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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七、为官之道
　
　　彭东平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彭科长，请问孙科长他们几点钟能到？”
　　“哦，很快的，我再替你打电话催催。”
　　彭东平拨动桌上的电话，但电话里传来的是“对方关机”的声音，彭东平不由得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我先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明天你再来，可不可以？”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彭东平不得不向对方建议道，看样子，孙科长今天下午不会来了。
　　“不，我再等等吧。”
　　和彭东平说话的是一个老人，身上的衣服补丁打着补丁，满脸胡子拉渣，看起来很土气。但彭东平却不敢露出轻视的目光，他也无法露出轻视的目光，老人那只木头做的假肢，老人始终挺得笔直的腰杆，老人脸上皱纹里深深刻着的苦难，都让彭东平内心深处不停地颤抖。
　　这可是一位十一岁就打小鬼子并因此而终身残疾的老人啊。
　　“彭科长，麻烦你再打一个电话吧。”老人用含糊不清的普通话说道，彭东平依言再次拨打了电话，这是下午打的第七个电话了，但电话那头依旧是“对方关机”的提示声。
　　老人的目光中有很深的失望，他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胶底鞋，迟疑了会儿道：“彭科长，我先走了……”
　　“对不起，杨大爷。”彭科长猛然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抖了几下：“我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无论如何，这次要把你的事情处理掉！”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散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隐隐的笑语，彭东平心中一喜：“杨大爷，再等一下，好象是孙科长回来了！”
　　跨入办公室的果然是孙科长，作为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优抚安置科的正科长，他掌管着这个科的实权，而彭东平则只是个名义上的副科长，大多数时候是个摆设。孙科长对彭东平看不大上眼，这位第一批公务员考试进入民政局的年轻人还太不成熟，也正是因此，象今天中午的酒局，孙科长就没有叫彭东平。
　　昌阳区民政局有头有脸的干部基本上都参与了这次酒局，甚至有些后台的科员干事也都去了，而彭东平则成了所谓的“留守干部”。
　　目光只在彭东平身上溜了一下，孙科长便看到了彭东平身侧的杨大爷，他先是一怔，接着在脸上挤出笑容：“杨老，你又来了？”
　　杨大爷有些木讷，喃喃地说道：“没办法……对不起，孙科长，又要麻烦您了……”
　　“你放心，杨老，象你这样的情况，我们一定会专门研究解决。”孙科长嘴中喷着酒气，但他内心还没有醉，因此说起话来也还很客气：“但是，你知道，任何困难的解决都有一个过程，象你的事情，因为时间太久，很多证人都不在了，要证明你的抗日伤残战士身份，还有一些困难……”
　　杨老的目光黯淡下去，孙科长的话他听得糊里糊涂，又不敢插嘴，等孙科长好不容易停下了口沫横飞的表演，他才怯怯地问道：“孙……孙科长，那俺的事情，到底啥时能办好呢……您知道，如果只是俺自己，饿不死就算了，可俺那娃儿咋办……”
　　孙科长眉头皱了一下：“总之，老杨你就放心，你的问题我们一定会给你解决，你要相信党，相信政府……”
　　彭东平在心中冷笑了一下，老杨确实相信党，相信政府，但你孙科长能代表党代表政府么？
　　又花了一会功夫，孙科长半推半说地将老杨打发走了，老杨才消失在楼梯口，孙科长就长出了口气：“老不死的，不就是每个月百把块钱嘛，三天两头来催，有必要这么急么？”
　　彭东平笑了笑，他知道孙科长的话不是对他说的，果然，旁边的任干事立刻接过嘴：“是啊，如果一天到晚都往这跑，我们还怎么工作？”
　　“即使不往这跑，你们也不怎么工作吧，下午两点钟上班，你们到四点半才来……”
　　这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彭东平还是将之忍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办公室里呆着难免会说出不合适的话来，因此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孙科长与任干事就中午的酒局发表的讨论来。
　　他们一桌酒菜，大概足够老杨几年的生活费吧。一餐几千元的大吃大喝舍得，可抗日英雄一个月百十元的抚恤金不舍得，这些人的心，究竟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跑出区办公楼，彭东平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老杨在往南的方向蹒跚而行，连忙追了过去：“杨老，杨大爷！”
　　看到他追上来，老杨先是一喜，以为自己的事情有转机了，但彭东平只是握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杨大爷，对不起，没办成你的事情。”
　　“没事，没事，已经够麻烦您了……”老杨依旧憨厚，他说了一声后，又轻轻叹了一声：“俺活不了几年了，但俺娃儿……”
　　彭东平象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递到老杨手中：“杨大爷，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两百元你先拿去。”看到老杨眼里的拒绝，他又补充道：“这不是给你的，娃儿的病耽误不得。”
　　老杨抹了抹眼睛，这条汉子，在小鬼子面前断了条腿没有哭过，生活的艰难没有哭过，一辈子孤苦伶仃没有哭过，接过这两百元钱却哭了。彭东平心中也是一片酸楚，这原本就是他应得的啊，不，他应得的原本十倍、百倍于此、千倍万倍于此！
　　“彭科长，能不能打扰你一下。”
　　彭东平与老杨告别正准备离开，一个清亮的但有些怪异的声音响了起来，彭东平回头一看，看到一个衣服有些花哨的年轻人。年轻人嘴巴上很客气，但那气质怎么看也不象是正经人。彭东平不太想理他，但那年轻人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有位北斗先生托我同彭科长谈谈，他想帮杨老一把。”
　　“北斗！”
　　这个名字让彭东平心跳了一下，在昌阳市，官员如果不知道“北斗”，那他一定会被同事嘲笑。而有些官员相互间咒骂时，就会说“北斗会找到你的”，这种诅咒比骂娘还要让部分官员愤怒。
　　彭东平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也有些愧疚，倒不是因为他违法乱纪，而是因为他自觉做得不够，做得不好，至少，杨老的事情，他就无能为力。
　　环境如此，他又能如何。他这样劝解自己，却忘了那个年轻人还在等着他的回答，那个年轻人催了他一声，他才惊觉过来：“啊……好的，在哪儿见面？”
　　“请跟我来吧。”
　　年轻人带着他在街上拐来拐去，绕了几个圈子，直到进入一条偏僻的小巷中。这条小巷两边是因为破产而倒闭的厂房，因此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彭东平先是迟疑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值得抢的，他又坦然了。
　　“彭科长脾气很好啊，换了一位当官的，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发怒了吧，难怪我们老大选中了你。”
　　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嘿嘿笑了笑，将他引进了小巷，但巷子里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彭东平沉声问道，他不认为年轻人是在愚弄自己，毕竟这种愚弄的方式太麻烦了。
　　“彭科长吗，请原谅我不能面对面与你商谈。”
　　小巷顶端的墙那边，一个低沉却带着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彭东平先是一怔，紧接着听到对方继续道：“我是北斗。”
　　北斗！
　　彭科长回过头去，发现那个引他来的年轻人站在巷子口，大概是望风吧。对于这一切，他很是理解，据他所知，市里的头头脑脑对这个北斗是深恶痛绝，公安局的局长因此被市一号二号领导叫去骂了几回。
　　“请问，找我来有什么事？”虽然在内心深处彭东平对北斗揭露贪官污吏的行为怀有好感，但他还是提醒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我是想来向彭科长请教一下，什么是为官之道的。”
　　为官之道！
　　宛如又一声惊雷，彭东平忽然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不能思考了。
　　什么是为官之道，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怕死？
　　什么是为官之道，包拯海瑞这样的青天大老爷？石崇和坤这样的富可敌国的贪官？做焦裕禄孔繁森？为刘青山张子善？
　　什么是为官之道！
　　什么是为官之道？
　　很短的时间，大约只有五秒钟吧，但彭东平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咽了口唾沫，将自己从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摆脱出来，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他自己都听出来了。
　　墙那面传来怪异的笑声，这笑声让彭东平觉得烦躁，他低低地吼了一声：“我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不可笑，我尊重你。”出乎他意料，对面的笑声收敛起来：“你不知道，是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你理想中的官，与现实中的官，总有些格格不入。因为你拥有理想，所以才会放弃优厚的外资企业待遇去考公务员，因为你看到现实，所以你不得不忍受同僚们的乌烟瘴气……”
　　“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吗？”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这个没有见面的“北斗”操纵了，而且对方的话每一句都直指自己的内心，彭东平打断了北斗的话，想要夺取谈话的主动权。
