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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弄鹰女斗游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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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一场雷雨后,大地被赋予清新的风貌,一扫之前的阴霾,天空迅速放晴了。
  而在湛蓝的天际下,一只苍鹰,正以君临天下的王者姿态遨游着,仿佛不被世俗所羁绊。苍鹰锐利的碧眼一迳睥睨着脚下的世界,直到它猛然发现了找寻已久的目标——
  一声清啸来自于苍鹰之口。只见它的身躯以奇异的形态在天空盘旋了几圈,然后突地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地面俯冲而下——
  在听到那声熟悉的鹰啸后,正徒步走在泥泞路上的细瘦人影不由停下脚,抬头往天空瞧去;而苍鹰正是以这人影为目标飞冲下来。
  浑然不觉危险的人竟只把眼睛微微眯着,并没想到要闪避地直站在原地。
  “危险!”一个低喝声陡地自旁响起。那青衣人怔忡了下,一道黑影蓦地揽住他,迅速将他带离十数尺远,堪堪让俯冲而下的苍鹰扑了个空。
  苍鹰清嘄着,不满地拍着翅,竟旋飞上一旁的古榕树枝头,收翅,停在上面,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将险些被袭击的青衣人拉到安全地带,那黑衣俊秀的男子一边戒备地看着树上虎视眈眈的鹰,一边很不客气地质问被他救的人:“兄弟!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拨开他的手,青衣人泛着死灰苍白的面孔依旧没有表情。“我像吗?”中低微微沙哑的嗓音,明显让人听出一丝笑意,连黑衣男人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天哪!你这人该不是八百年没晒到太阳,怎么一张脸白得像……”总算知道该住嘴,而且很努力地将“死人”两个字咽下喉咙,眼睛却仍移不开似的直瞪着那张冷白的脸。“面粉!”他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被他救的人的面貌,却也被吓了一跳!
  青衣人牵牵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面粉还好,至少你没说它像死人。”
  俊秀男子睁大眼,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
  老天爷!眼前这年轻人该不是以拥有那张脸为傲吧?!
  耿御风真的呆住了!除去一张死白平淡无奇的脸外,绝对算不上男人高大身材的中等细瘦躯体,更让人想摇头叹息……不过,他全身上上下下倒还有一个可看之处——眼睛;他有一双清亮澄澈的眼。
  这大概是唯一能惹人注目的地方了。
  一阵“噗噗”的异声和乍然风起的骚动猛将他的思绪拉回——耿御风回过神,之后,以全然不可置信的表情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只见原本歇在树上的鹰,不知何时飞了下,并且已静静停在青衣人伸出的腕上;苍鹰偏头看着青衣人,而他也扬着笑回视苍鹰,一人一鹰,仿佛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突地——似乎察觉了空气中异样的动静,苍鹰机警地转过头看向另一方……
  “发生了什么事?!御风!”一个不疾不缓、却揉合着自然威严的声音响起,随着语音初没,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地出现了三条人影。
  “殿……少爷!”耿御风一见到他们,才猛然忆起自己担负的探勘任务,连忙大步走到为首的男人面前,微惊诧之下,差点忘了主子的交代,喊了一句,忙又硬生生地转口。
  为首的男人,挺拔而高壮,俊美温和的脸庞虽然容易让人撤下心防,可从他眉目之间的内敛神仪,全身上下自然散发的尊贵气息,竟不由得让人心生又想亲近、又唯恐冒犯的矛盾心态。
  青衣人显然也注意到他了,转身,清澄的眼睛直直投向他。
  男人也回视着他——即使他黑炯炯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也将之掩藏得很好,而现在,让他感到有趣的是——那只正傲睨着他的鹰。
  “对不起,少爷,卑职刚才有事耽搁了,所以才……”耿御风正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解释,却让主子挥手的动作阻止了下来。
  “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他微微而笑,并无责怪之意。
  在他身旁的铁奔雷、莫留火则手按剑柄,一刻也不敢疏忽地直看着眼前陌生的一人一鹰。
  个性直率的耿御风闻言,立刻摇头否认;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那沙哑、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已然接着道:“我还没谢过这位大哥,他方才救了我一命……”是青衣人。
  那算救了他一命吗?耿御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和栖在他手上的鹰。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只觉得糗,亏他以为他要被攻击,才赶紧拉开他,却没想到那鹰根本对他毫无恶意。
  耿御风忙摇手。“是我自己多管闲事,如果我知道它是你的朋友,我绝不会把你拉开。”
  其余的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直到耿御风说出刚才发生的事。青衣人微抬手,苍鹰蓦地振翅旋上天。
  “鹰就如同是天空的王者,一向孤傲不驯,绝少轻易服人。这位小兄弟竟有如此能力驯服苍鹰,实在令人佩服。”显然是首领的英俊男人黑沉的目光流露出赞赏,将视线由飞远而去的苍鹰身影转回它的主人身上——这个面孔委实苍白若鬼,并且平板无奇的青衣人。
  青衣人抿抿唇,唯一让人探知神情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那双与刻板表情不搭调,而显异常灵活的瞳眸了;他的眼底浮现笑意,并且奇特地散发出某种眩惑人的魅力——连为首的男人也被他可称之为“美丽”的眼睛迷眩了瞬刻。
  “鹰奴非我所驯服,对它而言,我不过是它的玩伴。要这傲鹰服我,也只有在它高兴的时候,这可不值得让尊驾佩服。”这男人尽管行止温文尔雅,可他一身非凡的气质,迳有如君临天下般让人无法忽视;再瞧他身边那几位俨然是高手却深藏不露的护卫,青衣人更加相信这男人的身分肯定非富即贵——很少人看见他这张精心制造出的脸孔后不露出惊骇,甚至嫌恶表情的,可这男人倒镇定得很。光凭这一点,青衣人就无法不对他另眼相看……
  男人哂然一笑,正待说话,身后连同耿御风在内的三名护卫突地动作,几乎同时拔剑出鞘,身形迅速以最佳防卫的姿态分别移到男人的四周——一股冷凝紧肃的气氛倏然形成。
  双眉只微微一挑,男人的神色仍一迳从容闲适,似乎对此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而当他转眼见那看来瘦弱的年轻人反兀自站在那里皱着眉、抬头望着天空发呆时,一抹奇异的直觉莫名地涌上心,竟促使他伸出手臂捉住他的手,并将他带入防护圈内。
  “小兄弟,你在看什么?”男人虽惊诧于贴在掌中的肤触竟如此细致柔软,此刻却无暇多想,不着痕迹放开他的手,倒是对他浑然不觉自已被拉着,却仍望着天际的怪异模样感到好奇,不由脱口问。
  “……鹰奴……往南飞……他在南方……”青衣人眯着眼,整个心绪都挂在鹰奴逐渐飞远、终至消逝的方向,若有所感地低喃着。
  男人扬扬眉,将他的自言自语一字不漏听了进去,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可他发觉身旁这年轻人已明显挑起他的兴趣——他笑了。
  “少爷,半里外有一批人马正疾速往我们的方向接近,迎或避?”一脸方正、稳重的护卫——铁奔雷眼睛紧盯着前方,开口征询主人的意见。
  男人垂眉敛目,视线凑巧对上一双乌黑的眼——却是青衣人已经收回飘远的心神,正抬着下巴看他。
  “迎。”他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字,却已足够让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活动手脚的耿御风和莫留火眉开眼笑了起来,而一向沉稳内敛的铁奔雷,只点了点头,蓄势待发。
  “你们有仇人?”瞧他们的阵势及对话,青衣人转眼间似乎已猜出了什么,于是直接问有资格指挥全局的人。
  男人语气温和得紧,看着他。“小兄弟,非常抱歉,恐怕你暂时脱不了身了。”
  他的话才说完,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渐渐清晰入耳;远处,在大草原的那一边,一群人马正疾速如风地接近。
  青衣人看着他们的神情,随着远方人马的接近而渐渐紧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致盎然。
  “你们惹上了麻烦?”他问那男人。
  “是麻烦惹上了我们。”男人的语气里仿佛有抹好笑的叹息,眼睛直视着前方——他的表情舒泰自然,似乎早料到那群人会追过来。
  没多久,那批人马已经踩着飞步来到眼前,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而这些人不顾此恶劣的泥仍然全力策马奔驰,显然是急于追赶上来。随着马步踏下飞溅的泥水是他们见到的激烈画面,而当那群人马终于停下,在他们前面数尺距离的地方一字排开时,只见马上众人原本整齐威武的红黑制服几乎全被喷上泥浆,而显得十分狼狈滑稽,连青衣人见此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十二匹人马的到来,原该呈现的是紧张沉重的气氛,却硬是让这声突如其来的低抑笑声破坏——所有人一致将目标转向那正发出笑声的青衣人身上。
  青衣人的笑脸依旧比哭还难看,可他低低沙沙纯然愉悦的笑声却奇怪地吸引人的听觉。显然意识到自己正成为旁人注意的对象,青衣人猛地笑声一敛,下一个动作是皱紧眉头,视线迅速在马上那群人脸上巡过一遍,最后回到在他身畔正莫测高深盯着他看的男人脸上。
  “你们全瞧着我做啥?是我笑太大声妨碍到你们了?”青衣人可以肯定这群人对他们无害,否则两边的人可能早打起来了。至于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都不是他该管的。他现在只需离开这里就对了,可生来路见不平的个性却不容他就此抽身;说明白点——他已经决定蹚这浑水,于是他故意板着没表情的脸扬声问。
  话一出口,方才不由自主被他笑声迷惑住的众人皆怔忡了下,倒是被他直视着的男人反而露齿一笑,炯眸透着异光。“不,是他们妨碍到我们!”他语含深意地说。而就在青衣人被他着实暧昧诡异的话弄得浑身一阵不舒服时,下一刻,他的肩已经被人揽着,贴近一具温热的躯体。
  “我知道是谁要你们来的,回去告诉你们公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男人神色正经肃然地对那些正目瞪口呆的追逐者说完,再低下头朝被他搂在怀里的人爱意怜惜地微笑。
  此番暗示性十足的举动震撼了所有人——包括被示爱的人在内。而要不是铁奔雷扯了下耿御风,恐怕他也要大叫出声了。
  “尧殿下。莫非你说的人是……”高踞马上的大胡子统领,由祁尧天搂男人的惊世骇俗行动中首先恢复镇定,不肯轻易相信地问他。
  “你不是瞧见了?”祁尧天抬头,露出愉快的微笑看着他们,同时手指揉了揉青衣人纤细的肩头——藉此安抚被他暗中点了穴道的年轻人。“怎么?本殿下有喜欢的人不对吗?”他将气得牙痒痒、眼睛快喷出火来的青衣人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们,一手还漫不经心似的放在他腰上。面对着他们见鬼似的模样,他的笑容更显促狭。
  有喜欢的人不是不对,不对的是——他喜欢的对象竟是个男人?!他们全傻眼了!
  待在祁尧天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日最是冷静的铁奔雷最先忖测出主子的计谋,所以才能不慌不忙地制止耿御风;而一向机智的莫留火压根儿就没被他骗过,是以这会儿三人轻松的神色和那群人简直有天壤之别——倒是对不起了这位小兄弟。
  耿御风偷偷对青衣人眨了眨眼,而被点了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青衣人则狠狠回瞪了他一眼。至于他眸中隐藏的恼怒、羞嗔、惊讶的复杂情绪,倒是没让耿御风解读出来。
  那大胡子统领勉强再回复了自制力,眼神里仍有掩藏不住的惊骇。“尧殿下,我等奉公主之令,务必要追上您,至于……这位公子的事,我等自无权力干涉。”他领着众人全翻下马背,恭敬地站在一旁。
  尽管尧殿下的行径总被传言为风流不羁,可是却不曾有过他爱男不爱女的断袖传言,那么如今他亲密地直搂着一名年轻男子是怎么回事?大胡子统领裴业不由得糊涂了——他总不会是为了躲开公主,而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吧?!
  “你们已经在我后面追了两天,现在追上了又如何?”祁尧天一直知道有人紧追在他们身后,这会儿终于决定解决此事;只是,他没想到出现的会是北国宫内专门护卫宁靖公主的这批人。而且一见到他们,他几乎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他们,祁尧天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含着威厉的冷笑。“我想,公主也不希望被燕王知道她擅自派遣侍卫做这种事吧?”尽管燕王十分宠爱他那位刁钻娇蛮的妹妹,却还不至于会让她将一群菁英护卫用在做这等无聊之事上。
  祁尧天的一针见血正说到他们的难处。裴业闻言,不由垂下眼眸,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我等原就觉得不妥,只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又不得不从……”他暗示地求助于与燕王交情深厚的尧太子。
  “回去向燕王禀明此事。”祁尧天让莫留火自马背的袋子里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了几字,便将纸交给裴业,“把这纸呈给燕王,我可证明你们并非擅离职守。”
  直到裴业率领着众人离去,祁尧天仍然没有解释他和青衣人的真正关系,所以他们也同时带走了满心的惊疑。
  此事暂告一段落,但——
  祁尧天待他们一离开,旋即解去青衣人身上的穴道。被制得火气益发高张的青衣人穴道一被解开,竟立刻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旋身至祁尧天背后,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把利刀,将它抵在他脖颈下,一边低喝:“别动!”
  没料到他的身手矫健至此,祁尧天一愣,竟被青衣人用刀抵着脖子威胁!而耿御风三人更没提防他,直到他制住主子的举动,才猛地使他们警觉地挥剑向他,却被祁尧天抬手制止的动作阻住。
  “你们把剑全收起来。”他声音温和,却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力量,三人立刻选择服从,却仍不敢大意地紧盯着青衣人手中的匕首。
  “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他突地哼了声。即使身高不如祁尧天,他使刀用力的准确度却足够制住他。方才的恼愤之气已逐渐消褪,他并没有真的打算伤害眼前的男人;只不过若不吓吓他,他还真当他好欺负呢!
  祁尧天的神情不像正被人架着刀威胁,反倒像是要去野餐似的轻松,英俊的脸庞甚至扬着一抹愉快的笑。“小兄弟,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只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许你愿意告诉我……”
  似乎被他毫不在乎、或者说是从容适意的洒然心折了住,青衣人眸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光度。微凝神,他蓦地灵巧地收了匕首回袖内,身子也同时退离祁尧天数步远;而祁尧天则在他退开时跟着转身,立在那里面对着青衣人。
  铁奔雷等人已经迅速将祁尧天环护住,紧张的气氛再度攀升。
  “你利用了我一次,我已经讨回来了,从此我们各不相欠。”青衣人直视祁尧天,浑若未觉其他人的高度警备,低沉嘎沙的声音奇异地干扰了空气的波动,撩乱他们的心绪。“而且我相信我们不会有再见的一天,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盯着青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祁尧天的神情若有所思。
  “殿下,您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莫留火突地煞是神秘地对他眨眨眼,仿佛知道主子心里想的和他的一样。
  青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另一端,祁尧天闻言,不由微偏头,气定神闲地睨着他。“察觉到什么?”他故意问。
  “他的脸是易容的。”莫留火的专长之一便是易容术——虽然那带着鹰的青衣人易容的脸孔几近无懈可击,却仍是让他看出了端倪,而他相信一向对此颇有研究的主子也瞧出来了。
  祁尧天微微而笑。倒是一旁的耿御风恍然大悟地叫出声:“啊!易容?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的脸白得像死人,原来……”他点点头,却忍不住嘀咕:“不过这人倒是莫名其妙,要易容也易容得像样点嘛,哪有人爱将自己弄得像死人!”
  平日就爱跟耿御风抬杠斗嘴的莫留火,当然不会放过损他的机会。闻言,不由笑眯眯地对着他晃出手指——“人家会将脸弄成这样当然是有原因的。第一,他长得太丑:第二,他长得太好看:第三,他高兴:第四嘛……”吊人胃口似的,他稍顿了一下。
  被他似假还真的推理唬得一愣一愣,耿御风哪有让他吞口水的时间,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往下说:“什么?还有第四就快说!”
  “第四——”莫留火孩子气的脸庞愈见揶弄,说出了谜底:“他想计算看看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傻瓜会被他骗过去!”基于多次经验的累积,预料得到会发生何事;他一说完,猛地拔腿就跑。
  而在下一刻明白自已被耍了的耿御风吼了一声,已经大步朝他逼去。“臭小子,你还知道要跑?!给我滚回来!”
  只一下子,两人一前一后往北边的树林子跑得不见踪影。
  “殿下!”铁奔雷知道这两个小子平日互相取闹惯了,忙完了正经事,再要他们正经下去可难。既然殿下不制止,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任他们去,这会儿,他趋近祁尧天身旁半步,看出他凝视远方而显得莫测高深的笑容,不由得感到惊奇。
  远方蓝空下,一抹黑点耀闪而逝——正是“他”消失的方向。
  “很奇特的女子,不是吗?”祁尧大的笑满含赞赏与佩服,可他说的话却让一旁的铁奔雷皱起了浓粗的眉。
  女子?那青衣人会是个女子?
  巧扮男装,再将脸弄成那样,让谁也没心思去查探她真实的性别,好聪明的姑娘!可她曾一度那样靠近他,从她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和在他掌中的纤细骨架,却怎么地无法掩饰她是女儿身的事实。
  祁尧天微敛眼,唇边的笑更显优雅迷人。
  不会有再见的一天?也许吧……
  ☆        ☆        ☆
  京城,意谓着隶属于帝王的根基地,自然集尽了全国的繁华进步于此。进出城门的人潮说明了它的热闹,而络绎不绝的商人更能显现出它的富庶安定。
  时近晌午,街上拥挤的人们才收敛了些,不约而同往客栈酒楼移动,避避高挂的烈阳,也顺便用午膳。
  而就在这艳日当空的午时,一名面色灰苍的青衣男子也风尘仆仆地进了京城。只见他身背轻简的行李,明显是出外人的模样;似是第一次见识到京城异于其它地方的繁闹,青衣人走在人潮如流的街上,平日看不出啥表情的面孔却显得有些许惊讶。一进京城。他便没有特定目的地跟着人群移动的方向漫走,疲累似乎也随着见着新鲜事而减低了些,一双不讨人欢喜、无血色面容的深黑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四处。
  京城的市街规划得颇严整,街道大、直,而且整齐,无有一丝脏乱,两旁也尽是坚实美观的屋子,而不论是住家或是店面门前,都绝少有清冷的场面,摆在街旁的摊位,更是形成市街喧腾热络的主因。一切吃穿食用的物品应有尽有,绝对看得人目不暇给。
  才逛没多久,青衣人的新奇感渐被挤在人潮间的烦躁取代,再加上肚腹已经高唱空城记,于是干脆一脚转进客栈。
  客栈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显然生意好得很,眼见此,青衣人便决定订了间房住,午饭让店小二替他端进房解决。
  用完餐,店小二进房来收拾了盘碟出去后,青衣人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清洗掉脸上的东西,还自己本来面目。
  下一刻,青衣人原本苍白无奇的容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孔——双眉如剑、英气焕发,黑白清灵的瞳眼熤熤有神,显现积极无畏;挺直的鼻梁下,单薄的唇隐含不轻易妥协的意味——如果恢复女儿身,这会是怎样一个美丽无双、英姿飒爽的女子?
  取出包袱里另一件干净的青色长袍换下,曲弄鹰仍做男装打扮。
  曲弄鹰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可是改扮男子身分,却可以令她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路上她一直以男子的装扮掩人耳目,再加上她精心易容的那张脸,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她的真实身分,她深信绝少有人能识破她的伪装。
  若非为了找回绿石,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忘忧山。
  在下忘忧山之前,她二十年的岁月记忆几乎全在那里,直到那块爷爷视若珍宝的绿石被师兄偷走,爷爷和师父才决定由她去把绿石找回来。据他们的说法是——想藉此考验她二十年来所学,可她却直觉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绿石,原唤鹰眼石,是一块如小婴孩半个手掌大小、晶莹透亮的石子。由于它冬可避寒、夏可趋暑,所以它一度被帝王当奇珍异宝般收藏着,直到辅佐王朝三代有功的忠臣坚持退隐求去,帝王才慨然将绿石赐赠……
  没错,她爷爷就是那个忠臣。由此可知绿石对他的重要性,没想到如今它却让一直觊觎它的师兄偷走。
  师兄朱元季是师父在他十岁时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在怜心大发之下,决定将他带在身边.并且教了他一身绝学,希望他小则独善自身,大则行走世道兼善天下。只可惜他的筋骨天生不适习武,本身更对此没耐心,跟着师父十几年,还是那套基本的入门功夫;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满心想要富贵功名的想法愈见急切,到最后,根本已经没有心思再待在那个无欲无争、消磨他理想抱负的山上,所以他趁着没人注意时偷偷跑下山,并且顺手带走了他早想据为己有的绿石。
  曲弄鹰离开忘忧山的目的,就是要追回被师兄偷走的绿石。而她家的鹰奴也对那颗石头情有独钟,而且最奇妙的是,不管绿石被放在什么地方,鹰奴总有办法找到,仿佛它和绿石之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也因此,找寻绿石的线索就依附在鹰奴身上。忘忧山位于南北两国的交界,而它飞的方向一直是南方,似乎也指出了师兄带着绿石是住南国走,所以曲弄鹰才有机会回到这里——她的出生地。
  ☆        ☆        ☆
  已经来到京城六日了,却仍毫无他的消息。曲弄鹰正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了。听从了店小二的建议,此刻她正坐在游湖的船上,跟着一堆所谓的文人墨客同船欣赏湖面风光。
  四畔环柳,远处翠绿山峦倒映成趣,三三两两的天鹅弄波戏水,衬着湖上只只悠闲的船舫,间或传出丝竹歌乐声、笑语声,这些,交织出了特属于湖的活力之美。
  船上的游客或自备茶酒小酌,或经纶满腹的文人们当场吟出应景诗,或有人独占好地点赏玩美妙的湖面风景,而曲弄鹰则属于后者。
  和忘忧山的湖相较,这里的湖虽然多了些人工的味道,可它的设计却弥补了大自然所没有的人性巧思。例如湖畔井然有序的垂柳,古意盎然的凉亭,供人行走的碎石道……
  曲弄鹰正眺望远处时,天空下,一道黑影猛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知道是它,她的心一喜——
  鹰奴似乎也发现她了,黑影子发出一声清啸,在上空盘旋了一圈,突地俯冲而吓,往曲弄鹰的位置疾速飞来——
  宛若天降,冲飞而下的苍鹰竟让不少看见的人发出阵阵惊疑和惊骇的目光,尤其当人们发现那形象凶猛的鹰正以凌厉的速度扑向一艘船舫时,不禁有人大叫出声,而让他们几乎掩面不敢瞧的是,独立在船首的一名青衫年轻人显然是那头鹰的目标——它直接对准那年轻人……就在连这艘船的人也看得心惊胆跳时,那年轻人竟还平伸出一只手臂,而苍鹰则在接近他之时,突地双翅一张,缓住了冲势,最后停栖在年轻人伸出的臂上——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就在离这艘船不远距离内,一艘不同寻常、透着高贵神秘的大型画舫上,舫上主人也在无意间瞧见了这一幕。坐在甲板上,凝视着立在船梢的青色身影和那只引起众人骚动的鹰,他的唇角不由勾出一抹愉快而意想不到的微笑。“原来她也在这里……谁敢说你我不会有再见的一天?”
  众人的惊呼声在苍鹰温驯地停在年轻人手上时,顷刻全化为不可思议的赞叹。而同船上原本高谈阔论的人们,也已全将焦点集中在那一人一鹰身上。
  曲弄鹰知道鹰奴的出现已经引起注意,可她现在没时间去理会旁人的惊奇反应——她只知道它的到来关系着绿石的下落。
  她直视它锐利碧绿的眼,尝试着和它沟通:“是你引我来的,绿石是不是在这里?”她对旁人的侧目引盼视若无睹,只想问出答案——而且她知道鹰奴听懂。
  鹰奴微偏颈,仿佛含着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头望向别处。
  不懂它的意思——她跟着它望的方向瞧去……除了荡在湖面的船,就是鹅了,它到底在暗示什么?
  “鹰奴。”收回目光,曲弄鹰忍不住摇了摇它。
  被她一摇,苍鹰突地拍翅离开她的臂。
  曲弄鹰吓了一跳!看见它低飞着往她刚才盯视的方向,她的心微愕,猛然间也悟出了什么,更加凝聚心神,紧紧盯随着鹰奴的身影。
  只见鹰奴低掠过了潋滟水波的湖面,飞高,然后再降下,停在百码外一艘华丽画舫的最高点——屋脊上。而那般舫上正饮酒作乐的男男女女丝毫未发觉船上多了一位特殊的访客,他们仍兀自畅快地享乐着——直到鹰奴陡地发出一声凌厉的长鸣震惊了他们……
  就在那舫上的人们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厉鸣吓得停下手边动作、循声找到傲立在船顶上的鹰时,远在另一处的曲弄鹰几乎按捺不住期待又焦灼的心情想冲到那船上,看看是不是师兄真的在那里。
  “咦?那不是镇平王府的画舫吗?”跟着曲弄鹰看鹰奴飞到那舫上的人们,有人认出了那艘画舫的来历,不由脱口而出。
  “没错,那就是镇平王府的画舫,依小生看来,准是王府的小王爷又带着花魁湘湘姑娘出来玩……”自视风流的许生怕人不知他的见识广博,自以为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手中扇子,以充满信心的语气说。
  随之立刻有人附和:“一定是!方才我听那一阵仙乐般的琴音,就只有湘湘姑娘才能弹得出来……”
  “湘湘姑娘真的在上面……”
  这艘船似乎因为那位“湘湘姑娘”起了大骚动。最后,一群人还鼓噪着,要船家把船开到那艘画舫旁。
  曲弄鹰自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鹰奴的动向,对于这些人的举动,她甚至充耳不闻——直到她看见鹰奴在那艘画舫上被人发现,传出一阵男男女女的惊呼声后,它蓦地振翅再度旋上青天,厉声一鸣,然后飞远……
  在鹰奴拍着翅膀离开时,曲弄鹰的视线已经被它下方一个影子吸引住——那个和众人一样仰望鹰奴飞去方向的,是一个背向着她的粗壮身形……
  曲弄鹰眯着眼,眸中尽现愉悦的光芒,找到了!
  船逐渐接近那艘画舫,曲弄鹰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愈见清晰的影子,直到他也终于发现了她——他走动的步伐停住,怔立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之后恍然大悟,仿佛终于知道了鹰奴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他只愣了一下,突地醒了过来,面现惊慌地立刻住里头跑。
  鹰奴的离开使得那船上的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气氛,除了他,没有人会去在意另一艘船的接近。
  当曲弄鹰乘坐的船在其他人的鼓动下终于靠近画舫仅数尺距离之时,画舫上突地涌现一群穿着制服的带刀卫兵,他们排成了一列,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这艘船,并且握刀在手。
  不只是她,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摆出的阵式吓了一跳!
  “小王爷有令,十丈之内不准有任何船只靠近,违者仗罚十板,没收船只!”有一领将威严十足地朝这些蓄意接近的人下达舫内小王爷的命令。
  不必等船客反应,船家一看到那些凶神恶煞似的王府卫兵一站出来,就赶紧掉船,哪还用等到那道命令下来!而原本这群哄闹着要看“湘湘姑娘”的人,如今被拿刀子的卫兵们吓得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更别再提要看美人了。
  “师兄!我知道是你!既然你知道我已经追来了,就快跟我一起回去向师父请罪……”曲弄鹰原本想硬闯过去,仔细衡量了一下情势便作罢。一来她没把握在水上打得赢那群人;二来她若硬要船家再把船摇过去,肯定会连累船上所有的人。于是她只好选择向师兄喊话,希望他能及时醒悟。
  不知是没听到或是听到了不敢出来,朱元季一直没露面,倒是她的声音被执行命令的卫兵视为藐视小王爷之举,领将扬刀一喝:“小王爷座前不准放肆!”
  原本心平气和的曲弄鹰,听得不由心头火起。
  “此处既非一人私有,小王爷何来权力将我等驱离此地?再者,我也未曾听过有小王爷船前禁止说话的这条王法。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同船的众人全被她的举动吓住了——她说的是没错,可她公然挑衅的对象是镇平王府那就错了!为了保命,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想拉下她,却被她三两下扫开了去。而摇着桨的船家将木板摇得更快了,只求尽快远离小王爷的视线;最好是能立刻消失!
  “你们统统给我回来!”突然一个大喝声传来。
  除了曲弄鹰,全船的人面色如丧考妣,责难的目光全部同时射向她妣─曲弄鹰一愕!虽不后悔说出的话,可在怒火攻心之下,却也忘了考虑到其他人……
  就在船家面色如灰地准备将船往回驶时,一艘美丽高贵的船舫突然优雅快速地滑到那般画舫身边,停了没多久之后,令人诧异不解的是——小王爷的船竟加速驶离,并且一下子就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回事?
  全船的人都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呆住了,连船家也忘了摇桨——而曲弄鹰自然也感到莫名其妙,原本她已经打算好要自己跳上那艘船,让其他人赶快离开呢!如今却……
  众人的惊讶至此还未结束,只见“救”了他们的那艘船舫正往这里驶来,并在顷刻间靠近了他们。
  一块木板稳稳地横在两艘船舷上,一名乌衣大胡子男人从那船舫走了过来,毫不迟疑地站在曲弄鹰面前,恭敬地微弯身道:“公子,我家少爷邀请你上船一叙。”
  曲弄鹰挑眉。“我?”她讶异极了。
  “正是公子。”大胡子再坚定不过地回答。
  “我想我不认识你家少爷吧!”她可不记得她在这里有什么朋友。
  “少爷说你一定会认得他。”显然连这点都想到了——他原封不动复述主人的话。
  想了下,曲弄鹰终于决定接受邀请——她跟着大胡子走上那一艘神秘美丽的船舫。而就在她一走上船,那块连着两船的木板就迅速被取开,船舫在众人的惊奇目光中缓慢而悠闲般的滑移开了……
  曲弄鹰一上甲板,还没来得及细看船的优美造型,就被大胡子男人请进垂着罗纱的舱房里——一进舱房,里面宛若海上版的豪华卧房弄得她惊愣了一刹;而当她的视线移至坐在舒服的毛毯上、手持酒杯含笑看着她的男子身上时,她真正呆诧住了。“是你!”一会儿,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没错,是我,我们又再见了!”他笑得促狭。
  是一个月前因为鹰奴所引发的一场误会而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曲弄鹰真的没料到还会再遇上他。
  看到他一脸的挪揄,她也蓦然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当时并不曾露出破绽……
  瞧出她的困惑,祁尧天不吝给予解答:“小兄弟的易容术确实高明,我们当时不过是猜测,直到现在才证实……”他仍没点破她的另一个伪装。
  眼前,是一个英气飒飒、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的男装佳人。她的容貌比之男子,虽然稍嫌秀气,可她一身的男装打扮,毫无破绽的举止,只更显得她侠骨英风的气势,若非早知她的底细,恐怕没有人会去怀疑她的真正身分。
  她有凝聚所有目光的能力,她的浑身上下也全是谜,而且——吸引他的目光和心。他一向对解“谜”很有兴趣……
  “喝不喝酒,小兄弟?”他微微而笑,举酒向她。
  略一思索,曲弄鹰终于步至他面前,和他隔了一张圆桌坐下。
  “酒易误事,我喝茶。”她没回绝他的邀请。
  祁尧天倒了杯香气沁人的茶给她。
  “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他直言。
  “曲弄鹰。”接过茶,她唇边抿了一个笑意。
  “祁尧天。”他也豪爽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啜着茶,曲弄鹰边打量眼前的男人——这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的潇洒自在,仿佛天塌下来却与他无关:又仿佛将所有一切掌握在手中——一个让人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而他神秘优雅的尊贵气质,也颇符合这艘船主人的身分……
  “谢谢你替我解围!原本我打算不顾一切上船闹它一场,想看看那盛气凌人的小王爷长啥三头六臂、是圆是扁,不过还好这冲动还没实现你就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要不是这男人出现,恐怕她已冲上去找他理论——还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她承认她一向不够冷静,可她就是没办法对不平之事视若无睹。
  “我刚巧在这附近……”他欣赏她的勇气,却不赞同她未考虑到后果的冲动。“我知道有些贵族仗权行刁民的举止确实很令人愤慨,可若依你如此地贸然行事,非但讨不回公道,甚至还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他的语气并不严肃,但却让曲弄鹰有种意味深长的感受。
  她嘲讽地一笑。“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既无权势、也无靠山,想向大爷们讨公道自然是难上加难……”
  尽管成长在遥不知世事的忘忧山,爷爷和师父却不要她成为啥事都不懂的小白痴。武功用来强身,诗书用来达礼,而她自然也清楚世事并不如她想像中的单纯——有钱人可以欺负贫穷人、强壮的人可以欺负弱小的人、当官的可以欺负百姓——这些似乎都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定律;但她就是看不过去,更学不会冷漠对待不平事。所以这一路下来,她也不知道出手管了多少事——而她至今未曾发生过意外,也该说是幸运吧!
