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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红笺斜阳同情怨   作者:雪中来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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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4-30
— 本帖被 海阔天空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契子:
丁笑飞收到姐姐的信之前,就已经收到姐姐的死讯了。

  水蓝色的丝绢显然是片裙角,上面血迹斑斑,字也凌乱潦草,虽还能认,但看完整篇,丁笑飞也云里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因何而死?他们又对姐姐做了什么?

  丁笑飞紧紧抓着丝娟,怒目血红、钢牙紧咬。那一年,他十二岁,但已发誓要弄清整个事的来龙去脉,还姐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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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4-30
一:冰火
冰火离北玉华门还有三十里。

  滴水成冰的冬夜,一轮孤月冷冷地照向大地,隐隐地现出了远近的景象。这片昏暗灰黑得几乎不可分辨的夜色,笼罩不住一条奇怪的银白色道路,它伸向远方,莹莹地泛着冷光。

  路上有黑色的人影有条不紊地忙着,但气氛出奇地沉重,没有任何人说话,幽静的夜幕里,只有扁担担水时的吱吜声和泼水声。

  他们竟然是在修路,修一条寒冰大道。

  已经修成的冰道上,有低而尖利的奇怪声音,是金属划过坚冰。金属是铜,赤铜,被铸成了两只完整的、巨大的辟邪兽,它足足有座房子那般大,铜本就沉,也不知道这辟邪兽有多重。它高昂着头,两眼上翻,威风凛然,只一张大嘴就可以躺进个人,向上伸着舌头仿佛能把天上的星辰舔下来。它的舌头和脖子上都套着绳索,前方是十几匹骏马和骡子吃力地拉纤。

  突然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是从尽头修路的人群里奔回来的。冰道修成得要些时间,尽头离这里自然很远,但他还不及歇息,就急急道:“申堂主,前方有人挡道。”

  此言一出,大家齐刷刷停止动作看向来人,这对铜辟邪,可关系到琉璃堂冯二当家的身家性命,必须在腊月二十八安放在北玉华门的七彩龙壁两旁。冯二当家为人洒脱人缘极佳,大家自然关心得紧。更何况这么笨重的东西居然有人劫,到底是看上了东西还是存心跟大家过不去?

  一个女子应声直起腰来,月色很暗,也看不清楚表情容貌,但声音显然透出了几分不信和疑惑:“什么人挡咱们?”这边申堂主的话音才落,一个浅蓝衣衫的男子已道:“义涛,谁挡得了你?”

  义涛此时已缓过气来,他叹了声:“用火。”

  冰道怎么修得过火堆?申红二话不说带蓝衣男子前去查看,远远见到一字排开的火堆跳跃着桔红色的火苗,就像横了一把刀密密实实挡住了去路,不觉怒气上扬。蓝衣人冷冷说:“申红,这分明是专给咱们过不去呢!”说着已架马冲过去。

  可到了近前,谁也没有泼灭它。因为火堆边插一面粉色的小旗,上书黑色的“莫”字,在火光的照下格外闪眼。

  莫,是莫飞的旗号。那是个来历不明的奇怪少年,他惩恶时完全是侠骨柔肠,作孽时却又心如蛇蝎,他抱打不平救过人,也莫名其妙杀过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更没有人敢问他为什么要杀。一切就像他诡异的来历和武功一样,是江湖最大的谜语,说最大,是因为他出手无敌,名动天下。

  这样的旗号琉璃堂自然也不敢轻易去动,只是申红想破了头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找大伙的茬儿,她只是喃喃地叹息:“辟邪,哪辟得了邪!”

  大家都在皱眉,却听斜上方有轻蔑的笑声,一个年轻人揶捈道:“怎么,申总堂主和叶旭阳叶大侠也有却步之时?”申红寻声望去,见一个十八九岁的褐衣少年吊儿郎当的躺在树枝上,怡然自得地晃着脚丫子,她不由问:“你就是莫飞?”

  褐衣少年跳下来,似乎是鞋不合脚,自顾自的蹲下来,提鞋时抬头,似笑不笑地说:“就是了。”火光印照着他明亮的大眼睛,显得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他穿一身宽大的衣服,极不合体,却与他有着奇特的和谐。

  申红悄悄握握拳头,终于说:“莫少侠,你莫非看上了这对铜辟邪?容本堂曲身说句话,这辟邪兽系着一个朋友身家性命,须如期送达京城,若今日莫少侠肯高抬贵手,琉璃堂就是倾家荡产改日也要再铸一对同样大小的送到府上。”冯雁君身陷大牢急需搭救,申红不想在此时再生枝节。这话说得虽不太失体面,却是服软加承诺了,就是再凶狠的绿林大盗,也讲究个盗亦有道,可以改日再说了。莫飞这样的高手更不必怕琉璃堂日后不认帐,但他却玩世不恭地挑眉眯眼,戏谑地问:“这么大个儿,我总不能劳几位帮我拉家里去吧?”

  叶旭阳也想不通了,皱眉问:“阁下不是看上辟邪兽?不知琉璃堂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示!”

  “其实你们也没有得罪过我啦!只是,我很不想看到它在腊月二十八这个黄道吉日被送到玉华门前。在下只不过想看它几天罢了,顶多也就是一个半个月的。”

  叶旭阳一怔:冯雁君哪还有命等一个半个月?于是他浓眉一拢亮出流光溢彩的宝刀“血坟”,怒问:“阁下是非要赐教几式不可了?”莫飞只是不置可否地笑,转去看申红。申红也很是气不过,倒竖着眉问:“琉璃堂与你有何怨何仇,你这般为难我们,想方设法害我们的兄弟?”

  莫飞嘻嘻一笑,竟道:“没仇,兴许你还觉得对俺有些恩情呢……”这话说着,他却对叶旭阳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叶旭阳心中挂念着大牢里的兄弟,自然格外易怒,挥刀上前道:“莫飞,别太猖狂!”莫飞只轻轻一偏身子就轻巧巧躲过锋芒,好笑地说:“就这刀法,也来显摆。唉,可惜啊可惜了这血坟宝刀。”

  叶旭阳的脾气本算温和的了,却碰上这么个点火高手,哪里还从容得了?刀锋急转,如蛟龙猛虎直扑莫飞饿攫而去,莫飞轻灵的一闪身,居然又躲了过去,看他不急不徐的有如儿戏,叶旭阳里子面子全挂不住了,紧追一个箭步拦腰狠狠截他一刀。莫飞“啊哟”一声怪叫道:“杀人呐?!”

  叶旭阳知道他并没有伤着,浓眉一拢,手腕急翻剜刺向前转横削,这才逼得莫飞弯身躲过的同时出招,好“围魏救赵”,可他居然说:“老大,让你三招了,恩尽,该了怨啦!”说时将桩字步向左一盘,转臂穿出二指要来夺刀,他的速度并不算快,却有着可破千钧的气势,叶旭阳只得将刀柄一晃闪开去。

  申红心知全志也会来此,一边轻但果断地招呼弟兄们:“拔旗、灭火!”一边握紧鞭子准备出手。江湖人的旗号,可是走南闯北的脸面,哪能轻易动得?可莫飞明明有余力阻止,却不肯分神,只笑说:“女堂主胆子真不小!”说时目光突然一冷,右手突然锁向旭阳咽喉要害,这杀招出得毫无预警。

  叶旭阳想退,但莫飞追击是进式显然更快,叶旭阳当时竟然没有其它出路!申红急忙出手,但还没来得及插上力,就眼睁睁看见莫飞的手扣中旭阳喉结,当时什么都没敢想,脑中有一瞬空白。

  莫飞杀叶旭阳,竟然易如反掌呐!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只是摸了摸叶旭阳的喉结,故作伤心地叹道:“扭断了,会可惜。这么灵活的脖子,还是留着好些。”

  申红凡事喜欢以大化小,但遇到不好化解的,也绝不退缩,今天看着琉璃堂数一数二的好手居然被人如此戏弄,不禁火苗三丈,叱道:“士可杀不可辱,莫飞,你太猖狂了!”说时玉手一甩,一条闪电鞭自腰间卷出,缠向莫飞。叶旭阳会意,刀光一闪,配合着攻向莫飞腰腹。莫飞笑说:“不同凡想,怪不得外传你们默契得很。”说时身形一转,只见衣影翻了翻,他已退开丈远又急扑回来,当时,叶旭阳抓住机会狠狠劈刀一截,眼见他并无化解之法,申红又眼疾手快地配合着鞭向他右边手腕。莫飞稍一偏头,竟然抻手去挡刀!

  他莫不是给逼傻了?还是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当时实在没有出路?

