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一) [复制链接]

幸福的慈悲


“满目青山，恰似我的心事高高低低。”而
此时，一只心事重重的垃圾桶朝我飞来，恍若
诺亚方舟。万物生出了翅膀：人民、老鼠、锁链
纪念碑与垃圾桶。我们飞翔于广场上空，不时地
擦肩而过。我们相视而笑，却暗中往空气里扩散
体内的病毒。我们谈笑、握手、拥抱，处心积虑地
制造花边新闻。我们悠闲地嚼着泡泡糖，吹破
一个个泡泡，像一群勤劳的金鱼。我们摘不到
云朵，也碰不到地面，但我们可以吹口哨，
对陌生的女人挤眉弄眼：“可以给我唱一首
《心太软》吗？”我们呼吸彼此的二氧化碳，
背诵伟大的理论，或者眺望远方，显得含情脉脉。
楼群汹涌，遮天蔽日。九十年代的工程手架，
恍若静止。我们默念阳光，阳光就安静地铺开。
                   
                      喂，醒醒。

“我正在抒情，却梦见一只心事重重的垃圾桶。”
一个男人在鸡啼之前醒来，形容枯槁，艰难地
承受发芽时的疼。日出时分，他听见骨骼生长的
动静。妻子拉开窗帘：小雪初停，一群少先队员
在雪地里生火。他挪动自己，推开生锈的门扇：
天地白茫茫。一朵朵鲜红的小鸟，飘游不定，
与它们围绕的火，都暗示着一种快。他来到
红领巾旁边坐下，为他们的火添加木柴。一个
戴眼镜的男孩，与他交流眼神，彬彬有礼地
请他离开。他解释说：“你们会做的游戏，伯伯
都会做。”没有人相信。他只好站起来，看见
邻居的女人给孩子喂奶，撩起了衣襟。他为
少先队员们错失了一场生动的性教育而感到
惋惜：他们确信他们是石头所生，更不知道

                      什么叫阳痿。

妻子为他拎来了石灰，再次催促他早日粉刷
满墙的标语。他接过石灰，顾左右而言他。
记忆是激动人心的。而现在是九十年代。
他慢吞吞地搭好楼梯，爬上去，离高处的历史
更近了。他背靠语录，眺望远方：高楼如春笋。
他骂着转向自己的蜗牛壳。他握紧刷子，起初
小心翼翼，渐而神采飞扬：每刷灭一块红色，
就做了一次阎王。十七岁的女儿放学归来，哼着
《心太软》，把自行车蹬得飞快。“黄色歌曲
成为了孩子们的最爱；而我们的回忆，只剩下
五朵金花。”他喃喃自语，并将女儿制止在
对楼梯的想象之外。清风徐来，他微闭双眼，
挤进街头狂欢的人群，晃动鲜红的臂章。女儿
生气地摇了摇楼梯。他闪回现实，从楼梯上

                        掉
                        下
                        来

老朋友从底片出来探望他的伤情，金牙里塞满
暴富的消息。“在各个城镇开辟连锁录像厅，
顺带普及了中学课本没有完成的性教育。”
“法国人总是很含蓄，美国人太野，日本人
完全是变态。”“九十年代！女人越来越风骚，而
我们越来越老。”老友相见，打开啤酒瓶，记忆
像泡沫涌上来。“红臂章。”“语录。”“烧。”“打。”
“批。”“抢。”“姑娘们的两条辫子。” 说到年轻时
暗恋的对象，录像厅老板两眼放光；而他悄悄
瞥了一眼妻子。“街道越来越明亮，老鼠藏身之处
越来越少。”“曾经揍我们的家伙，现在是白发苍苍。”
“九十年代，”老朋友说，“做人不如做只宠物狗。”
老朋友的笑声金光闪闪。他一阵恶心：请你

                      滚出去！

伤势初愈。他在门前的小山坡上锄草。
女儿提来一壶茶，并纠正他老套的姿势：
“你的一举一动，还像忠字舞。”他想教女儿
土壤的常识，女儿却开启黄莺的嗓子，教他唱
《心太软》。最后，女儿接过锄头，柔软的腰肢
显得弱不禁风。“真理是赤裸裸的，”他说，“你们
的衣服，正一步步向真理靠近。”女儿撒娇地打听
他年轻时的隐私，他回答：“草丛中的蚊群，藏得
很深。当你转身离去，它们却向着你的血管涌出。”
“……《乐府》说‘十七为君妇’，那个女子，果真
是十七岁吗？”她暗示某种难以启齿的冲动，装作
漫不经心。他原想告诉女儿：该懂的，她还不懂。
而生物老师一直像花苞一样羞涩。哦！花儿为什么

                      这样紧？

冰雪初融，他踩着阳光走进集市。音像店播放着
《赤裸裸》，而新华书店新到旧版的中学生物课本。
他游来游去，最后混进女声嘈杂的长队，抢购
促销的花生油。学前班的孩子们手牵着手，飞在
回家的路上。此时，他百无聊赖地挤在人群里，看着
玻璃窗后的一个女人吹泡泡糖，像一只勤劳的
金鱼。她超短裙下的劈腿，优雅如莎朗•斯通。
然而他却听到器官萎缩时的暗。“歌曲总是
美妙的，即使是靡靡之音。可爱的红领巾，
定期前来清理电线杆上虚假的性病医疗广告。”
推土机缓慢驶过街道中心：庞然大物，最能吸引
他的注意力。明明满目高楼，偏偏他说道：
“满目青山，恰似我的心事高高低低。”

                  2006年5月23月

曲高和寡,你写的真好,没有一人顶,照顾你一下,顶你!!羞不羞!

一个时代毕竟总有一个时代的特色叫人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