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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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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三章 利炮

  正沉思间,那劳伦斯带着十余英人笑嘻嘻自码头处赶来,远远向张伟叫道:“阁下,咱们这便去选择建造炮厂的地址吧?这对您可太重要啦!”

  张伟因见一众英人皆得意洋洋,为防将来有嚣张跋扈反客为主之患,原本欲直接堪踏大炮厂地址,思量之下,到是对急步而来的劳伦斯道:“铸炮,只是为将来之需,现下我台北有镇远军,便是没有大炮,击败荷兰人也是易如反掌。”见劳伦斯露出不信的神色,张伟笑道:“眼瞅着就要响午了,大家总要吃饭。与其回镇上,到不如去兵营,也让劳伦斯上尉开开眼。”

  何斌与施琅相视一笑,知张伟想给这些英人来个下马威,施琅便向张伟道:“现下我还是镇远军副统领,我先回去,张罗些好酒菜,咱们可不能薄待了这些好朋友。”

  张伟心知肚明,也笑道:“难得尊候也通一次人情世故,很好,你先去准备吧。”又向身后张瑞道:“你也不要跟着我,去带人帮施统领的忙,把张鼐张杰也都叫上,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张瑞听命,吩咐张伟身后其余卫士多加小心,自带了两人飞马而去,施琅向那劳伦斯招呼一声,便也骑马先行而去。

  那劳伦斯不明就里,还以为施琅当真是去张罗酒菜,眼前顿时浮现上次在何斌家里品尝中国大餐时的情形,一瞬间口角生冿,将嘴抿了一抿,向张伟道:“贵国历史悠久,种种文明领先欧洲甚多,实在是令人好生敬佩!”

  张伟肚里暗骂:“待两百多年后,你们的后代喝中国人血,食中国人肉,享受中国人奴才一样的款待,也是一般的说法。领先,还是让中国人的铁与火领先吧,这美食之类,领不领先也不打紧!”

  表面上不露声色,只微微一笑,以示对劳伦斯的恭维心旷神怡,又向他问道:“这次贵国给我带了什么样的铸炮专家?我听说那澳门的葡萄牙人波加农,可是好生了得,大明帝国的几百门大炮,大多是向澳门炮厂购买和仿造的,这可当真是了不起!”

  那劳伦斯将脖子一拧,道:“阁下,那葡萄牙不过是欧洲小国,他们的制炮水准算的了什么!此次我为您带来的几位铸炮专家,都是英国东印度公司里顶尖的好手,可以满足您任何要求!”

  张伟闻言似笑非笑,道:“射程十里、爆炸弹丸、分装弹药、后膛装填、有射表、瞄准具,精铁铸造……”

  那劳伦斯身后几名大鼻子英人闻言,皆是双肩一耸,嘀咕几句,却原来是答道:“这些原本就是长管加农炮的特征,全然没有问题。”

  又道:“卖给阁下的战舰,上面的大炮除了射程略有不足,其余皆符合标准。”

  张伟冷哼一声,道:“这就没错了!刚刚我说的那些,全是我中国内地军队红衣大炮的标准,你们若都是这样的水准,也强不到哪里去。”

  从英人原待不信,却见张伟说的头头是道,一时间惊疑不定,那劳伦斯勉强笑道:“阁下,请相信我们的炮师,一定会为您铸造最先进的大炮。”

  张伟不置可否,见有随众将马匹牵来,便道:“先不说这个,咱们先去兵营,饭后再说。”肚里却在暗笑:其实直到明末,才由吴三桂在山海关首铸钢壳铁芯大炮,至于射程,现下的红衣大炮有效射程只是两千五百至三千米罢了,开花弹么,明末时是有了,后膛装填,只是少数火炮能够如此,至于射表、瞄准具云云,更是少之又少。不过反正吹牛不必报税,趁英国人对内地军队不大了解之机,抬高一下自已的筹码,那又何乐而不为?

  当下各人骑了马,向兵营驰去。与这台北码头相离最近的自然是镇北镇,一路上都是张伟令人修的条石官道,跑起来甚是快捷,待离镇外五六里处,转上一个弯,跑上十余里,便是那镇北兵营所在。一路上原本没有人家,现下人口渐多,张伟又令人在沿途植柳种树,又因知台湾所产水果好吃,便在这镇北至兵营的路上使人一路种植了桃树,后来时日长久,镇上百姓便只管称那兵营所在方向为桃园。

  众英人尚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风光,当时欧洲人在环境卫生上可没有什么讲究,整个伦敦和巴黎都被称为大粪坑,当真是肮脏之极,张伟来自现代,对环境上却是讲究的很,虽然招致不满而始终不改初衷,于是众人奔驰在这干净整洁的条石大道之上,眼前皆是刚发芽露青的桃树,众英人始觉适才劳伦斯称赞中国先进文明于英国,未尝不是全无道理。

  距离兵营尚有里许,便见那飞骑三卫上千骑身着皮甲,腰悬绣春刀,阵列于镇远兵营大门之外,见张伟等人来到,张鼐等人一声令下,上千人于马上将大刀抽出,举于胸前,刀光被日头一照,映射出耀眼的光茫,张伟等人只觉得白晃晃一片,咪一眼再去瞧,却见那些骑士将队型一变,分为两翼跟随在张伟一行身后。那劳伦斯心内暗惊,要知那时欧洲虽已初步进入热兵器时代,但重骑兵的威力却也不是早期火

  枪兵所能挡,其后若干年英国内战,克伦威尔以两万骑兵横扫英国,骑兵之威,仍在其它兵种之上。这飞骑卫人数虽并不多,但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又手持大刀,威风凛凛,令一众英人顿生被压迫之感。

  劳伦斯在马上干笑一声,向张伟道:“阁下手下的骑士当真是雄壮的紧,令人好生羡慕。”

  张伟只是一笑,知他尚不服气,一千骑兵固然声威不凡,到也吓不到这离国万里这遥的大英帝国海军上尉,当下只是略一点首,将马腹一夹,带头驰进兵营之内。那劳伦斯见张伟如此,心道:“这么点骑兵就想吓倒我么,也未免太过幼稚。”

  张伟却不知身后劳伦斯正在腹诽,纵骑驰进兵营后,眼见得六千军士黑压压站满操场,施琅周全斌等人见张伟纵马驰入,一声令下,六千军士将手中火枪一举,单膝下跪,高喝道:“叩见统领!”,数千人声调一齐,听起来悦耳之极,张伟心头大喜,差点便想挥手道:“同志们好……”,不过按捺一下心神,将脸板住了道:“诸位辛苦,都起来吧。”

  三卫士兵皆暴诺一声,将身站起,正好那些英国军人也进得营门,见了如此声势,到是吓了一跳。那施琅策马驰到张伟身边,向张伟大声道:“属下施琅,率镇远三卫士兵,恭迎统领!”

  张伟大笑道:“很好,选几个人打打靶,给英国朋友们瞧瞧。”,说完向施琅一挤眼,施琅自然心领神会,自去选一些枪法最好的兵士向靶场方向而去。

  张伟转头向劳伦斯道:“我这些兵士,可看的过?”

  劳伦斯看着场中黑压压一片持枪的兵士,只见各兵士皆身着青布小袄,头戴圆笠帽,手持长枪,左腰间挂着三个铁筒,显是装的火药及铁丸,右腰却悬着细长钢刀,虽不如大英帝国陆军穿着的那么红红绿绿,看起来却更加威武整齐。便向张伟笑道:“阁下当真是兵强马壮,身为盟友,当真是欣喜的紧。”

  张伟一笑,向劳伦斯道:“我手下的将军们听说阁下带来的大多是职业军人,他们身为军人,当然要用军人的方式来欢迎阁下,请阁下参观我们的兵士打靶。”

  “那自然是一定会从命,非常感谢贵属下的热诚。”

  当下由张伟带头,领着一群英国人向靶场而去,因怕马惊,各人都吓了马,那伙英国人听说要看这群东方士兵打靶,见惯东方人使用冷兵器的大英帝国军人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各人神色轻松,说说笑笑的跟在张伟身后,只怕是对一会的酒席兴趣到是更大一些。

  到得操场西侧的靶场,众人一看,却有一百名士兵早已在列队等候,见张伟等人到来,上来一位队长请示,张伟点头,令那队长开始。那队长将小旗一挥,十名军士一梯次,持枪趴到靶位上,对面又有人将小旗挥上几下,那十名军士便将扳机一扣,“砰砰砰”的枪声响起后,各人迅速站起,身后又有兵士补上,那边的枪靶亦不断更换,打好的靶便有人送到张伟这边来,整个木靶上皆是铁丸穿过的弹孔,大多是命中靶心,张伟先还瞧上一瞧,后来便不大肯看,只让人把靶子递给身边的众英国军官观看。

  那劳伦斯开始尚不以为意,只当张伟的这些兵士使用的是中国式土枪,待后来没看到兵士打火点火绳,方知这些军士使的都是燧发枪,只需扣动扳机撞火,便可将铁丸射击,至此众英人方才仔细观看,待看到这百名兵士枪法过人,五十米靶几乎都可命中靶心,虽怀疑对方刻意挑选,但一下子能找出上百名如此枪法的兵士,这支军队的实力,却也是不言自明。

  待打靶结束,劳伦斯见张伟向自已看来,方挤出一丝笑容道:“啊,尊敬的阁下,这些士兵的表现当真是棒极了!”

  见张伟不置可否,又将手向操场上列队的兵士一挥,道:“这六千士兵,足可横行东印度群岛,不管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在陆军规模和精锐程度上,都不足以与阁下的这支军队抗衡!”

  张伟见他刻意不提英国,心里暗笑,却也不好逼他,心道:“待我将军队规模再扩大一倍,只怕这整个南洋,没有人在陆军上是我的对手了。你们欧洲瑞典的国王古斯塔夫争霸欧洲时,属下军队还有一半使用冷兵器,老子已经提前进入全火器装备,就是那明军,所用火器现下都比你们欧洲军队多,你们也只能用战舰上的火炮和一些火枪却吓唬现下南美北美那些不开化的国家,在我这里,还敢这死鸭子嘴硬!”

  又想:“不过这陆军使用的野战火炮,到是得抓紧铸造,光凭火枪可不成。”

  想起火炮一事,便不再与劳伦斯多说,将手一让,领着诸人向施琅等人平素用餐的饭厅而去。

  张伟边行边想:“现下荷兰人在台湾也没有什么大城,攻城大炮少铸那么几门就是了,到是野战的小炮,一定要先多铸造。记得拿破伦当时横扫欧洲以三营士兵为单位配备小型的野战火炮,又是首先将火炮部队单独成军的,当真是威力无穷,高科技的产品我不能造,但这些战法先提前拿来用上一用,到也不费什么事……”

  走的近了,众人闻到饭厅里的酒菜香味,身边众英人已经是口鼻直动,馋相毕露,张伟一笑,虚掌邀道:“诸位,快请入席!”
  众人应邀而进,依次入席,那劳伦斯见施琅进来,解了盔甲入坐,故意向施琅恭维道:“将军,您的军队是我见过最精良的!”

  张伟在肚里骂道:“又来分化拉拢那一套了。”

  施琅正容答道:“镇北军正是在张伟大人的领导下方有今日的成就,施琅怎敢居功!”

  又道:“不久之后,我就要离开镇远军,去指挥阁下带来的舰队,还望您麾下的军官能鼎力相助,给我们最好的海军训练方法。”

  劳伦斯干笑道:“那是自然,施将军当真是谦逊过人,令人佩服。”

  施琅焦黄枯瘦的脸上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答道:“如此便好!请大家举杯共同敬我们尊敬的张伟大哥一杯。”

  说完冷眼扫视了劳伦斯身旁那些将要上船执教的海军军官,到令得那些急欲用餐的英国军人们后背心一阵发麻,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男子未必是想象中那么好打发。

  当下众人先敬了张伟,又吆喝着灌英国人的酒,若不是张伟担心下午选址的事,只怕这些英人全都要醉卧当场,中国白酒之烈,岂是那些喝惯了低度脾酒的洋鬼子能承受的。

  待酒足饭毕之后,众人一共饮茶,当时中国出口大宗之一便是这茶叶,可惜洋人不知饮茶之法,有在茶内加糖的,加盐的,也有将茶叶煮上一煮,用来当菜的,真正的茶叶用法,到是很少有人知晓。众英人眼见张伟等人将放在细瓷盖碗内的清茶吹上一吹,轻啜一口便放下,也只得依样画葫芦,却是浑然不知这样饮法有何乐趣,有几下大鼻子英国佬便在心里暗想:“怎么这个将军如此小气,连糖块都舍不得给我们放上几个……”

  张伟到是颇为享受英国人自南美带来的雪茄,吞云吐雾之余,几乎落泪,此时中国虽有少量烟草种植,不过在现代吸惯卷烟的张伟如何能忍受当时劣质烟草的冲劲,因而被迫戒烟良久,现在倚在藤椅上大吸特吸优质雪茄,当真是昏昏然,飘飘然,如坠云中雾里……

  劳伦斯见张伟如此享受,便向张伟建议道:“阁下,您既然如此喜欢吸雪茄,到不如下次我帮您弄些种子,便在这台北种上一些,吸不完的可以出售盈利,这岂不是更好?”

  张伟摇头道:“这也罢了。吸烟于人体不好,我害我自已就成了,不必再为赚这几个钱来害我的同胞。”

  何斌在一旁点头道:“志华这事考虑的对。我就不觉得这烟草有什么好的,活活的呛死人!到是茶叶,志华,我看,过一阵子弄些人多种些茶,这出口贸易,茶叶也是大宗。咱们以前粮食种的太多,现下除了白糖能出口赚钱,其它的收入真是太少了。”

  张伟答道:“廷斌的话甚是有理,只是我们现下放弃了日本和东印度的贸易路线,不知道英国朋友的孟加拉和印度贸易区能不能接受我们的产品?”

  当时中国出口大宗的货物,便是生丝与茶叶,往日本出口还有种种文化用品,如毛笔、砚台等物,只是现下这些贸易线路都把持在郑氏家族手中。数十年后郑芝龙降清,其子郑成功起兵抗清,初始时无钱无兵,还是收拾了乃父的二十多艘海船,一年的贸易额便是一百六十多万两白银,郑成功由此收拾旧部,成功的发展起近二十万的雄兵强镇,海外贸易之暴利,由此可见一斑。

  张伟现下在台北出口的主要商品还只是白糖,因考虑不能与郑芝龙起冲突,故而忍痛放弃生丝与茶叶等物的贸易,现下与英国人合作,到是不必担心贸易冲突的问题。思来想去,当真是在夹缝里求生存,不由得不叹一口气。所幸不久之后便能打跑荷兰人,然后于之谈和,以台湾为贸易中转地,避开郑芝龙接手荷兰人的贸易线路,便可在短斯内积聚集大量资本,以利强兵。

  劳伦斯在一旁见张伟忽而愁眉叹气,忽而紧咬牙关,急道:“阁下,我们大英帝国财力雄厚,印度又是很大的国家,完全可以接受您所有的产品,尽管放心好了!”

  张伟心道:“把产品卖断给你一家,价格上可吃亏死了,你当我是傻子么。”

  表面上却展颜笑道:“如此甚好,这我便放心的多了。

  此事谈妥,各人皆喜笑颜开,张伟便正色道:“大家伙儿别只管喝茶,全斌,国轩,你们说说看,咱们的炮厂建在何处为佳?”

  又道:“你们想好了回话,还有,这炮厂不光是铸炮,还要仿制现下镇远军使的这些火枪,规模不小,大家仔细想想罢。”

  施琅在一边答道:“硬想也不是个办法,让英国人说说看,这炮厂要有什么要求。”

  见众人眼光转在自已身上,劳伦斯转头与身后的铸炮师嘀咕一阵,答道:“这炮厂么,地方大,地势要平,但还有有些小山用于炮厂试炮最好,需离民居较远,还有,要有充分的淡水,最好是离河边较近。”

  众人闻言,各自皱眉思索,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张鼐先道:“若仅是这些,我心中到有个地方。只是没有地名,从镇北镇向码头方向的大路,走上一半,往西北方向拐,大约十里路程,便是那处地方了。”

  “甚好,大伙儿这便一起动身,和张鼐去看看。”

  张伟振衣而起,带着众人出门上马,向张鼐所说的地方驰去。一路上风驰电掣,各人心中皆是兴奋莫名,从镇远军兵士手中使的火枪各人便知道优良火器之利,待英国战舰一来,诸将虽大多是陆军将领,却也忍不住上舰察看,待看到一艘军舰上装备那么许多威力巨大的火炮,想到遇有战事那数百门舰炮齐发的壮观景象,各人都是心痒难熬,现下张伟投巨资兴办炮厂,将来镇远军亦将大量装备各式火炮,想到此节,自周全斌以下,镇远军各将当真是兴奋之极。

  当下由张鼐一马当先,带众人自荒野里向那处荒地驰去,所幸这台北荒地到没有什么扎人的荆棘,虽然草深过膝,到也不碍甚事,各人都是急性子,除了何斌远远落在后面陪着一众英国人,其余诸人皆是快马加鞭,只盼能飞去才好。

  十余里路,只不过奔驰了半个时辰,便听那张鼐叫道:“到啦,前面便是一条大河,你们看,那东面还有十几个小山包,正好可做练炮之用。”

  张伟骑在马上向四处眺望,但见那四处荒草从生,直过人膝,一阵微微掠过,那些荒草随风摇摆,竟然能看到几只鹿惊惶跑开。张伟向各人笑道:“古人说阴山草原是风吹草低现牛羊,咱们台北是风吹草低现麋鹿啊。”

  何斌正好赶来,闻言笑道:“志华你不说我到忘了,听说台南那边正捕杀鹿群,卖到日本给武士做皮甲,利润可是高的很。”

  张伟冷笑道:“我何尝不知这个赚钱,不过,我宁愿少杀一些,给自已的骑兵装备,也不会为了赚钱把台北的鹿群杀光,待咱们打下台南,除了原住民可以捕猎,汉人禁猎!若是有需要,咱们自会组织人猎杀一点,竭泽而渔,这种蠢事咱们不干!”

  何斌咂嘴道:“这话算是歪论,我不与你争执,不过日后杀鹿是免不了的。”

  张伟亦知让古人明白现代人保护动物的理论无异于对牛弹琴,便也不再多说,只用马鞭指指前方不远处的大河,向张鼐问道:“这河叫什么名字?”

  张鼐皱眉道:“属下只知道有这么一条淡水河,什么名字到是不知。”

  张伟笑道:“这名字不是有了么,就叫淡水河罢。”又向那劳伦斯问道:“上尉,您看这里如何?”

  “非常好的地点,只是道路不通……”

  张伟将马鞭抽向身旁的杂草,大笑道:“就这些?放心罢,十日之内,开条土路出来,三十日之内,青石铺路,同时还会把相关建筑建好,铁,琉璜都会给你们搞来,半年之内,阁下必须给我铸出炮来,大炮我暂且不要,只要一千斤左右重量,射程在两千米左右的野战小炮,三轮炮架,要五十门,能办到么?”

  劳伦斯为难道:“阁下又何苦如此着急,铸炮并不简单,需要小心从事,若是着急铸造,不小心炸了炮膛,必定会有死伤。”

  张伟诧道:“咦,阁下带来的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铸炮师么,怎么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到?”

  见劳伦斯神情难堪,脸涨的鸡冠般血红,张伟纵声大笑道:“阁下,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放心罢,我会派一些技师来和你们学习,有什么危险,让我的人上,你的人这么优秀,在后面躲着就是,安全第一嘛。”

  见各人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张伟又冷冷说道:“我想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明说了吧,我现在要扩军,这枪,我还是从澳门寻葡萄牙人购买,自制枪支的事情,待日后再缓缓办理,但是这野战用的火炮,你们必须给我铸出来。”

  “阁下,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这一直以来阁下并没有火炮,怎么现下却恨不得立刻拥有一万门火炮一般?”张伟先令周围护卫退下,止留何施二人,方对对劳伦斯说道:“很简单,我要在今年结束之前,攻打台南,驱走荷兰人。海上我们两家合作,应付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能的反扑,台湾这边,我个人单独负责,赶走荷兰人后,他们在台湾的贸易航线,由英国接手,你们看如何?”

  劳伦斯闻言大喜,细思过后却又疑道:“阁下现下只有四艘战舰,荷兰人在台湾却有六艘,若是海上力量不够,阁下无法顺利登陆,步兵强大也是徒劳的。还是等过两年,阁下再装备几艘我们大英帝国的优良战舰,再与荷兰开战不迟。”

  “荷兰在台湾的主力船只是三艘,而且舰上火炮数量不及我们的战舰,其余几艘都是改装过的小船,战力薄弱,我相信,在阁下带来的优秀的海军军官的训练下,我的水手会成为当今最优秀的海军战士,完全可以击溃荷兰人在台湾的舰队。况且,我还会去购买几艘咱们中国自已的小型战船,请上尉不必担心。”

  “关于铸炮的事情,我们应该可以办到,但是与荷兰人开战,此事殊为重要,我得回东印度公司向高层汇报此事,请阁下耐心等待。”

  “哼,你们可以不打,但我张伟一定会打!就算你们不应付荷兰人的援兵,我也有把握利用岸上的防御力量赶走他们。不过,到那时,你们休想在台湾捞到半点好处!”

  “是的,我完全明白阁下的苦衷,我把我的助手们留下,现下就回公司向高层斡旋,并且沟通好双方的作战计划,请阁下耐心等待,我最多三个月便可以返回,之前请阁下必务忍耐,不要提前计划才好。”

  “这一点请你放心,在水手没有训练好之前,火炮没有到位之前,我也不会傻到用步兵翻山越岭去和荷兰人硬拼。”

  当下与英国人计议已定,堪踏好炮厂厂址,算妥了所需财力、工匠,一行人方在暮色中向镇上返去。

  各人都疲累不堪,一心只想早点回去休息,只有张伟在想:“郑芝龙会如期与刘老香开战么?熊文灿有记载中那么贪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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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四章 开矿

  张伟等人回到台北官衙,自有人领着英国佬去歇息,何斌等人也是疲累不堪,只待立时便回府休息,张伟却笑着向各人招手,道:“我也知大伙累了,不过现下事情繁芜,咱们趁热打铁,把最近的事安排好,然后大家伙各忙各的,岂不便当?”

  何斌只呻吟一声,人却进了大堂,吩咐人搬了椅子坐下,方道:“志华,什么事情这么急?”

  张伟见诸人已经坐定,方笑答道:“廷斌,我就说你平日里早起与我一同跑步,你却不听,看你年纪不过大我两三岁,精力却是差的老远,将来再过上十年八年,我看你连路也走不得了。”

  何斌将嘴一撇,却不答话,他也知张伟施琅等人那般的健身办法有效,只是积习难改,早上起来,只想让美貌丫头扶着散散步也罢了,让他去跑步出一身臭汗,那是想也别想。

  张伟见状一叹,心道:“这么点小事也难改,更别提别的啦。中国士大夫阶层的改造,可比农民更加的困难。”

  抿嘴一笑,向众人道:“何大哥是文人,你们可都是军官,大家伙儿少跑一次,我便罚你们绕着台北五镇跑一圈,都给我小心了。”

  周全斌等人都轰然一笑,乱纷纷道:“手下的兵士都跑,我们若不跑,将来这兵都没法带了。老大放心好了。”

  见大伙如此说,张伟笑道:“如此甚好,那么都给我坐好了,别说累了一天便可以东歪西倒!”

  各人见张伟认真,方才不顾疲累,各自在椅子上垂手端坐,只待张伟发话。

  “各人都听清楚了,施副统领即将上船统领海军舰队,日后镇远军的大小事务,汇总了来报我,没办法,我只得多管一些了。还有,新设镇远军监军司马,由罗汝才担任此职,诸位,凡违纪通敌者,可要小心汝才了!”

  众将又是一阵大笑,只是眼神向那罗汝才看去,却都难免有些忌惮之色。张伟见状,心下甚是满意,军队没有制约,始终是件不妥的事,罗汝才暗中监视已有数月,只是没有名目,效力甚是有限,现下给他一个正式名义,也好让他放开手脚。

  见众人没有异议,又向张鼐张杰二人道:“张鼐张杰,自从让你们监视军民,我看你的性子也不适合做这些事,现下让你去镇远军,你们手下的飞骑左中两卫划给张瑞指挥,仍然做我的亲卫,至于你们原来负责的那一块,都交给高杰做。”

  说完露齿一笑,向众人道:“我知大家都不喜那高杰,不过恶狗也有恶狗的用处,这人我是要好生重用的,各位都位高权重,现下都是赤心保我,不过将来家人亲戚有没有异心,却是谁也不敢保。还有内地那边的信息,我也需要高杰帮我打探,谁要是为难他,便是为难我,都记住了!”

