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住在老邮政弄的么四婆婆,在这一天下午将要过去、傍晚就要来临的时候发现自己养的
一群鹅不知去向。她是准备去给鹅喂食时发现的。那关得很严实的篱笆门,此刻像是夏天的
窗户一样敞开了。她心想它们准是到河边去了。于是她就锁上房门,向河边走去。走时顺手
从门后拿了一根竹竿。
那是初秋时节,户外的空气流动时很欢畅,秋风吹动着街道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
那种下雨似的声音。落日尚没西沉,天空像火烧般通红。
么四婆婆远远就看到了那一群鹅,鹅在清静的河面上像船一样浮来浮去,另一些鹅在河
岸草丛里或卧或缓缓走动。么四婆婆走到它们近旁时,它们毫无反应,一如刚才。本来她是
准备将它们赶回去的,可这时又改变了主意。她便在它们中间站住,双手支撑着那根竹竿,
像支撑着一根拐杖,她眯起眼睛如看孩子似地看起了这些白色的鹅。
看了一会,么四婆婆觉得时候不早了,该将它们赶到篱笆里去。于是她上前了几步,站
在河边。嘴里“哦哦”地呼唤起来。在她的呼唤下,草丛中的鹅都纷纷一挪一挪地朝她跑来
,而河里的鹅则开始慢慢地游向岸边,然后一只一只地爬到岸上,纷纷张开翅膀抖了起来。
接着有一只鹅向么四婆婆跑了过去,于是所有的鹅都张开翅膀跑了起来。
么四婆婆嘴里仍然“哦哦”地叫着,因为有一只鹅仍在河里。那是一只小鹅,它仿佛没
有听到她的呼唤,依旧在水面上静悄悄地移动着,而且时时突然一个猛扎,扎后又没事一般
继续游着,远远望去,优美无比,似乎那不是鹅,而是天空里一只飘动的风筝在河里的倒影
。
么四婆婆的呼唤尽管十分亲切,可显然已经徒劳了,于是她开始“嘘嘘”地叫了起来,
同时手里的竹竿也挥动了,聚集在她身旁的那些鹅立刻散了开去。她慢慢移动脚步,将鹅群
重又赶入河中。
当看到那群被赶下去的鹅已将那只调皮的小鹅围在中间后,她重又“哦哦”地呼唤起来
。听到了么四婆婆的呼唤,河里所有的鹅立刻都朝岸边游来。那情景真像是雪花纷纷朝窗口
飘来似的。
这时么四婆婆感到身后有脚步走来的声音。当她感觉到声音时,那人其实已经站在她身
后了,于是她回过头来张望……
他觉得前面那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谁。于是他就心里猜想着那
人是谁而慢慢地沿着小河走。
他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他最熟悉的人,但这人他似乎又常常见到。因为在这个只有几千人
的小镇里,没有不似曾相识的脸。
这时他看到前面那人回头望了他一下,随即又快速地扭了回去。接着他感到那人越走越
快,并且似乎跑了起来。然后他看不到那人了。
他是在这个时候看到那一群鹅的,于是他就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但是当他走到鹅中间
时,不由大惊失色……
初秋时节依然是日长夜短。此刻落日已经西沉,但天色尚未灰暗。她在河边走着。
她很远就看到了那一群卧在草丛里的鹅,但她没看到往常常见到的么四婆婆。她漫不经
心地走了过去。走到近旁时那群鹅纷纷朝她奔来,有几只鹅伸着长长的脖颈,围上去像是要
啄她似的,她慌忙转过身准备跑。
当她转过身去时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叫,同时呆呆地站了好一会,然后她没命地奔跑了起
来。没跑出多远她就摔在地上,于是她惊慌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后,她才朝四周望去,四
周空无一人。她就爬起来继续跑。她感到两腿发软,怎么跑也跑不快,当跑到街上时,她又
摔倒了。
这时一个刚与她擦身而过的年轻人停下脚步,惊诧地望着她,她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只
能惊恐地望着他。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走上去将她扶起来。同时问:“你怎么啦?”
