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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苦茶》作 者 :子 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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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5-2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1节:宠着小皇上哪
作者: 子 乔

  1

  "小姐,请问您要饮料吗?"

  一句清晰悦耳的女声在我右前方传来。我从书上移开视线,转向那个甜甜的声音。她职业的微笑给人安宁欣慰的感觉。我一向对这样的女性抱有好感,于是,报以微笑道:"我要茶,谢谢。"

  我在视野里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空姐已转向那双光源,她收拢在脑后的发丝柔顺光滑,有一缕在耳边垂落,营造出一种不经意的别致。我随着她的视线注意到我的邻座,确切地说,是隔着一个空位的邻座。他正仰起头应对空姐,鬈曲的金发蓬松而舒缓。

  我把视线移回到书上,忽然心中隐隐一痛。

  "嗨,你好吗?"他很有礼貌地打破了沉默。我转向他,轻轻地说:"我很好,谢谢。"迎着他的目光,让我联想到海。

  "各位乘客,飞机就要着陆了。请系好安全带。巴黎当地时间是14点20分。有需要转机的乘客请注意……"

  我走出机场,叫到一辆Taxi。法国司机看一眼我递过去的地址,便发动了汽车。

  我轻轻敲了敲门。

  "Comein.(进来)"

  房间里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我恢复正常的心跳又加剧了。

  "爸爸--"这一声被人类叫过了无限次的呼唤里,饱含了我的钦佩、依赖、向往和思念。

  "小雪?"爸爸的欣喜跃然脸上,"你是要给爸爸一个惊喜呀!"

  "达到预期效果了吗?"我又还原到与生俱来的小女儿撒娇模样。

  "快进来!把东西给我,洗手间在那边,路上累不累呀?"

  我笑着把行囊交给爸爸。这是我可以把全部负担毫无顾忌交付给他的人。

  "这么重?带了不少书吧?"

  "不单是书,还有电脑呢。溜号是溜出来了,报告还得写出来。"

  "就不要来了嘛,在美国不见面,跑到欧洲来又何必呢?"

  "我在东部,您在西部,够远的。老板又天天把我关在实验室里。现在不在他眼皮底下,我想溜到哪儿就溜到哪儿。"

  "他有那么厉害?"

  "还行吧,"我接过爸爸递过来的茶,"您就不想我吗?"

  爸爸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想。你们翅膀都硬了,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我追得上吗?"

  "您骂我别把哥哥赔进去啊?爸,妈这次没跟您来?"

  "她宠着小皇上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巴黎都不来,太可惜了。"

  "不比你们年轻人喜欢周游世界,我们的心理你不懂。"

  "您们就是想不开。"我说。

  "是啊。钱挣得不容易,花起来也心疼。"

  "这次和谁见面?"

  "过几天两个法国人来,我在旅馆里订了会客室。你跟我一起去吧,公司的事你也该学一学了。"

  每逢爸爸提及此事我总是沉默不语。我不想让他失望,但又下不了决心。

  我走到窗边,红色的落地幔帐被金色的吊带左右拉起,透过一层薄薄的白窗纱望向窗外,罗浮宫的围墙近在眼前。

  窗边硕大的办公桌上凌乱地摆放着文件夹子和样品。

  "爸,您这笔记本可过时了,速度够快吗?"

  "哦,那是你哥淘汰下来的,查查E-mail还可以。小雪,你跟爸爸一起回家吧,到公司看看。"

  "再说吧。"

  两位法国人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旅馆。爸爸在介绍我时说"这是我的助理"。

  法国人西服革履,体现了法国服装业剪裁技术的水平。他们身上远远弥散开来的淡淡香气,提醒他人切莫忽视法国香水的世界领先地位。法国人的语音温文尔雅。其中一位身材消瘦颀长,讲话斟文酌字,像个典型的洋书生。另一位年纪较大,头顶略秃,言谈精练利落,显得颇有权威性。

  交换名片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年轻者技术主管,年长者执行总裁。这在生意场上是"最佳搭档"。技术问题,商战技巧,两种智慧珠联璧合。