  诸人闻言皆不敢做声,唯有何斌道:“志华,你说这些也不怕大家伙儿寒心!”

  “廷斌兄,我也是丑话说在头里的意思。我自然知道大家都随我多年,没有二心,不过防患于未然,让大家多些警惕,也是我保全之意,若是没有约束,一不小心闯出了乱子,那时候是追究还是不问?”

  何斌坑哧几声,终究没有继续反驳,张伟却又向他道:“廷斌,你休要不悦,这特务政治我原也深恨之,不过上位者种种心惊担忧之处,你不能全然了解,我若是有什么意外,便是项上人头不保之时,只能多养恶狗防身罢了。不过,大家请放心,我张伟绝对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只要大家不负我,我终究不负大家就是了。”

  又道:“今日在场之人,都是我的心腹,说话都没有防备你们。若是我现下的话传了出去,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众人自是唯唯诺诺,连声答应。张伟长舒一口气,伸足一个懒腰,道:“现下来说正事。铸枪铸炮,需要的铜、铁、琉璜等物,我令人勘探了,这台北矿产不多,但以上各项,到也还有一些。只是,这些矿都需大量人手前去开采,我的意思是,先将台北五镇那些无地的流民无赖一并抓起,先送去采矿,其后再有犯罪之人,也一并送去,再从山中寻些原住民,给他们酒食,大概也就够用了。”

  何斌自然知道张伟现下最着急的是开采那金矿,只是怕人多嘴杂,泄露出去。凝神细听张伟又说道:“开矿,内地政府是最忌有人在矿工中煽动事非,聚众闹事,故而管束极严。我到不怕有人闹事,不过究竟开矿的都是些罪人流民,还是要调动兵士去严加管束才是。就在三卫中各出五十人,轮班看守外围,里面的事,由台北巡捕厅负责,你们不必管了。全斌,你明日带着冯锡范,去澳门与葡萄牙人接洽,咱

  们再买一万只火枪,催他们早些到货,这次可不要一去大半年!”

  周全斌笑道:“除非是船在大海上沉了,不然全斌一月内准回。”

  “如此甚好。大家伙散了吧,累了一天,我还拉住你们,可别面情上笑,肚里暗骂!”

  “末将不敢!”

  张伟见众将鱼贯而出,却伸手拽住何斌,笑道:“廷斌兄,你先别走。”

  何斌将脸一皱,模样到似要哭出来一般,苦笑道:“志华,又有什么事情!”

  “廷斌兄,依你看来,咱们将来运兵的船,还有十艘小型战船,咱们是去福建购买,还是在码头弄个船厂,自行建造?”

  何斌沉吟道:“按说是买合算,现下就自造的话,还需聘请工匠,搭造船厂、船坞,所费更多。不过,若是将来所需船只较多,到是自造更好。一来可以熟手,学习经验,二来买船总需被人盘剥利润,价格总比自已造船来的贵些。”

  张伟抚额道:“廷斌兄,此事你给拿定了主意好了,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便自造吧。我知你的意思,将来贸易要扩大规模,战舰要狠劲的造,这些都极耗银两,于其受人控制,多花银子,到不如咱们自个造起来!”

  “知我者,廷斌兄也!”

  何斌笑骂道:“志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主意。你自个儿不拿主意,是怕多花钱又惹我着急,让我自个说了,银子不凑手那阵子,你便可以一推了之!”

  张伟尴尬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虽说是当家人,不过这银子的事,一向是廷斌兄你更在行些。依你看来,今年咱们能承受这些大宗的用款么?”

  “炮厂一项,估摸着就得十万银子,开矿也得五万左右,买枪又得二十万左右,你又说今年要大规模的募人来台,再加上这笔使费也得三十万左右,还有日常开支,你看呢?”

  张伟额头上冒起一股冷汗,直觉得背心发麻,吃吃道:“这般算来,没有一百二十万的银子是打发不了的,更别提买船或造船了。”

  “正是!咱们现下不收赋税,虽说缴上来的公粮足够百万人食用。不过粮食这东西值不了甚钱,今年白糖樟脑的收益又都要给英国人抵扣战舰的欠款,估摸着年前是落不来什么钱。丝、棉、茶又没有开始弄,往南美的船刚走不久,总得年底才能回来。现下库里只余下四十万不到的银子,只怕不到夏天,咱们哥俩就得去跳海了。”

  张伟苦笑一声,向何斌问道:“现下的算法还是扣除了台北在籍丁男的徭役来算的吧?”

  “没错。丁男三万六千人,一年每人三十天的役期,这造桥铺路,都指着抽调丁男去做,若不是如此,都拿银子付人工,当了咱们的裤子也不够使费的。不过志华,抽役不可太过频繁,虽说都是份内的事,但农家的壮年男子可是全家的饭碗,有个三灾五常的,就算毁了一家子了。”

  “这我自然晓得!廷斌兄,现下这台北发展是个瓶颈时期,紧张是免不了的。现下花钱,是为了将来赚更多的钱。就是不知道这金矿究竟如何,若是照我最基本的估算,一年六十万银可得。”

  “即便如此,也还有三四十万两的亏空。”

  “廷斌兄,库里的银子先兑出来买枪募兵,还有炮厂开矿用的银子也不能缓,至于丝厂棉厂,先缓一下,待金矿挖出金子来再办,一出货物咱们就倒手转卖,英国人估摸着都能吃下来。寅吃卯粮,左右挪移,总能支持下去。”

  何斌嘡目道:“志华,这理财的事情有这么简单便好了。别的不说,每月十几万的军费怎么弄,下个月若是没挖出金子来,咱们就等着兵变吧。”

  张伟咬牙道:“若是如此,便只能去杀上一些鹿,卖了皮发军饷。不过有一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就是了。”

  何斌笑道:“志华你杀人时到没有这么好心,杀上一些鹿到分外的舍不得。如此,我一会子回府便吩咐募人去打鹿,够二十万银子咱们便不打。总之如你所说,不竭泽而渔便是了。”

  张伟恨道:“鹿又不会在底下坏我的事,我当然舍不得。好了,廷斌,暂且先这样,明儿一早咱们就带人去勘探金矿,早一日开挖,咱们的手头便好过一些。只盼这金矿出金,能比我估摸的更多一些,便是老天保佑了!”

  当下计较已定,何斌拖着疲倦的身子先行一步,张伟一人撑着下巴坐在官衙大堂沉思良久,方向身边随众吩咐道:“去,把高杰给我叫来。”

  过了盏茶功夫,那高杰踩着皮靴囊囊而进,向张伟叩首行礼,道:“爷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因高杰大步而进,步步生风,到将堂前油灯带的一晃,那高杰行礼已毕,向堂上张伟看去,只觉张伟脸孔一明一暗,到是看不出来神色如何,高杰却不敢多看,只将眼一瞄,便低下头去,只待张伟发话。

  半响过后,方听到张伟说道:“高杰,上次台北械斗的事,你襄办的不错,那事我一直没有赏你,现下爷手头紧,银子是不赏了,一会子我让家人给你送一柄上好倭刀,算是打赏吧。”

  高杰恭声答道:“小人为爷效力那是该当的,怎么敢当的起爷的赏赐。”

  “喔?你到是一片公忠之心哪,令人佩服。”

  高杰听得张伟语气不善,乃小心答道:“高杰愚鲁,蒙爷赏识,拔擢于乡野之中,怎敢不用心效力,以死相报!”

  “呸!混蛋!”

  高杰不料张伟突然破口大骂,却是一楞,抬头一看,张伟却将堂上砚台直掷了下来,正冲着自已脸部而来,茫然间顾不上躲闪,只见那砚台直直的飞到高杰脸上,砸上眉骨,“砰”一声,落到地上,再看那高杰,已是满脸污黑。

  高杰吓的跪倒在地,一迭声道:“高杰死罪,请爷不要动手,让人把高杰拖下去砍了脑袋便是了。”

  “你不服么?”

  “小人怎敢!”

  说罢将头直叩在青砖地面上,碰的“砰砰砰”直响,未及十下,额头已是鲜红一片。

  “罢了,你起来吧。”

  看了一眼狼狈的高杰,张伟心平气和问道:“可知道我为什么发作你么?”

  “小人不知。”

  “我吩咐你偏袒粤人,打压闽人,这事你办的不错,原该奖你。不过你收受贿赂,纵容属下扰民,这个月下面告你状子厚厚一叠,都快顶到房顶了,你怎么说?”

  “属下该死,一时糊途……”

  “你混帐的很,我素知你这人才干虽有,心术却是不正,若不是因人才难得,早就摘了你项上人头!你给我听好了,你属下有几人闹的太过份,不必我说,你自已去处置了罢。还有你,若是还有人告你行为不检,纵容属下,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属下一定照办,再也不敢贪财受贿。”

  “很好,你身负监视官民之责,却是料不到有人还在监视你吧?告诉你,日后还会有专门的廉政衙门,他们也是监视官民,却不是为了提防有人造反,而是专查你这样的贪官,你小心了!”

  将茶杯一顿,张伟喝道:“滚下去!明儿挑选两百名精干的巡捕兵士,随同我上山,开矿!”

  那高杰听得吩咐,自去准备不提,张伟眼见他消失在大门外,心中却在暗念:“金矿啊金矿,你可千万别浪费我一番苦心才好啊……”
  张伟站在这一片山峦的最高峰,向下眺望,只见群山绵延无际,因只是初春,山上到也没有什么大树,只是那成片的枯草,如同草海一般布满整个山头。,不远处的山脚数百人如同蝼蚁般攀爬而来,便是在张伟脚底的山腰处,有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便是在这溪水中淘出过金沙,又顺着金沙上游找到了矿脉所在。现下张伟手头无钱使唤,只得在诸事未谐的情形下便带了人过来开挖。

  一早晨张伟便吵醒了何斌,先去勘探了铁矿与铜矿,划定了范围,待他们回到镇上,正好高杰押了五镇上无地的流浪汉出镇而来。铁锁叮当做响,一众人等皆是用脚链成串链起,虽形同奴隶,却是无一人敢出言抗辩,也无人起那逃走的心思。

  自械斗之乱以后,再无人敢质疑张伟的权威,同样,在号称“活阎王”的高杰面前,也少有腿肚子不打抖的豪杰。自昨夜张伟吩咐之后,高杰带了几百名巡捕营的兵士自处拿捕无赖,流浪汉,又将大牢中的罪犯尽数提了出来,汇总了四五百人,尽数锁在了台北巡捕营门之外,初时那些人中还有强项的滋事鼓噪,后来一清早高杰铁青着脸过来,未曾将那些人如何,却先是提了十余名巡捕出来,打的打、夹的夹,后来有三个定了死罪,当即用大枷枷了,送往台北衙门,由张伟亲自发落。虽说挨打的是巡捕,但十几人被打的鬼哭狼嚎,惨叫声骇的那些个无赖们心惊胆战,再也无人敢聒燥。

  那高杰却不理会,令师爷写了告示,凡于台北流浪者,一律由巡捕官厅拿捕,服苦役三年,令人四处张帖去了。

  那人犯们尽自都在心中暗想:“妈妈的,不准浪荡你到是早点出告示,我们自然不敢了,现下把咱们都捕了来才出,这不是不教而诛么。”

  肚里腹诽,嘴上却是半句闲言也不敢有,待高杰收拾停当,却赶羊般将这些人往台北镇外大山中直赶,各人心中皆是揣揣不安,均想:“不会借口服苦役,却把咱们赶到背静地方,一刀都砍翻了吧?”

  待到得山脚之下,却见得除了巡捕营兵士之外,又有驻扎在桃园的镇北军一百多军士在,待放眼细看,隐约可以半山腰处可以身着黑色皮甲腰悬绣春刀的飞骑卫士,各人都叫一声苦,心道:“此番吾命休矣!”

  那胆小的立时都吓出尿来,任巡捕兵士皮鞭抽打在身上,抵死只是不走,直到张伟发现出了乱子,亲自前来,才知是起了这般的误会。见那些原来横行乡里,多行不端的无赖流氓们一个个软脚虾一般趴在地上,任鞭子抽的全身都是血条,就是不肯动身,张伟又气又笑,向高杰道:“高杰,你这办的是什么差!怎地没有和他们说清楚么?”

  高杰又急又气,先向张伟回道:“回爷的话,属下都说清楚了,不知道这些混帐是怎么想的!”又向那些巡捕营兵士道:“还不肯起来的,往死里打!”

  那些兵士听命,将手中长鞭舞的如毒蛇一般,又重又狠打将下去,不消几鞭,就将那些不肯听命之人抽的全身是血,张伟见状,满心不悦,又不好当面拆高杰的台,待打了几鞭,方淡淡道:“成了,不必再打了。”

  高杰见张伟脸色不愉,忙喝令各人住手,听张伟向那伙人说道:“你们不必怕,如若要杀掉你们,何苦在这里动手,大费周章!难道在镇上就杀不得你们?”

  众人见是张伟亲自来说话,又听得这番话在理,乃各自胆战心惊爬起身来,拖着脚链继续向前。一直行到那处溪水前,张伟方令各人止住,又令解开各人的脚链,拿起木料、帐篷等物,搭建住所,张伟向各人道:“大家只能先委屈一阵子,待房料送了上来,再搭建些简陋的房屋,各位都是犯了罪的人,我虽不把各位当奴隶待,但是想过的和镇上一般舒服,那也是不大可能。”

  见各人神色沮丧,张伟又道:“我也知你们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人,现下锁了你们来做苦工,只怕不少人连寻死的心都有。那么我也把话说在头里,你们四周,一是有巡捕营派来的五十名军士看守,离此数里,往镇上必经的各条山路,都由镇远军的军士把守,想把,除非你翻过前面的大山,往深山里钻,实话与你们说,还不如砍脑袋死的痛快。老实干活的,三年后便放你们出去,捣乱的,逃跑的,不肯出力的,发现一次,加罚三年,自已要想仔细了,可别和自家的性命做对!”

  正说的起劲,却听何斌在溪水上流喊道:“志华,这些事情交给高杰办就是了,你何苦在那儿说个不休?快过来,这边发现金沙啦!”

  张伟老脸微红,也奇怪自已为何有此雅兴在此训话,便向那高杰低声说道:“令这些人尽速搭好自身的营账,然后给军士们也搭起来。你注意观察,寻几个身强体壮,又有心报效的人,让他们做把头,管束着其余人。军士除了看守之外,尽量不要和这些囚犯太过接近,晓得么?”

  高杰点头称是,张伟便拍拍他肩,以示嘉许,迈起步子向何斌处行去。行得数步,便听得高杰连声喝斥那些囚犯,可比自已凶横的多了,自失一笑,待走近何斌身前,乃笑道:“廷斌,我现下好象啰嗦许多了……”

  何斌一笑,搓搓在溪水中弄湿的双手,答道:“你近来好象有些火大,或许是忧心的事较多,不必如此,船到桥头必然直么。”

  “我哪有你老兄这般逍遥自在,除了银子的事,我还有许许多多操心的事,累啊,廷斌,我现下一回到房间,往枕头上一倒,便是黑甜一觉!”

  “做大事者当然得吃大苦,现下还只是起步,待江来打下台南,地盘大了,只怕你要操心的事更多了吧?现下就叫苦,将来还活不活了?”

  “嗯,大明太祖当政三十多年,没有休息过一天,小弟可做不到这一点。他留下的制度,也不是懒人能受得了的,所以遇到神宗那样的皇帝,六部尚书居然都不全,各府各县的官员整整少了一半,现在天下将乱,也是神宗皇帝种的恶果。我想,待过一段时日,我需去内地寻一些英才,成立一个秘书阁,协助咱们处理政务,廷斌兄,您看如何?”

  “好是好,只是咱们虽家大业大,说到底不过是群海匪,正经的读书人怎么会跟你做事。便是陈永华,这一年多来虽说交情日深,到底也只是帮着你教书罢了,让他正经的协助你做事,只怕仍是不行吧?”

  “嘿嘿,此事我自有计较,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何斌用湿手指指张伟,笑道:“你这家伙,越来越神秘了。若不是和你相处的久,知道你有几斤几两,还真能以为你是天上神仙下凡呢。”

  又道:“先不说这些,志华,我看这金矿之事,大有可为啊!”

  “喔,廷斌兄有何发现?”

  “你看,这溪水由东向西流淌而来,我初时在西面用你给的这蓝漆烤盘细细梭水,初始只有三五粒金沙,慢慢向前,金沙便越来越多,待到得此处,随便一盘便是几十粒金沙,我都快舍不得倒掉啦!”

  “呵呵,廷斌兄不必心痛,这溪水和矿脉里的金子,还不是咱们的。放心,跑不掉的!”

  “唔,照现下的模样看来,一月两桶赤金都有可能啊!若是如此,咱们便什么也不必愁了!”

  “金矿总有尽时,依弟看来,最多撑上几年便难以开采,便是再寻得金矿,也是一时之用罢了,咱们还是要以钱生钱,日后才免得手紧!”

  何斌闻名连连点头,道:“此话我也曾说过,指着这金矿发财终究不是正理。志华,这金矿咱们看过了,还有那铁矿、硫碘,咱们可去巡查一下?”

  “铁矿不必去了,台北之地矿物并不多,铁矿至多够咱们自用罢了。到是那硝石矿,咱们要去看看。若得好了,这硝石矿还能有些见项呢。”

  “喔?”,何斌闻言大感兴趣,忙问道:“我亦知道日本国的鸟枪火炮也需硝石使用,向来都是从内地买进少许,因朝廷禁止出口,故而硝石价格极贵,怎地,这台北的硝石矿所出不少么?”

  “正是,廷斌兄你看,这一条山脉由东向西,中间便有不少硫磺和硝石矿脉,易开采,品质也是上佳,昨日我头疼银子的事,回家后到是想了起来,不但金矿咱们能赚钱,这硝石矿一样能赚钱,咱们自个儿又用不了,开采出来,出口卖了出去,便是大把的银子啊。”

  何斌将手搭在眉前,向前眺望,良久才道:“这一片山到还真是宝藏处处啊,这可帮了咱们的大忙啦!”

  想了一下,又皱眉道:“只是这日本贸易掌握在郑芝龙手上,你道他能轻易的让咱们赚钱么?”

  张伟笑道:“我们又不直接卖给日本,咱们通过内地商行卖给郑一官,让他从中再赚一把,咱们少赚一些便是了。况且,我料他不久之后会移居内地,正好这转手贸易正和他的心思,廷斌兄你放心便是了。”

  “如此甚好,这下我可就放心了。你道我昨日回家后不愁么,纵是那般疲累,仍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为银子的事情发愁啊。”

  两人心头都落下一块大石,神色轻松,开始眺望眼前景色,何斌因见此地满山枯草,向张伟道:“这山到也奇巧,树木不高,再加上野草茂盛,浑如一座草山也似。”

  张伟笑道:“那便叫草山就是了。”

  又道:“既然这条山脉屯积了这么多宝藏,就叫大屯吧,廷斌兄以为如何?”

  何斌喜道:“志华此说正合我意,咱们此番能顺利过关,这大山居功甚伟,就叫它大屯吧!”

  两人兴致颇高,一直盘恒了良久,又眼看着那几百囚犯乱纷纷搭起营地来,方乘兴向硫磺矿处行去。

  至此约十余天时间,各处矿脉皆搭好了营地,运上了工具,又征召役夫开出了可行骡车的山路,于是金、铁、铜、硝石、硫磺源源不断的开采出来,待一月有奇,张伟与何斌又至这草山金矿,使小砰砰金,足足得了价值十五万白银的黄金,何张两人纵声大笑,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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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五章 兵制

  转眼间又是盛夏时分。因酷暑难耐,农忙时节又已过去,台北五镇及乡间都罕见人影,人们大多躲在阴凉处歇夏,因张伟禁赌,到是没有人敢公然聚赌,只是各人闲来无聊,闲聚在一起时,暗中发几句牢骚也是免不了的。所幸台北粮食收成足够,到也不曾禁酒,于是各人平日里大多酿上几坛米酒、黄酒之类,隔三岔五的上山里打上一些野味,邀三喝五呼朋唤友饮上一桌,日子过的比在内地舒心多了。再加上高杰的巡捕营日趋扩大,平日里有什么动静都休想瞒的过他,就是有些有心人想兴风做浪,总会在半夜被敲开家门带到巡捕营去问话,待家人去打探时,人已经被送到草山金矿里淘金去了。

  这一日何斌在府里歇了晌,又歪在花厅看了半日的书,直拖到傍晚时分,出了门来抬头一看,天上日头仍是亮的耀眼,只得叹一口气,吩咐下人道:“来人,备马车,我要出门。”

  那长随见他身着月白丝绸长袍,头上只是用青巾挽了一下,料想不会是去台北衙门料理公务,便笑问道:“爷这会子出去,晚饭可是回来用?若是不回来,要小的交待下面料理了送去么?”

  何斌将手中折扇放在掌心轻拍几下,沉吟道:“不必了,我是去兵营寻你张爷,晚上还有一同去查看各家工厂,必定是在一起用饭,一会有人来回事,便让他们明儿再来。”

  那长随应了,自去张罗,何斌因刚在外面站了这么一小会,后背已是濡湿一片,只得将折扇打开,一步三摇慢慢向门口踱去,心里暗想:“志华现下可当真是辛苦,正晌午的就跑到兵营去了……这台北的天也太热了点 ……”

  待马车行来,身上已是汗透重衣,无奈之下吩咐下人将车窗卸下,令马车四处透风,这才施施然上了车,向桃园兵营驶去。

  一路风驰电掣,劲风扑面,顿觉凉爽许多,因大路都是花费了巨资铺设而成,全然没有当时中国内地土路的那些尘土,到是一路绿树遮阴,奔跑起来又平稳之极,当真是享受的很。饶是何斌当初极力反对张伟在路面上花费这么许多银子,现下也是全然改了初衷。再加上什么卫生包干制,排队制,这种种小事累积起来,件件都显的张伟看事高人一筹,故而现下他对张伟种种改革开创之措施,赞同的多,反对

  的极少了。比如那吃饭购物,乘坐五镇间公办马车需排队,何斌初时便颇是不赞同,坐车也罢了,这吃饭购物也要站立的整整齐齐,眼前便是没有几个人也需排队等候,那岂不是傻瓜之极?张伟却是不管不顾,只顾在衙门下了令,待那些在街上乱拥乱挤之人被鞭子打的头破血流之际,也有人来寻何斌诉苦,何斌面情上只说支持张伟的举措,背地里却跑到张伟府上埋怨过好几次。待后来整个台北街面上虽行人

  如织,却是井然有序,虽人品日增,却是洁静如初,初来台者或许尚不习惯,那些被鞭子抽过的人,却是聪明了许多,不但无人来寻何斌诉苦,私下里大伙也习以为常,不再报怨了。自此之后,便是张伟断然下令妇女一概放足,女孩一律不得缠足,违者皆服苦役的严法酷令,再有人私下里寻何斌诉苦,何斌却也不肯去找张伟的麻烦了。

  当何斌施琅等人交口称赞张伟种种举措效果不凡的时候,张伟却只是苦笑。何施等人自是不知,这数百年后,现代中国人之无秩序,无公德,公众场所之脏乱仍是举世闻名。日本人占领中国北京之时,凡火车站有挤车者都是宪兵用长鞭狠抽,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再乱挤,谁知道后来中国人自已治理自已,这种劣行却是始终无法根治。不论是政府提倡,民间宣讲,收效却是甚微。一者是教育落后,二来是习俗

  传统,三来便是惩罚力度太低。同是华人社会,那新加坡人在路上乱吐口痰便有可能坐牢,却还有谁敢?