  “……我知道你的身分一定非比寻常,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能力让那小王爷自动撤离。你瞧,这不就叫一物克一物,倒楣的总是下面的人!”她喘气。
  “听来你似乎对我也很不满?”祁尧天不由感到有趣,这小姑娘简直彻彻底底将自己当仗义行侠之士了。
  看了他与生俱来的威仪被他弯着唇角、笑得戏谑的表情冲淡不少令人敬惧味道,而多添了柔暖,曲弄鹰的心莫名一动。眨了眨眼,正色凝视着他,她这才勉为其难似的摇头。“我想你比其他人好多了!”
  瞧她好像没把他也列为坏人而不甘心似的,一副不太愿意承认的勉强模样,祁尧天忍不住大笑出声。
  从没看过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放纵、笑得这么毫无顾忌、笑得这么开心的——曲弄鹰有些张目结舌地看着他。坐在这布置美丽舒适的舱房里,再加上眼前身分奇绝神秘的男人,她有种仿如置身梦境的荒谬感觉。
  他的爽朗笑声回荡耳际不绝,只是当她猛然回过神时,竟发觉他早已敛回大笑,以一派肃穆的神情与她对视而望。
  曲弄鹰已经被他前一刻畅笑不止、下一刻严肃正经的快速变化弄得一愣一楞的。
  “我想你比其他人诚实多了。”他深黑的眸底有抹慑人心魂的光芒。“在我身边要是多些像你这样的人,对我而言或许是好事一件……”
  闻言,她不由蹙起眉。“你知道在你身边的人对你诚不诚实?”
  他的嘴角略微上弯。“为了让主子愉快,底下的人就必须学会察言观色,这是很自然的事;至于诚不诚实,就是以主子的高兴与否为准则,所以愈上位者就愈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来辨别真伪……”
  眉皱得更紧,曲弄鹰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四周一眼,再回到他似笑非笑的脸上。
  “你好像不是很喜爱自己的身分?”
  “爱也不爱。”这俏丫头对他是啥身分根本没兴趣,她有兴趣的只是他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祁尧天发现他竟能很清楚地摸透她的思路,他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不过它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用来惩奸罚恶,尤其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惩罚刚才那种人,不是吗?”
  经他一提,她也想起了方才小王爷那艘船落荒而逃的逗趣画面,不禁点点头,难得笑弯了眼。
  再为她倒了杯茶,祁尧天深思地凝视着眼前女子因热切而显得格外朝气生动的脸蛋,他竟不由得动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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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直到离开那艘美丽的船舫,曲弄鹰仍然没问主人真正的身分。至于他的那句“后会有期”,竟不期然让她的心诡异地一动……
  知道朱元季藏身镇平王府里,曲弄鹰决定上门找人。
  镇平王府位居城东,朱门巨宅门禁森严。曲弄鹰上前问人,却只得到守门人冷冷地一瞟,理也不理她,想是瞧她一身粗布衣,看她没多少斤两重吧?!
  曲弄鹰光是知道师兄的行踪却不得其门而入,再者也气守门人的狗眼看人低——心想来文的不成,只好来武的了!
  深夜,寂静。
  镇平王府里除了散布宅子四周巡逻、守护安全的王府卫兵外,似乎所有人早都进入了梦乡。王府的气氛一若平常,稍有不同的是——今晚悄悄出现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条黑影俐落地翻上高大的围墙,暗伏在墙上等待一组巡逻的卫兵过去后,黑影立即敏捷地跃下,并且迅速找了暗处隐蔽。
  对于豪门宅院的布局虽然不甚有概念,但黑影自有一套找到目标的方法。略过了前宅的厅房、一排雕饰华丽的楼阁与厢房,黑影穿过回廊,寻到几无巡逻卫兵来此的后杂院——事不宜迟地,她立刻动手察视了这几个大房间。
  曲弄鹰今晚非找到师兄要回绿石不可!
  拾弃了两个女下人的大房间,另两个男佣房间里也没他的下落,曲弄鹰走到底侧最后一间房,贴在窗口,将迷香吹进房里。一会儿,她打开窗,然后跳了进去——这是不小的房间,却是属于个人,显然不同于方才那些二十个人挤的大通铺,走近床边,点上火折子,她看到了床上昏迷着的,正是她找寻已久的人——朱元季。
  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黑瓶,打开封口凑到他鼻下,见他挣扎着快醒来时,她立刻点了他的穴道。
  朱元季头昏脑重地醒来,便见到床前一个黑暗的影子压向他,大惊!想翻身爬起,却发现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师兄,好久不见。”那影子发出低低幽幽的声音,朱元季立刻知道是谁了。
  “小师妹!”他不由惊呼出声。
  天!下午他一看到鹰奴出现就感到不对劲,没想到后来真让他看到了曲弄鹰。他知道她是奉命来抓他回去的,而另一个原因更是为了他好不容易偷出来的绿石……
  不,他不要回去!他要是回去的话,不就什么希望都没了?他要成为有钱人,而且他一定会成为有钱人!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来的目的。”曲弄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我知道!”朱元季知道这小师妹的脾气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也知道她迟早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念头一转,他改采哀兵政策。“小师妹,我还不能回去,现在我已经是王府的总管,王爷很看重我、信任我,难道你要我做一个背信忘义的人?”
  思忖了一下,她突地伸手解开他的穴道。
  穴道一解,朱元季立刻跳下床,不是逃跑,却是大胆厚颜地咚一声跪在曲弄鹰面前。“小师妹,给我一年的时间。只要一年……”
  曲弄鹰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闪到一旁。“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她急恼地喊。
  “为兄从未求过你,就这一次,你回去告诉师父,让我在这里待一年,不管成不成功,一年后我一定会回去向他老人家请罪……小师妹!”他依旧跪着不肯起来。
  虽然师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这都不能阻止他实现梦想的决心。
  师父早预料到这种情形了——曲弄鹰虽知师兄一直妄想发大财,却不料他的心意如此坚强。
  “师兄,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你肯替我请求师父了?”转出她语中的含意,朱元季不由大喜。
  她摇头,看着他。“不,是师父早料到你绝不肯跟我回去,所以他有话要我转告你……”
  朱元季微惊愕。
  “他要你……诸恶莫作,切以良心为佐,否则半年之内必有血光大灾。”她一字不漏地转述师父的话。
  在隐居忘忧山之前,师父的医术、占卜术早已冠绝天下,提起“忘忧子”之名,几乎无人不识。虽然他现今不再管天下事,可他这功夫并未闲下,反更见精微。只是除非必要,师父并不常谈占卜这方面的事;而今他要她转告,便属非比寻常,难怪师兄会惊讶。
  原来师父早知道了,早说嘛!害他跪了那么久!朱元季讶然之后,不由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情绪,自动地站起身——至于师父的警语,记得的话就记着吧!
  曲弄鹰紧盯着他。“我来找师兄的第一个目的已经完成,师兄,你该知道我第二个目的是什么。”
  “什么?”他还想装傻,却十分明白她说的。
  “绿石。”不容他蒙混,她直截了当地道:“把绿石交给我带回去。”
  朱元季转着心计——绿石是他第一眼看到就一直渴望拥有的,现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了,更不可能让她带走。
  他终于承认拿走了绿石,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绿石还在他手上,而且最好能断了她要回绿石的念头。
  “绿石是我拿走的没错,可是,它现在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朱元季适时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不在你这儿?”曲弄鹰不无怀疑地看着他拘泥不安的模样。
  “就有一回,我将绿石拿出来时,刚巧王爷经过瞧见,我……我见他对绿石爱不释手,似乎十分喜爱,不由得让我想到王爷对我的再造之恩,所以我一动念之下,就将绿石送给了王爷……”偷眼瞧曲弄鹰思忖的神情,似已信了五分,朱元季暗喜。
  “什么?你将绿石送给王爷?!”惊叱一声,再见他吞吞吐吐地似乎还未说完,她的眉敛深了。
  他点头,神色更见惶促,停了一会儿,终于继续道:“后来我再听王爷提起,才知道次日他就将绿石送进宫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绿石现在在王宫里?”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可得知绿石的最后下落竟是回到了帝王手中,曲弄鹰的心一沉。
  该相信他的话吗?盯着他慌然的模样,她不由迟疑……
  ☆        ☆        ☆
  绿石,是当初帝王对她爷爷的赠与,如果它再回到帝王手中,那么代表的是什么?
  天!她现在该祈祷帝王对区区一块绿色小石子没兴趣,更别认出它的来历……
  左思右想了一夜,曲弄鹰决定暂时相信师兄的说法;而她既然相信绿石被送进宫去,那么就表示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再从王宫里把它拿出来。
  蓦地,她想到了一个人。
  心中主意一定,曲弄鹰便离开客栈欲往城西湖的方向去,只是,她才弯过一条街,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她眼前闪过——
  “是他?”曲弄鹰看清楚那个黑衣俊秀的男子是谁后,略一思索,立刻跟在他身后。
  她正打算到湖那边去找祁尧天,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可是以他能叱退王府之人这点推理下来,想来他的地位也不低,或许他会有办法帮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过两次面。而且第一次的场面还有些不愉快,可他却仍让她不由自主地有种信赖的安全感,她没时间去探究自己心底奇诡的波动,这回只让直觉带着她走。想到现下似乎只有他这“奇人”有办法,她才决定碰碰运气到昨天见面的湖找他。只是没想到她的运气还真不错,竟让她遇上了最贴近他的人……
  他是祁尧天的护卫——那个以为鹰奴要伤她,而冲出来救她的人。她知道他叫“御风”,知道他必定是祁尧天最亲信的人之一,那么跟着他,必定是找到祁尧天最快的途径。
  打定主意后,曲弄鹰便紧随他身后。
  耿御风的脚程很快,似乎正赶着上哪儿去,而且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只见他沿着大街直到尽头.而尽头便是一堵高耸的红漆界墙,高大的界墙连绵不绝,仿佛无止无境,高过界墙、透过浓密枝叶,隐约可见墙内的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显然对这里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耿御风脚步未曾迟疑地终于走到侧门停下;而守在门外、精神抖擞、做全副武装戒备似卫兵打扮的两名年轻人,一见到耿御风,便立刻开门让他进入。
  难道祁尧天就住在这里面?!
  远跟在后面的曲弄鹰看清楚耿御风正是进去那里无误,她不免紧锁着眉,开始怀疑这里并非寻常之处,那么这里究竟是……
  要进去里面似乎不简单,曲弄鹰藏身在离那道门不远处观察了好一会儿,从那道门进出的人不多,而除了刚才的耿倒风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必须持有证物,让守门人验过才能进出那道门。
  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地方,需要如此严格的管制?
  瞟了巨耸的界墙一眼,再将视线调回正谨慎地验着令牌、开门让两名妇人进去的年轻人身上,曲弄鹰更感此处的诡异;而祁尧天就住在里面?
  她有些头大了——照这情形看来,光想通过这道门就是个大问题了,那她还找不找他呀?或者干脆再去湖边碰她的运气?
  该死的师兄!他竟然丢了这样的难题给他,曲弄鹰忍不住在心里将师兄朱元季修理一遍。
  实在不甘心放弃这机会,况且曲弄鹰也好奇这里面的玄虚,没多久后,她终于想到了可以光明正大通过那道门的方法……
  夜晚,掌灯时刻,庄严红墙的侧门,守门卫兵就着灯光,一眼就看出来者何人,二话不说立刻开门让“他”进入。
  那黑衣人一进门,还末松喘口气,右畔突地响起一声:“耿大人!”
  黑衣人心惊胆跳,反应迅速地转头——在右侧,正有三名提灯带刀的汉子恭敬地立在那儿看着他。
  知道他们口中的“耿大人”正是他,黑衣人强自镇定,神色平静地向他们挥挥手,低抑着模糊的鼻音“嗯”了声。
  三名侍卫虽觉今晚的耿御风与住常有些不同,却因忙于执勤巡视而未去细想。与耿大人打过招呼后便告退离去。如果他们有时间再回头看一眼,肯定会奇怪,怎么在这沁凉的夏夜里,我们这位耿大人却频频拭汗?而他们作梦也绝对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冒充耿御风的模样混进来——可真的有人这么做了!
  待他们一离开,曲弄鹰已经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易容成那小子的模样虽然只有八分像,但在夜里却也足够让她骗过那两名守卫了。看来,他这张脸真的很有用——她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遇上这种突发状况!
  曲弄鹰舒了口气,寻了隐蔽处,马上动手将脸上的东西擦掉。既然达到目的了,她可不想再顶着这张脸四处跑,谁敢担保等会儿不会再有认识他的人出现?
  如果她问的那个人没骗她的话,那么她混进来的地方就是——王宫。
  早知道这地方不对劲,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是王宫!那她现在的目标只要放在她要找的石头上就行了,至于祁尧天……好像可以暂时不管他。
  只是,靠她的力量真的能从这里把绿石偷出来吗?在王宫“偷”东西?!天!她真的是在自掘坟墓!万一失败被抓,恐怕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之前没时间想那么多,可现在站在这里,看着深夜中却仍灯火辉煌、美丽中透着威严的建筑物,她的手脚竟开始有些发冷,心底不禁踌躇了起来……
  夜里拂过阵阵凉风,掠过她头顶枝叶带起嘶嘶沙沙声。在这样的自然声中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曲弄鹰十分明白,就算此事有万分的危险,她也不可能因此而退缩。
  呵!早在他们要她下山把绿石找回,她就直觉事情不简单,不知道师父有没有算到她的小命会在这里结束?
  既然决定冒险,曲弄鹰没再浪费时间想“后事”。仔细打量了四周后,她谨慎地跨出步伐,在假山树影的掩蔽下,躲过了两组巡逻的卫兵,她跳进屋子的长廊下,然后立刻找暗处掩护。
  天!这到底要从何找起?!
  曲弄鹰在数不尽的回廊中绕得快头昏眼花!这王宫简直大得没完没了——逛王宫,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平常百姓可以有这机会,可她却只觉得又累又烦!
  她这种搜寻法,想必跟大海捞针的难度有得比!
  此时她又避开了卫兵,转进一处以内墙区隔开的园子里,由于园中点有宫灯,所以她还可以清楚地观察此处;园中景致在夜灯的点缀下别有一番幽静昏暗的美——假山峰石、池塘、桥梁、圆亭,都围绕中间金碧辉煌的楼台殿阁,而使曲弄鹰眼睛为之一亮的是,亲临水池畔的圆亭中,正有人坐在那儿小酌,而除了在亭中独自饮酒的人外,在他身后则站了两名看似贴身护卫的男子。
  曲弄鹰的位置离亭子还有好一段距离,又是隔山隔水的,所以他们的模样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可她却恍惚觉得他们的身影似曾相识,仿佛在那儿见过……
  就在这时,园外又有宫女送了东西上去,摆好后又退下。又看了一会儿,曲弄鹰正想偷偷离开再去别处,可就在她举步要走开当儿,亭子里突地传来“锵”的碎裂声及一声大喝。
  曲弄鹰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得转身再往亭子的方向瞧去。
  一名护卫正以疾雷般的速度向外飞奔而去,另一名护卫则半弯身抓着半趴在石桌上的男子的手,不时传出一两声咒喃。
  出了什么事?!
  曲弄鹰看也知道出了某种严重的大事。想了一下,她立即决定再靠近那亭子一些。
  “谁?!谁在那里?!”一声饱含机警和严厉的喝问,在她不经意拨开树丛时传出。
  被发现了!
  知道再躲也没用,曲弄鹰干脆走了出来,而在踏上曲桥的那一端,她已经看清亭中的人是谁了——站着的正是那日她看到的祁尧天的护卫之一,不是耿御风,而是较年长、沉稳的那个;至于半趴在桌上的竟是……祁尧天!
  曲弄鹰惊诧地看着祁尧天,而他也半朦胧着眼回视她。
  铁奔雷已经拔刀出鞘,警戒凝重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曲弄鹰蹙眉,还未回答,一个男性声音便已微弱地截断她。
  “她无碍,奔雷,让她过来……”祁尧天的脸色难看极了,显然正费力克制腹中的剧痛。说完,他便合上眼。
  “他怎么了?”曲弄鹰未等他说完就已快步跑了过来,而铁奔雷也未再阻止。
  “被下毒!”他铁青着一张脸,动手将祁尧天驮在背上,快步往屋内移动。
  “被下毒?!”曲弄鹰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胸口,一边跟在他们身后跑。
  现在她没时间去想他们为什么在此,她又该怎么解释她在这里出现的原因,此时她的心思全系在那个中了毒的男人身上。
  祁尧天被放在他的床上时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情况十分危急,而莫留火跑去找御医还没回来。
  无暇再多考虑,曲弄鹰从身上掏出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仅有的一颗赤红色药丸,然后撬开他的嘴,迅速将它放进去。
  “你给殿下吃了什么东西?!”铁奔雷焦急地等在寝宫门口,偶回头便瞧见那年轻人不知道将什么东西放入祁尧天口中,他一惊之下大跨步过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不禁捉住“他”的手大声厉问。
  “救他的东西!”明白他护主心切,可她的手也不想被捏碎,曲弄鹰用力甩开他的手,便又转头注意祁尧天的情况。
  铁奔雷挤深了浓眉,瞪着“他”,怎么突然觉得这小子很眼熟?
  才没一会儿,连铁奔雷也注意到祁尧天的转变——原本沉重的呼吸渐趋和缓,苍白的脸色渐复血色……
  曲弄鹰蹲在床畔,细心地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汗水,一边专注地观察着他。
  蓦地,祁尧天睁开眼,一旁的曲弄鹰和铁奔雷同时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他在床上半翻过身,吐出了一口血水。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一下子,祁尧天的寝宫多了好多人;他的三名护卫全数到齐,被莫留火召来的御医、端水捧乐服侍的宫女下人……显然祁尧天中毒的事已经惊动了所有人。
  御医在细心地诊断后,确定祁尧天已经没事,中毒的危险状况被排除了。御医只开了几帖补血的药吩咐人下去煎,立刻又跟着莫留火到亭子采集被下毒的毒药样本;而祁尧天的住处四周,已在很短的时间内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卫兵全力警戒着。
  在一团混乱终于平静后,寝宫内此刻只剩五个人。
  “是你救了我?”半枕在床上,祁尧天的神色仅显一丝疲态,注视着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影子,突然开口问。
  “我不能见死不救。”曲弄鹰暗吁口气,也才从这场混乱中清醒过来。
  为了祁尧天中毒的这场意外,众人忙乱得没有心思去理会除此以外的事;现在他总算没事,一切情况安稳下来。大家才有心神注意到其它事。而这个似乎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俊美年轻人,此刻正是他们的焦点。
  耿御风首先藏不住疑问:“殿下,你说是他救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乖乖!他怎么愈看这“美丽”的小子,愈觉得好像曾在那儿见过似的?
  祁尧天脸上慢慢浮出笑容。“如果她换上一张苍白的脸孔,再把那只鹰带着,也许你们就对她不陌生了……”
  若有所悟地张大了眼睛,三个人全将视线钉在曲弄鹰的脸上。
  “啊!真的是你?!”耿御风不可置信地叫着。那张脸跟这张脸……差太多了嘛!
  虽然知道之前她的脸是易容的,可没想到她的本来面目竟如此的好看。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三人中,唯有铁奔雷知道她的女子身分.所以现在他眼中的曲弄鹰,可是冠美绝伦的姑娘,而非英俊得过分的小伙子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是耿御风的第二个反应,却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
  被他这一问,曲弄鹰也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她的心一沉。
  “我原本想找你……”她凝眉迎视祁尧天惊讶的眼神。“没想到却遇上你的护卫。我易容成他的样子进来,知道这里是王宫,于是决定自己找我要的东西,只是还没找到,就碰上你被下毒的事……”
  “这里有你想找的东西?原来你是要我帮你找?”佩服她的聪明机智,而祁尧天肯定她还不知道他的身分。
  “你让我认为你非常有能力可以出入王宫,却没想到你就住在王宫里……”她开始皱起眉。“你到底是什么人?”由刚才那群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紧张他的程度看来。仿佛他是掌控众人生死的天之骄子,曲弄鹰终于好奇了。
  “我?!”祁尧天的唇角上扬,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一直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你的身分重要到有人非要你的命不可?”曲弄鹰紧盯着他,完全不喜欢刚才那种心全被揪住了的感觉,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将身上那颗“救命药丸”给了他——那是师父采集了百种珍草才制出了一颗能解百毒的药丸。
  “如果我活得够久,而且情况不变的话,我未来的身分就是王宫的所有人……”隐去眸底沉黯的阴影,祁尧天对她露出佣懒的微笑,隐约告诉了她答案。
  曲弄鹰转着脑筋,未来王宫的所有人?!殿下?!莫非他是……
  “太子殿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祁尧天,她蓦地低呼出声。
  “没错!”祁尧天点头。看她吃惊的模样,连其他那三个男人也不自主地露出好笑的表情。
  莫怪乎他有一身傲人的非凡气势,莫怪乎他有办法令小王爷乖乖离去,莫怪乎他会住在王宫里,莫怪乎这里的人简直要以他为天……
  原来祁尧天正是南国的太子——未来帝位的继承人。
  ☆        ☆        ☆
  铁奔电和莫留火已经去追查有关这宗下毒案的蛛丝马迹,耿御风则守在寝宫门外负责祁尧天的安全;而曲弄鹰呢?竟被祁尧天以照顾他的理由留下。
  “我不是你的下人!”曲弄鹰不满他霸道的决定。
  在历经一番折腾后,祁尧天的神色已有些困盹。倚靠在软枕上,他勉强撑起精神,对她蹙眉而视。“你可知私闯王宫会被治什么罪?”
  “难不成要治我死罪?”进来了就是进来了,她那管得了那么多!站在离他远远的大门前,她预备随时离开。
  “差不多了!”祁尧天神情肃然地点头——真正是个顾前不思后的冲动姑娘。“走得进来,可不代表你走得出去,你以为王宫真知你想像的好闯?依你这样子再走出去,恐怕会被当成刺客,到时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不信你试试!”
  盯着他一脸的严肃,曲弄鹰并不怀疑他说的,脑子一转,终于恍然大悟:“你怕我现在出去会被当成刺客,所以才要我待在这里?”
  他微微而笑,当然不会告诉她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其实他只是还不打算让她离开而已。王宫里戒备非寻常,她却仍有办法混进来,代表的是王宫守卫的漏洞疏防,也显现了她的急智聪明。一个集聪慧、勇气与莽撞于一身的女子,却很奇怪地掳获他的注意力。扮成男装,她有办法将自己当做不折不扣的男子,可知道她真实身分的他,却很难不对她另眼相看。不知道她若换回女装,将是怎生的风情?
  曲弄鹰瞧他一迳地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不语,一阵莫名的颤悸打心底窜起,彷彿正被他看穿了什么秘密……
  喔!他不可能知道她不是男子吧?
  下了山后,她一直就以男子面目示人,因为方便,所以她也从不觉得该换回女装;也由于自信,她更从未担心乔装的身分会被拆穿,可如今他的眼神,竟让她有种被看透了的别扭感觉……
  她微显不安的模样尽悉收入他的眼底,祁尧天突然开口:“我记得你说你进来这里是为了找东西,你想找什么?”
  被他引开了话题,曲弄鹰深吸口气,决定暂把这事抛开——眼前还有些问题未解决呢!经他这一提,她才又想起;而……她也在此时才顾虑到他的身分和绿石所产生的抵触。
  这会儿曲弄鹰迟疑了……她竟然要请太子殿下替她找寻帝王御赐的东西?弄丢御赐宝物乃大逆不道之事,她该不会被砍头吧?!
  “呃……我想找……一块绿色的石子,它有婴儿的半个手掌大……”曲弄鹰吞吞吐吐简述了绿石的模样,和它可能在王宫的原因。
  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会在湖上和镇平王府起冲突的原因了。可听到她不甚明朗的描述,和她师兄对于绿石下落的交代时,祁尧天便已起了疑心……
  “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会尽力达成你的愿望,不过我有个请求……”略一思索,他的胸中已有腹案。看着曲弄鹰迅速紧蹙起的秀眉,他的唇边不由漾起一抹狡狯的微笑。
  “什么请求?”她有种掉入陷阱的不好直觉。
  “我想请你全天候保护我的安全。”他对着那双燃烧的眼睛微笑。
  曲弄鹰征住:“你要我当你的护卫?!”
  “没错。”他点头。
  她忍下想皱眉头的冲动。“我认为你身边跟本不缺护卫,为什么还要我当你的护卫?难道他们还不足以保护你的安全吗?”
  当他的护卫?!听到他提出的条件,她除了惊讶,就是莫名与不解!
  有雷风火在身边,他确实是不缺护卫了,可他也不反对再多一个。除去对她的高度兴致不说,被她制伏过一次的经验,使他对她俐落敏捷的身手倒也印象深刻啊……
  “我的身边是不缺人,但是我信任你。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如果我身边多些像你这样的人或许是好事一件,你可以找回你的东西,我也可以得到你的帮助,我相信这事对你而言并不难……”
  除了能藉由他找回绿石外,知道自己很难抗拒挑战,曲弄鹰在心里着实挣扎了好久——蓦地,注意到他的神色已尽是掩不住的倦怠,她的心一凝,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在宫里似乎也不是很安全?”竟有人想谋杀他——曲弄鹰的心掠过怪异的凛冽感。
  “这不正说明,即使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也会有意外出现。如果再加上有心人欲尽全力置我于死地,下回我也未必有这次遇上你解围的幸运……”盯进她晶亮而正直的眸子,祁尧天不动声色。
  看着他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黠笑,曲弄鹰极力克制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
  “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当你的护卫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帮我找到绿石。”考虑了一下,她便点头同意这项互惠条件。
  ☆        ☆        ☆
  她明白,单凭她一己之力,别说要从王宫里拿到任何东西了,只怕连在宫里任意走动都难。如今有了祁尧天的帮助,或许她可以更顺利地找回绿石。至于当他的护卫……也许除了一时说不出的冲动外,更多的是受他中毒事件的影响。
  曲弄鹰已经被安排住进紧邻祁尧天寝宫的房间——一如其他三名贴身的护卫一般。
  坐在舒适的长软塌上,呼了口气——她得尽快让自己接受事实,并且适应这里。
  为了拿回绿石——她爷爷的宝贝石头;她,曲弄鹰,竟然成了未来帝王的近身护卫!
  环视了一眼这一室摆设精简却又不失舒适的大房间,曲弄鹰很难让自己平静下心,也很难不去想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而总归引发她同情心再度氾滥,并且决定留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她亲眼目睹了他中毒的经过。
  依据御医后来判定出的结果,证实了他的酒中的确被下剧毒。若非当时她及时将解毒丸让他吞下,恐怕他早就没命了!究竟是谁非害死他不可?
  即使是身处戒备最严密的王宫皇苑,也难防止意外的发生;那么究竟要什么样的戒护手段才是真正的安全?就算是十二个时辰贴近祁尧天身侧,不眠不休地保护他,恐怕也不是根本的办法,其实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找出凶手。
  曲弄鹰脑中思绪转得飞快,此时竟全是在思索他的安全问题。
  才跟在祁尧天身边几天,曲弄鹰已经赢得王宫所有人的瞩目。不仅是因为“他”有一张比女子更为美丽的脸孔、英气夺人的出色气质,更重要的是——“他”成了尧殿下的第四名护卫。众所皆知,尧殿下身边的护卫个个武功非凡,而且也必然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现今他的身边突然平空冒出个生面孔,引发众人的好奇是很自然的结果——人人都好奇这位新进的“曲护卫”到底是啥来历,又有何能耐得到尧殿下的全权信任?
  此刻御书房内,炅帝和尧太子正在商议要事,其余闲杂人等则一律退至门外。
  偏头看了一眼守在书房外整齐威武的护驾侍卫和另一群等着服侍帝王、妍丽秀美的宫女们,瞧他们个个眼也不眨、精神抖擞的模样,曲弄鹰站在门边,却困倦得直想打呵欠。她开始怀疑,那位伟大的尧太子殿下是在考验她的耐性,还是故意折磨她?
  既然答应祁尧天成为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她自然全力以赴,倾力达成他的要求;而且她一向自认能力不输男子,他们能做的事,她当然也能做。所以这几天,她可是十分尽责地跟在祁尧天身边,不时传他命令到那边交代事情,不时跑这边拿他要的卷折册本。他在处理事情时她必得随侍一旁替他打理好一切;有时他兴致起了,还得陪他练剑、耍拳……整整这么数天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像专职要保护他安危的侍卫,倒像什么事都得做的贴身小婢。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祁尧天那三个正牌护卫不时跑得不见人影,似乎都赶着办何等正经大事,所以就时常剩她独撑大局,她反倒成了跟班小喽啰。
  至于这些天下来除了忙累之外,顶着尧殿下贴身护卫的头衔,却也让她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逛遍寻常人绝无机会进入的皇宫内苑,饱览了王宫的圣殿美景!
