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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玄幻小说《大汉龙腾》作者:淡墨青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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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0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六章 北伐(七)~

 

  殿角处放置的金自鸣当当响了十一下,张伟抬眼一看,不自禁伸一个懒腰,向身边侍立的乾清宫侍栉女官迅速走上前去,趁着他双手和前身离开御案,急忙给他换上新茶,又递上毛巾擦脸。

  “承旨何在?”

  承旨女官共四人,正四品,专司为张伟传递指令之用。听得他吩咐,立时有一承旨女官上前,应道:“臣在。”

  她声音晴朗干脆,张伟听的一征,仔细瞧她一眼,便问道:“是皇后派你过来的?到是头一回见你。叫甚名字,出身何处?”

  “官家,臣原本是内史馆侍诏,专司为官家润饰起草诏旨。皇后说官家这里的承旨尚少一人,其余姐妹支应不来,是以派了臣下过来。臣名司马矢如,父秀才,自幼读《列女传》及《女四书》,因家境贫寒,官家招女官时便报名进来。”

  她满嘴的“官家”“臣”,到教张伟听的发笑。旧明规制,太监和宫女称皇帝为皇爷,称太子为小爷,太监宫女都自称奴婢。张伟都嫌其难听,又想起自已来时的年代政府都被称为“公家”,是以仿宋制,命内廷称自已为官家,女官们都称臣。现下除了内史馆挑选的都是自幼读书识字的官女外,其余的女官虽言是官,但大多不过是侍候起居饮食,多半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旧式女子。此时让全宫上下都依女官体制,自称为臣,也是为了培养这些女人为官的自觉。

  听她回答的干脆利落,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虽是姿色平常,却也不卑不亢,不似寻常宫女,听得张伟问话就胆战心惊,不能自已。

  “甚好,你对答的很好。现下你过去东二所传旨,命值班的侍诏将这两道旨意润饰拟好,明早便交给内阁值臣明发。”

  “谕内阁:内阁协理大臣、户部尚书、署理海关税赋尚书何斌公忠体国,办事勤谨甚得朕心,着加授太傅,钦此。”

  她虽心里吃了一惊,却并不敢多话,又低头看另一张:“谕令:内阁诸臣不必亲领部务,着各大臣举荐推举大臣推任。钦此。”

  见司马矢如低头疾步而出,将那两道诏谕拿着匆匆而出。张伟满意一笑,又低头看几案上的军报。

  周全斌与张瑞一直没有与明军主力接战,明军虽然每战必溃,然则其主力并未大损,江北的司闻曹探马又有消息,道是崇祯皇帝听闻张伟称帝北伐,一则大怒至吐血,二则拼力调集北方兵马南下,准备在中原地区与汉军决一死战。此时的山海关总兵已由二十出头的吴三桂暂为署理,其余吴襄在宁绵一战中被清兵俘获,被迫与祖大寿一齐投降。若不是山海关的关宁兵精锐都是吴氏家兵,只忠于吴氏家族,二十来岁的吴三桂绝无可能接任总兵一职。此时崇祯皇帝输红了眼,一时间竟顾不得满人时时刻刻想着入关一事,竟下诏命吴三桂止留部分老弱兵丁守关,其主力三万精骑并十余万口男女百姓全数入关,在畿辅一带安置。

  消息来源到此时却被纷乱的战火打断,京师戒严,南北交通断绝,走私商人们可以不在乎被明军当成间谍的危险,却不能无视头顶汉军射出来的炮弹。再加之战事一起,四处都是败退的明军溃兵。这些溃兵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当真是比土匪强盗更危险几分,是以自战事一起,南北交通逐渐断绝,便是京津海路亦是不通,江北明军如何,竟是渐渐失却联系。

  张伟研判着眼前的这一张张军报,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只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依着崇祯的性子,断然不会允准这十余万明军不战自退,做保存实力之举。松绵之战,若是缓缓进兵,纵是不能得胜,也不会惨败;明军解救开封之围,也是崇祯拼命督战,致有朱仙镇之败。朝廷言官亦是对前方战事指手划脚,不依不饶。什么劳师费饷,畏敌不战,种种大帽子扣将上去,皇帝也是动辄对督师大臣以免官、下狱、杀头来危胁,又有哪一个督师大臣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不住的丢弃国土,畏战不前?

  心中猜度不已,却只是不得要领。因提笔写道:“览毕知悉,今虽明军主力尽退,以不敢战,然则其主力未损,尔等不可轻师冒进,遇敌不可浪战,总归待江文瑨攻拔凤阳,与尔等会师一处,其后三人合师,再言其它。”

  写毕,放下毛笔。轻吁口气,这才觉得满身轻松,起身步下御座,向着侍立在旁的司膳女官白沉香笑道:“上饭来。”

  那司腾女官微微一躬,轻声拍了几下,见殿外有人探头探脑,便轻声道:“官家传膳。”

  一队队司膳司下辖的宫女们先入大殿,将长桌摆好,然后手捧食盒,提至桌旁,然后方端出一份份由银碗装置的菜肴,将菜边放置的银牌一一取出,再以干净银针一个个试探完毕,方才由白沉香向张伟禀报道:“请官家用膳。”

  张伟用眼一扫,却见林林总总的各式菜肴摆满一桌,因沉了脸道:“何必如此奢靡?”

  “此是依尚食局所新制的御膳食单而做,臣等并无逾制。”

  “罢了。着尚食局重订食谱,总以清淡补身为要,不必如此奢靡浪费。”

  口中虽如此说,却也着实被眼前的各式精致宫廷菜吸住眼球,忍不住一直打量,却有大半的菜见所未见,更别说叫出名字来了。

  白沉香见他如乡下土佬儿般左顾右盼,扭捏不肯下筷子,知他并不认识。便轻笑一声,向他道:“官家,这些膳食都是尚食局千辛万苦自北京和南京御膳房的存档中寻了来,又特意寻了不少北京御膳房的大厨前来,这才是正经的御膳。以前做的,都是敷衍那些南京留守太监们的,哪能和这比呢!”

  说罢,又指着一盏盏银盘道:“苹果猪肉一品、糯米鸭子一品、万年青炖肉一品、燕窝鸡丝一品、春笋糟鸡一品、鸭子火熏馅煎黏团一品、燕窝火熏氽鸭子热锅一品、肥鸡鸡冠肉一品、羊肉丝一品银葵花盒小菜一品、银碟小菜四品……”

  她正说的口舌生津,心内极是自豪,眼前这些膳食虽不是她亲手制成,却也是司膳司的功劳。却听得张伟沉声道:“制御膳菜谱一事,除了尚食局的意思,还有谁插手其中?”

  “回官家,尚食局原本不得吩咐,到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到是前些日子查肃外朝与内廷时,黄相爷和郑相爷,还有几位尚书侍郎大人,都说官家的食谱太过简陋,没有天家尊严风范,需好生制定,以为万年垂范才是。”

  张伟冷笑一声,命道:“将这些全撤下去,赏给随值的女官们用了。只给我留几样小菜下饭就是。”

  见她还要说话,又道:“此事经我吩咐,不要再争。食谱菜单一事,你去请示皇后,例如从前为好。”

  他虽也欲遍尝美食,却是强自按捺下心中欲望。冷眼看着这些宫女又将膳食撤下,心中冷笑,想道:“若说是恶意,到也未必见得。左右不过是想讨我的好罢了。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怪道古人帝王很难慎始慎终,因为拍马奉迎之人,当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在。即便是心腹大臣,倚为腹心,也无不想在小节上奉迎事上,以博上宠。即便是数百年后,又能好到哪去?”

  张伟在心中嗟叹一番,自回坤宁宫柳如是处歇息去了。那批示乃是军务,却是连夜送将出去,由专使送往周全斌及张瑞军中。

  此时两人却已是合兵一处,共同屯兵准安城内。准安乃是苏北的名城大镇,明清之际的漕运枢钮中心。此时黄河尚未改道由山东出海,而是直入准北,夺准入海。是以这准安一地虽然地处平原,却是沟渠纵横,水患不断,饶是土地肥沃,人民勤劳,遇着大水,却是连温饱也难。

  接着张伟手书之后,周张二人立时在原准安知府衙门内聚集众将,将张伟手书给校尉以上军官传阅完毕,方差人拿回存档放妥。

  张瑞与周全斌对坐于厅内东西两侧的梨木太师椅上,见各人都看了手谕之后,便皱眉道:“此次明军打的很是狡猾,咱们渡江之时,原以为明军必定抵死相抗,谁料在江边的尽是些乡勇防守,明军大队望风而逃,根本不与咱们接战。若是放手让咱们猛攻,只怕这会子都能打到济南了。”

  “没错,现下准安周边的沭阳、宿迁、东海各县都在咱们掌控之下,与海州汉军已连成一片,明军主力一路退缩至徐州、兖州;一路往援河南,往援驻守开封。咱们只需直入山东,击溃山东明军,尔后与江将军的神武卫军合击河南,中原一战而定天下。何必在此等候江将军攻克凤阳,然后大军直往开封?”

  张瑞侧目一看,却见是新调入不久的飞骑卫尉沈金戎,见他一脸桀骜不驯,显是对自已甚至是张伟的布置都甚是不满,因喝道:“上官们议事,哪有你插嘴的份?来人,叉出去!”

  府衙正堂外却有的是侍候的亲兵,听得主官吩咐,立时暴诺一声,便待进来拿人。那沈金戎冷笑一声,起身便行,竟不待亲兵们来动手。

  张瑞颓然一叹,捧起茶碗来猛喝了一口,气道:“他奶奶的,再这么熬下去,军心都不稳了。传令下去,沈某扰乱节堂,罚俸一月。”

  他虽是被这沈金戎气的无奈何,大骂他狂悖无礼,却也是知此人心中有些计较,并非无能之辈,是以怒气虽盛,也只是罚俸了事。

  周全斌却是不动声色,只淡然一笑,立即岔开话题道:“却不知道文瑨那边如何。咱们到不如派一支轻骑过去,与文瑨形成包抄之势,以防着城内明军不战而逃,如何?”

  “文瑨也曾有此意,到是陛下说凤阳乃是明朝中都,皇陵所在,明军敢弃扬州等处,却断然不敢不战而弃凤阳。”

  “虽是如此,还是派一支兵将过去,以策万全的好。”

  张瑞见他坚持,自已却也觉得如此甚是稳当,因笑道:“如此,便依你就是。你军中并无多少骑兵,这支兵派少了无用,还是由我军中派人过去便是。”

  昂首令道:“将沈金戎带回来!”

  那沈金戎虽被他下令撵将出去,然则军议未完,他却也不敢擅离。此时听得传唤,便急忙入内,叉手向两位大将军行了礼,然后便低头不语。

  张瑞先向他斥道:“小子无礼,竟然敢在军议场所胡闹。若是当年在台湾时,只怕你屁股都被打的稀烂。”

  见他虽低头不语,却仍是一脸不服气模样,张瑞便又训道:“你只看了几本兵书,便谓天下无人?只看得眼前明军好打,却不知螳螂补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么?打仗打迷了心,就只知猛打猛冲,这样下去,左右不过是个黑旋风李逵罢了!”

  这话却正是张伟在他临行前交待时所言,周全斌在一旁听的真切,见他此时却拿这些话来训斥部下,立时掩不住笑意,忙端起茶碗遮住了脸,这才罢了。

  沈金戎初时还不服气,待听到后来,心中却有一丝明悟。他也是极聪明自负之人,虽然是因其位卑职低,没有什么全局眼光,此时被张瑞一点,到也恍惚间有些明白。

  张瑞见他神色,到也颇觉满意,此时此地却也不便多说,只令道:“你既然想战,那么就由你带五千精骑,往凤阳方向迂回哨探,遇着小股明军,可自行接战,不必禀报请示。与江将军接头之后,一切听他指挥行事!”