  简单寒暄过后,即切入主题,探讨合作方式。几个回合下来,双方意图已见明朗。

  法国这家公司从成为独家代理到意求技术转让,分别提出了他们的一系列设想,显然是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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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5-25
第2节:CEO担当主角
作者: 子 乔

  父亲指明:这些都必须在一个合理的前提下才可以考虑。

  洋书生颇为急切地询问:"什么前提?"秃顶的CEO虽然不满意洋书生扮演的角色,但含而不露地补充道:"当然可以理解,不过必须是双方公认合理的前提。"

  焦点已经挑明,直白地说,就是"开价"。

  洋书生从秃顶CEO的口气中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会谈中最忌讳毫不掩饰的迫切心情,对手越了解你的底线,心里就会再多加几个筹码。洋书生的身体略略后仰,像他的上司一样,采取一种舒适放松的姿态,将自己清瘦的身躯散放在宽大的靠背皮沙发里。

  父亲果然开出了数额不低的价码。

  洋书生掩饰不住他的失望。秃顶的CEO打开小巧精致的烟夹,询问我:"Doyoumind?"父亲站起身来建议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吧。"两位法国人很有礼貌地欠欠身,我和父亲步出了会议室。

  我们沿着古色古香的法式长廊向大厅走去。

  我说:"爸爸,他们好像很失望?"

  "是啊,他们虽然算是较有实力的企业,但是要拿出这么多钱来,不容易。"

  "那您为什么……"

  "雪儿,爸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慢慢就知道了。"

  两位法国人正急切地等待我们返来。这回是秃顶的CEO担当主角:"尊敬的黎先生,我们如能与贵公司合作,相信对双方都会提供一次发展的机会。但是黎先生所提的条件,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公司是有一定声望的,希望黎先生不要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当然。如果我们没有诚意,就不会专程赴法国与你们会晤了。Jean-Claudy先生,我们所带来的产品经过美国FDA的认证,多家医院临床检验,准确性、特异性均超出通用标准。通过近几年的应用证明,它免除了以往传统检验方法的诸多弊端,很受欢迎。正在拥有越来越多的客户,具备蓬勃发展的市场。我所提出的价格,是在考虑到这一切之后的合理建议。"

  "如果这样,我们很遗憾。"

  "不,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还有一个建议可供Jean-Claudy先生参考。"

  ……

  父亲的工作一周不止八天。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就开始工作,晚上十二点入睡。古人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亲则是披星戴月地日复一日。

  次日清早,我们来到罗浮宫。爸爸说:"六年前我和你妈妈来过这儿,可是没进去。赶时间只是其一,主要还是你妈为了省点钱。"

  "真遗憾。"

  由玻璃金字塔买票入宫,先信步进入德农馆。维纳斯前聚集了众多的游客,人们都要仔细看一看这断臂的爱神。

  到了悬挂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房间。见一位痴情男子正举起相机为女友和蒙娜丽莎拍照。女友一脸醉人的微笑。我忽然心里一阵烦乱,便抽身向外走,父亲也跟了出来。

  在舒利馆三层的"古代东方文物展厅"里,我们花了不少时间。从这一厅到另一厅,到处金碧辉煌,令人流连忘返。许多精品映衬着古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我心里好像生出一种小家子气,自家的东西,怎么被人家展在这里。这些宝贵的文物,又是如何被弄来的?

  离开罗浮宫已近中午了,看到旅游观光车便顺势上去了。随它带我们去哪里吧。

  巴黎素有花都之称。马路两侧的楼房,的确别具一格。铁制的镂空雕花阳台上,一盆盆花草鲜艳夺目。大都是零碎间杂的小花,以玫瑰红、淡紫、淡黄色居多,在这深秋的季节极为亮眼。

  行至凯旋门,我拉着爸爸下去了。我心里有个不能言说的小秘密,那就是:必须让我的父亲走过凯旋门。

  沿着香榭大道前行,宽阔的人行道上摩肩接踵。落地式的玻璃橱窗里已早早挂上了圣诞彩灯,在渐渐落下的夜幕中蓬荜生辉。

  远处的夕阳,映衬着凯旋门,风景格外醉人。我手拉着父亲,在夕阳西下的夜色中走向凯旋门,仿佛伴随父亲在人生的暮年走向凯旋。我复杂又沉醉的心绪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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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5-25
第3节:中国餐馆越来越多
作者: 子 乔

  来到埃菲尔铁塔时已是夜色阑珊。铁塔上下灯火通明。我们乘电梯直上顶层。从观景台上望下去,可以看到赛纳河水如一条细细的小溪。在观景台内部,我发现世界各国很多城市与埃菲尔铁塔的距离都有清楚的标记。

  "快来看,爸爸,看北京离这里有多远,看上海有多远?"