  只不过……
  她必须比以往更加小心仔细地掩饰好自己的身分。成为祁尧天的护卫,连带她的一举一动也受人注目,所以她的行动已无法像以前一样自在。女扮男装确实让她享有不少的便利,却也同样成为她烦恼的来源……
  紧瞪着眼前精雕细琢的门扉,曲弄鹰努力振作精神,生怕她眼睛一垂下,当真立刻跑去梦周公。
  可……该死!为什么她要乖乖地站在这里活受罪啊?曲弄鹰深吸口气,突然想替自己的行为打抱不平一下。放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去逍遥,竟然像只看门犬似的守在这里等着主人出来?!天!她当真是疯了!而且还疯得有够彻底!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绿石?承诺?
  双手交叉在胸前,仰头上望,没来由一阵心躁,曲弄鹰有种想跑出去、重重地呼吸几日新鲜空气的冲动……
  曲弄鹰当然没走成。
  可恶!
  正当她决定不顾一切迈开脚想开溜时,一直紧闭着的御书房门却在这时突然打开了。
  显然两个大人物已经讨论出满意的结果,而威严显赫的炅帝在临去前似乎还别有深意地看了曲弄鹰一眼,令她莫名其妙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看也未看旁侧,祁尧天一踏出书房便往外走,曲弄鹰只得迈步跟在他身后,和她同行的只有莫留火。至于耿御风和铁奔雷两人,早在之前就被差遣去办事了。
  祁尧天漫步直至御花园的曲桥上才停。
  他的背影看来消瘦而挺拔,气宇轩昂而惹人注目;站在他身后四、五步处看着他,曲弄鹰心头迅速掠过一抹温柔难解的暖流,而之前混乱的情绪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声和鸟虫鸣叫,气氛倒也静谧得很。而祁尧天一迳站在桥上许久未曾开口,只微俯身躯,仿佛正欣赏着池中景物倒影,又仿佛正在脑中思虑着某件重要的事。
  莫留火没敢去打扰祁尧天,倒是曲弄愤正打算开口问他有无绿石的消息,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来。
  “怎么?你好像没睡足的模样?”祁尧天一开口问的即是曲弄鹰,而他脸上璨烂迷人的微笑足以使朝阳为之失色。
  没料到他一转过身开口说的是这句话,同时也被他实在勾人魂魄的笑容慑愣住了心神;曲弄鹰怔了一下,这才确定他说话的对象是她。
  “我以为你要说的是已经帮我找到绿石了!”费尽心力才能制止被他的微笑勾引出来的莫名燥热和加速的心跳,她力图镇定地看着他,视线却仍不由自主地下滑到避开他的炯然目光。
  “我确实已经知道它的下落。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帮你取回……”没错过她雪白脸颊上泛出的淡淡红晕和悄悄跳开的促乱眼神——祁尧天被她乍现的女儿娇态,撩动起莫名情思,凝回神,他极力按捺下想抚触她玫瑰般双颊的欲望。
  该死!这英气焕发的女子这几天来一直在考验着他的耐性,她将她的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没想到连他故意出的难题,她仍有办法一一克服。为了她说出的承诺,她确实表现了非凡的坚毅;虽然“忍耐”不是她擅长的,她却努力“忍耐”着他的动辄命令,连他也不得不被她如此不让须眉的能力所折服;愈和她相处。他就愈加佩服这丫头不输男子的勇气与傲气。
  “既然知道它在哪里,为什么还不能取回?”他的奇怪答案令她的眉头不由蹙起,眨眨眼。忍不住把焦距再度对上他含笑的黑瞳。方才被他引发的诡异感觉是平息下了,却仍有淡淡的情绪在作怪,她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尧天缓步往水亭的方向,神态尽是悠闲潇洒。
  “如果取回它有如此简单,你早就自己动手了,不是吗?”他是已经吩咐奔雷去办这事,却还不能告诉她绿石的下落——他正另有打算。
  侍女送上来了酒食点心摆好在石桌上后,一福身便自退下。
  祁尧天要莫留火随后去协助耿御风的行动,于是亭子里便又剩下他和曲弄鹰两人。
  “过几天我们要出宫。”他要曲弄鹰坐下,并且随手为她斟上一杯酒,一边漫不经心似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们?!要出宫?!”虽说她的身分是他的侍卫,可他却又不把她当寻常人看待,所以要她同坐下来吃喝,似乎是件极自然的事;而曲弄鹰早也习惯和他这种既有些距离,却又莫名亲昵的相处方式。坐在他前面,一如以往,她仍没接酒喝。
  “没错。”轻啜口美酒,他仍让那杯子摆在她面前。“怎么?陪我去游山景、揽胜水不好吗?”他似真似假地说。
  “这就是你和炅帝关在书房里一个时辰讨论出来的事?”曲弄鹰不笨,脑子一转,知道事情绝不是表面的简单.不无猜测地问。
  拿起另一壶,他倒了杯溢散着浓浓香气的茶给她;至于原本的那杯酒,他便随手取回,一口饮尽。
  “我们已经大概查出那日对我下毒的主谋者是谁,只是苦无具体证据捉拿他。这次我出宫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有机可乘,然后自露马脚……”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上门抓他不是更快?”她的反应是嗤之以鼻。
  “你以为所有的事都可以凭一己之意解决吗?如果真这么做,这天下不就太混乱,想来王法也无用处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欣赏她快意恩仇的爽气,却也明白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拖拖拉拉只是让坏人更肆无忌惮,也许等你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他人早已逃之夭夭了。既然已经知道谁是主谋者,先抓下他,再想办法找证据以防他作坏,这不也行?”她倒觉得这方法很好。
  他的表情依然闲散安逸,只是眼神已经变得冷锐犀利,他淡然地道:“事情若很单纯,或许可以依你的办法做。只不过这人又牵涉到足以被诛连九族之罪,所以才必须要特别谨慎……”
  诛连九族?!曲弄鹰总算也意识到这事的不简单,不由拧起眉头。
  “有这么严重?这个人到底是谁?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除了近日的中毒事件,之前祁尧天便已经遭遇过几次大大小小的意外,也因接连发生的危机,使炅帝不由起疑,暗中派了不少密探追查此事,而最后所有疑点的起源竟都归至镇平王郭永身上,除此之外,近来镇平王逐渐增加的兵力,和他逐渐显露的旺盛企图心也频频出现在密探的报告册上,这些早都引起炅帝的注意。所以当一切暗杀意外的证据一致指向镇平王时,炅帝和祁尧天便决定必须尽快着手处置。此事,并且在多次密商后才确定了计划。既然镇平王以诛杀帝王唯一的子嗣为目标,那么他们就以祁尧天为饵,诱镇平王露出狐狸尾巴……
  曲弄鹰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复杂和冷酷得令人寒心的事。有人拥有了荣华富贵嫌不够,还妄想爬到最上位?而为了当上帝王,还必须不断地想法子除掉障碍……她实在不懂,名利真有如此大的魅力,足使人失去理智、费尽一切力量去追求吗?就如同她那一直向往发财而逃家的师兄朱元李,而他如今也正在镇平王府里……
  名利可以引人善,最多的却是致人恶。她真不喜欢听这些事,难怪爷爷在爹娘先后去世时,干脆辞官归隐山林;虽说是为避离伤心地!泰半原因却也是不愿再被名利所缚……
  “怎么?你在想什么?”一阵低柔如清风的声音蓦地在她耳畔响起。
  曲弄鹰回过神,突地被眼前一张逼近她的脸庞吓一大跳!她直觉地向后仰,还差点摔下椅子。
  “你——”反应敏捷地捉着桌子,才没难看地摔下;而让她惊吓住的祁尧天也迅速伸出掌握住她双肩,她张目结舌地看着他。
  两人的动作就这么僵立着,而且姿势显得十分暧昧、亲密,他整个上半身俯向她,握住她双肩的长臂隐若泰山,而曲弄鹰抬头望着他,仿佛一时被他如此贴近的距离怔愣了住……
  “对不起,我好像吓到你了?你没事吧?”视线与她相缠,祁尧天的嘴角飘过了一抹隐约的微笑。问着她,声音分外地温柔。
  曲弄鹰眨眨眼。从诧愣中惊醒。猛然意识到他靠得有多近,和他抓着她肩的手掌……
  曲弄鹰突地跳了起来,身子迅速往后退,离了他至少三步远。盯着他,她的耳根直涌上一层火烧般的燥热,而心脏则不听使唤她狂跳着。“我……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该死!他又不是瘟神,为何他一碰她,她浑身就起这种怪异的反应?
  她激烈的反应令他不由挑起双眉,眼里闪着两小簇奇异的火焰,直视进她波澜汹涌的眸海里;他笑得非常愉快,而且十足狡邪。“有没有人说你的模样像个姑娘?尤其是你脸红的时候更像……”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泛红潮、恣意生气的模样,少了平日的咄咄锐气,多了不可言喻的柔媚娇态——一股被她刻意隐藏的女子柔气。
  他的心动了!
  倏地,曲弄鹰发现自己的胸口紧绷到几乎无法呼吸,直瞪着他诡异促狭的笑,她有种全身发凉的感受。
  “殿下,你喝醉了!”她力持镇定——他怎么可能看出她的身分?不行!她不能慌!
  这小妮子果真聪明俐落,祁尧天坐回椅上,悠哉也似的兀自斟了杯酒,品尝了一口。“你也认为我醉了?那么你当我说的是醉话好了,别放在心上……小兄弟,你刚才在想什么?”让他稍有警觉就行,他可不打算一下子就将她吓得落荒而逃,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移转开她的注意力。
  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曲弄鹰无法从他舒泰自然的表情中瞧出什么玄机,一颗心稍放下,却仍难轻松起来。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莫非你真的打算用自己当饵?”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此事上。如果没有周全的准备和十足掌握对方行动的能力,恐怕这种诱饵计划不是完全成功,就是完全失败。而他看来,仿佛已有十成的把握……
  弹着指,祁尧天没对她隐瞒——因为这项行动的人员正包括她。
  “我时常出宫已不是稀奇的事,所以藉出宫之名他也不致起疑。如果他真想除掉我,在外面自然比宫中容易。我们会让他知道,我将在三天后偷偷出宫的事情……”
  似乎有些明白他的计划,曲弄鹰转眼一想,却突地想起了什么。
  “你说的是‘我们’?!”她怀疑他别有计谋。
  他的表情变也未变,依旧浅笑盈盈:“没错,我们——包括你,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曲弄鹰迅速眯起眼。“为什么我必须跟你们一起走、参与行动?我们当初的约定并没有这一项……”她该快快找到绿石,快快回忘忧山才是。
  待在这男人身边愈久,她就愈难掌控自己的心绪——她的眼神、她的心、她的感觉,不时在这追着他的身影而动。理不明白自己的莫名燥动,只直觉他的接近是引发她情绪又心悸、又乱的来源,不愿探究那可能的答案,所以她才决定尽快拿到绿石尽快离开他的身边;而且她也担心在这里待愈久,愈容易暴露身分……
  “谁说没有这一项?”祁尧天气定神闲,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你不是我的贴身侍卫吗?既是贴身侍卫,自然是我走到哪儿,你就得跟到哪儿。你不这样做,又如何保护我的安全?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可是我以为你应该可以帮我拿回绿石了,为什么你却不做?”她率性直言。
  “只要完成这件事,我立刻给你你要的东西。”他不隐藏他的目的。
  她也听出来了,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
  “因为你很聪明。”他微笑凝视着她。
  “是吗?”她抿着唇。
  “你的武功高强。”他眨了下眼。
  她轻哼了声:“谢谢。”不怎么相信他说的。
  “不客气。”举杯轻啜。祁尧天巧妙地隐藏住嘴角扬起的那抹狡逸笑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三天后我们一早就出宫,如果没有意外,回宫之后我保证你就能拿到绿石,如何?”
  曲弄鹰没坐下,兀自看着他,不想再揣测他真正的目的;但倒也不怀疑他的保证。
  她只思忖了下——除去他的影响力,这计划对她并无害处,她终于颔首道:“殿下,我答应你加入行动,而且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祁尧天英俊文雅的面庞难得敛回肃然,可他的声音却融着某种她不解的笑意。“希望有一天我被你信任的程度,足够你将所有的秘密告诉我……”
  曲弄鹰掩不住惊疑交并的表情,映进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眸底。
  ☆        ☆        ☆
  好下容易忙完了一天乱七八糟的事,而今夜又没轮到值祁尧天寝宫的班,所以曲弄鹰一获准可以下去休息,便立刻冲回房去。
  解下了一身束缚,洗去了一身臭味,她满足地浸在盛满热水的木桶里,全身松懈了下来,舒服地直想闭上眼睛…
  喔!今天可真是多采多姿的一天。
  打前日知道祁尧天要出宫诱敌的计划后,他们这些人似乎忙得很,可令曲弄鹰气恼莫名的是——铁奔雷他们三人都各被派予重责大任,唯独她,一如之前仍被祁尧天留在身侧,跟着他不时指派的命令忙得团团转。侍奉他喝茶、跑腿、读书是小事,可恶的是——她竟还得伺候他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耶!昨晚一听祁尧天的决定,她憋着表情,不知该气或该笑?气的是,他将她当“侍仆”用;好笑的是,她竟然要伺候一个大男人洗澡……堂堂太子殿下让下人伺候着沐浴是寻常之事,问题是——她为什么得做这事?除去她是伪装男人的身分不说,她不相信宫里那么多人,没有半个人有空伺候他!甚至只要喜欢的话,一声令下,肯定会有一堆垂涎他的女子排队等着帮他洗,他为何非找她不可?
  又怒又急的她哪管他命令不命令,临时起意,干脆抓了两名刚巧路过的宫女推给他,而她自己则在宫里四处逛,一直逛到——祁尧天出现在她面前。
  令她忐忑诧异的是——他半点也没提之前的事,竟只笑着问她宫里的夜景美不美?
  真是……真是可恶!
  站在他面前看他笑得璨烂而碍眼,曲弄鹰突然有种被耍的恶劣感觉……
  水已经渐渐变凉,曲弄鹰收回满脑子的胡乱思绪,呵了口气,她终于起身穿上衣裳。
  放下一头长过腰际的发,将它们梳理过一遍,她便没再束起,坐着铜镜前看着那张少了平日英风飒飒、尽现女儿娇态的容颜,曲弄鹰心神微起波澜,不由怔愣了住!
  缓缓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这些日子以来,她难得如此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不论再怎么改装,她始终改变不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不是吗?
  她摇了摇头。
  可就算她是女儿身又如何?隐瞒身分到了这个地步,她能不继续隐瞒下去吗?
  曲弄鹰猛地站起身离开那面映照得她心烦的铜镜,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着步。
  明天就要实行尧殿下的计划离开王宫,而她的责任就是保护他的安全。只要此行平安归来,她就可以拿回绿石,到时她会立刻回忘忧山,一切问题不就如此解决了吗?那她到底还在担心什么?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日好天晴。三匹快马驰骋过午后人烟稀少的官道,可到城外一里处,远远却见黑压压的人潮排列官道两旁,而再靠近些,便可以看见站在最前方,一身官服的官员正带领着一群整齐的部属翘首盼着接近中的人马。
  三匹马上的人自然没错过前方浩大的阵式。
  左方原本一脸平稳的黑衣男人,不由转头对主子撇嘴道:“果真已经有人早先得到消息了。”
  英俊的男子闻言淡淡一笑,而笑意间的胸有成竹带着一抹凛人于无形的讥讽。
  马儿驰至前方,自然被横在路道上的人潮逼得不得不停下来。
  “卑职秀林县官李璋率众在此恭迎大子殿下大驾!”他们一到,为首男人立刻亮声,身后所有人也跟着他跪下。
  三人高踞马背上,中间蓝衫男子锐利的眼神扫向李璋伏在地上的后脑勺,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起来。”
  “谢殿下!”众人齐声道。
  待所有人起身,李璋立刻躬着身趋上前,神情愈见卑微。“卑职已为殿下准备好住的地方,请殿下移驾休息!”
  蓝衫男子——祁尧天低头看着那一张极力讨好他的面孔,唇色弯出一抹春风似的微笑。“辛苦你了,李大人!我以为我的行踪是够隐密了,却不料你的消息如此灵通,还费心地摆下这大场面来迎接……希望我们没让你等太久,李大人!”他的声音柔和已极,可天生自然的尊贵威仪却仍令李璋不自主地心惊胆跳;尤其他高坐马上,更助长了他天神般震慑人的气势。
  李璋算来不过是个芝麻小官,一生难得能进宫一次,更遑论能亲见太子殿下,所以当他知道今日殿下将来到此处时,他简直还不敢置信!
  按捺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在身边师爷的暗示下,李璋总算记起该有的礼节。
  “没有,卑职们愿意等。就算等上三天三夜,卑职也绝无怨言!”说着说着,不由得拍起马屁来。
  一个虽不大,却是在每个人都接收得到范围内的声音,突地轻细地响起:“那你就继续在这里站上三天三夜看看吧!”
  所有人不禁把视线往上调,声音的来源正是和祁尧天同来的两人中,其中那名俊美无匹、朝气盎然的年轻人,而“他”可一点也不掩饰是“他”扯县太爷后腿的事实,便张大嗤笑的眼看向李璋。
  气氛蓦地沉寂而难堪了下。除了太子殿下和马上另一名护卫仍处之泰然,彷若未闻外,其余众人都尴尬着一副神色。尤其是当场被削的李璋,涨红着脸,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那美少年。
  “李大人,曲护卫只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别介意。”明白曲弄鹰看不惯此等逢迎巴结的态度才出言相激,祁尧天为李璋留了余地,终于开口三言两语化开现场僵硬的气氛。他微笑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李大人方才不是说,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休息的地方了?”
  “我猜这位县大爷前世一定是个马屁精。”在酒宴过后,回到李璋特地为他们准备的楼园,曲弄鹰不由半真半假地拿他开刀。
  “他今天似乎一直不顺你的眼嘛!”低头看着手边耿御风暗中送到的报告,祁尧天还能分心调侃她。
  曲弄鹰哼了哼气,十分不苟同李璋夸张阿谀的行径。“对待下人时常动辄以怒,对待上司则一味趋附奉承,我就不相信有这种父母官,是地方老百姓之福……”她的正义感又在作祟了。
  “这你倒猜错了!”看完那几张报告,祁尧天抬起头来,对着曲弄鹰那生气的眸子眨了下眼,出人意外地道:“李璋虽然有这些陋习,但是他治理此地的政绩还算得上良好,百姓对他的评论尚可,所以至少他还不是个坏官。”
  一直静立一旁的铁奔雷突地出声:“他没问题吗?”
  他们离开王宫已经半个月。
  这一路上,铁奔雷等四人不时绷紧神经,严加戒备祁尧天的安全,更不敢让他稍离视线范围,只怕尊贵的殿下有所闪失,他们就算有十个头也不够用。而相对于守护者的紧张态度,身为被守护者的祁尧天,可真是气定神闲极了,更别提他简直将此次任务当出来游山玩水似的悠哉逍遥。
  他们的计划是藉着祁尧天的出宫,以降低表面防护,好让奸臣有机可乘──这是一招险计。成功了,奸臣必得伏诛;倘若失败,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祁尧天,所以不管明里暗地保护他的人,都丝毫不放大意。而离开王宫这一路下来,他们已经或明或暗地应付过几次不小的危机,所以自然任何细微的不对劲都会成为他们警戒的地方。而尽管此处官府外表看来并无差错,可某样异常的现象却令他们不得不提高警觉——那就是在数日前,李璋被人特意告知太子殿下一行人的行踪。
  昨日耿御风与莫留火两人先行抵达此处秘站。秘站,是一幢外表看来与寻常无异的屋院,可实际上,它却是个防卫精密而且拥有一队高手驻站的地方。他们除了用尽所有手段维护王家在外的安全,同时也负责情报的搜集。在全国各地有无数像这样的秘站,他们直接听命于帝王,更忠诚地执行一切他所下达的命令。可除了王室,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确切的存在,所以他们甚至只是人们传说中的影子。
  负责指挥秘站待命人员的所有事宜,当然也从人员近来的侦查中得知县府正大张旗鼓准备迎接太子殿下之事,而这一消息自然引起他们的怀疑。祁尧天这回出宫,虽不刻意掩藏行踪,却也没特意显露;除了对祁尧天怀有企图的镇平王郭永,相信也不会有太多不相关的人能知道他要来这儿的事。那么李县官被蓄意告知的目的何在?或者李璋本身也是个疑点?
  原本他们的计划并不包括在县府停留,可祁尧天做下一个答应接受李璋之邀的决定,于是秘站出动了所有人全员戒备……
  祁尧天神色敛回肃然,将手中的报告还给铁奔雷。
  “最近城里突然多出一些陌生人,县府宅邸也陆续增加新面孔。根据密报,镇平王身边一名亲信近期莫名失踪,有人却看见一个形似他的男子悄悄潜入城里……也许镇平王已经愈来愈耐不住了。”祁尧天冷冷一笑。
  曲弄鹰也快速将报告看了一遍。
  “经过上一回宫里的中毒事件,皇上用各种理由将他限制在他的属地里;果然如皇上所料,他想必心有不甘,不愿屈服在那里,情绪一定更加暴躁,他的行动也只会愈趋激烈……”铁奔雷一向深思熟虑,而他说的这番话,自然得到祁尧天的同意。
  转眸看了正怔然不语的曲弄鹰一眼,祁尧天心念一动——
  今夜上半夜的护卫是曲弄鹰。
  背向祁尧天屋里尚亮着灯光的房门口坐了下来,眼睛望向廊外漆黑的夜,她忍不住呼了口气。
  这一段日子来,保护祁尧天的安全成了她真正的生活重点,连她也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融入这个角色中无法自拔。虽说当初非出于自愿成为“护卫”,可这一路下来,她竟也转为主动,积极投入他们的行动中。老实说,她甚至已经忘了当初答应祁尧天成为护卫的目的——找回绿石的事似乎已显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如果让她爷和师父知道她正事不办,竟然兼差当起人家的护卫,他们应该不致于被吓晕吧?
  呵!连她自己也感到好笑。
  突地,身后的一阵动静让曲弄鹰敛回心思,迅速地向前跃起、旋身——
  “夜深了。”那卓然立在门前微笑与她对望的男人,正是该睡而未睡的祁尧天。
  曲弄鹰瞪着他,然后收剑回鞘。
  “我知道,不过你不会是特地出来提醒我这件事吧?”这种时候,她的语气可善良不到哪里去。
  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那又怎地?现在的情势是——他是主子,而她是下属。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窝在温暖的屋子里休息,她当然就得呵着冷空气在门口替他站卫兵。即使是先天就存在对比的优劣形势,加上她有求于人,才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可她们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祁尧天哪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挑衅!他对着那双烧灼的眼睛,牵扯出一抹愉快迷人的笑容。
  “当然不是,不过你不觉得这夜深人静正是聊天的好时候?”
  看着他即使背对着灯光,脸上形成的朦胧线条仍足够魅惑人心魂,曲弄鹰为之怔然了下!
  “不觉得。”猛地察觉自己的失态,她努力板起面孔,同时惊诧于他的提议。“殿下,我只觉得你该进去休息,难不成你想陪我站在门口?”
  “有何不可?”祁尧天如愿地看到她因惊讶而睁圆的大眼。
  这妮子当真以为把自己外表伪装得完美无缺就没事了?可看在知情的人眼里,早日让她恢复女儿身,似乎才是个好主意。
  打从出宫到现在,果真如他所预料,众人遇到的危险事不少。奔雷他们跟着他许久,知道怎么应付某些突发的意外;而以新手的能力来说,曲弄鹰的表现足令人满意的。可随着曲弄鹰一两次的受伤事件后,他却愈觉得当初强迫她同来,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为了一点有趣的奇特心思,他执意将她留在身畔随侍;她的勇气、她的勇敢令他折服,可让她身涉险境,却绝不是他乐意见到的事情。
  而除了面对凶险,她更必须时时记得维护自己的“男性尊严”,没有女孩子天生享有娇懒的权利,她跟着他们涉水跋山、打猎打柴,甚至轮流担任守卫工作……曾经,他想试探出她忍耐的程度可以到达什么程度,什么时候她会受不了苦而终于暴露出自己的身分;可没想到她竟会坚持到达肩上受了创伤也只肯自己治疗、敷药……自此,非但他,连奔雷对她的固执也尽是又气、又佩服。
  他怀疑,一颗小小的石头竟值得她如此牺牲?为了一颗绿石,她才会答应成为他的贴身护卫,并且还逼得她非跟着来“保护”他的安全不可。由于之前,他已怀疑她要的东西在她师兄手中,为了将她暂时留下,他才答应替她找回。没多久后,他便已确知绿石正是在她师兄朱元季手里;只待任务一完成,他就有办法替她取回绿石。可此时,他也不由后悔,当初似乎不该强将她扯进这个危险的计划里……
  曲弄鹰看他当真有要站在门口的意思,心念一动,不禁凝起眉头盯着他。“你只是睡不着,所以才想找人聊天?”她试探地问。
  “怎么?我能特地找‘你’聊天吗?”他特别强调了“你”,这小女子可以和其他三人嬉笑怒骂,对他却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偏不让她如愿。
  强忍退后一步的欲望,她牵了牵嘴角。“这么晚了,殿下竟还有这分闲情逸致?”她笑得言不由衷。
  祁尧天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突地转身进房。“别担心我会吃了你,进来。”
  他的声音既不专制、也不温柔,却是让人非听不可的请求式命令。瞪着他挺拔的背影,曲弄鹰直觉有股说不出的诡异,脚步硬是钉在原地不动。
  该死!她已经尽量避开他了,他却老找机会跟她作对!侍奉他喝茶、为他出生入死仍嫌不够,这会儿还得随他兴致所来地陪他聊天?
  即使他看似闲散不羁、漫不经心得每每令人放下戒备,可曲弄鹰很清楚那根本是假象。真实的祁尧天,睿智精明的头脑绝不下于炅帝;而他敏锐入微的观察力,也简直到了令人赞叹的地步!所以在他面前,曲弄鹰往往得全神戒备,才不致让他那双锐眼瞧出破绽,那男人——是近来频频制造她紧张、心率不稳的第一号凶手。
  祁尧天已经走进屋里,直走到小厅的圆桌前,他面对着敞开的门坐下,然后优雅闲逸地倒了两杯茶。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可怕,让你不敢进来吗?”他莞尔一笑,挑动双眉盯着伫立门外的易钗佳人。
  曲弄鹰微嗤气,终于大步走向他——该死!她就是受不了激!
  “坐。”他微笑颔首。
  曲弄鹰大剌剌地坐下。
  两人的视线莫地在空气中交迸!
  “我记得你有一只鹰,怎么好久都不见它的踪影?”祁尧天突然问。
  “你说鹰奴?”没料到他会提起鹰奴,曲弄鹰怔了一下,不觉放下防备,跟着他的问题走;也在这时才想起,似乎在京城湖上制造出那场混乱后,就没再见它出现……她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那家伙一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除了我爷爷和师父,没人管得住它……也许它回忘忧山了。”没回避那双令她窒息的灼亮黑瞳,她努力克制在他面前又开始不稳的心跳。
  “忘忧山?”微眯起眼。这个地名首次被她透露出来,祁尧天好奇,但不动声色:“你来的地方?”
  曲弄鹰点头,没隐瞒。
  “我记得只听你提起过爷爷、师父、师兄……你其他家人呢?”举杯喝了口茶,祁尧天的视线不曾放过她任何细微的动作。
  眸光轻灵流转,眨眼,她以一种坦率得近乎大胆直接的口气道:“你在调查我?”
  “我想了解你。”他也回以她坦率直接,温柔的笑掩饰了他眸底一闪而逝的犀利,“你现在是最贴近我的人,我却一直没机会了解你,莫非你觉得我还不值得你信任?或者……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真是如此,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替你解决。”
  “殿下怎会如此想?”乍然被他似有隐喻的话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可瞧他一脸诚挚,曲弄鹰心思一向不深,放开一点疑心便没再多想。直视着祁尧天,她的表情松懈了下来。“我只是没想到你对这些小事会有兴趣,而且我也不觉得有提这些的必要……反正只要让你安全回宫,我能拿回绿石,我的身分问题并不重要,没错吧?”
  “听你这样说来,似乎只要让你拿到东西,你就会毫不恋栈地回忘忧山,然后斩断与这里有关的一切记忆般……”他以不着痕迹的敏锐道。
  “我不回去,难不成还要继续留下来当你的护卫?”那怎么行?开玩笑!曲弄鹰光想到那情景就心惊——要她未来再继续以这种战战兢兢的身分生活着,倒不如杀了她痛快。
  “当我的护卫有什么不好?我可不记得曾亏待过你,而且你以为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当我的护卫就当得了的吗?”他怎不明白她想的?要不是怕被拆穿身分,所以才想趁早拿到绿石趁早消失——祁尧天想继续和她玩捉迷藏。
  “多谢你看得起我,我也相信我的能力表现,应该不会让你太失望才对。”曲弄鹰倒有这点自信。
  她一点也不谦虚,却是让人有种由心底为她的信心喝彩的冲动。祁尧天望进她璀璨生辉的眸,唇色不禁弯出一抹莞尔。
  “你的表现的确让我满意,不过我想,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你现在变成我的贴身护卫,会有什么想法?”不动声色将话题带入之前的疑问,而他更想证实某一项怀疑。
  蹙了下眉——这正是刚才她还在想的,微晃着头,曲弄鹰迎向他带着探索的眼神,眉目笑开了。“爷爷和师父一向任我自己作主;既然这回是他们非要我下山不可,就算我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们也早该有心理准备……”女扮男装混入王宫,当上太子殿下的随身护卫,这还算不上惊天动地的大事哩!
  “能养育出如你一般集天下灵秀与奇特于一身的——男子,两位老人家想必非寻常之人。”他笑得温和,眸底极速掠过一丝不可捉摸的诡谲。
  正喝着的一口茶,差点噎在喉咙不肯下去!曲弄鹰慌地吞下它,张目结舌地看着祁尧天认真的脸。
  “什……什么?!你想——”他想见师父和爷爷?!她傻了!
  “怎么了?莫非他们不愿人去打扰?”她一脸的古怪尽纳入眼中,祁尧天隐藏唇边那抹深意,体贴地道。
  下意识地摇摇头,想一想又赶忙点头,曲弄鹰皱着脸笑。“不不不!他们不过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殿下怎会有兴趣?况且殿下百务缠身,哪会有时间嘛……”
  依她看来,爷和师父凑在一起,简直就像两个逍遥仙!他们兴致一来,可以对奕整日。想起来山顶的高山花开了,可以立刻冒着雪跑去赏花;闲来无事钓钓鱼,甚至窝在树上吹一天的风也好,反正就看他们的心情,他们可“忙”得很哩!而他们唯一会用心照顾的,大概就是她和师兄与后院那堆宝贝药草了……
  曲弄鹰怀疑他们愿意让人去打扰吗?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尧太子……
  而她也没料到祁尧天竟会突然对他们产生兴趣!
  祁尧天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笑容直比阳光还耀眼、刺目。
  “只要你不反对,待这桩事结束,我们就到忘忧山一游,如何?”