  只听吱啦一声,火星四溅,待莫飞身影转开定了一瞬时,叶旭阳才看清他刚才退回去时戴上了副手套。这手套只护住手背,通体清澈碧蓝,竟是宝石所制!这种宝石虽然极脆,却极坚硬,怪不得刚才火花四溅!想到这里,他急忙查看宝刀,可不是,整个刀刃翻卷向半边,如此名刀,就这样废了!叶旭阳这才知道他是卖个破绽想毁他血坟宝刀!他心疼至极,当时什么也顾不得,发狠冲了上去。

  莫飞的身影又一翻,口中笑道:“有什么,反正你也不配用。”叶旭阳恼羞成怒,还要出招,申红却拉住了他,自己先收了鞭子,神情悽惶道:“罢了。”

  莫飞根本没有发挥全力。

  叶旭阳空自张了张口,将话又压了回去。恰在此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申堂主,还有我。”叶旭阳仿佛松了口气,也向铺路的雇工招呼了声:“拔旗灭火!”大家这才又忙开了。莫飞也不拦,爱惜地摸着蓝宝石手罩笑说:“我当是谁,原来全志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冷了那么一瞬,但只是开玩笑似地说:“终于见到阁下了。唉,万语千言小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咱们也练练?”

  全志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阴郁,沉稳地接过叶旭阳的兵器就算是准备好了。那莫飞却不干了,笑:“其实你也没有把握能赢我,只不过有他们两个作后台你就不必怕我是不是?改天单挑。全志,我看你也挺正人君子的嘛!怪不得人说人面会是兽心…………”话说到这里,全志薄唇一抿,刀光悠地闪出来,竟然扑到了莫飞面前,莫飞似乎是早有准备,他不屑地笑一下,并不像对叶旭阳一样闪身跳开,就那么定定的站着,直等到宝刀来到面前之时才突然伸出两指,就那么夹住了宝刀!全志本有力还击的,但他看到了那蓝宝石的手罩,硕大、深蓝的一块块长形宝石被巧妙地镶嵌在金丝软套上,映着月光,灼灼其华。手罩本身就价值连城、珍贵异常,何况是武林中的至宝?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宝石罩”?

  这种至宝的价值不在它本身,宝石虽然坚硬,却脆,关健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懂得怎样保护它、使用它,怎样在刀剑击来的瞬间泄尽其力并立即反挡过去、怎样避开冲击力发挥出这宝石手罩坚硬的优势来,那是当今武林最奇怪也最令人神往的武功心法,得到它的人,传说等于得到了半个江湖。这个年轻人已经得到了半个江湖,全志还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

  莫飞笑了,他再次摸摸蓝宝石,就像爱美的姑娘摸着情人送的戒指,“全志,我说了单挑。”全志不置可否。申红在看到全志出现的时候突然灌满的信心就这么被抽去,她张口结舌地吞吐着:“那…………冯雁君……怎……么办?”

  全志无法应答,申红怒气冲冲地瞪视莫飞,突然挥鞭上前,骂道:“琉璃堂不偷不盗,习武不过是保家强身站住脚跟,你不就仗着功夫高人一等吗到处欺负人!你倒说说琉璃堂跟你有什么怨仇,要这么苦苦相逼?跟你这种人也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讲!全志、旭阳、义涛,并肩子上!”

  叶旭阳早想再战,第一个应声而动,全志皱皱眉,将刀丢还给旭阳,也插身上前。四人之中数全志武功最好,又有三位弟兄默契的配合了,威力当真不容小窥。那莫飞粗斗几招,似知大势将去,他也不强撑,狠挥两式退出来站定,笑笑地说:“你们都将火泼灭了,尽管过去就是。反正你们人多势众的我也没有办法。”说着,他将身上宽大的长衣慢慢脱去,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要真过去了,我保证冯雁君会人被直挺挺抬出大牢。”

  在场的弟兄们全都怔住,他贴身穿的赫然正五品的官服!申红在京师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认得出来他是亲王府咨议参军,只得向他的威胁服软,以亲王府五品官的身份去影响一个北玉华门前打碎琉璃瓦的小案子,涉案的人犯还不得任他摆布?她无奈地挥挥手,向莫飞深深一拜,带人离开。

  直到此时,她才去想冯雁君身陷大牢的原因,才知道这并不是偶然。

  琉璃堂是京城最大的财主最大的堂口,天子脚下,大家的江湖气自然淡些,于是他们也有正正经经的营生,这紫禁城外围,大凡有些名气的园林修造,都与“琉璃堂”三字有些关联。去年秋,他们接到了皇宫的修造,精心尽力地在玉华门前立一座七彩龙壁,那可是足足十来丈的大壁,最好的方法就是烧制七彩琉璃瓦,拼成图案。

  皇上当然会要最好的。

  说来简单,要知道琉璃是最难烧制的,取到好的陶土后,要经过制模、干燥、素烧、施釉、釉烧才能成型,这每一道工序中任何一点疏忽甚至并没有疏忽都会出现次品!这整个壁画都要琉璃来烧制拼接,皇室的修造自然得精致绝伦,偏偏琉璃又如此难以烧制出完美的成品,大家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制出模数,又不知道烧制出多少炉才得到一组满意的琉璃,它质地致密、表面光滑、流光溢彩、富丽典雅、既美观大方,又没有瑕疵。大家可以想像得出那彩龙壁上活灵活现地飞舞着黑、白、红、青、蓝、褐、黄七条巨龙,是多么地富丽堂皇、光辉夺目、雄伟壮观!

  可就在交工的前夜,冯雁君居然失手打碎了一块龙睛瓦!

  这对皇室来说,可是万万的不吉利!这已不仅仅是失手,简直就跟谋反相当!大内亲自来人,二话不说就要拿人,当时冯雁君站出来说龙睛瓦是他打破,与其它人完全无关,大家才逃过一劫。可是冯雁君却身陷大牢,不日竟要问斩。

  申红急得想劫狱,却知道琉璃堂上下千来个吃饭的弟兄,真能在天子脚下自由来去、为所欲为的也就那么几个,冯雁君这是为大伙着想呀!为救雁君,琉璃堂上下跑遍了所有能说上话的地方,挥金如土上下打点一通,才得到宫里头松动口气的话,说要请人看看有无补救之法。

  天呐,那可怎么补救?只说那块龙睛瓦的颜色,就很难重制。釉色是用矿石配治烧结而出的,且不说石头的成分定有偏差,只配方就很难将剂量拿得和当初一个模样。这当真是来为难人了。

  幸亏全志灵机一动,请来个术士向宫里头进言说七彩龙壁不够祥瑞,可以铸辟邪兽镇灾祈福。能与七彩龙壁相衬的辟邪兽,自然得格外气派,申红这才请人铸造这对铜辟邪,本想着就是琉璃堂破了大财,也只求冯雁君能平安无事。

  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偶然,以至于谁也没有想到是有人陷害。但今天,莫飞的出现却让申红重新思考冯雁君的处境:即使铜辟邪如期运到北华门外,他又逃得了此劫吗?

  唯今之计,是问清楚雁君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摸清原由才好化解。可冯雁君能与莫飞有什么过节,一个是官府参军,一个是匠门当家的,是怎么扯到一块去的呢?难道琉璃堂会牵涉到宫里头的明争暗斗里,才引得亲王府欲除之而后快?

  大伙一直是规规拘拘做生意的呀!

  申红是百思不得其解,大伙也只不过胡乱猜测而已,义涛冲着申红说:“早都听说那莫飞行事怪廦,咱们不过是切身体会了一会罢了,想个什么呀!他做事还要有原因吗?这就是江湖,胜者为王,王:予取予求的人!”

  申红摇头:“他还只是个孩子,不像是个坠入魔道的。”事出必有因吧?

  “你可真说对了,他还只是个孩子,能与咱们冯二当家有什么过节?反正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大家正要议论,叶旭阳忽做惊人之语:“申堂主,你觉不觉得今天全大当家有些奇怪?虽然莫飞的功夫诡异又高深莫测,但想来全大当家不该差他多少,可我觉得,全大当家今天未出全力。”可能是不敢肯定吧,叶旭阳说得很低很慎重。申红目光一扫,这才发现全志居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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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4-30
二:旧事
红日初升,虽然北风劲吹着,却有几丝暖意了。

  申红一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一手扣响了叶旭阳的房门。叶旭阳刚将门拉开一条缝,她就闪身进去并把门掩上了。叶旭阳不由皱了皱眉头,申红已开口说:“全志至今没有回来。”

  “你的意思是?”

  申红道:“大伙当然相信全志,但我还是觉得你说得不错。我想了一夜,也想不出咱们哪里卷到了宫里的争斗里,可是莫飞昨晚绝不是拦路那么简单。如果他想害雁君,根本不必让我们知道,他现身如果是想再杀我们其中的谁,却又不必那么麻烦。以他的功夫,单独取走谁的性命都是那么的易如反掌。”叶旭阳问:“你是说,他或者是想毁了整个琉璃堂,或者是觉得一切太顺利了,现身不过是戏弄咱们?”

  申红点头,又道:“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很可怕的。昨天,全志未出全力,他何尝不是?他根本不是要拦路,只不过想告诉咱们,一个游戏开始了。我有个直觉,全志在他那里,全志是猜出了些原由的。”

  两人正说着,却听一声惊呼,是店小二的高声叫道:“客官,出什么事啦?!”申红开窗探头看去,也吓一跳,转身向楼下冲去,原来是全志回来了,他居然挂七八处彩,进门就载倒在地。叶旭阳也跟了过来,急问:“全大当家,怎么了?”