  在遥远的法国,在这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上,几个熟悉又亲切的拼音字符仿佛使人感到北京、上海近在咫尺。

  我们在埃菲尔铁塔附近看到一家中国餐馆,亮白的霓虹招牌上大红的方块字"沁心园"远远就映入眼帘。店不大,但非常干净。橱窗里放满中式的点心小菜。小小塑料食盒里装着饺子、小包子、春卷、炸鸡块、小肉排和各色炒菜。橱窗后面有两个女孩。一个着玫瑰色毛衣,略微丰满;另一个穿米色套头衫,比较清瘦,披肩发在脑后用一个精巧的发卡收拢起来,显得简单又清爽。店里只有一桌客人,正在用家乡话侃侃而谈,看到我们进来便降低了音调。

  丰满的玫瑰色女孩先用法文询问我,见我用英语回答,又转口说英文。我点了几样小菜。清丽瘦小的女孩帮忙把小食盒拿去称重量。她们是论克收费的。

  当我们落座时,一位中年女子从通往厨房的侧门进来,走到我们桌边,很热情地用中文询问:"要不要茶呀?"父亲和我都好奇地看着她,她看我们的眼神也充满好奇心。她索性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一段家常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我们是从温州来的,我来八年了,她是我女儿。"她指一指那个清瘦的女孩子,"她来三年了。另外那个女孩子是请来帮忙的。我们家乡那村子里的人,好多都出来了。十几年前先出来几个,后来各家亲戚就跟出来,越来越多,现在巴黎就有好几家。我们温州出来的好多人都是做餐馆的。"说到这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年前生意很好做,中国餐馆不多。在巴黎像你们这样的游客多呀。老外也喜欢中国菜。现在可不行了,中国餐馆越来越多,这条街上你们还看不到,再往下走两条街可多了。"

  父亲说:"能在这条街上开出店面就很不错了。"

  "是啊,这里离埃菲尔铁塔近,游客多一些,生意相对好一些。我们能做到今天也真是不容易。前些年我都是在别人餐馆里帮人家干,我老公也是拼命打工。为了什么呀?就是为了能把她接出来。"她说着朝女儿看了一眼。那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边听她妈妈和我们说话。

  "她今年十八岁了,法文比我讲得好,可以在外头帮忙了。不过,我们还是想送她去念书。我这辈子就开餐馆也知足了,总不能让她这辈子也开餐馆吧。"那女孩听到这里,把视线移开了,望着窗外。

  "在温州,我们很多人都是做生意的,到了法国还是做生意,做来做去都是我们自己人抢自己人的生意,以后还会更加难做呢。"

  女孩转过头来,第一次开口道:"妈,人家没吃饭哪,别说太多了。"

  "哎呀,你看我总这样,一见中国人就想说话,一说就没完。不打扰你们了,快用餐吧。"老板娘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走了。

  我和爸爸吃饭的时候都没再说话。我想那个清丽的女孩一定仍然望着窗外。就像琼瑶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一样,看窗外发生的人和事,想象自己在窗外的未来。十八岁,多美妙的年华!

  这期间,我又去要了几样小菜。玫瑰色女孩一边帮忙一边说:"要这么多呀,太多了吧?"