她站起来后用手推开了他,嘴巴张了张,没有声音,便用手指了指小河那个方向。
年轻人惊讶地朝她指的那个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当他重新回过头来时,她已经慢慢地走了。他朝她的背影看了一下,才莫名其妙地笑
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孩子窝囊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刚才他也到河边去了。当他一路不停地跑到家中将看到
的那些告诉父亲时,父亲却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怒喝道:“不许胡说。”那时父亲正在打
麻将,他看到父亲的朋友都朝着他嘻嘻地笑。于是他就走到角落里,搬了一把椅子在暗处坐
了下来。这时母亲提着水壶走来,他忙伸出手去拉住她的衣角,母亲回头望了他一下,他就
告诉她了。不料她脸色一沉,说道:“别乱说。”孩子不由悲伤起来。他独自一人坐了好一
会后,便来到了外面。
这时天已经黑了,弄里的路灯闪闪烁烁,静无一人。只有孩子在走来走去,因为心里有
事,可又没人来听他叙述,他急躁万分,似乎快要流下眼泪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有几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立刻跑上去,大声告诉了他们。他看
到他们先是一怔,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人还拍拍他的脑袋说:“你真会开玩笑。”
然后他们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孩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他们谁也不相信我。
孩子慢慢地走到了大街上,大街上有很多人在来来往往。
商店里的灯光从门窗涌出,铺在街上十分明亮。孩子在人行道上的一棵梧桐树旁站了下
来。他看到很多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很想告诉他们,但他很犹豫。他觉得他们不会相信他的
。因为他是个孩子。他为自己是个孩子而忧伤了起来。
后来他看到有几个比他稍大一点的孩子正站在街对面时,他才兴奋起来,立刻走了过去
。他对他们说:“河边有颗人头。”
他看到他们都呆住了,便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河边有颗人头。”
他们互相望着,然后才有人问:“在什么地方?”
“在河边。”他说。
随即他们中间就有人说:“你领我们去看看。”
他认真地点点头,因为他的话被别人相信了,所以他显得很激动。
二
刑警队长马哲是在凌晨两点零六分的时候,被在刑警队值班的小李叫醒的。他的妻子也
惊醒过来,睁着眼睛看丈夫穿好衣服,然后又听到丈夫出去时关门的声音。她那么呆呆地躺
了一会后,才熄了电灯。
马哲来到局里时,局长刚到。然后他们一行六人坐着局里的小汽艇往案发地点驶去。从
县城到那个小镇还没有公路,只有一条河流将它们贯穿起来。
他们来到作案现场时,东方开始微微有些发白,河面闪烁出了点点弱光,两旁的树木隐
隐约约。
有几个人拿着手电在那里走来走去,手电的光芒在河面上一道一道地挥舞着。看到有人
走来,他们几个人全迎了上去。
马哲他们走到近旁,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刚刚用土堆成的坟堆。坟堆上有一颗人头。因为
天未亮,那人头看上去十分模糊,像是一块毛糙的石头。
马哲伸手拿过身旁那人手中的手电,向那颗人头照去。那是一颗女人的人头,头发披落
下来几乎遮住了整个脸部,只有眼睛和嘴若隐若现。
现场保护得很好。马哲拿着手电在附近仔细照了起来。他发现附近的青草被很多双脚踩
倒了,于是他马上想象出曾有一大群人来此围观时的情景,各种姿态和各种声音。
这当儿小李拿着照相机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现场。
然后法医和另两个人走了上去,他们将人头取下,接着去挖坟堆,没一会一具无头女尸
便显露了出来。
马哲依旧地在近旁转悠。他的脚突然踩住了一种软绵绵的东西。他还没定睛观瞧,就听
到脚下响起了几声鹅的叫声,紧接着一大群鹅纷纷叫唤了起来。然后乱哄哄地挤成一团,又
四散开去,这时天色开始明亮起来了。
局长走来,于是两人便朝河边慢慢地走过去。
“罪犯作案后竟会如此布置现场。”马哲感到不可思议。
局长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说:“你们就留下来吧。”
马哲扭过头去看那群鹅,此刻它们安静下来了,在草丛里走来走去。
“有什么要求吗?”局长问。
马哲皱一下眉,然后说:“暂时没有。”
“那就这样,我们每天联系一次。”
法医的验尸报告是在这天下午出来的。罪犯是用柴刀突然劈向受害者颈后部。从创口看
,罪犯将受害者劈倒在地后,又用柴刀劈了三十来下,才将死者的头劈下来。死者是住在老
邮政弄的么四婆婆。
小李在一旁插嘴:“这镇上几乎每户人家都有那种柴刀。”
现场没有留下罪犯任何作案时的痕迹。在某种意义上,现场已被那众多的脚印所破坏。
马哲是在这天上午见到那个孩子的。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那孩子得意洋洋地对马哲说。
“父亲还打了我一个耳光,说‘不许胡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马哲问。
“所有的大人都不相信我。”孩子继续在说。“因此我只能告诉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了
,他们相信我。”孩子说到这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先告诉大人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马哲问。
这时孩子才认真对待马哲的问话了。他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装了很久才说:“我没有
手表。”
马哲不禁微笑了。“大致上是什么时候?比如说天是不是黑了,或者天还亮着?”