  沈金戎听得有仗可打,立时忘了适才日小委屈,忙屈膝一礼,抱拳道:“末将遵令,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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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61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六章 北伐(八)~

 

  自节堂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沈金戎回到本部驻地,传令属下诸校尉、都尉来见。日前刚下过大雨,众将自各处赶来,牛皮军靴上沾满泥巴,就在他的大帐外寒暄问候,让各自的亲兵拿着短刀削去厚泥,又使劲在帐外的草垫上擦上几下,略干净些,便各自报名请见。

  沈金戎却是豪门世族出身,最爱干净,此时见自已原本整洁干躁的大帐内尽是这些粗人丘八甩的烂泥,心中不悦,却只得向他们笑骂道:“甩什么甩,一会子出去还不是一样!”

  各人听他斥骂,便不敢再乱走乱动,只乱纷纷笑道:“大人一向整洁惯了,属下们满脚的泥,很是不恭。”

  “不必如此。到是大家议一议,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他歪斜着身子,往几案前倾,目光炯炯看向诸人,沉声道:“大将军命我将五千精骑,往凤阳一地邀战截击。大将军以重任压在我的肩上,这自然是信我的过,这才下如此命令。诸君都是我的心腹,此次或胜或败,或荣或辱,都在诸君身上。”

  “卫尉大人待咱们一向不薄,咱们敢不效命?依属下之见,今夜好生歇息,明早五更起身,直奔凤阳。那明军坐困城中,咱们虽从后方插入,却也无妨。沿途收拾小股明军,为江大将军游走掠阵,待两军会合,卫尉大人的功劳便是头一份!”

  “正是此理,请大人放心!”

  沈金戎正听的满意,嘴角微微带笑,却一眼望到有一都尉默然不语,并不肯上来做忠勇效力状,因向他问道:“李侔,你说说看!”

  李侔躬身行了一礼,抱拳道:“回卫尉大人,属下位卑职轻,此处都是属下的长官,哪有属下说话的份。大人的安排,属下只管听着就是,再无他话。”

  他虽是说话恭谨有礼,神色如常,两眼内却是波光闪动,显是心中明明若有所思,并非如他所言的那般听命而已。

  沈金戎格格一笑,向李侔道:“李都尉马球打的好,是以陛下亲口允准你由厢军调入汉军行伍。原以为你只是以骑术博击见长的莽汉,这几个月来,一举一动却凛然有大将之风。年纪虽小,却是老成的紧。交给你统带的几百人马,你都管束的很好,军中森严有序,一闻小李都尉之名,军汉们无不垂手而立。今日军议,言者无罪!来来来,把你的想法说说看!”

  李侔听他夸奖,虽有乃兄李岩交待,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喜色涌上眉头,强自按捺之后,又向沈金戎一躬身,答道:“既然大人一定要属下说,那请恕属下失礼。”

  “你说!”

  “张大将军命卫尉大人往凤阳游走掠敌,所为何事?左右不过是担心凤阳明军如同准、扬一带的明军那般,未经接战便溃败而逃。按说,飞骑全军三万人全数往凤阳一带也是该当的。只是又需提防山东明军南下,是以才派大人领兵前往。依属下的见识,此时大雨初霁,道路泥泞,我师都是骑兵,行走困难。大人若是一意往凤阳杀敌立功,只怕有悖两位大将军派大人出战的初衷。”

  沈金戎心中却是明白,飞骑之所以不能动,到不是需防着明军重新集结南下,而是随时提防着关外突发之事。只是此时却也不便明言,只微微点头,向李侔道:“你说的虽是有理,然而大军出动,不与敌接战却远走游弋,这未免说不过去!我沈某受陛下大恩,败家子弟又重复有今日,安能不为陛下效死力?”

  帐内的汉军军官无一不是张伟于泥涂草野中拔擢而出,身受其重恩,听得沈金戎如此一说,自然是大有同感,因一起抽刀呼喝道:“愿以死以报陛下深恩!”

  更有李侔的顶头上司向他斥道:“尔一个小小厢军都尉,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使得咱们陛下亲准你入汉军,你需得老实听令,实心报效,再敢胡言乱语,我定不饶你。”

  见李侔脸色苍白,虽是心中不服,却紧咬双唇并不还嘴,心中大奇。这李侔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却有着如此担当城府,见识手段皆是不凡,当真是令人惊叹。

  当下也不劝解,由着众将将那李侔折辱一番,然后才又布置各人的行军路线,分配军务下达指示,乱哄哄闹将一气,方令各人退下。

  见李侔也随众人下去,沈金戎忙命人将他传回,也不待他说话,劈头便道:“你说的其实有理。只不过我肩负重任,不可以因你的见识就改弦更张。我身为统兵大将,却不能只偏听你一人。”

  李侔不避他的眼神,与他对视,只觉对方眸子直视自已,并不因对视而稍有紊乱。他想起兄长在自已临行前吩咐道:“其心不正,则眸子乱焉。要识人,不要狂纵……”

  想到此处,心里微微一酸,却不知道奉命驻守庐州的兄长现下如何。他自当日在南京校场马球大赛之后,因张伟的赏识而有了调入汉军的机会。原本他不舍兄长,还想留在襄阳厢军之内,到是李岩因知厢军无甚前途,自已不能抛却属下,其弟有这个良机,却也不能放过。因精心挑选了几个自已栽培出来的精干手下跟随,又将其弟好生教导一番,兄弟二人这才依依惜别,自此李岩仍驻襄阳,李侔却因骑术入了飞骑卫,原任副都尉,因治军严谨,操练有方,北伐前方提任都尉。

  却又听沈金戎沉声令道:“你带本部兵马,我再拨给你两百精骑,你带着这队骑兵往河南界内巡游,侦探敌情。明军不肯交战,只顾后退,几位大将军和将军们都心怀疑虑,虽然探得山东境内确有明军驻屯,却不知道是否乃是边军主力。现下明军动向到底如何,仍如雾里探花,这样不成。我飞骑战士都是以一当十的豪杰好汉,五百精骑遇着大股明军自然是不能战,小股万人以下的,却也并不惧他。你可不必过份深入,只需哨探清楚,有什么异样敌情,立时回来报我!”

  “是,属下遵令!”

  见他脸色兴奋的潮红,沈金戎大笑道:“小李将军骑射俱精,勇冠三军,我等你的捷报回来!去吧!”

  李侔躬身向他行了一礼,转身按剑昂首而出。身上的甲叶碰撞起来蹡然做响,不一会功夫,便已声息全无。

  沈金戎只觉得疲惫之极,往座椅后一倒,抚着张瑞赐给的调兵令符,心道:“其弟如此,其兄更是何等的英杰?有了机会,到要见上一见。”

  当夜各营将领督促兵士早早歇息,准备好鞍鞯草料,汉军后勤此时已甚是先进,种种食物多半是制成罐头,到时候稍加煮热便可食用,到不必如同明军那样半夜就得起来埋锅造饭。

  待第二天天色微明,虽是天又降雨,淋淋沥沥小雨遮天蔽日的抛洒下来。虽然雨势不大,却将所有将士身上的铁甲次第打湿。各营的都尉们早就带领着部下纷纷起身装束完毕,待诸校尉清点完毕,这才到大帐去禀报沈金戎知晓。

  “动身!”

  冷冷扫一眼在雨中森然直立的几千将士,沈金戎翻身上马,只吩咐一句,便将马腹一夹,当先往宿州方向驰去。

  沿着准河行了两日之后,落在最后的李侔引领着几百骑兵慢慢脱离大队,往河南境内而去。

  几千骑兵由泗州过固镇,先折向北,至宿州方停。一路上除了偶遇地方士绅的团练乡勇,却并未与明军精兵相遇。虽然斩杀了不少乡勇士卒,沈金戎心中却越发焦躁起来。属下各将见他神色如此,却是不敢怠慢,只越发小心谨慎,四处哨探打听敌情。

  待到了宿州城外,原以为地方官员和守备明军必然闻警而逃。却不料那宿州知府并推官等文官,并着城内守备明军将领一齐上城,分守各城城门。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几门神机炮,见飞骑将士近前则摇旗呐喊,胡乱打炮以壮声威。除了明军将士之外,还有许多乡兵及城内的居民也在城头,虽无武器,却使些砖头土块,飞骑将士离的近了,便动辄有几百人使劲将石块等物扔将出来,虽砸不中,到也使汉军将士不便靠近。

  沈金戎铁青着脸骑马在宿州城外转了一圈,方向属下各校尉都尉们叹道:“我们没有攻城器械,敌人又这么着防备森严,急攻损耗必大,甚至攻城不下。”

  各将面面相觑,情知他说的是实。飞骑以野战为主,甲胄并不厚重,城头守备明军甚多,城头上热气蒸腾,显是备有热油等物。这小小的宿州城池,看来竟要大炮配以肉搏,方能攻克。

  “大人,我们原本便是要往南,这小小城池,就是留下也并无大碍。”

  沈金戎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明朝的地方守官哪有这么尽职的?这宿州城内一无藩王,二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何如此固守?我料其中必有原故。就是城头的明军,也必定不是原本宿州的守备兵马。”

  他沉吟片刻,毅然道:“他们这是要保退路,保粮道!我料凤阳那边,必定屯驻有明朝大兵。战线横亘于神策卫、飞骑及神威卫之间,截断我三军联络。集中兵力,先攻江大将军的神威,倚坚城破神威后,由凤阳往准扬,与山东明军或是合击,或是分于各处固守,可使我全师如陷泥沼。”

  见各人都是脸色苍白,显是震惊于自已的这一番分析,因冷笑道:“他们想的甚美,胆子心计也是够大够狠。只是没有余力隔绝我师,咱们一路飞骑奔来,阻路的尽是些乡勇杂兵,那是因隔绝三军的明军多半是步兵,来不及调动迎击。不过再往前去,阻力想必越来越大,也必定都是些明朝精兵在前。你们说说,咱们是回头报信,还是一往直前?”

  说罢,以目光招视诸将,却见各人虽然神色略有慌乱,却并无一人退缩,虽无一人言声,却已是答案分明。

  长笑一声,招来亲兵头目,吩咐他带二十人火速奔回,知会张瑞等人。待一众亲兵骑马狂奔,往来路急驰而回。沈金戎方向一众属下笑道:“如此,咱们便往南去!”

  “是!”

  四千余骑精锐汉军远离城垣,开始往南方而去。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又渐渐消失于远方天际。站在城头强自支撑,一直指挥着属下严防死守的宿州知府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汗透重衣,双手颤抖。

  命也持械护卫在城头的家人将他搀扶下城,直到了城内的府衙门前,却不进去,提着一口气站在府衙门前,命人拿着手本入内求见。

  “督师大人有命,传!”

  一个中军旗牌官自仪门处跑来,至府衙门正门左侧的角门前将那知府的手本交还,又打着官腔道:“督师大人命尔即刻进去,立刻传见。”

  那中军官浑不把他这五品的朝廷官员放在眼里,他却是不敢怠慢,忙往身后使了一个眼色,自有家人长随急步上前,将一包黄白之物塞到那中军官的袖中。

  用手捏将一捏,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向知府道:“太尊大人,督师大人此时心中甚是欢喜,适才你递本求见,他老人家说你恪尽职守,胆气也壮,很是夸奖了你几句。”

  “是是,多谢中军老爷提点。”

  这知府一诺连声,急忙迈着碎步往后堂而去。一路上却都是督师的标营亲兵,衣甲鲜明侍立于路旁,门禁甚是森严。待到了后院二门处,却又是那中官亲领,方才得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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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62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六章 北伐(九)~

 

  待到了后院正堂的滴水檐下,由旗牌官先进去禀报,命那知府立于阶下等候。他左顾右盼,却见阶下已是站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些总兵、将军之类。他一个也不认识,却也不敢胡乱招呼,只得向人家微微点头颌首,微笑致意便罢了。

  “传他进来!”