  全志挣扎着起身,还没有开口冲天的酒气就扑入大家的鼻孔,申红直将他扶到房里,全志都没有清醒过来,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伤得太重。叶旭阳诊了他的脉象,知道没有生命危险便苦笑:“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打架就打架、喝酒就喝酒,全大当家还一边打架一边喝酒的?”

  不知怎么的,申红脑中忽然印出一个浅红衣衫的人影来,有些模糊不清,申红仔细想了想,才知道自己想起了丁浅浅,一个可怜的大家闺秀。申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此时突然想起她来,便摇摇头,将那已经清晰起来的浅红色衣影甩开去了。她问叶旭阳:“你一向仔细,你说大概是什么样的事,全志和雁君能猜出些来,咱们却一片茫然?”

  叶旭阳只道:“我已安排人去打听二十岁不到的亲王府咨议参军了。我不想光用猜的。”申红赞许地点头。

  全志梦呓般地喃喃道:“杀了我……杀……动手……”叶旭阳不解地看向申红,申红也惊讶地向叶旭阳寻求答案,相视时,两人都只是无奈地耸耸肩而已。

  全志一向沉稳内敛,举止从容,从来就不是个叫人担心的人,可今天,申红担心他会再次只身行动,独对危险。他为什么要自己去?难道这其中有着不欲为人知的秘密?

  全志睡着,身上的血已被擦净,但汗却怎么也擦不完,他像是掉入了一个梦魇里,凭怎么挣扎也脱不开身来,只好那么痛苦地承受着。申红坐在他床侧,一边悉心照料他一边沉思着,直到全志不安地拧了拧身子,叫出两个单音,“浅浅…………”申红才猛然醒悟自己怎么会想起丁浅浅来:反常的全志、默然的雁君以及那个奇怪的莫飞交叠在一起,浅浅的影子便又现出来。

  全志和冯雁君的功夫虽然各有师承却不相上下,全志沉稳雁君洒脱,又同样的聪明绝顶心高气傲。因为性格的差异为人处事难免有些分岐,同在一个堂口的他们关系自然就有些微妙。他们也知道这样对琉璃堂不好,所以很多事情,都自发地尽量避开。以至于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少之又少。可现在,大家都一片茫然之时他们都似猜出莫飞一点儿来历,申红脑海里下意识地就现出了一些能将他们两个联系到一起的事情来。丁浅浅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虽然她的出现宛如昙花。

  门外一个弟兄义涛进来禀报说:“叶当家,眼线已经收回来了。”叶旭阳挑挑眉,与申红一道走到正厅向眼线问:“他是什么人?”

  “是平亲王府的咨议参军,名唤丁笑飞。母亲是相门之后,父亲也是咨议参军…………”他本还要禀报,却见申红喃喃自语:“他竟是姓丁的?”

  叶旭阳眼利,立即叫义涛等人都退下,转问申红:“这有什么不对吗?”

  申红虽然已经猜到莫飞可能跟浅浅有些关联,但还是喃喃皱眉道:“难道是他,难道是她的家人?是了,也是姓丁的…………旭阳,你来得晚,哪里知道。”

  叶旭阳坐好,示意她说下去。

  琉璃堂能发展到今天,冯、全、叶三人功不可没:全志沉稳,凡事深思熟虑;雁君洒脱,人缘可通南北;旭阳细心,一切照顾周到。但雁君和全志相交甚淡,似乎旭阳刚刚走入琉璃堂,就从中协调着两大家当之间的关系。他来之前,申红对此完全无可奈何!

  那时初创琉璃堂,万事艰难,申红也还不是堂主,三人比肩合作,扶持着走了一段时间,性格差异就显出来了,他们两个渐渐不能相容,于是让申红做了堂主--他们谁做,必定有一个呆不下去的--申红来当堂主,不是因为她最出色而是因为三人之中她最不出色!当时三人都知道这个解决之道,但以申红和全志的性格绝不会首先提出来,雁君倒是洒脱得紧,首先提出。

  巧的只是,申红当上堂主没多久,雁君慢慢地将喜欢申红心思表露出来了。

  那天,大家闲聊,提到了什么春秋名相吕不韦,便议论一个传说:秦始皇是不是吕不韦的孩子。雁君笑说:“皇族血脉,哪那么容易就以假乱真了?”

  全志很少说话的,当时也来了兴致,笑言吕不韦是将自己的小妾送给秦庄襄王子的,走的裙裾之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雁君当场面红耳赤,全志也知出言不当,但解释却有越描越黑的可能,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沉默,大家不欢而散。冯雁君当全志有心针对他,是说他想掌控琉璃堂大权--其实全志不是个肯含沙射影的人,雁君也非看重窝角虑名蝇头微利之辈,只是他们都心性太傲便当局者迷了。

  当天,怒极之下的雁君向申堂主辞行,愤愤道:“全志向来深思熟虑,何言空发?”申红哪里还拦得住?

  雁君负气一去,就是三年,那三年里,大家都以为给个台阶他就会回来,谁知道越是劝,他越不肯回头。全志也放口风说男子汉当不拘于点滴言行,否则心胸便不能容物,本意是劝他回来的,雁君却当全志笑他。

  事情眼看陷入了僵局,不堪其苦的申红以堂主的身份迫全志去寻雁君回来,全志也算找到了台阶,真去将雁君找回来了,谁也没有想到,雁君竟然还带了个女子!如果不是那个女子的存在可明其志,想来雁君绝不回头了,那一刻,申红有苦难言:两情明明相悦,却弄得井河分界…………为的不过是一点不肯折曲的傲气!但气也好,急也罢,事情已成定局。

  申红出于私心,设法悄悄阻挠雁君的婚事,那女子是个大户千金,名唤丁浅浅,非常守礼,自然不能总在琉璃堂等着完婚。她走后,雁君岂能看不出来申红为何只是对浅浅心胸狭窄起来?谁抵抗不了蚀骨的相思,他们终于渐渐走近。

  全志一直觉得当初无心的多嘴愧对于我,自然凡事小心,一切避开。可这回,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个千金小姐:丁浅浅!她家逢变故,又来只身投奔,本是金枝玉叶,一朝坠落尘埃,天可怜见!申红本性善良,怎么忍再为难她跟她争?

  浅浅再次住下来后,一切就但凭雁君选择了。雁君却选择了逃避,那时西宁接了一座寺宇,他飞也似地去照看生意了。浅浅也是情痴一个,专心等他回来,可是寺宇修完又过了两个月,他还不见回来!浅浅冰雪聪明,早一眼看穿雁君不喜欢她,终于忍不住向申红哀哀哭诉,弄得她心神难宁,胡乱猜测这是浅浅博取同情还是全不知情。

  就在那晚,她被人掳走,全志千里追踪,险险的救下她来,自己也落了一身伤。琉璃堂的大伙儿这才知道她是叛臣之女,掳走她的是受官府暗使的人。

  听到这里,叶旭阳反复念道:“丁浅浅,丁浅浅、丁笑飞,丁笑飞……”他心中陡然生起一股不祥之感,急问“后来怎么样了?”

  申红看出叶旭阳已猜知结局不祥,点点头说:“浅浅姑娘原本来自书香门弟,极重名节,巴巴的在琉璃堂住了一年有余却没有结果,本已觉得清誉有损,又发现官府探知她逃得一命,不想连累琉璃堂,也对雁君已然失望,竟然趁全志疲惫休息时身携丈许白绫,将一缕芳魂散在府衙鸣冤豉前!”

  叶旭阳明白了,浅浅姑娘的死,全志也自认为负有一定责任,这才向莫飞求死!申红看叶旭阳点头,才又叹道:“全志也傻,当初救下浅浅后,他也是心力交竭,没有防得她只身离开去求死,并不为过呀!可这许多年来他是耿耿不能释怀,连面对雁君,都好像低他一头。”

  叶旭阳道:“我再去查,如果丁笑飞真有个叫浅浅的姐姐,我们两人亲自到王府拜会,将一切解释清楚!”

  申红苦笑:“还用查吗?全志也该醒了,去问问他就是了。他昨晚必定是见过莫飞的了。”叶旭阳拍拍脑门,低呼道:“我心里头只顾同情浅浅姑娘,竟然忘记这一点了。”

  两人来到全志房前,却都不忍进去,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全志神容悲凉,正对着一块写有浅浅两字的木牌痴痴相望,竟似不敢摸那名字一下、只能仰望一般带着渴盼却竭力自制着。可那名字分明是他用鲜血刚刚写就。半晌,他闭上眼睛,突然扬声大笑,颠狂地低叫道:“该、该!”

  叶旭阳讶异地望向申红,那神情分明在说:看全志这副样子,如果莫飞真是为丁浅浅复仇而来,你说的故事却似有些简单了!

  申红目光闪闪、不与旭阳对视,稍一垂首就进了屋,心虚似的转开话题去问全志:“你去见莫飞了?”

  全志点点头。

  申红单刀直入:“他是谁?”