　　“不，我是想告诉你，我理解你。”北斗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生气，相反，对于彭东平争取主动权的行为，他内心非常赞赏。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在力量面前一昧唯唯喏喏，才有独立工作的能力。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彭东平有些莫明其妙，对方直到现在还没有说出真实用意来。
　　“我知道你想帮助杨老，但你却有心无力，另外有人是有力无心。我可以让你有心也有力，但你能保证自己权力在握时不会成为你上司那样的无心人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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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八、昌阳风暴
　
　　伴随着省城报纸《都市信息报》上的整版报道，一场风暴在昌阳渐渐形成。
　　《都市信息报》上有关抗日残疾英雄的事迹，感动了许许多多普通百姓。不仅仅是因为杨老人当年的英勇，不仅因为老人一辈子的坚强与孤苦，更因为老人在风烛残年里，拖着残疾之躯，收养了四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其中有两个同他一样身有残疾。
　　每一个还有良心的人，都在唾弃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从该局的局长到主管的孙科长，没少挨人骂，他们甚至因此放弃了大吃大喝的乐趣，惶惶然不敢去公开场合。
　　相反，不断支持杨老人，并且不断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资助老人的彭东平，则受到了一致好评，市里在调查此事时，首先就肯定了彭东平，并将之作为民政系统优秀干部的典范。
　　彭东平心中并没有因此而高兴，相反，他陷入另外一种苦恼中，那就是民政局局长和他的顶头上司孙科长都怀疑记者是他招来的，在单位里他少不得被指桑骂槐穿小鞋。如果这就是“北斗”帮助他的办法，那他真有必要怀疑“北斗”是否懂得官场潜规则了。
　　但不到一周之后，《都市信息报》再度出击，以“特约记者北斗”之名，发表了后续报道，将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的各级官员挪用善款大吃大喝之事、昌阳区民政局长本人公款嫖娼之事、孙科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之事一齐捅了出来。这位特约记者“北斗”在报道结尾还赤裸裸地恐吓：“如果这样的贪官受不到惩罚，这样的罪行得不到查处，那就证明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的上级主管部门也有问题，记者将就此进行深入调查。”
　　这一期《都市信息报》几乎被销售一空，无数人打电话给报社询问这位胆大包天的记者的信息。但《都市信息报》主编只能摇头苦笑，他总不能告诉别人，这个记者用他卖广告收回扣的材料要挟他，逼他一字不改地将记者的报道发出去吧。
　　他能透露的，只有记者的稿费收取地址：杨老人。“北斗”将全部稿费都捐献给了杨老人，而有关部门询问杨老人时，杨老人一口咬定，从来不认识什么“北斗”，就算认识也不会说出来。
　　“当初鬼子砍我的脚都没能让我投降，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当某位不知风向的干部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话语恐吓他时，老人双眼一翻，硬梆梆地掷回了这样一句话。
　　在这期《都市信息报》售出的当天，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长与被点名的各科科长副科长都接到了停职通知，谁都不愿意自己被那位“北斗”认定为“有问题”。而被杨老人再三感谢的彭东平连升两级，成为了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代局长。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没有大的变动，这个“代”字很快就会被取消的。
　　彭东平在享受升职喜悦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惊怕，只不过为了让他升官而已，北斗至少扳倒了十多个民政系统的官员。这种手段，这种气势，让他也有些受不了。
　　当得知将这件事捅出去的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北斗后，加在他身上的怀疑都烟消云散，谁都以为这只是北斗的恶作剧，而且，紧接着北斗在《都市信息报》的接连报道，让人们认为昌阳区民政局的这起事件只是北斗掀起风暴的先声而已。
　　昌阳市北湖区民政局、昌阳市环保局、昌阳市公商局……一个接着一个的单位都成了北斗的牺牲品。这场从昌阳市昌阳区民政局开始的风暴，很快就席卷了整个昌阳市，弄得昌阳市官员人心惶惶，一个个都变得廉洁奉公起来。
　　《都市信息报》因此销量大增，成为本省的《南方周末》，主编既是欢喜，又是发愁，欢喜的是无需收回扣他的腰包也会鼓起来，发愁的是为了这个“北斗”的报道，他没少受各方面的压力。
　　幸运的是，当省委宣传部下了个“维护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把好新闻报道关”的文时，那位“北斗”已经销声匿迹了。虽然主编隐隐觉得还会同北斗打交道，但至少眼前他无须顶风办事。
　　这场风暴与校园关系不大，虽然自己物色的几个人都如愿以偿得到了权力，但莫野却依旧缩在昌阳五中里努力奋斗，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准备。
　　《太一经》给他头脑带来的变化似乎停住了，在很长时间内，他的成绩排在全校前五名到前三名之间，离真正的顶尖总还有一段距离。他最佩服的是次次排在第一的高三二班班长陆琦，这个女孩子几乎是所有男生的噩梦，不但成绩遥遥领先，而且长得美艳动人，为人还大方活泼多才多艺。与她相比，莫野就是单纯靠用功来学习的书呆子了。
　　其实陆琦与莫野并不陌生，初中时两人就同过学，甚至还同过桌。那时莫野有些调皮，在两人间划了一道“三八线”，每当陆琦写字越过这条线时就毫不客气地将她赶回去，有一次甚至偷偷将一只圆规放在线这端。结果当然是陆琦手被刺破了，当陆琦哭着去班主任那告状回来之后，莫野就被从她身边调开。
　　现在莫野回想起当时的事情，觉得恍如梦幻，那时单纯的自己为何就没有意识到陆琦不仅仅是个女生，而且是个美人胚子呢。
　　而且，最奇怪的是，两人被分开后，关系反而变得好了起来，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直到高中分班，成绩出类拔萃的陆琦进入被称为“精英班”的二班，而中等偏上的莫野进入普通班五班，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成长，总会让人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
　　“嘿！”
　　在第三次月考成绩榜前，莫野正望着上面陆琦的名字呆呆出神，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回过头一看，是同班的韩丹。
　　“在仰望女神吗？”韩丹抿着嘴笑，骆若消失之后，两人间依旧维持着平平淡淡的同学友谊，韩丹偶尔还会问莫野问题，但再也不会故意拖时间了。
　　“嗯，高山仰止啊，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学的，我已经非常用功了。”因为陆琦的出色，所以被同学们冠上了“女神”的名号，莫野对此不以为然，他心目中的陆琦，还是那个与自己既闹别扭又无话不说的丫头。
　　“其实你也很出色啊，你看她是高山仰止，我看你也是如此呢。”
　　韩丹颇为含蓄地说道，莫野隐隐明白她言下之意，但他既无心接受，又不想伤害她，因此故意装傻道：“我嘛，无他唯手熟耳，成绩上来的秘密就是比以前用功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班上走回去，韩丹听到莫野的回答，歪过头眯着眼看了他一下，莫野心怦地一跳，不等他说什么，韩丹笑了：“不过，要说起陆琦的学习秘诀，你应该最清楚吧，以前你们玩得那么好。”
　　“她啊，唉，只能说天生下她就是来打击我的自信心的。”莫野耸了一下肩：“每天课后学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周六周日休息，我可是超过六小时……周六周日还得加班……”
　　“好哇，莫野，你在说我什么啦！”
　　他正说着，突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来，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陆琦那双亦喜亦嗔的眼睛近在咫尺。
　　接着耳边传来韩丹银铃一样的笑声，原来她是看到陆琦就在二人身边，故意挑得莫野对陆琦发表看法的。莫野微微一笑，在学校他的脾气很好，因此别人都爱开他的玩笑。
　　“本来就是嘛，你从初一起就管我，到了高中管不到我了，我总算以为可以脱离苦海，哪知道你会进学生会——还是管我……”
　　看到莫野带着夸张的苦脸，两个女生都笑了起来。他们正走着，忽然又有人在大叫：“陆琦，陆琦，你等一下。”
　　莫野听到这声音比较熟，侧过头去看，却是高三二班的余国宝，这个家伙名字虽然有点土，成绩却也是响当当地拔尖。除了陆琦，他也是莫野在学习上比较佩服的人，每次考试都不会出全校前三名的强者啊。
　　但他值得莫野佩服的也仅此而已，这个家伙人品不对莫野的味口，成绩明明好得很，却绝不会放过偷看的机会。两人相互认识，却很少讲话，只是听说他从高一起就穷追陆琦不舍。
　　看到莫野，余国宝向他点点头，对于成绩一般的韩丹，他则采取了无视的态度。陆琦冲他笑了笑：“怎么，我们的大熊猫有什么事吗？”
　　因为他的名字叫国宝，也因为他体形稍稍有些胖，所以同学们给他取了个“大熊猫”的绰号，他非常讨厌别人这样叫他，但如果那个别人是陆琦的话则属于例外。
　　“这样，今晚晚自习你来不来？来的话我去你家接你！”
　　这么直接的表白让莫野有些咋舌，虽然现在这个时代，高中生谈恋爱是很普遍的事情，同学间也不会刻意隐瞒，但余国宝这么旁若无人，也确实过于大方了些。
　　陆琦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就算要追自己，也用不着这样吧。但她心中又隐隐有些高兴，她想看看莫野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的是，至少在莫野脸上，她找不到一丝不满或嫉愤。