  "没关系,可以打包带回去。"我说。

  那个清丽的女孩不说话,冲我微微笑着。我从她的眼睛里,仿佛看到十八岁的自己。

  出了餐馆,我们没立刻叫车。晚风拂面,夜色迷人,在巴黎的大街上散散步。我脑海里那个清丽女孩的音容清晰可见。我默默地想着她,想着她的十八岁,还有我的十八岁。

  "小雪,你喜欢巴黎吗?"爸爸问。

  "喜欢,巴黎很美。"

  "Jean-Claudy的公司就在南边,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以后,你可以常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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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5-25
第4节:速效救心丸
作者: 子 乔

  "爸,谁说我真要做您的总裁助理了,您可别当真啊。"我有点儿急。

  "我一直在想刚才老板娘的那句话--还不是为了女儿。天下父母都一样,你怎么就不理解爸爸的心呢?"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可是我真的没有信心。

  "爸,我不能胜任的。"

  "你还没做嘛,我希望我的女儿应当有这种自信。"

  我不想让这次谈话冲淡巴黎美好的夜色,我挽住爸爸的胳膊,语调转为轻快和缓:"爸,您怎么还这么家庭手工作坊的习气呀。"

  "哎,你呀,爸爸老喽!"

  "您不老,不信,回去照镜子瞧瞧。"

  一辆Taxi刚好出现在前面拐角处,我忙举手挥了挥。Taxi在我们身边停下来的瞬间,我听到爸爸在身后叹了口气。

  2

  飞机缓缓行驶在跑道上。我坐在父亲身旁,就要回美国了。

  "小雪,跟爸爸一起回家吧。到波士顿的机票换个时间,推迟几天?"

  我们的飞机是飞往洛杉矶的。爸爸要转机,我去东部也要转机。

  "好吧,好久没回家了,真想回去看看。"我说。

  "爸爸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要回中国去,你跟我一起去吧。"

  "黎川叔叔的那个案子有进展吗?"

  "律师已经请好了,还在取证阶段。我回去,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

  "爸爸,您的事情太多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宽慰了。你既然心疼爸爸,就早点来帮爸爸的忙。公司的事越来越多,爸爸真的需要帮手。你到底什么时候毕业呢?"

  "其实课业都结束了。导师还想留我做博士后。至少眼下的课题想让我帮他做完。"

  飞机已起飞,巴黎渐渐远去了。几天的兴奋、劳顿,给我带来浓浓倦意。不知不觉中,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突然,我听到爸爸急切的叫声:"小雪!"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爸爸瘫坐在座位上,双眼紧闭,双眉紧促。一只手按在胸部,微弱又急促地呼吸着。

  爸爸的心脏!恐惧和焦灼立刻威慑了我。

  我一边呼唤着"爸爸,爸爸",一边慌乱地在爸爸的衣袋里寻找"速效救心丸",那是爸爸出门必备的,妈妈一定会给他带上的。

  怎么没有,怎么找不到啊?

  妈妈怎么会忘记了?不可能的!

  爸爸的脸色越来越白,已经说不出话了。

  "来人哪,救救我父亲!"我绝望地喊着。空姐和前后座位上的人迅速围了上来。他们其中一个轻声叫着:"HeartAttack!"

  我抬头泪眼蒙蒙地望着他们,他们居然个个束手无策。

  不!

  我紧紧抓住父亲的胳膊,"爸爸,爸爸……"我呼喊着。

  不知什么人抓住了我的肩膀,想把我从父亲身边推开,我疯狂地拉掉那只手,但那只手立刻又回来了。我更加疯狂地拉掉它,悲痛转为对那只手的愤怒。当那只手第三次抓住我时,我把我唯一的武器--指甲嵌入他的皮肤里。他轻轻叫了一声,随即两只手都来抓住我,拼命摇晃我。

  是谁在跟我作对!他难道不知道这垂危的人是我的父亲!绝望和愤怒笼罩着我,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睁开模糊的泪眼,一个人关切地注视着我,"你怎么了?"

  那个人正是我父亲。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四周静悄悄的,有人在安睡,有人在看书,有人在看录像。没有人围在我身边,没有人推我,除了我父亲。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爸爸,我做梦了。"停一下,我又问:"我没说什么话吧?"

  "你拼命叫爸爸,你做了什么梦?怎么会哭呢?"