  因此张伟苦笑之余,也只得抱定了以严罚重典来改造社会的心思,既然宣讲和沟通无效,那么只能趁自已手握大权无人敢抗的情形下,强行推行从政治到日常生活的改造,以期数十年后,种种文明举措能日进人心。

  待何斌坐车到得兵营,营门口士兵虽见是他到来,到底还是查了何斌解下的腰牌,方才挥手放行,何斌坐在车内一笑,心道:“要是大明百万兵士都能有如此军纪,只怕能横行天下了。”

  进得营去,寻一个小校打听了,张伟却正在营中白虎堂进行军议,何斌早早下车,步行到得堂外,命人进去禀报了,自已却略整了一下衣衫,虽说他并不是镇远军中将领,却也不敢太过随意。

  待堂上传来一声:“有请”,何斌不待那小校返回,便抬起脚步迈了进去,心中暗笑:“志华这镇远军规模大了,这规矩也越来越大了。”

  急走几步上了堂上,却见张伟踞坐正中,施琅居左,周全斌居右,其余刘、冯二张等人皆依列坐于左右,众人见何斌来到,却也不便站起相迎,只是以目示意罢了。何斌也不以为意,见张伟左首已摆放了木椅,便自顾坐了上去,他虽不是镇远军将领,但平素军中有什么大事也少不了他,虽是军议,他坐下共商,到也没有人觉得怪异。

  张伟眼见何斌坐下,方咳了一声,道:“廷斌兄来了,咱们现下要议的,到正和廷斌兄有关……”

  何斌闻言猛打了一个激灵,忙道:“志华,这月的军饷已然下发了吧?”

  张伟大笑道:“这误会可闹大了。不关军饷的事,前两月捕鹿弄了十几万银子,现下又有丝厂、布厂,又大量种茶,银子的事哪还值得烦心。”

  “那却是何事?”

  “廷斌兄,咱们现下有镇远步兵一万两千有余,镇远水军也有近两千人。再加上我的飞骑卫上千人,还有台北巡捕营的一千多人,差不多快一万八千人兵士啦。”

  何斌听到此处,咧嘴道:“唉,可不是么。现下台北五镇连同这桃园附近,百姓大概二十万左右,军士之多,都已快超过十民一兵了,现下也没有征税,负担当真是沉重的很。”

  张伟抿嘴一笑,却不做声,他也自知现在兵民之比太高,若是不依靠台北的商业贸易来养兵,便只有从下调兵士待遇来着手。早便有人对兵士们月俸五两着实不满,需知明末时江南普通一户农家一年的收益不过是三五十两银子,而台北这些兵士,一人拿的银两便足以养活全家,在加上当时台北初创,鸡鸭鱼肉等肉食大多要从内地买进,再加上火药,铁丸、军服军被,种种杂使一个月也需四五两银,有时甚至有超出者,而百姓一月至多二三两银便足敷使费了。相形之下,镇远军自然要受人嫉恨,再加上除了平定一场内乱,平日里也只是操练罢了,不少当年随张伟何斌一同来台,能说上几句话的亲信之类,便没事常在背后嘀咕几句。

  唯有张何等人清楚手头无兵受人欺凌的道理,因没有炮舰不敢与荷兰人翻脸,每年除了上交数万的银子,还需运去大量的白糖,故而不论下头人如何议论,这军队却始终有增无减。到现在又加了一倍军士上去,虽说这铁、火药、棉布、吃食等都是台北自产,加了这么许多人,除了饷银加了一倍,使费到是没有增加多少,即便如此,军费开支现下仍是台北最大宗的开销,而种种开销,总归要落到何斌手中支出,现下一听说军议与他有关,到先吓的惶恐起来,唯恐张伟又有什么新主张,需要他何斌掏出钱来。

  “廷斌兄,过一阵子咱们从福建大规模募人来台北,这粮食矿物衣甲,自会有更多人负担,你也不必着急。”

  何斌现下却也大约明白张伟会何要准备在这一年大规模至福建募人,平日里募人来台,纵然对方是贫无立锥之地,但一听说出海种地,便将手摇的如同蒲扇一般,总须要多费口舌,再加上掏出现银,包买农具、耕牛,方才扭捏前来。这半年来因张伟治台甚严,不少人在内地听说都不敢前来,多费了无数口舌,才一共来了五六万人。不过近来得到内地消息,那福建全省自开春以来,一粒雨水也无,现下已是盛夏,众百姓前一阵子都等雨落稻,现下已大多绝望,若过上一月还不下雨,便只能是逃荒一途可行。于其漫无目地逃荒,生死未卜,到不如出海讨一条活路。这一月多来,何斌已令人购买了无数耕牛农具,房料衣被,只待难民潮一起,便派人去整船的运将回来。便是那地方官员,也怕灾民聚集闹事,现下有人运走了事,哪有不乐意的道理?

  稍一估算,按现下的财力最少能容纳三十万人来台,何斌只是奇怪,张伟怎地知道今年福建必有大旱,逼问几次,张伟只是不说,问的急了,便扯到《烧饼歌》一类,何斌知他胡扯,也只是一笑便罢了。

  当下听张伟如此说,何斌将头略点一点,却又道:“志华,那今日说此兵民之比,却又是为何?”

  “我只是说,这台北兵士日多,不过除了巡捕营的兵士大多是从本地招募,家眷大多在台北,其余镇远军士因都是从内地募集的武勇之士,家属大半不在此地。我的意思是,还是要鼓动他们趁着此次机会,把家人都接了来较为妥当。不然有甚战事却心悬父母妻儿,那还打的甚仗?”

  “此话有理,那便令他们接来便是了。”

  “廷斌兄,这正是我适才所说。这些军士虽说在台北厚饷美食,不过家人却仍是劳碌不堪,人家不把家人接来,想必也是咱们此地虽五年免赋,却也不值那搬家跨海之辛劳。依我之见,咱们把台北之民按家产分为三等,一等人家有兵者,减税十分之一,其余家人免役。二等人家有兵者,减税一半,其余家人免役。三等人家有兵者,终身不征其税,家人也免役,廷斌兄,你看如何?”

  何斌疑道:“咱们台北一共就这么些户人家,这两万兵士便是两万户,且大多是贫苦人家,日后一税不征,咱们的收入可减的太多啦。”

  张伟笑道:“廷斌兄放心,我敢担保,三年内全台户数必过二十万,这么此须优待,不过是要长兵士之气,宽武人之心。”

  施琅插嘴道:“我总觉得兵士能不能打仗,终归要靠将领,纵然用金子打战甲,也不过如此。”

  张伟怒道:“这话说的太无道理!一将功成万骨寒,没有强兵,哪来的名将?”
  施琅见张伟发火,当即便噤口不言。张伟威势渐高,施琅虽私底下仍以大哥相称,言笑不禁,当着外人却也是恭谨多了,张伟也知他性格原本想不到这些,必定是有哪位高人提醒于他,明知如此,却也是懒得追究了。

  见众将都不敢做声,张伟咳了两声,又训道:“我素知你们不满我这般厚待兵士。当面不敢说,背地里有人议论什么:骄兵必败、惰怠之兵如何应敌、寒苦之兵方敢搏命……我看,都是些狂悖无知之言!”

  见众将低头不语,显是并未心服,张伟记得当日给镇远军定下饷银和每月使费时,施琅也是心疼不已,终究是古人不明职业军人与民兵之不同,想了一下,便问周全斌道:“全斌,我知你近来看了不少兵书,戚帅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想必现下都能倒背如流了,说说看,戚帅打仗为什么百战百胜?”

  周全斌略一思忖,便答道:“令行禁止,体恤士卒,善选武勇之士教以克敌阵法,善用火器……”

  “不对,戚帅的练兵实录里说了什么?当初他初起兵时,用的就是世袭的卫所军人,初接仗时虽好生训练,却有兵油子打仗在后,抢攻在前,有一次遇到强敌,还有一哄而散者,戚帅虽下狠心杀了一些,却仍是管束不住,这是为何?”

  “回爷的话,卫所兵制为大祖首创,到戚帅时制度崩坏,戚帅是世袭的都督佥事,属下三千卫所兵只有七成是实额,就是如此,也大半是地痞无赖,老少残兵。而且大明是以砍下敌兵来首级领功,所以接战时那些兵油子不打仗,专门在后面割首级。甚至杀害百姓领功的,杀自已伤兵领功的,也是常有的事。”

  施琅亦点头道:“不错。我在戚帅的笔记上看到过,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兵士拎着首级来报功,仔细一看那首级睁着双眼,显是死不瞑目,戚帅便令人详查,传首到军中一看,却有个兵士大哭相认,原来那首级是他哥哥,受伤落在后面,不想教自已人砍了脑袋。这样的军队,打的甚么鸟仗!”

  “那你们说说,卫所制度原是太祖苦心设立,为的是将不专兵,兵平日里都归大都督府统领,战时谴将领着打仗,平时操练卫戍。至成祖时全国卫所兵280万,仅京师三大营便有京军劲旅五十万,怎地后来会崩坏至此?”

  众将一时无言,半响之后,方听周全斌答道:“太祖时便有将领克扣小军的粮草饷银,以太祖之严苛,竟也无法。后世法纪日驰,卫所败坏,兵士衣食无着,大多逃亡,便是在籍的,也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公候王府前摆队,豪门大户如役奴仆,故而好人都不当兵,兵部检点时,地方都督佥事,指挥使,便只临时募集一些地痞无赖来充做士兵,打仗时这些人全无军纪,也不知杀敌,除了抢功便是烧杀淫掠,虽杀人亦无法管束的住,久而久之,愿意当兵的好人越少,坏人越多,是以兵制败坏至此。”

  张伟点头道:“全斌说的甚是有理。不过你们可知卫所兵制败坏,百姓不欲当兵,根子上却不是在此。汉唐之际,中国兵制是以在民户中抽取役丁为主,汉时遇有战事,多半从边境健儿中选取骑兵,从内地农户中抽取步兵,战罢还家。汉时打仗,多半是抗击外敌,选的又都是乡间良民,甲马兵器皆是自备,战时为军,平日为民。汉初土地兼并不重,各家都有些田土,当兵免役,免赋,故而普通人家都负担的

  起。汉时民风又剽悍,打仗打的又是外敌,大家伙同仇敌恺,做战勇猛,故而有一汉兵能敌五匈奴之说。唐初实行的府兵制度,其实也差不多如此。全国六百多个折冲府,以校尉领府兵于农闲时训练,战时自备甲马出征,后来玄宗时土地兼并严重,张说劝帝大规模募兵,始开中国募兵之先河。后来唐朝禁军,大半是招募而来,全都是些破产农民,市井无赖,骚扰百姓尚可,遇到外敌则溃不成军,唐时藩镇为祸,禁军无能正是主因。到宋时因有鉴五代十国时武将为祸,乃首创重文轻武制度,又因不禁土地兼并,百万大军皆是招募而来。人常说宋时兵弱,却不知这兵弱在何处?原本朝廷拿了大把银子募兵,平日里只是以舞刀弄棍为业,却是屡战屡败,还不及汉唐时的民兵。大家伙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那刘国轩答道:“宋时皇帝都以文人为重,自个儿也弄的积弱成性,害怕打仗,遇战则求和,坏了民心士气,安能不败?”

  见张伟摇头,施琅又道:“宋皇忌惮武将,遇战出征诸多掣肘,又喜欢先画好阵图,令将领临敌以图布阵,全然不顾战场实情,安能不败?”

  周全斌又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宋时将政、财、兵三权分给中书、枢密、三司,太宗两次北伐,皆是因这三方扯皮,遇事推诿,粮草一直供应不畅,如此安能不败?”

  张伟笑道:“你们说的到也是都没有错。不过,宋兵最大之败因,却不是因为这些。宋立国之初,原本是收编了诸国降军,本国军仍是以周世宗之府兵为主。后来太祖太宗改军制为禁军厢军,又将地方厢军健壮军汉充入禁军,将军队全数改为职业军人,宋兵之强乃无人可敌。敦料后世皇帝为了免生事端,一遇灾荒便招流民入伍,平日里地方上有什么流寇土匪,无赖流氓,也皆招入军中,这样固然是军队数量日益庞大,全然靠兵粮吃饭的居然有百万之多,亏那宋朝财政充裕,也需拿出大半的收入来养兵。这样军队数量多了,兵士素质却是低劣的很了,宋朝又首创重文轻武之说,武人在中国首次受到文人压制,再加上宋皇软弱,很少对外开战。全国兵士除了坐吃拿饷,用处到也不大。久而久之,入伍之人大半是些人渣,这些人祸坏乡里还行,让他拼命是门也没有。到了靖康年间,终于被金人亡了北宋。南宋初若不是四大节度自已募集一些爱国敢死之士,仍是用市井中募来的那些无赖为兵士,只怕南宋也撑不到蒙人入侵啦。到了咱们大明,太祖建的这卫所军制,原本就是不伦不类,兵士在军籍,不得做其它营生,也不能离开所在卫所。拿的饷银不够吃食,便给一些土地,一开始便是不农不军,到了后来兵士地位日低,土地也大半失去,军户逃亡大半,明军哪来的战力?戚帅是幸运,本朝也是重文轻武,武将要受那文官节制,若是稍大的战事,还有太监来碍事,戚帅初时也是诸般不顺,好在后来准他自已募兵,他方从义乌募集了六千矿工、彪悍农夫,奠定了后来戚家军的基础。若非如此,仅凭那些卫所军士,只怕以戚帅之能,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至此,各人方明白张伟之意,一则数百年来当兵之人待遇不高,二则又饱受歧视,纵然是百万大军,盖世名将,若是兵无士气,劣兵满营,却也是回天乏力。只是现下这台北军队只怕已是当今世上花钱最贵的军队了,却不知道张伟还要如何来提高士气?

  却听张伟又说道:“我在海外时常听人说起,那红毛番原有一国,名叫罗马,却是那边的一个大国。那罗马人素爱征战,勇武无比,数百年间灭国无数,罕有败迹。固然是他们民风尚武,却也和他们的军制有关。那罗马国人有公民与奴隶之分,国内诸贱役大多由战争抢来的奴隶充任,只是这军队,却是只有罗马公民才能入伍当兵,开疆拓土,兵士身为公民却也是人人有份。故而这些罗马兵士荣誉感甚强,遇敌少有逃跑,就算打了败仗,也是多半力战而死。直到后来贵族政治败坏,又加上国家日富,民间奢靡之风流行,尚武之风泯灭,后来才被其余小国所灭。”

  何斌问道:“那这罗马是全民皆兵,而非募兵了?”

  “初时确是如此。遇有战事,罗马元老院下达命令,允许某人去某地征集多少兵士,那人得了命令,便可以征兵了。”

  “那这罗马人就骁勇至此,平时为民,战时便可成兵?”

  “确是如此。罗马士兵平时训练甚严,非过关者不得为兵。现在我这台北训练诸法,多半还是源自罗马。”

  见各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张伟肚里暗笑,却又正容道:“说了这么半天,也是不想你们表面上遵命,肚子里却是不服。你们不比那些百姓,心里若有了疙瘩,只怕将来日积月累的,哪一天带兵造我的反,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又笑道:“和你们扯了这么半天,现下可同意我的举措了?不仅是免赋减税的事,遇到战事受伤残疾的,咱们包养他一辈子,按月发银子。战死的也是如此,按月给家里发钱,逢年遇节的,还需派人上门去慰问。这样兵士们才觉得不是炮灰,是被器重的,咱们这样一弄,老百姓们也觉得当兵不错,对兵士们出高看几眼。免的就几个臭儒生在乡下横的跟王八似的!”

  张伟这番话堂下诸将却都是爱听之极,一个个顿时眉开眼笑,连声称善。何斌却担心道:“志华,你这番举措现下是不错,这样兵士们才会给咱们卖命。不过若是将来不打仗了,你又这般尊崇武人,万一将来有人跋扈不听指挥,那可如何是好?你可总不能活一万年吧。”

  张伟笑道:“这到不必担心。待将来立了制度,文人不掌军,武人不得干政。那政权和财权都在文人手里,武人要造反也不易吧?防微杜渐,从小做起,待时日渐久,武人文人互不干涉,自然就全无问题了。”

  何斌闻言只是一笑,心下却觉得张伟想的未免太过轻松,只是现下他这番举措却是提升士气之良方,却也不好反对,也只得待将来再说话。

  各人在堂上议到现在,眼见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堂上早有兵士点了明晃晃的油灯,那冯锡范寻得一个话缝,向张伟问道:“请爷的示下,是在此开饭,还是大伙到饭厅去?适才厨房有人来说,饭菜已热了一次,爷们再不去吃,便只好倒了。”

  张伟皱眉道:“怎么可以浪费!成,大家伙现下就过去吃饭……不,令人端上来,咱们吃完继续议事!”

  又向何斌陪笑道:“廷斌兄,看来今儿是去不了工厂了,咱哥俩明儿再去吧?”

  何斌正饿的前心帖后心,此刻哪有闲心计较这些,只将折扇向冯锡范点上一点,命道:“酒别上了,快点上菜上饭是正经……”
  那冯锡范听了何斌吩咐,即刻便令人下去传令,不一会儿,便有数十小军端着木几,上边放置着几碟小菜,米饭馒头自放在萝筐里抬了上来。原本这些事也不必他理,只是他生来无事忙的性格,虽然听张伟训话时也未走神,但指令人端茶倒水递毛巾,张罗着点灯上饭,别人只顾端坐,到是他忙的脚不沾地。张伟见了暗笑,坐在堂上边拨拉着碗里米饭,边想:“这便是传说中的半剑无血么,相差的未免太远。”

  转头见身侧何斌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片青菜,轻轻放入口中慢嚼起来,便向何斌笑道:“廷斌兄,那肉你也吃点,没的二十多岁的人走几步路就气喘嘘嘘。”

  何斌先是不理,待小口将菜嚼完,方反嗤张伟道:“象你那般无肉不欢又好了?我这是惜福养身,别看你现下练的如牛一般壮实,这将来谁活的长远,尚未可知呢。”

  张伟苦笑一声,不再劝他,这古人不知要营养协调,只以为吃素便可长寿,一时半会也扭转不来这观念,转头再看堂下诸将,却是大鱼大肉吃的欢然,显然皆是对何斌“养生”之说不以为然,低头一笑,夹起一片牛肉,向各人说道:“大家伙别顾吃猪肉,这玩意儿吃起来好生,就是容易发胖,还是多吃点牛肉好,都是瘦肉,还能强身健体。”

  施琅向张伟抱怨道:“大哥,这话你可说了不止一次啦。咱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这镇远军都依着您的吩咐,吃牛肉,就差您所说的要喝牛奶啦。”

  “这牛奶你们打死不肯喝,说那是胡人的玩艺。我看你们是食古不化。你们不喝,这台北五镇十岁以下的小孩我都强迫他们喝,待过上一二十年,你们就知道谁是谁非了。”

  堂下诸人都是一笑,却不理会张伟的说辞,那牛奶闻起来一股子甜腥味道,除非张伟下军令,不然的话大伙儿可是决不会喝。

  一时吃毕,各人先漱了口,又用毛巾擦了脸,方才觉得精神舒爽,何斌笑道:“我出门的时候还以为陪着志华略坐一会,便可以去各个工厂转转,没想到这一次军议耗了这么久,志华,现下你对军务是越来越重视了啊。”

  张伟闻言一笑,却也不好多说,只向何斌使了个眼色。何斌顿悟,一时间也住了嘴。张伟现下注重军务,自然是准备和与荷兰开战有关,只是现下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何斌一时嘴快,暗自里后悔不迭。

  张伟咳了一声,向众人道:“大伙儿都吃饱了吧?咱们现下就来议议军制。”

  施琅疑道:“这镇远军不是分设三卫,各有统领,还要什么变化?”

  “现下分的太粗率,比如这三卫以下呢?以前一卫止两千人,正副统领就管的过来,现下一卫四千人,还怎么管?”

  刘国轩闻言,立时叫起屈来:“爷说的对啊。这龙骧卫现下有四千人,我手下止有两个副统领,还有几个小军帮着传令,成日里忙的屁滚尿流,爷不说,国轩也打算提出来,咱们也仿照大明军制,设千户,百户,这样可成?”

  “不成,当初不设,就是怕弄的和大明军制相同,引起朝廷注意派兵来剿。海匪咱们能当,这公然造反,凭咱们台北之力,那可是不成的。便是那镇远军,诸卫的称号,我也是谨防传入内地,更别提仿大明朝廷一般设官立制的了。”

  因见诸人还要说话,张伟摆手道:“我已经想好,五人为伍,设伍长,十五为果,设果尉一,参军二;百五为什,设都尉一,参军三;四什为营,设校尉一人,都尉三,参军五,行军司马一;两营为一卫,卫设参军十,行军司马三,如此,则上下分明,令行禁止矣。”

  张伟说完,各人默然良久,那施琅方问道:“伍长、果尉、皆是出自唐制,参军与司马、校尉都尉皆是汉朝官职,现下立这些,却是何意?”

  “都尉领五百人,校尉领两千人,为正官。参军于主官身边襄办军务,协理军机,主官官职高,则参军亦随主官,任何下属不能违命。行军司马主理粮草、衣服、火药、枪炮修理等务,职等都尉。”

  见众人恍然大悟,张伟又笑道:“这些还是末节,叫什么无关大局,我取这些名字,不过是图个好听罢了。将来改或不改,还在未定之中。只是从明日起,配合炮厂送来的十门野战火炮,以三营为一列,每营后配置火炮五门,成斜列向前推进,演练阵法。人分三列,前列射,后两列装弹,前列射毕,跪,后列射,如此依次射击,不得停顿。”

  又向施琅道:“水军操练依英国人的办法来行,步兵如何你不必管。但镇远军的身体训练办法,你向英国人说一下,调出时间进行。”

  又向镇远诸将令道:“暂且便是这样,那新兵体能不能断,枪法什么的,暂且不必过高要求,到是这队列阵法,一定要练好。过一阵子,你们拟个章程,三卫分为两边,演练一下对攻之法,到时候,我来大阅!败的那一边,到时候在酒桌上给得胜的一方倒酒!”

  又道:“不要心疼火药炮弹,给我拼了命的放,这会子不让这些兵士见识一下,将来有个战事,一个个跑的跟兔子一般。可惜这台湾附近没有什么小股匪盗,不然的话,拉出去实战一下,比什么训练都管用。”

  见众人一一应了,张伟打一下呵欠,道:“伍长之类,由兵士五人一组自已选,果尉以上,由你们商量着任命。累了一天,大家伙散了吧。”

  见各人站着不动,方笑向何斌道:“咱们不走,他们到是不好先走,也罢,咱俩同乘一辆马车回去,路上说话吧。”

  当下张伟何斌领头而出,身后众人也各自回住不提。两人甫一出门,自有仆役将各自马车牵上前来,张伟笑道:“把我的马车先赶回去,我要享受一下何爷的豪华马车。”

  抬头一看,只见满天星光,问一下时辰,已是半夜子时,不由得长伸一个懒腰,向何斌笑道:“前半生享受,后半生受罪啊。自从想干一番事业,可就没有一天安生的……”

  何斌白他一眼,却不理会,自顾自先上马车坐好,张伟挥手令自已的马车先行,令人打开营门,自已踏上脚凳,上了马车。好在何斌马车豪华宽敞,两人同坐到也一点没觉得挤。

  待出了营门,何斌见四面旷野无人,方向张伟道:“志华,你这些举措太急,全斌国轩都不是笨人,该猜到你会如何。”

  张伟笑道:“兵者,诡道也。这是孙武子的遗训,原本到也没错。不过在台湾现下的形势,这话到也在两可之间。这数年来我辛辛苦苦营作,要的就是现下的局面。待有了银子,造船厂的小型炮船造好,就算是荷兰人知道了,也是全无办法。现下咱们弄起了这么大的局面,有这么多的精良兵士,这便是势,敌人纵然知道我要打他,也只能挨打。何时打,怎么打,全都操纵在我手,以狮搏兔,每战必胜,这便

  是我的用兵之道。”

  “志华,水满则溢,我不知兵,但也知战场上瞬息间变化万千,人算终究不及算。凡事还是要虑及万一,方是正理。”

  “这个自然,以势压人,还是要奇正相辅,我可不会去学宋襄公,弄什么堂堂正正之师,徒落个后世笑柄。你放心,我已派人在台南打听了,这荷兰人在大员岛有五六百兵,三四艘战舰,几乎是其大半主力,只要先趁其不备,攻下大员登陆台南,战事便已是定局。我以十几倍的兵力攻之,没有打输的道理。”

  “如何趁其不备?”

  “年底间正是咱们送糖到台南的时候,这个机会都不知利用,我还配当这镇远军的统领么。其实便是直接攻了过去,也是有胜无败,不过有计用终归要少死人,便使上一次也好。”

  “很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两人正聊的兴起,那马车却是突然一停,何斌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把车停了?”

  却听车边有人答道:“回何爷的话,是属下高杰令车夫停了车子。”

  张伟在车内听了,诧道:“高杰,你不好生办你的差,跑这儿劫道么?”