　　陆琦的目光再转到韩丹身上，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比起小鸟依人一般的韩丹，自己对莫野来说，可能优秀得过分了吧。
　　是不是每个男生都喜欢柔弱的女孩子，而对那些胜过自己的女孩子敬而远之呢？
　　这个疑问稍稍困扰了陆琦一会，但她很快就哑然失笑，自己又不是真的爱上了莫野，只不过把他当作好友而已，想这么多干什么。她向余国宝摇了摇头，微笑着道：“不必了，我今晚不来晚自习。”
　　余国宝哦了声，似乎有些失望，他还想说什么，正这时又有人叫陆琦：“陆琦，陆琦！”
　　“真是忙啊……”韩丹颇有些嫉妒地说道，陆琦则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啊，不知道是谁在叫，不理他！”
　　“算了，你还是忙去吧，下回我们再聊。”莫野挥了挥手：“我也要去用功了，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呢！”
　
　
　
　

正文 十九、未来会怎样
　
　　莫野没有想到，“下回”来得这么快。
　　当天傍晚，他还在家中做饭，就听到陆琦叫他的声音。他有些奇怪，陆琦是如何知道他住所的。
　　兰婷听到一个女孩子叫表哥的声音，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忙去为陆琦开了门。陆琦除了抱着一堆书外，还提了些零食，一见到兰婷就把零食递给她：“你是莫野表妹吗，好漂亮啊。”
　　她的言行显然让兰婷非常高兴，两人才说了几句就亲热得不得了，而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的莫野则莫明其妙地道：“陆琦，你怎么来了？”
　　“今晚在你这自习了，晚上七点到十点，三个小时！”
　　陆琦笑了笑，原来她家里来了客人，正在和她父母搓麻将，她又不愿意去学校，于是选择了到莫野住处。正好，她家与这里相隔也不远，至于她是如何知道莫野住在这里，她只是淡淡说了句“问的”。
　　“欢迎啊，如果没有吃晚饭，还可以尝尝我哥的手艺！”
　　不等莫野说话，兰婷就笑着表示了欢迎，听到尝尝莫野的手艺，陆琦眼前一亮：“真的吗，你哥手艺怎么样，会不会把饭烧焦啊？”
　　“当然不会，你吃了就知道啦！”
　　“我吃倒吃过晚饭了，不过，为了尝尝你哥的手艺，我拼着发胖，也要多吃一次！”
　　遇上这样两个女孩，莫野觉得自己除了摇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太相信陆琦说的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而到他这来，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陆琦爱上他了，事实上，以他对陆琦的了解，男孩子除非出色到压倒她的地步，否则几乎不可能获得她的青睐。
　　“好了，四千只鸭子，开饭了。”
　　莫野在厨房里忙，陆琦与兰婷则在谈论有关莫野的糗事，陆琦特别提到初一时的那次圆规事件，而兰婷也说了好几件莫野“欺负”她的事情，两人叽叽呱呱谈得正兴高采烈，莫野一声令下打断了她们。
　　“四千只鸭子，谁是四千只鸭子？”
　　兰婷有些不解地问道，陆琦微微一笑：“他是在嘲笑我们，有个笑话说一个女人吵起来抵两千只鸭子，我们两个就四千只了。”
　　“哼，他自己才不是好东西！”兰婷立刻一撇嘴，拧了莫野一把。看到他们兄妹间的亲热，陆琦抿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吃好饭后，兰婷抢着去洗碗，她今天的勤快让莫野有些吃惊。当兰婷进入厨房前向他眨了一下左眼，他才明白她的用意，小丫头人小鬼大啊。
　　“你的菜烧得不错，比我妈做得还好啊。”
　　称赞了几句莫野的手艺之后，陆琦收敛了笑容，她将自己带来的书拿出来，开始做数学题。她不说话，莫野也没有找话头，两人各自看着自己的书，竟然有十五分钟未发一言。
　　洗完碗的兰婷出来后，看到两人一板正经的样子不由伸了伸舌，难怪这两人成绩能如此好，用起功来时都专心致志，只可惜浪费了自己给他们创造的独处机会啊。
　　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两人用功读书的姿态影响了兰婷，她也找出自己的作业开始做起来。她发现不管是陆琦还是莫野，两人的学习效率都极高，陆琦甚至比莫野还要强一些，这让她有些吃惊。莫野在练习《太一经》后头脑好使得多，但陆琦完全是依靠天分做到这一点的，这让兰婷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天才”这种怪物存在。
　　“这个题目，你看有没有更好的解法？”
　　陆琦将一个数学题交给莫野，他们两人学的都是理科，而且对于数学都非常感兴趣。
　　这是近一个小时以来，两人第一次谈话，有些心不在焉的兰婷忍不住扑噗一声笑了起来：“你们真是两个书呆子啊。”
　　“玩归玩，学归学，只有专心，才能有所成就。”陆琦正色对她说道，然后又专心与莫野讨论起题目来。她说的并不是什么新奇的道理，甚至于可以说很老套，但兰婷却象受到了触动一样，终于也收敛起心神，开始专心温习功课来。
　　时间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过去，以往总是很漫长的学习，现在却变得短了起来。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就指向了二十二点，陆琦准时收拾好东西：“好了，我要回去啦！”
　　“哥，你送陆琦姐吧。”兰婷伸了个懒腰，轻轻一笑：“不要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啊！”
　　“哈哈，陆琦，我送你走吧。”
　　莫野没有辩解什么，就算兰婷不说，他也会送陆琦离开的。陆琦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兰婷家。
　　这个时候夜已经比较深了，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晚风吹过长街，一扫日间里的浮躁与喧哗。
　　“莫野，你的成绩进步得很快，照这个样子，今年走重点应该没有问题吧。”
　　“不知道，有信心，没把握呢。”
　　“你啊，还是老样子，对谁也不说真心话。”陆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种目光与这个语调让莫野吃了一惊。
　　“哪有啊，我什么时候没说真话？”
　　陆琦微微一笑，她转过话题：“你准备考什么学校呢，本省的还是外省的？”
　　“我会考本省的吧。”
　　“为什么呢？”
　　陆琦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让莫野有些不适应，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姥想留在本省呢，为了节约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上大学的钱不是问题，凭他的身手，可以拿到更多的贪官污吏的证据，可以弄到更多的钱；为了自己刚刚起步的“事业”？他相信，自己无论在哪儿，都可以做出一番事来。唯一的原因，就只有表妹了，如果自己离得太远，表妹该怎么办，她毕竟不象自己，早就习惯了自立的生活啊。
　　“为什么不回答呢？”
　　陆琦侧过头去看了看他，嘴角边噙起狡猾的笑意，莫野太熟悉她脸上的这种表情了，每当她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就意味着她有了新的捉弄人的主意。
　　还没有等他回答，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尖锐的口哨声。他们向前方望过去，五个混混模样的人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几乎将整个人行道都封住了。
　　“好漂亮的女孩啊，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玩玩啊？”
　　那个吹口哨的混混向陆琦招了招手，陆琦哼了声，她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她一直认为这些混混是昌阳市治安状况不佳的根本原因。
　　只有弱者与先天不足的人才会在学校的智力竞争中失败，沦落到大街上靠拳头来混饭吃。这是陆琦对混混的全部理解。
　　莫野阴沉着脸，这一带都是刘邦他们的地盘，这些混混极有可能是刘邦的手下，如果被他们骚扰了陆琦，他也会觉得没面子。
　　“看来是精力过剩啊，得给这些家伙找些事情做做……”
　　这几个混混还好只是口花花而已，在莫野与陆琦经过他们之后，他们跟了不到五十米就离开了。这也是莫野忍耐的极限，如果他们再不自觉，莫野可能就会教训他们了。
　　“讨厌的东西……”他们离开之后，陆琦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莫野，你是因为这样的人才要读省内高校的么？”
　　“什么？”
　　莫野吃惊地瞪着她，路灯下，陆琦的表情非常严肃，两人停住脚步默默相视，过了会儿，陆琦道：“我知道你和那个刘邦的关系很好，据说他是这一带混混的头子。”
　　莫野沉默了会儿，微微一笑道：“你听谁说的，那只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吧。”
　　“哼，你以为我为什么今晚到你家去？”陆琦哼了声，“我一方面想看看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否则成绩为何会进步得这么快，另一方面也是想劝劝你，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不三不四的人？”莫野淡淡地说了一句。陆琦听出他话语中隐隐有些不满，她叹了口气：“莫野，你想想，你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就算成绩好，你的未来又会怎么样？”
　　“我知道了。”莫野没有尝试为自己辩解，陆琦是那种拥有强烈救世感的人，她认为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一切辩解都无法改变她先入为主的观念。
　　莫野也觉得无须辩解。陆琦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只是单纯的与混混们在一起玩，那么就算成绩好，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渺茫。
　　但是，自己不去混，不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自己的未来又能怎么样？
　　自己早就没有陆琦认同的远大未来，没有钱，没有势力，没有任何依靠，自己的未来，早就被这不公正的命运这不合理的老天爷糟蹋掉了。既然命运与老天都抛弃了自己的命运，那么自己就自己掌握命运，管他什么光辉未来远大未来，自己只要属于自己的未来！