“天没有黑。”孩子立刻喊了起来。
“那么天还亮着?”
“不,天也不是亮着。”孩子摇了摇头。
马哲又笑了,他问:“是不是天快黑的时候?”
孩子想了想后,才慎重地点点头。
于是马哲便站了起来,可孩子依旧坐着。他似乎非常高兴能和大人交谈。
马哲问他:“你到河边去干什么呢?”
“玩呀。”孩子响亮地回答。
“你常去河边?”
“也不是,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孩子临走时十分认真地对马哲说:“你抓住那个家伙后,让我来看看。”
么四婆婆离家去河边的时候,老邮政弄有四个人看到她。
从他们回忆的时间来看,么四婆婆是下午四点到四点半的时候去河边的。而孩子发现那
颗人头的时候是七点左右。因此罪犯作案是在这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据查,埋掉么四婆
婆死尸的地方有一个坑,而现在这个坑没有了,因此那坑是现成的。所以估计罪犯作案时间
很可能是在一个小时以内完成的。
下午局长打电话来询问时,马哲将上述情况做了汇报。
么四婆婆的家是在老邮政弄的弄底。那是一间不大的平房。屋内十分整洁,尽管没有什
么摆设,可能让人心情舒畅。
屋内一些家具是很平常的。引起马哲注意的是放在房梁上的一堆麻绳,麻绳很粗,并且
编得很结实。但马哲只是看了一会,也没更多地去关注。
吃过晚饭后,马哲独自一人来到了河边。河两旁悄无声息,只有那一群鹅在河里游来游
去。
昨天这时,罪犯也许就在这里。他心里这样想着而慢慢走过去。而现在竟然如此静,竟
然没人来此。他知道此案已经传遍小镇,他也知道他们是很想来看看的,现在他们没有人敢
来,那是他们怕被当成嫌疑犯。
他听到了河水的声音。那声音不像是鹅游动时的声音,倒像是洗衣服的声音,小河在这
里转了个弯,他走上前去时,果然看到有人背对着他蹲在河边洗衣服。
他惊讶不已,便故意踏着很响的步子走到这人背后,这人没回过头来,依然洗衣服。他
好像不会洗衣服似的,他更像是在河水里玩衣服。
他在这人身后站了一会,然后说话了:“你常到这儿来洗衣服?”他知道镇里几年前就
装上自来水了,可竟然还会有人到河边来洗衣服。
这时那人扭回头来朝他一笑,这一笑使他大吃一惊。那人又将头转了回去,把被许多小
石头压在河里的衣服提出来,在水面上摊平,然后又将小石头一块一块压上去,衣服慢慢沉
到了水底。
他仔细回味刚才那一笑,心里觉得古怪。此刻那人开始讲话了,自言自语说得很快。一
会儿轻声细语,一会儿又大叫大喊。马哲一句也没听懂,但他已经明白了,这人是个疯子。
难怪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
于是马哲继续往前走。河边柳树的枝长长地倒挂下来,几乎着地。他每走几步都要用手
拨开前面的柳枝。当他走出一百来米的时候,他看到草丛里有一样红色的东西。那是一枚蝴
蝶形状的发夹。他弯腰捡了起来用手帕包好放进了口袋。接着仔细察看发夹的四周。在靠近
河边处青草全都倒地,看来那地方人是经常走的。但发夹刚才搁着的地方却不然,青草没有
倒下。可是中间有一块地方青草却明显地斜了下去。大概有人在这里摔倒过,而这发夹大概
也是这个人的。“是个女的?”他心想。
“死者叫么四婆婆。老邮政弄所有的人都这样叫她,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谁都不知道
她的真实姓名,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人是她的丈夫,她是十六岁嫁到老邮政弄来的,
十八岁时她丈夫死了,现在她六十五岁。这四十八年来她都是独自一人生活过来的。她每月
从镇政府领取生活费同时自己养了二十多年鹅了。每年都养一大群,因此她积下了一大笔钱
。据说她把钱藏在胸口,从不离身。这是去年她去镇政府要求不要再给她生活费时才让人知
道的。为了让他们相信她,她从胸口掏出了一叠钱来。她的钱从来不存银行,因为她不相信
别人。但是我们没有发现她的尸体上有一分钱,在她家中也仔细搜寻过,只在褥子下找到了
一些零钱加起来还不到十元。所以我想很可能是一桩抢劫杀人案……”小李说到这里朝马哲
看看,但马哲没有反应,于是他继续说:“镇里和居委会几次劝她去敬老院,但她好像很害
怕那个地方,每次有人对她这么一提起,她就会眼泪汪汪。她独自一人,没有孩子,也从不
和街坊邻居往来,她的闲暇时间是消磨在编麻绳上,就是她屋内梁上的那一堆麻绳。但是从
前年开始,她突然照顾起了一个三十五岁的疯子,疯子也住在老邮政弄。她像对待自己儿子
似地对待那个疯子……”这时小李突然停止说话,眼睛惊奇地望着放在马哲身旁桌子上的红
色发夹。“这是什么?”他问。
“在离出事地点一百米处捡的,那地方还有人摔倒的痕迹。”马哲说。
“是个女的!”小李惊愕不已。
马哲没有回答,而是说:“继续说下去。”
三
么四婆婆牵着疯子的手去买菜的情节,尽管已经时隔两年,可镇上的人都记忆犹新。就
是当初人们一拥而上围观的情景,也是历历在目。他们仿佛碰上了百年不遇的高兴事,他们