  那高杰闻言陪笑道:“回爷的话,小的怎敢。实在是有急报,不敢耽搁了,这不从台北往兵营赶,可巧的就在半夜遇到您的马车,说是您坐在何爷车上,适才又是张瑞同意,才让车夫把车停了。”

  张瑞也在外道:“高杰说有要事向您禀报,我说您和何爷正在说事,他非不依,我只好让车先停了。”

  张伟往外一看,好在正是十五左右,月光将外面照射的如白昼一般,见那高杰哈着腰在马背上向这车上陪笑,一张脸挤的如陈皮一般,张伟噗嗤一笑,便下了车,向高杰问道:“什么急报,非得这么急?”

  高杰眼见张伟下车,急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先半跪了一下见礼,方道:“回爷的话,属下派在内地的细作连夜乘船回来……”

  说到此处,向左右看了一眼,方道:“听那细作说,福州的巡抚衙门前日上午先来了加急信使,下午又来了京师的绵衣卫,背上斜背着明黄诏书,到了傍晚时分,衙门上下出入人等便都是换了孝服,待昨日早上,召集官员开讲诏书,却原来是天启今上的遗诏!”

  “啊?今上驾崩了?”

  “正是!听人说,今上前一阵子在宫内海子里乘船玩乐,突然一阵风起,今上与两个随侍公公一同落水,岸边的魏公公大急,立时便令人救了上来,那两个公公当即便淹死,今上虽被救了上来,到底是呛了水,受了惊,拖了一个月不到便驾崩了。”

  何斌闻言释然道:“我说今上春秋正盛,却怎么突然就驾崩了。”

  又向高杰问道:“遗诏上说了谁继位么?”

  “说了,是今上的亲弟弟信王继位。现下尚未改元,还没有年号。”

  何斌沉吟道:“信王……却不知道如何。一直深居王府,到是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们王爷如何,是否贤德。”

  又笑道:“总之别象神宗皇帝和今上便是草民的万幸啦。咱们百姓管他哪个皇帝坐龙庭,有口饭吃便是福气。就这消息也值得你高杰巴巴的跑来急报,明儿说还不是一样,总不会今上遗令让你张爷去继位。”

  说罢又是一笑,先行上车。高杰不敢说是张伟的吩咐,只得不理会何斌这般说辞,只看着张伟的脸色,听他的吩咐。

  张伟初时尚沉默不语,听了何斌最后一句,却是一乐,也自向车上而去,嘱咐高杰道:“咱们现下是海外弃民,皇上驾崩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只在巡捕衙门帖个告示,待新皇改元,咱们一样尊大明的历法便是了。”

  说完令车夫驾车,那车夫将鞭一甩,车轮滚滚,向那台北镇上疾驰而去,月光下数十骑披甲飞骑卫紧随其后,不一会功夫,便将那高杰甩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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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六章 崇祯

  在张伟扎根台北,剑指台南之际,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大殿的金銮椅上,端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青年男子,头戴翼善冠,身着四团龙袍,腰缠透犀腰带,因天气溽热,大殿内虽阴森幽暗,但通风不佳,殿内众人也只待了一个时辰不到,便各自汗透重衣。

  那青年看在眼里,只不做声,眼见各大臣额角冒汗,却只是端坐不动。峻刻寡恩,正是大明天子的一惯传承。此人正是刚继明熹宗朱由校皇位而登基为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他逝后庙号繁多,有怀宗,毅宗,思宗之说,不过现下继位一月有余的皇帝,此时正踌躇满志。虽辽东之地已失大半,天启七年正月后金又征伐朝鲜,大大明眼看要失去最忠实的盟友及辽东最重要的战略伙伴,三月,陕西王二率众起义,杀知县张斗耀,困扰崇祯帝十七年的明末农民大起义已然拉开序幕……但现在这位皇帝对末来仍是充满信心,“中兴大明”在他看来,并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现下在殿内召集诸阁老大臣议事,议题却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新皇继位,已定了开明年为崇祯元年,诏告天下,除此之外,便是先皇陵寝奉安的大事。现下议的,便是选址,动工,命名等事。选址的事情其实最为简单,自永乐十一年,成祖长陵峻工之日起,直至熹宗病逝前,北京城外的天寿山已安葬了大明帝国的十一位皇帝。虽说二十里内没有那么多的龙脉,不过子孙相依为陵的做法早已约定俗成,在这种事情上与祖宗成法对着干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故而熹宗皇帝葬于天寿山亦是必然之事,八月底的时候,新继位的皇帝便派了大学士施凤来、司礼监的李永贞勘探陵寝地址,八月初,便已将地址定在世宗皇帝永陵东北一里处。适才工部尚书薛凤翔在殿上题奏:“各陵惟长陵、永陵、定陵为壮丽,而皆费至八百余万。今议照庆陵规制,可省钱粮数百万,查庆陵曾发内帑百万,谨

  援例以请。”原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敦料皇帝大发雷霆,当即将题本掷还,令工部尚书仔细核算,不得因循旧例。

  各人眼见皇帝如此,一时间到也不好转弯,大学士黄立极眼见皇帝怒气未消,只得向崇祯帝奏道:“臣亦知现下内廷坚难,内帑乏用,臣愿捐白银二百两,以助陵工。”

  他这么一开口,其余诸臣便也纷纷奏请捐钱,依官职大小,几百几十两白银不等,崇祯见诸臣如此,脸上神色渐渐和霁,向诸臣道:“诸臣工肯如此为朕排忧,朕心甚慰!国家多事,皇兄陵寝又不可马虎完工,朕心甚是忧急。也罢,便从内帑拨银五十万,以期陵工速成!”

  他这般慷慨激昂的掏出银子来,殿上诸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做答为好,半响,方有那薛凤翔奏道:“陛下,恕臣死罪,工部现下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内帑五十万绝不够陵工所需……”

  “那汝有何办法陈奏?”

  见薛凤翔吱吱吾吾的不敢说话,便带有威压性质的又逼问一句:“内帑不足,工部也拿不出钱来,那先皇陵寝便不修了么?”

  此时他刚刚即位,若换了十年后,只怕立时便喝令大汉将军将这倒霉尚书拿下,剥职为民,甚至下牢、砍头,也未可知。

  那薛尚书见皇帝发火,只得将免冠跪地,求饶道:“臣愚鲁无能,请陛下治罪!”

  眼见皇帝面沉如水,虽不致于将薛凤翔治罪,一顿训斥却也是免不了,黄立极便又奏道:“臣以为,薛尚书所言是实,现下陵工所需银两确嫌不足……”见皇帝面色愈加难看,便急速说道:“臣的意思是,可以加大捐纳的范围。这个,臣以为,普通臣工愿意报效者,也可以少量捐献一些,还有,百姓们捐银子的,可以给个出身。比如捐银二百两的民间俊秀,可以参加中书考试……”

  崇祯帝听到此处,乃点首道:“此议甚妥,诏令颁行。诸卿,朕初临大宝,望诸臣工皆能戮力效命,若有因循守旧、懈怠敷衍的,朕绝不轻饶!”

  说罢起身,自回内廷去了。此番召见臣工,原本也不是大起朝会,本来可以在平台召见,或是太和门召对,不过崇祯帝新登大位,为人又刚愎自负,现下那魏忠贤虽频频告病,威势已失,但魏党经营多年,皇帝急欲树立自身的权威,而这皇家大殿,自然是建立皇帝自信的最佳场所。

  “国家岁收四百万银,一个陵工便要一二百万,诸臣工不理会朕的苦衷,一心买好那魏忠贤,难道朕不感念皇兄的思德么!”

  回到大内坤宁宫内,崇祯兀自恨恨不已,周后见他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又气的神色不宁,忙转圆道:“陛下即位不久,大臣不附也是常理,待将来慢慢换上体已的,也就罢了。”

  “我……朕不要什么体已大臣!只要他们公忠体国,朕算便是求神拜佛了。你有所不知,现下是文恬武嬉,神宗皇爷数十年不理朝政,皇兄又是那样,这些个文武大臣一个个都荒嬉的不成模样,又分什么东林、阉党,唯恐唐朝的牛李党争,又现本朝。”

  “陛下,大明江山铁桶也似,您慢慢调治,必定是中兴有望的。”

  “这是自然。只是首要是要得人,明日御门听政,朕便要免了崔呈秀的兵部尚书,那王洽朝议风评不错,便让他来做这兵部尚书。待明年改元,便用祖制的卜签法,抽签选内阁大学士,现下的黄立极、施凤来,朕皆不用!”

  周后听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瞅得一个话缝,陪笑道:“陛下,臣妾可不敢议论朝政,便是听陛下您说起也是罪过。天气这么热,咱们不如去那宫内苑逛上一回,臣妾自进宫还没有去过一回呢。”

  崇祯闻言一征,悟道:“你说的不错,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在信王府里与你说的多了,一时竟然忘了,也罢,日后这些事情朕不会再与你说起。”

  说罢握住周后双手,动情道:“你我夫妻共过患难,你又贤德至此,朕当真是幸运之极。朕对你必将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帝王能说出这般话来,自然是难得的紧,一来崇祯此时年少,与周后又是结发夫妻,做藩王时便是恩爱非常,二来他也是刚登极不久,还没有那一人高高在上,威福专擅的心理,故而感动之际,说出这番话来。

  说罢见周后神情激荡,两眼堪堪便要落下泪来,崇祯笑道:“好了,朕可不是要你哭。也罢,自进宫以来提心吊胆的,生恐那魏阉谋害于朕,现下他已被逐出宫外,咱们便去那宫内苑逛上一逛,说起来,朕自出宫之后,这内苑也是暌违的久了。”

  当下两人携手出了正殿,出月华门向北不远,便是后人所称御花园,当时人称宫内苑的宫廷花园。此园占地只不过一万多平米,却堆砌建筑了二十多座大大小小的建筑,虽多,却不拥积,风景奇巧美观。当时宫内众嫔妃,除了随皇帝一同去那北海南海游玩之外,这宫内苑便是唯一游乐的好去处了。

  两人经万春亭向西,便是这内苑正中最大的建筑,历代明帝打醮祈福的钦安殿,因崇祯刚继位不久,到是还没有在此处搞过什么醮祝。那周后便向崇祯提议道:“陛下,这钦安殿内供奉着三清祖师,咱们既然路过,总该进去烧几柱香才好。”

  崇祯一生最怕被人诟病他好佛道,行淫祀,故而宫内有什么佛道之事,他也是避免让诸臣工知道,实则如当时常人一般,他也对这些佛道之事采取宁信其有的态度,只是一直在臣子面前维持他圣君的形象罢了。现下他却没有这么许多顾忌,听周后如此一说,便欣赏笑道:“正是呢,朕也寻思着不进去烧柱香有些不恭。”又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到是曾经跑到这钦安殿内玩捉迷藏呢。”说罢打量四周,想是在回忆当年的情形,一缕笑容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他自小因父亲的关系,不受神宗皇帝的宠爱,母亲又死的早,父亲也无暇照顾于他。唯一的兄长又是皇帝,虽说待他不薄,但到底隔了君臣之防,不得亲近。这种笑容,即便周后跟随他多年,到也很少得见。

  周后闻言噗嗤一笑,又见他喜笑颜开,象个孩童一般,本待取笑他几句,回头看看身后诸多的宫女内监,便将笑容一敛,正容道:“陛下,咱们还是进去吧?”

  崇祯也自知失态,忙端正容颜,咳上几声,向身后紧随的王承恩一看,那王承恩会意,便向身后捂嘴暗笑的几句内侍怒道:“你们这些混帐,皇上要进去上香,还不赶紧去开门准备,还敢在这里笑,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那些内侍闻言,一个个吓的屁滚尿流,急忙开了殿门,进去拂尘打扫,因天启帝甚少到此处来,殿门已是许久未开,甫一推门,便是有好大的灰尘落将下来,见崇祯皱眉,王承恩便又将身后诸人都派了进去,直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打扫干净。

  崇祯等的久了,又因适才在内侍面前有失帝王威严,虽是周后与王承恩皆劝他先到别处闲逛,他也只是不理,一直待里面打扫干净,方沉着脸快步而进,因走的急了,一脚踩滑,差一点跌倒,心头一阵火起,低头一看,却原来是适才内侍打招时的水迹,便沉声向王承恩道:“混账奴才,这办的是什么差!将这几个人都拉下去,仗责!”

  王承恩不敢怠慢,闻言便立时便身边跟随的健壮内侍将那几个先进房打扫的内侍拖了下去,便在那月华门外扒了裤子狠打起来,初时那些内侍尚不敢吱声,待打的痛了,一时忍不住便大声呼喊起来。

  那崇祯帝与周后在殿内只闻得外面一声声的惨叫,周后不忍,便向崇祯帝求情道:“他们原也是无心,教训几棍便是了,这样打下去,只怕是要打死了。”

  崇祯本待答应,却突然想起进宫第一夜时那几个持刀夜行的太监,想起自已怀惴大饼,不敢在宫内进食,吃了饼子口干,连一口水也不敢饮的窘迫,便在心内暗想道:“魏阉势大,现下虽然将他与客氏逐出宫外,那些知名的党羽亦弃之不用,到底他在这宫内经营多年,王承恩虽接了东厂,一时半会到底不能全然掌握这宫廷内外,谁知道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老贼手下!”

  思忖至此,那心肠便狠上了几分,周后在一旁歔看,只觉得崇祯脸上泛起青气,又见他将嘴抿了抿,方向自已说道:“爱妃,你不必多管,王承恩自有分寸,咱们只管上香便是了。”

  说完将白皙的双手伸向准备好的香烛,身边自有人打着了火石,点然了他手中的檀香,香烟一股股的飘向空中,大明帝国最后一位皇帝的默祝也随之飘向了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

 
  第二日御门听政,首先便是有南京通政使司杨所修的奏章,弹劾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崔呈秀夺情,周应秋贪墨。崇祯心头大喜,却见阁部重臣皆不附其议,虽心头极欲趁机而动,面情上却只是不露声色。当即说了一些不急之务,便退入内廷。

  官场之上查颜色,探风声,原本就是官儿们的看家本领,崇祯将那奏章“留中”不发,虽没有表明意见,却也是为官员们标明了风向杆,于是杨所修以下,又有云南道御史杨维垣、工部主事陆澄源,御史贾继春纷纷上章弹劾崔呈秀,崔呈秀开始尚且恋栈不舍,后来见大势不妙,便自请回乡丁忧守制,崇祯哪有不允的道理,当下朱笔一批,这个魏忠贤最大最得力的党羽便收拾包裹回家去也。

  崔呈秀一倒,魏忠贤失宠于今上的态势越发明朗,于是自言官以下,乃至民间贡生,纷纷上奏弹劾魏忠贤,一个个忠字当头,慷慨激昂,把魏忠贤说成自三王五帝以来未有之大奸大恶之徒,崇祯起初尚还没有明确态度,直至魏忠贤买通信王府太监徐应元为其说情,徐应元是他赌友,却不过情面,只得在崇祯面前拐弯抹脚说了几句,他原本是崇祯自小的伴当太监,得宠之极,却因此事被崇祯令人好生打了一顿

  。魏忠贤知事已不济,便上疏告病,乞求返乡,于返乡途中畏罪上吊自杀。

  其余之事左右不过是树倒猢狲散,魏党纷纷被杀,免官,原内阁首辅黄立极亦免官还乡。诛灭魏党之余,崇祯又下令召还边镇监军中官,一时间好评如潮,人皆说他圣明之极,大明中兴有望。

  与其它交口称颂之人不同,张伟在台北家中接到内地传来消息时,也只是淡淡一笑,便将细作转抄来的诏书置之一边,对面捧茶啜饮的陈永华诧道:“这诏书我可是看了几次,凡是对国事还有些关注的,无一不是交口称颂,唯你张志华不做评价,怎地,今上所为,当不得“圣君”二字的评判么?”

  张伟先不理会,在棋盘上谨慎落了一子,方答道:“复甫,你那老父听说了这些事情,又在鼓动你进京大比了吧?”

  陈永华这数年来已不复当初的毛燥模样,听张伟这般说,却也不急,只在刚蓄起的胡须上轻轻一搂,叹道:“我也知道,你们几位始终疑我不能尽心竭力,怀有二心。但我陈永华只要接了官学的这个差使,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上虽是圣明,但我已离不开这台北官学了,纵然是舍得你张志华的银子,也舍不是那些孜孜向学的孩子们。”

  张伟闻言急道:“复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哪有疑过你陈复甫心怀异志了?哪个敢话怪话,我立时便令巡捕厅捕了去挖矿!这台北官学若是没有你的辛苦,哪有今日这般兴旺?”

  “不必着急上火,我适才说的人正是你。难不成你这台北之主去挖矿不成?”

  见张伟着急辩驳,陈永华紧接着说道:“我又不是说平常,只是适才你用我那老父的话来套我的话,委实是让我气不过!”

  又叹道:“志华,我们初遇时,你虽是有些无赖模样,到底是一颗赤子之心,现下我看你历练的深沉的多,只怕将来又会变一副模样。我要劝君,切莫太过自恃聪明,君以诡道待小人可,以诡道结交君子,只怕反而会寒了君子的心。”

  说完不理张伟,只盯着棋盘,半响后落了一子,笑道:“心思越发细腻,只是棋艺越发的退步,若还是这样的水准,下次也不必寻我来下棋了。”

  张伟听到陈永华那番诛心之论,初始尚不服气,后来自已转念一想,适才却有试探陈永华的心思,只是自已都没有会意到罢了。现在被人家指斥了出来,顿时是老大的没趣,一时到陈永华转而攻击他的棋艺,方才厚着老脸笑道:“我那是太忙了么,也罢,今儿我便先认输,待下次先寻别人练好了棋路,再来找你决一雌雄!”

  “什么雌啊雄的,你身背数十万百姓的重任,还是别和我较这个劲的好!”

  又是这么大义凛然的话压过来,张伟只得举手做投降状,笑道:“咱们自家人在一起,没的把教训学生的话来压我,好生无趣。”

  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半响过后,陈永华方又问道:“志华,你适才对今上处置魏阉的举措不置可否。今上今年还不满十八,乾纲独断,铲除大逆,圣明英武之极,难道你还另有说法不成?”

  “不敢不敢,今上此事处置的甚是英明,小的也是佩服的紧。”

  见陈永华面露不满之色,张伟忙道:“这确实是真心话。今上比起天启爷,那可是强的多了。最少能知道魏忠贤是着实留不得了。”

  沉吟一下,又道:“若说英明,现下确实是有一点。若说什么神武睿智之类,恐怕还早。本朝与前朝不同,宦官不得掌兵,虽说那魏忠贤有崔呈秀掌握兵部,但若是想造反,只怕是一个兵也调不动。现下那几个墙头草见今上不喜魏阉,便风闻而动,其实在天启朝,他们也是魏党!杨链、左光斗之所以被那魏阉迫害,是因为天启爷信任魏阉,把天下大事都交给他与客氏料理,所以那样的正人君子都拿他无法。现下今上不喜魏阉,强弱之势倒转罢了,还不是墙倒众人推的事,这又有何难?”

  “依你所说,此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诚然如此!君岂不闻唐有甘露之变乎?皇帝受制于家奴,中央禁军神策军十几万人皆掌于宦官之手,废帝立帝如同儿戏,唐朝末期,竟有好几位皇帝死于宦官之手。本朝却是不同,宦官虽也为乱,不过是倚助主上信任,一时蒙蔽以逞威福,一旦主上醒悟,或是换了新帝,没有不败亡的道理。为何?兵权尽在皇帝之手!唐帝是受制家奴,本朝是皇帝纵狗为恶,今上屠戮自家养的恶狗,不过翻掌罢了,又有什么可稀奇的!只是他入宫之初,名份未定之时懂得收敛,即位后又暂不动手,以防生乱,这忍和狠的功夫,到还有些值得称道。”

  陈永华细思片刻,方叹道:“诚如君言!从王振、刘谨、汪直,到这魏忠贤,无一不是皇帝放纵为恶,一旦失了主子,便立刻难逃诛戮。细想一下,大明皇帝明明有前车为鉴,不知道为何还要信任这些太监!”

  “哼,文臣再忠心,难道有家奴肯卖命么?”

  “你这说的什么话!”

  “复甫,适才我说起唐朝皇帝受制家奴,其实若不是有那些宦官,唐朝没准要早亡上百余年。那些文官大臣,说起来忠君爱国,将胸膛拍的山响,真的遇到什么兵变,祸乱,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从肃宗开始,长安每有祸乱,架起皇帝拼死保护,出避讨逆的,总是宫里的那些宦官。到最后唐帝诏命藩镇诛灭了宫内所有的宦官,大唐也随之灭亡了。”

  陈永华冷笑道:“依你所言,这宦官还居功甚伟,反之是文人不堪之极了?”

  “不然。国家若是承平,或是没有腐烂到根子上,除宦官却是当务之极。此辈生理残缺,心理亦大异于常人,甚少忠义之士,凡事皆以私利出发,万万依靠不得。唐文宗、顺宗,无不以却除此害为已任。那时候文官们还能襄助皇帝,与宦官集团势不两立,史称南衙北司之争。可惜,兵权掌在宦官手中,徒呼奈何罢了。那时候若是能成功,自然是天下太平。可惜到了后来,朝廷除了宦官无所依靠,居然还一门心思要除害,结果害是除了,大唐三百年天下,也随之完结。治大国若烹小鲜,一举一动,皆需谨慎哪。君岂不知汉末董卓之事乎?”

  陈永华听到此处,方才动容,皱眉细思良久,方笑道:“算你有理。不过你总是菲薄今上,是何居心?”

  “咦,这误会可就大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怎敢乱议朝政,诋毁当今天子。”

  正容笑道:“复甫,你不要误会太多。我只是因今上即位不久,还不敢妄下定论罢了,这事情刚有个开头,期望太高会伤身体哪。”

  说完打了个哈哈,便要溜之大吉。他一早便与何斌约好,却港口迎接从福建最后一船的逃荒灾民,虽说诸事齐备,灾民皆安排的妥当,但他身为台北之主,不去应个景以示欢迎,总归是落人口实。

  出的门来,却掉转头向房内的陈永华笑道:“复甫,福建遭了这么大灾,朝廷可是半两银子也没有给。还有,我听说陕西的地方官员要求今上下拨十万两银子给灾民渡荒用,结果今上连半文钱也没有。那陕西造反的王二听说是被抓住砍了脑袋,不过若是有下一次,灾情再大上一些,嘿嘿,唐末时的黄巢之乱可能又现于今日啊。”

  陈永华边收捡棋子,边笑骂道:“你这蛮夷化外之人,一心盼着中国内乱,到底是何居心?”

  只听那张伟远远大笑着答道:“是何居心,不过是想多弄些人来种地罢了……”

  自六七月份福建大旱,现下已是九月中旬,老天不知道是起了什么邪火,居然还是一滴雨水未降,所幸灾情只限于闽南,此地民风强韧,一直熬了几个月,眼见不但是今夏,就连明年的收成也泡了汤,也只是叹一口气,四散逃荒。有出海自谋生路,也有至内地暂避,甚至有大半仍是留在闽南,至于什么吃大户,造反之类,到是没有听人说起。

  张伟自上半年便与何斌准备着银两农具等物,待福建大灾年景已是定局,便花了大笔银子买通了上下关节,又派能言善辩之士四处宣讲,把那台湾吹的如同人间天堂一般,众灾民听说一去便有现成的粮食、农具,耕牛,又不收田赋,虽听说那张伟凶横的紧,管束甚严,不过总好过在家苦捱,若说凶横,朝廷催赋的官差和自家的田主,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于是两面一拍即合,若不是张伟何斌等人虑及银两不够使费,只怕是上百万人都瞬间可得。即便如此,粗略一算也有四五十万人来台,自张伟以下,何斌高杰及台北属吏都忙了个手脚朝天,每天大大小小的一百多多艘渔船日夜不停的从厦门泉州等地运人来台,足足运了一个多月。先来之人早便盖好了房屋,安置好家小,只待农时一到,便可安心耕作。

  张伟原就兴办起了不少织布纺丝的工厂,借着此番来台贫民甚多的良机,又大肆充实工人进厂劳作,台北的纺织工人已足有两万多人,整个江南的作坊加起来,可能亦不及此数。

  其实船厂茶山糖厂之类,也已大半齐备,整个台北都是一番兴旺忙碌景像,镇远军日夜操练,演习,现下的张伟万事俱备,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投身于海外,迈出台北一隅,争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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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七章 会晤

  “当当当”……金自鸣钟在紫色圆凳上微微一颤,清脆地响了三声,难得能歇响休息的张伟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松的从床上爬起,楞征了一会,咪着眼向窗外喊道:“来人!”

