不会说话,父母亲带他去看了医生。我永远也忘不了他们回来时那种沮丧的面容。"

  戴维顿了顿,好像当年父母亲沮丧的面容又出现在他眼前。

  "没过多久,我父亲就离开了我们,直到前天,是我再次见到他。这十几年里他没给我们寄过一分钱,也没来过信和电话。只是那个打电话来的张先生来过电话,告诉我们父亲是他朋友,一直住在他那儿。"

  戴维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好像要把心中的郁闷一并吐出去。

  "其实我知道,我母亲也知道,他肯定是和那个女人又到一起了。我母亲的辛劳你都看见了。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弟弟的希望,所以我拼命用功读书,希望毕业后早日开诊行医,让母亲和弟弟过一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最可怜的是我妈妈,她一直用谎言维护这个家的体面,在人们面前编造出一个令人同情的故事。其实她对杨家已经竭尽全力了。今天,她还让我在父亲的墓地旁再买下一块,说将来她离开我们时,就葬在父亲身边。"

  戴维已经说不下去了。梅怡默默地陪坐在那儿,坐在这个唐人街上一个孤零零的小小饼店里。

  没过几天,戴维不得不回学校去了。杨太强打着精神,每天早晨做好一些糕饼,只等梅怡来了开店招揽生意。梅怡一到,杨太就进了里间不再出来,连有财的饮食有时也会忘记。梅怡自发地承揽起照顾有财的额外工作。每天中午照看他吃了午饭,再到龙翔去上班。每当梅怡看着有财香喷喷地吃着饭,还会对梅怡露出难得的笑容,她禁不起为这个孩子的前途担心。

  二月里的一天晚上,梅怡照常下了班走出龙翔。冷风吹过来,梅怡裹紧外衣,一手插在衣兜里,一手拎着手提包,匆匆赶往附近的车站。寒风催促着梅怡加快步伐,劳累一天了,她只想快些赶回家,回到那个属于她和黎渊的小公寓。

  "Hey,You!(嗨,你!)"一个黑黑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梅怡惊愕地站住了。她正站在路灯下,而叫喊她的人站在前面的黑影里,只看到一个浑身上下黑黑的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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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31节:试图寻找一些安慰
作者: 子 乔

  "You,Tossyourbag!(你,把提包丢过来!)"黑影喝令道。梅怡一时没有做出反应。黑影上前一步,翻起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头上的针织帽罩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和高高的黑鼻子,一只硕大的银色鼻环闪烁着鬼魅的光芒。

  梅怡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黑影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牢牢锁定在她的提包上。那里有刚发的薪水和辛苦卖力挣来的小费。

  "Didyouhearme?(你听见了没有?)"黑影不耐烦地加大了音量,他恐吓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梅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盘算着是否把手提包丢过去。这包里不仅有她的血汗钱,还有工卡、身份证。对方只一个人,没拿枪,如果她快跑,或许还有救。

  梅怡转身就逃,黑影岂肯罢休,一个箭步冲上来便抓住了梅怡手中的提包。梅怡怒火中烧,死命不肯放手。黑影力大无比,手提包的一根带子已经拉断。就在此时,另一个黑影出现了,梅怡看到那隐隐闪亮的光头--是有财。有财夹在梅怡和黑影之间,也双手抓住手提包。黑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了一下,但迅即反击,他抬腿朝有财腹部踢了一脚,有财连同身后的梅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提包已经得手,黑影转身就逃,有财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朝黑影追去。

  黑影冲向下一个街口,有财紧追不舍,朝着黑影一路狂奔。梅怡忍着痛大声喊叫:"有财,有财!"然而黑影和有财都消失在模糊的夜色里。

  几秒钟之后,街口传来汽车戛然而止的刺耳刹车声,接着是汽车与汽车碰撞在一起的轰响。梅怡发疯一样冲到街口,在极度的恐惧中她看到三辆车撞在一起,相继两次尾追。第一辆车的后部已经面目全非,后边两辆车的主人正打开车门跑出来。梅怡拖着突然变得瘫软无力的双腿,走向第一辆车的前面,汽车雪白的车灯下,梅怡先看到两条腿,两条极不自然交叠在一起的腿,梅怡再走近些,走到那人身边,一下子瘫坐下来。她的视野里,交织着雪白的车灯,鲜红的血,闪亮的光头,苍白的脸。

  两分钟后,刺耳的警笛响彻唐人街。两辆警车相继停在路边,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很快控制了现场。紧接着,一辆红色救护车停在梅怡身后,两个白衣救护员抬一副担架放在有财身边,熟练地把有财的头、颈、胸、腿部固定住,再抬放在担架上。有财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任人摆布。

  开第一辆车的美国女人显然是吓呆了,她哭诉说:"我真的没办法,他突然就从路边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了……"

  有财被抬上了救护车,梅怡不由自主地要跟着上去,被一个警察拦住了。

  "你认识他吗?"

  "是的,"梅怡讲,"我是他的阿姨。"

  "OK,你上去吧。"警察扶了她一把。梅怡坐进救护车里,突然想起杨太,她拉住警察,告诉他这受伤人的妈妈就在下一条街上的台式糕饼店,警察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开往最近的一家医院,梅怡紧盯着有财苍白而孩子气的脸。他是安静地睡着了吗?