  曲弄鹰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直瞪着他愉快而迷人的笑,她竟有种被魔鬼捉着跑不掉的感觉!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尧殿下出宫游赏,途经此地,还被李璋迎接住进府邸之事,他可真恨不得大肆宣传、告示天下,虽然李璋被下令不得声张扰民,可不知由何处传出的消息,尧殿下在官府的事,竟在一天内传遍整个县城。所以这两天来,不仅县衙府张灯结彩,连整座县城的百姓也知道了当今殿下正莅驾本地的事,这可是从以前就未有过的惊天喜事,于是整个地方都为之沸腾了起来,而更夸张好笑的是——天天都有人挤在官宅大门前,莫不是希望太子殿下凑巧从大门出现,凑巧看看太子殿下到底长啥模样。当然,这里也少不了怀抱绮想的姑娘们借故经过官宅大门,无非就是希望太子殿下凑巧从大门出现,凑巧能看她们一眼……飞上枝头当凤凰,是多少少女们的美梦啊!
  妄想攀龙附凤的李璋当然也打过这种算盘,只可惜他没有女儿,倒是有一个不怎么成材的儿子,所以他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盼他能得到殿下赏识,或许日后有他的好处……
  “跟你们说过,殿下不见任何人,你们没听懂吗?”一个恼怒、挟着不耐烦的叱喝声响起。
  在后院自成一格的美丽园门前,曲弄鹰率着两名官府士兵,而实际是秘站组员的大汉一步也不肯退让地挡着一群“苍蝇”,坚决不让他们跨进门。
  “这些都是我爹特地吩咐厨子煮的美食,殿下在宫里一定没尝过,他会喜欢的……”李居仁厚着一张脸,根本不知羞耻是何物,只要能献上东西就成。
  瞪着他和他身后四、五名手上俱捧着精美碟盘的下人,曲弄鹰一把剑差点要架上他脖子。
  “早膳时间才过,你的意思是府上提供的早膳不能让殿下满意?”她压下怒火。对眼前这明明已经有二十来岁,却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小毛头的滑稽男人嗤之以鼻。
  被她毫不客气的话一堵,李居仁竟有些狼狈!可他立刻又重振精神,叫令人气绝的毅力,继续锲而不舍地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殿下现在这个时间吃点心正好,我可以保证殿下绝对会称赞有加,吃了还想再吃……”
  “啰唆!”曲弄鹰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倏地转身大步往里面走,直接将他丢给两名手下处理。
  “喂!我还没说完……”身后传来李居仁不死心的呼喊。
  果然是从那个模子出来的!
  快意将那只黏人的苍蝇远远抛开,曲弄鹰的情绪依然恶劣。
  “……锁定的这几个人都是最近才进府的,其中这个跛脚的新总管确定是他无误,据李璋无意中透露,说他是镇平王府介绍来的,才来了十天……”
  几个人影正围在凉亭上,曲弄鹰才走近,就听到这个讯息。
  她一走过来,所有人动作一停,统统转头望向她。
  一身白衣,更显丰神俊秀、气宇轩昂的祁尧天正闲逸似的坐在那里;而恭立在他面前的,除了一直随侍身测的铁奔雷,还有在昨夜潜回祁尧天身边的莫留火和另一名看来半凡无奇的老者。
  “打发他走了?”祁尧天向她颔首。
  曲弄鹰呼出一口长气:“让他们应付!他要敢再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定会把他绑起来,直接丢出墙外!”她的头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疼哩!
  众人不由得笑出声,他们绝大部分都领教过这一对父子的缠功。
  “我刚才听你们说到那位新总管的事……”甩头将之前的事快速抛至脑后,曲弄鹰不愿错过任何最新的消息,于是指指圆桌上的文件。
  气氛再度凝聚起来。
  “新来的总管人家管他叫蔡伯,黄老已经认出了他正是镇平王的亲信——王为。一年前,黄老曾进王府替王爷治病,所以才能认出王为……”莫留火收起平日的散漫嬉笑,难得正经地继续道。
  在他身边的老者原来就是黄老。表面上他的身分是大夫,而实际上他也真是一位人称“华佗手”的高明大夫;只不过除了知情者,谁也猜不到他的另一个身分是全国影子秘站的总头头,直接对王和天子殿下负责。
  黄老点点头,眼中精光一湛,旋又敛去。“我们判定他的目标是殿下没错。最近城里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马,他们肯定在等待时机下手。”
  “我知道,过几天是此地‘水龙王’的诞辰……”曲弄鹰脑中灵光一现,陡地想到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
  黄老不由赞许地对她笑笑,点头道:“没错!水龙王诞辰的庆典是本地最富传统,而且最热闹的活动;不仅是百姓,连当官的也会参与,连续三天三夜的庆祝活动,也使附近的人闻风而来,所以到时整个城必定挤满形形色色的人……”
  “这倒是作乱的好时机……”祁尧人弹弹指,依然气定神闲。
  “我想那个王为肯定是重要人物,干脆直接把他捉起来更快!”曲弄鹰只觉得不除不快。
  “不,我们暂时不能打草惊蛇。经由他,我们也许可以将这群人一网打尽……你放心,王为被我们‘照顾’得好好的,绝对跑不掉!”说话的是黄老,他只两眼就瞧出曲弄鹰是女娃儿的身分,所以对她感到有兴趣得很。倒是他们这群大男人是瞎了眼,怎么把一个明明是娇滴滴的姑娘当年轻人看?
  在一阵商讨结束之后,众人分头去进行任务。
  “殿下,我想……”莫留火和黄老又相继离去,曲弄鹰盯着祁尧天沉思中俊挺的侧面,突然有了计划。
  祁尧天旋即回过神,直视她显得灿亮的眸子。“你想说什么?”
  尽管他这样的凝视时常令她心跳加速,可这回,她坚决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可以成为你的替身。”
  祁尧天和一旁替他倒着茶的铁奔雷,同时不解地扬起眉。
  曲弄鹰优美的唇角向上弯起,自信夺目的光彩也在霎时显现。“我有大成把握易容成殿下的模样。如此一来,殿下的安全问题,我们不就可以解决了?”她说出这项主意。
  方才他们的计划中,泰半必须以祁尧天的安全为原则,所以计划虽完美,却也显得顾忌得多;而如今,曲弄鹰突然提出这个“替身”主意……
  “不!”祁尧天眸底闪过一道暗潮,用稳定的声音回绝她。
  “殿下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曲弄鹰原本喜孜孜的神情,立刻转为不解。
  “这太危险了。”他淡然道。
  一眨眼,曲弄鹰赶忙压下心底突然涌上的温暖情绪和不能有的绮想,她可不打算放弃:“我相信我应付得了任何危险。”
  祁尧天蹙起眉。
  “殿下!”铁奔雷蓦地出声:“属下也认为弄鹰的办法可行,殿下是千尊万贵之身,不能有一丝差错出现,让弄鹰成为殿下的替身,一来可以免去殿下安危的顾虑,二来或许我们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他很明白殿下和他一样都不愿让她涉险的心思。这些日子来,曲弄鹰几乎真正成为不折不扣的护卫──他们的伙伴!她的表现一向勇敢得令人心折,他明白让她当殿下的替身,确实是有些许危险性!可原本的计划已属完善,他会同意她的主意,一则基于防范心理,一则尽管她是女子,但她却也是担负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祁尧天含意深长地看着对他忠心赤胆的护卫,明白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微转眸,眼前自告奋勇、英气过人的女子,正一脸兴奋期特待地与他对望。
  听出他的语意,始终屏着气息的曲弄鹰总算得以松喘口气;而他严肃、含着关切的问话,竟令她的心又是怦然一动!
  “是!”她给他坚定有力的回答:“我有把握!”
  以深邃和激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祁尧天将视线投向铁奔雷,低沉而平缓的声音仍极俱震慑力。“你知道该怎么做。”
  铁奔雷点头,接下他暗传的任务——尽全力保护曲弄鹰的安全。
  祁尧天虽对计划和曲弄鹰的能力有信心,可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尤其是她。
  ☆        ☆        ☆
  本城最大的庆典已经开始,一切热闹的活动紧锣密鼓地展开;而今年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听说驾临本地的太子殿下将在傍晚进香参拜的事。虽然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出,可是听到的人都相信着。于是这项消息没多久便已传遍整个大街小巷,不少老百姓在听到天子殿下要到水龙王庙的传言后,甚至末近晌午就跑到庙前等着。于是才下午,庙前广场已挤满了兴奋等待的人潮。
  酉时,当一群庞大、整齐的官府卫兵园护着一顶富丽堂皇的八人大轿缓缓朝水龙王庙而来时,夹道两旁的百姓不由爆出一声又一声的欢呼。
  没有人怀疑轿中人的身分,因为众人看到连他们的李大人也只能跟在轿旁走路,由此可知传言是真的,众人争相要观睹太子殿下的风采。可直到大轿终于在庙门前停下,神秘的轿中人才终于现身。
  虽然大家只能隔着百尺外远远观望,可那个修长的人影一踏出轿,那股天生威仪的气势立刻压倒全场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广场霎时呈现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静。
  李县官和一群护卫呼前拥后地将他带进龙王庙里,远远围观的老百姓才又恢复之前的声浪,视线也随着太子殿下俊挺的身影移转。而他在进去前突然回头对众人挥手一笑,令得现场气氛为之一热,几乎所有人都倾倒在他这突如其来的灿烂微笑中。
  “真的是太子殿下……”
  “天哪!我竟然亲眼见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随着太子殿下亲切和善的魅力展现,围在外曲的人们情绪已经被煽到最高点。若非广场有士兵管制住,恐怕人们已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现场也将乱成一团。
  “‘殿下’,请节制一点。”一直跟在“尧殿下”身侧的铁奔雷,在终于护送“他”进庙门,适时阻隔群众差点失控的热闹场面后,忍不住低声警告。
  一脚步上阶梯,“尧殿下”趁没人注意,低低丢给他一句类似埋怨的咕哝:“我已经够节制了……”
  铁奔雷轻哼一声。
  “尧殿下”偏头睨了他一眼,而“他”黑白眸眼中的清灵逸秀光彩,简直比女子更媚更动人!“尧殿下”正待开口,前面的李璋已经一脸笑容地转到“他”身边。
  “殿下,属下照您的要求,尽量维持庙内的正常作息,好让您能够完整地参观,您觉得还满意吧?”他讨好地看着尧殿下,期望从他口中得到赞赏。
  不料“尧殿下”嗤着鼻,赏了他一道钢铁般冷硬的眼神。“还差得远!”低沉沙嘎的声音里,可无半丝满意的意思。
  李璋吓了一跳,老脸差点垮下!“殿……殿下,那您……”乖乖!今天太子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尾没给他好脸色看,似乎专找他麻烦。铁护卫说殿下昨晚不小心染了风寒,该不会是因此他的性情才跟着转变吧?唉!他怎么这么倒楣?
  “我命令你,从现在起到回府之前,不准再开口说半句话,违着以抗令论,听清楚没有?”颇有趁机惩戒他的痛快。“尧殿下”一说完,便大步上前,看也不看身后正为他的命令错愕不已的李大人一眼。
  随在“他”身边,一向肃正的铁奔雷听了这道荒谬的命令也忍不住摇头。唇角扯出无奈的笑意。“弄鹰,别把他吓出病来。”
  尧殿下——不!正确地说是易容成祁尧天模样的曲弄鹰,毫无破绽地顶着他温和儒雅的外貌;可那双只属于她坦直、富冲劲的美丽眼睛,却骗不了熟人。
  “我只是觉得早该有人叫他安静点儿。”曲弄鹰刻意装出来的低沉声音,却明显地愉快极了。
  逛水龙王庙是李璋向祁尧天提议,而太子没考虑多久便同意;而他们自然也料到一向爱面子、唯恐没人知道当今殿下在此的李璋肯定会将大子殿下要进庙上香的消息大肆宣传,果然没错!祁尧天同意由曲弄鹰伪装代他到庙内兜一圈,却未料也给了她机会,趁身分之便小小修理了她早手痒想修理的李璋一下——还不算过分嘛!
  曲弄鹰尽量当他是隐形人。
  上完香,再仔细参观这座算得上精雕细琢的大庙,“尧殿下”与随从一行十数人这会儿被庙里住持迎到幽静美丽的后花园歇息,而此处自然已被下了禁足令。
  “嗯嗯,哼哼……”亲自为“太子殿下”倒上一杯芳香四溢的茶,李璋只能出他的怪音,而原音是——殿下,喝茶。曲弄鹰倒也不想让他太难堪,接下茶,她一颔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李大人!”
  仿佛被赐了大大恩惠,李璋大喜过望,大大吐了一口长气,笑了。“谢殿下!属下只是想问殿下辛不辛苦、累不累?要不要属下替您捶捶背,好舒活筋骨……”不改谄媚本性,他立刻要巴结上来。
  “站住!”曲弄鹰哪容他接近,一声喝令止住他:“你就站在哪里什么也别做。”她快怕了他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李璋又计上心来,坚决要讨到大子殿下的欢心。“属下想,今天陪着殿下的这些侍卫们也辛苦了,属下早已吩咐住持多煮了好些茶,不知道殿下您……”
  “请住持端上来吧!”意外于他这项为旁人设想的举动,曲弄鹰的表情稍霁。
  当所有人手中都能捧着一碗香茶解渴时,脸上的神情尽是心满意足。
  李璋远远在一旁看着众人,嘴角悄悄泛过一丝快不可察的笑。
  而在小亭上,曲弄鹰只留下铁奔雷,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的逼近。
  “一切平静,我想暂时还没有问题。”曲弄鹰环视下方的众人一眼,情绪仍不敢有半分松懈。
  “还是必须小心些,鹰,别低估敌人的力量……”铁奔雷一直没放下警戒心。
  “我明白。”喝了口茶,她陡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铁奔雷看着眼前是尧殿下的模样,却是货真价实女儿身的曲弄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叹气?
  “人为了希望有钱有势,必须拼命往上爬,可是为了达成这个希望,往往得付出许多代价!而就算这个希望达成了,后面还有更高的目标等着他,于是人们永远贪得无厌、永远不满足……我倒觉得,当个平凡老百姓才是一种幸福!”她突有所感——当上“太子殿下”,她才真实体验到,在上位者呼风唤雨,一句话就能将人捧上天堂、打落地狱的“权”,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出人头地”!就如同她师兄朱元季,就如同镇平王郭永……
  似在仔细思考她的话,铁奔雷沉默了半晌,终于轻声道:“有些事可以选择,可是有些事也只能面对,生而注定的身分亦是……”他一语双关,暗指殿下与她。
  敏锐地转出他话中似乎含有什么,曲弄鹰不由抬头看他。正待说话,却见他突地严冷下面孔,迅速拔剑出鞘飞步跳下凉亭。
  “怎么回事?!”他大喝。
  直觉有事发生,曲弄鹰也机警地立刻跳起!放眼一看,只见四周的侍卫正一个个倒下;而铁奔雷就是在见到一名侍卫晃了两下倒地,马上警觉不对劲地冲下,只他方奔到第一个侍卫身边,接二连三的事件仿佛受感染般的出现了。才一下子,园中十时数名侍卫已经七横八竖地倒了一地。
  “是你!”雷奔铁如塔山般伫立在那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园门前那个微笑的人影。
  一改之前极尽巴结的小官印象,此时的李璋卸去伪装,露出一副精明得意的表情。
  “你们绝对没想到是我吧?哈哈……”他一挥手,从园门外涌进了二、三十名持刀带剑,或农人、或小贩、或乞丐、或道僧的汉子,甚至庙中住持也在其中,他们自然全是他的人所改扮——他们一进来立刻将园子团团包围住。
  曲弄鹰已经和铁奔雷并肩站在一起,神色尽是讥诮。“你确实很会演戏,李璋,不过你不妨回头看看你身后会出现什么?”
  原本期望他们发现被包围会大惊失色的李璋,见他们镇定平常的模样,早感不安,此时再被“尧殿下”语出玄机的话紧张地回过头——
  铁奔雷一拍掌,只见园子的围墙上立刻出现一排手搭利弓对准他们的黑衣人,而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特卫,也一下子爬起来五、六名——他们是早得到警示,没喝下香茶的影子秘站组员。
  现在的情势急遽转变,李璋与手下成了被包围的笼中鸟。
  “你……你们怎么会知道……”从未想到事迹会败露的李璋,不可置信地瞪着“祁尧天”。
  “只有你把我们当笨蛋,李璋!”曲弄鹰回复她原来的声音,令李璋莫名所以地再张大了眼。“是你自以为聪明,透露太多讯息给我们,没想到反倒让我们怀疑起你……”
  他们早知道在李璋提议至水龙王庙参观庆典时,便肯定会有好戏出现。
  其实他们一直对李璋的身分起疑,从他在城外特意迎祁尧天等人回府,到起意邀他游庙,期间李璋的态度招待并无不妥;只是他曲意奉承的态度虽令人难以忍受,可却也成功地定住众人的注意力。直到曲弄鹰有一回终于对他的谄媚花样发狠,他们也才又重对李璋这个人仔细评审、调查;而他在有意无意间说出的消息更是破绽百出,让祁尧天对他疑心加大,于是为了试验他,才有了逛庙这场计划……
  总算认出了她的声音,李璋铁青着脸。“你不是太子殿下!”难怪他老觉得不对劲。
  抹掉脸上精致仔细的特殊妆剂,一张美丽无匹的脸蛋随之显现出来——正是曲弄鹰。“否则你以为谁有空理你这小人!哼!”她一向对他没好感。
  铁奔雷一步跨上前,盯着他,沉声道:“李璋,你欲加害殿下,罪证确凿,我劝你乖乖地束手就擒……”
  “休想!”李璋恼怒地大吼。
  一场混战在瞬间开启,两方人马展开对决。
  高踞在墙上的弓箭手在对方动手后立刻放箭射中了数名他们的人,但双方人马一接近,他们便只搭箭在手严阵以等,而另一组早待命中的黑衣人马上由园外涌进。
  李璋特别挑选出来的人,身手虽不弱,可黑衣人人数不多,却个个是影子秘站的菁英,所以李璋人多也讨不了好!而他最失算的一点就是——他不会武功。
  一直计算得好好的,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场面出现,李璋跟着手下左闪右躲,好几次差点被砍到,吓得他胆子快破了,而偏偏就有人专找他下手。
  长剑直挑开两名壮汉的刀,曲弄鹰向他们后面的李璋刺去——
  “李大人,怎么当起乌龟啦?”她还有余力开玩笑,一剑又格开扑上来的刀风,上前非捉到他不可。
  李璋连连退后,惊恐地盯着面前这一向看他不顺眼的煞星,直摇头。“你……你们快护我啊……”
  四周战况已经分明。李璋这一群手下几乎抵不住黑衣人的凌厉攻势,频频失手被擒,所以曲弄鹰只要专心对付保护李璋的这两名手下就行了。
  “我看你还是自己保护自己吧!”曲弄鹰嗤笑着,甩开那两只苍蝇,利剑将他逼向角落。就在她预备上前捉住他之际,李璋在手足无措之下大袖一挥──心生警觉却退身不及的曲弄鹰,被迎面一阵白粉洒了满头满脸,她忙不迭地要摒除开眼前的障碍,可在那一下,白粉微飘了些进眼睛里,一阵刺痛立刻狠狠扎向她的眼,泪水也止不住地直往下掉。
  一下子失去视力的曲弄鹰心神慌住,极力要挣开被泪水模糊和痛灼的眼,却忘了身边的危机——
  “鹰,小心!”铁奔雷的大吼突地震天地响起。
  曲弄鹰来不及反应他的警告,左胸口已经传出一阵刺疼!而这一阵刺疼,立刻在瞬息之间向全身扩散……
  重重地倒跪在地上,曲弄鹰被一波波猛烈侵袭向她的痛潮弄得几乎晕过去,而铁奔雷惊怒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该死的兔崽子!”
  曲弄鹰喘着气,一手还没摸上胸口的伤,就被人牢牢握住腕。
  “鹰,撑着点!听到没有?”大声命令手下将李璋和出手伤了她的人捆起来,铁奔雷焦急地对着几乎浑身浴血、生命力开始流失的曲弄鹰喊,而她左胸那个刺伤正是该死的元凶。
  痛楚已经超过了极限,麻痹了她所有的感觉,她好不容易将视线焦距对准眼前的人,意识却在此时开始黯沉……
  “铁大哥,我——”看着已经失去平日冷静的铁奔雷,她万分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想挤出一抹笑,黑暗却在下一霎将她攫去。
  李璋同一干手下终于全数落网,他们被押回府,关入地牢等候发落;而伤势沉重、昏迷不醒的曲弄鹰,也被铁奔雷用最快的速度带回。
  早接到曲弄鹰受伤消息的祁尧天,没料到她所受的伤如此之重。而在旁待命的黄老在见到曲弄鹰后,面色凝重,立刻动手为她施救。
  当曲弄鹰受创,命在旦夕的消息传出后,所有人莫不为她的状况担心焦急。终于擒住幕后主使者,他们该感到高兴;可在这一刻,一股又忿怒、又忧伤的气氛却感染开来——
  守在门外的庭园中,耿御风、莫留火注意着不时有女婢打开门,将染满血的水盆放在地上让下人端走,再把下人放在门口的洁净热水端进房里、关上门。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到她们端出来的不再是触目惊心的血水……
  而在此时,铁奔雷也将之前发生的事完完全全报告给祁尧天知晓。
  “……李璋在成为此处县官前还是一名落魄书生,偶然中得到镇平王爷身边一名亲信的帮助才有机会上京赴考,直到他当官后还和王府有联系;而我们查出来由镇平王府过来的王为,其实就是当时帮助李璋,一直和他有往来的那名亲信。王为来传递镇平王爷的口信,要李璋想尽办法在这里除掉殿下,并且答应在事成之后给给他高官厚爵、荣华富贵……”他也叙述了方才手下从李璋口中逼问出的内情。
  祁尧天的脸庞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平静肃穆,却透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而他的视线一直停驻在那扇关系着曲弄鹰生死的门扉上。
  “郭永很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而偏偏就有人相信他美丽的谎言。”他的语音里尽是冷酷。
  铁奔雷微叹口气,不由忆起曲弄鹰遇袭前,那番“平凡百姓才是福”的论调。
  祁尧天原本墨沉的眼睛蓦地一亮;而耿、莫两人在看见黄老终于出来后,也立刻跳起来向他冲去——
  “怎么样?怎么样?弄鹰没事吧?”还没到他面前,就迫不及侍先喊的是耿御风。
  “嘿!我先警告你,你要是没救活他,我就拆了你这庸医……”莫留火急得发飙,一把抓住老人家的衣领。
  “我已经处理好她的伤口,她暂时没事。”黄老疲累不堪地拍开他的手。他知道他们全是关心曲弄鹰,否则他哪容得了这些小子嚣张啊!
  “暂时没事?”耿御风听出不对劲。
  “幸而她中的那一剑距离心脏尚有一吋,否则根不就涯不到让我来救。我现在已经替她止住血、缝合好伤口,剩下的……就看我们的照料和她是否有战胜死神的毅力了!”黄老的语气并不乐观。
  祁尧天的心神一震,无法压抑胸口强大的牵引力,他猝地大跨步往她的房间步去——
  ☆        ☆        ☆
  这三日来,黄老穷尽毕生绝技,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总算稳住了曲弄鹰沉重的伤势和一直高烧不止的体温,所以现在众人等待的,就是她的清醒;而发生此事,也使得她掩藏至今的身分终于曝光……
  看祈尧天眉宇之间尽是黯郁,耿御风明白他的忧心,情绪也立刻往下跌。
  “殿下,曲兄……曲姑娘她吉人天相,黄老不是说她的伤势平稳下来了,这一两天自然就会清醒,您就别担心了!”耿御风皱皱鼻,还真有些不习惯她的新身分。
  祁尧天缓缓摇头,无言地要他退下。
  缓缓举杯就酌,祁尧天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同一个地方。终于——他起身步至那大床边,掀起纱帐,床上佳人的模样立刻毫下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浓密的睫毛掩去眸子昔时熤亮动人的光彩,俏鼻俏无声息似的逸取生命的气息,朱唇仅余一点嫣红——她的脸色太苍白了!可即使如此,卸去平常伪装,她这一张属于女子娇柔的绝色脸蛋,仍足以攫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祁尧天在床畔坐下,紧紧凝视着她宛如瓷娃娃美丽、但却渺无生气的脸蛋;下意识轻手替她拂开落在颊边的青丝,他的眼里变得深沉而温柔。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意识浮漾在晦暗半明的潮浪里,直到某种尖锐的痛感切进——仿佛在催促着她开始“感觉”……那愈来愈扩大的光亮和愈来愈真实的痛楚,终于逼使她回到现实。
  曲弄鹰醒了。
  一睁开眼睛,脑子还来不及涌上任何思绪,那股紧抓着她不放的灼痛立刻侵占住她;她不由又闭上眼,呻吟出声。
  “咦?小姐醒了吗?”突然地,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接在她的呻吟声后,迟疑地响起。
  曲弄鹰听得仔细,立刻又张开眼——一个陌生、甜美的小丫鬟,正出现在她面前。
  小丫鬟一看,果真床上的人已经醒来!她马上放下手边的药,俐落迅速地将床帷向两旁挂起。“太好了!小姐,你可终于醒了!小婢要赶紧通知殿下和大夫去!”好似遇上了天大喜事,小丫鬟匆匆忙地跑出去了。
  偏过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曲弄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一点力道。
  这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蹙眉。猛然地,身上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阵抽疼令她再度怔然,她将视线往下移,裹在薄被下的自己似乎并无差异;而当她意识到病源自左胸时,记忆——在电光火石间被挑起。
  “啊!”她抑不住低呼出声。
  她不是……她不是在水龙王庙里吗?怎么……咦?对了!后来李璋恶行暴露,他们开始打了起来……然后一阵漫天白粉,她——中剑受伤!
  曲弄鹰全想起来了!
  她竟然没死!
  咬着牙,重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仍动也动不了,除了头可以稍微转动外,她全身上下竟无一处能受她的意识控制。
  该死!她虚弱得像个鬼!
  曲弄鹰总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却又奇怪得说不上来……
  就在她努力不懈要让自己动一下,却扯得伤口更痛时,前面突然传来开门声。
  一个满头白发、看来形象普通的老人跟着原先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并且一下子就大跨步到曲弄鹰躺着的床前。
  “你早该醒了!小姑娘,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黄老满脸微笑地坐在床边的小椅上,立刻就为她把起脉。
  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曲弄鹰迅速溜了自己一眼,便立刻把视线定在他脸上。
  “你……你们已经知道……”她又惊、又恼、又不知所措。
  天哪!刚才她一醒来,那丫鬟就直喊她“小姐”,难怪她觉得有些刺耳,却又下知道哪里怪了!这下再被人称“小姑娘”,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已经知道什么?哦,你是说你是女娃儿的事?”似要捉弄她,黄老还故意装糊涂哩!
  曲弄鹰一眼就瞧出他的戏谑,红潮霎时满布娇颜……她这一受伤,小心翼翼掩饰的身分不曝光才怪!该死!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嗯,能醒来就代表没事了。幸好阎王不收你,否则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被一群人拆下来重组了……”啧!就说她会醒来嘛!天天面对那群对他虎视眈眈的兔崽子,他早厌烦了。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瞧他肯定地点了头,她不禁叹了口气。想到铁奔雷他们和……祁尧天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是有些头疼。
  “其实早知道、晚知道,到最后还不是都要知道!你总不可能隐瞒大家一辈子吧?”黄老可没说他几乎一眼就拆穿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而且也不赞成好好一个姑娘家,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的模样,那多不健康!
  “起码不是现在就知道。”问题是她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呵!原本威风凛凛的曲护卫,突然在他们面前变成一名娇弱怜质的曲姑娘……天!还不如让她继续昏睡算了!
  她的伤口又在痛了!
  黄老立刻要丫鬟喂曲弄鹰喝药。
  由他口中,曲弄鹰才知道在自己受伤昏迷了五天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关连镇平王密谋不轨,以及被贬为庶民的李璋,连同意图逃脱的王为都已被秘密看管着。至于李璋的一干妻妾、独子李居仁和仆众,则被遣出府,而新的县官才刚被殿下亲点上任……
  由于才刚自长久的昏迷中清醒,曲弄鹰的身子仍虚弱得很,耐不住长时间的交谈;没多久,她又倦累地昏睡过去。当她再度醒来,坐在她房里的人换成了——祁尧天。
  曲弄鹰一张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坐在圆桌前、专注看着手中册子的祁尧天。
  灿烂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明晃晃照进屋内;而坐在明亮处的他,也仿佛是一个发光体——一贯优雅从容的气态,蕴藏着永远攫人目光的威仪神采。微垂首,阴影在他俊挺的侧面形成,增添一分令人肃然的气息。
  曲弄鹰发现,跟在他身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看他。
  祁尧天是个好太子,未来想必也会是个好帝王。跟随在他身边愈久,曲弄鹰就愈深信这一点——即使他时而玩世不恭、惬意烂漫,可他缜密犀利的心思,与宽大包容的胸襟实非常人能及。她佩服他,却也时常惊慑于他洞悉人心思似的观察力;而她也很难不发现到自己对他不再寻常的心境……
  不由叹了口气,而待她陡然惊觉要闭气,也已来不及了。
  祁尧天翻书的动作突地一停,同时偏头,将视线投向床上。
  及时闭上眼睛,曲弄鹰却能奇异地感到那两道紧盯着她的灼烈眸光;而更令她紧张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缓直至床畔,然后停住。之后久久有一段时间未闻任何声响,空气中有股诡谲的气氛。
  还不想被他知道她其实已醒来,更赧于被他察觉她其实已偷看了他好一会儿的事,她只得开上眼,继续假装昏睡,不敢稍动半分,而她的心脏早紧揪成一团。
  直到许久,她才听到一声幽重的叹息吐出口,接着她感到床侧一阵轻轻震动……
  有人在床畔坐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
  曲弄鹰从没有这么紧张不安过……他就在离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撩扰人地尽悉侵袭入她的鼻间,而被他深深凝注的感觉,强烈得令她心惊胆跳……
  终于耐不住折磨地,她张开了眼。
  祁尧天那对黝深的黑瞳正静静地与她对视,而大受惊震的曲弄鹰并没有看出他眼中另一抹温柔。
  “你终于醒了!”他仿佛也松了口气。
  曲弄鹰眨眨眼,决定自行招供,老实承认:“其实……我已经醒来一会儿了。”
  祁尧天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那么方才的叹息声显然不是我的错觉。”
  要不是她现在还浑身虚弱得根本使不上一丝气力,她会让自己离他远远的,她真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像只无助、软弱的小羔羊。
  “殿下不是应该在忙着处理李璋的事?殿下在这里多久了?”曲弄鹰突然感到别扭,天!她终于忆起自己身分早已曝光的事……
  瞧出她苍白病容陡然出现的两抹嫣红,和力持镇定的神情显然为何,祁尧天的心霎时涌上一股怜惜的情潮。“稍早和新县官逡巡附近回来,黄老才跟我说你会清醒过来的事……看来你并没有遵守你的诺言。”末了,她的语锋一转为深沉。
  曲弄鹰因他突如其来的指责,一时瞠目不知以对。
  “之前你不是向我保证,绝不会议自己受到伤害?结果此行任务,你不但受伤,还差点送了命,你叫我以后如何再相信你的保证?”祁尧天的问话是犀利而令人感到无情的。
  他逼人的视线让曲弄鹰不安地垂下眼,当初确实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可是谁又能预料到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我没想到李璋那小人会使阴,所以才会着他的道。嗯……嘿,受伤了就受伤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为了证明她的话,她乐观地企图翻身而起,可她才轻轻动了一下,就被人制止。
  察觉她的意图,祁尧天已经伸出掌按在她肩上。“如果你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现在就别乱来。”
  不用他警告,才那么一下,曲弄鹰已经被伤口处传来的抽疼痛得倒吸一口气,惨白了脸。“嗯……”她闷哼了一声。
  她陡然作疼的表情自然全入祁尧天的眼,他的心跟着一紧。
  “你……你竟然……竟然……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屏住气息。
  “我们第一次在荒野见面时。”他没隐瞒。
  “什么?!”他的答案令曲弄鹰又惊又恼。“你怎么可能那时就发现了?”