  话音甫落,便有帖身服侍的长随应声而进,见张伟已然起身,忙向外吩咐道:“快,上茶,打毛巾把……”

  张伟听他扯着大嗓门只顾呼喊,因刚起身,精神颇有些萎靡,被他这一嚷,到是颇有提神的功效,便笑道:“老林,你这死叫驴,爷刚刚起来,你便不能小些声么?”

  那老林听张伟抱怨,到也不惧,他自张伟来台便跟随于他,说笑原是随意的很,便答道:“爷,您不常睡中觉,今儿这一睡可是一个半时辰……”

  正说话间,外面的小厮们听到吩咐,各自端着茶水、铜盆,鱼贯而进,张伟先漱了口,用温水擦了把脸,顿时觉得精神百倍,一跳起身,伸个懒腰道:“快把爷的衣服拿来,那镇远军今日会操,爷要去看看!”

  那老林闻言,一迭声催促小厮快去准备,一边埋怨着向张伟道:“我早便说过,爷身边服侍的人最好选几个心灵手巧的丫鬟,比这些笨小子强多了!”偷瞄一眼张伟神色,又道:“爷春秋正盛,身边也该有几个体已的服侍,这么着清心寡欲的,小人看了都难受的紧。”

  张伟却不想这老东西又提起这个话碴,他年已二十四五,古人在他这个年纪只怕小孩都能打酱油了,他不成婚也罢了,身边连个妾侍都没有,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有些怪异。

  张伟苦笑道:“丫鬟本来到是可以寻几个,不过我现下孤身一人,做我的丫鬟难免被人说闲话,这不是毁了人家么。这话你不必再说!”

  他自前年起便被何斌强拉着见过几个小家碧玉,若说模样,到也有几个长的周正的,只可惜不能交谈,也无从了解性格志向,想想古人女子的见识,便心下暗叹:“这样便娶了老婆,和买充气娃娃有什么区别?”再加上成日忙的要死,一时半会却也顾不上这些了。

  当下换了衣衫出来,上了马车便直奔桃园镇方向而去。自灾民来台已两月有余,台北人口已近八十万人,原本五镇之外,又加了淡水、桃园两镇,其余五镇充实户民,每镇的地盘、户数,甚至已超过内地小县,再加上数万矿工、丝工织工、炮厂、杂工,每日里官办的马车载着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奔波于这七镇之间,其兴旺景象,即便是内地冲要的大城,亦不过如此。

  马车驶近军营,张伟便听到隆隆炮声,便在车窗处招手唤来张瑞,问道:“今日演练,怎地离军营这么近,才到此处便能听到炮响了?”

  张瑞在马上恭声答道:“听说是今日有不少军人家属提起来想看操,周将爷他们会议了一下,觉得让他们看看,对士兵也颇有好处,便将演武地点改在军营西面五里处的那个小山包里,爷若是不高兴,一会张瑞去知会全斌一声,下次不可如此便是了。”

  张伟笑道:“谁说我不高兴了,全斌他们这样做很好,除了必要的保密操法,日后镇远军可以固定时日让这些军属看看,其余镇上的百姓,想看的也只管来看。这样对军心民意,都有莫大的好处。很好,没有我的交待便能想到如此,全斌他们想的不错。”

  张瑞见张伟高兴,便也随着笑道:“可惜爷一会看操会有些不方便,听人说那山包四周都立满了人,就算是一会驱赶开一些,也没有爷单独校阅时那般舒适了。”

  “这有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费尽心力弄出来的这些,难不成藏在口袋里不成……”

  两人正说的高兴,却见不远处高杰打马追来,张瑞见了,将嘴一撇,道:“高大统领又来向爷回事了,张瑞先暂避一边吧。”

  说完策马离了车窗,将位置让给那高杰,张伟见高杰上来,肚里到也未必觉得有多欢迎,此人虽相貌堂堂,能力也颇出众,就是性子猥琐的很,自何斌以下,台湾诸元老大将都极不喜他,他除了张伟,对别人也是极不买帐。张伟耳边一直有人嘀咕此人如何不堪,不过做为最高统领来说,到也是不得不养着这条恶狗,只需提防着不让他乱咬人便是了。

  当下见了那高杰驶近车窗,一张脸勉强挤出笑容,向张伟道:“爷恕罪,属下不能见礼了。”

  张伟笑道:“高阎王,你现下成日价将脸板的铁青,这偶尔笑笑,可比哭还难看!”

  见高杰一脸窘迫,又笑道:“爷和你说笑呢。说吧,这么急,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回爷的话,今日台北码头来了一艘福船,原本码头上的巡捕们以为只是寻常客人来买丝布,却不料船上下来一群人,来头却是不小,他们不敢怠慢,立时便来回我……”

  张伟不耐道:“什么人来头不小,难不成是当今皇上不成。说,到底是谁?”

  “回爷的话,虽说不是皇帝,不过在这海外,算的上是土皇帝了。正是那郑芝龙,郑一官!”

  张伟眉毛跳上一跳,心中翻江倒海般思索起来:“此人这会子跑到台湾来做甚?难道不怕我结果了他么?”

  高杰见张伟脸色阴晴不定,忙道:“他带来的人到也不多,左右不过数十人,小人已派了人看住船只,又急调了两百健壮巡捕,只待爷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都一网打尽!”

  “胡说!他来,自然是有他来的道理,你当他是蠢蛋么。”转头又向张瑞喊道:“去,把你何爷施爷都找来,咱们今儿要大宴郑大龙头。”

  “是。属下立刻差人去办!”

  高杰见张伟如此发落,忙又急道:“爷,那郑一官上得岸来,因此次镇远军演武离港口较近,他听到炮声,便提起要去看看演武是怎么回事,小的没有爷的示下,却是不敢阻拦,现下那郑一想是在演武处观看演练。”

  “嘿,他自已不去,我到也想请他去,如此更好!驾车,去寻郑老大去。”

  待马车驶上人潮如织的小山坡,张伟边透过车窗四处寻找郑芝龙的身影,其实他便是不找,在上百飞骑卫护卫下的这驾马车,本身亦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目光。还未等张伟打量几眼,便见不远处郑芝龙魁梧的身体,因张伟而来的声势吸引,郑芝龙也正转头打量这驾马车,两人四目相交,郑芝龙将头微微一点,却只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张伟肚皮里暗骂:“他奶奶的,还给老子摆老大架子呢!”

  表面上却展颜一笑,忙令人开了车门,纵身一跳,边行边向郑芝龙大笑道:“大哥,今儿是贵脚踏贱地,不知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弟当真是意外之极啊!”

  郑芝龙见张伟快步而来,脚步虽仍是一步不动,却也向张伟笑道:“志华老弟,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你在这台湾弄的好大事业!这可把我和颜老大比下去了,颜老大是看不到了,我郑一现下看到了,当真该活活愧死。”

  说话间两人已近,张伟先站住脚步,向郑芝龙端详一番,方又叹道:“大哥,你这几年间海上奔波,当真是辛苦的紧啊,这眼角都有皱纹啦。”

  说罢双手将衣角一掠,口中道:“小弟给大哥见礼了!”

  郑芝龙急忙拉住张伟,急道:“志华,你现下是数十万百姓之主,手底下强将如去,谋士如雨,这镇远军如此精锐,将来这南洋海外,还不都是你的天下?怎么还对我行这种大礼,我当不得,当不得!”

  张伟眼见他阻拦,手中却是半分力道也无,脸上诚恳,眼神却是闪烁不定,心中骂道:“算老子晦气,和你这厮结拜,现下不向你行礼,到显的老子是小人,也罢,老子向你跪了,你这盟兄总也得还礼吧。”

  当下不顾郑芝龙阻挡,硬是跪了行了一礼,郑芝龙表面无奈,也只得跪下还了一礼,两人在平地里嗑了头,方才各自站起。

  张伟站起身来,却见郑芝龙身后站着郑鸿奎、郑芝凤、郑彩诸人,因素日里不和,来往不多,便只向他们颔首一笑,算是招呼。

  又向郑芝龙笑道:“大哥你平日里那么忙,若是没有要事,断乎不会到我这台北来。大哥放心,只要有用得我张伟处,只管开头,到时便知张伟是不是讲义义的好男儿。”

  郑芝龙听了张伟这番慷慨激昂的表白,心里大是受用,心道:“你虽在这陆地做出一些事业来,到底还是明白海上谁称雄强!”

  面情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淡淡向张伟笑道:“且先不提,咱们一起看你的镇远军会操。”

  张伟见他如此,也只是一笑,便也背手而立,看山谷中六营的镇远军士演练进功防御之法。山谷中镇远军也早得了通传,只张伟也来看操,早有几名参军骑马过来,守在张伟身后,见张伟专心向下看去,便在张伟身后说道:“启禀统领,这山谷左边是周将爷领的三营兵士,主攻,身后火炮三十门,右边是刘国轩将爷带的三营兵士,主守,有火炮二十门。”

  正讲到此处,却见那山谷中有小兵将红旗一挥,周全斌身后的三十门炮一同开火,一瞬间三十门炮的炮口皆吐出火舌,炮声隆隆将所有围观诸人的话音盖过,天地间除了这火炮发出的怒吼外再无任何声响。张伟略略转头看郑氏诸人的脸色,却见除了郑芝龙神色如常外,其余诸郑俱是脸色大变,显然是已被这火炮之威震慑。

  周全斌这边的火炮准备足足响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止,却见刘国轩那阵中跑出去好多被空心炮弹中白粉击中的士兵。眼见敌方阵势稍乱,周全斌一声令下,场中又有小兵将旗一挥,整整一营的兵士整队,分为十个方阵,成斜线型向前推进,每阵又数名鼓手,边行边擂鼓,阵中枪刺如林,再加上随着鼓点的呼喝声,威势极是骇人。

  右边军阵眼见这一营士兵推进的近了,乃有人下令开炮,一番炮击之后,进攻的一营士兵阵势已乱,刘国轩却也不下令士兵出击,只是令各营排好阵势,只待那一营兵进入射程,便瞄准开枪……

  郑芝龙看到此处,向张伟笑道:“志华,这般的演练法,不就是比哪边谁的大炮多么?这么排的整整齐齐的向前冲,那边防守的只需不断开炮,列好阵势开枪,攻方虽是大炮多上一些,不过人数与守方持平,如此来回几次,只怕是攻方必败?”

  张伟笑道:“火枪战法必需如此,如若是各人乱冲,根本无法发挥火枪集群射击的威力,是以必须平时就演练攻击阵法,至于攻方是胜是败,到也难说。大哥,且往下看吧。”

  郑芝龙听他如此说,便也笑道:“也好,便往下看吧……”
  两人说话间何斌施琅已闻报赶到,何斌自是笑嘻嘻上前与郑氏诸人说笑一番。他原是郑芝龙的心腹谋士,虽现下跟随了张伟,与诸郑的关系表面上到也还融洽,自他到来,场面上是亲热活络了许多。施琅却与他不同,原本就不受郑氏待见,离了澎湖跟随张伟后,关系越发的疏离,当下只向郑芝龙行了个礼,算是见过旧东家。诸郑对他到了客气许多,郑芝龙还特意拉着他手寒暄了几句,施琅见他亲热,又不好断然挣脱,眼见得天气渐冷,已是冬天模样,到把他燥出了一身汗。

  一群人寒暄已定,再看向山谷里演武的镇远诸军,却见双方乒乒乓乓仍是打的热闹,两边炮弹飞来飞去,周全斌一方已是全军压上,刘国轩一方拼命的打炮,那空心炮弹打出的灰粉不住的落在进攻的士兵群里,受到污染的士兵也不住退下,守方队列却因不住后退,躲开了攻方炮击,故而对方虽是大军压上,场面却是守方看赢的多了。

  郑芝龙眼见守方将胜,便向张伟一笑,道:“志华,这下可没有办法了吧?”

  张伟却道:“这可未必,你看这次攻方采取的新阵法如何?”

  郑芝龙闻言仔细看去,沉吟道:“适才攻方约两千人,是排的整整齐齐,现下一齐出动,前面的两千人却是散开队形,将方阵变化为直线状,后面的四千人仍是以方阵队列前进……”

  向张伟笑道:“这样的阵势与适才是有些不同,可有什么长处?”

  张伟答道:“适才是故意用整体冲锋法来看看效果,现下是用前面散线,后面纵队的办法,再辅以大规模的集群火炮,用来冲锋,可以最大规模的发挥火器之效。”

  施琅在张伟身边听到他如此说,心内大急,不住的向张伟使眼色,让他不可把这些机密告诉郑芝龙,张伟只做没有看到,心道:“便告诉了他,他现下也决不会把这火器之用放在心上,他与我目地不同,可不会花大把的本钱搞这些玩艺。”

  郑芝龙又看了一会,见攻方以微少的代价冲入守方阵中,守方一直以方阵迎敌,攻方大队一到,守方队形一乱,攻方又以少量的骑兵快速冲到守方炮兵阵中,守方火炮便即宣告无用,攻方炮兵却已校正了射线,大量炮弹落入守方后阵之中,不一会功夫,守方便宣告失败。

  看到守方部队乱纷纷如没头苍蝇一般,郑芝龙皱眉笑道:“这演武看来到也有趣,只不知道真打起来实效如何……志华,咱们不争执,今次我来,可不是要与你较量步兵长短的,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此,若论起海上战斗,只怕你虽买了几艘战舰,却仍不是我郑家百战死士的对手。”

  张伟见他极是骄傲手下的海盗,却也不好和他争拗,在郑芝龙眼中,海上战斗仍是以登船拼斗为主,需要弄潮和跳船的好手水,也需要能肉搏的好汉,他郑家儿郎在海上拼斗多年,若是论此,张伟的舰队自然不是对手。只可惜,海战自英国对西班牙无敌舰队后,登船肉搏的战法在欧洲已被淘汰,只是郑芝龙不知而已。

  当下也不说什么,只笑道:“我张伟现下虽做出一些事业来,到底也曾是郑大哥你的下属,咱哥俩何必说这些,白白的伤了和气!”

  “我知道你忌惮我,这南洋的生意你不跑了,改和那西班牙人做远洋的生意……其实不必如此,日后你有什么棉、丝、瓷器之类,只管卖断给我,我断乎不会让你在价格上吃亏。”

  张伟见他只字不提让他直接与日本和东印度群岛贸易的事,也只得一笑,答道:“大哥的心意我领了,我现下就有不少货物是托了内地的商行转卖,想来也有不少货物辗转到了大哥的船上,既然如此,日后有货直接先和大哥的船队交易便是了。”

  郑芝龙听了此话,便向郑彩大声吩咐道:“郑彩,你听清楚了,日后你张伟兄弟有什么货物,你亲自收下,按市面上的行情给价,不得拖欠,也不得压价,听清楚了?”

  那郑彩远远笑着应了,何斌在一旁喜道:“郑老大有这份心,咱们日后卖货可方便了许多。大家伙甭看了,这演武也差不离了,大家伙到我府上,咱们喝他个痛快!”

  郑鸿奎闻言嗤笑道:“廷斌这么点酒量,可怎么喝他个痛快?只怕酒未过三巡,你便钻桌底去了吧?”

  郑芝龙见张伟施琅皆有不悦之色,忙喝道:“鸿奎,你这张臭嘴!廷斌是好意,咱们领情还来不及,你到敢嘲笑他。”

  说完向何斌道:“他便是这张臭嘴,咱们甭理,现下便去你府上,咱们兄弟好久不见,能饮者多饮,不善饮者只尽心便是了。走,咱们现下就动身!”

  说罢便向张伟笑道:“大地主,快吩咐人牵马来吧?”

  何斌不待张伟答话,便向郑芝龙道:“咱们台北不需骑马,官道上有的是马车,给几个铜子就能跑遍台北啦。”

  又道:“不过郑老大不需要做这种老百姓的马车,我的马车便可以坐下五六人,郑老大和鸿奎郑彩坐我的车,其余的伴当便坐马车去吧?”

  郑芝龙闻言猛拍额头,笑道:“适才便是坐马车来的,却把这碴给忘了!也罢,我便沾沾廷斌的光,其余人还是坐马车去吧。”

  说罢向张伟笑道:“这台北别的不说,单说这交通和环境,我郑芝龙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也只能说这台北绝对是天下第一!”

  何张两人连连拱手,道几声:“过奖,过奖……”不提,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向镇北镇上的何斌府中驰去。

  待到了何府,何斌自安排下人整治酒席不提,自已却领着郑芝龙一行人到得后院花厅。何府花园是何斌令人去江南苏州仿制了诸多精致园林的图样,又寻访了上好工匠花费巨资建造而成,每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无一不是精心安排,这花厅正是安排在花园小湖湖心,一行人经由曲曲折折的回廊木桥,方才到得厅内坐定。

  郑芝龙看着满湖碧绿的荷叶,叹道:“廷斌可当真会享受。我得到内地,也得花钱好好整治一下家宅不可。在这海外,虽说是腰缠万贯,到底是不能在这上面多费心思,现下老婆孩儿一大堆的,就住那么个小院子,有钱又有什么趣味呢!”

  何张施三人初时还只当郑芝龙虚应文章,随口客气几句罢了,待听到后来,各人心内都是大奇,都道:“莫非这人今日吃错药了?”

  张伟脑中急转,猛然想道:“对了!定是崇祯帝派了熊文灿来福建,招安于他了。”

  想到此节,便向郑芝龙笑道:“可惜咱们都是海上巨寇,想回内地是不大可能啦。郑老大若是羡慕廷斌这宅子,只管派人来台建造,这台北的基业原是郑大哥首创,现下小弟虽在此安身,不过郑老大想来台居住,小弟是一万个欢迎!将来有什么不是,也好就近听大哥的教诲。”

  郑芝龙听了喟然不语,因酒菜已上,何斌便张罗着各人入席,推推让让良久,方坐定了席次,各人端起酒杯,先齐饮了四怀,张伟便举杯道:“郑大哥,小弟能有今日,无非是当日大哥救了性命,后来又给船借钱,让小弟把生意做了起来……”说到此处,不由得站起身来,向郑芝龙一揖,只道:“小弟先干为敬!”

  郑芝龙听到此处,心下也是稍许感动,心道:“无论如何,这小子总算是不忘旧恩,今番到是没有来错。”

  当下也不说话,只轻轻拍了一下张伟肩头,与他一碰杯,将酒干了,说道:“志华吾弟,适才哥哥却不是发牢骚,此番来台,却是要知会兄弟一声,我郑一要招安了!”

  张伟到还把持的住,何斌施琅两人闻言却猛跳而起,一迭声问道:“朝廷招安了?给了郑老大什么条件?前一阵子那福建巡抚冯一平不是还进剿澎湖么?怎么现下又招安了?”

  郑芝龙笑道:“你看你们,也是做大事的人,怎地如此沉不住气!你看人家志华,就没有你们这么毛燥,怪道他虽是后入伙的人,却能当你们的首领。”

  张伟闻言笑道:“小弟这次可要驳大哥的回,我与何施两位兄弟可没有大小之分,大伙儿遇事商量着办,只是蛇无头不行,表面上把小弟推出来做主罢了。”

  何斌也笑道:“志华这话没错,举凡大事小务,都是与我们商量了来,就算有什么举措独断专行,那也是他眼光高过我们,咱们可都是心悦臣服的。”

  又向郑鸿奎道:“上次郑老大便有意招安,是你挑头不同意,前一阵子刚打跨了官兵,怎地,这次事怎么成了?”

  郑鸿奎无奈道:“这次是新换了巡抚,却比那冯一平恳切的多,允了大哥,一旦招安便可去安海安身,又授了海防游击一职,部卒船只都允准大哥保留。这海外贸易,他到是没说,不过,官不究便是允了,咱们生意照做,又能做个官儿,回乡下说起来也是威风的紧,我可不能再拉大哥的后腿啦。”

  郑芝龙亦点头道:“此番的新任福建巡抚熊文灿,虽说是文人,到也颇有能力,我看,若是咱们不降,迟早他招降了别人来对付咱们,虽说我家大业大,和朝廷做对到底是底气不足啊!是以我已应了熊方伯,此次是降定啦!”

  说完望向张伟,道:“做哥哥的也不眶你,熊大人听说你们在这台湾弄的好生兴旺,特地嘱我来问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归降?”

  张伟却不料郑芝龙此番来台却是劝已归降,一时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答话是好,半响方迟疑道:“大哥,我这边日子过的舒适,这台湾原也是化外无主之地,朝廷要我归降做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么!若是你这里没有什么起色也罢了,现下你招揽了大批灾民,又是设官立府的,前任巡抚早便秘报了皇帝,皇帝朱批,令这熊大人好生处置,哥哥说句实话,做大哥的在熊大人眼里,只怕还不及你重要呢。”

  “这个……”

  张伟心中思来想去,一时半会竟然没有头绪,这历史上直到康熙年间还有弃台不顾之说,若不是施琅力争,只怕清朝已主动放弃这海外孤地,现下明廷居然主动要来招安,可见自已这几年动静实在是闹的大了。

  想来想去,只得先向郑芝龙笑道:“大哥,现下先喝酒,待小弟与岛上诸人合计一下,再给你回信,可成?”

  郑芝龙爽快答道:“这话也对,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好立时便做决定,做哥哥的就在这台北住上一天,等你的回复!”

  说完众人不再谈及正事,只以饮酒为乐,只是张伟心中有事,又喝了不一会便玉山倾颓,不省人事了……
  郑芝龙见张伟醉倒,何斌施琅也陶然有醉意,便向何斌道了扰,自去客房休息去了。诸郑子弟自也有人安排住处,只余下张何施三人,何斌见张伟趴倒在桌上,仍是醉态可掬,对施琅笑道:“张志华如此模样,现下可是少见的很了……”,边说边令人速上醒酒汤来,正忙乱间,却见张伟将头一抬,笑道:“廷斌,背后说人长短,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见何施两人目瞪口呆,乃又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醉糊途了。只是适才脑子里有事,不想再敷衍下去,故而装醉罢了。”

  何斌笑骂道:“你这人现在怎么越来越狡猾,连我和尊候都上了你的当!”

  张伟施施然端起一碗酸梅醒酒汤,笑道:“不过若是说一点醉意没有,那到也是吹牛了,我也确实是不胜酒力了。”

  轻啜两口,便正容向两人道:“此番事情不小,我一个不好做主,即便咱们三人也不好就拿主意,我的意思是,现下就召人在台北衙门召开会议,大家伙一起议议,你们看如何?”

  何施两人自然没有异议,当下三人便先向那台北衙门而去,自差人知会所有镇远军将领与同台北衙门各佐杂官一齐来参加会议。

  因何府与官衙相距不远,三人便徒步而行,一来等桃园的镇远诸将也需时间,二来正好散步消食,何斌见张伟在前面负手而行,施施然颇是悠然自得,便向施琅笑道:“尊候,我敢说志华心里已是有底了,适才他装醉时,只怕已将对策想好,现下召人前来会议,不过是装装样子,你若不信,一会子便知道了。”

  施琅这几月一直奔波海上,原本就苦黄干瘦的脸越发显的老态,三人中他最年轻,论起相貌只怕是以他最老,听得何斌如此说法,也只是淡然一笑,道:“志华兄遇到大事不动声是有的,若说他现下已拿定了主意,我却是不信。”略顿一下,又道:“不过大体上如何做,只怕他是差不多想好了,咱们也按自个儿的想法说,拾阕补遗,也是好的。”

  待三人到了衙署,已有数十名平时办事得力,在张何二人面前颇说的上话的佐杂人员站在衙门外等候,那台北巡捕营得了消息,正由统领高杰带着人净街,驱赶衙门外的闲杂人等,张伟见高杰拿张做势的指挥,便向他喝道:“高杰,甭管这些闲事,你堂堂大统领怎地就没有一个得力手下么?”

  高杰原本想在张伟面前做勤历办事状,却想不到挨了张伟训斥,又觉得在诸多属下面前失了面子,虽向张伟挤出笑脸,连声应诺,肚皮里却是不快的紧,张伟却又向他笑道:“成了,甭不乐意,爷说你也是让你快进来,议事时你自也需在场,难道当自已不是一号人物么。”

  高杰闻言大喜,他干这巡捕官儿,说起来威风,四乡百姓见了他腿肚子直抽筋,到底古时不同现代,他这个台北公安局长在古时只是个佐杂办事之人,与正规的镇远军将领不能比肩,就连平时里跟着张伟协理政务的官儿也不如,再加上张伟有意抑他,故而虽是手握实权,见了陈永华这半客卿的官学学正都需点头哈腰,平时议事,也较少让他参加,今次张伟亲自叫他入内议事,当真是喜从天降,当下将关防细

  务布置给属下得力之人,自个儿乐滋滋跟随着张伟等人向官衙之内而去。

  待张伟等人饮茶闲聊之际,周全斌与镇远军诸卫副统领以上诸将皆匆匆赶来,坐定之后,张伟正待开始,转念一想,向何斌笑道:“此次要把陈永华请来!”