  在医院的门厅里,紧跟而来的警察叫住了梅怡,要询问出事现场的情况。梅怡心慌意乱地看着几个护士把有财推进急救室,这才转向警察,警察不得不再次重复他的问题。梅怡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警察并不关心梅怡反复强调有财是低能人,他不厌其烦地询问黑衣人的身高、相貌和其他特征。梅怡除了记得他鼻上有只硕大的银环外,再说不出什么确凿有用的线索了。这偌大的城市里,一个戴银色鼻环的黑人,犹如大海里的一根针。

  不到20分钟,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名年轻的医生后边跟着两个护士走出来。梅怡迫切地迎上去。生与死的宣判,将从这名年轻医生的口中传出。梅怡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Iamverysorry,welosthim."(非常遗憾,我们失去了他。)

  "天哪,这太不公平了!"梅怡大声哭起来。

  医生不理解梅怡的意思。他大概以为梅怡就是有财的母亲,试图寻找一些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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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32节:在阳光下驱散潮气
作者: 子 乔

  "有财在哪里?有财在哪里?"梅怡身后传来杨太的喊声。杨太冲到梅怡的身边拉住梅怡的胳膊,就像即将溺水的人拉住岸边的一棵草。

  "梅怡,有财呢?"

  梅怡好像突然哑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杨太一头乱发衬着一张和有财一样毫无血色的脸,这张脸衰老得竟然如此迅速。梅怡感到杨太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真的是瘦骨嶙峋,眼泪不禁又刷地涌出来。

  杨太看看周围,又看看医生,年轻医生轻轻地说了句,"Iamsorry."杨太怔了几秒钟,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天哪!"说完,身体向后一仰,慢慢滑落下去。

  再次见到杨太和戴维是在有财的葬礼上。杨太瘦小的身体裹在一袭黑色的丧服中依偎着戴维。戴维,这个母亲生命的全部希望紧紧搂着母亲的肩膀。杨太没有眼泪,或许这个女人全部的泪水早已流干了。梅怡听牧师致悼词,想着有财这短暂的一生,他懵懂无知来到人世,给亲人们带来的是无奈和遗憾;他又突然无知无畏地离开了人世,给亲人带来惊骇和哀叹。真的有上苍吗?他的死,对于他的母亲--一个苦命的女人是一种解脱吗?可这种解脱失去的是个活生生的年轻的生命。

  梅怡一直在想,有财是为了帮她才死去的,这足以让她内疚不已。这个阴影笼罩着她,使她难于解脱。她在被歹徒推倒时受了腰伤,再加上揪心的沉痛,她病倒了。

  当梅怡再次去看望杨太,店铺已经关了。隔着玻璃窗望进去,原来放糕饼的柜台已经拆散。门外墙上贴着一张横幅"ComingsoonTerriyaki"(即将开张,日本快餐)。

  唐人街的故事就像一片云,随风飘逝了,留下的只有梦一样的回忆,缠绕着尚未得到解脱的灵魂。

  这一个月,他们没有寄钱回国。这一个月,黎渊和梅怡一直在苦苦思索。龙翔酒家的阿娇曾经说:"你们这个年纪出来,也只有这个样子了,做做餐馆、缝纫之类的事情,打工挣些钱。等到孩子们出来了,只要能供他们上大学,就很不错了。要想出人头地,我们这一代是不行了。只能靠下一代。"

  黎渊和梅怡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们舍家弃业,到美国来就是为了这个样子吗?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黎渊安慰梅怡时用这句话自嘲。梅怡却说:"面包牛奶已经有了,可是,仅有面包和牛奶是不够的。"黎渊自然心里很清楚。他在想,生活是什么?你在生活中想得到什么?生活让你选择吗?你有能力选择吗?

  有件事黎渊主意已定,那就是再也不让梅怡出去打工了。这意味着他们原本有限的收入又将减少,他觉得应当由他把更重的担子担起来。这里的一切让他越来越明白,环境永远不会来适应你,你必须改变自己来适应它。

  黎渊心里有数,适应社会最起码的条件就是学好英语,不但要会说会用,还要说得地道,用得地道。一个当地语言都讲不好的人,如何在这方天地里打天下?那么,又如何去适应呢?

  "想来想去,还得靠学了半辈子的这点知识。我就不信,我就不能研究出个样儿来!"黎渊对梅怡说。

  梅怡笑了,"你能怎么样?你还能来个黎渊定律,还是黎渊猜想?"

  黎渊说:"你不要笑,当然不能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我有这个自信,不过要想有更大的成果,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必须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必须先深造,读博士,一方面有一个资格才可以被高科技的研究部门接纳,另一方面我也确实需要有这样的提高过程。"

  7

  初到美国,我和君言沉浸在与父母团聚的喜悦和对陌生环境的好奇中。我们居住的公寓是父母到美国后的第二个住处,在我们临来之前租下的。房间面积虽小,但我和哥哥都有了自己的房间。

  美国兴GarageSale(车房零售),尤其是夏天。人们在周末把多年无用或喜新厌旧的淘汰品摆在车房或院子里。周末休息的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逛上几家GarageSale。我们的很多用具都是从GarageSale得来。我最开心的就是和妈妈一起逛街。我们没有钱,逛不起商场。但是走在安静的街头,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不计其数的绿色植物,品评隐约在花丛树后的各具特色的房屋,令我百看不厌。我看中一只白色的小橱,是橡木的,很重。门把手雕的花相当精美。主人只要三元钱。我和妈妈一左一右走了八条街把它抬回家。我们没有钱,但是有力气,三元钱买回一件中意的家具,我和妈妈开心了半天。

  我们把小橱放在家门前水磨石地上,从院子里接过水管,拿来肥皂、刷子,从里到外仔细刷洗,不留一个污点。一个雪白崭新的小橱被我和妈妈清洗出来了,再用毛巾擦干,在阳光下驱散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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