的脸都笑烂了,然而么四婆婆居然若无其事,只是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那是她无法压制不断
洋溢出来的幸福神色。而疯子则始终是嬉嬉傻笑着。篮子挎在疯子手中,疯子不知是出于愤
怒还是出于与他们同样的兴奋,他总把篮子往人群里扔去。么四婆婆便一次一次地去将篮子
捡回来。疯子一次比一次扔得远。起先么四婆婆还装着若无其事,然而不久她也像他们一样
嬉嬉乱笑了。
当初么四婆婆这一举止,让老邮政弄的人吃了一惊。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一点没有看出她
照顾过疯子的种种迹象。所以当她在这一天突然牵着疯子的手出现时他们自然惊愕不已。况
且多年来么四婆婆给他们的印象是讨厌和别人来往,甚至连说句话都很不愿意。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觉得她这不过是一时的异常举动。这种心血来潮的事在别人身上恐
怕也会发生。可是后来的事实却让他们百思不解。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们甚至怀疑么四婆
婆是不是也疯了,直到一年之后,他们才渐渐习以为常。
此后,他们眼中的疯子已不再如从前一样邋遢,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干净了,而且他的脖
子上居然出现了红领巾。但是他早晨穿了干净的衣服而到了傍晚已经脏的不能不换。于是么
四婆婆屋前的晾衣杆上每天都挂满了疯子的衣服,像是一排尿布似地迎风飘扬。
当吃饭的时候来到时,老邮政弄的人便能常常听到她呼唤疯子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一个
生气的母亲在呼喊着贪玩不归的孩子。
而且在每一个夏天的傍晚,疯子总像死人似地躺在竹榻里,么四婆婆坐在一旁用扇子为
他拍打蚊虫。
从那时起,么四婆婆不再那么讨厌和别人说话。尽管她很少说话,可她也开始和街坊邻
居一些老太太说些什么了。
她自然是说疯子。她说疯子的口气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她常常抱怨疯子不体谅她,
早晨换了衣服傍晚又得换。
“他总有一天要把我累死的。”她总是愁眉苦脸地这么说。
“他现在还不懂事,还不知道我死后他就要苦了,所以他一点也不体谅我。”
这话让那老太太十分高兴,于是她继续数落:“我对他说吃饭时不要乱走,可我一转身
他人就没影了。害得我到处去找他。早晚他要把我累死。”说到这里,么四婆婆便叹息起来
。
“你们不知道,他吃饭时多么难侍候。怎么教他也不用筷子,总是用手抓,我多说他几
句,他就把碗往我身上砸。他太淘气了,他还不懂事。”
她还说:“他这么大了,还要吃奶。我不愿意他就打我,后来没办法就让他吸几下,可
他把我的奶头咬了下来。”说起这些,她脸上居然没有痛苦之色。
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总是看到么四婆婆把疯子领到屋内,然后关严屋门,半天不出来。
他们非常好奇,便悄悄走到窗前。玻璃窗上糊着报纸,没法看进去。他们便蹲在窗下听里面
的声音。有声音,但很轻微。只能分辨出么四婆婆的低声唠叨和疯子的自言自语。有时也寂
然无声。当屋内疯子突然大喊大叫时,总要吓他们一跳。
慢慢地他们听到了一种奇特的声音。而且每当这种声音响起来时,又总能同时听到疯子
的喊叫声。而且还夹杂着人在屋内跑动的声音,还有人摔倒在地,绊倒椅子的声响。起先他
们还以为么四婆婆是在屋内与疯子玩捉迷藏,心里觉得十分滑稽。可是后来他们却听到了么
四婆婆呻吟的声音。尽管很轻,可却很清晰。于是他们才有些明白,疯子是在揍么四婆婆。
么四婆婆的呻吟声与日俱增,越来越响亮,甚至她哭泣求饶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而疯子
打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剧烈。然而当他们实在忍不住,去敲她屋门时,却因为她紧闭房门不开
而无可奈何。
后来么四婆婆告诉他们:“他打我时,与我那死去的丈夫一模一样,真狠毒呵。”那时
她脸上竟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小李用手一指,告诉马哲:“就是这个疯子。”
此刻那疯子正站在马路中间来回走着正步,脸上得意洋洋。
马哲看到的正是昨天傍晚在河边的那个疯子。
四
那女孩子坐在马哲的对面,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
“……后来我就拼命地跑了起来。”她说。
马哲点点头。“而且你还摔了一跤。”
她蓦然怔住了,然后眼泪簌簌而下。“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的。”
马哲没有答理,而是问:“你为什么要去河边?”