  "我……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你大概是太累了。来,喝点水。"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他手背上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我心里很难过,我说:"爸爸,我没事了。"

  "什么梦这么伤心?你可把爸爸吓了一跳!"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爸爸没再追问。

  我闭上眼睛,但已经没有了睡意。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弗洛伊德探讨《梦的解析》,强调人脑的潜意识。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使我联想起我去波士顿读博士之前的一件事。

  我在父亲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意外地发现一份父亲的"遗嘱"草稿,一时令我十分震惊。我急切地读下去,记得文中的大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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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5-25
第5节:会不会伤害爸爸
作者: 子 乔

  如果我突遇不测,公司留给我的妻子梅怡。我的一双儿女,他们已经学业有成,应勉其自食其力。

  捐赠部分资金,作为亚洲赴美留学生奖学金。

  此外,我有意为家乡建个敬老院。如在我有生之年未得实施,遗愿嘱吾妻代劳……

  这份遗嘱使我想到父亲将有一天会离开我们。我感到恐惧,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我这梦算什么?是我潜意识中对父亲的担心。我爱我的父亲,我不希望他发生任何事情。

  我觉得,我的父亲算得上是个出众的学者和企业家,他虽然没有举世瞩目的发明,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但是,在我眼里,他具备超乎常人的素质。更重要的是,他就在我的眼前,看得见,摸得到。

  3

  我父亲曾毅然决然地做出两个大胆的决定。其一是举家前往美国;其二是在美国炒了他老板的鱿鱼,白手起家另立炉灶自己当老板。

  没有这两件事,就没有后边随之而来的许多故事。

  这两件事的起因是相同的,那就是--摆脱困境。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父亲黎渊在国内一所大学里教书,同时还搞科研,系副主任沈月华及同事许波和他同在一个科研组。

  临近年尾,三个人发生了一场争执。确切地说,是沈月华和黎渊发生了一场争执。

  "老黎,这第一方案我看是不行了,还是改第二方案吧。"沈月华说。

  "我认为还有希望,现在放弃为时尚早。"黎渊说。

  "已经近年底了,二月份校领导要开会,课题要重新审议,如果到时候仍然没结果,我怎么汇报?如果现在就动手改,年初还能总结出个纲要来,二月的评审就有话可讲了。"

  "我看还没到必须改换的地步。"黎渊坚持。

  "老黎啊,你想想看,咱们搞了一年,还没进展,万一把这个课题取消了怎么办?既然行不通,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你再给我点时间,第一方案会有进展的。"

  "你呀,难怪人家说你固执。当初讨论方案的时候,你对梁老、顾老就不够尊重,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方案。结果呢?还是这个样子!"

  "我不认为一无所获。"

  "你这话向谁说去?拖的时间越长,领导越缺乏信心。"

  "我不同意现在就放弃第一方案。"

  沈月华脸色微红,默默注视黎渊几秒钟,起身走了。许波一直看着他们,此刻问道:"黎老师,咱们还往下做不?"

  "接着做!"

  黎渊对科研很痴迷,他夜以继日地扎在实验室里,家是彻底顾不上了,妻子梅怡经常让儿子送饭到他的实验室。

  转眼到了年三十,梅怡在家做饭烧菜,她非常支持丈夫的工作,从不抱怨。不过此时此刻,看着家家团圆,其乐融融,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自从嫁给黎渊,她就扮演着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角色。儿子就要考大学了,女儿还在上初中,黎渊又是天天耗在外面不着家。这个家就得由她来支撑着。

  "妈,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小雪问。

  "想你爸了?"

  "别人谁也不像我爸,大年三十也不回家,评劳模也该评上了!"

  "爸一个人在实验室,有谁知道?只有我们知道。"哥哥在一边插话了。

  "评先进就应该评我爸这样的。"小雪说。

  "那是你评的。小丫头懂什么。"哥哥说。

  "好了,别闹了。君言,给你爸送饭去吧。"

  "呀!今天菜真香。"

  君言抱着外面用大厚围巾包着的套式饭盒穿行在校园里。他拉拉衣领,风灌进去很冷。不知爸爸实验室里冷不冷?他走得很快,临近爸爸的实验楼,君言放慢了脚步。咦,那个熟悉的窗口前好像有个人,君言慢慢绕到树后仔细看,只见那人趴在实验室的窗口往里张望着。

  这是什么人?大年三十他在这儿想干什么?要偷实验室的东西?他会不会伤害爸爸?君言想到这儿,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随手在地上拣了块石头,掂一掂不够重,又换了块大的。想一想,又拣了一块,左右一手一块。他慢慢从背后向目标靠拢,走到离目标五米左右,他站住了。

  "喂!"君言大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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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6节:反动学术权威
作者: 子 乔

  那个人哆嗦了一下,猛转身惊惶地看着君言。"你……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君言质问,但是口气已经有所缓和,他发现这个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

  "我,我……"那个人显然被君言吓得语无伦次,"你,你先把石头放下,有话讲话。"他定定神,把勇气找回来了,"这是大学校园,任何人不能胡作非为!放下,你立刻把石头放下!"