　　这些话说给陆琦听，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光环之中的女孩是不可能懂的吧。说起来也奇怪，她和自己，明明是命运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却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友谊与相互信任。自己从来没有嫉妒过她的幸福，这是因为自己比较迟钝还是因为自己早有觉悟？
　　我们，原本就不应是一条路上的人呵。
　
　
　
　

  正文 二十、小池狂飙
　
　　从那一夜以后，陆琦就再没有到莫野住处过。两人在校园里偶尔遇上，都带着和气的笑容，相互打个招呼，然后擦肩而过。两人维持了近六年的友谊，也在这刻意的相互疏远中慢慢淡去。
　　不会淡去的，只有那些美好岁月的回忆。
　　“一二、一二！”
　　昌阳市郊区的一块空地里，这些天来被打破了宁静，口号声、脚步声还有搏斗声让这里变得热闹起来。不知内情的人来到这儿，肯定会把这儿当作新兵训练营，这不，一色的迷彩服，一色的年轻男子，在这里摸爬滚打。与新兵不同的是，这些人头发有长有短，甚至于还有五颜立色者。
　　自从发现街上的混混们依旧精力过剩后，莫野就让刘邦领着他们在这儿进行训练，为此还特意请了位退役没有工作的老兵当教练。这群小痞子起初是被迷彩服诱惑而来——穿一件这样的衣服在大街上还是挺吸引美眉目光的，接着是被刘邦威逼而来，再后来，训练就成了他们的一项娱乐了。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新兵训练，累虽然累，玩的性质还是更浓些。
　　也有人提出异议，不愿意来这里吃苦，遇到这样的家伙，刘邦就牛眼一瞪：“你看到金毛他们被人打得下场吗？他们为什么不堪一击，就是因为没有练过，如果你们还想象现在这样白吃白喝白玩，甚至还有零用钱，就老老实实的练，如果老子的地盘没有了，还拿什么供你们这些混蛋？”
　　这样一说平息了小痞子们的牢骚，他们也知道打架对他们是家常便饭，如果能练个一两手出来，到打架时胜算也就大了很多。
　　这么大规模的动作，当然会落入当地公安局的眼中。但莫野指使陈志强出面，以他们的“红舞鞋歌舞厅”训练保安为借口，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而且，借与公安局交涉此事之机，陈志强还同昌阳区公安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马远拉上了关系，好烟好酒与一连串的高帽子之下，马远便亲热地将陈志强这位年轻的老板看作自己的小弟了。
　　“你认为马远真的信任我们吗？”
　　在远方用望远镜看着正在训练的“保安”们，莫野向陈志强问道。
　　“不，他绝对不相信我们，相反，他非常怀疑。”陈志强平静回答道。
　　“我没有同他打交道，因此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的判断就是我的判断。”莫野点了点头，对陈志强的结论表示信任，他又道：“你认为他为什么会装出相信的样子？”
　　“马远是个刑侦好手，他怀疑我们在搞一个大案子，因此有意麻痹我们。”陈志强微微一笑：“他在等待时机，只要我们一犯事，他就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错，这家伙有些好大喜功，嗯，这是他的弱点。”莫野眼中光芒闪了一下，从他手中有关马远的资料来看，这个人是无法用金钱收买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要胁的把柄，那么就只有投其所好了。他脑子转了转，脸上便浮出让陈志强心发颤的邪邪笑容：“你好象跟我说过，歌舞厅里有人卖摇头丸？”
　　“嗯，我们自己不卖，别地方的人就插了进来。因为你说过暂时不要做出太大动静，所以我没有赶走他们。”
　　“如果把他们的消息透露给马远，你说马远会怎么样？”
　　陈志强心中一惊，出卖同道是这些混混们最忌晦的事情，这样的人不但让人瞧不起，而且会成为其他同道的公敌。莫野确实能打，但如果让他一个人去对抗整个昌阳市半黑社会性质的混混组合，估计也只有送死的份。
　　“如果那样，不等马远怎么样，我们就全完了。”
　　虽然有些担心莫野发怒，但陈自强不得不劝说道。最近他们的事业一直很兴旺，特别是几家正当产业，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赚钱，他们七兄弟也开始真正将这个当作自己的事业来办，实在不忍心这刚起步的事业就此毁灭。
　　“是的，如果我们直接去检举，自然会如此，但如果问题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的呢？”莫野看了看陈自强，温和地笑了，但这笑容让陈志强更加心惊。
　　“你的意思是……”
　　“那些混混们背后都有后台吧，如果其中某个后台出事，结果将他们连了进去，马远在调查过程中，主动寻找你的帮助，你又小小地帮助了他一下，你说，嘿嘿，那些混混们是怪你，还是怪他们的后台不小心呢？”
　　“啊？”
　　“其实，昌阳市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子，如果池子里掀起了海上才有狂风的话，所有的船都会被吹翻。这段时间你全力查询那些混混的后台资料，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十之八九都在公安之类的单位里有人。我们不动这些混混，直接动他们的后台，这样掀起大浪来，让他们也被卷入其中……”
　　“可这个同马远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这个家伙既然好大喜功，如果发现了这样的线索，一定会不留余力地穷追不舍，这个时候，你在用合适的方法点他两下，依这个家伙的性格，事情想不闹大都不可能！”
　　“我们没有出卖同道，我们出卖的只是那些贪官污吏而已。”莫野最后总结道，在莫野目光的闪动之中，一场席卷昌阳市的狂飙渐渐酝酿成形。
　　昌阳区公安局的马远近些日子眼皮总在跳个不停，别人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两只眼睛的眼皮都在跳，因此也无法判断这是财还是灾的预兆。
　　“妈的，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快八年了，想当初老子刚当上副局的时候，也满怀壮志立誓要做一番事业，现在却窝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动弹。为啥我辖下就没什么大案要案呢，我要是破了那么一个两个，嘿嘿……”
　　一面狂抽着别人递过来的中华烟，马远一面与同行的干警胡吹乱侃，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昌阳区并非完全没有大案要案，象昌阳五中女教师简方裸死案，如果查下去的话一定是个大案，但马远虽然好大喜功，却没有到拿自己的帽子冒险的地步。一是没有确凿证据，二是牵涉到省公安厅的头头，他只能将这个案子悄悄遗忘。
　　“马局你就别瞎想了，你坐镇昌阳区这么多年，这附近的流氓混混哪个见了你不象老鼠见了猫一样，你还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大案要案来？倒是没准从外地流窜来几个，正好遇见马局……”
　　一旁的干警也狂拍马屁，两人正在路上巡视，这一点马远倒不官僚，他在一线跑的时间比起呆在办公室里的时间绝对要多。
　　“唔，手机响了……”
　　正聊着，马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以前的一个连续剧《便衣警察》的主题曲。马远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传来了陌生的声音：“马副局长吗，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
　　马远确信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事实上，以他的刑侦经验，这个声音是刻意变过了的。他看了看旁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问道：“你是谁？”
　　“我是北斗。”
　　北斗！
　　马远的头嗡的一声，他第一反应是回顾自己这些年来有没有大的违法乱纪行为，当他确信自己只有些小错后，才发觉自己的额头冒出了汗水。
　　堂堂公安局的副局长竟然被一个匿名者吓出了一身冷汗！
　　马远暗自骂了自己一声，然后笑着道：“还好还好，找我有什么事吗，你该不会要找我麻烦了吧？”
　　“不，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想送上一点谢礼表示歉意。”
　　“北斗”的话让马远怦然心动，虽然作为刑侦人员，贪官污吏的事情与他关系不大，但有关法律上明确说了，凡是法律公安检察院都不能拒绝群众报案，把“北斗”的这个电话当作报案电话，那么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介入此事了。
　　而且以“北斗”的一贯风格，他如果没有抓住那个倒楣鬼的真凭实据是不会动手的。
　　“什么谢礼？”
　　“唔，马副局长，是有关你们公安系统内部的事情。”
　　放下手机时，马远发现自己身上又是冷汗淋漓。
　　这一半是惊吓而出一半是兴奋而出。“北斗”举报的不仅仅是公安系统内部的贪官污吏问题，更是他梦寐以求的大案要案：警匪一家，组织卖淫，共宰嫖客。
　　“而且，根据我看到的情况，这个案件可能还牵涉到昌阳市最大的毒品走私活动。”
　　北斗补充的那一句话让他的心更是飘上了半空，毒品走私一直是国家重点打击的犯罪案件，这种案件侦破后立功受奖的可能性极大！
　　旁边的干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他的神情不太对劲，马远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儿，马远才平静下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怀疑“北斗”举报情况的真实性，仿佛只要是“北斗”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一样。
　　看来“北斗”成了昌阳市的一个响当当的品牌啊。马远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苦笑了一下，自己不但没有怀疑举报情况的真实性，自己甚于没有怀疑那个人的真实情，只要感受到那个刻意压抑的声音里的邪气，没有人会怀疑那就是“北斗”本人吧。
　　这个电话给马远带来的困惑不仅仅如此，他很快就发现，北斗没有告诉自己如何取得证据，而没有证据，他只有从头来查起。
　　但是，对方既然也是公安系统的人，反侦察能力一定很强，如果做得不够隐蔽，只会打草惊蛇。
　　派人混进那个圈子？不可能，整个昌阳市就那么些个警察，相互间就算不认识也见过面，一定会被发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收买线人，但是怎么样才能收买到可靠的线人？