她立刻止住眼泪,疑惑地望着马哲,想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你刚才好像问过了。”
马哲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难道没有问过?”她既像是问马哲,又像是问自己。随后又自言自语起来:“好像是
没有问过。”
“你为什么去河边?”马哲这时又问。
“为什么?”她开始回想起来,很久后才答:“去找一支发夹。”
“是吗?”
马哲的口气使她一呆,她怀疑地望着马哲,嘴里轻声说:
“难道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丢失的?”马哲随便地问了一句。
“昨天。”她说。
“昨天什么时候?”
“六点半。’
“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找的?”
“六点半。”她脱口而出,随即她被自己的回答吓呆了。
“你是在同一个时间里既丢了发夹又在找。”马哲嘲笑地说,接着又补充道:“这可能
吗?”
她怔怔地望着马哲,然后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的。”
“你看到过别的什么人吗?”
“看到过。”她似乎有些振奋。
“什么样子?”
“是个男的。”
“个子高吗?”
“不高。”
马哲轻轻笑了起来,说:“可你刚才说是一个高个子。”
她刚刚变得振奋起来的脸立刻又痴呆了。“我刚才真是这样说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马
哲。
“是的。”马哲坚定地说。
“我怎么会这么说呢?”她悲哀地望着马哲。
“你为什么到今天才来?”马哲又问。
“我害怕。”她颤抖着说。
“今天就不害怕了?”
“今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低下了头,然后抽泣起来。“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的
。因为我的发夹丢在那里了,你们肯定要怀疑我了。”
马哲心想,她不知道,使用这种发夹的女孩子非常多,根本无法查出是谁的,“所以你
今天来说了。”他说。
她边哭边点着头。
“如果发夹不丢,你就不会来说这些了?”马哲说。
“是这样。”
“你真的看到过别的人吗?”马哲突然严肃地问。
“没有。”她哭的更伤心了。
马哲将目光投向窗外,他觉得有点累了。他看到窗外有棵榆树,榆树上有灿烂的阳光在
跳跃。那女孩子还在伤心地哭着。马哲对她说:“你回去吧,把你的发夹也拿走。”
五
一个星期下来,案件的侦破毫无进展。作为凶器的柴刀,也没有下落。么四婆婆家中的
一把柴刀没有了,显而易见凶手很可能就是用这把柴刀的。据老邮政弄的人回忆,说是么四
婆婆遇害前一个月的时候曾找过柴刀,也就是说那柴刀在一个月前就遗失了,作为一桩抢劫
杀人案,看来凶手是早有准备的。马哲曾让人在河里寻找过柴刀,但是没有找到。
这天傍晚,马哲又独自来到河边。河边与他上次来时一样悄无声息。马哲心想:这地方
真不错。
然后他看到了在晚霞映照的河面上嬉闹的鹅群。么四婆婆遇害后,它们就再没回去过。
它们日日在此,它们一如从前那么无忧无虑。马哲走过去时,几只在岸上的鹅便迎着他奔来
,伸出长长的脖子包围了他。
这个时候,马哲又听到了那曾听到过的水声。于是他提起右脚轻轻踢开了鹅,往前走过
去。
他又看到了那个疯子蹲着的背影。疯子依旧在水中玩衣服。疯子背后十米远的地方就是
曾搁过么四婆婆头颅的地方。
在所有的人都不敢到这里来的时候,却有一个疯子经常来,马哲不禁哑然失笑。他觉得
疯子也许不知道么四婆婆已经死了,但他可能会发现已有几天没见到么四婆婆,么四婆婆生
前常赶着鹅群来河边,现在疯子也常到河边,莫不是疯子在寻找么四婆婆?