  "我胡作非为?你趴在我爸爸实验室窗上想干什么?"

  "那里边是你爸爸?"

  君言瞪着他不说话。

  "你爸爸年三十还做试验?"

  "不关你的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哦,"那个人显然想笑一笑,缓和气氛,不过笑得很勉强,"我是随便走走,看到这个实验室有灯光,才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好好,我走。让你爸爸也早点回家吧,一个人不安全。"

  还说不安全,都是因为你才不安全哪!

  那个人又回过头来说,"小伙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黎渊。"君言没好气地说。

  "好,我走了,新年快乐。"

  君言没理他,看他走远,才丢了手里的石头。

  进了实验楼,楼里漆黑一片。君言在墙上摸着了开关,这开关他已经很熟悉了,拨一下,不亮,再拨一下,还是不亮。灯泡儿坏了。他摸到爸爸实验室的门,推一下,还好,里边是插上的。爸爸还没忘安全。

  "爸--"

  没人搭腔。

  "爸--"君言大声叫。

  "哎,来了。"里边传来推椅子的声音。

  爸爸站在门口,消瘦的脸庞,单薄的身躯,头发乱蓬蓬的,棉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好像装着很多东西。棉衣最上边的一颗纽扣系错了,一边高起的半个领口支棱棱竖起来,刚好擦着他几天没刮的胡茬。这模样,让君言想起了儿时所见被游街示众的反动学术权威。

  君言鼻子有些酸:"爸,该吃饭了。"

  "快进来。冷不冷?"

  "还行。"

  实验室很小的一方空间里有两种不同的景象。靠南墙的一排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爸爸的试验器材,有章有法,多而不乱。靠北墙门边有一张小桌,桌上有记录本,材料,还有用过的碗碟,杂乱无章。

  "爸,刚才有个人趴在窗子上。"

  "哦?什么样的人?"

  "看样子倒不像坏人,像个老学究。不过,他先吓了我一跳,后来我又吓了他一跳。"

  爸爸打量一下他:"没什么事吧?"

  "没事,爸,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好,回去跟你妈说,我今天八点左右能回家。"

  晚上等到十点,黎渊才敲门回来。身上的雪花跟着飘进来,轻盈地飞舞一圈,落在地上,转眼就不见了。

  "下雪了?"小雪惊喜地问。

  梅怡迎上去接过黎渊手里的东西。

  "爸,快吃饭吧。"君言说。

  "你们怎么才吃呀,梅怡,说好了吃饭不要等我的。"

  "你快坐下吧,小雪,给爸爸拿毛巾去。"

  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的小雪赶快拿毛巾去了。

  全家吃过一顿团圆饭,梅怡把桌子收拾好,到水房去洗碗,迎面碰到楼里的邻居,拦住梅怡说:"呦,你们才吃饭哪,都几点了,老黎今天又回来晚了?"

  "就是,他总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不是我说你,你得管管他。总这样哪行,时间长了身体也吃不消啊。我们家的我就总劝他,人到中年了,病儿灾儿的没准就找上门来了,身体垮了怎么办。哎,年三十的,不说这些,快忙吧。"

  梅怡回到房间,见黎渊又在翻那一大堆资料。

  "今天还看书?"梅怡站在他身后说。

  "今天的试验不顺利。下个月要开评审会了,我必须抓紧。"

  "沈月华又给你施加压力了吧?"