  全志不禁潸然泪下,唇角带着自嘲的苦笑说:“坐下来,我慢慢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你们。”叶旭阳点点头,为申红挪好了椅子也坐下来,问:“你怎么会只身找他?”

  全志喃喃道:“他是来找我的,针对我的,你们就没有听出来么?他可是口口声声要与我单挑。我……虽然我不知道浅浅还有个弟弟,但从他的眼睛看到了浅浅眼睛的影子…………你们回来时,我就急急赶到平亲王府向王爷求证。他真的姓丁!我岂能不找去问他是不是丁文之子?他拒不回答,只说这回是向我和雁君索命!”

  申红道:“那他一定是了!我听雁君说起过,丁参军被满门抄斩时,一对儿女逃了出来,只是只有雁君见过他,而且浅浅一般不跟我们提这个弟弟!”

  全志慢慢将写着浅浅名字木牌双手拿起,紧紧端着,低沉地说:“我也这么想,他一定是浅浅的弟弟!我跟他说,如果你是他,就请放过雁君,我会任你处置!”叶旭阳看看申红,感觉这其中不大简单,申红却又别过脸去,似乎还有事不想提及。叶旭阳也不多问,只向全志道:“他怎么说?”

  当时,莫飞好像已经料到全志会单独来找他,早换过一身轻便的衣服悠然等着,又将全志领到僻静处才邪邪一笑:“呀,饶过雁君?当今之世,胜者为王,你凭什么跟我说这句话呢?就当我可怜你,你也得有个让我同情的理由是不是?”

  全志浓眉一拢,心道:他是想亲手杀我吧?便道:“既如此说,咱们就问问我掌心的钢刀,你手背的宝罩。如果我侥幸赢了,你就放过雁君,当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莫飞哈哈怪笑几声,轻蔑地问:“当年你就是这么想的吧?你有刀,你会是胜者!没本事就只能等着你心情好时怜悯一下!”

  全志不懂了,问:“你姐姐对你,都说了些什么?”提起浅浅,莫飞冷笑一声,整张脸都结了冰似的,只见他身影一晃,宝蓝色的光芒就刺向全志的眼睛。这罩面一拳,他就戴着手罩全力出击,全志下意识地偏过身子,却正撞上他提击的膝盖,后腰一痛,脊骨都断了似的闷痛起来。那一个瞬间,全志恍惚中以为浅浅一定暗中助他报仇,否则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招式都躲不过呢?

  他简直不想再反抗了,却想起此战是为雁君,这才又挥刀迎击,但分神间,莫飞邪佞嘲讽的笑容从他眼前飘开,蓝光紧接着划过一道冰虹,全志急忙撤身,胳膊却不可避免地被扫过,鲜血淋漓。莫飞并不留情,又勾过一拳。全志已定了心神,将钢刀一架,截向莫飞手腕,可能是刚才出手太顺他有些轻敌,意外之下只得退开一步。全志这才得以施展,但苦斗半个时辰,只是平分秋色!

  莫飞并不急于分出胜负,稳妥地应付着每一招,但全志却不能不急,刚才宝石划过手臂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伤口不及包扎,胳膊又活动不止,连续的失血已渐渐让他感觉力不从心。莫飞自然看得出他想险中求胜,故意“白猿献果”露一个破绽引诱他袭击,全志明知绝险却不得不拼,长刀一晃削向他左臂。莫飞的步法极妙,只见身形一转,不知怎么就用手罩阻住了钢刀,叮的一声火花溅开,钢刀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毫无预警地断为两截!全志原有三分把握得手,却不知他的轻功居然妙到毫颠!

  全志又思及浅浅,斗志全失,不久就又挂彩两处,颓然服输。

  莫飞只是冷笑一声,丝毫不理会全志今日未能用出全力,全志见他要走,竟出声相留:“为什么不杀了我?”莫飞挑眉,奇怪地问:“你想死?”

  “难道我不该死吗?”莫飞正走过断刀时,他“嗖”地将刀身踢飞,银光一闪,竟插在全志眼前摇晃着,银光森然,莫飞见全志神情不似做假,却只是讥俏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知道就好!你可以求我放过你,但放冯雁君,没门!”扬长而去。

  全志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可以放过我都不能放他?难道还有人比我更对不起浅浅吗?

  叶旭阳听到这里时,又望了申红一眼,她说的故事中,如果有人错了,只会是她、是冯雁君,全志如此自责,又为哪般?但申红似乎也对莫飞的说法也有些意外,追问道:“他就那么走了?你都没有跟他说说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叶旭阳苦笑:怕是每个人都有着不欲为人知的秘密,呵,连在我面前也要演戏。

  全志再不言语,两人问不出什么,只得退出。

  申红咬牙道:“我再去见他!当年种种错事,应当大家一起承担!时光如水,一去六七年,看莫飞年纪不大,当时又不在琉璃堂,八成是其中还有许多误会!就是莫飞心胸狭窄不能容下我们的无心之过,我也应该和雁君一起承担!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他?”她问的是叶旭阳。

  “有。”叶旭阳似乎想要提醒点什么:“你确定莫飞知道的比你我要少?”

  申红只问:“什么?”

  “劫雁君。”见申红还有些疑惑,叶旭阳又解释一句:“让他知道我们要劫牢,他可能要亲自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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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血书
衣影翩翩,蓝虹闪现。

  也不见莫飞怎样作势,就陡然飞身直起,两手齐向叶旭阳头颅击去,宝石手罩化作一道冰虹,冷光闪过时,申红叫了一声,忽见一道白光,俨如匹练,倏然横在冰虹前面。原来是已然卷刃的“血坟”宝刀,那刀虽然不再锋利,那一份柔韧刚强却依然如夕,非一般钢刀可比。叶旭阳略一挥动,便现出一道银茫阻住莫飞来势。那莫飞变招甚快,“乾坤瞬转”便在空中调了个儿,脚上头下斜攻旭阳肋间空档。

  申红虽然已将长鞭甩出,但已不及阻止。

  莫飞的功夫本就在二人之上,此时,谁都知道两人性命已经握到莫飞手心里!

  叶旭阳算对了莫飞会出现,却万没算出莫飞一出现便是急攻猛扑,完全不问缘由!他甚至完全不给二人喘息之机,好像等了许久才抓到一个杀人的理由咬住不放,故意不让人解释!

  事已至此,申红无奈地将眼一闭,不忍看叶旭阳血溅当场。谁知预料中的声音没有出现,倒响起了莫飞肆谑无比的笑声,睁眼看时,莫飞已经停手,叶旭阳也正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杨义涛都活动到我眼皮子底下,我也敲过了山,却还震不住虎--”莫飞似乎颇觉好笑,微摇着头问申红:“说吧,你想见我,是为什么?”

  申红这才明白,刚才,他不过是故意逗弄人,他似乎以捉弄人、让人痛苦为乐。但她已没有资格和他记较这些,只得说:“当年的事,你都知道吗?”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莫飞的目光闪了一闪,戏谑的笑容又回到脸上,他扬声笑道:“那么,我也会‘当然知道’的啦!”说着,转过身去示意二人跟他走。

  申红和叶旭阳相视一眼,但都明白此时两人已经完全不由自主,莫飞不杀他们还给他们一个叙说的机会,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直走了一寸香功夫,才来到一个清雅的小院,这里很僻静,完全没有王府的华贵也完全没有王府的喧闹,莫飞并不请他们进屋,月光里,他背对两人站了良久,才指了指那几秆斑竹旁的石几石凳,示意他们坐下。虽然冬夜很冷,申红和叶旭阳还是一声不响地面对着西北风坐了下来。莫飞手上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壶热茶,他随便给两人倒了些,自己就对着壶嘴喝一口,挑挑眉说:“我在听。”

  申红道:“你姐姐叫丁浅浅。”莫飞似有似无地点点头,申红拿过热茶杯捂手,接着说:“六年前,她死了。她死之前,住在琉璃堂,你是不是觉得,她的死跟我们有关,我们也得负责?”

  莫飞邪笑:“我不是‘觉得’。”见申红想反驳,低却带着些命令地道:“说下去。”申红很想甩手一巴掌打掉他脸上高高在上的得意劲,告诉他大家都不欠他什么,叫他不要拿出那么一副施舍的表情!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的手还没有扇出,就可能被扭住,挑衅后再惨败而回,无疑得面对莫飞更大的得意,到时,他脸上都会写出几个大字:看,是我饶了你。

  咬了咬牙,申红道:“浅浅姑娘是个好女孩,你也知道她家被抄斩过--现在当然已经雪冤了,但六年前,正亲王的鹰爪‘十二游侠’可一直在追杀她。为救她,全志千里追踪,还弄得伤痕累累。浅浅不想连累大家,在府衙鸣冤豉前自杀了。如果说这事琉璃堂一定要负些责任的话,那就是雁君不该不爱她,不该不跟她结婚,让她以等待的心在琉璃堂住了一年,到头来觉得清誉有损!”