  见各人闻言诧异,张伟笑道:“此番议事,陈复甫也会说话的。来人,快去官学请陈学正来。”

  又稍待盏茶功夫,方见陈永华一脸诧色而来,一进大堂,见数十人端坐其中,见他进来,各人皆以目相视,陈永华向张伟苦笑道:“志华,今日弄这么大的场面,却又把我请来做甚,总不至于你叫这么多人来一起议官学的事吧?”

  “复甫兄,只管放心,既然让你过来,总归不是让你白跑腿,先坐下,稍安勿燥么。”

  说完饮一口茶,清清喉咙说道:“诸位,今儿叫大家伙都来,是有一桩关系到全台北的大事。我张伟以前的老大,有名的海上霸主郑芝龙郑老大,今儿坐船到我这台北来……自然,他不是闲极无聊,来寻我叙旧来了,此番来台,却是因为他已决心受朝廷的招安,坐上了福建海防游击的位子……”

  说到此处,见镇远诸将皆神色大变,刘国轩性子稍急,已然嚷道:“难不成他要帮朝廷来剿灭我们?”

  一旁冯锡范嗤笑道:“若是如此,他蠢到来送死么!依我的见识,定是他受了朝廷的指令,来招安咱们。”

  张伟答道:“冯副统领说的没错,我那郑大哥现下可是闽省的海防游击,咱们这伙子海盗正该他管。咱们这两年动静弄的大了,朝廷那边已然知道,现下就是这么两条,一么是招安,二么,我这盟兄定然会依仗朝廷的力量,来剿灭咱们。大家伙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

  他直接将议题点出,一时半会却无人再有什么话说,此事关系甚大,各人皆怕揽祸上身,谁知道张伟是如何想?

  张伟见各人沉默,便将手指向周全斌一点,笑道:“全斌,你最早跟随于我,总不该有什么畏惧之处,说吧,今日言者无罪。”

  “爷既然点了名,那全斌就先说说。依全斌看来,这招安招不得!”

  “喔?为何,说来听听?”

  “全斌以为,这台湾原本是化外之地,朝廷历来不曾在此设官置府,现下咱们在此发展的好生兴旺,朝廷便眼红觊觎,若是招安,朝廷让咱们交赋税,咱们是交还是不交?朝廷收编镇远军帮他们打仗,咱们是打还是不打?镇远军的军费,朝廷定然不会供给,收编了咱们,拿咱们的钱,用咱们的兵,至多给咱们一些官职,便将这些好处全然拿了过去?自全斌以下,这镇远全军定然不服!”

  周全斌此番表态,虽说不是与镇远诸将商议后而言,到也完全说中了其余人等的心思,待他话音一落,由刘国转冯锡范等人领头叫好。刘国轩大叫道:“咱们怕它个鸟,除了郑芝龙在海上还有些势力,值得咱们认真应付。就朝廷那些老弱残兵,敢来台北,咱们镇远军一个回合便能打败福建所有的卫所军!”

  “没错,连郑芝龙手下的海盗都打不过,还敢来台北寻死么?”

  “这台北是张大哥的心血,朝廷凭什么拿了去?要想来拿,先得问过咱们镇远军的一万多将士!”

  张伟听各人说完,按下手式,令各人肃静,笑道:“这算是镇远军的意见?军内可有反对的?不要怕得罪人,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有甚么意见但讲无妨!”

  等了半响,见镇远军无人说话,方笑道:“如此,镇远军这边是一致反对招安。”

  又向施琅笑道:“尊候,你现下不是镇远军的统领,你来说说,你们水师有什么看法?”

  施琅将嘴一抿,又低头想了片刻,方正容答道:“若说朝廷水师那边,全然不足为惧,都是些小船,又全无训练,凭咱们的四艘战舰,再加上新造的十艘小炮船,施琅敢说,足以横行大明内地沿海!甚至沿岸而进,可直攻北京,朝廷必无还手之力。只是郑芝龙……他手下的数千儿郎都是整年呆在船上的好勇斗狠之徒,若论起战力来,施琅不敢担保台北水师能战而胜之……”

  见镇远诸将皆神色不满,施琅只做未见,又道:“若是郑芝龙封了海上贸易的航线,又禁止内地商行与咱们做生意,再禁止咱们去内地采买物资,虽说咱们可以凭走私冲破封锁,但郑芝龙却是走私的老手,航线、码头、内线,他都是一清二楚,若是横下心来和咱们做对,只怕日后这台北的发展便困难的很了。故而,我的意思是,不妨先虚与委蛇,认了招安也好。这台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咱们的心血,难

  道朝廷派个官儿来便能夺了去?”

  “唔,尊候是赞同招安的了。”

  “到也不尽然,若是朝廷令大哥你带人内附,那咱们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能任人摆布!”

  何斌一直凝神细听,待施琅说完,方击掌赞道:“尊候的说法正合我意!既然朝廷派了郑芝龙来招安,若是咱们断然拒绝,定然会招来种种报复,咱们现下根基不稳,诸多事物还得依靠内地,若是和朝廷翻了脸,只怕也难以维持。是以,我赞同施尊候的看法,除非朝廷令咱们内迁,不然的话,招安可行!”

  待何斌说完,原本静观风色的台北政务佐辅官员也尽自开口,大半皆赞同何斌施琅所说,亦有寥寥数人赞同镇远军诸人的说辞。

  张伟见两边各执已见,便左顾看向陈永华,问道:“复甫兄,此事和你有莫大的干系,若是咱们招安成了,我必会向朝廷保举于你。你原本就有功名在身,此番定能青云直上……来来来,复甫兄,说说你的见识!”

  陈永华旁听了半响,心中早有定见,见张伟发话询问,也不推辞,便朗声道:“诸位复甫一直不曾襄助志华,此番议事原本不该发话,不过志华一再恳请,复甫只好恬颜多嘴几句了……”

  原本他以客卿的身份极易受到各方排斥,不过张伟一向敬重于他。他本身又洁身自爱,平日里除了在官学教授学子,也甚少掺和杂务,再加上他举人出身,为人严明方正,其父陈鼎也颇受百姓敬重,故而他这番客气话出来,堂上各人均道:“陈先生见识非凡,又是张大哥好友,但讲无妨。”

  见各人无有异议,陈永华方道:“其实这招安受抚一说,用在这台北原本就是不当。想这台湾自古是无主之地,自宋代有渔民在此歇脚以来,元朝与本朝都未曾在此设官立府。虽说岛上大多是中国之人,但朝廷从未将此地纳入版图,也是有的。在皇上和百官眼里,此地不过是蛮荒无用之地,若不是志华在此地大展拳脚,这几年来将台北治理的兴旺非凡,只怕朝廷仍是放任不管的。故而,就算是咱们从此要受朝廷管制,那也只是归附,而非招安。咱们除了做做生意外,请问诸位啥时候扯旗造反了?”

  他此番话一出口,各人均想:“没错,这台北原是无主之地,咱们在此又不是落草为寇,不象那郑芝龙杀人越货横行海上,好象这些年咱们台北从来没有和官兵起过冲突,这造反招安一说,又从何说起?”

  想到此节,各人均大笑道:“陈先生这番话大有道理!什么狗屁招安,好象咱们真的是反贼一般!”

  陈永华也笑道:“各位稍安……请听我继续说。”

  众人安静下来,将目光看向陈永华,要听听这位大明举人,还有什么高明的见解要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八章 归附

  见各人面露兴奋之色,陈永华笑道:“虽说这台湾以前未受大明节制,但大伙儿毕竟还是大明的子民,华夏后裔,故而这台湾也自然就是中国之地。依朝鲜、吕宋之例封茅纳贡,估计朝廷肯定不会答应。而且大明向来是有海禁,咱们流落海外,不服王化,虽未反,也可算是反了。但受招安而设官立府,咱们的辛苦又可是白费了,虽说志华兄兵权在手,但朝廷若是派官过来,这台北百姓到底是受不受朝廷官员的管辖?若是不受,那便是造反,若是受人约束,又恐失民心……”

  扫了张伟一眼,笑道:“怎么与朝廷谈判,要什么价码,就得看咱们志华兄的了。朝廷不过是怕台北这边人多生乱,只要志华善加引导,消解,只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伟听他说完,忍不住鼓掌笑道:“知我者,复甫兄也!”

  说完振衣而起,扫视大堂内所有人等,慨然道:“大家的意思我全然明白了。放心,我张伟不是傻子,若是想来台北摘桃子,那咱们就打他娘的!若是能谈的拢,自然也有大家的功名好处,我也不会让大家伙没个出身。现下这事,算是个机遇,如何掌握,我心中已然有了定论,先散了吧。”

  见各人纷纷起身,除镇远诸将外,各人都是神色轻松,喜上眉梢,心中暗叹:“这古人究竟是皇帝最大,吃我的用我的,指着我发财,皇帝一纸诏书来了,便都想着给皇帝卖命了。若是老子直接便说造反到底,只怕这些混蛋表面上不说,肚子里却巴不得皇帝派大兵剿了老子吧。”

  于是表面上笑容可掬,目送手下的那些属吏出门,肚子里却恨的胃疼,心中又想:“李自成打死不受招安,这可比一般人强的多了。不过老子手下的这些将领,到也是硬脾气的多。”

  眼见众人就要步出大门,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大伙儿听了,这事尚未谈妥之前,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镇远诸将今日起紧闭营门,不得外出。这镇上若是有了风声,所有的推官属史,统统脱不了干系,明白么?”

  见各人都应了,张伟方摆手放他们出门,转头向何斌笑道:“开条件的事,以廷斌兄做生意的大才,自然是游刃有余了?”

  何斌苦笑道:“怎地,你不去见郑老大了?”

  “不去了,徒生尴尬罢了。他原本也是个人物,现下招了安,以后上司面前站班,口称标下,捧着手本觐见长官,诚惶诚恐,低头下跪,什么意思!”

  “依复甫之见,咱们便只是请求内附罢了?”

  “正是。请朝廷依国初奴儿干都司之例,不设职官,设卫所,咱们自请屯田驻守,屏藩大明,不领饷,但也不纳赋税。”

  “咱们和那些土人蛮夷不同,朝廷可以设土司,设建州卫所,咱们可都是汉人,若是朝廷不依,该当如何?”

  张伟笑道:“断然不会不依!今上即位之初便能得数十万民,上万卫所军,哪有不依的道理?”

  说罢向四周扫了圈,堂上侍立诸人会意,除何施陈三人,其余各人皆退出堂外,张伟方又道:“廷斌,你与郑芝龙谈妥之后,他必然无法做主。你送他走后,便秘密赴福州,带一千两金子,请见熊抚台,陈说台北苦衷,把荷兰人的危胁夸大一些,告诉老熊,近期内咱们就要和荷兰人开战,驱走红毛鬼。胜败尚且难料,请朝廷派兵援助……还有,就说台北灾民遍野,请朝廷最好能先下拨些农具、种子,都是陛下的子民,断然不能饿死海外。”

  何斌闻言大笑,指着张伟道:“志华,亏你想的出来!贿赂巡抚,夸大其辞,令朝廷不想背担子,自然就遂了你的愿!”

  施琅陈永华亦点头微笑,都道:“若是能谈妥,又有了名份,又不受掣肘,善莫大焉。”

  张伟喟然一叹,道:“若是依我自已的意思,断然不会受朝廷的官位,我来自南洋,祖辈也是赵宋的臣民,与这明帝没有什么干系。现下我辛辛苦苦创下基业,却要对他人拱手称臣,心下却是不甘。不过除我之外,大家伙都是明朝臣子,虽说都是不愿在内地捱苦受气方流落海外,到底也想有一个好下场,我张伟不能拦着大家,也不愿拦着大家,只要朝廷不过份,我总归是随大家的意思便是了。”

  几个见他有些意兴萧索,却也不好劝慰,崇祯现下初临帝位,诸般举措深得民心,各人均道他是中兴圣主,台北各人现下有机会被朝廷认可,每人心里均如揣了火盆似的热火,又怎会明白所谓中兴连昙花一现的机会都没有,短短几年过后,天下大局便会糜烂的不成模样。只是现下除了张伟,其余诸人都不知道罢了。

  当下计议已定,何斌自去寻郑芝龙,施琅原本欲回港口船上,却被张伟喊住,只道要他陪同一起去镇远军中训话,安抚军心,施琅见张伟有些烦忧,便一口应了,随张伟上了马车,向那桃园而去。

  两人初时无话,奔行数里出了镇北镇外,施琅方向张伟说道:“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什么话。难道我不知道你与廷斌兄么。你们愿意招安也是为大家好,我可没有那么小气。”

  “这台北究竟是你的基业,我与廷斌兄虽与你情同兄弟,到底是你当家做主,若是你不愿意做人臣下,我与廷斌兄仍会与你患难与共。”

  张伟心头一阵感动,他虽料到何施等人会力主招安,不过亲耳听他们说了出来,却也是满肚皮的不舒服,现下施琅如此说,他又是个肚里不会拐弯的人,说出话来情真意挚,可比空言安慰令他高兴的多。

  将施琅的手拍上一拍,叹道:“尊候吾弟,有这个心就好了。台北下一步怎么走,全在我这心里。放心罢!”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到车顶传来一阵啪啪声,推开车窗一看,却原来天色转暗,黄豆大的雨点正洋洋洒洒的抛落下来,张伟深吸一口空气,只觉得潮湿清凉,又有几粒雨点打在脸上,顿时觉得人精神了许多,便向施琅笑道:“天晦雨豪,很多文人骚客又要起悲秋伤时之感,我却不同!风大雨急却好过风和日丽,可令人警醒,令人惕厉,令人奋发,感时伤世,不如奋起邀击!‘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诗人抱负若此,我张伟又岂惧之区区风雨呢?因风雨大作,那马车一路急行,不消一会功夫便到了镇北军营营门之外,张伟推开车窗,见营门紧闭,营外半个军人影子也无,笑道:“周全斌他们差事办的不错,刚刚回来便立时闭了营门,很好。”

  眼见营门紧闭,马车一时不得进去,只得停靠在外,自有飞骑卫持了张伟令牌前去叫门,不一会功夫,便见周全斌等人冒着豪雨赶来营门,迎接张伟。

  张伟见不一会功夫诸将全身都已被雨水淋湿,便跳下马车,整个人落在雨水之中,溅起的水花顿时将他长袍下摆打湿,待周全斌等人到他身边,他全身也如落汤鸡一般,周全斌急道:“爷,您怎么从车上下来了!若是着了凉,却是全斌的罪过了。”

  转身向营门处送油衣的小兵大喊:“你们要死了,还不快把油衣送上来!”

  那几个小兵见这些大将各自站在雨地里,全身皆淋的湿透,又见张伟施琅就在那雨地里向营内走来,一个个吓的魂飞魄散,手中捧着油衣没命般飞奔而来,有一小兵心慌,雨天地滑,靠近张伟时却不慎滑了一跤,张伟原本就已浑身湿透,又被那小兵一溅,那星星点点的泥汁飞溅上身,脸上头上皆是泥污。那小兵吓的跪倒在地,连称道:“小的弄脏了爷的衣服,死罪,死罪。”

  因施琅不再兼任镇远金吾卫统领,张伟提了张鼐为金吾卫统领,这小兵正是金吾卫行军司马属下,平时里负责些杂务,原本是心灵嘴巧之辈,颇受张鼐喜爱,现下见他捅了这么大漏子,张鼐怒从心起,怒喝道:“来人,将这死囚拖了下去,重重责打,插箭游营!”

  “胡说!下雨天滑,他不慎跌了一跤,有什么错。责打已然过份,还要插箭游营,当真是昏聩。对了,前几次我都忘了和你们说,军士有什么错,只管教训。轻责训斥,重责禁闭。轻易不要鞭打,更不准弄什么插箭游营!好好的人,你们把箭插在人耳朵上,弄的那般丑态游行,好人也弄成了兵油子!”

  “是!属下们知错,日后定不敢再犯。”

  “很好,咱们这便去节堂,我有事要同你们说。”

  周全斌见张伟仍不肯披上油衣,急道:“爷,您快把油衣披上,这要是着了凉,染上伤寒,那可不得了!”

  张伟笑道:“爷身体健壮的很,淋这么点小雨便躺倒在床上,那日后若是行军打仗,你周全斌把我的宅子背着上路么?”

  见众将还要谏劝,摆手道:“不必多说,爷淋淋雨,身上却舒适的紧,谁再敢劝,便罚他裸身在这营内跑上几圈。”

  说完“哈哈”笑上几声,领头快步向白虎节堂而去,众将见他如此做派,面面相覤,却是谁也不敢再劝了,只得快步随他向前,只盼能早点进入房内。张端却悄悄叫来几名小兵,令他们去准备干衣,火盆,姜茶,然后方随着张伟向节堂方向而去。

  待各人进了屋,各自将湿衣除下,房内又点起火盆,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姜茶,均是觉得舒服了许多,张伟直待各人将手中茶水饮尽,方对张瑞笑道:“现下心越来是越细了。”

  又道:“张瑞记着,一会这节堂内所有的将军,每人各赏绸布两匹,给他们做衣服。因我来淋湿了衣服,由我来赔。”

  诸将闻言,一齐下跪道:“末将们无功受碌,愧不敢当。”

  张伟挥手道:“都是我的领兵将军,什么敢当不敢当,只要爷赏你们的,都给我收下,不要学这婆婆妈妈的,爷不爱见。”

  诸将听他如此说,便各自站起,不敢再逊谢,那冯锡范看看张伟脸色,突然愤道“爷辛苦打下的基业,却有人要白白送给朝廷,爷养着我们这些兵将是做什么使的?朝廷便是来十万大兵,我看都未必能讨的了好去,依锡范的愚见,爷不敢在意别人的看法,只管在这台北割据,便是称王称帝,谁能奈何得了?”

  他话音一落,所有镇远诸将也都言道:“冯副统领此言极是,爷养着我们这些大老粗做什么,还不是要一刀一枪拼命厮杀保着爷的基业,现下正是用咱们的时候,只要爷一句话,咱们现下就去砍翻了郑芝龙这厮,看他的郑家水师,还由谁来统领。没了水师,咱们又何惧于朝廷!”

  张伟见施琅坐在一旁,神情颇有些尴尬,忙喝止道:“此事我已有了定论,谁再敢胡言,我定不饶!”

  见众将神色仍是忿然,便笑道:“大伙儿的心思我明白,都急欲报效我的恩情。很好!我现下就有一桩事,要用镇远全军!”

  诸将听他如此说,忙一同抱拳,道:“愿听调遣!”

  “很好,你们听好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待何爷从福建回来,咱们就准备着兵发台南,去打荷兰红毛!”
  见罗汝才之外的诸将都面露讶色,张伟得意一笑,道:“你们各人都没有想到过么?”

  张鼐笑道:“原以为爷整军备武是为了对抗朝廷,却没想到是为了和荷兰鬼开战。”

  周全斌也道:“正是呢。台北和台南关系一向平稳,没有起过什么争执……”

  说到此处,按大腿一拍,叫道:“每年要给他们银子、白糖,咱们大明天子还没有拿过咱们一文钱,这洋鬼子凭什么?好象台湾就是他们的。”

  摩拳擦掌道:“爷请放心,咱们镇远全军一听说去打洋鬼子,必然是欢呼雀跃,军心士气可用!”

  “甚好!见你们如此,我心甚慰!不过暂且不必让全军知晓,暂且只让校尉以上晓得便是。即便如此,自今日起营门紧闭,内不出外不进,严防走漏风声!”

  施琅在一旁问道:“咱们镇远军后招募的兵士,可能不识不性不能坐船的?”

  周全斌答道:“那自然是没有。都是从近海而来,大半都识水性,便是有少数晕船的,当日来台时,已早已习惯。”

  又问道:“咱们兵发台南,定然是坐船而去了?”

  张伟道:“那是自然,难不成你周全斌有本事从大山上翻过去么。”

  张鼐问道:“若是咱们攻打台南,爷估摸着那荷兰人可有援兵?”

  “若不是顾忌他们在南洋有舰队,我早已同他们翻脸了。就凭他们在台南的两千兵士,能挡的住咱们么。放心,他们的援兵没那么快来。待援兵赶到,台南已是咱们的了。那舰队上能有多少兵士,他们敢上岸么。更何况咱们还有施琅的炮舰,还有英国人在南洋扯他们的后腿。”

  说到此处,张伟转头问施琅道:“那劳伦斯现下就在船上,他回来时是怎么说的,你给大家伙说说。”

  施琅道:“那劳伦斯前番去向上司禀报咱们要攻打荷兰的消息,他那些上司早就想与荷兰人争夺地盘,一听之下哪有不赞同的道理。自他返回后,这阵子英国人与荷兰人在海上已有了不少摩擦,荷兰驻守在南洋群岛的舰队通共有二十艘船,要兼顾整个南洋原本就嫌不够,现下又加上英国人的掣肘,估摸着等咱们打起来,荷兰人也很难调动多少兵力来援,若是他们敢倾巢而动,英国人便去抄他们的后路。若是

  小规模舰队过来,凭咱们台北水师尽可抵挡的住。”

  堂上诸将虽说没有经历过实战,到底有几个本就是干着刀头添血的勾当,静默半响,冯锡范疑道:“这说了半天,英国人并不直接派兵来台?”

  罗汝才至此方开口道:“这些英国人狡猾的很,绝不可能为咱们冲锋陷阵。”

  张伟点头道:“这话没错。谁都不是傻子,我们想要全台湾,英国人想抢荷兰人的地盘,台湾有我们和荷兰人,他们也知道打不了这台湾的主意,那人家凭什么来给咱们拼命?想要好处,就得付出代价。他们肯帮咱们牵制南洋的荷兰人,就尽到了盟友的责任啦。”

  说完正容道:“今日我来,就是要知会你们做好准备。冯锡范,你领金吾卫一营的将士,协同台北镇巡捕营,镇守台北。罗汝才也留台,严密监视各方的动向。其余人等,率三卫五营一万人,连同镇远水师、飞骑卫,准备好火药、铁丸、炮弹、被服帐篷、疗伤医药、做好速攻不下围城的准备。诸位,都明白了么?”

  “末将听令!”

  节堂内诸将同声应诺,张伟环视左右,目视着自已手下这群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将领们,从寻访周全斌起,历经数年,终于在麾下聚集了这批明末英杰。周全斌沉稳干练、刘国轩勇猛非常、冯锡范处事精明、其余张鼐、张杰、罗汝才也都是万中选一的人才。现下虽说不上是账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到也说的上是拥有了精兵强将了。

  想到此处,奈不住心头兴奋,向诸将笑道:“虽说这营中不方便饮酒,不过今晚破例让大伙喝个痛快,就算是誓师酒!”

  诸将都年轻气盛,哪有不好酒的道理?张伟此言一出,诸将顿时鼓噪起来,立时便吩咐小军准备酒菜,拉着张伟向那厢房而去,张伟见状,方想起自已不胜酒力,虽是后悔不迭,却也是逃之无门了。

  就在张伟在台北整兵顿武之际,何斌却早已随郑芝龙到了福州。安顿之后,郑芝龙便向何斌道:“廷斌,今时不同往日。虽说那熊大人不怎么约束于我,到底你现在身份不便,我可不能贸然便带你去,若是他不同意你们所请,一怒之下或关或是要杀的,那我可没有办法向志华交待。你先在此静候,等我有了消息,再去拜见抚台大人不迟。”

  何斌听他如此说,也笑道:“这自然是正理。哪有贼寇随将军直接去见巡抚的道理,我便在此守候,等你的消息便是了。”

  待郑氏诸人出门而去,何斌差出随从,一人在房内看书等候。,那雕木花窗没有关严,一阵微风吹来,灯光左右晃动,何斌无奈,只得起身关窗,一眼看去,却见窗外墙角处影影绰绰站立着几个人影,猛然间听到那几人正低声细语,凝神细听,却是什么也听不清楚。

  何斌低头想了一会,便拍手叫人:“来人!”

  他一声令下,门外便有亲随家人应道:“小的们在,爷有什么吩咐?”

  “去,出门给我买些的酒菜来。大响午的,也没人来张罗饭食,饿死我了。”

  “是。”

  那家人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何斌叹了口气,也不再看书,转身躺在床上静思。待过了盏茶功夫,便听到门外有人声传来,何斌问道:“是谁?”