　　既然牵涉到毒品，那就从毒品查起，顺藤摸瓜把那些个公安系统的败类揪出来吧。谈到毒品，似乎最近总拍自己马屁的那个歌舞厅的年轻老板正在为这个发愁呢……
　　想到这里，一个计划渐渐形成了，马远把嘴中的烟拿了下来，狠狠拧熄了烟头，与这个案件相比，那家伙只能算是一条小鱼，自己就敲打敲打他并让他为己所用吧。
　
　
　

　
正文 二十一、借刀杀人
　
　　就象莫野设想的那样，马远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找上了陈志强，陈志强同样半推半就地答应为他破案提供方便。
　　从“红舞鞋”歌舞厅的摇头丸查起，加上“北斗”的提醒，马远几乎将昌阳市有组织的流氓团伙一网打尽，绝大多数半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体都成了马远功绩上的牺牲品。同样，在调查中，马远发现陈志强与他的“保安”们并非他想象中的半黑社会组织，在放松对陈志强的警惕同时，他也对于全力配合他的陈志强有了感激之心。
　　这个案件牵涉极广，其中也少不了阻力，让马远吃惊的是，每当遇到阻力案件停滞不前时，他就会接到北斗的电话，当从他口中得知阻力来源后不久，那个阻挠办案的官员必然会倒楣。要么是成为省城报纸的揭露对象，要么纪检监察部门请去喝茶，就连一向谨慎怕事的正局长发现这个之后，也挺硬了腰杆让他放手去做。
　　案子是顺利，但马远感觉却并不总是很得意，北斗对案件的进展如此清楚，让他怀疑自己的助手中有人是北斗的内应，但无论他如何设计都无法找出那个人来。
　　他也查过北斗的电话，可是北斗用的都是公用电话，而且每一次换一个地方，根本无规律可言。
　　这次大案破获之后，马远算是出尽风头，他的顶头上司沾关升职，而他也就名正言顺地击败了竞争对手，成为昌阳市昌阳区公安分局局长。
　　“马大哥，这一杯敬你，祝你继续立功高升！”
　　在名叫“万仙居”的酒店的一间包厢里，张志强向马远高高举起酒杯。这间酒店是他新近买下的，名叫挺响亮，但规模只能算是中等，这段时间，他与七兄弟将所有财产都抵押给银行，低价收购了不少原来属于各个流氓团伙的产业。树倒猢狲散，这些产业原来的主人随着他们后台的锒铛入狱也纷纷作了鸟兽散，因此陈志强在吞进这些产业时非常顺利。
　　“我看是祝你发财吧，你胆子倒是不小啊。”马远脸上红光满面，额头都渗出了水汽，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志强一眼。陈志强嘿嘿一笑，马远好大喜功，但也是个聪明人，自己利用这一场狂飙获利，他当然一清二楚。象马远这样的人，如果给他发现自己在欺骗他，必然会遭至报复，还不如摊开来对他说实话。
　　“马大哥，你尽管放心，我确实在这场风波中发了点小财，但我绝对不敢象那些流氓头头那样，妄图组织什么黑社会。我是实话跟你实说，就算我不怕你，我还怕另外一个人呐。”
　　“另外一个人？”
　　马远浓眉颤了颤，陈志强将他放在另外一个人之下，这让他觉得失了点面子。陈志强对此当然明白，哈哈大笑道：“全昌阳市，我第一怕也第一佩服那个人，第二怕就是马大哥你了，我有些什么花招，你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少胡说了，别以为你在我姓马的屁股上颤打就是拍马屁。”马远开了句玩笑，两人喝了这杯酒后，马远又问道：“你最怕的那个人是谁？”
　　陈志强压低了声：“北斗。”
　　“什么？”马远咦了声，他也曾想过张志强可能怕北斗，但又觉得陈志强与北斗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因此他问道：“你一不是贪官二不是污吏，为什么怕那家伙？”
　　“大哥，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别跟外人讲。”陈志强凑到马远耳边，低声嘀咕道：“其实，认识马大哥不久北斗就给了我一个电话，我这样的小人物他竟然也知道，还说整个昌阳市的混混里，就我们几兄弟还算没坏透，他要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我们全力配合马大哥你办案子。”
　　马远微微吸了口冷气，陈志强说的话他有七分相信，难怪自己一找他帮忙他就立刻全力以赴，甚至连自己威逼利诱的手段都没有用上，自己起初只是以为他要乘机浑水摸鱼，却没有想到他背后还有人指使。
　　但是，这件事中还是有疑点。
　　“只一个电话你就听别人的话了，老弟，你可不是这种人吧。”
　　“嘿嘿，马大哥可真了解我，我一开始不把这个当回事，以为是别人开我玩笑，可是第二天夜里就在路上被人拦住了。那家伙一声不吭就动手，我们十一个人只是一转眼就被放倒了，你还记得吧，那几天我躲着不见人，连你找我我都不敢出来，就是因为被打得鼻青脸肿没胆见人呢。”陈志强一边回忆一边说，马远看到他瞳孔中透露出的恐惧，对他所说的话信以为真，他却不知道，陈志强这个时候想的是那晚莫野击垮金毛一伙的行动。
　　“再后来呢？”
　　“还等后来，当天晚上我就又接到了电话，北斗打的，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只要我出门就会挨打。马大哥，我胆子不是很大，加上他又告诉我事成之后有利可图，正好你又主动来找我，所以，嘿嘿……”
　　“所以你小子就装模作样来帮我对不？”马远擂了张志强一拳：“瞒得我好紧，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陈志强笑嘻嘻举起了酒杯：“马大哥，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实在是因为我怕那个北斗，不过无论怎么说，瞒马大哥就是不对的，我自己罚酒一杯。”
　　“这样就想我放过你啊？”马远笑着逼了一步，陈志强脸也被酒气熏得红通通的，他道：“马大哥，这次我托马大哥的福小发一笔，不意思一下确实说不过去，明天我去局里和马大哥谈一件警民联欢的事情，请这次破案中有功的兄弟一起去黄山小玩两天，算是我向马大哥赔罪，马大哥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马远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下，陈志强明白他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马大哥，我现在也算是个有家有业的人，绝对不会再在街上去混，我也不敢去搞什么黑社会组织，只是一点心意。”
　　“你还有别的鬼把戏吧，当我不知道？”
　　“嘿嘿，马大哥你可是明察秋毫，我确实也存了点私心，我不混了别人还会混，马大哥你在昌阳区当然没人敢把我怎么样，但马大哥迟早要高升，那时我总不好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烦马大哥你。请请你手下的弟兄们，联络联络感情，再没有别的用意。”
　　陈志强这样说，马远才完全相信他，和这样一个城狐社鼠保持一定的交情，对于他这样的公安局长来说是有必要的，因此他就应允了这件事情。
　　“一切都象我们设想的那样，现在昌阳区公安分局的人我们都基本上有交情了。”
　　几天以后，陈志强在“拳皇”游戏机室的后台秘室里对莫野道。
　　“嗯，你们要记住，马远这根绳子只能保证你们犯些小问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你们犯的是大案子，第一个来抓你们的就一定是他。我还是那句话，毒品不能沾，色情我们不能出头。”
　　陈志强与刘邦点了点头，由于郭佳去读中专了，他们两人无形中成为莫野手中的一文一武两员大将，虽然两人比起莫野心中真正的将才还有差距，但在昌阳这样的小地方，两人的能力就足够用了。
　　“刘邦，你的人不要去搞小偷小摸，让他们在我们的产业里挂个名，每周上个几小时的班就成了，发点钱给他们零用。另外，如果发现外地来的扒子骗子小偷什么的，就地逮住交给马远。”
　　“啊？”刘邦有些想不通，不做小偷小摸的事情倒还罢了，主动去帮警察捉贼，这样的话他们就根本不是混混，而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嘛。
　　“笨蛋，我们虽然不做恶事，但我们的一些行动也是见不得光的，如果外来的扒子骗子什么的在这惹下大案，很有可能会迁连到我们。你看被我们弄垮的那些流氓团伙，不就纯是被牵连的吗？”
　　莫野的斥责让刘邦缩了一下脖子，他嘟囔了声：“明白了。”
　　“你们说说这次事件后我们得到的好处。”
　　虽然知道这起风波给己方带来了不少好处，但对于具体的数字，莫野一直没过问。现在风波已定，这些利益可以说已经稳当当落入他们手中，因此莫野出言相询。
　　“好处！”提到这个，陈志强与刘邦都兴奋起来，就是半年前，他们还是七个人才凑得出三千块钱的穷混混，但现在，千儿八百的根本就不放在他们眼里。
　　见两个人争着要说，莫野笑了笑：“陈志强先说吧。”
　　“我们这几个月里盘下了两个超市，五家歌舞厅，十一家游戏机室，九间网吧，还三间馆子，这是比较主要的，市值大约是一千一百万吧，银行里抵押贷款是四百五十万。”
　　“赢利情况呢，这些东西赚不赚钱？”莫野心中也有一种成功的喜悦，从张志强的数据里，证明他们尽赚了近七百万，短短两个来月间，仅是凭借吞并扩张便实现这个目标，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成功。
　　“赢利还成，郭佳请他的老师帮我们算过，每天大概能有两万左右的毛利，除去各种开支和还贷的，大概能落得一万块吧。”
　　“唔，陈志强，你还有许远雷鸣，从今天开始自学经营管理，不要因为你们管理不善把这些摇钱树给弄死了。另外，要适度放权，如果看到哪个人在这方面有才能的话，放手用他。刘邦，你呢？”
　　“轮到我了，嘿嘿！”
　　刘邦先清了清喉咙，得意洋洋地道：“现在整个昌阳区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势力了，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团伙，而且大多和我们有关系。北湖区和东湖区里我们的人稍少些，但是也算我们势力大些。”
　　“说说有多少人了？”
　　“因为你再三说了，不能搞黑社会的那套组织，所以我们有意控制了人数，昌阳区我们随叫随到的人有五十五个，东湖区有十九个，北湖区有二十二个。其他能叫来帮忙的就数不过来了，反正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拉一百个人来！”
　　“这么多人？”
　　莫野吃了一惊，他明白刘邦说的这近一百人都是比较靠得住的，人多虽然是好事，但立刻就有麻烦，这些人中大多数除了混之外再无一技之长，放任他们的话他们必然会惹事生非，但管他们的话就要负担一大笔开销，就凭每天一万来块钱的利润，他们无论如何也供不起这些人。
　　必须寻找新的财路，而且能将这些人派上用场的财路！
　
　

　
　
正文 二十二、新财路
　
　　这个世界上什么产业最赚钱？
　　毒品？这是错觉，事实上就整个毒品行当来说，不但高风险，而且利润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高。