  这小小宿州知府的后堂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那中军官入内不久,宿州知府便在外听到里面的督师大人传唤之声。心知立时就要传他入见,忙又略整一个官袍,将乌钞帽扶正,直待中官出门,在阶上喊道:“宿州知府立时入见!”

  “是,卑职遵命。”

  他急忙大声应了一声,一直居于这小小的准北穷州,无甚治绩,整整六年没有升调。哪曾见过如此的大阵仗?一时间慌了手脚,竟向一个小小武官大声应诺,点头哈腰。

  因听到阶旁侍立的文武官佐的轻微笑声,这知府也知道自已当真献丑,鼻子上已是沁出汗珠,当下却也顾不得,只迈着碎步直往里进。

  这后堂原是他接见客人,家常说话的场所,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此时鹊巢鸠占,一入堂内,便看到原本的那些家常摆设、古董字画、长条桌椅全数不见。堂内正中摆放了一个大大的沙盘,正有几个文官模样的官员与将佐围与沙盘两侧,轻声说话议论。正门墙上却悬挂着几柄宝剑,皆用黄绸包裹,显然这便是闻名却未曾见面过的“尚方宝剑”,剑下是长几,上面却放的是官印,也是用黄绸包裹,印旁放置的是一些文书之类,有一张看似正写到一半,毛笔便放在其侧。这显然便是钦差督师十省兵马、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湖广总督洪承畴大人近期内处断军务的场所了。

  眼光右移,原本是摆放迎客桌椅的地方,却是放置上了一张精致卧榻,上面端坐一人,正手持卷宗,凝神细看,却不是洪承畴,却又是谁?

  史书上载洪承畴相貌威猛,并不象一个典型的南方闽人,到似一个北方豪杰。原本于万历年间中了进士,在地方为官,讲究的是居移体,养移气,蓄养官威;待他由一个小小兵备道击破流贼,在陕西全省官员惊惶失措之际他却猛然间大放异彩,由巡抚而总督,继而指挥十几万大军,账下有巡抚、巡按、各道、知府、总兵副将参将等文武官员凛然听命,这么些年过来,其原本刻意做出的高官要员的气质之外,又有了一种带兵大帅的杀气。再辅以他的相貌体征,身份地位,鲜有中下层官员见了他不害怕的。他自已本人也很满意属下官员的这种心态,甚至有意识借助尚方剑和中军标营的气势来使各处的总兵大将们害怕,以便于指挥。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小小知府,他却是并不放在眼里。到也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仪仗,便这么身着便服,戴着头巾于堂内相见。见他战战兢兢跪倒在面前,行礼如仪,又向他高声报了职名,然后便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很满意这知府的行止,适才汉军铁骑绕城之际,因城内有他的总督标兵和各统兵将领的亲兵,再有调入城内守备的万余精兵,他到全然不担心城池被破。然则这个知府并没有劳烦到他,自已带着一众属官,以及城内原有守备兵马,再又召集城内百姓摇旗呐喊以壮声威,就那么轻轻巧巧的逼着几千汉军精骑绕城而去,到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微微点头,略弯一下腰,虚伸了一下手,向那知府道:“郑年兄请起身,不必多礼。”

  郑知府到底又在地上碰了一下头,方才起身,偷偷打量一眼洪承畴的神色,见他脸上略带笑容,显的很是亲切,因开口奉承道:“大人辛苦如此,竟夜宿于此。来日指挥大军,必能连战连捷,敉平叛乱中兴大明。皇上派大人督师,当真是识英才,用英才,学生不胜感佩。”

  洪承畴淡淡一笑,向他道:“学生蒙圣上错爱,敢不奋力招除妖氛乎?”

  “正是,大人身后的这副‘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便是大人风骨的写照,读来令人觉得荡气回肠,当真是……”

  说到此处,他特意做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伸手遮在眼前,做拭泪状。这一番做态终于使得洪承畴忍不住笑意,咧嘴一笑,向他道:“我学生只是以此自况,并不敢受年兄的如此夸赞。”

  笑上一笑,又急忙敛了,咳了一声,向他道:“年兄此次守城,甚有功劳,来日我必奏明圣上,必有褒奖。”

  郑知府忙弯腰躬身,低声道:“总是大人指挥若定,并不把小小贼势放在心上。安居督府如常,城内人心得定,卑职只是恪尽职守,并不敢言立功。”

  “无妨,该居功时也不必太过谦抑。”

  见他还要逊谢,洪承畴不耐道:“此事不必再说。你只需好生把守宿州,待我移节往南,亲赴战场之际,切不可自乱阵脚,遇敌慌乱!宿州、亳州等地,乃是我大军粮草调集的后方要地,切切不能有失。我留有大兵和总兵官,再留有虎蹲炮和神机炮,敌人步兵一时半刻不能来援,骑兵没有火器和攻城器械,甚难攻城,你只需与留守的总兵好生协力办差,此战过后,自有你的大功!”

  “是是,卑职明白。”

  官事交待完毕,洪承畴心计深沉,善于交际。却又改换面容,让那知府坐了,温言勉慰一番,方才端茶送出。

  此事处置完毕,他已是疲累不堪,适才沈金戎领着大队骑兵绕城之时,他虽是不怕城池被破,却很是担心是汉军大队攻来的先兆,又担心骑兵原路退回,回去搬兵,甚或是在宿州附近逗留,扰乱粮道。待得知全数汉军尽往南去,显是那将军判定了自已的打算,是以要突破明军大阵,前去知会江文瑨的神威卫。

  想到此节,他不禁微微冷笑,且不提往南去不远便是明军主力的阵地,还有此番被他千辛万苦带来的半数的关宁铁骑,那队骑兵纵是骁勇,又能如何?况且明军的攻势即将发起,纵是此时被那江文瑨知道,他也是回天乏术,只能陷入苦战之中了。

  “蠢才!”

  他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甚为自负的他,自然不会在心里感受到汉军飞骑的自信和勇力,还有面对友军即将受到优势敌军围攻时的焦虑。至于他所谓的求援和断绝粮道,在沈金戎等汉军将领的眼里,只需要汉军提前有了准备,就是眼前有五十万明军又能如何?只需凭借火炮和火枪的优势击跨眼前的明军,哪里需要什么战术阴谋?一时没有抓到与明朝精兵决战机会的汉军将军们,此时眼见有大仗可打,哪里又能按捺的住。张伟一向用兵正合,不肯出奇谋,也是这群丘八将军们遇敌则战,并不肯仔细思谋的原因所在。

  此次汉军北伐之前,已然是声闻天下。明朝中央虽不能说是耳聪目明,到也有不少东厂和绵衣卫的番子伪装成走私商人,混入南方。虽然收效并不很大,统江南都在议论的事情却又如何打探不出?

  崇祯闻知汉军即将北伐之际,当真是忧患之极,无可复加。待又听到张伟称帝,更是张皇失措,不能自已。

  他在历史上坚决不肯南迁,实则乃是大臣误他,到并不是一心要殉死。还是在李自成在西安称帝之际,眼见北方大局糜烂,便有不少言官进言,请求皇帝南下。实然都云请帝南征,实则是避难以全半壁江山。崇祯却因北宋南迁后丧权辱国,再也无法恢复之事而踌躇难断,不肯答应。乃下旨问内阁大臣并各部大臣,问及南迁是否该行。谁料众臣却也因宋室南渡一事声名太臭,也不肯为皇帝担这个骂名,于是扯皮推诿,都是含含糊糊不肯明言,又将皮球踢回给皇帝。

  崇祯无奈,只得将此事搁置不提。后来有言官请太子赴南京主持大局,他便没好气道:“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且如此不济,孩子家又能做什么?”

  再有当年北京曾经历过数次围城,清兵都是无功而返。而农民军战力甚低,更是不及清兵,他心中有了侥幸想法,觉得事情还不至于败坏至此。谁料李自成自誓师东向,一路上望风披靡,宣府、大同、怀来、居庸关各要塞重镇的守将无一不是出城归降,不用李自成动手便乖乖将城池送上。总因是明朝已然是日薄西山,崇祯帝继位十七年,处置政务失当,用文官则文官贪污,用武将则武将畏死;真正的名臣良将,却又被他自已动手杀戮。待到了李自成建号称帝,一路上的守将乃至监军太监无不觉得大势已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至得北京城下,太监曹化淳献城投降,京师外城迅速丢失,明朝乃亡。

  当日崇祯轻视农民军,心中报有幻想。此时却对汉军的实力知之甚详,张伟经营台湾多年,政治军事无不拿手,汉军东征西讨,原是明军中最精锐的一部,连勇冠辽东的满人都在张伟手里吃了大亏。江南几十万明军,不过数月间就被他荡平全境,两年间江南物茂民丰,政治清明。明朝的名臣大将纷纷归降,却不象农民军拉拢个平常的举人士子都是极难,更别提地方豪强。若是几十万汉军全师挥军北上,却教他如何抵挡的住?

  慌乱之下,除了又下罪已诏,许诺“再苦吾民一年”,剿灭叛贼后必定免赋,期望用这种空头支票安定民心;又下诏赦免农民军及江南叛军叛臣的大罪,除了张伟等人之外,“余者皆不问”。

  在施行了这几个如同痴人说梦般的举措之后,他心中却殊无自信。此时南方已失,便是迁都避难也是无处可逃。无奈之下,便下令弃守山海关,命吴三桂率仅余的关宁兵入关听命,蓟镇总兵唐通也不必守蓟;至于蓟镇、关宁一带的汉人,听其自便,健壮男丁悉数入关。至于清兵会如何动作,如同杀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他却是不管不顾了。

  待接到洪承畴、袁崇焕、卢象升、孙传庭等在陕甘一带督师与农民军做战的各大臣的上书,将他们议定的与汉军做战方略研习过后,虽不赞同弃守准扬,总觉该寸土必争,死守不退才是正理,却因这几人都是他很是信重的能臣,因风云际会后于一处督师,是以有这联名上奏之举。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依着他们的计策,或许还有一线之明,无奈之下,便下旨允准。

  除了留下袁崇焕与卢象升领少部分原九边的明军和关宁兵继续镇守陕西,以防高李二人和张献忠趁乱来袭,其余的明朝精兵悉数由洪、孙二人率领,全部由河南入准北,准备以优势兵力,击退汉军一路,然后会合京营兵和河南、山西、山东的巡抚兵马夹击在准扬一带的汉军,纵不能胜,却也有了力量死守。汉军对后勤依赖过大的特点此时已被明朝君臣知晓,只要能拖上半年,汉军劳师费饷,必然支持不住,到那是或是反攻,或是再行别策,主动权便回到明军这边了。

  洪承畴自入准北之后,立时整饬防备,晓谕地方士绅,四处用钦差关防布置兵力,收拢防线。他也确实很有才干能力,努力之下却也将原本人心惶惶,官员百姓都欲投降的准北整顿的甚有起色。不但可以确保粮道通畅,还成功的封锁了与准扬那边的消息往来。若不是张瑞等人心中有些担忧,派了沈金戎带兵前来,只怕在明军大股进攻之前,汉军将无法得知明朝竟有如此魄力,行此决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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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3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

 

  洪承畴又在宿州又停了两日,会集了陆续赶来的边军将士,传檄命各部总兵陆续向南,他自已带同在陕西与农民军做战时的精锐明军五万人,以总兵猛如虎为中军,总兵白广恩掌火车营,秦翼明等三总兵殿后,拔营起寨,野战大军并押粮车连绵十余里,一同往凤阳方向移去。

  他知道此类战事很难在短期内结束,总是担心汉军断他粮道,又担心北方粮草一时接济不上,或许便坏了大事,是以将粮草次弟备于沿途坚城之内,凡有需用,便可以随时起运,又不必担心从远处搬运时被敌人袭击。

  忙碌了近两个月,他总算在这准北之集集结了榆林、怀来、大同、居庸等九边世代军户的边军强兵,再有陕甘、山西的卫所镇兵,关宁骑兵大部,共十四总兵,十九万人,内有骑兵近五万人,火车营有大小火炮近千门,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骑兵数量,火炮数量,都是当时明军所能动员军队中最精锐,最强大的力量。

  因战事急迫,洪承畴并没有进京陛辞,只是在临行之际,接到崇祯朱谕,谕令他一定不可以拖延时日,相机决断,联合由江北一带撤退的明军速战速决,切不可畏敌惧战,只需将帅用命,士卒效力,以数倍于汉军的精锐明军,又有何惧?