  祁尧天暖和的视线与她相缠,“事实上你的乔装无懈可击,只是因为我有机会接近你,才隐约猜测出来你的身分,而且我当时也没想到我们那么快就又碰面了。”
  难怪!难怪她之前就有种似乎被他识破身分的直觉,却没料到他竟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曲弄鹰突然有股被戏弄的羞辱感。
  一咬牙,她的双颊涨得火红,因为忿怒。“既然我不是男人的事实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我当你的护卫?或者从头到尾,你根本就不知道绿石的下落。却故意以此戏耍我!”
  “你当真这么想?”瞬也不瞬地凝睨着她,祁尧天截住她的话。
  “难道你不是?”她霸气十足地回瞪他。
  祁尧天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要你当我的贴身护卫,除了是相信你的能力外,对你的好奇也是真的。我想知道依你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一直令我感到佩服。”
  赶紧制止自已被他的赞许挑起的得意情绪,曲弄鹰板着脸。“那么绿石呢?”
  “不假。”她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逃过他的眼,笑意扩散到他的嘴角。
  看着他舒泰自然的表情,某种说不出的茫然与疲惫忽地袭上来——曲弄鹰倏然闭嘴不语。
  “我已经把你当成如同御风他们一样优秀的护卫,尽管我知道你是个女子。如果我不是看重你,也不会把这次重大的任务交到你手上,可是现在竟让你身受重创……我倒宁愿我没那么信任你。”凝视着她坚强美丽的脸庞乍现无助,祁尧天心怜意动。
  身为一个必须时时以大局为重的人,他一向明白事前的详细计划比事后的弥补失策来得有用,所以他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错事,可如今,他却后悔了!
  他的话猛将她自无助中拉出。原本她就不是爱钻牛角尖之人,如今心思一放松,她反倒想通了。
  “你不是说我的伤口只要半个月就能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快恢复健康……”她粲然的笑里掩不住一丝赧意,“其实我该高兴你这么信任我。我想,我只是一时还不习惯不用再掩饰身分……”
  看着她,祁尧天那双黑眸因为爱恋和笑意而闪闪发亮。他蓦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经拨开落在她颈项上的发丝。
  “那么请你快快好起来吧!我正期待着一个恢复健康、恢复女儿身的曲护卫回来。”
  因着他细腻轻柔的触碰,她的心再度翻起波涛;回视他那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眼睛,她竟呆了!
  ☆        ☆        ☆
  经众人这些天来细心的照顾,而被限制在床上、已经不耐烦到直想杀人的曲弄鹰,总算等到大夫解除禁令,可以下床到门外透透气的这一天。
  曲弄鹰伤口的愈合情形十分良好,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强健,但是为了让自己好得更快,当她的伤不再剧烈地作疼时,她就会趁夜里没人看顾她时,自己溜下床每天偷偷地、一点一点地练习走路。于是她由第一次踏下床虚弱得根本站不住脚,到现在已经可以不靠椅子扶持走到门边……她对于自己这样的成绩感到骄傲。当然,这是她的秘密。
  一早,黄老来看过她,再开过药帖后,终于决定她可以出房舒舒气了,所以这会儿用过丫鬟端来的早膳,喝下一碗同样苦死人的汤药,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门了。
  “这是什么?”让丫鬟替她梳好发,用丝带松松地挽着。丫鬟巧手为她弄出她自下忘忧山以来,第一个姑娘的发髻后,曲弄鹰自铜镜中见她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鹅黄衫来,不由得好奇地问。
  小丫鬟噗嗤一笑,将它展了开来——是一套娇柔淡雅的衫裙。
  “小姐的衣服啊!”她边说着,边动作俐落熟巧地伺候曲弄鹰穿上。
  及时拉住丫鬟为她整装的手,曲弄鹰不能不问:“我怎么会有这件衣服?”
  丫鬟回答得理所当然:“小姐本来就该有这些衣服,有什么不对吗?”她反觉得她伺候的小姐可真奇怪。
  看来这丫鬟根本不会知道别的了。曲弄鹰微蹙眉,想了想,决定暂别追究衣服的来历,终于放手让她帮忙穿好这套别致的黄衫裙。
  从离家以来,曲弄鹰一向以男儿身示人,自然不曾再穿上女装,现在穿起曳地长裙,她竟有些别扭不自在!瞪着镜中娇态媚人的黄衫女子,她有些不敢相信,那竟是她自己!
  这些天来,铁奔雷他们只要逮到机会就会进来探望她,而面对她是女子的事实。铁奔雷表现得很平常;倒是耿御风、莫留火两人不改调侃本色,一搭一唱直把她这女扮男装的“曲护卫”消遣个够本,藉机吐吐被她骗这么人的怨气。虽然他们表面上是嬉闹,她却看得出来,他们其实是想尽办法要让她开朗起来。也由于此,对于这次受伤而让她暴露身分的事,她反倒有种因祸得福、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她从此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虽说她的身分算是公开了,可要在众人面前恢复女儿身、穿上女装,却还是头一遭。
  ☆        ☆        ☆
  平日不过两三步即已经轻松跨到的小园,今日却是足让她花费不少时间才到。而这一趟短短的路程,已耗去她所有心力。
  坐在池畔的大石上,曲弄鹰抚着心口直喘息。
  “小姐,你没事吧?”丫鬟早在房门外廊子那儿就想劝她别再继续走,无奈反激起她不服输的脾气,硬是撑着身子走到园子里来——喝!她真是服了小姐,却也不免担心她。
  她真的变成不折不扣的“弱女子”了!曲弄鹰让自己靠着柳树,不由自嘲。“我没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她抬眸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直言道:“我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你要忙别的事尽管去吧!”
  丫鬟还想留下,却被她再次挥退。
  支开丫髻,曲弄鹰感到自由多了。
  从小到大,她凡事一向自己动手,根本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更不习惯被人跟上跟下。说她没千金小姐的命也好,反正她就是庆幸自己不是“真小姐”,否则一定受不了束缚,三天两头逃家。
  望着眼前一池的荷叶点点、碧波荡漾,曲弄鹰不由想起远在忘忧山的爷爷和师父。她出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机会梢信回去,如果爷知道为了要找回绿石,她竟阴错阳差当起太子殿下的护卫,会有何反应?当初他和师父非要她下山找绿石不可,虽说绿石很重要,可放她独自闯荡,他们竟也放心?该不会一向神机妙算的师父已经替她算出她此行会多灾多难,所以才真要她下山“历练”?如果真是如此,不知道他有没有算到她这回差点小命不保的事?
  曲弄鹰摇摇头,不由伸手轻按伤口处,她的命是保住了,除了留下一道丑陋的刀疤。而她现在的处境也是一团乱,众人的行程、计划,因她的受伤而整个耽搁了,她的身分引发她能否继续当殿下贴身护卫的问题考验……
  其实当不当护卫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是——对祁尧天的承诺。
  既然他早知道她的身分,却仍以护卫为名交换绿石,他能对她的能力投以信任,那么她也该尽全力完成这个任务;就算不为约定好了,能护卫太子殿下的安全,能和一群人共同打击恶人,她做的不也是快意人心的大事!
  一股冲动沸腾了她的血脉,她一急着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身子状况,于是一阵头晕目眩猛地袭向她,才一站起,便虚软地往地面跌跤;而更糟糕的是——迎接她的是一片水泱泱的池塘!
  “小心!”警告声伴着一抹快速冲来的人影同时响起。
  曲弄鹰耳边听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无奈她实在力不从心!在那惊震声中,她妄想攀勾一旁的柳树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却在扑空之下仍直往水面栽。忍不住低呼出声要闭上眼——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她的手及时被捉住,而另一股力量也托住她的腰,同时阻住了她的坠势,并且迅速将她安全地抱回大石上。
  她被救了!
  曲弄鹰安稳地重坐在石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半俯身在她身前的祁尧天。
  “你没事吧?”幸而及时救下她,祁尧天一颗几乎要跃出胸口的心才重又平稳下来。而随在他身后的铁奔雷、耿御风,也看到方才惊险的一幕,见她没事,此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我……我没事!”不知怎么地,她的喉咙突地一阵难忍的哽咽,盯着靠得她如此近的祁尧天,那种说不出安全温暖的感觉猛地冲击她的心。
  祁尧天没将揽在她肩头的手放开,仔细巡视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庞,他的下颚绷紧。“我以为你该好好待在房里休息……”他注意到她终于换上一身女装,呈现出一番别于男儿身的美丽风情;只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她竟险些在他眼前出事的意外,这令他心有余悸!
  总算注意到他冷硬冻人的表情。眨了眨眼,曲弄鹰慌忙地要阻绝自己莫名氾滥的脆弱情潮,却反被他恼人的诘问逼得心头一酸,眼眶一阵刺痛,她赶紧垂下眼,不愿被他看见泪水。天!她不过是身体受了伤,怎么连她的心也跟着变得脆弱易感了?该死!
  “黄老已经准许我可以出来走走,殿下,我好像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刻意冷漠的声音显著反抗的火药味。
  没有人听不出来她语中的不快。
  祁尧天以某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凝住她的脸庞;而耿御风才张口想说什么,就已经被铁奔雷一把拉到园外。
  此处,除了流水冲刷过假石的淙淙声外,再没其它声响;而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诡谲。
  沉默的气流令曲弄鹰不舒服极了,可她不准备收回她的话。也拒绝抬眼看他;而方才泛在眼中的一颗热泪,却在此时承载不住重力地夺出眼眶。
  “鹰,你是一个好护卫,却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放心的好病人。”祁尧天蓦地叹息,同时一手移至她脸上,以指节温柔地揩去那颗晶莹的泪珠。
  被他的举动乍然触动心扉,曲弄鹰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悸,她迅速扬起睫毛来,直视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棵植物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让人喂着吃、喂着喝?”她的恼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动容于他真实、毫不掩藏的关怀。她却突起顽心故意曲解他的话。
  “我是希望你可以这么做,不过你若真能这样,就不叫曲弄鹰了,不是吗?”她眸中闪耀的精彩光芒,不由令他的嘴角弯出淡笑。
  曲弄鹰笑了,笑容璨烂了她的脸庞,更直接攫去祁尧天的视线。
  “没错,看来殿下可真了解我了!”
  她的笑声引得铁奔雷、耿御风两人重返园来,见殿下和曲弄鹰原本之间的紧张气氛转为和谐,他们也不由松下了心。
  第一次见曲弄鹰恢复女儿身的打扮,耿御风终于逮到机会、毫步吝惜他的称赞:“嘿,你变回女孩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敢说仙女下凡也没有你美……”他打量着眼前同样是那张“俊美”的脸庞,却明显多出一股柔媚气息的黄衫女子,几乎不敢相信她会是跟着他们一路跋山涉水、英勇过人的曲护卫!
  接受众人崭新、奇特的关注目光,原本羞赧的曲弄鹰倒也渐渐习惯。
  “哼哼!说不定仙女摔下凡也成了丑八怪,你敢说仙女一定美吗?你这不是在咒我?”狡黠一笑,她存心抬杠。
  绝少对女人发出赞美的耿御风,没想到一出言就被将了一军。他怔了怔,然后忍不住大笑了开:“你说的对、说的对!谁规定仙女一定是美的?不过说你是个世间少见的大美人,我们可是一致赞同!对不对,殿下?”他转向祁尧天。
  祁尧天回以戏谑的微笑:“这回你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称赞她是大美人,而不用怕被捉起来、摔出去了吧?”
  想起之前的事,所有人不觉莞尔。耿御风再度佩服地望向曲弄鹰。她回他一个皱皱鼻、不好意思的俏皮表情。
  说笑之间,曲弄鹰突然想到——
  “咦?留火呢?”
  “他已经先行离开,我有事情交给他处理……”回答她的是祁尧天。
  瞧三人神情蓦地严肃了下来,曲弄鹰也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曲弄鹰正想开口问,却见祁尧天突地弯了身,二话不说将她整个人自大石上抱起——她吓了一跳!
  “殿……殿下!”猝不及防之下,曲弄鹰又惊、又羞,直觉耍推开他跳下。
  祁尧天的臂弯宛如钢铁,没让她有机会挣脱,抱着她彷若无物地迈开大步向前,而铁、耿两人则略感惊奇地跟在后面。
  “你不适含在外面吹太久的风,我们先进去再说。”他的神情恬淡如风,毫不觉这举动有何异样。
  曲弄鹰脸颊发烫,心也不听使唤她乱跳。避开后面两人偷笑的表情,她慌促、别扭地把视线投向祁尧天:“我……我可以自己走,殿下,放……放我下来……”第一次这么贴近他男性的躯体,仿佛被火焚着般,她只想逃。
  他那对炯然的眼睛里亮着慑人心魂的光彩,温柔地凝睨她。“等你真正恢复健康,有了足够的力气再跟我争吧!”
  谁叫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反抗不成,只得闭嘴,乖乖地任人一路抱进屋。幸而这只是一小段的路程,沿途又没人,否则她可糗大了!
  回到屋里,铁奔雷就将正在整理房间、一脸惊讶的丫鬟请出去。祁尧天抱着曲弄鹰直步至床前,将她放在床上,这才撤开两人之间委实亲密的接触。
  “李璋欲加害我反失手被擒的事,郭永已经得到了消息;同时他多番失手,大约也已知道我这次出宫的真正目的。据我们潜在王府密探传来最新的报告,郭永已经暗中增加兵力,只待时机一到,就会毫不犹豫地举兵反叛……”之前的事仿佛只是一段小小的、不相关的插曲。祁尧天退后,隐去眼底翻涌的深切温情;再看她,只余一片坦荡、冷静的眸海,几句话就将话题导入正题。
  看他毫不在意的表现,曲弄鹰强压下心底深处那一抹——失望;不准自己胡思乱想,更强迫自己立刻将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殿下指的时机是……”她总算意识到一个不对劲。
  “东日国每年此时都会派特使前来我国,邀请我王族成员参加他们的国家庆典,而今年也不例外。现在王宫已经发出正式回应给特使,父王将会亲自前往东日国。”祁尧天语气平静。
  曲弄鹰马上察觉出了什么,她锁深了眉头。“这可是一个给镇平王反叛的时机。”她眨一眨眼,亮着灵黠的眸光看着他。“难道王是特意答应前往东日国?”
  祁尧天点头,赞赏地回视她。“你猜的没错!”他坐回椅子,耿御风随即倒上一杯茶到他面前。接过喝了一口,祁尧天没对她隐瞒整个计划——而这个计划已经酝酿好一段时间了。
  原来早在出宫前,王和尧殿下的一串连环策略便已将东日国的例行邀请包含在内。尧殿下的出宫使镇平王更加强对他的暗杀计划,而当他的计划失败了,一向沉不住气的他肯定会急切地寻找尽快成功的捷径。此时王决定出国的消息适时地传出,他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瞧曲弄鹰仍一脸迷惑,铁奔雷自动为她解除疑问:“王答应东日国的邀请是假不了的事,只不过那日出宫的不是王。”
  曲弄鹰总算明白了。
  “所以现在只等待那一日的到来……”她吁了口气,事情似乎快可以告一段落——“留火已经先押李璋回京,而我和御风明日也会起程。”祁尧天突然地接口说道。
  曲弄鹰盯住他气闲神定的表情,首先沉不住气,挑眉问:“还有铁大哥和我呢?”
  他们显然早就计划好了。
  “你的伤势还未完全复原,不适宜在路上颠簸,我要你继续留在这里养伤,黄老和奔雷也会留下来照顾你……”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排。祁尧天尽管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却又不得不顾虑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听到他的安排,她只觉心一沉。她明白他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宜上路;可……她不想被留下来,不想离开他。
  见她低首默然无语,祁尧天的嘴角浮上一个温柔的浅笑。“黄老说你复原状况很好,大约再几天就可以做些长时间的活动,到时你再同奔雷上来与我们会合啊!”
  曲弄鹰倏地抬头,看了铁奔雷一眼,再把视线调向祁尧天,美丽的脸庞凝聚令人动容的坚决。“我可以留下,但铁大哥必须跟你们走。”
  此言一出,众人都怔愣住了!
  即使曲弄鹰再渴望能和他们一道走、再渴望继续留在祁尧天身边,但理智却提醒她;她现在只会成为众人的负担,而她痛恨成为旁人的负担,她更明白一项事实。
  “铁大哥的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全而不是照顾我,我不赞成他留下来。”他会比她更需要铁奔雷,因为他比她重要得多了。
  闻言,祁尧天英俊的脸庞蓦地柔化了下来——从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了紧张与不安,他的心再度被牵动。
  “把你留下是情非得已的决定,而奔雷主要的责任就是尽快让你归队;至于我的安全,该安排、该注意的,他们不会漏掉一项。”他在间接解除她的担心。
  “可是——”她就是摆脱不掉心里某种不祥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
  耿御风终于忍不住咧了咧嘴。“别可是了!我看你‘可是’摆明了不信任我的能力足够保护殿下的安全,是不是?”他半开玩笑。
  曲弄鹰睨他。“你要我答是吗?”她抿唇,不快的情绪,化为一道锐芒赏给他。
  耿御风嘿笑着,毫不在意。“算了、算了!我说你呢,先让自己恢复健康要紧,殿下的事现在全交给我们烦恼就行,好吗?”
  似乎也由不得曲弄鹰了。
  第二天,祁尧天一行人整装起程,快马往京城方向奔驰;而在离开前,他留给曲弄鹰一段耐人寻味的话:“鹰,等这件事了了,我会依照约定将东西交给你。虽然从此你不再是我的护卫,可你还有别的……”
  不解地看着祁尧天,他却只是轻轻一笑,便转身上马离去;留给曲弄鹰的,是满腹的疑惑和诡异。
  瞧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曲弄鹰最后颓然叹了口气。
  “鹰,想赶上他们,就让自己快快好起来吧!”铁奔雷鼓励她。
  她从来就不是容易被打倒的人。迅速为自己振作了精神,她转头对铁奔雷灿然一笑。“铁大哥,相信我,我们不久后就可以上路了!”
  铁奔电对她倒是信心十足,要丫鬟扶着她往屋里走,边道:“我相信你,不过,你得先把该喝的药喝了。”
  ☆        ☆        ☆
  在黄老的妙手和曲弄鹰努力的练习下,她的恢复状况堪称神速,于是就在短短的三天内,她已经由原来的短距离散步,到现在可以挥拳、跑步的程度,除了还不适宜跟人打架,她甚至可以说已经完全复原了——连黄老、铁奔雷两人也为她的进展快速感到惊喜。
  “我不用再吃药了吧?”虽是问话,却含着无比坚决的声音,出自坐在栏杆上美绝无瑕、英气勃发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黄衫女子之口。
  “不用、不用!你现在的身子好得很。还吃药做啥?”老头子涎着表情,打从昨夜起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边团团转。清了清喉咙,他笑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嗯,嘿嘿……我说曲护卫、曲大小姐啊!你再多说些忘忧前辈的事嘛!你才说那么一点点怎么够呢?忘忧前辈可是找最尊敬、最崇拜的人,二十年前他突然退隐江湖、失去踪迹,天下从此少了一位活神医,我还以为前辈他已经……哈哈!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她的弟子……”
  黄衫女子——曲弄鹰也想不到昨夜无意中透露出她师父的名号,竟会让嗜医如命的黄老兴奋到现在。
  她知道师父以一身神医奇术救人无数,当时人几乎无不知晓“忘忧子”之名。只是在云游行医数十载后,厌烦了世俗庸扰,他才会选择隐居。没想到二十年来未再踏足江湖,只在兴之所来时,偶尔下山替小镇的人看看诊、抓抓药的师父,“忘忧子”的名号一提出来依然吓人哪!
  “也许我在骗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忘忧子。”被他缠着直追问师父的事,曲弄鹰不耐烦了,恨不得收回昨晚的话。
  黄老搓了搓手掌,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可亲的笑容。“我不过是想知道忘忧前辈的行踪,好向他请教请教些医理,好歹你也看在我们有缘的分上……”
  曲弄鹰猛地跳下栏杆,大步往铁奔雷来的方向走去,完全将后头的人抛下。
  “铁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她立刻接近铁奔雷急问。
  铁奔雷在她面前停下,点头,方形古铜色的脸庞有着满意的微笑。“一切顺利。他们现在抵达青松镇,沿途状况良好。我已经派人传消息给殿下,告诉他,我们明天可以起程了。”
  曲弄鹰总算笑了。
  “黄老,你也在这里?”猛看到她身后的人,铁奔雷惊讶!因为他一直想找他替曲弄鹰再诊一次,以确定没事。
  “在、在、在!”黄老心不在焉地对他点头,继续盯着曲弄鹰。“就算你不看在我们还算有缘,你好歹也看在我曾救了你一命的分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帮老人家完成心愿可是功德一件,你就这么狠心当真不帮我吗?”他锲而不舍。
  一旁的铁奔雷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
  眨眨眼,曲弄鹰实在不得不欣赏他的毅力了,况且……嘿!她师父又没说不准人去找他,而且就算让他知道地方,师父见不见他也是个问题。
  瞧黄老在听完曲弄鹰指点的一些地名后喜孜孜地离开,铁奔雷不由疑团满腹地看着她……
  “没事、没事,他不过是想找人!”回首看到铁奔雷奇怪的表情,曲弄鹰摇摇头,眼睛霎亮。“铁大哥,我们明天就可以赶去和他们会合了,是下是?”她已经厌倦了等待的日子,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她早已手痒了。
  得知他们安然无事继续朝京城前进,她稍松了口气……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镇平王的目标已经转向王宫,可没人能料到他对太子殿下的不利行动是否已停止。
  虽明知祁尧天身边明里暗地有不少高手随护,她仍然不能安心……
  对祁尧天的关心早超越了正常界限,曲弄鹰知道,一种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慢慢氾滥,莫名其妙的不舍和眷恋愈加箍紧她的心。一直以为,对他的守护全出于约定和责任,到现在她才蓦然明了——她竟也把心一点一点投进了。呵!她简直是自找苦吃嘛!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整整落后祁尧天他们三天,再加上曲弄鹰伤势方愈,铁奔雷不让她赶太久的路,所以他们要追上前方的人得更费时了。
  祁尧天他们要回京至少得半个月,而距炅帝出国还有近一个月的日子;只要不发生意外,他们要在计划时间内赶回宫绰绰有余。至于曲弄鹰能不能在他们回宫前追上去,只有尽力而为了——除非前面的人停下来等他们。
  一路上,铁奔雷不忘和各处的影子秘站保持联系,并获取祁尧天他们留下的讯息,知道他们一直在前方,而且一切顺利。
  一切似乎真的很顺利,却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致令接到消息的铁奔雷也错愕不已!
  “遭遇埋伏,殿下失踪!”短短几个字,却让人骇异惊寒。
  从他手中接过字笔,迅速看了一眼,曲弄鹰同样呆愣住!
  “怎么可能?!”静呆了一会儿,曲弄鹰首先叫了出来:“殿下他怎么可能突然失踪?!”
  震惊之后,铁奔雷立刻冷静下来。“先别慌,我们找此地的秘站问清楚再说。”
  没错,他们必须这么做。
  只是当他们由秘站得到的是同样的讯息时,两人真正感到事态严重了!
  “……昨天前一站火速传来殿下遇袭的消息,我们也派了一半以上的人赶到出事地点,却没有发现殿下他们的行踪。听前一站的组员说,他们是收到放出的讯息才匆匆赶到现场,可是当时现场除了打斗的痕迹外,就没别的……”此处秘站的负责人脸色沉重。
  “殿下直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铁奔雷的眉头也全蹙拢了。
  负责人摇头。
  曲弄鹰、铁奔雷两人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祁尧天最后出现的地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咬着牙,催促马儿尽速前进,曲弄鹰哪顾得眼前风沙漫天刺痛着脸?此刻她的心只悬在祁尧天身上——只差那么一天,她就可以赶上他们了!该死!若不是李璋害她受伤,拖延了她上路的时机,她又怎会在后面苦苦追赶,又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遇袭?该不会又是镇平王搞的鬼吧?殿下他们到底遇到什么样的攻击?为什么他们会全部失踪,连影子也探不到他们的消息?会不会他们已经被人擒住……
  焦躁像电极一样猛烈窜过她的身体,一股陌生的恐惧也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而脑海里浮现的景象更令她不寒而栗……她用力甩头,抑下荒谬的想法。
  不不不!他们怎么可能出事?祁尧天一向拥有逢凶化吉的力量,他是机智多谋的太子殿下呢!不会有事的!曲弄鹰不准自己再胡思乱想,强迫自己必须信任祁尧天……可,她仍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紧揪成一团。
  即使发生了这等大事,铁奔雷仍不许曲弄鹰赶得太快,但是在几次劝告无效之后,他也只好由着她去了——因为连他也为殿下无故失踪的事忧急如焚!
  ☆        ☆        ☆
  而待他们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到祁尧天出事的密林时,已经是一天后——
  曲弄鹰没想到自己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强恃气力才撑到这里,连马儿也未止蹄,她便急着往下跃,结果是——只见她稳不住坠势,直接摔在地上!
  铁奔雷大吃一惊,立刻下马奔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鹰!”他伸手要扶起她,连陪他们同来的两名影子侍卫也担心地看着她。
  曲弄鹰摇头,挥挥手喘着气,揉揉作痛的地方,干脆坐在地上稍作休息。
  “铁大哥,你先去查看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松懈下来,才发觉自己浑身竟无处不酸痛,骨头简直快被拆散了!没再逞强折磨自己,她只得催促铁奔雷行动。
  看了看她苍白颓靡的神色,不用她言明,铁奔雷已经强制她休息;而他则在两名影子组员的陪同下,四处查勘了起来。
  早之前已有秘站人员来仔细搜索过一遍,均无所获;而今他们再来,发现的东西也不会比之前的多,所以即使是细心如铁奔雷,似乎也难再找出什么来。费了半天工夫,根本毫无进展,连后来一起加入搜寻行列的曲弄鹰,也不得不放弃了。
  ☆        ☆        ☆
  “他们怎会无缘无故失踪?铁大哥,你想,殿下他们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曲弄鹰实在猜想不出来他们的遭遇,只好问阅历经验丰富的铁奔雷。
  没有住进秘站,此时他们正夜宿城里一间最具规模的客栈——这是铁奔雷的意思。
  在门口回头,看着一脸倦容困顿,却仍强撑精神的曲弄鹰,铁奔雷冷静稳重的表情微现一抹若有深意的笑。
  “也许……我们不必太担心!”再次叮咛她好好休息,他便回自己的房间。
  曲弄鹰盯着他转开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虽然从密林那儿探过后,他的态度一如平常,但她就是感觉不对,仿佛他正疑惑着某件事,也等待着某件事;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他却老是摇头不答。而方才他再说出那句“不必担心”的话,更加深她的疑心。
  难道……他在密林那儿果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曲弄鹰的心一亮,想到这可能,几乎迫不及侍要追上去问他,可猛然,她顿下脚步。不可能!如果铁大哥真发现了什么,一定会让她知道……
  甩开这荒谬的念头,她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倦惫加上连日累积的精神紧张,使得曲弄鹰身子一靠上舒服的床,就再也止不住千斤般压来的睡意侵袭,她几乎是立刻进入梦乡。
  天刚亮,曲弄鹰神清气爽地醒来,她张开眼睛,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怔了住!
  “嗯,醒了?!”那正俯身凝视着她的男人,仿佛完全不知他的突然出现够令担心他行踪的人吃足震撼,他对床上才醒来的佳人露齿一笑。
  曲弄鹰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蓦地,下意识一手抓住他脖子,手中传来的真实感似乎才让她相信眼前的事实,她喊出一声:“殿下!”
  这卓尔不群、面含灿烂笑容、显得神采迫人的男人,不正是曲弄鹰他们急切寻找的祁尧天?
  祁尧天毫不避讳,伸手将曲弄鹰扶坐起,两人面对着面,而他身上洁净独特的味道直接侵占她的嗅觉,同时使她的脑子乍地清醒。
  “看来你的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低低地吐出一句温柔的句子。
  被他的突然出现攫去了整个心神,曲弄鹰没细思到他语中的爱怜。明白事有蹊跷,只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难道你们出事的消息是假的?”握紧拳头,看见显然平安无事的祁尧天,如释重负的感觉竟使她有股想哭的冲动——她狠狠咬住下唇。
  “谁告诉你我们出事了?”凝眉,他盯着她因紧咬而泛白的唇。
  “一切迹象全都这样显示,所以我们才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来,可是现在你——”她眨眼,以阻止冲上眼眶的刺痛感。
  抬手轻柔抚顺她披垂的青丝长发,然后将手停在她细瘦的背上,他内敛神情,只余嘴角一抹似笑的弧形。
  “太子殿下已经丧命的消息会在近日内传遍天下,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一缕死不瞑目的鬼魂。”
  他着实亲密的举动才引得她背脊一阵不自主地颤栗,他的话却成功地令她怔愣得忘了刚醒来的羞赧。
  “什……什么?”她的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
  “太子殿下已经被人用天下最厉害的毒毒死了。”他的表情尽是认真,可他的手正暗施劲,一点一点将臂中的女子住自己怀中移。
  猛然明白他的语意,曲弄鹰突然大叫出声:“骗人!”忘了该和他保持距离,只想到反嗤他的“鬼话”。她两手贴上他的脸庞,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心安。“我摸得着你,你的体温是热的,你的心也还在跳……啊!”她继续将手按在他胸口,可蓦然间,一种极怪异的触感惊动了她——低头,瞧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整个贴靠进他的胸怀,莫名燥热霎时涌上她的颊,她忙不迭要推开他。
  可,围在她腰际的臂膀愈加箍紧。
  “你果真有锲而不拾的求证精神……”他轻松自在地搂着她,鼻子对着她的鼻子,眼睛对着她的眼睛,他温柔地微笑着,她则满脸的惊羞、慌恼。“太子殿下身亡是假,被一群杀手暗杀倒是真的。”没多描述当时激烈的战斗,他只淡淡提到关键。
  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虽不算长,曲弄鹰却不难了解到他这两句话的背后,其实已包含了多少的谲诡。她摇头,仍抗拒着他突如其来的抱搂。“殿下,请放开我!”她强自镇定,却克制不住胸口狂乱猛烈的心跳。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做?而更该死的,明知现实的残酷,她却天真地奢望这个安全温暖的胸膛真是属于她——天!她真疯了!