　　军火？军火的利润确实高，所以美国的军火商们可以用绿色的钞票将美国国会买下来，阻挠限制枪枝的法案通过，以维护自己的高额利润。同样，美国的军火商可以把总统宝座买下来送给小布什这样的低智商，在全世界各个角落里发动战争。
　　人体器官？仅在伊拉克，西方媒体报道人体器官走私的价值高达数十亿美元，而在巴西，每年大约有数量惊人的受害者在街头遇袭被人切去身体上的器官！
　　这些产业虽然赚钱，但其中都流淌着无辜者的鲜血与不幸，这些产业得来的每一枚硬币，都是受害者的泪水与诅咒铸成的。
　　事实上，世界上最赚钱的产业分为四大类，分别是衣、食、住、行。
　　每个人都需要装衣服，而且衣服的档次还不同，有人穿十多元钱一件的，也有人穿十几万元一件的。纺织业虽然是“夕阳产业”，但是象中国印度这样的国家，每年在纺织品上的出口额高达数百亿美元。
　　民以食为天，中国人几千年来有个习惯一直没有改，见面就问“你吃了吗”，因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经历过太多的饥荒。食虽然没有让农业成为高利润产业，但却在世界上造就了可口可乐百事可乐麦当劳肯德基这样的巨无霸。
　　住就更不用提了，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房地产一直是利润惊人。随着一座座城市建立扩大，地皮也越来越值钱，纽约的曼哈顿、日本的银座，都是号称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果在这样的地方拥有哪怕是一间卫生间大小的土地，也足以让一个家庭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
　　至于行，只要看看世界五百强中的汽车公司、飞机制造企业、船舶制造企业的数量，你就知道“行”的利润有多丰厚，更不要提和“行”有密切关系的那些石油巨头们了。
　　但是对于莫野来说，他没有实力涉足这些产业中绝大多数，他思忖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情。
　　“我们市有几个蔬菜批发市场？”
　　“这个……”没有料到莫野想了半天会突然问这样一句话，陈志强与刘邦都傻了眼，他们对这个根本一无所知，毕竟没听说过哪个混混会经常去逛菜市场的。
　　“唔……”莫野笑了笑：“你们两个联系上其他兄弟，把所有人手派出去，调查全部菜市场的资料，还有，菜市场好象有十多个部门管吧，工商、城管、公安、商务、质监……嘿嘿，我们看来又要玩个大动作了！”
　　听到他邪气的笑声，陈志强与刘邦却没有恐怖的感觉，他们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很快莫野就得到他想要的资料，整个昌阳市共有三个大蔬菜瓜果与禽蛋肉类批发市场，每个区都有一个。但这三个市场都控制在海南人手中，这群海南人几乎完全掌握了昌阳市人的菜篮子。
　　他们对批发市场近乎垄断的地位也不是轻松得来的，十多年前，海南的反季节蔬菜进入昌阳市场时他们来这里发展，当时也颇打过几场狠架。莫野了解到这个信息时冷冷笑了一下，如果对方要选择打架，那就一切好办了。
　　安广山在昌阳区菜篮子批发市场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第一批来昌阳发展的海篮人中，他就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当初为了争夺在昌阳卖菜的利益，他提着杀猪刀砍翻了四个人，险些在大牢里度过下半辈子。直到现在，每当他同人争吵起来的时候，他仍会把衣服扣子一解，露出带着刀疤的胸膛来：“想当初老子死里逃生血战过，还怕你这兔崽子不成？”
　　五月二十日凌晨三点多钟，他就象往常一样等待运送新鲜蔬菜的长途冷冻车过来，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那个长途冷冻车并没有如期抵达。他打了个电话给司机，才知道车子在半路上被扣了下来。
　　“怎么可能，这送菜车怎么会有人扣？”安广山破口大骂，顾不得扰人清梦，打电话给他熟悉的一个工商所的官员，那人却说接到举报，他们的这批蔬菜农菜严重超标，因此不得不将车扣下。
　　“该死，谁在多管闲事？”
　　蔬菜农药严重超标在业界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农民才不管那么多，能让菜长得快长得好，有什么不可以的。食品检疫局的和质量监督局的，除非吃出问题，否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这么多年来，大家一直相安无事，该给的孝敬他们这些批发商也都一次不误地给了，各路的牛鬼蛇神也都一一打点过，但为什么这次会出事呢？
　　安广山有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他仍旧身强力壮，但现在有家有业的他，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拿刀去拼出一份市场来，他正沉吟间，忽然几辆冷冻车一齐开进了批发市场。
　　（大家元旦快乐，希望大家新年也找到新财路！）
　　这几辆车他都不认识，上面的司机也是生面孔，当车上的人出来呦喝时，安广山立刻就急了。这几辆车上的菜，与他今天被扣的菜品种相同，这分明是来抢生意的！
　　“不准卖，不准卖！”
　　本来安广山以来那些卖菜的商贩不敢去这些车主那批发，但没想到有几个人带头，那些原本就等得有些急的菜商顾不得与他的交情，都围了上去。安广山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上去一把推开正在过磅的车主。
　　“你这人怎么了，我卖我的菜，你凭什么不让我卖？”
　　车主一脸莫明其妙，安广山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里的菜商一向是批发我的菜的，你来抢我生意是不是？”
　　“切，大家公平竞争，你有菜你就卖给他们啊。”那个车主非常轻蔑地哼了声，旁边立刻有菜商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在你那等了半天，你的菜还没到，我们要赶时间做生意，哪有时间再等你啊？”
　　安广山看了看那几个吵嚷得最响的人，发现都是年轻的陌生面孔，他心中明白了大半。他冷笑了一下退到一边，点了根烟，慢慢地抽了起来。旁边几个海南人都聚在他身边，有人低声问道：“安老大，怎么办？”
　　安广山吐了个烟圈，冷笑道：“怎么办，等呗，我开始就打电话叫人了，五分钟之内，我让这些家伙爬着出去。”
　　“安老大，对方明显有准备，我有点担心啊……”
　　“妈的，他们有准备，我们也不是好惹的，总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走吧？”
　　正说着，突然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紧接着七八辆摩托车开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两辆面包车。菜商们都知道有事发生，纷纷躲开，只留下那冷冻车的车主还在那里。
　　“把车开走。”
　　安广山将烟蒂扔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又走到了冷冻车主身边，冷冻车主却象没有看到一样自顾自地呦喝。安广山向同伴示意了下，立刻两个牛高马大的冲上来，把那个车主身前的菜篓子都掀翻了。
　　“你们干什么？”
　　对方来夺菜篓子，两边的人很快拉拉扯扯扭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海南人来的人多，足有二十来个，而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因此海南人明显占了上风。
　　安广山心中的不祥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直觉对方不会就只有这一点伎俩。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几乎把海南在昌阳市卖菜的人都叫了个遍。就算对方还有人埋伏在后头，但只要自己的帮手来了，至少不会吃亏。
　　双方撕扭了近半个小时，但都没有真正动手，当海南人大多来到这里时，对方突然大叫起来：“海南人打人啊，海南人打人啊！”
　　安广山心中一动，他认为这是对方的暗号，而他的同伴也是这样认为。果然他们听到有一群人奔跑的声音，还有人在喊打喊杀，他们立刻放开手脚打了起来。
　　冷冻车主被打得抱头鼠窜，而海南人则跟在后头穷追不舍，冷冻车主们连车都不顾了，逃出了蔬菜批发市场。海南人跟到了市场门口，迎面的景象却让他们吃了一惊。
　　“警察……”
　　安广山一看到眼前几十个警察，不由得倒吸了冷气，他现在总算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但为时已晚，他明白过来，他叫来的人却没有明白过来。许多人掉头就跑，警察立刻围上来，虽然这些警察没有动枪，但警棍抽打的滋味也不好受。一时间菜市场中鸡飞狗跳，这回轮到海南人四处逃窜了。
　　昌阳市昌阳区公安分局以安广山为线索，借“打击欺行霸市的菜霸、市霸”之名，三天之内拘留了六七十号人，在办案过程中完全是禀公办事，但当拘留的十来天一过，安广山出来时就发现，他们的市场已经完全被别人夺去了。
　　虽然海南人不服气，还想利用自己人脉上的优势扳回一局，但对方的进攻非常彻底，不仅夺去了他们的市场，还直接截断了他们的货源，紧接着质量监督局的处罚通知书又下到他们手中，除了罚款之外，还吊销了他们的营业执照。一连串的攻击，象是漂亮的组合拳，让他们防不胜防，不得不仓皇离开昌阳。
　　“哼，现在已经不是提着菜刀砍出天下的时代了。”
　　目送安广山搬家车的离开，许远耸了耸肩，七兄弟中他最能忍，所以莫野让他来负责这件事情。先是检举揭发以激怒对方，接着示敌以弱来骄纵对方，然后虚张声势扰乱对方，最后再乘热打铁赶走对方，虽然他不是个很好的出谋划策的人物，但却是莫野策略的最佳执行者。
　　因为在安广山一伙被拘留的同时，七兄弟早就准备好的蔬菜便源源不断地送进市场，所以这次行动并未给昌阳人的菜篮子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当一切平息之后，七兄弟计算蔬菜批发的利润之时，他们的眼睛几乎都要突了出来。
　　这个不起眼的行当，利润要远远高于他们此前的收入。那些本来要贴钱的混混们，现在不但不需要贴钱，而且还可以赚钱了。
　　“原来卖大白菜也这么赚钱，早知道这样，我不读书起就该来这了……”
　
　
　
　

正文 二十三、选择
　
　　昌阳在上演蔬菜大战时，莫野却置身事外，他正在进行高考。
　　高考对于这个庞大的国家来说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件，数以百万计的年轻人，风华正茂，用两三天的焦熬来检验十余载的努力。高考是公正的，一分辛苦换一分收获。高考同时是最不公平的，至少对于昌阳市所在的江南省就是如此，每年的录取分数线要远远高于那些直辖市，在江南，七百五十分的试卷考五百分只能走差劲的专科，而同样的分，在某些直辖市里则可以堂皇进入重点院校。