  接谕之后,洪承畴立时修书上奏,表示不管如何,一定会尽心竭力,报效君恩,纵战死而不悔。他又知道明军虽多,战力比之汉军实在太差。就是火炮,他属下的近二十万大军也有千多门火炮。不过都是些虎蹲炮、神机炮,这些都是些碗口粗口径的小炮,打出的炮弹不过是些加大的火枪铁丸,十门火炮只怕也抵不过汉军一门。是以心中忐忑不安,不但没有必胜的把握,反而时时觉得此战很是危险,委实是没有信心。

  待他到了河南商丘驻节之时,汉军已然开始誓师北进,与他预料的不同,汉军并没有一意强攻快进,由山东入河南,而是在发现明军频频后撤,不敢交战之后,反而越发稳妥,并不肯分兵冒进。局势这般发展,使他原本打算在河南与猛攻而来的汉军交战的打算全盘落空。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张伟的交待,汉军之所以不肯趁胜猛追,到不是顾忌明军如何,实则是随时防范着清兵入关罢了。洪承畴不知就里,却在汉军进兵的路线中发觉准北的江文瑨一路离南京、镇江等屯兵之地较远,不似在准扬一带的汉军,身后随时可由驻屯在江南的汉军支援。发觉这个良机之后,他当机立断,立命孙传庭先行往凤阳督战,他自已先赴宿州等处,收拢人心,整饬军务。待一切就绪,原本担心准扬一带的汉军主力往攻准北,与江文瑨一部互相策应,却发觉对方只是仍只是在原处不动,只是往北扩张,并没有往西面来。

  大喜过望的洪承畴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在他看来,汉军战力再强,也无法抵挡四倍于它的明军攻击,再加上凤阳乃是明朝中都,自从前几年被流贼攻破之后,又重新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重修修筑,以坚城利炮精兵强兵镇守,城内粮草充足,足可支持一年以上。汉军攻城不下,城内外的明军里应外合,打城下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则大局可定矣。

  他与丁启睿等督师前线的文官统帅不同,自恃身体健壮,并不喜欢在平日行军的时候坐轿或是坐车,而是在他的中军标营和亲随家丁的护卫下骑马而行。明朝凡是文官出为督师,都会在家乡宗族里选取健壮族人以为亲兵,这些人一则是亲戚乡人,二来用银子喂饱了的,战时卖命向前,逃时决不会抛弃主帅先逃,是将帅们用来保命之用,最是信重不过。

  这一日不过行了五六十里地,全军上下却已甚觉疲累。就是洪承畴本人成日骑在马上,也很觉得乏累。只是军务繁芜,却是很难歇息下来。他属下的亲随们还在为他搭建大帐,他便已经在原处坐定,命人摆下了文案处断军务。过不过一会,天色就暗将下来,亲兵们点起火把站在他身后为他照亮。待帐篷搭好,中军的伙伕头目前来请示,问他是否要现在就用饭。

  他沉吟片刻,用威严低沉的嗓音唤道:“来人!”

  他的亲兵头目知道唤的是自已,立时跑过来跪下,恭声道:“督帅有何吩咐,小人立刻去办。”

  “去唤猛如虎过来。”

  “是!”

  那亲兵头目站起身来,很是小心的倒退着身体退下。然后立刻叫了几名小兵,分头去前面的大军阵中去寻延馁总兵猛如虎。

  待那猛如虎依命赶来,洪承畴已然用过晚饭,在帐内继续批示公务。猛如虎在外帐大声报了职名,又在外面静候了一柱香的功夫,方听到里面咳了几声,听到洪承畴命道:“请猛总兵进来。”

  虽然等了这么许久,这猛如虎却并不敢有何抱怨。待听到唤他进去,立刻站起身来,入帐之后向洪承畴跪下行礼参拜,待唤他起来才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洪承畴的御下之道乃是对文官较为客气,对武将就很严苛,稍有过错就遭训斥。甚至丢官罢职还是小事,他初任三边总督之时,就曾经用尚方剑处死过三鼓不到的参将。所以这些武夫对他很是畏惧,并不敢稍有怠慢。

  洪承畴看着他很是恭谨的站在帐内,垂着手等着自已吩咐。心里很是满意,却不敢稍加姑纵,只沉着脸道:“两日后便与先期到凤阳的大部会合,此番会战,各部大多来自九边,只有尔等是由各省抽调而来。”

  见猛如虎要说话,他呆着脸道:“不是说尔等不如边兵精锐,毕竟皆是随我征战多年的宿将,奋勇效力多年,我很是信的过。”

  “末将遇督帅知遇之恩,此番与贼合战,如虎必定督促部下拼死向前,以报圣上与督帅大恩!”

  “甚好。本督要的便是你这句话!此外,必要与其余的各总兵和衷共济,都是为了国家效力,切不要抱定与人抢功,保存实力的念头!”

  “是,末将并敢如此。都是朝廷兵马,哪一路受损都是朝廷的损失。末将的兵也是朝廷供养,并不敢有保存实力,拥兵自重的念头。”

  “若有,我也决计不能饶你。尚方宝剑,正是为你而设!”

  “是是!末将决计不敢!”

  “如此,你的功劳情份我也会如实上奏,封候之赏,亦有可能得之!”

  到了此时,洪承畴方才满意。因为部下良莠不齐,有边兵,有卫所镇兵,虽然都号称是各省精锐,其实其中很有些兵将并不能战。而杀良冒功,四处劫掠却很是拿手。到了战阵之上,遇强敌则畏首畏尾,情形稍有不利就抢先而逃。这都是明军的宿疾,洪承畴能力再强也是无法。然则此番做战实在关系太大,不但是他本人的生死荣辱关系所在,甚至是明朝存亡的关键,所以这几日他每天都召见各总兵副将,谕令一定要保有军纪,甚至又处置了几个桀骜不驯的大将,以做敲山震虎之用。至于孙传庭那边他是放心。孙传庭之部多半是边军,多年在一起配合做战惯了,战力纪律都强过各省班军,再有孙传庭为人自负,刚毅果决,也很有能力手腕。在他治下想必各总兵副将都并不敢有何异动,只需他两人竭诚合作,把这群丘八镇住,让他们拼死效力,督促着部下死战,此番战事就很有可能得胜。

  将猛如虎训斥告诫一番之后,洪承畴本欲令他退出,却又突地想起一事,叫住退往外帐的猛如虎道:“昨日那股汉军骑兵该当已与我师接触,其部是败退散走,还是突破往南,此时孙督帅并没有派人来报,或许他们还在相机而动。你派出一名副将,领着几千骑兵前去寻找,若是他们还没有与我师接战,就知会孙督帅务加小心防备,不能让他们寻得空隙逃窜……去吧!”

  猛如虎被他一番揉搓,当真是又惊又惧。洪承畴的什么“封候之赏”他是想也不曾想过。明朝到了这个地步,国势已经衰微到转瞬即亡的地步,别说并不容易得到封爵,就是此时封赏于他,又有何用?高迎祥李自成等人流窜宁夏、张献忠占据川东,据说朝廷此次能调走大兵,还是张献忠上言朝廷,愿意领有川东之地以为屏藩,不再和朝廷做对之故。局势纷乱如此,猛如虎之流虽然只是区区地方总兵,却也惊觉明朝暮气已重,再难挽回。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木钟,待局势明朗之际,他自然也有自处之道。此时虽尚方宝剑悬在头顶,这自损实力的事情他却是万万不能干的。有兵在手,便是要处置他也要先想想后果。若是自已手下的心腹将士都尽数战死了,到时候他便是无罪,只怕也是个替罪羔羊了。

  想到此处,不禁微微冷笑。想向着督师大帐处啐上一口,却仍是不敢。只招手叫来自已的亲兵,吩咐道:“你到那个河南副将陈永福处,传我的军令,就叫督师吩咐,并中军派出骑兵前去搜寻昨日的那股贼骑,若是搜寻不得,就去知会孙大人。今夜月色尚好,道路可见。要他此刻就挑选人马,即刻动身!”

  见那亲兵拿着自已的令符骑马去了,猛如虎暗地里一笑。想到那陈永福一脸的桀骜不驯,并不把他这个总兵管看在眼里。他此次从河南带来的兵马中有两千多骑兵,很是精锐,猛如虎却也不敢为难于他。此时正好借着督师均令,一则让这陈永福去吃吃苦头,二来若是他打上败仗,却正好能借机收拾他。

  他洋洋得意回到自已的军帐之内,召来几个眉清目秀的亲兵小厮一起饮酒做乐,待酒意上来,便挑了两个功夫上佳的拥入后帐出火去也。明军军中决计不允准带有妇女,各级将帅只好在男色上下功夫,这到也是当时的特色,这猛如虎自然也不能免俗。

  待那传令亲兵赶到之时,陈永福所部将士此时已多半在帐篷里酣然入睡。连日赶路,各人都是辛苦异常,又面临大战,体力不支者最易战死。这些人都随着陈永福征战有年,哪不知道这个道理。是以一吃罢晚饭,各人也不多事,均老老实实钻进帐内歇息。那令兵一到,就扬着头将自已大帅的命令传将下去,也不顾陈永福等人脸色铁青,立时翻身上马,回营寻乐子去了。

  “操他娘的!这猛如虎真不是东西!”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咱们么!将军,咱们不理,去寻督师大人辩说!”

  见那亲兵在黑暗中去了远了,陈永福还兀自呆立原处低头不语。他属下的各参将、千户、都司等各级军官便嚷将起来,一个个气的浑身发抖,只欲去找洪承畴理论。

  这陈永福十五岁便投身行伍,先在昌平当兵,做到都司后回河南老家,这两年一直随着各个督帅四处做战,此时已经做到副将的高位。他性格却不似一般的军人那么直爽,遇事很少激动,无论是什么情况都很能隐忍。

  “总兵大人已然说明,此令乃是督帅亲自下的令。虽然督帅并没有指定哪一部前去,不过想必也是由他安排。你们前去吵闹,不正好给他整治我们的机会?”

  见各人都被他说的不再言语,陈永福叹一口气,向各人道:“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挑选两千精骑,我亲自带队!”