  不不!她得尽量远离他才行。
  “从我们离开县城,那批杀手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到了这里,我们才决定解决此事,最后运用了一点诡计,才使他们相信我中了他们的剧毒。我们只让一人“侥幸”逃脱,而那个人肯定会将他见到的事据实以报……”彷若未觉她的挣扎,他那带着笑的双眼眨了一两下,嘴角扯出一闪而逝的笑意,之后迅速敛回肃然的神色。
  挣脱不出他的制箍,曲弄鹰只好红着脸直瞪着他;而她的主动提及,令原本就想知道一切的她,转移开一些注意力。
  “你故意制造出事的假象,难道连秘站也不知道这消息?”联想到这点,她双手一紧,不自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忆起之前几乎担心他到食不下咽的地步,那种酸酸涩涩的刺痛,又蓦地扎上眼眶。
  凝视她迅速垂下的眸珠泛漫一层薄雾,祁尧天放开了她一些,缓缓地,他用指节轻柔地刷过她眼底的阴影。
  “消息愈少人知道愈好,我们知道你和奔雷听到这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尽速赶来,而且奔雷也看见了我在现场留下的暗号,我们只等着你们前来……”他语中的轻怜情意含着叹息。
  被他的温柔举动催动了泪水,曲弄鹰急忙眨动眼帘将它们赶落。“……原……原来铁大哥已经知道……”难怪他要她不必担心。
  用袖擦去她的泪,祁尧天低声道:“奔雷说你听到消息就半刻也不愿休息地一直要赶过来,你的伤刚好,不怕人担心吗?”
  “我……我没事!”抬起晶亮的眼,曲弄鹰试图与他柔情似水的力量相抗。这回,她毫不费力地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既然大家都没事,那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铁大哥、御风,他们是不是都在了?”她必须让自己分心。
  这回任她推开,祁尧天坐在床沿,笑看着她将自己退到无处可退的角落。
  “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没将她逼紧,祁尧天站了起来,视线乃未离开她。“原本我只是想进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没想到……却好像吓着了你……”他语含深意。
  他墨黑的深眸微隐灼热奇异的光焰,令曲弄鹰的心怦怦悸跳。回视着他,她恍惚失神了一刹!
  “……不该是这样!他是太子殿下,而我不过是……”她不觉轻喃出声。
  “太子殿下就没有喜欢人的权利吗?”祁尧天沉稳的声音突地响起,有力地截断她的自言自语。
  吓了一跳!显然被听到了——曲弄鹰又羞、又惊地直瞪着他温柔与刚毅并存的深刻俊颜。什……什么?他的意思究竟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在你眼中,难道我还只是个太子殿下而已?”他眉毛一挑。
  曲弄鹰被他逼人的视线一凝,身子开始悄悄往旁边移,不想面对他语句背后的真正含意,她只想逃。“当……当然!”
  她的举动一丝也没逃过他的眼。
  祁尧天双手环胸,气势自然底定,慑人的威仪立刻令她呼吸一窒、身子一僵!
  “叩、叩、叩!”一阵轻悄的敲门声陡地传来,及时打破了两人间沉默却又暧昧的气氛。
  如遇救星般,曲弄鹰一听到敲门声,想也未想,立即从另一旁迅速溜下床往门口跑。“我去开门!”
  祁尧天微微牵动唇角,眼睛追随着简直落荒而逃的女子,神情明显散朗了开,一抹笑意泛漾开来。
  “慢着!”
  曲弄鹰才摸到门把,即不得不暂停。她略紧张地转过头去面对他,却大感意外地只见他已步至她身后,并将一件外衫披在她身上。
  “穿上才不会着凉。”他平平静静地道。手离开她的肩,退后,坐回椅上。
  心窝一暖,曲弄鹰既感动、又觉不安。闷着一口气,不敢再看他,倏地转头将门打开。
  门开了,进来的是两人一禽——铁奔雷、耿御风,和鹰奴!
  不待诧然意外的曲弄鹰开口,伸着臂膀让那只苍鹰停歇的耿御风,已经又兴奋、又讶异地对她直呼嚷:“太好了!你已经醒了!你看这是不是你的鹰?方才我们看它在上空飞,一时有趣向它招手,没想到它竟然真的飞下来,而且还停在我的手上呢……”
  曲弄鹰哪不认得它!
  “鹰奴!”她一伸手过去,鹰奴立刻跃到她腕上。
  “它真的是你的鹰啊!”耿御风还想逗它,却见它再也不理他,一颗鸟头还半偏高哩!“哇!它可真会过河拆桥,找到主人就不理恩人!”瞧它一副睥睨人的高傲姿态,耿御风直想对它亮拳头。
  看出他的意图,曲弄鹰笑哼着:“如果不想被啄得满头包,我劝你就少动歪念头。”
  所有人都在看他,连鹰奴也将一双碧绿诡亮的眼投向他——耿御风尴尬地“嘿嘿”干笑两声。“我不过想跟它玩玩嘛!不玩就算了……”
  曲弄鹰将注意力转向鹰奴。
  “鹰奴好像已经失踪很久了……”说话的是祁尧天。
  曲弄鹰再次面对他,显得镇定多了,她对着鹰蹙眉。“因为以前师兄身上有绿石,所以它才一直跟着师兄;可后来师兄说将绿石献给镇平王,鹰奴也失去踪影……我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祁尧天三人的表情立显古怪。
  鹰奴低鸣一声,仿佛想向她表达什么。一拍翅,它突地离开曲弄鹰的手腕往门外旋去。
  曲弄鹰一怔,也立即跟着它跑到外面。仰头搜寻,却见鹰奴已经收翅停在庭院的树梢上,眼眸半合,状似休憩。
  猜不透它的行径,曲弄鹰只好继续看着它,但又怕它突然飞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难怪它会在这里。”祁尧天的低沉嗓音蓦地出现在她身后。
  听出他语带玄机,曲弄鹰马上转身——祁尧天颀长俊挺的身影立在门口,而他的神情深意中带着肃穆;连他身侧的铁奔雷和耿御风两人亦不见轻玩。
  曲弄鹰陡然有种心惊胆跳的不好预感。“你怎么能知道鹰奴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没让疑问梗在心里。
  抬眸看了鹰奴一眼,祁尧天再将视线直投向她,他没对她隐瞒。“事实上,绿石现在已经在我身上。”
  曲弄鹰惊讶地看着他从身上取出某样东西,然后摊开在掌上——是一块莹绿美丽的小石子!
  她忍不住向他冲去,停在他身前,低头看清了在他手中的小东西——正是她追寻已久的绿石。她下意识地伸手向它,未及一半却又猛地缩回手。
  “原来绿石一直在你手上!”曲弄鹰吐出一口长气。
  “不,你错了。”祁尧天出人意料地否认:“它直到昨晚才在我手上。”他突然执起曲弄鹰的手,然后将绿石放在她掌心。
  曲弄鹰错愕地看着此刻正静静躺在她左手掌上的绿石,终于将眸光移到祁尧天脸上。“殿下,你——”她迟疑着。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绿石?我现在把它还给你。”他悠然一笑。
  绿石玄奇如常,一抹温暖的热度正由它缓缓泛漾出来;才一会儿,她的手心已经在发热,而这股温暖也慢慢浸透向她的整个臂膀。若她将绿石贴在心口,肯定不用怕寒风袭身了!
  “你……现在就要将它还给我?难道你不怕我现在就离开?”她深怀某种期待地试探。
  “你不会…”他直视进她美丽无双的眼,悟然微笑:“就算现在让你拿回了绿石,你也会等这次行动结束才离开,不是吗?”
  他简直将她看透了!
  一眨眼,曲弄鹰突忆起之前的疑惑:“你说绿石昨晚才在你手中,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铁奔雷。他的神色冷肃、语气森严:“攻击殿下的那一批人中,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上藏着它,你的绿石就是无意间从他身上搜出的。”
  “绿石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刺客的身上?”曲弄鹰更不解了。
  “那名刺客……你不陌生……”祁尧天话中微有叹息。
  她环视三人严肃的面庞,一股冷冽寒气莫名由脚底直窜上,某种不可能的臆测在脑中闪过——镇平王府、不是陌生人……绿石……
  “不可能!”曲弄鹰猛地惊喊出声,连她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几乎凝屏着气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说的不可能是他……”
  “事实上,你要的绿石一直就在他身上。”祁尧天伸手握住她的肩,藉以缓和她的情绪。“早在你闯进宫,要我帮你找可能被献进宫的绿石时,我就怀疑东西其实还在他手中。要知道镇平王有没有献绿石进宫很容易,登记进献录的资料近期没有他的名;而事实上,早有谋反心的镇平王当时也已月余不曾进宫,更别提他有心思进献什么异宝讨我父王欢喜了!我派奔雷负责追查你师兄的状况,我们不曾怀疑绿石曾离开过他的事。昨天,御风审问出袭击我们的七名杀手,包括一名被特意放走的杀手全来自镇平王府;而昨夜,奔雷认出了你师兄朱元季竟也在其中,绿石确实一直在他身上。”
  曲弄鹰怔愣了良久……
  绿石在师兄身上并不是十分令她意外的结果,她惊骇又不可置信的是——他竟是要行刺太子殿下的杀手之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不!铁大哥一定是认错人了!那个人绝对不是师兄……师兄就算再怎么贪求,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惊觉是紧握的绿石扎的——她心惊了!
  “带我去看看他!殿下,我要去看看他!”她再顾不得礼数地扯住祁尧天的衣服,急切地直想去证实他们的错误。
  ☆        ☆        ☆
  一会儿后,曲弄鹰置身另一间客房里。
  祁尧天他们早包下客栈整个隐密后园,而七名刺客则分别囚在两间客房里,由侍卫严密看管着。现在一名杀手被单独带到这间房——曲弄鹰瞪眼看着正被人拖进来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蓬头垢面、全身多处刀剑伤痕令人怵目惊心,看得出他已经饱受折磨和惊吓。
  “师兄!”曲弄鹰几乎不敢相信这男人就是她的师兄朱元季!可她并没有看错,她低呼,奔上前抓住他。
  生怕他会突然大发凶性,押在朱元季两边的手下赶紧抓牢他;而铁奔雷、耿御风也自然地跟上她,以防万一。
  原本一脸悸怕、两眼无神的朱元季一听到似曾相识的叫唤,不禁眨了眨眼,然后回复些许意识,定神看向面前对着他咬牙切齿的貌美女子。
  “小……小师妹?”他低喃。一定是他眼花了,曲弄鹰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曲弄鹰恨不得狠狠摇醒他。看着他一身的狼狈,一层悲哀和荒谬的情绪沉重地压上她。“师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滔天大祸?”她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话。
  焦距再度集中在她脸上,朱元季的眼睛渐渐亮了。他张大眼,终于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真是曲弄鹰。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把视线慢慢转向她四周的人,而当他看清在她身后那名英挺的男人是谁时,不由自主地喘起了大气。
  即使成天幻想着钱财能从天而降,本性还算不恶的朱元季却从未想过要杀人,更没想过要以杀人来换取财富;可没想到,镇平王爷似乎摸透了朱元季的弱点,在赏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使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后,朱元季终于答应替他杀人。于是他在王爷的安排下来到这里。镇平王爷似乎是利用他身手实在普通不致令某些人起疑,或者是无意中看到他吹管箭、射飞鸟的高技,所以他被赋予以吹射毒针的方式下手……
  朱元季的任务只是被告知目标,然后下手,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而为了得到王爷允诺事成之后,让他继续拥有荣华富贵,即使他先前所有的那一点良心也被泯灭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行刺的对象竟然就是当今太子殿下!失手被抓后他才知道这个事实,而他发现真相却为时已晚……谋杀太子殿下,天!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曲弄鹰蓦地放开朱元季,转向握有生死大权的祁尧天。
  “殿下,依律……你们都怎么处置……刺客?”她的声音有点颤摇。
  就算他再怎么不该,他总还是她的师兄,她无法坐视不理,更不能见死不救……该死!她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强硬将他带回忘忧山,否则今天也不会出这种事!
  祁尧天一挥手,两名手下便将一脸惊惶失措的朱元季带出去,曲弄鹰想追上去,却被耿御风拦阻。
  “鹰,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行刺殿下的下场只有一途……”连一向豪气爽快、乐天达观的耿御风遇上这种事,也不能不冷硬下心来。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曲弄鹰早已心乱如麻,耿御风的话令她更加焦慌。
  “不!他不能死!他是我师兄!”她屏着呼吸,眼睛望向祁尧天。“殿下,我不相信师兄会做出这种里,我想……他一定是迫于无奈……一定是镇平王胁迫他!殿下,我请求你网开一面……”
  凝视着她焦灼、透着不安的苍白面容,祁尧天深不可测的黑瞳迅速掩过一丝怜惜的光芒;可一瞬间,又复归平静。
  “你的意思是——连同其余六人我都得放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似的,可一种犀利的威严却从他的眉眼神情中散发出来。
  明白自己的要求是过分了点,可她不能不为他的生存做努力。“我……我知道我的请求太过无理,我只希望殿下能再调查清楚,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也许我说的是事实……”她紧张地看着他。
  “所有人在昨天已经供出一切,其中也包括朱元季。”耿御风将他的供词简述一遍,而他的话也间接粉碎了曲弄鹰的臆测和能救他的一线生机。
  她呆住了!
  该死!师兄竟然这么做!而更该死的,则是镇平王郭永!师兄再怎么不成材,为了成为有钱有势的人而逃家,可谁也不能说他怀抱梦想有错。他只是错在不该心存一夜致富的妄想,以至于被有心人利用,走上歧途;他只是错在不该选错了主人、用错了方法……
  曲弄鹰不怪他欺骗了她绿石的事,只怪他欺骗了自己去做这种违背良知的事。为了钱财去谋害人,即使他要杀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可这还不是一样是天理难容的行为?
  天!她该怎么办?于情于理她都无法见死不救,可她心里却也十分明白──想救他,根本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        ☆        ☆
  盘坐在树下,长剑置于腿上,曲弄鹰看着前方祁尧天傲立挺拔的背影,心头不由泛起某种苦涩…
  这五日来,尧殿下已死的消息早传遍天下,他们现在正积极地赶回宫;而数名侍卫则押着包括她师兄在内的七名刺客早一步走——怕她再做傻事吗?
  曲弄鹰苦笑。
  她并非无理性之人,只是碰上这种情理交战的事,她就是无法舍去“情”的包袱;所以这几日下来,她一切的方法都用上了,偏就是改变不了他们的心意;甚至她计划不顾一切地偷偷放走师兄,却总被祁尧天识破。她明白她的举动令所有人为难了,可是……
  猛回神,曲弄鹰发现祁尧天已蹲身在她面前,让人心跳加速的英俊脸庞有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
  “你在想什么?”他深黑的眸,又锐利、又温和地与她对视相缠。
  偏头看了四周一眼,只见不知何时,包括铁奔雷、耿御风在内的十数名侍卫,有人牵着马儿入溪刷洗、有人难得轻松地在水里抓鱼,曲弄鹰却发现,他们好似都很有默契地,每个人都离她和祁尧天一段只足够适时防卫的距离……
  做啥?当她是瘟疫吗?这些人最近都有些不对劲,看她的眼光总有股说不出的诡异,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有种不着痕迹的转变……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回首,对祁尧天蹙眉而视。“殿下为什么要在乎我在想什么?”她突然感到烦躁起来。“就算我快乐、就算我悲伤,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殿下为什么要费心理会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她脱口而出。
  他有能力影响她的心绪、撩乱她的心思!她没有笨到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傻事——喜欢上未来的帝王,这不傻吗?可即使她努力不让自己愈陷愈深,却徒劳无功。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何时不知不觉地沦陷,她却十分明白一点——喜欢上一个万万不能喜欢的人,肯定不会是件好事。
  她永远追不上天,云和泥也不会碰在一起——真是该死的真理!
  祁尧天眸中的刚气融化了,唇边乍现一抹微笑。他气定神闲,凝注着她微愠的脸蛋。“你一定不知道,你的表情一向藏不住心里想的。当你高兴时,你的眼睛不会悲伤;当你生气时,你的眼睛不会快乐,你的眼睛毫不隐瞒地泄露了你的情绪……而我,在乎你的快乐和悲伤。鹰,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件事吗?”他眨眼,突然伸掌扣住她的腕。
  微惊,心脏止不住悸跳!曲弄鹰下意识要挣开手,却被他愈握愈牢。她摇着头,无端地脸颊发烫……天!他……他不可能这么注意她!
  “殿……殿下!有人在看着,请你……”为她的大胆举动,她差点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真傻!”祁尧天叹息地低语。
  “什么?”她的脑筋还有些转不过来。
  “相不相信你有能力吸引我全部的注意?”他把玩着她细致的手腕。
  她呆住!
  “相不相信我喜欢你?”低首,他轻吻她的腕。
  “啊?!”她被震得更呆了。
  他蓦地期声大笑……而他的笑声惊醒了曲弄鹰,也令得众人忍不住将原本趋避的视线投向两人。
  意识到四周的眼光,曲弄鹰不由得满脸羞红,慌不迭用力将被他握住的手抽出,然后一下跳了起来,后退好几大步。
  “殿下?!”她不可置信地惊呼。“天啊!她……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他怎么可能……
  缓缓站起身与她相对,祁尧天敛回大笑,而嘴角仍余一抹愉快的笑意。“怎么?我不能有喜欢的对象吗?”
  努力要抑平如擂鼓般狂响的心跳,曲弄鹰闻言不由又退了一步。“当然能!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有。而我……不过是小小一介平凡山野女子,殿下就算有喜欢的姑娘,也不可能是我。”一与他灼热的目光相遇,她发现要清晰地思考,似乎是件难事。
  “我认识的曲弄鹰,虽然冲动、没耐心,却勇气十足、正义凛然。虽为女儿身,却直比英豪,她独特而吸引人,唯有你说她平凡……而且身为曲相爷之后,你如此说,无异是辱没他老人家了!”他轻扬眉,深眸隐过异芒,突然丢下爆炸性的一句。
  心神一震,曲弄鹰又惊、又骇地瞠大眼:“你怎么知道我爷他——”她猛地住口的原因,缘自于祁尧天着实灿然而狡黠的笑容,她脑中倏地闪过一道思绪……
  “看来我猜对了!”
  果然中了他的计——曲弄鹰又恼、又心服,
  “……我爷退隐已二十年,没想到竟还有人记得他!”曲弄鹰终于坦然承认。而对于能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反倒暗松口气。
  仿佛瞧出她的心思,祁尧天却不急于点破。
  “曲相爷辅佐过我三代帝王,不知为我朝立了多少大功劳。据我父王形容,曲相爷生性真直、正义凛然,乃朝廷良相。虽然当时他厌倦世俗,辞官求去归隐山林,可我父王一直没忘记他,甚至数次派人寻访他的行踪,想再向他请益,却从未实现,于是我们都认为曲相爷或许已经不在世上……”
  曲弄鹰仍心存怀疑:“我从未提过我爷爷,为什么你会猜到?”
  “因为绿石的关系,而你正巧又姓曲,我们再推算你爷爷的年纪,大概也相差不远了。”他解答。
  “……原来是因为绿石!”原来是它泄露了她的身分。
  “绿石也称‘鹰眼石’,当时我父王将一颗赠给曲相爷,其实你们都不知道的是——绿石其实是一对,现在一颗已在你身上,而另一颗则一直在宫里。”祁尧天静静地说着。他没告诉她,另一颗绿石的主人正是他。
  曲弄鹰惊异不已,忍不住从身上取出绿石,仔细盯着它看。“原来在宫里还有一颗绿石……”她抬头望向祁尧天,耐不住疑问:“它们是不是一模一样?”
  祁尧天点头。“所以在看到绿石前我只是怀疑,一得到它,我就更加确定你的身分……”
  真相大白了!
  祁尧天上前,抬手轻轻拈起风吹下无意落在她发上的花絮。曲弄鹰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温柔的举动挑动心弦,直盯着他,怔然!
  “鹰,你特殊、引人注目,你扮男装英气风发而不让须眉,你回复女儿身仍是生气勃勃并且凊逸绝俗。如果你只是个平凡女子,我们根本就不会相遇,我也不会选上你,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他的手握住垂落在她胸前的一束青丝,锋利却又灼热的光焰透过眸,燃进她的心。
  曲弄鹰迷惑了……
  微风缓缓吹过,摇曳枝叶,交织出一阵淅淅沙沙的响声。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赶路了?”猛地回过神,她半是提醒、半是想逃。
  仿佛察觉她的意图,祁尧天悠闲也似的,双手交叠胸前,阻挡她的去路,炯炯黑眸再度锁上她。
  “暂不急。”他牵牵唇角,似笑非笑。
  曲弄鹰骤感心跳促乱,而她也意识到四周众人故意若无其事散到较远处的行动——真是……该死!好像她的身分不再是护卫,而是属于他的猎物。
  一阵恼意挟着之前的闷气猛地宣泄而出——曲弄鹰突兀地转身,握紧拳头,狠狠朝坚硬的树身捶下。
  “碰!”一大声响捶落,可想而知那股惊人的力道。而在她第二拳要再击出时,却发现一只大掌突然横伸过来,贴在树身上——她一惊,硬生生地卸回拳势,堪堪在那只大掌上停住,才免去击伤它的危险。
  “你——”她呆愕地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企图以掌挡她拳力的男人,而在一刹间,不可思议的情潮竟无法受控制地翻涌上心。
  以大掌包覆住她的手,祁尧天将它展在她的掌心。看见在她指节上已经沁出血痕的瘀伤,他的神情条地绷紧。“你竟然这么伤害自己!”他的声音从齿缝里低低迸出。
  曲弄鹰看见自己淌着血伤的手,仿佛带着丑陋的罪恶,她忙乱地抽回手,可下一瞬又立刻被揪回——祁尧天已经取出帕子开始处理她的伤。
  因为曲弄鹰突来一记重捶的声音,引起众人的关注,所以大家都看到了殿下正在为她敷伤的一幕。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再度转过身,统统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
  即使他的表情阴沉,可手下的动作却轻柔之极。
  “殿下,别再这么对我。”曲弄鹰低喃,她怕心底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愫……
  用帕子将她的伤处扎好,听清楚她的低语。祁尧天将她受伤的手执在掌上,并温柔地以另一掌覆盖;然后,他没让她再退缩地直视她黯然的眸。
  “我知道该怎么对你,只有你不知道该怎么对我。所有人都看见了事实,就只有你还在怀疑。”他低叹一口气,直想摇醒她固执的脑袋。“鹰,我不能卸去我的身分和责任,更无法改变它,可是我不以为身分会阻隔我爱人的心,为什么我不能爱我想爱的人?为什么我爱的人不能是——你。”
  听他最后那一句,曲弄鹰不由自主屏住气息,心跳再次促急……天!他爱她?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说出爱她的话?
  又惊又怯、又喜又羞……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涨到最高点,同时在她的胃里翻搅不已。
  为什么她不能爱他——因为他是太子殿下;为什么他不能爱她——因为她只是个平凡女子。她爱他,甚至愿为保护他而付出生命,是她早抵赖不过的事实;而……他爱她?!
  凝视着她惊疑不定的表情,祁尧天肃然的脸庞不由飘过一抹几乎难以觉察的微笑……对于这遇到追敌护卫的事冲得比任何人快、遇到这种纤细的感情事也逃得比任何人快的小女子,他早知道非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耐心不可。
  “说我霸权也好、专制也行,既然我已经爱上你,就不打算放开你,希望你明白这一点,鹰。”他浅笑的轻淡语气中,却带着坚定宣誓的意味。
  曲弄鹰反被他的霸道激扬起了反抗心。
  “我不要明白!我为什么要明白?就算你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强制我留下,只要我想离开,随时都能走!”
  “我会不惜动用一切方法阻止你离开我身边。”祁尧天英俊的面庞迅速掠过一抹爱怜,他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经蕴出锐利。“别怀疑我的话,鹰,你应该知道,既然我已经决定不放开你,我就绝对有办法令你走不了。”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些。曲弄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话无论多么柔和,都有着无上权威——可她并不轻易撤防。
  她一咬牙。“你威胁我!”
  “不,我爱你。”他的声音低柔如清风。
  他会让这只鹰心甘情愿在他的天空飞……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终于回到京城。
  当尧殿下一群人风尘仆仆地在王要出访东日国前赶回宫后,面对的自然是所有不知情者的惊喜和讶异。原本关于太子殿下已遇害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于是整个王宫突然陷入喜悦的浪潮里。
  而当镇平王正打着太子已死,只要趁帝王出国,发兵攻陷王宫即可夺位为王的如意算盘之际;没想到被镇平王手下确定根本没有生存机会的祁尧天竟“死而复活”,而且还以势如破竹的行动,亲自领兵指挥,在郭永叛动谋反前一举将他擒住,当场消弭了一场可能引爆的战争,也结束了多年来威胁王室安危的潜在危机。
  镇平王郭永图谋叛乱,一切罪证确凿,迅速被定罪论斩;而至于所有与他有关的人,也被一一依法处置。其中,包括了为求财富竟铤而走险听从郭永之命,意图暗杀太子殿下的朱元季……
  当祁尧天回宫,身边除了三名贴身护卫,还多了一名绝美英气的女子出现时,所有人莫不对这女子感到高度好奇。而当答案揭晓,她即是恢复女装的“曲护卫”时,没有人不惊讶得膛目结舌的。曲护卫原是女扮男装,英勇保护殿下的传奇事件早在宫内广为流传,只是在这之前,还少有人见过换掉男装的曲护卫。如今,曲弄鹰不但已换回女装,还继续随着尧殿下到处走,这之间到底有啥戏剧性的发展,实在令人玩味!所以这些天下来,每回只要尧殿下出现,身边除了雷风火三名护卫,照例跟着一名英风飒然的美丽女子时,人们也已从惊奇变为习惯了。
  ☆        ☆        ☆
  半垂首,静默地长跪在冷硬的地面,黄衫美绝的女子自始至终维持着不言不动的姿势,跪在帝王的寝宫门前——她已经不吃不喝跪在这里半天,可怜却又坚毅的举动,连守门的侍卫看了也不忍。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太子殿下身边的“曲护卫”。恢复女儿身的她是近日宫中的新奇话题,连他们也对她以女子之身,竟一路护送殿下回宫的能力佩服不已。
  曲弄鹰无法眼睁睁看着师兄朱元季被处死。
  她知道,暗杀殿下之罪何等重大,而师兄竟为财莽撞到犯下这种大错。他该死,可是她不能让他死!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替他求情……可她既非达官显贵,也无大功大劳,以她的身分凭什么赦求师兄免除死罪?也只有在这时,她才体悟到当小老百姓的悲哀。
  祁尧天……不!她不能去求他,那只会更加深她卑微的心结。
  打从那日他大胆狂妄地告示后,她的生活便莫名其妙地在转变。在人面前,他并不避讳对她的特别。他的眼神、他的微笑,毫不掩藏地追随着她……而她爱他又如何?除了两人原有的差距,因为师兄的事,她愈无法面对他,更别说再在他面前替师兄求情。
  镇平王的事总算安然告一段落,与祁尧天当初的协定也算结束了,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只要师兄的事一有着落,她就离开……
  抬头看着眼前依然紧闭的宫门,曲弄鹰全身麻痛,又累又渴,可沸腾在血液里倔强、不服输的因子,却仍支持着她。
  王不肯见她,她就跪到他肯见为止。
  日西斜,晚风乍凉。
  炅帝的寝宫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宣曲弄鹰觐见!”一名侍官出来宣示。
  曲弄鹰大喜,精神为之一振!忙要起身,却忘了自己跪在这里半天,早已手软脚麻、浑身无力。脚才动了一下,便不自主跌回地面。所幸侍官连忙派了两名侍女搀住她,才使她免于暂不良于行的窘境。
  曲弄鹰被侍女扶着一路走进宫门,来到花园中,只见尊贵威严的帝王正与母仪天下的皇后一同于圆亭上品茗赏景,气氛悠闲轻松。
  恭敬地参见过两人,曲弄鹰被赐坐一旁。
  在宫里,曲弄鹰虽有多次与两人见面的机会,但单独与他们会面算是第一次——她的心忐忑着。
  “你的个性跟脾气,果真和曲老一个模样!”炅帝开口。
  曲弄鹰没想到帝王会提起她爷,一时倒有些慌张不知所措。“皇上!”
  “曲老当时在朝,可以为了一件利民案与本王坚持上十天半个月,现在你用这招来替人求情,你们爷孙俩倒真是一样,为达目的可以不屈不挠到底。”炅帝的嘴角忍不住逸出微笑,柔化了他刚严的面部表情;而乍看之下,也仿佛叠着祁尧天的影子。
  曲弄鹰微怔,回过神,暗嗤自己的错觉。
  “民女只是无法眼看亲人因一时的贪念而被处死,民女知道谋害殿下之罪罪无可赦,可他只是被镇平王唆使,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民女只求王给师兄朱元季一次改过的机会……”她立刻又跪在地面。
  蓦地,一双温润的手将她扶起——皇后温柔娴慈的声音带着笑:“别又跪了,你在门外跪了半天还不够吗?”若非她不忍再看下去,王还没打算中止对她的试炼呢!
  曲弄鹰呆愣地看着眼前慈祥如母的皇后。
  “其实王已慎重考虑过许多件类似他的情况,祸首乃郭永,像是这般不知情被利用、在事后肯认罪者,王会决定给他和其他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曲弄鹰不由惊喜交集。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对这天外飞来的喜讯,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你该谢谢的人还有殿下。”皇后仍牵着曲弄鹰的手,突然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
  曲弄鹰一怔!盯着皇后温柔却若有深意的神情,她的心猛地一跳,敛住了笑,迟疑着:“殿下他……”
  “事实上,王会考虑此事,是天儿早就建议的。在平定郭永的叛动之前,他就已经设想到了。”皇后美丽的眼睛眨了两下,其中似乎闪过一道淘气的光芒。“鹰儿,你跟在殿下身边也一段时间了,我想你应该曾听他提起过他终于决定立妃之事吧……”
  炅帝迅速瞥了她一眼,眸中多含笑意。
  曲弄鹰蹙眉,诧愣住!“立……立妃?!”明白了意思,她的心口霎时腾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是啊!天儿早过了该立妃之龄,所有人都替他着急,我们也急着要抱小娃儿呢!他却一直迟迟不肯册立太子妃,好不容易他终于点头了,却又不肯透露是哪位姑娘让他心动……”这回连她的唇边也蕴着顽狡的微笑,只有处在出神状态的曲弄鹰没注意到。“鹰儿,我想你最近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想必会清楚这件事。以你姑娘家的直觉认为,会不会是——宁靖公主?”王后语出惊人,却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预期效果。
  她说的是在祁尧天回宫前不久,已千里迢迢由北国来此的宁靖公主…
  早在天儿告诉她,他收的第四名贴身护卫是如假包换的姑娘家,并且可能是曲相爷的孙女时,第一次见到一身男装、英气迫人的曲弄鹰,她就直觉喜欢!而她也看出他对曲弄鹰的兴致盎然。如今经过出宫这一行,她更清楚地看见他对这女子不同于以往的表现,而这个娃儿呢……
  看来,她也抵挡不住皇儿的魅力!