  "是啊,我不能授人以柄。你家里忙一天了,也早点休息吧。"

  梅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转身到孩子房间。一进门,见兄妹俩正兴高采烈地谈论什么。

  "你们说什么哪?"梅怡在床边坐下问。

  "妈,我想跟哥哥到隔壁张阿姨家看电视去,哥不让,妈你说他呀……"小雪开始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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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节:科研成果研讨会
作者: 子 乔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哥陪你玩儿。"君言说。

  "我不,我要去看电视,要去!"

  "小雪轻点,你爸在外边看书哪。"梅怡说。

  "小雪,你听话,哥等会儿带你放鞭炮去。"

  "骗人,你哪儿来的鞭炮?"

  "看,这是什么?"

  "鞭炮?真有鞭炮。哥你怎么不早说,快点儿。"小雪一把抢过鞭炮,小燕子一样飞出去了。君言忙跟上她。

  "君言,小心点。"梅怡在身后叮嘱。

  "知道了,妈。"

  梅怡心想,孩子都大了,雪儿都到了初潮的年龄,两人还睡在一个房间里。这上下铺的学生床,也不方便啊。不行,还是得和黎渊商量商量。她又转回了外间,说道:"有件事得和你商量。"

  黎渊抬起头来:"什么事啊?"

  "君言要考大学了,他跟我说不想学医,他喜欢数学。"

  "学医不是挺好的?"

  "可他说不喜欢。这孩子平时挺懂事,要是勉强他也不见得好。"

  "那好吧,就由他自己决定。"黎渊无心再谈下去,又埋头在书里。

  沈月华开始着手打报告,阐述第一方案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基本上宣告失败。建议评审会上决定实施第二方案。第一方案的负责人,她没写自己这课题组长而是写的"黎渊"。

  就在沈月华的报告准备就绪的时候,许波带着意外的喜讯在实验楼里奔走相告。

  "成功了,成功了!我们的试验成功了!"

  几乎每一扇房门都热情地打开来迎接许波。这快乐的消息非常令人欣慰。

  唯沈月华异端沉静。她平和地对许波说:"很好,太好了,我们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她的确很忙,她必须尽快改写一份新的报告。那份已经整理好的报告她放进手提包,准备带回家再处理掉。在这个系副主任的位置上,她已经练就出处变不惊的能力。

  评审会提前召开了。实际上是开成了"科研成果研讨会"。领导们非常中肯地表扬了科研小组,对他们一年多来的辛苦努力给予了充分肯定。该说的都说了。想说的也都心照不宣--这样一来,又能批下来一笔科研费。而且,在部里还挂上了一号。

  领导讲话过后,沈月华作为科研组代表发言。她嗓音清脆甜亮,会场里鸦雀无声。她感谢领导们给予的大力支持,感谢梁老、顾老们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们深深地感到还存在许多缺点差距……在场的听众发自内心的喜悦,小沈说什么他们都爱听。况且小沈在陈述中指名道姓地感谢了诸多领导和老教授,使他们意识到自己在这一成功事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主管副校长作了总结性发言。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组是"由沈月华领导的科研组"。没有听到许波,甚至没有听到黎渊。许波小声却又愤愤不平地说:"怎么黎老师你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小许当然有牢骚,回顾这项课题,沈月华实在是没做多少工作,在黎渊和许波两个人数日两班倒的时候她都没来帮一把。黎渊就不经意地说了句:"她好像不大适合搞科研,总像坐不

  住。"

  小许的嘴巴不严不经意间说了出去,给黎渊着实埋下了隐患。

  散会后,校长走过来亲切地和沈月华握了握手,称赞道:"小沈同志,我代表校领导衷心地祝贺你们。再接再厉吧。"

  沈月华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校长又来到黎渊面前,黎渊因心事过重,反应迟钝了一下,当他抬起手时,校长的手已经在空中停留了两秒钟。这两秒钟对于公务极为繁忙的校长来说是十分宝贵的。因此黎渊只握到校长已处于收回状态的手。这时,一位穿灰外衣、戴眼镜的老先生走上前来,亲切地用双手握住了黎渊仍呆悬在半空中的手,热情地说:"老黎,你们辛苦了,希望你们早日把科研成果整理成文章,发表出来呀!"后边跟着的一个年轻人介绍说:"这是教委新派来的周教授,接任科研副校长。"