  莫飞突然站了起来,啪的一声竟然将石几捶得碎屑纷飞,这毫无预警的怒气让申红惊了一下,也被蓝宝石的坚硬震摄了一下。叶旭阳见申红可能反抗莫飞,连忙拉她一下,示意听听莫飞的口气再说。莫飞却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林,旁边几秆斑竹都似随着他的笑声扑簌簌颤动,笑罢,他目光如电,精光暴然射向申红,冷冷问:“说这些,你问心无愧么?”

  申红不解:“何愧之有?”

  莫飞怒目而视,忽然叹了一声,又问:“那么其中的枝节,你又全知道吗?还来向我解释?!”前面的语气已然松动了,但一句又提高了八度完全是质问。

  叶旭阳轻轻敲了敲石几,申红意会了,不和他正面交锋,说:“就是我不知道,你也不是完全知道的,不然,今天你根本不会也不必见我。”莫飞皱眉,凶恶地剜了叶旭阳一眼才坐下来,点头,“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原本是以为我完全知道,但雁君的缄默如石和全志的有心求死,让我觉得奇怪,哪怕是因为他们有悔过之心,我也乐于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悔过?”申红怔了怔,沉默了。莫飞忽然猛地拍碎了申红手里握着的杯子,喝问:“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为什么不敢说?”

  “我不敢说?”申红下意识地重复着,审视自己的心态。

  莫飞邪笑:“把知道的说出来,可以见一见雁君。如果没有人解释,操着生杀大权的人有什么误断,也怪不得别人了。”他这是威胁,但申红完全没有办法,不论权势或者武艺,他都高出许多,纵然琉璃堂不必怕他,可现在,申红能用的上的人,只身边一个叶旭阳,其它不是出不上力就是无心恋战。

  申红只好说:“我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浅浅一直在等雁君,但雁君却一直在等我。我都以为就要这么耗下去时,浅浅忽然被人掳走了,当时我一惊,接着因为想过排挤浅浅不安起来。全志首当其冲,到处寻查她的下落,工夫不负有心人,两天后他得知浅浅落到了十二游侠的手中,急忙通知大家。但我循着暗语暗记赶到的时候,浅浅已经被救回,雁君也已与他们会合。

  在那座废弃的破庙里,大家都特别反常,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十二游侠又追杀过来,全志就当着我的面在浅浅房门口扑通一跪,猛地叩了个响头--一下子就血流披面,这才转身去断后。不知道你听没有没有听过十二游侠的名号,我敢说就是你,也不一定阻止得了他们十二人合力…………他们断续有人追上来时,我也负责断后,他们之间再后来的事,我就是不知道的了。大概雁君护送浅浅回琉璃堂时又被追上,只好叫浅浅自己走,倒是全志又找到她--这些,我只是隐隐知道,反正全志伤得不轻,那晚他太疲惫,浅浅姑娘竟然只身走了,将自己了断在府衙前面。”

  莫飞冷笑,阴阳怪气地问:“就这些?”

  申红道:“就这些。”

  莫飞的目光突然像一把刀直劈过来,简直能把申红的灵魂劈开。这是申红见过的最凌历的目光,当时不禁打了个寒颤,莫飞隔着石几将脸伸过来逼视她,严历地反问:“亏你也知道当晚反常,申大堂主,你难道就没问过为什么?”

  申红被他精暴的锐气逼的退缩了一下,但正视着他的眼睛道:“我没问过。虽是琉璃堂堂主,但我系心雁君,该拿什么立场去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拿堂主吗?你根本不知道雁君和全志之间微妙的关系。”顿了一下,她又接道:“那回,全志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三个月。虽然伤势不轻也叫人疑惑,这事我倒问过他,他苦苦一笑,说为浅浅难过。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玩笑话,他可能是喜欢着浅浅姑娘的。”

  莫飞却似乎恼了,他还不等申红说完,就握紧了拳头,但慢慢松开来,他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有些凄凉,苦笑道:“喜欢?!你自己看看你能不能瞒过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水蓝色的丝娟,展开在申红面前。申红见是浅浅的字,立即接过来,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还能认:“施舍者,高高在上,人性本私也!同情他人,必已全己!

  叹吾以满腹情痴,错系于人!冯君竟以怜悯之态,待奴一片丹心!使得阿姊误将一身傲骨,寄人篱下,曲于施舍之中。到头来全志”写到这里时,饱醮的浓墨渐渐枯干,也不知道是她一时不能自制过于悲愤、即时随手掷去枯笔还是有心强调,下面的字突然换成血书:“一朝变换面目,竟是如此这狞狰,所做所为,令人发指!

  寄居琉璃堂,本为冯君,何曾想冯君亦当奴只需一处安身所,糊糊涂涂借住一载,如今方知冯君也是因怜而留之!可笑,可叹,可悲!冯君之言伤吾,更甚于全志恶行!以致吾心痛如刀绞、蚀骨似凌迟,事至唯今,只死而已!

  阿姊心乱如麻,不知所言,但冯君乃父亲忘年之交,且之于吾身一切言行皆出于善念,且记,切记!”

  一块湖蓝的绢,满满都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颜色早已转成黑红色,黯了,却更让人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登时喘息困难。

  刚刚看完,就听莫飞低低道:“我收到时,她已经死了,算时间是那晚托人送的。”

  申红瞪了它许久,不肯去细想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故事?浅浅姑娘为什么要在临死之前这么说?印象中那个善良安静的女子,是万不会故意中伤全志的,那么一个娴雅温顺的大家闺秀,不是悲愤至极,也说不出这样言辞激烈的话来。整个遗书中,申红最看不明白的就是开头一句,谁又高高在上,谁又早已保全自己?冯君是她对雁君一向的敬称,但雁君又向她说过什么?难道雁君说出了自己在其中不尴不尬的身份?想到这里,申红突然觉得浅浅竟是因她而死,往事潮水般涌来,直压得她更加喘不过气。

  印象中的浅浅,水一般无骨的温柔,贞静淑幽,我见犹怜,总是那么低眉浅笑,轻声软语。或安静地倚窗读书做帐刺绣,或伴着一柱熏香抚琴弄瑟,就是什么也不做,也会有淡淡的雅气盈盈散开来。所以,申红一直觉得她不属于她们,她不是琉璃堂的一员,她是怎么也融不进江湖恩仇里的,于是她的离去,也不显突兀,因为她的存在才那么突兀。

  申红一直以为她的死是因为她太善良纯洁,这么一个雅致谦和的可人儿,怎么容得下太复杂的故事呢?她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血书呢?

  申红宁愿相信自己向人解释的言语都是实情。叶旭阳也不细品她的神情,只提醒莫飞:“申堂主可以去问雁君。”

  莫飞一言不发地收回血书,起身向外走,叶旭阳连忙扶了申红跟上去。莫飞一路畅通无阻地步入了大牢,便带牢头在外面守着,并不刻意来听。

  申红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问他,雁君也并不惊讶,洒脱地微微一笑就算打过了招呼。在这阴湿不见天日的牢狱里,雁君的神情并不狼狈,只是比平日沉默得多。

  叶旭阳便说:“冯二当家,我们--怕是救不了你了。那一对铜辟邪,被人挡在了北玉华门三十五里外。”

  雁君也不意外,又是微微笑一下,这笑中没有苦涩,只是有隐忍的痕迹。叶旭阳见他这样,确定他的确知情,便问:“冯二当家,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冯雁君性格外向,洒脱开朗,这会儿却只是摇摇头,隔着牢笼拍拍旭阳的肩膀,道:“我是该的。今后琉璃堂要靠你了。”

  申红见他竟然交托遗言,惊惶失措又怒气冲天地大声道:“你没有什么要说,我有什么要说!”雁君将手伸到牢外握住申红的肩膀,坚定的阻止里有安慰她的意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问我了,当初说时,我哪里想到浅浅会因我一言轻生?她温柔的外表下,是比铁更坚硬的刚烈。如果莫飞不出现,我没必要因这份自责放弃什么,但现在,我没有理由阻止莫飞复仇--何况,我根本阻止不了,龙晴瓦碎时,我就知道在劫难逃了。”

  申红看看叶旭阳,又问:“你到底说了什么?说了我吗?”

  冯雁君摇头,“没有。我,劝她嫁给全志。”

  这话倒让两人着实意外了一下,齐声问:“什么?”

  冯雁君问:“今天不问出来,你们不会走,莫飞也不可能让你们走,对不对?”他叹了一声,才问:“你也看了那血书吧?还不明白吗?因为我劝她嫁给全志,她认为我不但不曾喜欢过她,还有心将她当做杨柳花、轻贱物随手推给全志。还有什么比一片高傲的冰心装着满腔柔情,到头来只得到施舍更残忍?那简直是羞辱。当时我的确只看到她荏弱无依,只知道同情她根本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其实咱们当初就像保护弱小动物一般‘保护’着她,而人与人之间,可以同情,但别施舍。”

  “你劝过她?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我找到全志和她的时候,你还没有到。全志为了她,千里追寻、拼命保护,就是他将心藏得再深,也掩不住真情了吧?我一直觉得全志对她有心,又见到他重伤在身却为情所苦为情所困,是真的以为这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法。”冯雁君停了一会,将目光转到别处,“也许你不知道,那天全志断后,是不打算回来的了--因为浅浅根本无意接受他。我怎么知道那么和驯的浅浅,却以这么激烈的方式将事情了结?”