  曲弄鹰看着王后欣喜的脸庞,心陡然跌落至谷底……她露出少许微笑以减少刺痛的感觉。“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娘娘何不亲自问殿下?”
  立太子妃?!宁靖公主?!该死!既然她都决定要回忘忧山了,祁尧天要做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任务完成了,她已不再是她的护卫,已为师兄求赦保住命,她的心愿也达到了,她没有理由再留在宫里,更没有理由再留在祁尧天身边;可……她为何还是心痛?
  ☆        ☆        ☆
  天快暗了。
  从帝王的寝宫出来,曲弄鹰便一直心神不宁,脚步下意识地往祁尧天的书房走去,直到一个呼喝声惊醒了她。
  “喂!那个宫女!快替我把纸鸢捡过来!”
  回过神,曲弄鹰看了看庭前有一群少女正在戏耍,而显然对她气势十足下命令的,是最前方的艳妆女子——宁靖公主。
  曲弄鹰认得她,这些天来已和她见过数次,而且多是她来找祁尧天时……
  太子妃?!心底突兀地跃上这三个字,曲弄鹰不由抿唇,突然烦闷得想狠狠发泄一番。
  “喂!本公主要你把纸鸢捡过来,你没听见吗?”横气娇蛮的声音不耐烦地再响起。
  偏头看到脚边躺着一只画着蝴蝶的纸鸢,曲弄鹰眨眨眼,微转头;再看了前方插着腰、对她怒目而视的宁靖公主一眼。她哼了哼,一脚跨过它,继续往前走。
  “站住!”气恼的喝声立刻传来,并且一阵蓝色旋风也随之飙了过来。“大胆奴才!你竟敢藐视本公主的命令!你给我站住不许走!”不仅是宁靖公主,连她身边那群宫女也簇拥着过来。
  曲弄鹰被她们团团包围住。
  “我要你立刻把纸鸢捡起来,听到没有?”站在她面前,宁靖公主艳丽非凡的脸上满是怒气,而在注意到这宫女竟是不时待在尧殿下身侧的那名美丽女子时,她的心里同时也升起一股醋意。
  冷冷抬眼看她,曲弄鹰动也末动。
  “公主,我看她是聋了……”
  “公主,她故意违抗你的命令……”
  “……真是好大胆!”
  宁靖公主身边的侍女们开始冷嘲热讽,为的就是讨她欢喜。
  “你——”宁靖公主指着她。
  “东西就在你脚下了,何不自己拾起?”曲弄鹰的忍耐力正在崩溃边缘。
  “本公主就是要你捡!快捡!”从没有人敢反抗她的意思,她火了。
  曲弄鹰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依仗身分欺负人的人!是公主又如何?她可不稀罕!
  就在她突起恶心,想一脚踩扁地上的纸鸢时,一阵清啸声猛地在此时响起——心一动,她立刻抬头,看到了上空正朝她飞冲下来的影子。
  “鹰奴!”曲弄鹰惊喜地喊。
  苍鹰以令人心惊胆战的速度与声势俯冲而来,看见这一幕的众侍女连同宁靖公主都被吓得大声尖叫,并且赶紧四处窜逃,形成一幅有趣的逃难画面。
  鹰奴飞降而下,目标竟是地上的纸鸢——只见它冲下,准确地啄住纸鸢,然后旋身,再停在曲弄鹰伸展出的臂上,动作一气呵成。
  曲弄鹰好笑地看着鹰奴刁在嘴上的纸鸢,被它这突来的一记,逗得心情陡然轻松了起来。
  而被大鹰吓得四处躲藏的众女,此时也一个个探出头来,惊奇又错愕地看着人鹰共处的这一幕。
  “你……你……它……它竟然敢坏了我的纸鸢!来人哪!来人哪!”又惊又骇的宁靖公主也看见了,她突地大声召喊着她的侍卫。
  只一下,数名北国的侍卫立刻出现。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负责公主安全的统领裴业迅速看过整个庭院,除了独立庭中一名黄衫女子和她手上那只刁着纸鸢的漂亮大鹰外,并无其它可疑的。他怀疑地盯着那一人一鹰,佩服也由心底升起。
  “那只鹰吓住了我,还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要你替我杀了它!”宁靖公主恨恨地看着那让她饱受惊吓的鹰,断然下令。
  曲弄鹰首先出声:“谁都没有资格杀它!”她一振臂,鹰奴蓦地长啸一声,拍翅旋空而上,飞到了高墙的琉璃瓦上;而它的嘴还不愿将纸鸢放下,仿佛要捉弄人似的。
  宁靖公主红了眼地瞪着那只鹰,再把视线转到曲弄鹰身上。
  “你是故意跟我作对?”
  “您是公主,没有人敢跟您作对,”曲弄鹰嗤着鼻音。
  “你——”听出她明显的讽刺,宁靖公主的脸已经绿了。
  为了一只纸鸢,竟跟北国的公主起冲突?她未免也太大胆了!被刚巧经过的铁奔雷、莫留火解了围,带出“战场”,这会儿曲弄鹰正坐在祁尧天的书房里,与蹙着眉的他对望。
  “你说——你是故意找她麻烦的?”祁尧天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坦荡荡的神情。
  “对!”她直认不讳。
  “她是北国的公主。”语音含着好笑的叹息。
  “是啊!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跟公主作对的下场肯定会很惨!”她冷笑。她就是看不惯宁靖公主的颐指气使,更恼怒她竟要对鹰奴下狙杀令;耳边再听祁尧天指责她似的语气,她的心往下沉。
  看出她倔意中迳有一抹强烈防备的模样,祁尧天感到一阵怜悯心疼,明白她自始至终推拒的就是这个。
  “我知道宁靖公主的脾气确实有些放纵,可她毕竟还是邻国的公主,来者是客,身为主人的我们,于情于理多少必须尊重她一下……”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她也知道自己太过冲动;而她更清楚会和宁靖公主起冲突的心理源自于什么。
  曲弄鹰迅速抬眼看他,笑了笑。她笑靥如花,眸海却蕴着苦涩。
  “对不起,殿下!我的确不该冒犯未来的太子妃,曲弄鹰在此任凭她处置。”她立刻站起来,退了一步。
  祁尧天心念一动,挑眉,他冷不防地探臂,牢牢捉住她的手腕,施劲,将她按坐在自己腿上。“听侍卫说,你趁我在书房忙于和大臣商议要事时,为了替朱元季求情,在我父王的寝宫外跪了半天?”
  他一手制住挣扎不已的曲弄鹰,一手轻触上她的膝。
  “那又如何?殿下,放开我!”这样的亲密举动让她的心激荡不已,可她就怕他的温情让自己沉溺更深。
  “我心疼!”他接话。
  曲弄鹰心跳得更剧烈,贴触着他胸怀的背猛一僵直。
  扳过她的身与她面面相对,祁尧天以灼人的眼神紧凝着她。“你为了师兄折磨自己半天,我知道你的情义心不容你见死不救,可你为什么不肯找我商量?还疼吗?”他的大掌覆在她膝上,末了突地问。
  垂下眼,她看着他温柔的手,莫名的感动冲击上心,眸里也倏地蒙上泪影。“我……不疼……”她低声,不敢看他的眼,而泪水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到他一声轻叹,然后,她突地被紧紧压在一个坚实温暖的身体上,一阵节奏般规律的心跳声在她耳际清晰地响着,而他低沉富磁性的声音也在胸膛振荡起迷人的迥音。
  “谁告诉你,太子妃和宁靖公主有关系?一定是我母后!她明知我要定的太子妃不可能是她,却故意误导你……鹰,我的妃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伏在他肩头上,摇首,顺势擦干她满颊的泪水。
  “我不想知道。”隐隐明白他说的是谁,她捂住耳朵也不愿听。
  祁尧天双臂环抱住她纤细、却意志坚韧的娇躯。“你应该要知道。”他的唇滑向她的耳边说。
  “那是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曲弄鹰一下子在他怀里坐直,双手改抵在他胸前,又想推开他。
  “那是‘我们’的事,鹰!”捉住她的手,祁尧天的声音柔和,但隐含邪意。盯着她红艳诱人的唇,他邪也似的一笑,倾前,封住了它。
  所有思绪在倏然间冻结……曲弄鹰错愕地睁大眼,自然反应地摇头想躲开他霸道的侵占,却发现他正以更亲密的方式探入她的唇齿间……轰然地,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完全沸腾了起来!直到好久,两人几乎都快呼吸不过来,祁尧天才放开她的唇,将喘息不已、瘫软无力的她紧紧按在怀里。
  曲弄脱没想到自己到最后竟会沉溺在他缱绻深切的亲吻中无法自拔。天!太疯狂了!抵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如她一样急促的心跳,感受到被他的怀抱、被属于他的气息密密包围住的温暖,某种又甜又酸的情绪,却在这时没来由攫住她……曲弄鹰猛地一把推开他,一下退到离他远远的地方。
  祁尧天来不及捉住她,却也没逼她地只稳稳坐在原位——而距离并不足以降低他视线的强烈力量。
  “殿下,皇后娘娘说……因为你的建议才能使我师兄免去死罪,我该谢谢你。而现在……我已经拿回了缘石,我想,我也该离开了。”她没办法忽视方才发生的事,更震惊自己对他的反应,她现在一点地无法镇定下来。
  “回忘忧山?”忘情地凝视方才被他恣意怜惜的朱唇,他的音调异样地低沉。
  点头,曲弄鹰回避他灼热的视线。
  “我不能阻止你回家,但是你肯保证还会再回到我身边。”
  她咬着下唇,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不能?”他的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眸若湖水深沉。
  “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这里并不是我的世界。殿下,请你别再逼我。”曲弄鹰看着五大步距离远的他,眼神有些复杂。
  “我说过,我会不惜动用一切方法阻止你离开我身边……”祁尧天静静地道。
  被挑起了斗志,曲弄鹰直视着他,双眉齐扬。“那么,我也会不惜动用一切方法离开。”
  凝视着她再度朝气勃勃,祁尧天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下来,略一思索,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轻笑。“我可以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之内,你若走得出王宫,我便不再阻止你。反之,你就必须永远留下来,并且成为我的妃。”
  ☆        ☆        ☆
  曲弄鹰被指定住进最邻近东宫的芷园——而在传统上,那是未来太子妃才能居住的地方,她的衣箱堆满了他特地命人裁制的新衣、首饰、珠宝……光是这些举动就足够让所有人侧目;若再加上他对她不再避讳的肢体语言动作,从此,所有人对曲弄鹰的关爱眼神不断,更令她饱受干扰。
  祁尧天似乎已经撤下漫天罗网,注定要让她无所遁逃……
  ☆        ☆        ☆
  五天,她还剩五天的时间。
  打从五天前,在书房和祁尧天订下约定后,曲弄鹰就无时无刻不在动脑筋。当了一段时日的护卫,她明白要经任何正当、不正当手段进出戒备森严的王宫是一件跟登天同样难的事。第一次,她能用易容的方法混进宫里,那实在是千万分的侥幸;而且自从那次后,出入宫门的检查也更加严格,再想用同样的方法出宫,更难了。
  曲弄鹰知道,她一定得离开祁尧天。
  她有勇气面对任何危险,就是没勇气正视她和他的未来。就算他现在独衷她一人又如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围绕在他身边、等着他爱的女子何其多——宁靖公主即是一例。非自贬,她只是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一介百姓,凭什么能赢得他往后的所有珍爱?如果不能成为他的唯一、不能拥有他完整无缺的爱,那么她宁可放弃。她实在无法想像,有一天必须和其他女子共有他的情景……
  不行!她就是害怕这个!她害怕他对她的爱只是暂时,她害怕她只是他身边众多女子中的一个,所以她只有选择退缩,选择离开一途。
  不能去想离开他的不舍和心痛,她现在只能去想离开他、离开王宫的方法。
  她已经用去了五天的时间,而这五天来,她伪装、套交情、用武力、耍骗术……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到现在她还是好好地待在宫里,尤其令她气愤的一点就是——祁尧天竟派了个护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紧跟着她,这根本是变相的监视嘛!向他抗议,他竟认为是她的能力大差,反游说她干脆早投降的好——噢!更可恶的是,明知他是在刺激她,她还是甘愿上当!于是,状况依旧处在——每回她想到可以出宫的办法时,还得再费一番心思想怎样先把“跟屁虫”撵走的事上…
  皇上与皇后已于昨天正式出发前往东日国,而皇后娘娘在出发前对曲弄鹰说的话,让她又惊讶、又不知所措——
  “有心爱的人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我们希望你能把这里当家……”她含着慈蔼深意的微笑。
  一声清厉的鸣叫猛地将曲弄鹰惊醒,回过神,她立刻抬头望向天空——
  黑影冲破云端,如俯临大地的君王般傲然向人间接近,大鹰卓绝的英姿吸引了人们赞叹惊喜的目光,而它碧眼锐利地寻到了目标,毫不迟疑便冲身而下。就在它接近地面之际,一个几不可闻的“咻”声传出。
  大鹰的厉鸣声突然尖锐地响起。
  曲弄鹰清楚地看见一只利箭在电光石火间射中鹰奴的身躯,她惊骇地大喊:“鹰奴!”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被利箭射中的鹰奴凄厉地痛鸣一声,在半空中的身体一偏,接着整个便如直线般的往下掉。曲弄愤差点心魂俱裂,根本无暇追查利箭的来源,大喊一声,便跳上去追到它落下的位置,期望能安全接住它。
  鹰奴的鸣叫和它中箭往下坠的情景,早已引起地面众人的注意,有人跟着往它落下的位置跑,有人则还惊愣地呆在原地;至于离他最近的曲弄鹰焦急地展开臂要接住它,却还是晚了一步……
  鹰奴“啪哒”的一声,身体重重坠落在宫阶前,曲弄鹰立刻飞扑上去。“鹰奴!”
  怵目惊心的鲜血从大鹰身体不断溢出,断了一半的箭则插在它胸前,它低鸣着,碧眼里尽是痛楚地看着小主人……曲弄鹰惶然失措地将它抱在怀里,心也跟着紧揪成一团。“天哪!天哪!鹰奴……你……你忍着点……”
  早有一群宫女、下人跑过来围着他们,没有人不知道这只鹰是曲弄鹰的宠物,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抱着那只浑身浴血的大鹰站起来要往屋里跑。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鹰?”一个威严的声音蓦地传来,而当他的视线移到往他冲来的人影时,他惊住!
  “快救他!快救救它!它……它中箭了!”曲弄鹰如遇救星,直奔向突然出现的祁尧天和铁奔雷两人。
  祁尧天也看见了她抱在手中、情况危急的鹰奴——想也未想,他立刻双手将它接过,一没迅速往屋内大步移动,一边如响雷般的下达命令:“快召御医!”
  利箭自鹰奴胸前贯穿它的身体,再加上它由高处坠下,伤势更显严重。御医被火速召来为它施救,而曲弄鹰则一直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着躺在软垫上、仅剩一息奄奄的它……绝望的恐惧感紧紧抓住她,她无法置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的!
  曲弄鹰感觉自己突然被轻轻拥进一具温暖宽阔的怀抱里,而一个沉稳如丝绸般的声音,也同时滑过她焦灼慌乱的心:“没事,相信我,鹰奴一定会没事。”
  这具适时出现的胸怀是最可依靠的安全避风港——她信赖地将自己全然交给祁尧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谁这么狠心要射伤它……”紧抓着他,哽着声音问,注意力全系在伤重垂危的鹰奴身上,此时心乱的曲弄鹰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真情流露的亲密举动,已经引发一旁众人又惊喜、又不好意思的目光。
  祁尧天只消一眼,就把包括耿御风在内的一群好奇份子全扫到一边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
  强制将曲弄鹰带至前厅,祁尧天倒了杯茶要她喝下。
  “相信御医的医术和鹰奴的求生斗志,鹰,静下心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的臂膀仍轻柔地拥着她,视线与她相缠,并且尽可能让声音维持平稳。
  握紧拳头,沉重的呼吸使她的胸膛起伏不已;望进他深沉而温柔的眸海,心绪仿彿被平抚了下来,她终于说出方才在前庭发生的事。
  而就在曲弄鹰才说完,莫留火也有事过来报告。
  “殿下,这是在鹰奴脚上解下的东西。”他将东西呈上。
  祁尧天取过,是一个手掌大小、精致的褐色布袋。曲弄鹰立刻认出那是什么,她的眼眶随即一红。“鹰奴是替我送东西来的……”
  祁尧天将小布袋放在她手中,立刻偏头沉声对莫留火下令:“马上去查究竟是谁放箭射伤鹰奴,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莫留火一领命,便疾速退下。看到鹰奴那模样,他早已怒愤填膺——该死!让他查出凶手是谁,他非把那只箭喂进“他”肚子不可!
  曲弄鹰已经小心翼翼将小布袋上的结打开,而袋子里装着一张卷成小圆筒的纸和一颗莹绿的小石子。一把抹掉阻碍她视线的泪水,她诧异地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绿石,接着迫不及待将那张纸摊开——
  吾孙小鹰儿:
  我和你师父看咱后山那群猴崽子实在太捣蛋,就在刚才已经决定要把它们统统捉来剃光头,所以没空与你多说。总之,你的事和季儿小子的事,你在信上写的我们全了解了,替我们向皇上和殿下叩安谢过。你在那里慢慢玩,记得玩够了再回来,对了。绿石原就是要给你的,别再放我这儿。
  等等!姓黄的老小子是怎么回事?谁准你要他来这里烦人的?
  爷笔
  原来黄老真的找上山了!看完信的曲弄鹰不由嗤地一笑,可转眼想起鹰奴,心情又一沉。
  “家人写来的?”抬手梳过她散乱的发,祁尧天一直注视着她。
  “嗯,我爷和师父要我代他们谢过你……”渐渐习惯他不经意亲昵的举动,而曲弄鹰藉由他的动作,总算也注意到自己的仪容。低头,她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有好几处染着鲜红怵目的血迹,那是刚才她抱着鹰奴时留下的……
  她微转眼,惊觉祁尧天的情形也和她差不多。
  “殿下,对不起!为了鹰奴,你的衣棠……”她陡地跳起来!明知无济于事,却慌忙得想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干净。
  祁尧天捉住她的手,摇头。“别忙了!”他陡地出声唤了两名宫女进来,并且吩咐她们带曲弄鹰回寝宫沐浴更衣。
  “御医还在里面替鹰奴急救,可能一时还好不了,倒不如你先回去好好沐浴一番,换件衣裳。鹰奴我会替你守着,等你过来时,或许它也已经好了……”祁尧天半是命令、半是诱哄地,终于让原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的曲弄鹰蹙着眉离开了。
  凝视着她离去的纤纤背影,祁尧天唇色的最后一抹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望之生寒的沉冷。敢大胆在宫里动箭射鹰的——会有谁?
  在祁尧天转身要进里面探视御医救治的情形时,椅垫上一抹一闪而逝的绿光吸引了他的视线。他弯身,将一颗小小、灿绿的东西拈起。眯眼,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绿石……
  ☆        ☆        ☆
  在御医倾其一身医术和大鹰强烈的求生意志配和下,经过了一个半时辰的努力,它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情况逐渐稳定下来。
  “真是一只不服输的大鹰,可终于战胜死神了!”御医忍不住赞赏地伸手摸了摸躺倒在软垫上的鹰奴。而它在生死关前挣扎了一遭,似乎也真的累了,只半张着眼,却仍不住骄傲地看着众人,低鸣一声。
  早赶回它身边的曲弄鹰,不禁欣喜地笑开了。
  御医清了情喉咙,还有话要说:“命是救回了,不过……它的左翼在跌下来时严重地折伤,恐怕……要费很大的工夫才能复原,至于要再飞嘛……”
  所有人都讶然地看着他,而鹰奴呢?竟仿佛也听得懂它的话似的,快闭合的碧眼重又睁了开,略带紧张地直盯着它的“救命恩人”。
  “你该不会是说,鹰奴再也不能飞了?!”耿御风首先代她叫了出来,他们之中,他算是和鹰奴“不打不相识”的,所以对它,他可也是怀有特殊的爱护心理的呢!
  环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鹰奴身上,御医摸了摸下巴,咧嘴笑了笑:“别急,我可没说它不能飞了……”
  照他的结论是——鹰奴得先恢复健康,把身体养壮,之后左翼复原的可能性才大,至于想飞嘛……还有一段时日就是了。
  众人连鹰都松了口气。
  趁曲弄鹰忙着喂鹰奴吃药,铁奔雷将从它身上取出的断箭呈给祁尧天。
  “殿下,这就是射伤鹰奴的箭。”铁奔雷面色凝重,似乎已从箭中发现了什么。
  接过断箭,祁尧天仔细端详,突地,他的视线停驻在尾端的箭镖上,双眉犀利地一挑。
  “殿下也注意到了,这把箭并不属于我宫制的箭……”铁奔雷明白殿下也看到他所看到的。
  祁尧天的唇色露出一抹冷冷的微笑,将断箭在手指间优雅地转了一圈。
  “这是一把……很别致的利器。”他的声音异样地平静。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八章

  宁靖公主来到南国已经半个月了,而这半个月来,她和尧殿下见面的次数竟寥寥可数。
  宁靖一直很清楚,她虽然喜欢祁尧天,可他对待她的态度永远只维持在礼貌上的不愠不火。就算每回她来宫里,她费尽所有心力缠着他、吸引他的注意,他仍是无动于衷。尽管他翩翩潇洒、风流不羁,却从未听人说过他曾为那个女子投注心思;而她也以为,只要她够努力、够积极,他总会有看上她、爱上她的一天。她不知道那天究竟在什么时候,但她愿意等,可她却绝不容有阻碍她的人出现……
  近日王宫内传言四起,说尧殿下已有纳妃的打算;而更传奇性的说法是──南国未来的太子妃竟是近来引发众人关注焦点、尧殿下的贴身护卫曲弄鹰。宁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从各种迹象显示,曲弄鹰对于尧殿下而言,果真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而最令众人对这点更加深信不疑的证据就是——曲弄鹰住进了离太子东宫最近的芷园,而它是只有未来太子妃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
  宁靖不甘心,更不相信自己会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手中。她是北国最尊贵的公主,而曲弄鹰充其量不过是个下人,她凭什么能得到尧殿下的另眼相待?
  盯着眼前因任务失败而神色恐慌的侍卫,她的怒火更炽!
  打从那日因纸鸢事件受曲弄鹰的侮辱起,她就下定决心非报这仇不可。虽然那只该死的鹰没死,总算也给了它一点教训,至于下一步……
  宁靖沉黯着表情,美丽的眸子闪着深思的光芒……
  ☆        ☆        ☆
  瑰丽的宫殿大厅中央,在丝竹乐声的伴奏下,数名曼妙的舞娘婆娑起舞的美丽姿态,吸引了绝大多数人赞赏的目光;再加上美酿佳肴,觥筹交错的景象带动了整个大厅热闹欢乐的气氛。
  高高的阶台上坐的是尧殿下,而在他左右身侧,各坐着北国宁靖公主和曲弄鹰,再依序下去,则是受邀参宴的文武大臣。
  宁靖公主艳丽非凡,早在一出现时就令所有人惊艳不已,而她偎坐在尧殿下身侧,贴着他几近大胆的举止也频频引人惊奇侧目;而另一侧的曲弄鹰,即使只略施胭脂,一身轻淡黄衫,可掩不佳清逸绝俗的容光,却也轻易攫去人心。相较于宁靖公主的大胆,曲弄鹰对尧殿下则显得疏远而冷淡;她虽被安排坐在他耳畔,却尽可能在回避他的接触。
  曲弄鹰痛恨待在这里!
  傍晚,祁尧天就派侍女通知她,要她参加今晚特地为宁靖公主所举办的宴会——她拒绝!她宁愿陪鹰奴,也不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她并不属于王宫中人,又不喜欢那种浮华喧闹的场合,她没有理由虐待自己。可是,祁尧天根本不容她拒绝,时间一到,他竟亲自来芷园“押”着她到现场,而且还非要她侍坐一旁不可。
  宁靖公主投向她以杀人似的敌意目光,是当场激起她留下来的原因;至于她故作媚态、依着尧殿下频频撒娇的举动,直令她想捶人。
  “……殿下,人家来到你们国家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你好像都没时间陪人家四处逛逛……”宁靖娇懒着声音。
  “这倒是真!”没推开她靠过来的娇躯,祁尧天啜饮手中美酒,似笑非笑地睇睨着她。
  宁靖灿笑如花:“那你明日有时间了?”她不无期待地仰起美丽的下巴。
  “公主,你想去哪儿尽管开口,我王宫里还有好多人随时等候你差遗……”他的笑容里拥有诱人的魅力,使人甘于臣服。
  “不,我只要你陪!”宁靖心荡神驰地愈加贴紧他。
  祁尧天蓦地伸手,攫住曲弄鹰的腰,及时阻止她的离开。她吓一跳地转头看他,而他却仍若无其事地对宁靖公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就是为了弥补这一点遗憾,我才特地为公主举行了这一场晚宴,希望你会喜欢。”他墨黑的眸里闪过一抹诡谲的冷芒。
  宁靖也看见了尧殿下将曲弄鹰几乎紧揽入怀的亲密动作,她的表情一僵,嫉妒和忿恨的心火倏地席卷了她。
  “殿下,既然这是为我而办的晚宴,那么……”计上心来,她突地再次漾开艳倾众生的妩媚笑容。看了曲弄鹰一眼,然后视线与祁尧天对焦。“我可有权拒绝某些人出现在我的晚宴上?”
  曲弄鹰以为他只顾着和公主说话,根本无暇注意她;正想一走了之,却没想到他的神经敏锐得不像话,而且竟不避讳地以这种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阻绝她的去路。她又惊又羞,试图扳开他横拦在腰上的铁臂,可没想到后果却是他反用力将她整个带进怀里;就在挣扎之际,她耳边还听清楚公主说的话。
  曲弄鹰挣动的身子不由静止住——她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倔傲地一抿唇,她的眼睛忍不住凝注上祁尧天。
  祁尧天唇色缓缓扯出一抹邪也似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酒凑近怀中人的小嘴前,以只有她听得到的低音迸出一字:“喝。”
  她不喜欢喝酒,所以她不肯张口。
  “公主心宽量大,相信在场众人都不致有令你介怀者,是吗?”祁尧天淡然的几句,便成功地令宁靖语塞;而他睿智深意的眼光只与她短暂交会,便洒然举杯啜了一口酒,接着低头,封住曲弄鹰的唇。
  这大胆的一幕,立刻震撼了所有人——包括曲弄鹰。
  看宁靖被尧殿下两句话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令曲弄鹰暂忘了自身处境不禁想笑;可她心思才转,便猛然惊见他俯首探下。霎间,她的唇已被他温热的唇覆住,她惊赧地张口想阻止,一道浓冽的酒液立刻顺势被渡进她的口;在猝不及防之下,那口烈酒滑下喉咙,立即引发她一阵激烈的呛咳。
  “咳咳……咳……这酒……咳……殿下你……”曲弄鹰摇头,捂着嘴,努力抑住喉头的骚动,还不忘眨着泪眼瞪向那正笑得狡狯的罪魁祸首。
  怜惜地拍拍她的背,祁尧天旁若无人地对她调情:“小宝贝,这可是我亲自喂你喝的酒,嗯,不好喝吗?”他的声音虽低,近在他两侧的大臣们却听得一清二楚,更遑论宁靖公主了。
  即使风流潇洒的尧殿下令不少名门淑媛倾心,可也不曾听过他对哪位女子特别垂青,所以才令得一班大臣为他迟不立妃的事着急;自然北国宁靖公主有意于尧殿下的事是令人乐见的消息,而她的来访更使这项传闻变得愈发真实,也使得他们认为或许众人担心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可他们却没想到,近日传言尧殿下对他那名恢复女儿身的贴身护卫产生了莫大兴趣,更让她搬入芷园、宠爱有加……原以为一切只是谣传,可现在看到他公开在众人之前毫不避讳对曲弄鹰的亲密肢体语言,令人想不相信——曲弄鹰是未来太子妃的传言都难。
  祁尧天已经用他的方法,当众宣示他的决定了。
  在呆愣了一刹后,回过神,众人不由有志一同地转头继续喝自己的酒、观看赏心悦目的舞艺,而每个人脸上都悄悄出现一种恍然大悟的窃笑表情……
  狼狈万分地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那口酒已经在她体内泛起热呼呼的气流……曲弄鹰浑然未觉,在祁尧天方才喂了她那口酒后,在短短时间里,她的地位已在无形中被认定。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强逼我喝酒?”曲弄鹰慌促地溜了四周一眼,发现似乎没人注意,正待松口气,却突地迎向祁尧天身后一双忿恨的眼睛——那是宁靖公主,她怔了一下!
  祁尧天大掌将她的后脑勺按向他胸前,不容反抗地让她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专心看着下面精彩的表演。
  “我不介意再喂你喝。”他的声音由她头顶上传来,含着狡黠的笑。“只要你再动一下。”
  该……该死!他在威胁她!曲弄鹰满脸粉酡红,忿赧交集。而最令她不解又不安的是——为何他非要当着宁靖公主的面对她这么做?她早知道祁尧天一向心思缜密,虽不明白他这回到底又在打啥主意,她却讨厌自己有种跟着踏入陷阱的不好预感……
  打从前日鹰奴意外中箭起,她的心思就全花在照顾它的事上,而这两天,尧殿下似乎也在忙着公事,所以两人没机会见面,她根本已经忘了和他的“十日之约”;直到惊觉起,一算才知道离期限仅剩两日。
  十天内如果她再走不出王宫,就得留下来成为他的妃——曲弄鹰不怀疑他说的。祁尧天一向明白自己要什么、爱什么;而她,曲弄鹰,已经被他宣告所有。他爱她,爱一个平凡人,她相信,可她还是必须走。他是将来统领四方的一国之君,他的太子妃不是千金贵族,也该是公主殿下,而她则什么也不是。
  真是麻烦!她为什么要爱上一个高不可攀的天子?而当初她不过是要找回一颗绿色小石子那么简单而已,为什么现在情况会变得这么复杂?
  两天!她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她知道尧殿下向来言出必行,一旦过了约定之期,只怕她联想退缩的机会也没了。现在她该怎么办?