  他手下的心腹将官们自然不依,乱纷纷上前劝说,劝他不必以身涉险。却听他慨然道:“人家五千人不到,便敢冲前我师十余万人的大阵,我们后有洪督师的大队人马,前面是凤阳大阵,难道咱们堂堂王师,就没有人及得上贼兵的勇武么?我陈某不才,却期盼着与他们激战一场,到看看谁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说罢,立时命人挑选健壮勇武兵士随他同去。他的部下军纪甚好,虽然在睡梦中被惊醒,却都并不敢有什么怨言。一个个披上甲胄,翻身上马,跟随着陈永福先小步驰出营地,然后便在月光下顺着大道慢慢加快马速,往南方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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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4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一)~

 

  陈永福率着疲惫不堪的部下直往南狂奔了一夜,待第二天天色微明,已到了新集地界,距凤阳城不过百余里路程。这新集镇上已驻有千多明军,由一个千户官领着,看守些军械物品并巡靖地方。因此地并无甚紧要,只不过预备着将来退兵时以为缓冲,是以这一队明军只是由原本凤阳城内的守兵调拨而来,不但战力很弱,军纪也是很差。

  这两千多骑士虽然疲累,骑术精良者却尽可以趴伏在马背上歇息养神,然而战马奔驰了一夜,却急需稍息回力,饮水喂料。

  甫一进镇,便见到一众明军守卒或是歪斜帽子,敞着大褂晒太阳捉虱子;或是与镇上闲人磨牙闲逛;或是蹲在地上下棋抹牌,散漫凌乱不成体统。

  陈永福也是从下层低级武官做起,到也不觉其怪。只皱着眉头向身边的亲兵令道:“快去寻他们的长官来!”

  他的部下却不似他这般好说话,那亲兵头目带着十余名手下,于镇口外狂飙直入,将那些个懒散明军惊的一路跳起,稍有躲闪不及的,却不免要挨上一蹄,直疼的龇牙咧嘴,喝骂不止。待到了镇口明军把守之地,那一众兵丁哪里还敢上前阻挡,一个个溜之大吉,躲到一边。

  待那千户官被众亲兵带回,这镇上已是鸡飞狗跳,人声喧闹。各人只道是汉军攻了过来,那手脚快的已然收拾停当,准备带着家小躲到镇外山上。

  陈永福虽见这新集镇上混乱如此,却只是不理会,只向那衣衫不整的千户官问道:“你在这镇上多久了?”

  这千户官昨儿与镇上富户们无赖们赌了一夜,因手风甚好不舍离场,赢了百多两银子后已是日上三竿,各人都乌眼鸡似的再难支撑,这才散了场歇息。他正睡的香甜,却被这伙强盗似的明军拖将出来,心中当真是愤恨之极。却因问话的却是一位身着副将戎装的将军,他却不敢不答,只黑着脸打了一躬,答道:“回将爷,小的在此地驻守半个多月了。”

  “日前可能敌军来袭。”

  “没有!”

  “可有敌军路过?”

  “也没有!”

  陈永福见他一脸不耐,略点点头道:“你成日里还不知道在哪里钻沙,只怕是不等人家的马蹄踏到你肚皮上,你也不能知道。”

  “回将爷,小的不归您管,这事也轮不着您来教训。小的若是办差不力,自有上官来责罚。这位将爷若有紧急公务,只管办去,却不要在小的头上做威做福。”

  他被陈永福说的光火,也不理会,将大帽戴上,转身便走。只行了两步,却已被陈永福的亲兵拦住,不放他走。

  陈永福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马鞭向他一指,沉声道:“你若是我的属下,立刻叫人砍了你的脑袋!”

  也不和他多说,只向自已身边的下属令道:“不进镇,全军就在镇外歇息一个时辰,派些人去镇内寻草料喂马!”

  他心里着实烦忧,这新集地处战略要道,却因没有屯积军粮便如此漫不经心。派驻的军队如此,凤阳方面的明军战力如何也不问可知。这一战还没有打,失败的阴影却已笼罩在他心头。他与农民军做战虽然从未败过,当年在昌平附近做军官时,却连接与入侵的八旗军交过几次手,每次都是甫一接触明军便是全师溃败,哪怕是一万人对一千,也是稍一交手便大败亏输,总是因军纪太差,将军畏战,军士惜命之故。此番要对阵的汉军战力和威名都不在八旗之下,这些全无军纪,又没有战意的明军士卒是否望风而逃,当真是不问可知。

  深沉的叹一口气,只安慰自已道:“孙督师与洪督师都是朝廷最有本事的能人,他们治军很严,属下也都肯用拿死战,只怕未必就如同我想的那样。”

  却又想道:“只是那几千汉军骑兵飞上天去不成?这新集是至凤阳的必经之所,难道他们不走捷径,却要绕道而行?”

  他在新集镇外百思而不得其解,却不知道沈金戎其实早已于新集镇外悄然而过,只是小股小股的半夜路过,人马含枚,不准出半点声息。是以新集镇里镇外竟然并不知晓。

  汉军飞骑在凤阳城北连绵二十余里的明军大阵附近已转悠了一天,却只是寻不到明显的防守空隙。沈金戎眼看时日耽搁,唯恐明军即将趁着江文瑨不备发动猛攻,心中又急又恨,却因明军人数委实太多。各处营寨排列的井然有序,犄角相连。他虽然多方设法,却总是不能找到薄弱之处突破。

  “这明军统帅,到也真是了得!”

  昨夜派出哨探的部卒又是空手而回,他又不能多派人手,唯恐被明军发觉。

  “罢了,吩咐下去,各部吃点冷食,不准走动,好生休息。待今夜子时,咱们冲他妈的!”

  “是!”

  他的一众属下立时齐声暴诺,并不迟疑。飞骑乃是汉军精锐之师,这些军官都是百战之余,刀山血海里厮杀出来方有今日。各人在这荒郊野地里躲了这两天,均觉难忍之极。终日不能走动,蚊虫叮咬再有鬼火鄰鄰,当真是憋的一肚皮的鸟气。是以沈金戎一声令下,不但无人觉得他疯狂乱命,反道都觉得合理之极。

  由早到晚,这一支汉军骑兵养精蓄锐,蓄养体力。待到了半夜子时,全部上马,往着由伪装成百姓的探子查出的距凤阳对面汉军营地最近之处,先由前队下马,将明军营寨前的木栅拔去。

  此时前方再无阻拦,不远处的明军刁斗灯火通明,营内隐约传来巡逻明军的脚步声息。

  沈金戎将佩刀一抽,又将挂在马腹的圆盾在左胳膊上系牢,待全数属下均是如此料理完毕,方将手中马刀一挥,当先一骑先冲向敌营,口中大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

  四千多飞骑同时随着他大喝一声,尔后紧随其后,一齐往明军营内冲将过去。近半飞骑将士不管其他,只顾跟着主将直往前冲,凡有惊觉奔出的明军士兵均是瞬息间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其余飞骑将士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四处飞奔飞抛。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明军大营内已是乱成一片,几万明军正是酣睡之际,却是谁也料不到身后突然有大股敌军来袭,一时间兵士四处逃散,将官们喝止不住,自已也是慌了手脚,一个个只能收拢着身边的亲兵护卫,先图自保。待各处火势大起,再也无有人奋力抵抗,各人均是拼命往外逃窜,不敢在这火场内稍加逗留。

  孙传庭此时并不在凤阳城内,却也是在城外军营中处置军务。他已知道洪承畴即将到来,眼见大战即起,各种军务更加繁多,却尽数压在他的肩头。这会子虽然大半的将士都早已入睡,他却仍然在军帐内批复公文,因烛光暗淡很是伤眼,正欲放下毛笔歇息,却猛然间惊觉帐外隐约传来火光亮影,又可听闻到喊杀之声。

  他也不顾身份地位,立时从座椅中猛跳起来,只穿着中衣苍惶奔到大帐之外,向着闻声赶来的中军官问道:“怎么回事?”

  那中军官原本俊俏的脸上也满是惊惶之色,也顾不上向他行礼,慌忙答道:“禀大帅,是总兵王朴大人的大营突遭敌袭,王大人抵敌不住,已经被敌人打败,往赵率教总兵的大营方向逃去了。”

  孙传庭明知道深夜突然被袭很难抵挡,却害怕是敌人大股来袭,因王朴一部溃败而全师皆溃,因顿足骂道:“无用之徒!竟致如此大败,若是坏了我的大事,我必取他性命!”

  见那中军也是一脸惶然害怕神色,孙传庭很是不满,向他怒道:“取我的尚方剑,去赵率教营中,命他立刻整顿人马,迎击敌人。命那王朴立刻回营收拾本部兵马抵敌,若是不从,立斩!”

  那中军知道他御下极严,手段狠辣,动辄杀人立威。忙不迭应了,带了百余亲军拿了孙传庭的尚方剑往赵率教营中去了。

  孙传庭见他不敢怠慢,立刻过去传令,这才稍觉放心。又站在原处往王朴营中打量,只见火光虽盛,范围却不并很广,喊杀声也并不是很大。他又问清了敌袭来处,这才知道并不是凤阳方向的敌人来进攻。他神色严峻,命赶来的总兵和副将们在原处候命,自已只是纳闷:“这一股敌人是从哪里过来?难道事机泄露,准扬一带的敌人攻过来了么?若是这样,只怕是大事不妙!”

  这一夜所有的明军上下都不得睡。那王朴得了命令,当真是害怕之极。立刻引领了几千本部兵往回厮杀,待他赶将回去,汉军早已突破阻挡,去的远了。他指挥着兵士救火,又知会赵率教快些率骑兵追赶敌骑。待第二天天明,点检死伤,却只发现些战马的尸体。汉军来回冲杀,别说是伤兵,就连战死者的尸身也全数带走。王朴原想禀报上去杀敌若干的如意算盘,却也是立时落空。无奈之下,只得先安抚士卒,命属下副将参将们领着兵士重立营盘。自已也顾不上洗漱打扮,顾意仍是灰头土脸的往孙传庭营中赶去。

  待他赶到孙的大营,赵率教却早已带着追击的关宁兵返回,正在向孙传庭禀报。王朴不敢做声,只悄悄的站在武将们的班末,等着孙传庭发落。

  偷眼打量,却见孙传庭的神情却也并不如何难看。只听得他说道:“赵将军辛苦,如此,便请回营歇息。”

  赵率教原本只听袁崇焕的调遣,只是辽东根基已失,此番朝廷严令,却是不得不来。只带了半数的骑兵随同而来,孙传庭因他并不是嫡系,实力却是强横于诸军之上,对他也很是客气,并不如同对其它武将那么霸道。

  此时大帐内外的各级武将都是心中害怕,不知道这孙督帅会如何发作。孙传庭御下甚严,为人威严果决,很是手辣。此次大营被袭,几千敌骑来回冲击,如入无人之境。赵率教追赶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些骑兵绕过凤阳城池,直入对面的汉军大营之内。他若再近得几步,只怕汉军的火炮便立时轰将过来,是以也只能无功而返。各人知道大帅此时必定怒极,没准就会拿谁发作。至于大营被冲破的王朴,却必定是首当其冲。众将看他面无人气,灰头土脸的站在班末,心中都是同情之极,却都想:“此人只怕性命难保。”

  孙传庭待赵率教施礼而退,方又重新坐下,向着众将训斥道:“本抚院自都兵以来,从末有过大营被敌兵冲破一事。昨夜敌骑不过数千,入我十数万人大营之内却如入无人之境。诸将,尔等可知羞愧乎?”

  见众将都是面露难堪,并不能回答自已的问话。他仍是不依不饶,又道:“若不是念在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本抚院必定会请出尚方宝剑,斩杀无能之将!”

  说到此处,他厉声喝道:“王朴安在?”

  王朴正心怀鬼胎,忐忑不安,被他厉声一喝,几欲把苦胆吓破。忙出班跪下,向孙传庭道:“督帅大人,末将有罪,请念在跟随多年,鞍前马后……”

  孙传庭断喝道:“不必多说!来人!”

  他的帐下亲兵料想他要杀人,早便备好绳索备用,听他吩咐立时进来,将王朴按倒,捆了个结实。

  却听得孙传庭喝道:“带下去,责打二十军棍!若再敢因忽懈怠,临阵脱逃畏敌如虎,我定斩你不饶!”