  “就为这个,你打算以死赎罪?”申红不敢置信地:“你并没有错呀?是不是你怕了莫飞?是不是?”

  “全是吗?”雁君反问。

  申红委屈地要哭,但她一直都不是个脆弱的女人,于是大声质问:“是浅浅想不开,我们不必为她赎罪的,你为我想想好吗?雁君,你忍心让我就这么空等你那么多年?一个女人,能等几个十年?我等了你十年呀你竟打算为她的死去死?冯雁君,我不认识你了,这不是我认识的冯雁君!因为与全志的争执,我等了你三年,因为浅浅的介入,我等了你一年,她现在都死了六年,你却宣布要为她的死负责,你为我想过没有?要死,为什么你六年前不去死?六年前你的良心被什么咬过了到现在才‘苏醒’过来要以死赎罪?这不是又耽误我六年?”

  “你竟一直在等我吗?我还以为,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因为全志一句话?你负气出走三年还不够吗?还是因为浅浅,她都死了六年你还…………”

  冯雁君突然打断她:“我冯雁君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徒?区区一个堂主之位,凭谁说什么,也值得我负气三年?”

  申红带泪狂笑:“那是你竟然不喜欢我?我一直都在一厢情愿?”

  冯雁君苦笑:“其实,全志没有成家并非为了浅浅,我也不是等你。我和全志都卷入了一宗恩怨里,去年秋天才刚刚摆脱,这几年,我们随时可能死…………好不容易押过来,却又遇到了莫飞。”

  “一宗恩怨,四个字,就兑等了我的十年!”申红悲愤道:“你就拿这四个字来交换吗?”

  冯雁君沉默,许久才道:“是我自私,让你等着。”申红终于哭了,慢慢蹲到地上说:“我哪里怪你自私了?我恨你迂腐…………”冯雁君只说:“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们回去吧。”

  叶旭阳知道再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了,转说:“那么,龙晴瓦碎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你总能说说吧?”冯雁君只微微一笑:“我打不过他,就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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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决战
全志一人独行于夜色中,那么的孤独寂寞和凄凉,但他的步伐异常坚定,仿佛前方是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前去。

  无数前朝旧事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思绪翻涌间,他不觉潸然泪下,浅浅,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突然就去了,以至于今,他都不知道浅浅的死,到底雁君要负更多的责任,还是自己错的更甚。

  初建琉璃堂时,他和冯雁君的确合不来,但还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情谊在,怎么也不至于水火不容。冯雁君当时因他一言负气而走,也不过是要散散心。

  可是他认识了丁文--平亲王府推荐入宫的锦衣卫统领,认知了男儿还有另一种生活。于是和这个豪爽的汉子一道担正义、保家国,那时的他,是真的觉得离开了琉璃堂,天空居然更宽阔。

  谁知丹心报国忠心为主一个汉子,仅仅因为出身江湖就被排挤,丁文竟然成了权臣王公们明争暗斗中一个把柄。

  如果不是与丁文共事,冯雁君也会被正亲王一党条理清晰的分析弄花了眼:皇上将立皇太子,已拟了诏书封存,但这诏书居然被人盗走,同时失窃的还有大内七百两足赤的黄金。此事震惊了整个皇宫,丁文首当其冲地担起彻查此案的重担。作为丁文义气相投的“小友”,就是申红再催,冯雁君也不能此时回琉璃堂。

  可他们仅仅插手十三天,丁文就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连具尸首也没能找到。正亲王一党凭手上只鳞片爪的证据提出可能是监守自盗,这丁文本就出身于江湖,前些日子更向妻女扬言官场黑暗,不如归去,有这动机,又曾是平亲王府的咨议参军,安知不是他偷去了诏书?早前皇上将诏书封存就是不肯过早言明,虽然出了这事,也不肯说出太子是谁以防皇宫的争斗之锋同时指向他最爱的儿子--太子。

  正因为不知道,正亲王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子是他,平亲王才指使丁文将诏书偷去。

  丁文查案,不过是做样子,传出他的死讯,不过是掩饰,金蝉脱壳也。

  冯雁君一直和丁文并肩行动,虽然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但他的为人他的生死心里怎能没谱?冯雁君怒不可遏,这一切,仅仅因为丁文出身江湖吗?所以正亲王才有机可乘?

  朝廷真的不相信丁文已报国而死,以为他是接应贼寇后逃遁了,为逼他现身,竟然要抄斩丁家!当时平亲王也被牵涉,弄了一身泥水也不敢保他,可怜丁文又哪还能现身?冯雁君只得设法救下他一双儿女。恰在此时,全志受申红之命前来寻找雁君回去,两人合力劫走浅浅姐弟,受惊的浅浅执意让同逃的家人将弟弟送走,并要求大家从此绝口不提对方,就是官府查知了,她们兵分两路,也当能为丁家留下一条血脉。

  雁君带浅浅回来,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朗朗乾坤、男儿报国的梦仿佛破了,雁君也当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打算回到琉璃堂安心做当家的,救浅浅时,他和全志就诸般恩怨付之一笑。

  虽然想过为丁文复仇,但毕竟救回了浅浅姐弟,也算对得起九泉下的烈士了。

  但浅浅居然喜欢着雁君,雁君为此苦恼并向全志诉说时,全志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这么一个苦难而美好的女子,难道就不能得到幸福吗?

  那时,他竟然好后悔和雁君重归于好并且结成了知交,要不,也不必知道这个残酷得让人心痛的内情。他没有理由不希望浅浅能如愿以偿,但他也没有立场劝雁君怎么做为好。

  他,其实,是那么爱浅浅的,为什么当初负气而走认识了丁文的不是他全志呢?如果是那样,先认识浅浅的就会是他全志,一切就会是个喜剧,而非今天这种让人掩面叹息的局面。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浅浅被人掳走那晚自己的慌乱和惊惧,那是大千世界轰然倒塌、再也不能给心找一个居所的感觉。不顾一切地,他打探、追击,终于地从十二游侠手里抢回了浅浅,拥紧怀中的佳人,他脚下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连足功力冲出生天。

  抱着昏睡的浅浅奔入一片茂密的树林,确认十二游侠一时不会追来,他急忙放下浅浅紧张地查看她,她是那样地娇小与纤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他抚过她的脸、她雪白的颈项、纤细的薄肩……直到小巧的足踝,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眼前的宝贝是真实的,而非幻想。

  竟然好一会子才想起自己懂些医理,急忙将手搭上她的脉,脉息虽弱,脉象倒还平稳,狂喜伴着虑脱和振奋向全志袭来,他自己也尝不出心中的滋味,只叫了一声“浅浅──”居然掉下泪来,想也不想地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的心好慌好乱,颤抖个不停,连带著他的手也冰凉凉的,冷汗一滴滴滑下他的额。全志从来不信鬼神,但此刻却万分感谢神明为他留下了浅浅。

  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激狂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禁忌了,全志低头吻住她花瓣一般柔软芳郁的樱唇。他的心需要某样东西来填满、好证明她确实完好无缺。

  从身体开始、到灵魂深处,他因为浅浅遭遇的危险被整个儿掏空了。

  如果浅浅能早一点点清醒过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但她张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全志放大的脸,他,居然在轻薄她!浅浅想叫,但叫不出来,情急之下用尽全力咬下去,腥甜的血味在两人唇齿间泛滥开来。

  全志吃痛,猛然惊醒,这才发觉浅浅的肚兜都被他扯落在地、此时一丝不挂!全志急忙松开她,脑中正一片空白时,虚弱的浅浅羞愤交加,一口气提不上来,又背过去。

  全志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怔了半晌才一件件整理好她的衣服,找到一处破庙将浅浅放好,跪在旁边等她醒来。

  冯雁君寻着全志留下的记号找到这里,就碰到这场面。浅浅醒来后,不言不语,眼神空洞,目光迷离。

  冯雁君稍稍弄明白些原委,也不管全志刚刚受了重创,上前没头没脸地一阵拳打脚踢,全志焉能不自责,当时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生生受着。冯雁君还能如何,回过头来胡乱劝了几句,浅浅稍稍清醒了些,以手捂住脸,不肯看他,眼泪从手指缝里溢出,打湿了整个手背。

  雁君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抚着,浅浅终于哭出声音来,靠着他宽厚的胸膛颤抖如风中杨叶。

  见此,本就狼狈不堪的全志痛苦地紧握着拳,正要别过脸去,却对上雁君悲悯的目光,他正叹息着回头看、紧皱着浓眉,许久才慢慢道声:“浅浅,你可是真的不知道,全大当家一直对你…………浅浅,你当理解他的情不自禁呀。”