马哲继续往前走。此刻天色在渐渐地灰下来,刚才通红的晚霞现在似乎燃尽般暗下去。
马哲听着自己脚步的声音走到一座木桥上。他将身体靠在了栏杆上,栏杆摇晃起来发出“吱
吱”的声响。栏杆的声音消失后,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飘了上来。他看到那疯子这时已经站
了起来,提着水淋淋的衣服往回走了。疯子走路姿态像是正在操练的士兵。不一会疯子消失
了,那一群鹅没有消失。但大多爬到了岸上,在柳树间走来走去。在马哲的视线里时隐时现
。他感到鹅的颜色不再像刚才那么白得明亮,开始模糊了。
在他不远处有一幢五层的大楼,他转过身去时看到一些窗户里的灯光正接踵着闪亮了,
同时他听到从那些窗户里散出来的声音。声音传到他耳中时已经十分轻微,而且杂乱。但马
哲还是分辨出了笑声和歌声。
那是一家工厂的集体宿舍楼。马哲朝它看了很久,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便离开木桥
朝那里走去。
走到马路上,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孩子正将耳朵贴在一根电线杆上。他从孩子身旁走过去。
“喂!”那孩子叫了一声。
马哲回头望去,此刻孩子已经离开电线杆朝他跑来。马哲马上认出了他,便向他招了招
手。
“抓到了吗?”孩子跑到他跟前时这样问。
马哲摇摇头。
孩子不禁失望地埋怨道:“你们真笨。”
马哲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听声音呀,那电线杆里有一种‘嗡嗡’的声音,听起来真不错。”
“你不去河边玩了?”
于是孩子变得垂头丧气,他说:“是爸爸不让我去的。”
马哲像是明白似地点点头。然后拍拍孩子的脑袋,说:
“你再去听吧。”
孩子仰起头问:“你不想听吗?”
“不听。”
孩子万分惋惜地走开了,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过身来说:
“你要我帮你抓那家伙吗?”
已经走起来的马哲,听了这话后便停下脚步,他问孩子:
“你以前常去河边吗?”
“常去。”孩子点着头,很兴奋地朝他走了过去。
“你常看到过什么人吗?”马哲又问。
“看到过。”孩子立刻回答。
“是谁?”
“是一个大人。”
“是男的吗?”
“是的,是一个很好的大人。”孩子此刻开始得意起来。
“是吗?”马哲说。
“有一次他朝我笑了一下。”孩子非常感动地告诉马哲。
马哲继续问:“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孩子用手一指。“就在这幢楼里。”
这幢耸立在不远处的楼房,正是刚才引起马哲注意的楼房。
“我们去找他吧。”马哲说。
两人朝那幢大楼走去。那时天完全黑了,传达室的灯光十分昏暗,一个戴老花眼镜的老
头坐在那里。
“你们这幢楼里住了多少人?”马哲上前搭话。
那老头抬起头来看了一会马哲,然后问:“你找谁?”
“找那个常去河边的人。”孩子抢先回答。
“去河边?”老头一愣。他问马哲:“你是哪儿的?”
“他是公安局的。”孩子十分神气地告诉老头。
老头听明白了,他想了想后说:“我不知道谁经常去河边。你们自己去找吧。”
马哲正要转身走的时候,那孩子突然叫了起来。“公安局找你。”马哲看到一个刚从身
旁擦身而过的人猛地扭回头来,这人非常年轻,最多二十三岁。
“就是他。”孩子说。
那人朝他俩看了一会,然后走了上去,走到马哲面前时,他几乎是怒气冲冲地问:“你
找我?”
马哲感到这声音里有些颤抖,马哲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孩子在一旁说:“他要问你为什么常去河边。”孩子说完还问马哲:“是吗?”
马哲依旧没有说话,那人却朝孩子逼近一步,吼道:“我什么时候去河边了?”
吓得孩子赶紧躲到马哲身后。孩子说:“你是去过的。”
“胡说。”那人又吼一声。
“我没有胡说。”孩子可怜地申辩道。
“放你的屁。”那人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了。
这时马哲开口了,他十分平静地说:“你走吧。”
那人一愣,随后转身就走。马哲觉得他走路时的脚步有点乱。
马哲回过头来问老头:“他叫什么名字?”
老头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马哲走上一步。
老头又犹豫了起来,结果还是说:“我真不知道。”
马哲看了他一会,然后点点头就走了。孩子追上去,说:
“我没有说慌。”
“我知道。”马哲亲切地拍拍他的脑袋。
回到住所,马哲对小李说:“你明天上午去农机厂调查一个年轻人,你就去找他们集体
宿舍楼的门卫,那是一个戴眼镜的老头,他会告诉你一切的。”
六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头。”小李说。“我刚介绍了自己,他马上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
了我。仿佛他事先准备过似的。不过他好像很害怕,只要一有人进来他马上就不说了。而且
还介绍说我住在不远。是来找他聊天的。但是这老头真不错。”
马哲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
小李继续说:“那人名叫王宏,今年二十二岁,是两年前进厂的。他这人有些孤僻,不
太与人交往。他喜欢晚饭后去那河边散步。除了下雨和下雪外,他几乎天天去河边。出事的
那天晚上,他是五点半多一点的时候出去,六点钟回来的,他一定去河边了。当八点多时,
宿舍里的人听说河边有颗人头都跑去看了,但他没去。门房那老头看到他站在二楼窗口,那
时老头还很奇怪他怎么没去。”
王宏在这天下午找上门来了。他一看到马哲就气势汹汹地责问:“你凭什么理由调查我
?”