  那王朴当真是意外之极,原以为必将会被带出去杀头,却不料只是责打二十军棍,一时间人头得保,当真是喜从天降。忙跪头认罪,口中念念有辞,感谢督帅饶命的大恩。

  孙传庭也不管他如何,只向着帐内被他震慑的畏畏缩缩的武将们令道:“事机已泄,隐藏无益。况且洪部院即将到来,命我军前移,至凤阳城下连营。待他一到,便向贼兵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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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北伐(十二)~

 

  被汉军突破营防之后,孙传庭很是紧张了几天,一连数日调兵遣将,将战线南移十余里,已是与攻城的汉军公然对阵。

  洪承畴已于半路便得知此事,他因知道汉军骑兵过境,到也并不如孙传庭想象中的那般震怒。两人合兵之后,孙传庭虽不担心洪承畴申饬,却也因大营被人袭破一事颇觉丢脸。他生性极是好强,因着此事便不大敢去见座师。直待洪承畴安顿下来,传檄诸将入见。大战即起,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得扭捏着带着一众幕僚亲随,前往洪承畴的大营拜见。

  他虽然性格有些狷狂,又很自负,并不是很把洪承畴这个名闻天下,威震朝野的尚书总督,太保督师放在眼里。只是洪承畴性子阴柔,很能退让于他,官位远在他之上不提,况且又还是他的老师,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给其相应的尊重。两人都是文官二品,便在洪承畴的军帐里平磕了头,然后又以见师礼参拜,洪承畴自然不肯受他的礼,两人揖让一番之后,方才在帐内坐定。

  “百雅兄,我兄不必为汉军突营的事苦恼。事出突然,蟊贼又纯是骑兵,原本就难以防备。况我师将帅疲玩废事,若不是我兄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实乃国之干城,令学生敬佩。”

  孙传庭初闻他提起当日之事,很觉得有些难堪。心中正在不乐,却听到他的赞誉美言,不但将他立营不当,防守不严以致纵骑冲营逃逸的轻轻揭过,却又将他好生夸赞一番,好象当日若不是他,明军势必全师溃败,一败而以致不可收拾。

  他虽知道洪承畴言过其实,不过是在哄骗于他。却仍是欣喜不已,只板着一张国字脸,向洪承畴道:“老师所言极是!诸总兵副将陋习难改,虽临大战而疲玩依旧,门生气的不成,几次三番想请大令惩戒。总因大战在即,不能动摇军心,待此战过后,若还有不以国事为重,欲私其兵以自肥者,门生总要杀上几个,这才教他们知道朝廷法度!”

  他恶狠狠的说完,见洪承畴微笑点头,以示赞同。于是便扭转头去,用目光扫视着大帐内外的十余名总兵官,还有副将参将等众武官,见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并不敢与自已对视,心中满意,便又回转过头来,向洪承畴道:“请制军大人训话!”

  由自称门生到称洪承畴为制军大人,这便是说私谊叙完,开始正式的说军务。洪承畴也不客气,与会的各文武官员道:“本部院自持节总督军务以来,无时每刻不思我圣上信重之深恩厚德。我大明立国已逾三百年,历代圣天子垂拱而治,恩泽遍及草野,山川雨露皆受圣恩;今上宵旰图治,仁德爱民,并非是庸碌无为之君;是以虽东虏造乱于辽东、陕甘四川流贼为患,逆贼张伟造乱于江南,然则我朝根基深厚,这些逆乱之贼现下看起来气焰滔天,实则我天兵一至,奋力一击,无不望风而逃,无有不克者!本部院自领军日起,从无败迹,这便是我朝深恩遍及民间,人心思治,并不欲从乱的原故。”

  他试图为这些武将打气,是以不肯把实情说出,而是在此大言炎炎,将亡国之象已露的明朝说的仿似眼看就要中兴,而满清和张伟的新汉就如同跳梁小丑,并不足以为他明朝大军的对手一般。其实他督师做战这么些年,到确实没有打过什么败仗。只是大多是与战力极弱的农民军做战,根本没有与关外的满人和汉军交过手。在场的诸总兵到有多半是和清兵交战过,当真是每战必溃,从无胜绩。至于说起崇祯仁德爱民,各将更是诧异之极。各处天灾不断,人民流离失所,皇帝不但从无赈济,反到是变本加厉,将万厉年间的各样加派又翻了几倍,赋税之重,直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摇上天。各将若不是捞些兵血,吃些空额,只怕连当裤子也缴纳不起皇粮,如此重压之下,各地造反起义不断,情形如此,明朝已是日薄西山,没有几天的国运了,这洪承畴身为部院大臣却如此睁眼说瞎话,却当真是教人觉得可笑之极。

  见几个不老成的总兵大将面露怪异之色,洪承畴也知道自已的话很难服众。因咳 了两声,又道:“自然,国家积弱已久,非一两日便可扭转。东虏骑射盔甲都精于我师,南贼火炮火枪又强于我师,尔等与之交战多有不利。是以有了畏敌惧战的心思。”

  说到此处,他声调转高,厉声道:“纵是如此,此番朝廷花费巨资调集了北方数省及九边大军近二十万,号称四十万大军讨贼。对面的贼军不过五万,我天兵是其四倍,还有凤阳坚城可恃,进可以以为支持,退可以盾牌,此战如若不胜,诸君又有何面目再见圣上,又有何面目对家乡父老?”

  他这一番训话很是严厉,与他以前总是以私交和劝慰来鼓励手下将军奋力做战不同。因为不但是京师里有交好的大佬写信,道是诸科给事中对他拖延时日,并不肯立刻与敌决战不满,就是皇帝本人也很有疑虑。朝廷国力衰弱,此次调集了如此多的军队,饷银粮草都是拼命挤将出来,耽搁一天,便是一天的饥荒,所以就是有心容忍,只怕他再不肯决战,皇帝也不能容他了。他手底下的十几万兵还有饷银可得,那山东附近的几个总兵官早就不能得饷,上谕命各总兵就地自筹,其实就是命他们就地抢掠。国势如此,他便是有千条计策,也统归于一个字:战。

  “若有避敌畏战者,斩!不听号令者,斩!贪功冒进者,斩……”

  由中军官背诵洪承畴与孙传庭商议好的十八犯斩军令,洪承畴又将各总兵军一个个叫上近前,交待军务命令,叮嘱慰勉他们一定要好生出力做战。待各总兵官将令牌军令领下,又都大表决心,表示此次做战决不逃跑,也不会保存实力,各人都会督促部下出力死战。

  孙传庭一直端坐于洪承畴之旁,耳中听的真切。待最后一名总兵也行礼退下,他便微笑着向洪承畴道:“老师驭下有方,调配得当。门生看各武官都很肯卖力,此次做战一定能够得胜,门生很是敬佩。”

  “不敢。决战之时,还仰赖百雅兄居前就近指挥,学生于后押阵,此战纵是得胜,我兄也是功在学生之上。”

  孙传庭与一般的明朝士大夫不同,自从带兵之后,就每日习武不缀。是以他虽是文进士出身的文臣,到也有一身的好武艺。在川陕剿贼时,他就经常带着巡抚标营亲自上阵,每每亲手斩杀敌军,勇武之名就是崇祯都曾闻知,是与卢象声齐名的文臣中的勇将。

  此时听洪承畴恭维,他到也并不客气,只是点头道:“来日战事一起,门生必定束甲往前,督促各将拼命死战。老师只管在后押阵,静候佳音!”

  说罢,起身告辞。因决战在即,洪承畴知道他也有很多军务要安排,要与自已的心腹将士再行训话。所以也并不留他,只是亲自起身相送,一直送到辕门处,方才转身返回。

  此次军议还是上午便开始,到孙传庭与各将都全部辞去,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渐渐上来。

  洪承畴静立于大营之内,在高处向着各处眺望。他这营盘原本就是立在这连营的最高之处,此时他极目远眺,十几里的连营依稀全数可尽。几十万的明军士卒在军营内往来奔走,忙忙碌碌。他略一点头,知道是各将官依次回营后开始准备来朝与汉军决战之事,心里很是满意,不免脸上就露出笑容。只是稍站片刻之后,他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立时敛去,只呆着脸看向远方,并不肯挪动半步。

  他身后的中军官并不知道大帅的心思,随着他望了一气,却只见各营里炊烟升起,显然是各处都在埋锅造饭。因向他小心翼翼道:“大帅,请入帐内歇息,一会子晚膳便备好了。”

  “下去!”

  这中军吃他一喝,急忙退后,双手垂下侍立在旁,并不敢再多说一句。其余亲随侍卫见大帅不乐,各人忙都提着小心,眼看就要与敌人决战,若是激怒了大帅,自已的脑袋岂不就是祭旗的上好人选?

  他身后的幕僚都是极亲信之人,此时也多是摸不清头脑,不知道这位制军大人站在这风地里呆望些什么。眼见太阳渐渐落将下去,天色越发黑暗,各人忙了整日腹中空空如也,此处地势高旷,无可遮挡,又是深秋天气,渐渐凉将上来,风扑扑打在身上,更是越发的难受。

  有一杨姓幕客忍无可忍,因提着小心走上前去,向洪承畴道:“大人,未知所思何事?若是有苦恼之处,不妨明言,让大家相帮参详,已助大人思虑不及。”

  洪承畴回头看他一眼,见是一向以知名急智而被自已欣赏的杨廷磷,便点一点头,向他道:“学生适才在想,敌人虽只是五万多人,只是现下已有准备,若是避而不战,只凭着利炮深沟坚守不出,我师人数虽众,却并不能上下一心奋力死战。若是某部吃不住死伤而先溃退,只怕……”

  这杨幕客却是年青气盛,是以极是敢言。因皱眉道:“大人虽不明言,却只是不忍言耳。现下的调派都是以敌兵应战而行,若是果真是敌人坚守不出,只是固守待援,那只怕我近二十万大军急不可下,甚或师老而丧气……”

  大战在即,古人做战最讲吉利,不可临阵而说一些不吉利的话。是以这两人都不肯将话说实,略点一点便停住话头。只是他们身边的这些幕客虽有些是用来以诗酒愉悦大帅,又有些是相帮着写奏折文书,他们并不通军务,到也罢了。其余多半都是洪承畴请来襄助军务的幕客,谁不知道这两人话中之意?明军调集之初甚是隐密,屯兵在凤阳城后数十里,其间战线封锁,是以汉军并不知晓对面明军数量越来越多。况且汉军也是由准南慢慢攻将过来,并不是很急切的行军,因此初时洪承畴的战略方针施行的很是顺利,并无什么让他很担心的事发生。待沈金戎的几千骑兵揣营而过,众人心里已是觉得不妙,待此时这两人议论出来,各幕客面面相觑,都觉得临阵之际,大帅却殊无信心,这当真是不妙之极。

  “大帅,纵是他们请兵,由南京调兵过来也需些时日。那对面的贼兵野战营中能有几多粮草?只要咱们将他们围实了,并不急于猛攻。断了他们粮道,慢慢消耗他们的士气。待贼兵粮尽,到时候便可一鼓而下!”

  “正是。粮道一断,贼人的粮草最多不过支十日之用。由南京遡江而上,至芫湖,由芫湖再由陆上进兵,这需得多少时日?”

  听到此处,洪承畴不禁点头微笑,觉得很是有理。他这番做态一出,各知兵的幕客都纷纷上前捧场,都道:“正是!只怕贼人派往南京请兵的使者刚派出一两天,才行得多少路程?只怕连庐州都不曾到!待南京知道消息,总得调动部队,准备兵船器械,等他们赶到此处,只怕这凤阳城下的几万贼兵已然全数束手被擒!”

  洪承畴终于点头道:“诸位老先生说的都很有道理,咱们就如此办理!”