  浅浅颤抖的肩硬生生地止住了,显然专注于他的话,雁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回头看看全志才道:“浅浅,如果你肯去感受,一定知道他用情多深。虽然他确实不该如此伤害你,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句,这里是有两个男人的,凭你任选其一。浅浅,他一定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浅浅忽然推开雁君,张大眼睛瞪视着他,但明眸掩在一片泪光里也看不甚清楚她的意思。全志紧张自不必提,雁君也有些手足无措,急欲开口,浅浅神情悲凉,轻轻地别过脸去,显然不愿再听。

  她咬住牙,许久才道:“你原是不要我的。”再不肯接近雁君半分。

  雁君一时无话可接,全志听她语气里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决绝,也不敢奢求什么了。恰在此时申红也赶到这里慌慌张张地说十二游侠找到附近了,这才打破了僵局,全志二话不说向浅浅叩头请罪,出门断后。当时已打定了主意以死赎罪,他伤害的,是心中最圣洁的女神。

  那次他竟然没有死,死的是浅浅。直到今天,全志也不能原谅自己,既然丁笑飞已找上门来,全志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人的一生,不论做过了什么、是对是错,都要敢于承当,你可以得到收获,也必须付出代价。

  既然逃避不能解决任何事,全志选择迎头而上。

  前面就是醒月轩,莫飞一定带着他的武林至宝“宝石罩”等在约定的地点。

  有人,高人。

  全志也分不出他到底在哪个方向,但停下来平静地问:“朋友你等不及了吧?要在这里见我?”回应他的居然是一溜暗器!全志防备着也很难躲过那“漫雨飞花”的打法,更何况他根本没有料到来人竟然不是莫飞而是暗器妖王,只有他,能将如此恶毒精绝的打法接连使出,“细雨斜飞”“冷雨秋风”“风雨梨花”……全志轻功并不算佳,手中的刀虽然一直“叮叮”做响却也应接不瑕,正自犯难,却听一声冷笑:“孩子才玩的东西,还有人搬出来吗?”是莫飞的声音,全志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身影,就听几声虎虎拳风,暗器便不再飞来。

  “暗器妖王呢?”

  莫飞悠哉游哉的从林中走出来,一边吹吹蓝宝石的手罩,怕它沾染上灰尘似的,一边很不在乎地随口答曰:“跑了。”

  全志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莫飞嘻嘻一笑:“我可是平亲王府的咨议参军,还能不知道正亲王手下那几个到处跳腾的密杀?”

  全志见他神情自若,不由问:“他们居然对付我,你一点也不奇怪么?”

  莫飞好笑地提醒:“你以为我救你就会关心你的事?只不过你死在别人手上我会很怄。”

  两人一道走入醒月轩,全志将刀放在石几上,坐下来郑重说:“其实这一切,与雁君完全无关。你报仇,总要听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莫飞冷下脸来,讽刺地说:“我一直在查姐姐的死因,光行动都那么久了,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当年的枝节么?”

  “那你为何还要为难雁君?”

  “她是因你而死的么?真正杀死她的是冯雁君是琉璃堂!她们根本没有把姐姐当成琉璃堂的一员,只把她当个可怜的寄居人施舍她一个地方安身!所以,当你对姐姐做出那些的时候,申红也是猜得到的,可她不想面对:全志是她的兄弟我姐姐算什么?装作不知道多省事?冯雁君呢?更不曾考虑过我姐姐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觉的人!直接劝她嫁你!哼,嫁你?我姐姐是一件礼物一件东西--还是他冯雁君名下的东西,所以我姐姐出了这事,他想到的不是为姐姐讨个公道而是怎么处理伤不到兄弟的和气!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姐姐的感情我姐姐的感受!”莫飞阴阳怪气地说:“哼!你们那一副嘴脸:‘嗟,来食!’给了她莫大恩惠样的,她是你们施舍的对象你们才是兄弟一家人!”话说到这里,他锋芒急转,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叹息着说:“我全知道,如果我不清楚所有的枝节,冯雁君又会活到现在吗?”

  他这话倒来得奇怪,全志抬起头来疑问地看向他的眼睛,莫飞不屑地一笑,道:“要不是你和雁君这些年四处奔走甚至不惜得罪正亲王、一直想方设法为家父昭雪,你们都已死得极惨!”

  全志难免惊讶,他,怎么连这个也知道?这些年来他和雁君一直为丁文的事与十二游侠在刀口周旋,为此,他们都做了平亲王的幕卿,也秘密接受过平亲王调派。

  虽然那冤案已过去多年,但他们一直不肯放弃,两人各有坚持下去的动力,终于在去年找到丁文,凭着他身畔的腰牌和牙齿的特征向人证明了那一把枯骨就是当年被皇上满门抄斩的锦衣卫统领。

  两人总算修到了圆满,本打算功成身退,这些年,他们也多多少少看到朝廷的权力之争,不想在那一趟浑水里趟下去,下一朝皇帝是正亲王或者平亲王,抑或其它什么王爷,对他们真的不重要。

  不约而同地打算把关于浅浅的一切都化为追忆,却发觉想走,也不那么容易。平亲王的挽留正亲王的追缠,将他们推到一个江湖和官府之间的无人地带,风口浪尖危机四伏。

  琉璃龙晴瓦碎后,他就着手查过,也知道正亲王的鹰爪伸入案中影响了对雁君的判决,对此,平亲王无法也不想太过关注,大概算做对他们想走的小小惩戒吧!

  全志只好自力更生冲着正亲王上下周旋,还真有了些转机,眼见着铜辟邪如期运到北华门就万事大吉,正、平两亲王又轻轻的暗杠一回未分胜负。本就烦不胜烦的全志面前,又突然冒出个丁笑飞。谁能想到平亲王自己的咨议参军、丁文的儿子居然用个化名跳了出来,无形中帮了正亲王。

  全志也才知道莫飞居然知道当年关于浅浅的一切,甚至包括令浅浅那蒙羞的一夜!

  莫飞盯着全志一言不发,连平时邪肆的表情都被敛去,说不出的郑重:“全志,既然你真的喜欢姐姐,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呢?雁君所做的一切先因同情后为愧疚,但你不同,你是欢喜我姐姐的,是吧?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不过我不怪你,你是整个琉璃堂唯一不因为同情接纳我姐姐的。我可以放过你--我也可以放过他们,你,把申红带走吧。”说着走向后门,将帘子一掀,只见申红居然跪在他家院子里!

  知道全志看到她了,她依然没有起身,低着头流泪道:“是,你说得对极了。我是知道全志对浅浅做了什么的,但我不想去弄清楚,不知道就不必处理。全志是我的兄弟可你姐姐只不过是一个我不太欢迎却因为同情不得不留下的弱者。”

  莫飞冷冷的,“知道就好。”

  申红却坚定的抬起头:“但是,雁君绝不能死!对吧错吧,是吧非吧,我只要雁君好好的活着,就是再有愧于心再不择手段,我一定要救雁君我不能没有他!”

  莫飞笑:“他是我姐姐的,应该去陪我姐姐了……你,能阻止得了我吗?”他以施舍的语气说:“也好,腊月二十八,就在北玉华门外三十里,如果你们能胜了我,我就考虑放过雁君。”他说到这里,笑笑地伸过脸来挑眉问:“你们,能吗?”

  申红咬牙,半响方道:“就是我们对你姐姐有千错万错,到底本意不恶,可你哪怕高高在上的同情我们一次也不肯!全志,我们走,不求他!”说完站了起来,道:“你们二字,可是你说的!如果我们赢了,你能不能保证把铜辟邪如期运到北华门?”

  莫飞似笑不笑地:“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我的对手了。”

  “一言为定!”说着,申红走到他面前啪啪啪与他击掌三次,冷冷笑道:“你太骄傲了,我来求你本是没有一分胜算的。可你选择决斗!”说完,她大踏步走出丁家,大踏步回到琉璃堂找到叶旭阳道:“你,杨义涛,全志和我,准备三天后与莫飞决斗!”

  叶旭阳与杨义涛齐齐点头,申红注视着全志一字字说:“你,全志,就是觉得有愧于浅浅,后天一战也不能藏功不露!对我,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要不是你,我和雁君不会到今天!”她这句话说得很是锋利,全志不由脊背一凛,站得更直了些。许久,他才慢慢伸手接来叶旭阳的“血坟”宝刀,慢慢说:“申堂主,全志必定不遗余力!”

  那“血坟”本是他的成名兵器,浅浅死后,他就极少用了。后来与旭阳投缘,那刀便赠了他,但遇到强敌决定誓死不退时,他便会重握血坟。

  三天后,当初修寒冰大路遇阻的地方,朝阳早已升起,向空旷的地方极目一望可达数里,却找不到当初的铜辟邪了。莫飞把它运到哪里去了?他真的肯再送到北华门吗?