“谁告诉你的?”马哲问。
他听后一愣,然后嘟哝着:“反正你们调查我了。”
马哲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又是一愣,看着马哲有点不知所措。
“那天傍晚你去河边了?”
“是的。”他说。“我不怕你们怀疑我。”
马哲继续说:“你是五点半多一点出去六点钟才回来的,这时间里你在河边?”
“我不怕你们怀疑我。我告诉你,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可以到厂里去打听打听。”
“现在要你回答我。”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先到街上去买了盒香烟,然后去了河边。”
“在河边看到了什么?”
他又迟疑了一下,说道:“看到那颗人头。”
“你昨天为何说没去过河边?”
“我讨厌你们。”他叫了起来。“我讨厌你们,你们谁都怀疑,我不想和你们打交道。”
马哲又问:“你看到过什么人?”
“看到的。”他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们的,我看到的只是背影
,所以说不准。”他飞快地说出一个姓名和单位。“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们,要不说你们就要
怀疑我了。尽管我不怕,但我不想和你们打交道。”
马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的意思,然后说:“你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叫你,你再来。”
七
据了解,王宏所说的那个人在案发的第二天就请了病假,已经近半个月了,仍没上班。
从那人病假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单位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难道他溜走了。”小李说。
那人住在离老邮政弄有四百米远的杨家弄。他住在一幢旧式楼房的二楼,楼梯里没有电
灯,在白天依旧漆黑一团。过道两旁堆满了煤球炉子和木柴。马哲他们很困难地走到了一扇
灰色的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的脸色很苍白,马哲他们要找的正是这人。
他一看到进来的两个人都穿着没有领章的警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像是对熟人说话
似地说:“你们来了。”然后把他们让进屋内,自己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马哲和小李在他对面坐下。他们觉得他非常虚弱,似乎连呼吸也很费力。
“我等了你们半个月。”他笑笑说,笑得很忧郁。
马哲说:“你谈谈那天傍晚的情况。”
他点点头,说:“我等了你们半个月。从那天傍晚离开河边后,我就等了。我知道你们
这群人都是很精明的,你们一定会来找我的。可你们让我等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太漫长了。
”
说到这里,他又如刚才似地笑了笑。接着又说:“我每时每刻都坐在这里想象着你们进
来时的情景,这两天就是做梦也梦见你们来找我了。可你们却让我等了半个月。”他停止说
话,埋怨地望着马哲。
马哲他们没有作声,等待着他说下去。
“我天天都在盼着你们来,我真有点受不了。”
“那你为何不来投案?”小李这时插了一句。马哲不由朝小李不满地看了一眼。
“投案?”他想了想,然后又笑了起来。接着摇头说:“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小李说。
他垂下了头,看起了自己的手。随后抬起头来充满忧伤地说:“我知道你们会这样想的
。”
马哲这时说:“你把那天傍晚的情况谈一谈吧。”
于是他摆出一副回忆的样子。他说道:“那天傍晚的河边很宁静,我就去河边走着。我
是五点半到河边的。我就沿着河边走,后来就看到了那颗人头。就这些。”
小李莫名其妙地看看马哲,马哲没有一点反应。
“你们不相信我,这我早知道了。”他又忧郁地微笑起来。
“谁让我那天去河边了。我是从来不去那个地方的。可那天偏偏去了,又偏偏出了事。
这就是天意。”
“既然如此,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马哲这时说。
“解释?”他惊讶地看着马哲,然后说:“你们会相信我吗?”
马哲没有回答。
他又摇起了头,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别人会相信我。”
“你当时看到过什么吗?”
“看到一个人,但在我后面,这个人你们已经知道了。就凭他的证词,你们就可以逮捕
我。我当时真不应该跑,更不应该转回脸去。但这一切都是天意。”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
来。
“还看到了什么?”马哲继续问。
“没有了,否则就不会是天意了。”
“再想一想。”马哲固执地说。
“想一想。”他开始努力回想起来,很久后他才说:“还看到过另外一个人,当时他正
蹲在河边洗衣服。但那是一个疯子。”他无可奈何地看着马哲。
马哲听后微微一怔,沉默了很久,他才站起来对小李说:
“走吧。”
那人惊愕地望着他俩,问:“你们不把我带走了?”