  这是整个儿会议过程中,第一次有人亲切地称黎渊为老黎,又这样面对面地和他讲话。黎渊有些受宠若惊了。他连声说:"谢谢,谢谢,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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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8节:开始他新的目标
作者: 子 乔

  很快,黎渊的文章在知名度很高的专业期刊上发表了。作者名次的首位自然是沈月华。

  三个月后,校园里风传着一条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上级下来指示,要沈月华和黎渊准备出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

  这个消息梅怡比黎渊早知道,她在路上被系主任的夫人截住,主任夫人眉开眼笑地说:"哎呀梅怡,你还没听说吧,你们家黎渊要出国了。"

  出国这个词在八十年代初期,就像现在的人听说谁谁中了彩票大奖进而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一样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更何况国门才刚刚打开,出去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不久之前有的人因"里通外国"而被抓进监狱的故事还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人们。因此,当梅怡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半是将信将疑,一半是忧喜未卜。

  梅怡回到家,黎渊还没回来。她心不在焉地做了点家务,好容易等到黎渊回来,上前就问:"是真的吗?"

  黎渊被问得一愣:"出什么事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刚才系主任夫人告诉我,说你要出国了。"

  "这不可能吧,我怎么会出国?"

  "系主任夫人怎么会骗我呢?"

  梅怡无心再和黎渊捉摸下去了。她要出门打听打听。还没走到楼下,正看到沈月华满面春风地上楼来,"梅怡,你们老黎在家吗?"沈月华身为系副主任,自从她上任以后就很少到黎渊家里来。

  梅怡把她让到屋里。黎渊已未见其面先闻其声。

  "老黎啊,咱们的科研成果省里都知道了。校领导刚刚找我谈过话,让我来通知你准备出国。"沈月华把校领导提到的准备工作和日程安排跟黎渊详述了一番。

  这次出国是去瑞士。经过紧张的筹备,沈月华、黎渊以及外省几个兄弟院校的同行正式出发了。黎渊的那篇文章不但引起国内同行的重视,也引起了国际业内人士的关注。

  此行是黎渊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乘飞机。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飞机抵达日内瓦,异国的风光,国际同行间的亲切交流,令他眼界大开,由此了解了他所从事的研究领域在世界的发展趋势,他感到无比振奋和鼓舞。

  会议上有他的发言。尽管他英文底子不错,口语还欠火候,但因其内容却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短暂的出国旅行很快就结束了。黎渊回国后,一面沉浸在激动与兴奋中,一面开始他新的目标--苦练英语。他充分意识到要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不精通外文是不行的。

  黎渊毕竟已步入中年,学起英文来不如年轻人那么轻松。每天清晨,他都带着小雪到校园里去念英文。那段日子,是小雪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转眼新的一年开始了,系里又传来一个好消息,美国一所大学发来邀请函,请黎渊先生赴美交流访问。一夜之间,黎渊成了全校最知名的人物。每每梅怡走在街上总感觉人们在身前身后注视她,议论她,偶尔她甚至能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她就是黎渊的爱人。"

  夫妻每晚临睡前的话题就是如何为赴美作准备。梅怡最关心的是丈夫的衣着。虽然上次赴日内瓦已经赶做了一套西服,这次去至少一个月,总不能天天就穿这一身吧。西服选什么颜色,用什么料子,找谁做,多少天能做好,梅怡都考虑得非常仔细。

  很快,西装做出来了。黎渊在全家人面前做了一回模特。家人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的丈夫、父亲也可以如此精神焕发,光彩照人。君言突然想起那个年三十在实验楼里见到的父亲,现在的父亲与那时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幸福与快乐洋溢在黎渊家狭小的居室中。

  与此同时,校领导办公室内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辩论。情绪最为激动的是周教授:"我认为黎渊没什么问题。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刻苦努力在校内也是众所周知的。这次去,学学人家的经验,有什么不好?"

  "周教授,你的心情我理解。"讲话的是李校长。李校长比周教授年轻几岁,多年从事学校的行政事务。他的行政工作经验比周教授要多得多。"现在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学术问题,现在是去美国不是日内瓦。我讲得再直白一些,黎渊有海外关系,把这样的人送出去,难让人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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