  他们全处于弱势,此时已别无选择。

  全志紧紧握着宝刀,看着小路弯转的地方等待莫飞的到来,他真的要全力一战。

  “得、得”马蹄踏在冬日的冻土上,格外响亮。莫飞直冲到四人面前才勒停,懒懒的下马来,见全志握刀在手,邪肆一笑:“都准备好了?呀,我把冯雁君都带来了,只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将他带走了。”说时倚鞍而立,微笑着转望来路,一顶四人小轿不紧不慢地转入大家的视线,来到近前,果然是冯雁君步下小轿。

  显然是刚换上的一袭暗褐色锦衣,将他肤色中那丝憔悴的蜡黄苍白衬得分外明显,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显然穴位受制,他定定望一会申红,仿佛要把千言万语用目光诉尽,然后旁若无人地向全志招招手:“兄弟,过来。”

  全志斜瞄一眼莫飞,面无惧色的越过他,只身来到雁君身边,冯雁君苦笑着问:“兄弟,你真的要为我一战吗?”

  全志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就是最好的交流,雁君抓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握住,什么也没有说。全志悚然一惊,抬眼看向雁君的眼睛,虎口处微微一麻时便下意识地稍稍用力将手抽开,他的虎口上,已有颗暗红的血珠儿迅速膨胀,流坠,那是蚊肚儿大一滴血,还未滴落就已变色,黑中带着诡异的脓黄,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便弥散开来。

  雁君却坚定的微笑,目光淡定、宁静。

  全志定了定神,轻问:“为浅浅吗?”

  冯雁君微微点点头,又微微摇摇头。全志垂下眼帘,很慢很轻地说:“我不怪你,该的。”大概除去彼此,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的交谈。莫飞从旁邪笑问道:“交托遗言吗?”

  全志悲凉地看看雁君,大步走回去与申红并肩立好,浓眉一挑,超然而洒脱:“莫飞,来吧!”

  他已将死,就更不必怕死了。也许当初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人的错,在雁君都开始怪他的时候,他还能苟颜活下去吗?

  雁君不曾喜欢过浅浅,这没什么错处;他同情浅浅收留浅浅,更出于一片善心;他不忍拒绝浅浅,更因为怜悯和同情;所有的一切,错都在他全志!如果没有那一夜“令人发指”的禽兽之行,好端端的浅浅怎么会轻生?

  就是没有那些,现在必须有一个人要死,也理所当然是他全志,雁君不能负申红十年痴情苦等,可他在尘世间早已无牵无挂。所以,他,并不怪雁君。人家有足够的理由伤害他来保全自己。

  全志脑中这一瞬间的百转千回,连叶旭阳也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关注着莫飞。此时听这一声来吧,申红带头出手,长鞭一甩就取向莫飞脖颈。她如此凌厉的进攻,是不必防守,她知道弟兄们会配合起来保护好她。叶旭阳的刀随鞭而出,刀光一晃,就封死了莫飞反攻的路线并威胁着他左臂。莫飞不攻只退,身形一转,轻灵灵的飘了开去——他的轻功,实在太妙,妙到可以用“躲”字决化开当今武林最凌厉的进攻。在四人合力的强攻之下,他足足让了三十招才出手还击,蓝色的宝石闪动着冰冷却灼眼的光芒,突然舞开,潮水般堆叠涌来,几人同时感到压力倍增。

  申红怎么也没有想到莫飞的武功已经高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焦急地拼命强攻,又相持了几十招,她才发觉全志竟然又未出全力!

  他的刀式虽妙,但劲力不足,想来对浅浅的胞弟,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的吧?!如此一想,她急得额头冒汗,大声质问:“全志你忘记自己的话了吗?”

  全志的眼前,景物已开始晃动,他根本没有想藏遮功力--他不想让人看出雁君竟然对他下了杀手!

  可是,渐渐力不从心,莫飞的眼神冰冷得有些残酷、邪肆得有些狂妄就如同他手罩上的蓝宝石,仿佛透散着冷冷的光芒,那眼神渐渐在他面前晃动、扩散,渐渐地那么遥远而飘渺了,似乎有一个浅粉色的衣影飘来,莫飞那一双眼睛,就嵌到来人脸上,晃荡着,飘忽了…………

  有人叫了声:“全志!”他想回答,但喉头被什么堵住,所有的意识也驻到目光里去了,竟只追着那双眼睛,挣不脱梦魇般不由自主地跟过去,跟过去,似乎有人扯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沉到那眼睛无底的黑瞳里或者阻止他飘起来去伴那浅粉色的衣影…………

  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喉头喷出,他正欲开口,全身的力量都突然消散在空气里,他感觉得到自己猛地软软垂下头,于是目光也被拉下,最后似是一段浴血的臂膀落入眼中--那,是自己的吧?全志有些恍惚:我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么?我的血,竟是红色的没有变黑么?

  这一切,雁君看得真切,从第五十招开始,全志所中的毒就发作出来,他虽然拼命支持,却渐渐失控,动作越来越迟钝,终于被莫飞一拳击在肩窝,拳重,宝石毫不留情地深入皮肉时,全志掌不住,一口鲜血全数喷在申红前襟上,申红叫了声“全志!”急急捉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出战圈,当时甚至没功夫去奇怪第一个倒下的是武功最高的全志,雁君已飞身而起。

  是雁君飞身而起!

  莫飞听得脑后风响,同时后腰如蚊虫叮咬般麻了一下,颇觉意外地回头,登时张大了眼睛:冯雁君不是七处大穴受制吗?

  冯雁君很会选时间,他在莫飞的拳击上全志肩膀未将力气收回,还要躲闪叶旭阳、杨义涛时欺身而上,精准地将一枚毒针打入莫飞后腰。

  琉璃堂这几人一向默契,申红已经看出冯雁君已然得手,也不返身出招了,急急扶住全志呼唤道:“你怎么样怎么样?!”

  全志根本无法回答,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申红悲愤地抬头死死盯着莫飞,莫飞当然知道这一针淬有剧毒,他硬生生收了功不敢乱动,正不敢置信地问冯雁君:“你是怎么做到的?”冯雁君的穴位,是他亲手制住,他一直有这个自信:当今天下,没有谁能在一个时辰之人安然冲开他点住的穴位!

  雁君已与他近在咫尺,微笑着看着叶旭阳和杨义涛的刀剑笔直地指向他的平静地说:“天魔神功。”莫飞怔了怔,冷冷笑问:“天魔神功虽能助你冲穴解他们的围,你自己呢?”

  冯雁君道:“只咱们仨是相干的,一道走吧。再这样纠缠着,迟早琉璃堂也保不住……”申红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冯雁君的面色惨白,慢慢有一股暗红的血从唇角溢出,冯雁君不由自主打了一跌,被叶旭阳伸手扶住。再看时,他整个下巴都挂染了红得泛黑的血块,又一口浊血喷涌而出,他浴血的唇角挑出一个笑:“当真,是个了断了吧?”安然说完,身子就猛然沉了,叶旭阳不得不双臂抱住他。

  莫飞怔怔看着他,又转头看向全志,震惊而懊恼地喃喃道:“这不是我要的结……”话未说完,已然倒地。

  又一骑飞驰而来,是三十里外赶来的兄弟,远远就报:莫飞真的将铜辟邪如期运到北华门了!

  尾声:白衣、白帆、素花和灵堂,三口乌沉沉的楠木棺。

  整个琉璃堂突然失了流光溢彩的如梦繁华,用做招牌的精美琉璃挑檐、垂角,竟会被一片惨淡的白掩去所有的光华。

  夜,月朗星稀,滴水成冰。

  琉璃堂外院墙上悄无声息地跃下两个人影,边走边小声交谈着:“申堂主应该会把琉璃堂交给旭阳吧?然后等咱们来接她…………她可不至于大肆宣扬见我咱们的魂了!”

  远远看到沐浴在月光里的莫飞,他倚鞍而立,脸上依然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原来那晚打碎龙晴瓦的不是莫飞,他插手其实是救咱们的?”

  “嗯,只是他一时也难化开心中的结,才顺道出出气。”

  说话间来到他面前,全志都有些不明白:“莫飞,你怎么也要诈死呢?”

  莫飞还是那么讨人嫌的嘴脸,很看不起人似的:“去,我像你们那么傻呢?我家出过那么大人间惨剧,我还能不通透些?包括我姐姐都是被那些权利之争波及的吧?为了翻案我才当官的,当初谁知道涉身容易抽身难呐?当初我爹还不就是太出色了些,哼,就被人当作平亲王插在皇上身边的耳目给除掉了,其实他可耿正为天下的!可夹在那些争权斗利中,凭你怎么严于律已,又有什么用!天多高啊,地多阔啊,我也出过了那口怨气,倚剑纵马,随我哪里,多好啊!”说着架马要去,冯雁君脱口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莫飞邪肆一笑:“你们能心安理得和我在一起吗?”

  全志听罢一怔,气氛立即变得异常尴尬。良久,全志突然运气于手,翻腕击身自己心窝,以他的掌力,可以震断全身血脉!蓝光一现,莫飞出手阻止时似笑不笑的脸也靠近来,“想死?别以赎罪的姿态死在我面前。有些事情,再没有悔改的机会!”他说得毫无转圜余地:“我帮你们‘金蝉脱壳’,是觉得你们罪不致死,而且你们这几年帮丁家雪冤,我只要施些东西跟你们拉平,你们永远欠着丁家!慢慢内疚去吧!”说着,狂笑着,骏马奔跃,消失在夜幕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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