  “回何爷的话。适才您命家人出门办事,因郑爷临走时交待,局势不明,务必请何爷在房内稍候,不要出门。便是贵府的家人,也是不出门的好。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人们去办便是了。”

  何斌闻言,豆粒大的汗珠顿时从额头上流了下来,直淌到嘴角犹然不知,干扯着嗓子笑答道:“如此也好,贵管家费心了。我只是想要些酒菜,自酌自饮罢了。从府上拿原也是一样,到是我考虑不周,劳烦大家伙了。”

  那郑府家人笑着应了,自去准备酒菜不提。何斌听他去的远了,方在房内急步而走,双手握拳,心内只道:“此番命不保矣!原来郑芝龙根本无意招安我们,这厮包含祸心,根本就是要借助朝廷的力量搞跨我们!”

  心里虽明白,一时半会却想不出主意脱身,只急的在房内团团乱转,直到指甲刺破手心,一阵刺痛传来,这才突然想到:“脱身之策,只在此人耳!”

  想到此处,便不再着急,只在房内静候,不多时功夫,郑府家人将酒菜送到,随着何斌亲随一共将酒席摆好,便要退出。

  何斌坐在桌前,先是自饮了一杯,见那郑府家人要走,便向他笑道:“何必如此着忙,且坐下与我同饮一杯!”

  那家人笑首回话道:“小人是什么身份,敢同何爷饮酒,没的折了小人的草料!”

  何斌又虚邀了几回,那家人只是不肯,何斌便从袖中掏出一锭大银向他笑道:“也罢,我知郑府的规矩大,不勉强你就是了。这银子你拿去,是爷的打赏。”

  见那家人还要推辞 ,何斌怒道:“怎地,嫌爷给的银子少么?”

  那家人连称不敢,方才屈身行了一礼,眉开眼笑地将银子收了,又向何斌做了一揖,便要辞出。

  “且慢。”

  “何爷还有什么吩咐?”

  “一个人饮酒无趣,你去看看你们郑彩郑爷可有闲暇,就说我邀他来饮上几杯。”

  “小的知道了,这便去请彩哥儿。”

  见那家人去请郑彩,何斌心内打鼓,不断暗祝各路神明保佑,一定要将那郑彩请来。

  过了半响,何斌心内忐忑不安,只如过了半辈子一般,突然见那家人躬身在前,身后有一男子白衣飘飘,风神俊逸,拥有一张英俊而傲气的脸,却不是那郑彩是谁?

  何斌心内大喜,面情上却只是淡然一笑,往厢房门口处一站,向郑彩远远笑道:“难得郑大公子赏光,何斌幸何如之?”

  郑彩见何斌迎上前来,也道:“何需客气。廷斌是客,原本咱们就该接见洗尘。到教兄来邀我,却是郑彩的失礼了。”

  两人在门厅处客气一番,方才相携入席。何斌不提此番正事,郑彩却也是只字不提,两人杯来盏住,只是谈诗论文,闲话先朝典故,不一会功夫便喝尽了一壶黄酒,何斌便道令人再上一壶,那郑彩已是微醺,见何斌令人上酒,便推辞道:“廷斌兄,彩原本便量浅,现下不知不觉间意喝了这么许多,已是过量。彩是不能再喝了,叨扰已久,彩却是要告辞了。”

  说罢不管何斌如何邀留,郑彩只顾要走,堪堪将身站起,便要向门外行去,何斌见状,突然正容厉声向郑彩说道:“大公子,何某突然想起一事,适才却是忘了说了!”

  郑彩闻言大是诧异,问道:“廷斌兄,何事如此重要?若是此番招安一事,请恕彩无能为力,此事一概由我一叔处置,其中细节彩一概不知,也不想过问。若是此一,请恕郑彩仍要告辞。”

  说罢拱手一揖,以示歉意。何斌却笑道:“我怎会在此事用这些俗务来烦大公子。良朋美酒,自是会文的好时候,那些俗事且等明日再说不迟!”

  “那廷斌兄有何大事要与郑彩说?”

  何斌将郑彩一拉,又入了席,方才笑道:“说来当真是稀奇的紧。前阵子台北传来一首词,填的端的是精彩之极,依我的愚见,只怕是宋朝以来未之有的大气度和豪迈词风。与此人的词相比,稼轩词竟不足道!更奇的是,此人竟然未及弱冠,现下便有如此成就,再假以时日,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啊。”

  郑彩原本就极好诗词歌斌,平时里也颇爱附庸风雅填上几阙,现下听何斌如此称道,心内好奇之极,立时便问道:“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填的又是甚好词?为何郑彩从未听人说起过?”

  “郑大公子,你却有所不知。此人正是福州人士,说起来学填词时日不久,是以名声未曾让大公子知晓,他那首词,也是我差家人来福州采买物品时,因此人家中也是生意人家,无意中得见,我家人知道我素爱此道,便抄了来送与我看。我一看之下心中甚是佩服,此次亲来福州,一来是事情重要,亲来的好,二来,也是想拜会这位难得的才子啊。”

  郑彩听到此节,不由得信了八分,此次来福州危险的紧,何斌在台北也是主事之人,如何事情没有眉目便亲身涉险,却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里面。当下心内痒痒之极,向何斌催问道:“到底填的是什么词,廷斌兄可否背出来给小弟鉴赏一下?”

  何斌大笑道:“这有何不可?大公子听好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三十九章 贿赂

  见那郑彩凝神细听,何斌肚里忍不住好笑,便背道:“《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物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

  背完看那郑彩神情,却见他双目紧闭,两手在桌了轻叩,嘴唇微动,显是在复背这一阙词,何斌心中忐忑,不知郑彩究竟觉得如何。

  正自担心,突听那郑彩两手一合,猛拍一掌道:“好词!绝妙好词啊!”说完站起身来,神情激动,在房内转了几圈,又道:“意境,意境当真是高妙之极。真想不出,一个弱冠少年能写出这般意境非凡的好词!”

  将双目紧盯着何斌,问道:“何兄,你可千万不要眶我!这词当真是福州一少年写的么?”

  何斌正色道:“郑大公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差了。我干么要眶你,还有,纵然我想眶你,你觉得这词是寻常人物写的出来么?若真是名家之作,只怕早被传抄天下了,哪能留到今日。”

  “不错。这词虽志趣不凡,到还读的出是年少人的心曲抱负,此人志趣和心胸皆是不凡,若是能罗致在我郑家手下,将来必是郑家得力臂助!”

  “嘿,这可是要和我抢人来着。”

  郑彩笑道:“我不与你抢,你也恐难如意。你那台湾说到底是海外孤岛,我郑家现在已归附了朝廷,此人跟了我们,将来保举一个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哪有和你去海外钻沙的道理!”

  说完拉着何斌的手,急道:“咱们现下就去那少年,我要向他讨教诗词!”

  何斌假意推道:“咱俩都饮了酒,这醉醺醺的,只怕不合适吧?”又打了一个呵欠,笑道:“再说我也乏了,想要歇个响,待明儿我去办完了事,再与你去。”

  郑彩急道:“此番你的事情可不是容易办的!虽然芝龙叔和鸿奎叔没和我说太多,不过你此行可没有想的那么容易。这一耽搁不知道多少天呢!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

  说罢便拉着何斌双手,向外拖拽,何斌无奈,只得笑道:“你究竟也得让我换换衣衫,咱们去拜会才子,可不能就这么家常衣服就去了,在门外等我片刻成不?”

  郑彩无奈,只得先出门等候,何斌掩了门,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前些日与陈永华论文,张伟在一边耻笑,自已硬逼着张伟背了这阙词,只怕是今日别想脱身了。现下虽有郑彩相助,能不能成还是五五之数,无法,也只得博这一注了。”

  当下假做换衣,唤了长随进房,暗中嘱咐几句,便开门与那郑彩向郑府门外行去,还未走上几步,便有那郑府家人上前拦道:“何爷,大公子,老爷吩咐了,现下事情还没有办妥,何爷出去只怕是有危险,还是留在府中静候老爷消息的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办备的,只管吩咐小人去办便是了。”

  何斌还未出声,那郑彩便不奈道:“闭嘴。爷做事要你来多嘴!与我退开,我与何爷去去便回。老爷有什么责罚,我自会同叔父讲。”

  那家人听他如此说,只急着跳脚,却又不敢当面说出要软禁何斌的话来,拼了命的向郑彩使眼色,郑彩一心想去拜会那天才词人,哪曾留意?见他仍挡在身前,怒从心起,“啪”打了那家人一个耳光,怒道:“反了你了!再敢挡路,爷立刻就开发了你!”

  那家人吃了这么一记耳光,心里也是气极,当下咬牙笑道:“成,既然大公子一意要出去,小的们自然没有不依的道理。”

  说罢让开去路,目送那郑彩携着何斌出门而去,打了一个唿哨,在暗中设伏的数十名壮汉尾随何斌一行而去。

  郑彩却不理会其它,只兴致勃勃拉着何斌问道:“那少年家住哪里?咱们是步行还是坐车?”

  何斌笑道:“虽说不远,走路到底还是累的慌,再说走的一身尘土到人家里却,却也是不恭敬的很。”

  “对对,这话很对,我这便叫骡车来。”

  说罢向府前叫了几声,吩咐人去牵了一辆骡车过来,与何斌坐了,何斌向那车夫吩咐道:“到尚书里。”

  郑彩见那车夫不动,喝道:“没听到何爷的吩咐么!”

  那车夫听得郑彩发怒,忙不迭挥鞭驱车前行,向那尚书里行去。何斌自上了车便闭目养神,不管那郑彩急的上窜下跳,就是不肯再讲那少年词人的情形。待车行了半个时辰,正路过那福州府衙,那骡车突地一停,郑彩怒道:“怎地又把车停了?”

  那车夫委屈答道:“不是小人要停,是何爷的伴当把车拉住了。”

  何斌不待郑彩发问,早已将腿一伸,自有亲随扶着他下了车,见郑彩一脸惊诧,何斌冷笑道:“郑大公子,不是何斌欺你。实是你那几个叔父一心想拿我这反贼来邀功,只怕这会子他们在巡抚衙门里不知说我们多少坏话,待那抚台发怒,下令剿灭。就先把我献了上去,杀了祭旗!亏我与张志华一心以为你那叔父想回内地,不欲在海上树敌,好心来招抚我们,却原来是嫉贤忌能,向巡抚告了我们的状,又来哄

  骗我们,当真是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见郑彩一脸不信神色,何斌又道:“此番若不是你带我出门,你当你那叔叔们安排的家人兵丁都是吃素的么。”

  扬眉抬头向郑彩身后冷笑道:“你回头看看,适才那混账带着几十条壮汉跟随了来。郑彩贤弟,此番做哥哥的靠你才脱了身,保住了性命。虽说是蒙哄于你,却也得谢你救了愚兄一条性命。”

  说罢将身长揖,向郑彩拜上三拜,起身大笑道:“走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何斌既然来了这福州,那巡抚衙门便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了!”

  郑彩迷糊问道:“廷斌兄,既然你明知如此,又何苦去抚台衙门送死呢?”

  “嘿,我若去了,还有一线生机。我若是不去,只怕必死无疑!现我就是能逃离你叔你的掌握,难不成我能从福州飞到台北去么。你叔父只是吩咐下人看住我,没有明着翻脸把我锁上,也正是此因此原故,不然的话,就算有你领路,我又哪有这般容易出门!”

  说罢转身,昂首向前方的巡抚衙门行去,那郑彩看在眼里,只觉得何斌虽身量不高,貌不惊人,此时的气度举止,却当真令人折服的紧。呆了一刻,突然想起问道:“廷斌兄,请教那词人到底是不是福州人士?”

  何斌远远回头笑道:“那词是张志华从海外带回,原是一海外才子所作,我也无缘得见,他日若是访得此人下落,一定告之大公子便是了!”

  郑彩闻言茫然若失,只喃喃自语道:“却原来是海外的才子所作,只怕今生是无缘得见了,可惜……可叹啊!”

  何斌却不理会他,只带了十余家人向那巡抚衙门而去,身后远远跟随的那些郑府家丁,见他离抚衙越来越近,因此地是闹市,又有不少巡捕官丁来回巡弋,故而眼见何斌慢步向前,却是一声也不敢吭,跟了几步,又见郑芝龙带着郑鸿奎数人从抚衙而出,正好要与那何斌迎个对面,那家人当时只觉眼前一黑,心内只道:“此番吾命休矣!”

  郑芝龙从衙门出来,却是不料正与何斌迎个对面,心中惊讶之极,却向何斌笑道:“廷斌,你以前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今儿这么急性子,我不是让你在家等我消息么,怎么就一个人巴巴的跑来了,也亏你敢!”

  何斌先不答话,只向郑芝龙兜头一揖,板着脸道:“郑老大,想我何斌跟随你多年,功劳苦劳都颇是立了一些。虽说现下与张志华在台北发展,到底也没有得罪过老大你,何苦一定要坏我的性命?”

  郑芝龙闻言一征,强笑道:“廷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好好的干吗要坏你性命?即便是招安不成,我也敢保你平安回台北!”

  何斌冷笑道:“不必了!芝龙兄何必把我当傻子呢!安排那么许多家人看着我,难不成是好耍的么?”

  “那也是为了护着你的安全!”

  “不必掩饰了。自你到台北,我心中便有不安,只是想来想去,想不通其中关节,适才在你府里,突然见你差人看着我,这才豁然开朗。你亲自来台,一则是取悦熊抚台,二则,也是让我们放松戒备。想你郑老大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与张志华脱离你掌握,又一拳一脚的在台北开创那么大一个基业,现下隐隐然有取代你闽海霸主的模样,你安能不怒?你怎么不想办法剪除我等?不论咱们是否同意招安,你定然会在抚台面前一力诋毁,两边都做了好人,又能借官府之力对付台北,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小弟佩服之至!”

  郑芝龙待何斌这番话说完,方才冷笑道:“不错。想不到我小看了你何斌这个钻在钱眼里的商人!你能脱的了身,又悟通这其中的关节,也罢,我也不必瞒你,此番我却是定了计要对付那张志华。不过你到也可以放心,适才抚台发怒,要我立斩了你,还是我拼死谏劝,才先寄下你这条人命。你随我多年,我要对付的是张志华而不是你,你且随我回去,我自然不会坏你的性命。如若不然,只怕明年今日,便是

  你何斌的忌日。”

  “有劳郑老大关心。只是这富贵险中求,何斌却不想把性命交托到他人手上,是死是活,只管自已搏上一搏,大哥若是行开一步,何斌便托人请见抚台。大哥若一意要为难,那何斌只能敲鼓求见,总之今日一定要见那抚台的面不可。”

  郑芝龙却想不到何斌平日里笑容可掬,言辞和善,看起来如泥人一般好捏,现下随了张伟几年,性格却变的如此强项,见他手中拿着鼓槌做势欲敲,心中思忖了一番,觉得此人进去也不过是速死而已,便冷笑道:“也罢,我好言相劝,好心袒护,你却毫不领情,也罢,从今日起,你我再无情谊,以后是敌是友,只看朝廷的意思。若是抚台下令,只怕我也救不得你的性命了。”

  说罢拂袖而去,暗中留下人手打听消息,回府之后得知原委,自是大骂郑彩不提。

  何斌在抚院门口递了拜帖,又贿赂了门政传话,半响过后,听那院内有人说道:“抚台大人命那何斌进见……”

  何斌听的真切,便将全身上下整饰一番,又令背着金块的两名健壮随从随他一同向那衙门后院而去。

   见何斌带着人往内院而来,却有一抚院中侍卫的旗牌军校迎上前来,喝止何斌一行,又向领路的内院家人怒道:“不晓得规矩么,巡抚大人传见谁,便依例带谁进去,怎地敢把这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也往内院领!”

  那家人听那旗牌官喝斥,到也不慌,向后一努嘴,笑道:“这位何先生说是带了一些家乡土产,他一个人搬不动,总不能就把东西扔在外边?那要是老爷知道了发作下来,谁担当的起呀。”

  何斌见那军校仍是不依不饶模样,心中有数,向身后随从使个眼色,自有人上前,在那军校袖中捏上几下,那小校收了银子,脸色转和,仍是在何斌诸人身上摸上几摸,验明了没有凶器,方才挥手放行。

  待到了内院正堂门前,那领路家人令何斌暂住,自进去禀报,何斌凝神细听,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方听到里面有人咳了两声,尔后听到有人道:“甚好,传他进来罢。”

  待那家人出来传唤,何斌便整衣而进,甫一进门,便见大堂正中正端坐一中年男子,面团团似富家翁,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玉绢长袍,见何斌打量自已,两只眸子射出寒光,嘴角一抿,冷哼了一声。

  何斌突然想起还未见礼,而且自已这般打量这位朝廷要员,实属大不敬的行为,只怪在海外久了,这些礼节之类早已疏怠。当下不敢怠慢,立时跪在地上,嗑头请安,口中道:“草民何斌,给方伯大人请安。”

  “你且起来。”

  “是。”

  何斌至此方向四周打量,见大堂四周分列着锡槊、钢叉、滕棍各两对,这原是京官出外所备仪仗,又见熊文灿左首坐着几位儒生打扮人物,想来便是这位抚台大人的幕僚清客了。

  因熊文灿没有赐他座位,何斌只得原地起身,站在大堂正中,见熊文灿目视自已,便又向他一揖,恭声道:“方伯大人,草民何斌有下情要上陈大人。”

  “你还有什么话说!适才游击将军郑芝龙来同我说,此番他去台,你们出言不逊,举止傲慢,你们那个匪首张伟,居然连面也没露。听他说,你们想自立为藩守,不愿受朝廷管辖,如此你还来做甚?欺朝廷无人耶?”

  说罢手中茶碗一顿,喝道:“来人,拿去!着有司会审!”

  何斌知成败在此一举,眼见堂下侍立的抚院中军已向堂上过来,便要着手擒拿自已,将双手一举,大笑道:“草民请问抚台大人,若是咱们无心归附,却未何要派何某来此?难不成何某的脑袋没事被大人砍着好玩么?”

  见熊文灿不为所动,又道:“何斌虽是贱命一条,在台湾却也是做的主的人物。前任福抚朱大人,便是因剿灭郑芝龙失败丢了官职,不是何某威胁大人,何某死不足惜,只怕闹将起来,对大人的前途不利。”

  听到此处,熊文灿本人尚无反应,眼见那些军校便要将何斌拖出,熊文灿左手处便有一清客笑道:“大人,依晚生看来,还是让这贼寇说说来意的好。”

  熊文灿轻捊胡须,点头道:“也罢。”

  转头向何斌喝道:“速速讲来!”

  何斌将身体一挣,冷笑道:“大人,仅凭一面之辞就下定论,未免失之草率!想我们与那郑芝龙,虽未动过刀枪,不过一向不睦,大人难道不曾听说?”

  “那也是你们的事,和抚局无关。”

  “不然。同样的话,在有心人说来,自然便是不同的结果。比如那台北灾民成堆,整日闹事,小的们成日是不堪其扰,又因台湾一向是化外之区,聚集的大多是悍勇不法之徒,再有台南荷兰人为患,宣称台湾是他们领土,让我们这些在台北垦荒之人向他们缴纳赋税。故而为朝廷计,不方便在台设官立府,只需建卫镇守,以防有贼人造反作乱便是了,如此苦衷,抚台如何能完全明白呢。”

  “一派胡言。听郑芝龙说,你们那里足有数十万人,人丁兴旺,所入丰富,哪有你所说的这般凄惨。”

  “大人,那郑芝龙唯恐我们与他争夺海上贸易之利。故而一心想整死我们,他嘴里哪能有实话!他那日本贸易的航线,一年获利百万有余,故而极是忌惮有人与他争夺,我们在台北已快活不下去,他此番去台,与他商议海外贸易之事,他一口回绝,现下却说咱们收入颇丰,试问大人,这天下谁不知道他郑芝龙走私发家,富可敌国?咱们在台北土里刨食的,能赚几个钱?”

  那熊文灿听何斌如此说,与身边诸幕僚对视一眼,心中都以何斌此番说辞为然,他们自然不知台北有诸般产业,张伟何斌又有往南美的贸易船只,只道台北之众确实只是些流民垦荒。听到此处,各人心内皆是对郑芝龙之刻薄凶横不以为然,又念及他如此富有,三番几次的只是送了几万银子给抚台,至于这些清客之类,所得便是更加的少了,若不是有用的他处,当真是可除之而后快了。

  熊文灿此人,原本便最爱招抚,打仗又费钱,又费力,哪有给几顶官帽子便将悍匪大盗招为已用来的舒服?他自任福建巡抚始,先是招郑芝龙,后任两广总督又欲招降刘香老,待后来奉命镇守襄阳,征伐张献忠,李自成,手下雄兵十数万,他仍是以招抚为主,后成功招抚了张献忠,得意一时。哪知那张献忠假投降,成日贿赂熊文灿以防其疑心,后来在谷城扯旗又反,不多久便又成燎原之势。崇祯大怒,将熊文灿逮系诏狱,后终于砍了他脑袋。此人一生,可谓成也招抚,败也招抚了。

  因见何斌言辞恳切,颇有道理,熊文灿终于点头道:“听来还是有些道理在。不过你们招募了数十万灾民,这也是不对的。内地百姓皆吾皇赤子,你们把他们诱到海外不毛之地,不服王化,早晚必生祸乱!”

  “回大人。台北原有数万人,皆是历年闽人中家境贫苦不能自存者,无奈之下出海寻一条生路。台北虽穷,到底土地肥沃,只要肯踏实苦干,总归有几口饭吃。各人听说那闽南大旱,灾民遍野,因怕家乡亲人受苦,顾而哀求咱们出船出力,到内地把闽南愿意来台的灾民接到台北,还能有条生路。若是留在内地,一则增添吾皇负担,二则怕有歹人在其中惑乱,恐生大变啊。”

  “到了台北就不生变了?狡辩!”

  “台北与内地不同,孤悬海外,原是化外不毛之地。纵然是生乱,又与朝廷何伤?是以张伟与小人之意,只需朝廷给个名义,设卫置所,平时注意弹压,维持着不生变乱就是了。何苦要朝廷多费心力,管制那区区弹丸小岛?”

  见熊文灿脸色越发和悦,何斌又道:“禀大人,那台南荷兰红毛势力越来越大,幸得咱们敷衍的好,每年拼了命的想办法给他们银子安抚。即便如此,他们是勒索不休,若是朝廷设官立府,这银子是给还是不给?若是给,哪有天朝上国向外夷纳贡道理,若是不给,必起争执,那请问朝廷是否能派水师大兵剿灭?若是不能,则受苦的是台北百姓矣。只怕到时候百姓怨恨官府和大人,必生大乱!”

  熊文灿不悦道:“难不成咱们怕那些个红毛鬼不成!”话音甫落,身边众清客便咳个不休,他听了顿悟,立时便改口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起争端最好,和睦外夷,也是天朝上国的风范。”

  说到此处,台北建卫之事熊文灿已决心向上陈报,只是顾虑张伟受抚后又割据为乱,心内终是不安,便沉吟道:“你们的苦衷我已知晓,只是这建卫受抚,我却做不了主,必得将此事向皇上禀报。且建卫之事不归我管,终究要福建都司首肯方可。”

  “大人,这便是敷衍之词了。现下福建一省内自然是大人最大,朝廷所派的都司不过是元老亲贵,挂名而已,究竟该如何处置草民等人,自然还是大人您做主。”

  “这可不是胡说么,福建还有那么多的亲王、郡王,什么时候轮到本府为大。若是被巡按听得了,参我一本,只怕我这巡抚就做不成了。下次可千万不可乱说。你们在海外浪荡惯了,我只怕受抚之后,你们不懂官场规矩,得罪我尚没有什么,若是得罪了别人,那可是不得了。”

  “那总得需大人您照应。小人们正是听说大人您的令名,方才决心受抚,总之日后有何行差踏差,还需大人您帮忙才是。”

  “这个自然。那末,就请李老先生现在便帮我草诏奏章,将台北受抚一事详情细细写了向圣上奏报,等候圣裁。至于这位何斌足下,还请在这巡抚衙门暂住,等圣旨来了,再做处断,如何?”