  见各个幕客都向他微笑,都表现出胜利在握的喜气。洪承畴更觉得欢喜,又向他们道:“纵是如此,也不能由着他们顺顺当当派兵过来。待围定了眼前的敌兵,咱们还要派出一支偏师,往庐州四处游击。敌人后方镇守厢军有不少是我大明江南驻军降军,只怕有不少立时反水的,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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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6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七章 激战(一)~

 

  当下计较已定,洪承畴心中大石落地。也觉得此处甚是难捱,于是不免移动脚步,往自成已大帐方向缓步而行。众幕客自然也是凑趣,纷纷在洪承畴耳边盛赞大帅英明,用兵有若神助,一思一想无不上应天心,下合兵法,当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凡人如何能够抵挡?

  各人谈谈说说,哄的洪承畴眉开眼笑,心中得意之极。他与农民军做战多年,也确实很有才干能力,所以无往而不胜。此时南来,手底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近二十万大军枕戈以待,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上阵搏杀。思想起来,当真是令人荡气回肠,激越不已。

  他被众人簇拥着回到自已的军帐之前,自有亲兵上前掀开帐幕,请他入内。带同着诸幕客入内之后,已有亲兵将酒菜准备妥当。军中虽然禁酒,却也管不到他的头上。

  痛饮一杯之后,他又命身边善做律诗的幕客们在斗方上做诗,以诗纪事。他每有大战,便是如此做派。这些诗文,一来是要在朝野间传诵,让人称赞他洪享九的功劳;二来是等将来息隐归农之后,闲暇无事时把摩观赏,甚至刻成诗集传于后世,也是妙事一桩。

  身边的幕客们做一首诗,他便拿起来观看欣赏。因为多半是五绝七律,写的都是他建功立业,即将为明朝敉平叛乱的文治武功,虽然多半平直无趣,看在当事人的眼中却是别有味道。所以他看的很是满意,一直点头微笑。虽然并不直接夸奖,以防幕友们争风吃醋,引起不和。其实却很难隐瞒自已的真实想法,每看到他喜欢的,便不自禁的饮酒以和,不一会功夫,已是十几杯酒下肚。

  待他醉意醺然,众幕客便一一告退,让他的亲兵将他搀扶着进入内帐歇息,这位在战前自信满满,一心想要凭着不世军功名垂青史的总督大人一躺倒在床上,立刻鼾声如雷,沉沉睡去。至于事情是否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他却也是顾不得了。

  崇祯六年、汉兴元年的十一月初,明军与江文瑨的汉军在凤阳城外四周开始了试探性的互相进攻。沉闷的火炮对射从早自夜,响彻云宵。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火炮弹丸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催毁着它触碰到的一切事物。凤阳附近的百姓早就闻警而逃,多半避入凤阳城内,也有小半在开初便往南逃,躲入汉军的防区之内。不幸留在原地没有逃走的,便在这开始的炮战的小规模的接触中蒙受了很大的损伤。

  “龟儿子的明军此次准备了不少火炮,下了血本啦!”

  神威卫左上将军肖天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将手中的瞟远镜收起。又从身边亲兵的手中接过汉军特有的军用水壶,咕噜咕噜猛喝一气,又大声道:“走,回主营见大将军去!”

  他原是神策将军,汉军新立神威卫,急需一些有经验的将军充实其中,他生性诙谐豪爽,并不为周全斌所喜。便一意上书请求,调了过来。谁料江文瑨表面看起来到也随和,其实性子也很内敛,又比周全赋深沉多智,到让肖天更加气闷。此时又接到主营传来的后撤命令,虽然汉军军纪森严,他并不敢违抗,却只觉得心里火烧一般难受,是以观察一阵敌情,知道暂且没有大战可打,便决意到江文瑨处去讨一个实信,看看这场仗主将到是何想法。

  一万五千人左右的神威左军被安排在战线最前,与对面城墙上驻防的明军犄角之声相闻。明军大阵没有逼近之前,汉军以绝对的优势压的城头明军抬不起头来,并不敢有什么激怒汉军的举动。待近二十万明军主力次第逼将上来,汉军防线开始缓慢后撤,并不与明军大规模的交战,而是借助猛烈的火力延迟明军进逼的脚步。明军也因为汉军火力太猛,而且以守势相峙,所以也并不敢就此猛攻,只是慢慢以半圆的阵形围将上来,试图将整个神威卫全然包围起来。

  时近正午,这一天的炮战已然由激烈到平缓,双方都在让火炮和炮手们歇息,以等傍晚之前新一轮大规模的炮击前养精蓄锐。于是一队队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汉军士兵在稀疏的炮火的轰击下开始后撤。城头上的明军眼见他们后撤,想起围城初所受的苦楚,于是一个个吹呼鼓舞,笑骂连声。

  神威卫因是新立之军,新兵众多。这些新兵虽然愤恨,却也只得忍气吞声,只低着头随着大队撤退罢了。却有一些老兵气恨不过,指着城头与明军对骂。却因为已方正在撤退,到底是气势弱了一筹,并不能很气壮的回骂。再加上明军骂阵有着悠久的历史,其军中能战敢战之士不多,能骂敢骂的兵油子到是不少。骂起人来精彩纷呈,比汉军单调的问候对方娘亲自然是强过许多。

  此时战场上炮击虽弱,却也是有弹丸飞来飞去,轰隆隆的火炮击发声、嗖嗖的弹丸掠空声,再加上双方几万士兵的对骂声,听将起来,到也当真是有趣的紧。只是明军士卒越骂声调越高,汉军声势却越发的低将下去,眼见这骂阵也即将败退下来。

  各人都是垂头丧气,只觉得凤阳城头高在挺拔,坚不可揣,自已这一方败退下来,是否还能重返此地,到也是当真难说的紧了。

  江文瑨其实并没有留在大营之内。他下了收缩防线的命令之后,便带了众将随同,往左军驻地前来查视,此时见得左写将士被对面的明军所辱,汉军上下竟不能制,因怒道:“肖天带的什么兵!亏他是个豪爽汉子,怎么带了一队娘娘兵!”

  身边随侍的右军及前军将军听他发作同僚,却也不好上前相劝。也只得呆着脸看着不远处垂头丧气撤退的左军将士,心中嘀咕道:“汉军火器之强,当世无俩。你不命人进击,反到后退,这能怪士气低落么。”

  却又听他道:“那日突围过来的飞骑卫尉何在?可曾跟将过来?”

  沈金戎在一旁听的真切,忙上前道:“末将在!”

  “命你带着部下,往击城下南门的那股明军!”

  此时驻守凤阳的明军胆子越发的大将起来,已有小股游骑出城,在城下巡游叫骂。因明军大阵就在不远,汉军又全师后退,所以城内的明军不肯放弃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借着这个机会出城做邀战状,以在督师眼下博一个敢战的赞誉。

  沈金戎听得将令,扭头往那南门处一看,只见一股几千人的明军出得城来,用一些大口火统和小炮向西侧撤退的左军将士轰击。正砰砰砰打的热闹,还夹杂着明军士卒的叫骂和嘻笑声。

  他咬一咬牙,并不因为要往敌城下冲击而为难。只一点头,大声道:“末将遵命!”

  “很好!酒来!”

  江文瑨将亲兵递上来的酒碗递与沈金戎,望着他沉声道:“先是几千人踏破敌营,视敌数十万大军连营如无物。今日再勇往敌前,往击城下之敌。将军勇名,必将传遍天下!”

  沈金戎只觉得全身一麻,一股血气直冲上来,他强忍住眼泪,将酒碗里的酒一口喝干,用袖头抹去酒渍,向江文瑨默然一礼,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立刻奔向自已的军阵之中。 不一会功夫,便已将军令传达,几千飞骑将士立刻全数翻身上马,备好甲胄。待他一声令下,便一起往那凤阳南门处飞奔而去。

  他们进击之处距离南门不过三四里路程,飞骑将士先是带马中速小跑,待到了一里开外,方驱使马速提升,飞速往那南门处的敌兵杀去。

  几千骑战马急驰的蹄声,再加上飞骑将士的呼喝声如雷鸣般响起,立时将凤阳左近的炮击声压下。正在撤退的汉军及凤阳城上下的明军都是目瞪口呆,眼看着这几千骑兵不退反进,拼命往凤阳城下冲来。城上的明军将官立时慌了手脚,将原本正在与汉军骂战的各门兵士急速调回,往南门方向奔援。首当其冲的出城明军早已看到,待飞骑冲的近来,方知道这队骑兵并不是来掩护撤退,而是直奔自已这边杀来。因发现之时飞骑马速已然提快,城下明军已觉得无形的压力直逼而来,眼看着对面几千骑兵如山崩海啸一般压击过来,几千柄明晃晃的马刀在正午的阳光下映射出一片片晃眼的光芒。城下明军上下只觉得心胆欲裂,那为首的将官立时叫门,命城内明军打开城门,放他们重新回到城内,却因骑兵马速过快,城内知道并不能在开门后放入全数明军,又唯恐被汉军趁乱冲入城内,竟致破城,是以虽然极力安慰城外的明军,却总是不肯开门。

  “重新放上拒马,鹿角!”

  在城外指挥的那名参将知道此时城内不肯开门,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手下的士卒将适才打开的阻碍物重新搬运放好,指望着这些物什能够挡住对方骑兵的冲击。

  东侧的明军大队已然逼近,却因对面的汉军炮火又开始猛烈起来,每一颗炮弹落将下去,都是几十人甚至过百人的死伤。他们虽然也在一直打炮,在威力上却根本不能与汉军相比。所以之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慢慢后撤。待此时又见到几千穿着玄甲的汉军骑兵突然前冲,根本不顾压上来的明军大部和凤阳坚城上的守军。看在眼里的各明军将士均想:这不是疯了么,哪有这么着打仗的?

  沈金戎所骑的马匹乃是军中良驹,骑速甚快。他虽然是统兵大将,却并不肯在亲兵的护卫下在后面押阵。而是借助马速拼命的奔驰在最前。待冲到距敌人不过两百百米处,敌阵中的火统手和弓箭手已开始往飞骑将士开枪射箭,他把手中的马刀一挥,用左手上的圆盾挥挡着对面射来的稀稀拉拉的箭矢,只向着左右简单的命令一句:“往前,全杀了!”

  说罢,将身底的马速提升到最高,不过瞬息功夫便已冲到城下用尖木设置的拒马之前,虽然这些拒马设置的很高,却并不能阻挡他的座骑,只不过轻轻一跃,便已跳将过去。他瞅准了一个适才在城下最前面高声叫骂的小军官,纵骑向他冲去。虽然有弓箭手向他射箭,却都在他身边划过,并没有射中他。那小军官适才骂战之时很是勇猛,带着一队手下跑在最前,此时眼见有敌骑冲来,却将身子一扭,命令属下往前,自已调转马头,意欲望内里逃窜。他只不过纵马跑了几步,已经被马速提到最快的沈金戎追到,他的亲兵虽然拼命护卫,却也被随后跟来的飞骑将士挡住。那明军军官知道并不能躲开,于是回头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抵挡。他自恃臂力过人,所以打造的是四十多斤重的环首大刀,挥舞起来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响声,到也是声势骇人。沈金戎轻蔑一笑,用铁盾将对方的一击挡住,手中的马刀顺势一划,那军官的对襟铁甲已被划开,一缕鲜血抛将出来,那军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已是翻身落马,掉落在地上。虽然并没有死,却又被败退的属下踩在脚下,不一会功夫便成了一堆肉泥。

  飞骑将士全都是汉军内最精于技击和马术者才能入选,饷俸和训练都是汉军中最拔尖的一部。与精于射术,以骑射为主的万骑不同,飞骑原本就是用来临阵肉搏的精锐骑兵。原用皮甲,此时已改重玄铁重甲,虽然骑速有些减慢,在防御上却是搞高了许多。有着先进装备和马上格斗术训练,再加上丰富的做战经验,两千多明军哪里是近五千飞骑的对手。不过两刻功夫,城下的明军已被斩杀殆尽,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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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7楼 发表于: 2007-05-24
~第六十七章 激战(二)~

 

  城墙下的明军既然已全数被歼,沈金戎立时引领着飞骑全师后撤。此时城头上的明军弓箭手已越来越多,许多小炮也被从别处拖将过来,不住地往城下轰击。适才肉搏时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损伤,若是稍有耽搁,在这城下被炮火打伤,那可当真是冤枉之极。

  “后退,不许割头!”