　　“怎么样，哥，考得怎么样？”
　　与那些有家长陪伴的考生不同，争切地询问莫野成绩的亲人，只有表妹兰婷一个。莫野笑着做了个OK的手式：“我办事，你放心！”
　　兰婷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在骄阳下苦等的家长们，她心中确实有着一种自豪，提前半个小时出来还有绝对把握的人并不多呢。
　　“今天好好犒劳你！”
　　看看天色还早，莫野决定先不回去，他对兰婷这样说道。兰婷撇了撇嘴：“哥，你说反了，应该是犒劳你自己吧。”
　　两人出了五中校门，才走几步莫野就停了下来，在他们面前，七兄弟戴着墨镜一字排开。
　　虽然戴着墨镜，兰婷还是认出了刘邦，这家伙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南方特别显眼，因此，兰婷不由自主地靠莫野更近了些。墨野挠了挠头，他们七个同时出现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出大事了？
　　“莫……莫大哥！”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不敢叫莫野老大，而是叫了莫大哥，这显得有些滑稽，七个年纪明显大出几岁的家伙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哥。莫野有些不快，这些家伙扮酷扮错了场合吧，他脸一沉，七兄弟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原本是来拍马屁的，但看现在的样子，很有可能会拍到马腿上去啊。
　　莫野目不斜视，几乎当他们不存在一般就这样过去了，七兄弟想跟上去时，却听到莫野身边的女孩低声莫野道：“哥，他们是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伙人耶，他们怎么了？”
　　“他们得病了，非典型性精神病。”莫野声音不小，七兄弟听得一清二楚：“别理他们，小心传染。”
　　兰婷噗一声笑了起来，想到那次莫野不到一分钟就把这七个人打倒，她心里的害怕立刻烟消云散了，她回过头来，向刘邦做了个鬼脸：“牙膏用完了？”
　　虽然戴着眼镜，刘邦的脸色还是明显变得尴尬起来。
　　“别跟了，我看老大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如果再跟的话，估计今晚会被当沙包打……”
　　郭佳低声说道，陈志强深表赞同地点头道：“是，是，被当沙包打还是小事，如果被赶去读什么中专大专……还是让我死了算了吧。”
　　莫野本来想领兰婷随便去找一家店吃上一顿好的，但被七兄弟这样一搅，他心情变得有些不爽起来。虽然智谋百出，但他终究还是个少年，心态上还有些少年的特点，因此一赌气，决定到“白云大酒店”去。
　　这是昌阳市最好的酒店，里面的消费水平极高，因此当他对出租车司机说这个地名时，兰婷悄悄地拉了拉他的手。
　　“这个小丫头，名堂就是多。”知道兰婷不想他乱花钱，莫野带着疼爱的心情这样想。他突然将头伸出车窗，对着还站在那的七兄弟大喊道：“喂，我要到白云大酒店吃点东西，有谁愿意请客？”
　　街上的行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但七兄弟则大喜过望，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我请！”
　　七个人争着请客的事情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特别是只因为自己最亲的人一句话，七个装酷的家伙竟然都抢着要请客，这让兰婷吃惊了。她看了看莫野，莫野则指了指刘邦与郭佳：“你们两个吧。”
　　“呜哦！”
　　刘邦怪叫了声，快步跑了过来，司机看到他们几个的打扮心头就发毛，但莫野没有叫开车他又不好开走，只得看着他们接近。但就在刘邦与郭佳快赶上车子时，莫野突然说道：“开车，不理他们。”
　　出租车猛然起动，将一屁股的油烟喷在刘邦与郭佳身上，兰婷透过后窗看到两人错愕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
　　“哥，你好坏！”
　　“呵呵，这些家伙，自从上次和他们打过架后，反而混熟了。放心，他们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莫野心中转了几转，七兄弟之所以这个时候出现的原因他已经明白了，但是，要不要告诉兰婷自己和他们的事情，这个让他有些头痛。如果说的话，兰婷毕竟还小，她未必会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说的话，作为自己唯一的亲人（两个叔叔已经被他自动过滤掉了），自己将这样的大事向她隐瞒，内心实在是有些不安。
　　因此，他决定走中庸之道，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透露给她。
　　装饰得极为奢华的白云大酒店在昌阳市东湖区，门口的一对大石狮子用冷漠的眼光盯着来往的行人，而一制服的保安则象卫兵一样笔挺地站着。
　　莫野与兰婷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会儿，保安不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们，这让莫野觉得不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酒店也要聘请保安，难道说社会治安真的坏到这个地步了么？
　　大约两分钟左右，刘邦与郭佳匆匆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莫野才拉着兰婷进了酒店。
　　他们没有进包厢，而只是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这是兰婷的意思，她比较喜欢透过玻璃看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当莫野发现兰婷只在菜谱上点了几个价格适中的菜后，他老实不客气地捡最昂贵的点。兰婷拉了他一把，他却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有人请客，这两个家伙你别看他们这个样子，其实是两头肥羊，不宰一刀对不起他们啊。”
　　看到莫野点的菜，刘邦与郭佳脸都有些绿了，确实两人现在颇有点钱，那是托莫野的福分到的。但象莫野这样的点菜法，两人还是颇觉肉痛。
　　最后还是兰婷干涉下，莫野才收住手，就是这样，他一口气也要了十二个菜。
　　“吃得完吗？”兰婷偏过头去问莫野，莫野耸耸肩：“吃不完尝尝也好，这种吃白食的机会可不多哦。”
　　“老……老……”刘邦差点把老大两个字喊出了口，但发现莫野用电一般的目光瞪他后，他改了口：“老莫，我们几个是来祝你高考顺利的……”
　　“嘿嘿，那还用说？”莫野看了看兰婷，见她出露出颇感兴趣的神情，他又道：“题目不是很难，我想我能上重点线吧。”
　　他的话说出来之后却发现有些不对，不管是刘邦郭佳还是兰婷，在露出高兴的神情之余，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成分在里头。
　　“哥，你的志愿准备填哪儿的学校？北京还是上海？”
　　兰婷无意识地用筷子敲打着餐桌，过了会儿问道。莫野明白她担心的事情，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如果他去了外地高校，也就意味着两人将会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
　　“是啊是啊，老……老莫，你会到哪去读大学？”
　　刘邦也迫切地问道，他们这次来找自己，一方面是为了拍马屁，另一方面则是关心这件事情吧。半年之前，他们七兄弟还只是街头的小混混，整天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但现在他们不但不再是最底层的混混，而且还有相当可观的经济收入，这些钱来得干干净净，让他们在家人面前也能扬眉吐气一回吧。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七兄弟非常明白，那完全是因为莫野的缘故，可以说，莫野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人心是不会轻易满足的，他们这半年来成功惯了，还盼望能接着成功下去，但如果莫野去了外地高校念书，继续指挥他们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自己的去留问题，看来颇让他们担忧啊。
　　那天晚上陆琦其实已经问过自己，自己也告诉过她自己的选择。但这些天来莫野也觉得有些困惑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做出留在本省的抉择呢？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发展的机会更多一些吧……
　　不是为了七兄弟的事情，就象他们关注自己留下的原因一样，七兄弟与自己的关系，十分里有九分是利益，剩下一分才是感情。莫野没有自我陶醉到以为自己是某些小说中的主人公的地步，只要露个脸说两句假惺惺的话，这些小弟们就忠心耿耿甚至不吝生命。莫野不排除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与七兄弟间建立起深厚感情的可能性，但至少现在还没有，自己还没有伟大到为了让这些混混们牺牲自己前途的地步。
　　是为了婷婷吗，有一定的可能。婷婷除了自己再无亲人，她又不象自己一样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虽然在家里，自己除了做做饭菜外几乎完全靠她照顾，但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她就不会感到孤独。那种绝望的没有归属感的孤独，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啊。为了婷婷，自己选择留在本省，下个学期自己去省城读大学，离昌阳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还可以常在一起，或者干脆将她转到省城去读高中……
　　但是，为何自己觉得，留在本省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我会到省城去读大学，北京上海太远了……”终于从漫长的思忖中回过神来，莫野发现兰婷和刘邦、郭佳都在盯着自己，他缓缓说道。他明显看到刘邦与郭佳神情变轻松了，也发现兰婷欲言又止。
　　“开动吧，婷婷！”
　　心中微微感受到一种温暖，莫野拍了拍兰婷的小手，他的目光与兰婷目光交会在一起，但突然间他混身一振，他的目光越过兰婷，凝聚在她身后正走进酒店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人，莫野都认识，而且都有很深刻的记忆。