  那姓李的清客听熊文灿如此安排,自然遵命不提。何斌却叫一声苦,心道:“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脱身不得了。这圣旨一来一回便要十几天时间,只能在这巡抚衙门苦候了。”

  当即微微一笑,也遵命不提。后来见各人各自散去做事,何斌便托了熊文灿身边管家,于晚间悄悄于熊文灿书房入见,将那千两黄金送上。熊文灿不想这台北来人出手如此阔绰,一送礼便是上万多银子,心中狂喜,立时便改了称呼,口称何贤弟不提。那送到北京的奏章,也令人写的分外卖力了些。那天之后,熊文灿便对何斌高看了几分,平日里有闲暇也会请何斌饮酒论文,何斌又加意奉承,不过十余天时间,就与老熊相处的如同家人父子一般亲热。他平日里出手大方,这抚院上下无一不受了他的好处,又见熊文灿高看于他,各人都是加意巴结,外间人等见此,不知道何斌原是被囚之人,却以为是熊文灿的亲戚子侄一般。

  何斌虽混的得意,到也不敢太过疏忽。安顿不久便偷便派人通传了张伟福州情形,张伟大骂郑芝龙混蛋之余,立时便派遣了数十名精干好手,潜伏入巡抚衙门一旁,只等圣旨一来,若是朝廷不允所请,便立时可以救了何斌逃脱。至于郑芝龙方面,张伟因眼见要与荷兰人翻脸,此时实在不可以多面竖敌,固而双方虽已是撕破脸皮,却仍是刻意避让,台北货物,仍是交与英国人与内地商行代卖,自个儿出手多赚银子的想法,却也是暂时打消了。郑芝龙此次暗害张伟何斌不成,心内却是郁闷之极,加劲儿剿了几股小盗,也是颇受熊文灿的夸奖,便暗中也招募了不少健壮好汉,充实安海,实力亦是日渐膨胀起来。

  几方人等一直苦候了大半个月,一直至十一月底,方有圣旨传回,由绵衣旗校在抚衙正门开读,胼四骊六的说了一通,却原来是同意熊文灿所请,诏命张伟为台北卫都指挥使,正三品,何斌为指挥同知,从三品,其余同知、佥事、经历、吏目等官职,皆由熊文灿与张伟自行任命,具册呈报吏部便是。

  至此之后,张伟便是有了朝廷官职,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高职武官,只是他身处台湾,无人能管辖于他,崇祯肯给官职,亦是因天下多事,招抚一人总比逼反一人的好。

  只是张伟在台北港口又接了一次圣旨的时候,心内暗想:“此事终究是无奈之举,就怕何斌他们得了官位,反到一心为朝廷效命,这可就不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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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四十章 出兵

  待何斌从福州归来,与张伟一起贿赂打发了颁旨的绵衣旗校,原本依何斌的意思,得快些赶制好公服、朝服、常服,然后带陈永华施琅等人至福州保举,一来可以宽熊文灿之心,二来可以振台北士气,然后再攻击荷兰,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何斌原本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后因家境贫寒跟随郑芝龙在海上奔波,凭着心机胆识,终博得了丰厚家财,又随张伟至台北,数年恍惚过来,已是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除了没有正式的官诰,已是尊荣之极。现下又做了指挥同知,虽说只是从三品的武官,见了知府也只是平礼相交,家里娘子早已喜不自胜,已将三品夫人的行头定好,待何斌头顶乌钞帽,身着三品武官的补服,玉带官靴喜气洋洋的返家,当真是恨不得立刻便携着娘子在台北七镇四处逛上一圈。

  他回台三日,除了与张伟一同送走了绵衣旗校,又力言暂缓攻台南外,整日价在府大宴宾客,呼朋换友,又与在台北衙门供职的来台旧人一共商议保举的官职人选。什么同知、佥事之类,这些人到也是不敢想,至于经历、吏目等六七品的小官儿,到是人人眼红。这数日来无数人来寻何斌,叙旧喝茶拐弯抹脚者有之,直来直往索官者有之,撒泼胡闹者有之,据理力争者有之,成日阶在何府中搅闹,何斌初时尚觉得有趣,干脆齐集在府中一同商议,后来见各人吵的不成模样,刚做官的新鲜劲儿又已过去,想起施琅、陈永华根本不见踪影,就连张伟亦是消失数日,心头纳闷,不免自嘲一番,便吩下人备车,偷偷从后门溜出,向张伟府中而去。

  待到了张伟府前,却听张伟家人言道:“我们爷说了,若是何爷来了,便请到镇远军中寻他。”

  何斌无奈,只得又令人驱车赶往镇远军中,他到不嫌跑路,只是在心中暗想“朝廷建的是台北卫所,这镇远军的名号,需得提醒志华,不可再用。”

  不一会功夫马车便驶至军营门前,自有小军通报,不消一会功夫,便有人持着火牌返回,何斌注目一看,却原来是金吾卫的一名司马,那司马见何斌看他,便跪地行了一礼,笑道:“给同知大人请安。”

  何斌一时想不起此人姓名,却知道他是冯锡范带了来吧,为人甚是沉稳干练,乃是冯锡范的得力臂助,便含笑将那人扶起,嗔怪道:“你行礼便行礼,还叫什么同知大人,这官职是哄着朝廷和百姓的,咱们自已干吗也弄起这些来。下次千万不可如此。”

  那司马咧嘴一笑,回道:“这到不是小人们做怪。是张爷有令,待同知大人来了,一定要以官职相称。”

  何斌听得那司马如此说,虽面情上仍嘻笑如常,肚里却道:“张志华这可算是着人损我了。”

  当下便不再多说,便令人将营门打开,等了半响,却见那营门分毫不动,何斌怒道:“怎么回事,为甚这营门半日不曾打开?”

  那司马见何斌生气,立时便敛了笑容,答道:“回大人的话,张鼐将爷有令,除持有火牌印信之人可进军营,其余人等皆不得入营。大人若是进营,需下车独自步行。”

  何斌闻言气极,心头如被火油烹煮一般煎熬的难受,一阵阵烦闷之感袭来,差点儿便要挥手殴击那司马,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向那司马冷笑道:“很好!那张鼐还是我看着出息起来的,想不到现在当真威风的紧,军令一下,令行禁止,若是有一日令你们砍了我的脑袋,只怕你那腰刀立时便挥到我脖子上了吧?”

  见那司马坑哧坑哧不敢答话,何斌跳下车来,怒道:“亏我还是什么鸟同知大人!头前带路,我看看张志华如何向我解释!”

  那司马不敢多嘴,小心翼翼带着何斌进了营门,立时派小校飞奔去通知在营的张伟知道,待张伟迎上前来,何斌已气忽忽行至节常门前。

  见张伟仍是身着庶人衣袍,身后施琅及镇远诸将皆是身着普通皮甲,唯有自已已换了大明的三品武服,原本兴师问罪的心,却突然冷却下来,想一下自已却是太过热衷,被他顽笑一下到也无妨。

  张伟却不知道何斌原已动怒,见何斌身着崭新官服,乃上前笑道:“同知大人来啦,小的们可是有失远迎。”

  何斌原已熄灭的怒火立时被张伟点燃,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手指向张伟,口中喃喃念道:“你好……你好!”

  张伟见他情形不对,忙正容道:“廷斌兄,这是为何?”

  “为何???”

  何斌咆哮着道:“我何斌是有些热衷,不过同意归附朝廷也是你张志华同意之事,何苦如此取笑于我!想我在福州冒了性命危险,难不成是为了今日被你羞辱么!”

  说罢拂袖转身,便欲回头返回镇北,张伟大急,忙拉住了何斌衣袖,道:“廷斌兄,你我相交数年,难不成几句笑语便生小弟这么大的气?”

  “几句笑语?”

  何斌转头怒道:“在那营门处你便命那金吾司马取笑于我,然后又挡我的马车,令我步行进营,折辱于我,现下又当着诸将的面取笑我,志华,你此番未免太过份啦

  !”

  “金吾司马如何敢取笑你?”

  张伟怒道:“来人,适才是谁在营门处值班?”

  “不必装腔做势,不是你令他唤我同知大人么,这不是取笑是什么?”

  “唉呀!兄误会大了!这确是我之命令。不过却不是为了取笑于你,是即日起,军中所有人等皆需唤我为指挥使,唤你为同知,待我们保举施琅为同知,张鼐

  、周全斌、刘国轩、冯锡范为都督佥事的呈文批复回来,军中称呼便立刻更改,不得拖延。这番举措,也是为了让朝廷放心,自即日起,也不准再自称镇远军,只准自称是台北卫所军士。”

  何斌听到此处,胸中怒火已熄了大半,虽是身体仍兀自气的发抖,人却已是冷静下来,便又问张伟:“志华,你做的很对。我原也想提醒你快改了这镇远军的称呼。你自已也想到了,到省得我多嘴。只是你在捣什么鬼,干么令人不准我坐马车进来,一定要我步行。”

  “嘿嘿,到不是防你一人,你可曾看到我的马车和其余闲杂人等?”

  何斌回头四顾,整个军营除了军士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平民的身影,狐疑道

  :“这是为何?”

  张伟将何斌手臂一拉,笑道:“别急别急,我们刚从节堂会议出来,原本要通知你来,不料你这几日忙的昏天黑地的,就没有喊你……你反到自已过来了,也好,这便同我们一起去看火炮!”

  何斌听得张伟说他“这几日太忙”,禁不住老脸微红,便任由张伟一拉,向那营北的放置火炮的营房而去,待回头看看施琅,却见他向自已略挤挤眼,故意走上几步官步,何斌顿时火大,向施琅警告两眼……两人这般眉来眼去,不一时便到了营房,待看守小军将营房大门推开,各人便鱼贯而入,只见整整八十门四轮火炮整整齐齐排列在营房之内,何斌诧道:“上回演武还只共有五十门,怎么这么点时间便造成了八十门?”

  “廷斌兄,哪有把全部实力摆上台面的道理!台北炮厂这半年多来拼了命的铸造,好在台北便有铁矿,硝石硫磺之类也管够使用,我又不再要求后装炮弹,改为前装,这样工艺便省了许多事,若不是我坚持要用开花炮弹,改用实心弹,只怕现在一百门炮也铸了出来。”

  施琅此时方开口道:“还有,咱们这些炮都选用优质铁材铸造,不比大明的那些铜炮,重量上便轻便了许多,虽只是千斤左右,射程应该还在三里开外,而且都是花花弹,这一炮打过去,立时便时数十人倒地了。”

  又皱眉道:“尽管如此,一门炮也得配三十匹马,才够使用。现下虽是一直从内地购买马匹,仍是远远不足。”

  张伟道:“此次攻打台南,也不必将火炮尽数带去。只带三十门便够了。此番没

  有办法使用马匹,只得用人力推拉,好在不需行军,多使些人手便是了。”

  何斌闻言诧道:“那你何必这么着急铸出这么许多来?”

  “廷斌兄,咱们去打人家,总也得防备人家来攻打咱们。若是我们在台南得手,却让荷兰人打下台北,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是以,我令炮厂多铸出来,是要在台北港口码头附近,修建炮台。前些日早便令人用米浆大石建好了炮台,只待将这些火炮运去,浇筑好地基,便可以使用了。”

  “那咱们这台北便算是万无一失了?”

  “除非荷兰人从国内调来大兵,不然的话,自然是如此。”

  施琅皱眉道:“有一条大哥你没有想到么?咱们的火炮只是野战用的六磅炮,而

  荷兰人战舰上自然会有大型火炮,射程远在炮台火炮之下,那咱便只是被动挨打,如之奈何?”

  “这我自然是想到。炮台是以坚石铸成,荷兰人的大炮就是先打着炮台,也造不成什么大的威胁,咱们又不想打沉它的船,只待它驶近,方才开炮还击。虽说是被动挨打,到底炮台要比木船结实,只需挡住它们不得靠近就是了。那荷人屡次攻澳,历次皆是败在澳门炮台之下,是故台北建炮台之事,刻不容缓!”

  说完嘿然一笑,道:“我自来台湾那一日起,便无一日不考虑与荷兰人的战事,现下总算是诸事齐备,你看这眼前的火炮,还有隔壁仓库里储备的火枪、弹药,粮食被服帐篷医药,以我训练有素之威武之师,以敌五倍之兵力,此战务必全胜,方能不负我的一番心血,诸位将军,你们可明白了?”

  见诸将无不应诺,张伟又道:“施将军适才也说了,台北水师经过那英国人的帮助,诸般海上航行炮战之法无不娴熟,必能击败荷人水师,襄助咱们的步兵,运兵的船只也已齐备,今夜便令兵士分批上船,待明日一早,便可船发台南!诸将,各自去准备罢!”

  见各人应诺了出门,张伟又向何斌笑道:“现下可明白了?明儿便要兵发台南,今日哪还能容外人进来。”

  “志华,我不是与你说了,待咱们去过福州,再打不迟。”

  “廷斌兄,不是我有意与你做对,实在是将令一发,改期不吉。我早已与诸将打过招呼,待你一回来便兵发台南,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前几日果尉以上校尉以下皆已知道消息,若是改期,士气如何?军心如何?为将者不可朝令夕改啊!更何况福州之事虽重要,到底不过是绵上添花之事,待打下台南,全台尽在我手,那时候再加官进爵,也是美事一桩么。”

  说罢一笑,又道:“至于廷斌兄这几日府内混乱情形,到是值得沉思。咱们这点基业不过是刚刚开头,这便开始摆功争利,将来若是有什么变局,那还不立时便跨了么!依我的意思,这几日所有到你府中要官做的,咱一个也不给,有怨望不满的,难不成高杰的巡捕营是吃干饭的?”

  “我知道了,总之这名义可变,实质仍如当初,可对否?”

  “哈,廷斌兄总算是明白了!做大事者,需防五音惑耳,五色迷目,这官威官服享受起来是好,不过咱们可没到那享受的时候,不可不慎哪!”

  何斌叹一口气,道:“不必多说,总之依你便是了。”
  翌日清晨,台北港口静静停泊着一百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万名士兵连同物资早已在半夜登船完毕。上船之前,才召集所有的果尉宣布计划,由果尉到船上通传所有的伍长,再转达给兵士。

  码头上,张伟负手而立,凝视着眼前的这些兵船战舰,历史在此时已然由他的拨动而改变了方向。原本到待数十年后,方由郑成功率四百余艘战船,近三万人攻台南,现下船只和兵力减少了一半还多,只是这位历史支流的推动者,心中却丝毫不以为意,数量上固然是少了许多,质量上可也高出许多……此战必胜,才是这位初临战场的统帅现在内心的想法。

  “诸位统领、校尉,兵士们士气如何?”

  由于严令兵士说话,明知眼前的这些战船上搭载着满满的士兵,却浑然不知船舱之内那些军士的情形如何。

  “回爷的话,兵士们知道是去打荷兰鬼,虽说初战有些紧张,不过对去打红毛鬼却是没有一个人有二话说。您放心吧,战场上就能看到兵士们的表现了。”

  张伟轻轻点头,笑道:“前面的话也罢了,到是后面那句很对。到底如何,还是只能在战场上看。”

  转头向冯锡范道:“我们现下便要登船,一会你同何爷回去,安排人手役夫整治炮台,封锁码头,镇内的事你不必管,由高杰负责,镇外若是出了什么纰漏,那我唯你是问!”

  见冯锡范躬身应了,又向罗汝才吩咐道:“汝才,你要派出细作留神打探,不论是内地,还是郑芝龙,都得给我留神。有什么变故,立时派人寻我报告,不得怠慢。”

  嘱咐了两人,回头见高杰亦在不远处,见他看来,立时在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来,张伟一见,竟觉得有几分亲切,他此番离台距上次去福州已有数年,此去又是与荷兰人开战,兵凶战危,虽说心内把握十足,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勉强将情绪提起,向送行的何斌笑道:“廷斌请回,请放心,就等着饮我们的得胜酒吧!”

  说罢挥手而别,与施琅登镇远舰,听那施琅下令道:“起锚,开船!”船上顿时一阵忙乱,起锚,绞索,整帆,众水手经英人数月训练,一应事务早就谙熟于心,不消一会功夫便诸事停当,那舰船慢慢离了港口,向大海中驶去。

  张伟不理会这些细务,只站在船头目视着这庞大的舰队,打头的二十四艘运兵船,大半是张伟的飞骑卫,虽说无法骑马,但武艺精良又身着甲胄的飞骑卫,正适用于与荷人抢滩肉搏。还有四百名枪法精良的三卫兵士,兵船伪装成运糖船的模样,待驶近大员岛码头时,便由他们先行上岸,而后以飞骑协同火炮上岸,压制敌方火力,在后续的四艘战列船及十艘小型炮船的掩护下,六十二艘运输船满载着兵士和物资,浩浩荡荡跟随着前行的船只,向那台南而去。

  “指挥使大人,我代表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对您获得贵国政府的任命,表示由衷的祝贺!”

  张伟正沉思间,猛不防听到有人操着蹩脚的汉语和他说话,回头一看,却正是那英国海军军官劳伦斯,因其与张伟联络有功,由东印度公司上报回英国,此人已由上尉升至少校,薪水待遇自然也水涨船高,固而对张伟着实是感激的很。现下见张伟也得了官职,料想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自然也是喜不自胜,现下歔见张伟一个人在船头发呆,便殷勤地跑来向张伟道贺。

  “听说阁下的官职可是贵国的上等军职了,当真是恭喜的很。”

  张伟到是全然不在意自已得了什么官职,那不过是虚名罢了,见这劳伦斯郑重其事,反道觉得好笑,听他不住奉承,只淡淡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谢谢少校先生。”

  见劳伦斯眨巴眨巴双眼,显是很不理解自已的态度,又笑道:“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故而官员也比英国多的多,向我这样的官职,也是寻常的很。不过,阁下的汉语学的不错了啊,这到是真正值得恭喜的,以后咱们沟通便方便的多了。”

  劳伦斯闻言得意道:“这是自然。由翻译沟通到底不如咱们直接交谈方便。”又

  转头四顾,低语道:“再说有不少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张伟赞道:“少校这番见识当真不凡,我喜欢的紧。这样罢,知会你们公司上层,日后凡派人来台湾,都要学好汉语,我日后定个级,过了汉语四级的,除了你们公司的薪水外,我另外发给补助,少校,从这个月起,你便可以每月领五十两银子!”

  “啊啊,当真是万分感谢阁下!待打下台南,我便立刻知会公司和下属,大家伙努力学习,一定能成!”

  张伟噗嗤一笑,不再纠缠此事,因见施琅过来,便问道:“何时能到大员岛附近海域?”

  “明日一早,先让假的送糖船靠近,然后炮船到鹿耳门外水域,将外海控制,等候荷人战舰决战。”

  张伟皱眉道:“这些都还好办,只是鹿耳门水道低浅,四艘战列舰都进不去,无法对台南的赤崁城构成危胁,该当如何?”

  此事一直是台南之战最困扰张伟的地方,当年郑成功攻台,战舰落后,兵器原始,若不是向台南时鹿耳门水道突然涨水,船队得以从避开热遮兰城的炮台,直接从台南的禾寮港上岸,抢夺了荷人囤积的粮食,站稳了脚跟。

  现下张伟虽在战舰及武器上远超郑军,火炮也不比荷兰炮台逊色,但修建了坚固城防的热遮兰城到底是心头大患,他可没有想过自已也能“有如神助”,大股船只直接停靠到台南码头。

  施琅笑道:“这到也不算什么。我与劳伦斯商议过,荷人在大员岛驻扎了一千士

  兵,台南本岛反而只驻了五百人不到,虽说那热遮兰城内有十余门大炮,不过大半是对付船只的实心弹,对人员杀伤极小,待我们打下了大员,用小型的运输船大举进逼,那十门火炮能打死咱们多少人?待咱们上了岸,咱们的火炮可比他们多多啦,是以大哥你不必担心。”

  “不过,若不是这荷兰人重视大员那个小小的沙洲岛屿,而是把重兵布防在台南本岛的话,咱们此仗还真的不容易啊。”

  “荷人现下不过是把台湾当成贸易中转站,那台南是多好的地方,荷人一上岸,便选了一处有淡水河流经过,土地肥沃野兽成群的地方,附近还有不少沼泽,里面都是经年的大鱼,若是有意移民开垦,这些年下来,只怕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啦。”

  施琅见张伟如此说,便笑道:“这荷人如此,不是等同老天把这一块上好的土地送与大哥你么,这可当真是鸿运当头。”

  又问道:“这些年大哥一直派人打探台南情形,却不知道究竟如何?”

  张伟未及回答,那劳伦斯便抢话道:“台南及外岛大员共有普罗岷西亚和热遮兰两座小型城堡,除军人以外,还有荷兰商人、平民、医生、传教士等两千余人,围绕两座城市,方圆数百里内,住有汉民数万,原住民数万,加起来十万人左右。汉民以农耕为业,闲时渔猎。原住民则完全以渔猎为生,这些年台南卖向海外的鹿皮,大多是原住民的猎物。”

  见张施二人诧异,劳伦斯傲然挺胸道:“当初大英帝国也对台湾感兴趣,是以一

  直在搜集台南的资料,现下有了张伟阁下做盟友,也就不必隐藏什么了。”

  张伟按捺住心中的不悦,将身一扭,向海面看去,只看到船行时那海面上一股股的波浪涌起,湛蓝的海面上不时有飞鱼海鸟掠过,再加上星星点点航行在四周的战船,看起来当真是美丽非常。看着这如斯美景,张伟心内暗道:“此里你们还敢乱打主意,待我控制了整个南洋,看你们还敢不敢!”

  那劳伦斯不知张伟心中正是不悦,他却正是说的兴趣,又向张伟道:“当日我们与荷兰人共同进攻澳门,死伤颇多,还有数十名英国人被澳门葡人扣押,连同一百多荷兰人给他们修炮台,待咱们打下荷兰,可以合作再攻击澳门,赶走葡萄牙人,到时候澳门可以给英国做为租地,东印度公司得到更大更好的发展机会,也必将会重重感谢阁下。”

  张伟听他说起此事,不觉冷笑道:“少校,不要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当初租澳门给葡萄牙人,也是因明朝官员收受了贿赂,朝廷早有收回的打算。这些年你们几次三番的在澳门开战,早有官员报了上去,我现在身为大明的官员,伙同你们去打澳门,我可怎么向上司交待!”

  “啊,这是我的疏忽,我向您道歉!”

  说罢掬了一躬,以示陪罪。张伟却突然笑道:“不不,这没什么。阁下适才的提议,到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有没有商量的可能。”

  “阁下请说,只要有可能,我们必当效力。”

  “你们知道,因为我与郑芝龙的冲突,我不可能做南洋的贸易生意。虽然赶走荷兰人后,我们双方可以通过台南港口加大影响,扩大生意,不过终究是杯水车薪,是以我的意思,是想与贵方扩大合作的规模,一同联手,将荷兰人从整个东印度赶走,你们看如何?”

  “这……请恕我直言,阁下现在的实力太弱,不足以负担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而且,虽然我国也极欲控制东印度群岛,不过荷兰人先来一步,从这里掠走了大量财产,故而在欧洲人称‘海上马车夫’。坦白说,他们的海军实力并不比大英帝国差上什么,是以在我国准备与荷兰爆发全面海上战争之前,我们只能与其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偶尔假扮海盗抢抢他们的商船,若是想打下整个东印度,那非得正式宣战不可,目前的形势,好象是不大可能。”

  张伟点头称是,答道:“确是如此。是以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们主攻,只需在明年继续向我提供战舰即可。”

  又笑道:“我亦知你们为难。前番若不是急着想打开贸易渠道,连这四艘也不会卖给我。说是让我帮你们打荷兰人云云,其实只是想坐山观虎斗罢了。也罢,若是战舰不方便再卖给我,我想请你们公司从贵国招募一些造军舰的人才,我自已花钱打造战舰,这总该可以了吧?”

  劳伦斯初闻张伟又要买船,正在为难,不知如何回绝才好,又听得张伟放弃买舰,只是要提供造舰技师,便概然答道:“只要阁下提供优厚之待遇,我国造船的技师却有的是,我帮阁下去英国本土招募便是。不过,阁下究竟能仿制出怎样的军舰来,这我可不能担保。”

  张伟冷哼道:“我国沿海造船技术并不比贵国落后多少,只是这大型战舰没有造过罢了,待你们提供一些技师,我仿制一下,只怕也未必比你们落后,甚至领先你们,亦不是不可能。”

  劳伦斯闻言讪讪一笑,表面上不与张伟争论,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他眼里,这些东方人也只是会烧些瓷器,纺些丝绸罢了,至于大炮军舰,还是不要乱造的好。

  当下各人又闲聊片刻,便各自回舱休息不提,来日便要有一番大战,自是要提前养足精神为是。

  到傍晚时分,张伟令人用旗语询问了其余诸船的情况,方入放心入睡,原以自已

  必将辗转难眠,却不料一挨枕头,便已是两眼一黑,睡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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