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去买油条,虽然已是农历二月,仍有一种‘欲减罗衣寒未去’的感觉。穿过马路,偶然看到一条黄狗,嘴里叼着一只烧水的铝壶,慢慢的跑在骑自行车的主人后面,偶尔转过头来看看路边的行人,清凉的晨风吹动着它那被朝阳照的金黄色的绒毛。
我自小就喜欢狗,也许我是属狗的吧,大人们都这么说。向来不喜欢猫,因为猫很狡猾,又爱抓人又挑食,喂饱它无论你如何叫都不会理睬你,和有些人一样。而狗不同,它很忠诚。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妈妈从姥姥家要了一条小黑狗,也许是初来乍到,它显得有些拘谨,站在那里小小的身体象是寒冷的发抖。我把它抱起来,它便侧转过脸斜着眼睛看我,很快的又把目光转移到别处,有种畏惧感。很快我们便熟识了,我给它起名叫黑黑。
黑黑很能吃,好象永远都吃不饱一样,每次都把食物吃的一干二净,饭盆添的向洗过似的,小小的肚子撑的溜圆,象蛇刚吃过老鼠.每天我放学回家,一听到脚步声,便会狂跑着出来迎接我,不惜摔上几个跟斗.在我脚边摇着尾巴来回的转,我腑下身去抚摸它,它便会温顺的爬在地上,转过头来轻轻的添我的手,有时还打个滚儿,以示友好.
黑黑就睡在我床下,外面一有响动,它就会从我给它在门坎下掏的小门爬出去巡视.黑黑长大了,门坎下的小洞已容不下它进出了,因而我在院子里给它垒了一个小窝,里面铺了厚厚一层麦秸,刚开始它还不乐意住,经过我的教导没有几天便习惯了.
放了暑假,我帮妈妈去浇玉米,弟弟也跟着去了,只留下黑黑看家.我家的地离村子很远,中午不便回家吃饭,只备了些干粮和馅饼,到傍晚我们才扛着铁锹疲惫的回到家.黑黑没有出来迎接我们,安静的爬在自己的窝里,只是抬头望了望.后来才知道它偷吃了几个鸡蛋.我把它拽出来,狠狠的打了它,边打边把鸡蛋放在它面前,它夹着尾巴爬在地上,不敢看地上的鸡蛋,一种无助的眼神,也许知道了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它没有吃晚饭,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妈妈说都是你们总喂它鸡蛋皮喂喂的.自此以后,黑黑连蛋皮都不吃了.现在想起,几个鸡蛋算什么,况且吃的是自己家的东西怎算偷呢?
我们每次出去玩都带着黑黑,它跑的快并且听从指挥。弟弟也很喜欢跟着,他小我六岁,总拉后腿儿,很麻烦。我及不情愿带他,但没办法。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在生产队的院子里玩捉迷藏,突然黑黑跑过来朝我拼命的叫着,叼叼我的裤管儿而后向前跑去,见我没有跟去又匆匆跑回来冲我狂叫,我不知道它想做什么!跟着它去了,才发现是弟弟掉进了一人多深的猪圈,浑身是土,正在大哭。两头大黑猪‘哼哼’的望着他。我这才明白黑黑的意图!我非常感谢黑黑,如果弟弟有何意外,我如何交代,很庆幸。
黑黑很懂事,很会看主人的脸色,当你高兴时,它也活蹦乱跳摇头摆尾,冲你很献殷勤;你情绪低落时,它也默默无声,静静的连走路都小心翼翼,惟恐惊动了主人。
入伍走时,黑黑已经长的很高大了,站起来前爪能搭在我的肩头上。我让弟弟照看黑黑,他很乐意,高兴的接受了。也对黑黑说如果有人欺负弟弟你一定要帮他,它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我,好象明白了我的话。我登上了送兵的卡车,妈妈和弟弟来送行,当然也少不了黑黑,它不动不叫,安静的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穿绿军装戴大红花的我,时而歪歪头,时而发出吱呜的声音,前爪还偶尔抬起象是离别的诉说。汽车开动了,妈妈和弟弟挥着手,他们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变小了模糊了。突然看到黑黑狂跑着追赶着汽车,谁都没有注意它,它追了很远才停住,我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它。汽车载着我远去了,我的心却又回到了家。一路上我一直盯着路旁向后飞驰的树木,任凭汽车把我带向何方。
在我入伍后的第二年底,妈妈写信告诉我说黑黑死了,是脑炎一类的病。弟弟把它埋在了院子里的枣树下。我很难过,有几天情绪一直很低落,饭都吃着无滋味,几个晚上都梦见黑黑。
如今回到老家,看到那杂草从生的院落,人去院空,黑黑的小窝依在,只是已破烂不堪,窝里都是老鼠盗的洞土和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只有那株枣树,枝叶茂盛。这使我又忆起我那忠实的朋友,想起它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200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