  看到不少飞骑将士从马上跳落,勉力用盾牌挡住城头射下来的箭矢,又指望着身上的铁甲能挡住敌人射来的铁丸;甚至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苦干,一个个用马刀将敌人的首级斩落下来,悬在马腹,甚至就这么血淋淋的挂在腰间。就是沈金戎自已的亲兵也抵御不了升爵的诱惑,见上官此时并没有危险,便也在敌人尸首间乱跑,寻找还有头颅的尸体,一旦发现,便是一声欢呼。毫不犹豫地割将下来,挂在自已身上。

  阵前斩首是汉军中一等一的军功,这些飞骑将士只要回去后将头颅上交,便足以以军功得到等级不一的授爵。再加上陷阵突骑之功,只怕这几千飞骑将士中最差的也能得一个上造的爵位了。原本沈金戎也不欲挡了众人升爵的门路,只是城头上炮火越发猛烈,也需提防着远方的明军大阵中有骑兵过来邀击。是以连声断喝,禁止人再下马去割首级。

  在他的严令之下,众飞骑将士虽然并不甘愿,也只得一个个随同传令,将散落在战场上的各人叫回。于是没有割得首级的有些怏怏不乐,割得首级的欢呼雀跃,挥舞着手中的人头欢笑而回。待几千人全数收拢上马,沈金戎一声令下,各骑缓缓而退,往适才奔来的阵线而返。

  这一股汉军骑兵的突进猛烈,做战勇猛,马术和博斗技巧的水准原本已让所有的参战明军大惊失色,待此时看到他们不避箭矢炮火,一个个拎着鲜血淋漓的人头奔腾欢呼而返。明军无论将军小兵,见之无不悚然失色。有那胆小的,便不自禁的摸向自已的颈项,只觉得眼前这支军队当真是骇人之极,简直不似人类。

  洪承畴等明军将领自然也是亲眼看到适才的情形,原本上下人等正在志得意满之际,却突然被这支悍勇之极的汉军飞骑迎头浇了一桶冷水。孙传庭距离战场最近,却因属下全是步兵,救援不及。待洪承畴将赵率教派上前去,各飞骑已是退的远了。至于各总兵部下的散编骑兵,一来不及人家精锐,二来并不方便调动指挥。是以虽然初战不利大损士气,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下的两千余将士被人屠戮干净。

  正当明军上下垂头丧气,士气大挫之际。却突进已方阵线烽烟扬起,一支三四千人的骑兵冲突出阵,往汉军步阵狂冲而去。自洪承畴以下,各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哪一部明军竟如此胆大,敢往汉军大阵冲击。

  孙传庭正身着重甲,手持长刀在阵前来回巡视,甫一见这一队骑兵冲出,原欲立时派人喝止,将他们唤将回来,却又转念一想,心道:“适才情形全落入督师眼中,不免要怪我临阵无能。这队骑兵得胜,自然是我临机决断的功劳,若是败了,也是带兵的将领自做主张,却与我很不相干。”

  想到此处,便不再派人过去传召。此时他们奔的远了,便是派人也追之不及。便定下心来,一意往那边看去。

  正在移动的汉军大队却也想不到明军竟然胆敢冲出,一时间初临战阵的新兵竟然很是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阵中军官多半是由各卫提升过来的百战老兵,眼见骑兵越冲越近,急忙各自喝令手下,将刺刀架好,摆好方阵。待那明军骑兵冲到近前,汉军的方阵已然就绪,每四百人一阵,以刺刀斜伸护卫,第一排的军士都持有一人高的巨大铁盾牌阻拦敌骑冲入。

  这一支兵却正是河南副将陈永福所率,因眼见凤阳城下两千多明军士卒被人尽数杀死,却因距离过远而无法救援。待敌骑退尽,上官们仍是全无动静,眼睁睁看着那伙汉军骑兵带着砍下的明军头颅嘻笑而归。一面是几十万明军心胆俱裂,一面是士气转为高昂的汉军士卒,陈永福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将上来,眼前尽是在昌平当兵时清兵入关,明军惧不敢战,只得一路护送着清兵劫掠后满载而归,一直是当时位卑言轻的陈永福心头最大的耻辱。

  他越想越是气愤不过,眼见敌骑远遁,追赶不及。敌方的步兵却一直在缓慢而退,距离并不甚远,若是突然冲过去冲杀一阵,虽不能如同敌方骑兵那样大获全胜,却也可以稍稍挽回一下士气,不使得敌骑那般嚣张无制。想到此处,一面是气不过,一面又想着或许可以借此事立功受赏,最少也要让督师大人看在眼里,赏识于他。于是一边厢传令自已的属下骑兵尽数随他往攻汉军殿后的步兵,一边派出亲兵往洪承畴处禀报此事。他也并不等待督师的回复,害怕时机稍纵即逝,直接带领着本部骑兵冲出大阵。在他的带领之下,附近的明军骑兵并不知道就里,因见这一队兵冲出,到也有几股散骑跟随着冲将出去,于是待洪承畴看在眼里,已有三四千人的骑兵并做一处,往汉军后阵冲击而去。

  几千人的骑兵队伍声势很是惊人,虽然明军训练并不好,衣甲也很破旧,然而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再加上蹄声踩踏大地的响声与震颤,凤阳城上与城下观战的明军将士均想:纵是不能将这一万多敌人击溃,只怕这一冲也能捞到不小的便宜。

  就是洪承畴看在眼里,也很是后悔。他因为敌方炮火猛烈,明军前进困难之极,每一颗敌方炮弹轰将过来,就是有很大的死伤。所以并不肯一下子与敌人决战,还是想趁着敌人后撤,以大军围困,然后断绝粮道,袭拢敌人后方。因为打的这个主意,所以并不肯把手中主力放出,没有命令全数的精锐骑兵断然追击。此时看到这支几千人的明军虽然在途中很是吃了几颗炮弹,死了一些人马,却仗着马速很快,慢慢靠近了押后的汉军后阵,很快就可以与敌人肉搏。若是开初以几万人的骑兵这样冲将过去,把这一支一万多人的汉军全数歼灭,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洪承畴自怨自艾,以为丧失良机的时候。擅自冲出的骑兵主将陈永福却陷入了与当日长崎战时日军将领一样的困局之中。这步枪方阵乃是张伟学自后世的火枪兵对付骑兵的最佳战法。几百人排列的整整齐齐,以四方形的阵形迎敌。装上刺刀之后,长过两米的长枪分别以斜、正几种姿态伸展,如同一个刺猬一般,叫冲过来的骑兵根本无法下嘴。如果不顾一切的硬冲,结局便只能是挂在刺刀之上,成为一个个肉串。陈永福原本以为他以迅猛之势冲来,汉军必定阵形大乱,不但不能有效的抵挡,反而很可能会败退逃窜。到那时,四处乱跑的敌军必定只能是高速冲击的骑兵的刀下之鬼。此时汉军的反应却与他所想的绝然不同,在各级军官和士官的指挥下,汉军迅速地结成阵形,因为对手是骑兵,又是突然冲将过来,所以干脆放弃了以火枪阻敌的打算,而是以一个个临时结成的步兵方阵严阵以待。距离稍远的,已经趁着敌骑不敢硬冲,只是在方阵外游弋的良机瞄准开枪,将一个个明军骑兵打落马来。

  陈永福骑在马上已是急的满头是汗,眼前的对手让他很难下令硬冲。属下的士兵虽然在他的严令下一直靠拢敌阵,岂图寻得缝隙进攻,却又被敌人后方的火枪手不住的以火枪击杀,掉落下马。眼见所有的部下都面露恐惧之色,失去了适才出阵追击时的锐气。他有心后退,又怕回去后受到斥责,甚至是军法从事,若是断然进击,却又根本没有信心冲破敌人的阵形。眼见敌人的火枪手越打越顺手,一股股白烟不住的冒将出来,砰砰的火枪击发声与自已手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令原本就慌乱的他更加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他难以下定决心,不如道如何是好之际。不远处停顿下来,又紧新调整好炮位的汉军步兵小口径火炮射出的霰弹却立刻帮他做了决断。每一颗霰弹都内装大小不一的几百颗铁丸,只往着明军骑兵的后方打了几发,已是使得明军骑兵死伤甚多。陈永福眼见对方的手段越来越多,打击也越来越狠,不远处又有不少汉军士兵推着火炮在校准炮位,虽然因为害怕射伤自已人而不敢打的太近,但这么僵迟下去,明军必定死伤惨重,不能支持。得到已方的火炮支援,又相机投掷了几轮手榴弹之后,汉军方阵开始前压,以盾牌掩护,以刺刀前刺,将靠近的敌骑不住往后逼退。

  陈永福眼见难以再支撑下去,只得断然令道:“传令,后撤!”

  一语既出,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当真是郁闷之极,一面为自已的轻率和即将受到的责罚而担忧,一面又心惊敌人的战力之强,临阵反应之快,不但是普通的明朝士兵不能比拟,就是关宁精兵,甚至是他见识过的八旗强兵,也是远远不及。

  他的部下原本就失了锐气,又被敌人逼的不住后退。此时听得主将的后撤命令,当真是如同皇恩大赦一般。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被汉军用阵形一围,当真是一个也难以逃脱了。于是各人不住打马后退,以比之适才冲锋时更快的速度飞速逃离。饶是如此,仍是有不少骑兵死在改变阵形,以火枪射击的汉军枪下。

  待他们逃回本阵时,出击的四千多骑兵死伤过千,这还是因陈永福眼见事机不谐,并不敢坚持冲阵,又很快的下令撤退,才保全了大部骑兵的性命。

  “督师有令,河南副将陈永福不遵号令,擅自出击;且又畏敌不前,失我士气,折我士卒,罪在不赦!今以尚方剑斩之,传首号令三军,以为来者之鉴!”

  回阵之后,陈永福知道此次祸事不小。忙请人去寻了几个交好的武将往督师驻节之处,准备说情。自已又袒衣露背,自缚之后前去请罪。谁料一到督师帐外,便见着督师中军手捧宝剑,出来宣谕,立刻便要斩他。

  此时明军与汉军的接触已止,天色亦是全黑下来。只有零星的火炮击发划出的火光在夜空中划过,然后便一阵阵沉闷的轰鸣之声。明军虽然很想靠近汉军阵地扎营,以形成切实的包围之势,却因已方的火炮射程远不如敌人,汉军的火炮可以很轻松的轰击着所有的明军阵地。是以虽然人多势众,将城下的汉军逼退,明军却也不能扩大胜果,只是远远的在汉军主阵地几里之外安营立寨,并不能完全的将汉军主阵地逼退,更别提切断道路,形成包围了。初战不利,明军上下士气大挫,若不是兵多粮足,军法森严,只怕各将带兵逃走的心思都有。如果说看了汉军飞骑在城下表演之后,明军各将很是有些心惊,待看了陈永福以迅猛之势,突然进击往攻汉军后队,却被反应迅速,阵形和火力都猛烈之极的汉军打的灰头土脸,丧气之极。几万汉军步兵想来都是如此精锐,底下的仗想来难打之极。明军诸将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也是沮丧之极。洪承畴带兵多年,自然是心知肚明,是以虽然陈永福折损并不是很大,却也下定决心,要杀他以振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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