　　在那一刹那，莫野意识到自己留在省城的真正原因，那藏得深深的原因。
　
　
　
　

正文 二十四、敌手
　
　　王挺！
　　骆若！
　　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莫野的目光死死盯在王挺身上，看到他，莫野就想起惨死的简方老师。
　　那个温柔的善良的美丽的老师，那双清澈的明亮的温暖的眸子，在失去祖父之后，她是除了小姨一家外对自己最为关怀的人。虽然她只是从一个老师的角度去关心一个不幸的学生，但对于处在沉重打击下的自己，那种关怀不啻于久旱时遇到的甘霖。
　　也就是在那时起，自己单纯的初恋之情，毫不保留地献给了简老师。虽然明知道这是没有任何结果的感情，虽然极力告诉自己那并不是恋情，但莫野在内心深处，仍然深深地爱上了简老师。这不是一种成熟的爱，但却是世间最美好的爱，是那种只有默默祝福与关切的奉献……
　　但是，梦被撕破了，简老师死了，死在一个卑鄙无耻的花花公子手中。
　　与自己有同样梦的好友吴自达用自己的方法想为简老师伸冤，但他失败了，他也被迫离开了昌阳。他的失败让他们认识到王挺背后的力量，要想报复王挺，首先就得击败他背后的力量！
　　当初自己、吴自达还有孙泰，曾经在一个小饭馆里发出誓言，要让这个王挺受到十倍百倍的报复！
　　莫野的异样表情被刘邦与郭佳看在眼里，他们顺着莫野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王挺和一个女孩。
　　王挺在昌阳是名人，这座“白云大酒店”就是他今年置下的产业，而且，他背后有他父亲，省公安厅厅长的力量存在。
　　想到莫野曾经专门要他们关注王挺的举动，刘邦与郭佳心中一动，看来这个人与自己的老大有某种特殊的联系啊。
　　收回自己的目光，莫野低下头，向刘邦与郭佳举起酒杯，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都喝干了。
　　刘邦郭佳对望了一眼，也将身前的白酒一饮而尽。兰婷见莫野喝酒喝得太急，忍不住埋怨他道：“哥，你不太会喝酒的人，怎么这样个喝法？”
　　“呵呵，怕我醉了？”莫野半是应付地说了一声，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从他掌握的王挺的资料来看，这个家伙并不简单，他的手段非常高明。此前自己对付街头的混混对付菜霸对付那些贪官都很顺利，那是因为对手实在太弱，自己又掌握也他们的把柄的缘故。
　　那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法律的力量对他们还是有威慑力的，但是，王庭则对此无所畏惧。他背后的力量，让他可以无视法律的存在，可以践踏法律的尊严。这样一来，自己通过七兄弟搜集的他那些违法行为就失去了作用。
　　而凭现在自己掌控的力量，在昌阳市当当土霸王尚且有些勉强，想触动王挺背后的力量，只会是飞蛾投火。
　　那么利用自己《太一经》突破第一层进入第二层后的能力去暗杀他？
　　王挺随身有几个保镖，这些人都配有枪，姑且不谈自己能否在枪口下击杀王挺，单单是这样让他痛快的死去，莫野无论如何都觉得心有不甘。
　　更何况，现在骆若和他在一起……
　　莫野并不是为骆若担心，想到委托自己传纸条给骆若的那人的身手，莫野心中就暗生戒意，那人比自己要快得多，与那样的人有交情，骆若一定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想到自己在学校每次看到骆若都会产生的熟悉感，莫野心中悚然，他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骆若拥有某种力量，这种力量与自己身上《太一经》的力量产生了共鸣吧。
　　一种大敌当前的兴奋与躁动让莫野有些颤抖起来，他拼命地吃着东西，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但这让他更为失态，甚至连兰婷都发觉了。
　　“哥，你怎么了？”兰婷疑惑地问道。
　　“没事，没事，这么多好吃的，不用力吃就太可惜了。”
　　莫野给兰婷拈了一次菜，微微笑了笑。兰婷心中虽然还有疑问，但当着刘邦与郭佳的面，她又不好追问。
　　“小妹妹，你看他的牙齿。”意识到莫野是想掩饰什么，郭佳帮他引开了兰婷的注意力：“你看，亮不亮？”
　　见他指着刘邦的牙，兰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每当看到刘邦的牙，她就想起那一大袋牙刷牙膏来。
　　“汉高祖哥哥，你每天刷几次牙啊？”
　　知道刘邦的姓名时，兰婷便大笑着给他取了个外号，同样地，喜爱中国古典文学的她也把郭佳叫做“奉孝”哥哥。
　　刘邦先是愣了愣，郭佳踩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他愁眉苦脸地道：“别提了，我每天至少刷七次牙，就连睡着了都会做刷牙的动作。小妹妹，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求你哥哥不要再逼我刷牙了。你看，我现在说话多文雅，就算是大学教授嘴巴里也没有我干净啊……”
　　兰婷立刻大笑出来，就连心中有事的莫野也微微露出笑意，他们说说笑笑了会儿，莫野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骆若一个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好，没想到又见面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莫野还是同她打了个招呼，刘邦与郭佳认出她就是开始王挺身边的女人，他们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只有兰婷，似乎对此一无所觉，而是很高兴地向骆若露出一个笑脸：“好漂亮啊。”
　　骆若没有理她，仍然盯着莫野，但脸上的寒霜稍稍退了些。
　　“怎么了？”
　　莫野有些奇怪地问道，骆若的表情让他觉得不对劲。刘邦站了起来，嘟哝着道：“喝多了，肚子太涨，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许动。”
　　他刚迈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他身上，让他再也不能动弹，那种力量甚至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再一屁股坐回位子里。
　　“骆若！”
　　在骆若低喝的同时，莫野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了一下，他先是一怔，接着凝神低吼道。骆若回过眼来看着他，露出一个守冷的笑：“你果然认识我姐姐。”
　　“你不是骆若？”
　　莫野吃了一惊，这个女孩长得与骆若完全一样，他现在才发现两人在气质上略有差别，骆若是那种出尘脱俗的味道，而这个女孩则是冷若冰霜。
　　这个极象骆若的女孩子却没有理他，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从众人视线里消失，刘邦才缓过气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妈的，吓死老子了。”
　　莫野皱着眉，没想到自己吃一顿饭也会吃出麻烦。众人再也没有吃下去的心情，刘邦与郭佳结了帐后，他们便离开了“白云大酒店”。
　　就在走出酒店的一刹那，莫野感觉到脑后一阵冰冷的寒意，他回过头，却发现那个极象骆若的女孩子站在楼梯口处。
　　“一个人，等我。”
　　虽然没看到她嘴唇动，但莫野还是听到了这个女孩子的声音，他向刘邦他们看去，却发现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莫野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他对兰婷道：“婷婷，让刘邦和郭佳送你回家，我还有点事。”
　　刘邦与郭佳都停了一下动作，两人再次对望一眼，刘邦开口道：“老……老莫，我打个电话吧？”
　　“不必了。”
　　知道瞒不过这两个打惯了架的家伙，莫野摇头拒绝了他们：“照顾好我妹妹啊。”
　　兰婷终于意识到不对，她瞪大眼睛看着莫野，莫野却轻松一笑：“老妹，回家后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不要乱跑。”
　　莫野虽然在笑，但兰婷却觉得他说的话不容自己反对，她想撒娇，但却撒不出来。坐上出租车后，她回过头去望着莫野，心不安地狂跳起来。
　　他们离开不久，那个极象骆若的女子快步走出了门，经过莫野时低低说了声：“跟我来。”
　　莫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同样的速度，无论那个女子走得是快是慢，他都不为所动。
　　拐进“白云大酒店”旁的巷子里，莫野微微笑了一下，自己这半年来和小巷子有缘，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在小巷子里发生的，今天是不是也要在这小巷子里来上一场？
　　这个时候太阳刚落，天色还亮堂得很，小巷子里颇有些出来纳凉的人。那个女子没有在这里停留，而是拐进另一个小胡同。这是一条死胡同，莫野跟在那女子之后又走了近两百米，她才停了下来。
　　“我姐姐在哪？”
　　那个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很不客气，没有一点有求于人的味道。莫野耸耸肩，别说他不知道骆若现在在哪，就算知道也不愿意告诉这样粗暴的女人。
　　“我姐在哪，说！”那个女子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她加重了语气，莫野把头偏向一边，象是谁都没看见一样。
　　“你想杀王挺？”
　　那个女子第三句话让莫野脸上露出惊容，他目光终于停在那女子脸上，却见那女子清丽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
　　“我们进酒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杀意非常明显，这是我找你的原因。”女子捋了一下被风吹过来遮住眼睛的刘海，如果是别的美女做这个动作，一定会让人觉得妩媚，但她做起来却不能给莫野带来任何绮思。
　　“告诉我我姐在哪，我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否则把你交给王挺。”那个女子逼近了一步，莫野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些。
　　“是吗，你来试试看吧。”莫野微挫下身体，摆出了一个打架的姿势，他并没有小看这个女子，相反，这女子身上的气息让他对自己有些担忧。他咬了咬牙，抛开一切杂念，低低吼道：“如果你把我当作敌手，那么我就是你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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