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父亲的生日,我的内心重又漾起深深的疚愧和遗憾,因为我从不知道父亲的生日是哪一天,也从未给父亲过一次生日。
父爱如山,而年少的我却“不识庐山真面目”,在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无知地挥霍着这种情感。我象一只小鸟在父亲宽厚的胸怀中懵懂地幸福地成长着,依稀感觉的只是父亲的深沉、严厉和固执。
相伴父亲一生的是贫穷,虽然他在村人的眼里是个能挣工资的工人。父亲在千里之遥的一座小城搞建筑工作,儿时对他的记忆不深,因为他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只回家几次。那时父亲那只发旧的蓝色提包给我的印象要比父亲本人还深刻,每次回家,当旧提包的拉链被父亲粗糙的大手拉开时,我的渴望和好奇都聚集在发亮的眼睛里,一件新文具或几块五颜六色的糖果都会给我莫大的满足。在那拮据的日子里,我为这小小的满足而快乐着,我灰色的孩提时代也被这小小的快乐点缀着淡淡的光彩。
随着年龄的增长,笼罩在那只蓝提包上的神秘光环渐渐褪色,父亲从那里面变幻出的东西已无法满足我日渐膨胀的物欲。年少的无知使我贪婪地吸吮着父亲的给予,在虚荣的攀比中我甚至怨恨过父亲的无能,而我从未想过,我住的那三间新砖瓦房带来得舒适,是用多少父亲的血汗钱换来的。
生日之于人生本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天,只是人们给它渲染了太多个人感情色彩而变成了有意义的节日。以前在我的节日里享受生日美餐的时候,我从没有想到过父亲的生日,更没关心过父亲什么,而我上高一是的那次生日却使我有了深刻的改变。那年秋天,刚上高一的我要买一台学英语的袖珍收录机,却遭到父亲严厉的拒绝,于他看来一百多元的收录机无异于一种奢侈。我赌气好几天不理父亲,直到他坐火车上班我都没送,那是我们的第一次隔阂。父亲一走就是几个月,直到冬天才回来。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母亲做了丰盛的晚餐,还破例为我倒了些白酒。父亲端起酒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从里屋拎出那只蓝提包,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当看到父亲有点哆嗦的手拿出一台崭新的的收录机时,我的心终于不能平静,郁积了许久的怨气在无声中散尽,我竟一时语塞。父亲有些难为情地说:“上次我错怪你了,这次正好送你个生日礼物。”这个生日礼物,是父亲顶着寒风跑了十几里的路从批发市场买来的。此时此刻,我懵懂的心海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我仿佛第一次懂得什么是感激,仿佛第一次仰视父亲那刻满皱纹的黝黑的脸,仿佛第一次看到父亲浑浊的眼里深藏的爱。
从那天起,我才想到父亲的生日,报答父亲的愿望也是从那次生日的感激中开始的。怀着这种美好的愿望我考上了大学,又来到北京工作,那时父亲刚刚退休。在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里,面对朋友同事的祝福,我忽然想到父亲的生日。父亲对儿女只有给予,从不奢求,他只记着给儿女们过生日,却从未想起过自己的生日。
当我积蓄着微薄的工资准备为父亲买生日礼物时,一封“父病危”的电报飞到我手里。我怀揣着几百元工资火速回到家乡的医院时,肝硬化晚期的父亲已不能说话了,他微睁的眼睛含笑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我,便慢慢垂下了。父亲无撼地永远离开了我。
而我却留下了永远的遗憾,饱受了深厚父爱的儿子还没来得及给父亲一点点报答,甚至是为他过一次生日。有时站在父亲的遗像前,看着他慈祥的笑容,我想,对于父亲比天高比海深的亲情,儿女是永远报答不了的,而堂堂正正做个正直的人,也许是对他最好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