  “你在发呆?”耳畔冷不防响起一阵低叹。
  曲弄鹰猛地回过神,一眼就对上大厅中央站着两名手搭弓箭的男子;而她发现,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全场安静无声。
  他们在做什么?坐直了身子,曲弄鹰不由得回头疑惑地看向祁尧天。
  “别错过了重要的余兴节目。”他溺爱地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一啄,瞅着她的眼神若有谋思般的光芒闪过。
  不自在地红了双颊,曲弄鹰立刻将手抽回,又被他惹得心慌意乱。
  “他们到底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意味深长,她努力将心思转到眼前的事上。
  不打算让她“逃”成习惯,祁尧天拦在她腰际的臂力一紧,将她更密贴地钳在怀里。“北国的射箭术一流,我特地请公主允许她最好的护卫表演一段……”
  曲弄鹰还不及对他的举动做出反应,下面两人同时放箭,双箭疾射如电向数丈大门外的一幕,已经将她的注意力尽吸引去——
  北国护卫射出箭后,一下子便有侍从高举了一块箭靶由门外进来,众人都清楚地看见两支箭一同正中箭靶红心——全场立刻响起一片如雷掌声。接着两人又表演了几招神乎其技的箭法,令所有人瞧得知痴如醉;而曲弄鹰看着他们,却不由想起前日被箭射伤、几乎送命的鹰奴……
  就在两人表演完毕,躬身正待退下时,一个人影突地从门口大步进来——是尧殿下的贴身护卫耿御风。而令众人惊奇的是,他的腕上竟停了一只看来高贵倨傲的大鹰。
  耿御风带着大鹰半屈在阶下。“殿下,鹰带来了!”
  曲弄鹰睁大眼睛,差点要跳起来!“鹰……”她低喊。
  祁尧天一手在她腰间微施力,暗示她别出声。
  “两位,看了你们的箭法,果然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我还是想考考两位……假设这只鹰在天空飞,你们可有办法射中它?”祁尧天对那两名北国的射箭手淡然微笑。
  两人相视一眼,再转头看着那只威猛的大鹰。突然,他们认出了什么,面色一变。
  “他们当然有办法!”台上的宁靖公主替他们出声。
  她一眼就看出耿御风腕上那只鹰正是她命令他们解决的大鹰,不管尧殿下是否真看出了什么、用意何在,她不能让他们露出破绽。
  祁尧天点头,向耿御风一使眼色——耿御风立即带着鹰奴至两人身前,它灿碧的眼睛锐利蛰猛地与他们对望,而两人则硬着头皮不敢移动半步。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除了少数者,其余众人皆莫名所以地看着这幕。
  “你们看仔细了?”祁尧天依然保持微笑,只是双眼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
  其中一人猛地脱口而出:“它是那一只……”他惊觉地住口。
  “哪一只?莫非你们认得鹰奴?”祁尧天的声音十分和缓,然而其后隐藏钢铁般的语锋,却令所有人心惊胆跳。
  两人惊骇,求救似的望向宁靖公主。
  曲弄鹰也领悟出了什么,握紧拳头,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可祁尧天早觉察她的行动,先一步轻捏她的手,无言地阻止了她,
  祁尧天不让宁靖有所动作,突地一击掌——
  一名侍从上来,众人都清楚地看见他捧着的圆盘中,放着一把断成两截的利箭。
  “你们瞧瞧,这是不是你们的箭?”祁尧天问。
  侍从将圆盘端至他们面前。
  “是。”他们确认无误,却不懂尧殿下的用意,不由又惊又疑。
  “你们认得鹰奴,或许鹰奴也认得你们,而这支箭正是从它身上取下来的。”祁尧天话出惊人,并且成功地震住了两人。
  他们惊骇地看向鹰奴,再看向祁尧天,惴惴难安。
  “公主,如果你的人在我王宫里犯了错,你可会依律惩戒他们?”祁尧天突然转向身畔的宁靖公主。
  “不过是一只鹰嘛……”她突地闭口,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哦?公主怎能马上肯定是为了一只鹰?”他的眼神犀利而深幽。
  宁靖一咬牙。
  “殿下,我突然觉得不舒服,想要回寝宫休息了。”
  所有人目送宁靖公主被一干恃女簇拥着,高傲地退场。
  ☆        ☆        ☆
  “是她派人伤了鹰奴!”曲弄鹰的声音里充满了恼怒。
  宫灯映照池水,反射出馨柔的粼光。水亭上,祁尧天的气沉神定和曲弄鹰的气急败坏,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知道。”祁尧天凝视着她因怒气而涨红的脸蛋,不愠不火地开口。
  “既然知道她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放她走?”从知道这一真相起,曲弄鹰就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为鹰奴报仇,可祁尧天却一直阻拦着她。
  递给他一杯茶要她喝下,祁尧天沉稳的声音间接安抚人心:“就算确定她是凶手,我也不能不放她走。鹰,我们都和你一样痛恨伤了鹰奴之人,可是我没有理由定罪于她……别忘了,鹰奴并不属于王宫所有,她可以找出各种射杀它的借口啊……”
  明知他说的有理,曲弄鹰依然忿恨难平。“她一定是因为那天鹰奴抢了她的纸鸢才对她下手的,可就为了这事要置鹰奴于死地,她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夹了一块糕点到她盘中,祁尧天神色温柔了下来。“你方才一直没吃多少东西,我要他们为你准备了这些,来,多吃一点。”他已有打算,不让她再为这事动脑筋。
  曲弄鹰摇头。动容于他的细心体贴,却还不想被转移话题。“殿下,我──”
  “我刚接到燕王的信函,他已为公主许了一门亲事,所以要她即刻整装回国。如果你想替鹰奴报仇,就得趁早,”祁尧天透露了这个消息。
  曲弄鹰一怔:“亲事?”她的心突地泛起某种不舒坦的感觉。“可是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你……”她直言,暂忘了方才气愤的事。
  夹了一口糕点到她嘴里,满意地看她皱眉吃下了,祁尧天这才轻描淡写地道:“她知道我一直只把她当妹妹……”
  明白宁靖的心思,他却无法同等相待,因为他从来就很清楚自己要的。身系未来掌理国家的大责,成为他的妃,必定也要有非凡人的气度、过人的胆识;她不一定要是贵族千金,却一定会是吸引他、通得过层层考验的女子……而至今为止,也只有曲弄鹰能够挑动他的心、足够让他有了立妃的念头。而他只打算动一次情、爱一个人,所以一旦他选定了他爱的人,便不会再放手。他知道她的心还不愿,也不敢定下来……看来,她还没明白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她从不爱吃的甜点,曲弄鹰对他的再次喂食,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口。她摇头,站起来住后退。
  “她是谁是殿下的事,殿下不必对我解释!我也可以……不再跟她计较鹰奴的事……”她吐着闷气。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宁靖公主对祁尧天的情意,否则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否则她不会对她视若仇敌。
  现在王宫中,每个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她不再是“曲护卫”,而是尧殿下的所有物;就连铁奔雷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这种转变只令她感到极端地不自在和瞥扭。如今的她,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受到旁人的关注,仿佛破人绑缚住手脚般。愈加沉重的压力形成,她愈有想逃出宫好松口气的念头——看来,她根本就没有成为太子妃的能力。
  曲弄鹰不怀疑自己对这个男人愈来愈沉溺沦陷的心,可同时,她也没办法抑止那抹愈来愈扩大的不安感。
  拥有像皇后仪态万方、优雅高贵的气质,甚至宁靖公主天生自然的娇贵,才有资格成为太子妃;而她,就算再怎么努力,恐怕都没办法达到这些标准。或许,宁靖公主才是成为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祁尧天昂首,墨幽的黑瞳缠住她;他微笑,挑起了一道剑眉。
  “你方才不是一直很气愤地想找她讨回公道,怎么突然想要原谅她了?是为了她即将回国?或者是我的解释?”
  眨眨眼,回视他,曲弄鹰坦言不讳:“我认为……她根本就不爱当你的妹妹,她喜欢你就如同……我一样;而她比我有资格成为太子妃,为什么你选择的人不是她?”
  祁尧天缓缓立起身,只一步便站在她面前,他依然微微而笑:“因为她不是曲弄鹰。”他温柔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颚。“我爱的女子就只有这一个,有资格成为我妃的也只有这一个。你明白,可是你还不肯相信……鹰,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表明心意?”他俯首向她,轻喃低语。
  “什……什么?”曲弄鹰顿觉一阵心跳加速。下意识想退后,却立刻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拦住——她被带进那具温热的胸怀里与他毫无距离地相对。
  “我喜欢你说出喜欢我时的表情……”他的手指爱抚着她细致的下巴。
  “我——”她微红了脸,方才情急之下,把宁靖和自己的心情并提,却不料还是被他挑出了。
  “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的表白,不过总算也有了开始。其实说出心里的话并不难,不是吗?”他盯着她泛出淡淡红晕的脸蛋,心神悸动。
  摇头,直觉想避开他灼热的凝视。“喜欢殿下的女子多得是,这话想必你也听烦了……”
  “不烦,只要是你说的。”祁尧天轻轻一笑,突地倾前,探进佳人充满诱惑的檀口樱唇。
  ☆        ☆        ☆
  知道宁靖将被召回国接受燕王为她安排的婚事——弄鹰突然替她的处境感到同情起来。即使贵为一国的公主,却不能随自己心意去,择要走的路、追求真正爱的人,那么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分,究竟是幸或不幸?
  轻抚着鹰奴的躯体,曲弄鹰欣喜于它的恢复迅速,同时也不免想起下令射伤它的人,但她忿怒的心已被同情与无奈取代。如果她是宁靖公主,她会怎么做?要她放弃真心所爱的人,她做得到吗?
  曲弄鹰倏地一惊!
  不!既然她做不到放弃所爱的人,为什么她要放弃祁尧天?
  鹰奴突地充满戒备地低鸣一声,偏头锐眼盯向曲弄鹰身后笔─她立刻收摄心神,反应极快地跃起、转身;而被尧殿下派守在她身测的护卫,则已看清来人。
  只见一名身着北国侍卫服饰的汉子正大步走来,然后停在离他五大步外的地方,态度恭谦。
  “曲姑娘,我公主殿下有事邀你前往,不知你是否有空?”北国侍卫传达来意。
  曲弄鹰一怔!“宁靖公主……有事找我?”她大感惊奇。一向瞧她不顺眼的宁靖公主竟会派人来找她——到底要玩啥把戏?
  侍卫点头。
  “她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她想弄清楚,因为宁靖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她。
  “公主说要找你赛马。”
  ☆        ☆        ☆
  来到了马场,一身劲装的宁靖似乎已久候多时,在她一旁各有一群护卫、宫女伴着她;而围栏旁,两匹同色的墨黑骏马已立在那里,显然早准备好随时可以上场了。
  “我以为你害怕不敢来了呢!”见到曲弄鹰,宁靖的气势依然凌人。
  “难得公主有如此兴致。我又岂有害怕不来之理?”她回宁靖傲然一笑。
  盯着她,宁靖竟忍不住想为眼前女子豪气干云的英气喝彩!
  “做什么也不问就接受挑战,你倒很有勇气嘛!”她的口气一点地没放松。
  “我想,公主不可能没事我找赛马吧?”曲弄鹰直言。
  “当然!”宁靖也回答得爽快:“赛马一回决胜负,谁输了,谁就得离开尧殿下身边,怎么样?”她虽发问句,却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而且她说完便走到其中一匹马身边,俐落地跨上马。
  在北国,几乎人人拥友一身好骑术,而她可是王宫里骑术最好的公主。如今唯有用这个方法先把曲弄鹰弄走,她才能无后顾之忧地赶回国阻止突如其来的恼人婚事。
  为她疯狂的提议大感不可思议,曲弄鹰可还没到昏头转向的地步。
  “赛马我没意见,但是我不赞成用这个来决定谁的去留。”这未免太儿戏了!好像将尧殿下当战利品,谁胜利谁就拥有他。要她是尧殿下,她会干脆一脚把提议的人踢出宫。
  宁靖高踞马背上,讥讽地看着她。“我看你是怕输给本公主,怕没有借口再留下吧?”
  曲弄鹰嗤哼一声,终于跨步上了马背,转头向宁靖沉声道:“好,我们就来比赛!不过我要求更改规则,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要求一件事。你要是赢了,当然可以要我离开;而你要是输了,我要你向鹰奴道歉,如何?”
  宁靖娇艳的脸庞微有讶然,略一思索,终于点头。“行!”
  答应下来,她等于也间接承认真是她派人伤了鹰奴。
  协议达成,于是一场关于女人的竞赛开始了!
  马场外,除了宁靖公主的人外,也有一些闻风而来好奇的人。知道曲弄鹰将与宁靖公主赛马,王宫的人自然替未来的太子妃鼓掌加油起来;而北国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地为自己主子大声打气,双方人马立刻将此地炒弄得热闹滚滚。
  比赛开始,两匹黑马势如破竹冲驰而出——
  曲弄鹰要为鹰奴争一个公道、为自己争口气,所以她驾御着座下马儿全力以赴。劲风刺痛了她的双眼,耳边响起蹄声如雷,宁靖和她正同时往前方的目标冲刺——
  而就在她心生佩服宁靖骑术的同时,先陡然惊觉领先一段小距离的宁靖好像有了不对劲……宁靖座下的马儿似乎发起了脾气,突然不受她控制地冲离了原来的方向,往右方窜跳。
  曲弄鹰心惊,当下立刻调转马头住她的方向跑去。
  宁靖根本没料到马儿会在这时作起乱来,她又惊又骇,极力要控制马儿,却没用。“停!停!臭马你给我停住!”她大喊。
  马儿似乎受到什么惊吓般的四处乱窜,更企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宁靖死命地抱住马头。
  曲弄鹰已经来到马儿边,却不得接近。
  “公主,你尽量安抚住它,千万则乱动……”看出情况的危急,她赶忙要稳住宁靖和那匹马儿!
  而在场围观的众人也远远地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双方立即有护卫紧张地往这里奔跑过来。
  “我……我快抓不住了……”宁靖咬紧牙关,被这疯狂的马震得五脏六腑都快翻过来了。听到曲弄鹰的安抚声音令人心暖,可她已经快不行了!
  该死的马!
  曲弄鹰一边要接近她,一边要安稳住座下受干扰的马儿,她逼自己非冷静行事不可。
  “公主,你把手伸过来,我会抓住你。快!”她小心策动马儿靠近,毫不迟疑地向宁靖伸出援手。
  已经跑过来的人们焦急地看着这一幕——疯狂的马极力要甩下宁靖公主,而曲弄鹰则不顾危险地靠近,伸手要抓住她。就在马儿猛地一跳,要将宁靖从背上高高抛起之时,众人一声惊呼!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弄鹰及时探身,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用力将她拉向自己。疯狂的马儿感受到背上的压力一减,立刻放蹄往前冲——
  就在曲弄鹰终于抓住宁靖之际,没想到座下马儿也受影响似的,突地长鸣一声,整个前蹄腾空站立起来,于是没空抓缰绳的曲弄鹰就这么抓住宁靖,两人一齐坠下马背。
  曲弄鹰下意识将惊叫连连的宁靖抓紧、整个护住;而在坠地时,宁靖奇迹似的毫发无伤。至于以身当护垫的她,则受强力撞击到头部,立刻晕了过去……
  没多久,曲弄鹰坠马受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宫。
  意识逐渐清晰,而一股焦躁的感觉也直袭向她,她只想要喝水……
  当她低喃着简单的音节时,一道甘泉立刻从她口中流入。她急切地喝了两口,脑袋似乎也跟着明朗起来——她终于张开眼。
  “醒了?”温柔的语音低低在她耳畔漾开。
  曲弄鹰发现自己正枕在祁尧天身上,而这里——是她的卧房。
  “你——”怎么回事?她的头好像有人正拿着槌子猛敲,疼得快裂开;而她才一动,一阵酸痛也直袭向她。她皱住了眉,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杯子放回床边小桌上,祁尧天仔细端详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蛋,心神不由紧缩,忍不住低头轻啄她的额。
  “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近两个时辰?不记得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嗯?”
  闻言,曲弄鹰怔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痛欲裂的脑袋,努力回想她为什么会突然在床上这么痛苦醒来,之前的回忆终于一点一滴记起……
  她吐了口气,闭上眼睛。“早知道赴她的约不会有好事……”她已经想起来了。昏迷了两个时辰?天!她记得她一坠下马就不省人事了,却想不到自己竟昏迷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你令多少人担心吗?”祁尧天冰冷的唇点上她的眼皮,释出叹息。
  当曲弄鹰意外坠马的消息传来时,祁尧天顾不得正在进行的会议,便仓猝地奔到现场。御医也接获消息赶抵为她诊察,众人将她移回了寝宫,他也才从他们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经过,而守在她身侧等候着她醒来的时间里,他再度尝到了几乎失去她的心痛……
  上次为了他,她身受重伤显些送命;这次为了宁靖,她坠马昏迷令人忧心。连在最安全的王宫内她也能出事的这点看来,他怀疑他能安心地再让她离开身边一步吗?
  感受到他深切的柔情爱意温暖地将她紧紧包围住,她张开眼,乍然跌进祁尧天令人神魂颠倒的深邃眸海里。
  “我……只想到要救人……她没事吧?”她叹气。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也想不到她竟义无反顾地救下对她不怎么友善的宁靖公主——她根本无法见死不救!
  食指爱抚地划过她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他的神情显得肃穆专注。“她没事,就在方才,奔雷已经查出了宁靖乘坐的马匹鞍下被放置了金针,所以在骑乘一段时间后,金针刺入了马背才使马儿负痛发狂。放置金针的罪魁祸首是宁靖的一位侍女,她则毫不知情;而原本她乘的那匹马该是你的……”
  凝视着他晦深的眼眸,曲弄鹰也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是为了宁靖公主!”
  “一个忠仆,可惜她用错了方法。”祁尧天的表情有着不可言喻的冷厉。
  “那你要怎么处置她?”她磨紧了眉。
  “宁靖这回会知道该怎么做;还有,她已经决定明天起程回国了。”
  “啊?!”
  “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她频频派人来探问你清醒了没。看来你这一场救美,已经改善了某些状况……”
  祁尧天不由莞尔。
  曲弄鹰可从没想到这个。
  回视他带笑的眸,一种暖洋洋的情绪突然冲动地泛涌上她的心口。未及思虑地,她伸臂勾住他的脖颈。
  “我想……她还是不会改变对你的爱意。”
  “你呢?”回抱住她,他的额触着她的,眸里荡漾一片和暖的温柔,可低沉的问句却含着深意:“你对我的爱意,难道还不足以改变你想离开的决定吗?”
  曲弄鹰心中翻腾如海,摇着头,她把脸贴向他的肩膀,藉以回避他绵长而细腻的注视。“距离我们的约定不是还有一天?这事……等明天以后再说吧!”她几乎忘了这件事——只剩明日一天,她走得了吗?
  祁尧天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背,无言。
  曲弄鹰从来就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唯独遇上他——她叹了口气,不由更加眷恋地揽紧他,贪婪似的汲取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一切……
  “鹰,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要你记住一件事……”祁尧天的低音蓦地在她耳畔轻响。
  “什么?”仿佛意识到他会说什么,她的眼睛顿被涌上的热浪灼得生疼。
  “我爱你。”他低沉而有力地吐出这三字。
  泪水霎时滑出她的眼眶,然后顺势淌在他的衣襟上。心绪微微激动,终于抬起头,眨着泪眼看他,哽咽着声音:“我会永远记住……”倾前,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我……也爱你!”
  迎接她微赧羞涩的唇,祁尧天带领着她辗转缠绵——她会是……他的爱妃。
  ☆        ☆        ☆
  “你今天就要回北国去了?”立在寝宫门口,那一抹高姚纤细的鹅黄影子骤然开口,令得正往里面走的艳装丽人停下步子,转身朝发声处瞧。
  看清是谁,她迅速眯起了美丽的杏眼。“是你……哼!你应该很高兴我今天就要离开了嘛!”离开可不代表放弃。
  笑了笑,灵气迫人的黄衫女子似乎早习惯了她的高涨气焰。
  “那么,让我跟着你离开,你觉得如何?”
  快步走向她,宁靖倏然停在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的一脸笑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又惊又疑。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我离开殿下吗?现在我想离开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跟着你一起出宫?”曲弄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打从昨天知道宁靖公主将在今天起程回国后,一种模模糊糊的主意逐渐在曲弄鹰心中成形,到最后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只要宁靖公主愿意的话,那么她离开王宫的事就不难达成。
  “你该不会是摔下马,把脑袋也给摔坏了吧?”宁靖怀疑地瞪着曲弄鹰的头。要不是看在她曾救了她一命的分上,她才不会理她呢!害她现在面对她都不自在起来,啧!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曲弄鹰还以为她会很高兴呢!
  “你竟然要主动离开尧殿下,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你到底想对我玩什么花样?”宁靖又不是天真的三岁娃儿,面对她一直痛恶的情敌,突然向她开口要求帮助她离开尧殿下的身边,她的脑筋一下子不知道已经转了多少个念头。
  曲弄鹰企图说服她。“我只不过是决定要离开,但是凭我的能力没办去通过宫门,所以我才想借助你的力量,而且这对你来说并无损害,不是吗?”
  宁靖的表情深沉着,盯着她良久,终于开口直问:“你……已经得到了他所有的关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急着要离开他?”
  怔愣了一会儿,曲弄鹰这才舒了口气,灿亮的黑眸直视着她。“因为我爱他。”
  被她坦率的话激起了莫名的激赏和快意,可宁靖仍面无表情。突地,她转回身往里面走。“很好,我们未时出发。”
  她宁靖可不愿欠人恩情——尤其是曲弄鹰。既然是她自己开口求她,从此两人就各不相欠了。
  哼!她竟然舍得离开尧殿下!这个笨女人!
  ☆        ☆        ☆
  过午后,北国护卫、侍女,护送着宁靖公主的马车,一行近百众,终于结束了南国之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王宫。
  “殿下。鹰她……”耿御风、莫留火急要向祁尧天报告。
  “我知道。”凝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祁尧天炯黑的瞳眸若有狡邪光彩,他的嘴角也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我只预备给她一个月的时间……”
  ☆        ☆        ☆
  瀑布由山上直泻而下,在水潭激溅起翻腾汹涌的白色浪花。
  在凸出悬崖峭壁的一方巨石上,一名蓝杉女子正静静坐着。对于轰隆水声充耳不闻,她看着冲泻奔腾的瀑布,美丽的脸庞锁着过分专注的表情。
  曲弄鹰离开王宫,回到忘忧山已经一个月了。
  回到往日熟悉的家园,重拾悠闲平静的日子,没有激烈的打打杀杀,也没有恼人的尔虞我诈,她应该松口气,可她却少再有开心的时候。
  靠着宁靖公主的帮忙,她不是顺利地离开祁尧天身边了?她很高兴,可她竟发觉自己还隐隐在意着一件事——她在期待,又害怕祁尧天会突然出现,真是好矛盾的心态,是不?
  离开王宫,代表的是永不再和祁尧天相见。他仍是太子殿下,而她,只不过再次恢复了山野之女的身分。一切随着绿石而起,随着她的离开也该烟消云散;可她知道,她这一生一世,永远也没办法忘记那个她爱的男人。他带给她的快乐、带给她的忧愁、带给她的所有情绪——而她却必须离开他。这是她的选择,她不是已经想清楚、想仔细了?可是她的心,呵……为什么依旧那么痛?她一点也不洒脱,一点也不勇敢,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
  该死!“爱情”这东西怎么如此麻烦?
  蓦地,一阵清啸惊慑了她的心神——
  曲弄鹰抬头,看见了一抹黑点在晴空下盘旋,并朝她而来;她不敢置信地挑起眉。“鹰奴?!”
  一下跳了起来!她再次仔细凝望着那愈来愈近的影子;情绪也跟着高昂了起来——真的是它!
  大鹰的傲然雄姿已经变得清晰起来,锐眼早发现巨石上了人影。它再度发出一声鸣叫,双翅一旋,优雅地在半空转了一圈,便直朝那里俯冲而下。最后,它停在主人为它展开的臂上。
  又惊又喜地与鹰奴对望,曲弄鹰怎么也没想到它竟在此时出现,而且看来已安然无恙。当初担心鹰奴伤势未愈不适长途劳累,又思及它在宫里依然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不得已她才将它留在那里独自回家,没想到它现在已经可以自己飞回来了……
  “鹰奴,原来你已经好啦……”曲弄鹰为它感到高兴。
  “我们可没亏待过他。”一个满含笑意的熟悉嗓音突然接在她话后响起。
  猝不及防间,曲弄鹰的心湖被这声音惊扰起波澜汹涌——她迅速转身,看见了那个她以为此生再也看不见的影子。又惊又暖、又诧又喜的浪潮乍然袭向她,她发现自己的胸口紧绷到无法呼吸。
  英挺威仪的男子温文的步伐直至她面前方停住,灿烂的笑容简直令阳光也为之失色,而且更加炫惑人心。
  “见到我没话说吗?嗯?”
  曲弄鹰猛地回过神,惊呼一声向后退;而鹰奴则振翅飞起,改停到一旁树枝上,低头,灿灿碧眼兴然地看着重相逢的两人。
  “你……你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她的心在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真实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仿佛是天经地义般的事,祁尧天的神情愉悦至极。
  “忘了你曾向黄老指示来忘忧山的路径,奔雷可没忘记,还有鹰奴也帮了大忙。”
  咬着下唇,好半天才终于接受祁尧天在乍然间重回她生命中的事实——因突如其来激荡的情绪,她的身体竟微微在发抖着。
  “铁大哥他们……也来了?”不!她镇定不下来!在分别一个月,再见到他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忘不了他,原来她一直不愿承认的感觉叫“思念”。
  祁尧天跨前一步,更接近她。“他们正在和你爷爷、师父下棋。他们告诉我,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眼前佳人出落得更美了,神情仿佛也稳重成熟了许多。
  他灼热的注视令她的心发烫,而他的话让她怔了!“什么?你们已经见过我爷爷和师父,是他们告诉你……”
  “没错,而且……”祁尧天缓缓地伸出长臂,大掌轻柔地落在她的后颈上,她的视线无一刻离开过她。“我顺便向他们要一样他们最宝贝的东西。”
  他的轻触宛若一道电流,又酥又麻地窜过她全身……曲弄鹰握紧拳头,努力抗拒想放开一切顾忌,投入他怀里的冲动。
  “你向他们要……最宝贝的东西?”她疑惑地低语。
  祁尧天狡黠一笑,手微施力,便将她圈进怀里——
  “你。”他的眼睛对着她的,突地迸出一个单字。
  “什……什么?!”曲弄鹰还反应不过来。
  “我向他们要的最宝贝的东西就是——你。”他的声音满含宠溺。
  曲弄鹰呆愣!
  “我请求他们把你嫁给我,除了你,我不会考虑立其他女子为妃……”他的语调变缓。
  她的心猛跳着,跳得狂烈、跳得凶野。她忍不住抬头盯住他,看到一张认真的、严肃的英俊脸庞。
  “他们……他们答应?!”好半天才迟疑地轻语。天!他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再次闯入她的生命?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对她的亲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一手捧住她的脸蛋,瞬也不瞬地凝着她。“他们说,只要你答应,他们就不反对,而你……想清楚了吗?”
  猛地一震,曲弄鹰心促乱着,抓住她的手,极力想退开他的怀抱,与他保持距离,却无法如愿,不由懊恼地看着他。“想清楚了!我已经全想清楚了!你一样是天,我一样是地,就算我变成云飞上天,也不可能是你唯一的那一朵,我想得还不够清楚吗?”
  “不,你根本就没想清楚!”他的手像钢圈般镇住她的肩头。“你只顾虑到自己的感受,却没想到我的;你自己要放弃所爱,却也要夺走我的。你狠心做得到这一点,我却不能。我说过,永远也不会让你离开找身边,你当我是在说戏言吗?”
  曲弄膺脑中倏然灵光一现!“难道你……你一直知道我躲在公主的队伍里?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他怎么可能掌握得了她的行动?
  “我的耐心只到这里。”祁尧天轻叹口气。“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你还是不肯面对问题……”
  摇着头,一下子接受太多刺激,她的心绪从刚才至今一直处在慌乱的地步。“为什么非逼我不可?”
  “不,我只是不让你继续逃避,”他温柔的手托抬高她的下颚。“我是谁又如何?难道我对你的心就是虚假的吗?难道我爱你会比别人少吗?鹰,你一向勇敢地追求你想要的,为什么这次你却不肯勇敢地追求?”
  心底某种酸甜温暖的情绪涌出,并且开始扩散、氾滥,她的眼里迅速蒙上了泪影……
  揩去滑下她脸颊的类,松了口气,祁尧天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上。
  只觉手心一凉,曲弄鹰急忙眨下泪水,低头看着突然被他放在手上的东西,她睁圆了眼。
  “这是……”她不解而惊奇地直瞪着手上一只银色的镯子。
  银镯上的雕刻十分精致,而令她最震撼的是——银镯中雕着一只栩栩如生、正展翅迎风的鹰,鹰的眼睛是一对碧绿莹透的眸珠,似乎正真切地凝视着看它的人,活灵活现而透着高贵神秘……
  “这只鹰镯是我特地请人雕的,有没有觉得鹰的眼睛似曾相识?”祁尧天隐透玄机。
  轻抚银镯上的鹰,一股温暖的气流仿佛也正透过它缓缓释向她的肌肤……她惊异了,不由将银触凑近细瞧;灿绿的鹰眼猛地勾起某种记忆,她偏头望向祁尧天,蹙眉道:“它的绿眼睛……”
  “是一对绿石雕琢成的,”
  “绿石?!”
  “没错,属于你的绿石;而另一颗,正是我说的一直被深藏在宫中的那一颗,这一对绿石是鹰的眼睛。”
  原来绿石是被他拿走了——曲弄鹰自从鹰奴中箭的那场混乱后,就一直没再见到绿石,原以为被她大意之下弄丢了,却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他手中,而且还成了鹰的一只碧眼;可另一颗绿石……
  “我没告诉你,另一颗绿石的主人是我。”祁尧天轻松解了她的疑惑,他笑了,笑得愉快而……狡狯。“现在你想要回绿石,只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接受银镯。”
  就这么简单吗?曲弄鹰不相信地看着他。
  “而接受这只镯子,就代表必须成为我的妃。”祁尧天的眼里闪着两小簇奇异的火焰。
  直直盯着他许久、许久……蓦地,曲弄鹰漾开一朵甜蜜娇柔的笑容,双臂圈上他的脖颈,主动献上红唇。“让我再想想……”得意的低喃淹没在被他纠着缠绵的唇间。
  此时,鹰镯悄悄耀出一道莹绿美丽的光芒。
  而伫立在树悄上的鹰奴偏着头,被另一边树丛后的骚动吸引了——
  “看吧!我就知道我算的不会有错,我们鹰儿就跟另一半绿石的主人有缘嘛!”
  “你算的没错,你最好也能保证我的宝贝孙女儿真如你所算的幸福一辈子,否则我拆了你的招牌!”
  “别老想找机会拆我招牌,哼哼!你自己不也很满意这个孙女婿,才透露鹰儿行踪的……”
  “我有说吗?”
  “明明就是你……嗅!你们这群小子也听到了,是他说的没错吧?”
  就在两个年岁近百的老头子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终于有人开口了!
  “咳咳!两位老前辈,别吵了,殿下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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