八
那人名叫许亮,今年三十五岁。没有结过婚。似乎也没和任何女孩子有过往来。他唯一
的嗜好是钓鱼。邻居说他很孤僻,单位的同事却说他很开朗。有关他的介绍,让马哲觉得是
在说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马哲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他所关心的是根据邻居的回忆,许亮那天
是下午四点左右出去的,而许亮自己说是五点半到河边。
“在那一个多小时里,你去了什么地方?”在翌日的下午,马哲传讯了许亮。
“什么地方也没去。”他说。
“那么你是四点左右就去了河边?”马哲问。
“没有。”许亮懒洋洋地说。“我在街上转了好一会。”
“碰到熟人了吗?”
“碰到了一个,然后我和他在街旁人行道上聊天了。”
“那人是谁?”
许亮想了一下,然后说:“记不起来了。”
“你刚才说是熟人,可又记不起是谁了。”马哲微微一笑。
“这是很正常的。”他说,“比如你写字时往往会写不出一个你最熟悉的字。”说完他
颇有些得意地望着马哲。
“总不会永远记不起吧?”马哲说。
“也很难说。也许我明天就会想起来,也许我永远也想不起来了。”他用一种无所谓的
态度说,仿佛这些与他无关似的。
这天马哲让许亮回去了。可是第二天许亮仍说记不起是谁,以后几天他一直这么说。显
而易见,在这个细节上他是在撒谎。许亮已经成了这桩案件的重要嫌疑犯。小李觉得可以对
他采取行动了。马哲没有同意。因为仅仅只是他在案发的时间里在现场是不够的,还缺少其
他的证据。当马哲传讯许亮时,小李他们仔细搜查了他的屋子,没发现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
证据。而其他的调查也无多大收获。
与此同时,马哲调查了另一名嫌疑犯,那人就是疯子。在疯子这里,他们却得到了意想
不到的进展。
当马哲一听说那天傍晚疯子在河边洗衣服时,蓦然怔住了。于是很快联想起了罪犯作案
后的奇特现场。当初他似乎有过一个念头,觉得作案的人有些不正常。但他没有深入下去。
而后来疯子在河边洗衣服的情节也曾使他惊奇,但他又忽视了。
老邮政弄有两个人曾在案发的那天傍晚五点半到六点之间,看到疯子提着一件水淋淋的
衣服走了回来。他们回忆说当初他们以为疯子掉到河里去了。可发现他外裤和衬衣是干的,
又惊奇了起来。但他们没在意,因为对疯子的任何古怪举动都不必在意。
“还看到了什么?”马哲问他们。
他们先是说没再看到什么,可后来有一人说他觉得疯子当初另一只手中似乎也提着什么
。具体什么他记不起来了,因为当时的注意力被那条水淋淋的衣服吸引了过去。
“你能谈谈印象吗?”马哲说。
可那人怎么说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出大概的形状和大小。
马哲蓦然想起什么,他问:“是不是像一把柴刀?”
那人听后眼睛一亮:“像。”
关于疯子提着水淋淋的衣服,老邮政弄的人此后几乎天天傍晚都看到。据他们说,在案
发以前,疯子是从未有过这种举动的。而且在案发的那天下午,别人还看到疯子在么四婆婆
走后不久,也往河边的方向走去。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这些日子天天提在他手中的水淋淋的衣
服。
于是马哲决定搜查疯子的房间。在他那凌乱不堪的屋内,他们找到了么四婆婆那把遗失
的柴刀。上面沾满血迹。经过化验,柴刀上血迹的血型与么四婆婆的血型一致。
接下去要做的事是尽快找到么四婆婆生前积下的那笔钱。“我要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
。”马哲说,看来马哲在心里已经认定罪犯是疯子了。
然而一个星期下来,尽管所有该考虑的地方都寻找过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笔钱。马哲
不禁有些急躁,同时他觉得难以找到了。尽管案件尚留下一个疑点,但马哲为了不让此案拖
得过久,便断然认为么四婆婆将钱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决定逮捕疯子了。
当马哲决心已下后,小李却显的犹豫不决。他问马哲:
“逮捕谁?”
马哲仿佛一下子没有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小李说,“那是个疯子。”
马哲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窗口。这二楼的窗口正好对着大街。他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
,周围停满了自行车,两边的人都无法走过去了。中间那疯子正舒舒服服躺在马路上。因为
交通被阻塞,两边的行人都怒气冲冲,可他们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