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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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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意外~
 
  安帮的宣言,给经常出入辉月宫的人们带来不小冲击。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过往人们看他们的眼光都是敬畏欣羡的,而眼下每次出门,他们总会听见满街的人都在大赞对手,看自己的眼光却像是在看过街老鼠一般。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这些人知道自己要采取什么不利于弗里德瑞克王子的行动,会一起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而每日吃的菜肴,也越见粗劣,因为同样的价钱,他们只能买到些劣质品。菜农肉贩们在以他们的方式发泄他们的不满。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几日下来,便渐渐形成了越来越沉重的压力。民心向背,说起来虽不是一股切实可用的力量,却也不能忽视。
  再难忍受下去的贵族们纷纷来到辉月宫向他们拥立的亚历威尔德王子诉苦,请求他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殿下,现在黎卢中三王子的气焰越来越高了。只是坐着不还手,他们只会更加张狂下去啊!’
  ‘请殿下下令吧!只等殿下说一声,卡尔伯特立刻就带人去查,发现任何说三王子好话的人统统抓起来!’皇家骑士团团长卡尔伯特伯爵慷慨请命。
  ‘卡尔伯特伯爵,冲动是不会对事情有所帮助的。’
  把站在弗里德瑞克那边的平民统统抓起来?除非把整个黎卢都化为牢狱才够吧!
  亚历威尔德王子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心底却有些遗憾。比较有才能的军官,多半先是支持叶卡特留希,现在又被弗里德瑞克接收去了,自己手边的军官只有卡尔伯特这样头脑简单的家伙。
  这种时候,连恪守传统的第一王子也忍不住想抱怨圣爱希恩特以出身限制官员选拔的传统。
  ‘卡尔伯特,民心所向是简单的武力打压所不能改变。就算能得到表面上的一时顺从,他们心底的想法仍是没有改变,等到再爆发出来时,势头就会更加猛烈。’
  另一个官员茫然道:‘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任由他们行动,我们却不回击?’
  亚历威尔德王子从容笑道:‘众卿放心吧。我已有动摇弗里德瑞克立足之根本的方法,不需要太久,弗里德瑞克的阵营就会分崩离析。’
  亚历威尔德所说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逐一暗杀支持弗里德瑞克的商人。
  之后每隔上数日,黎卢中就会传出某位大商人遇刺身亡或是受伤的消息。而在第二天,第一王子都会造访其他一些商人,言语中暗示如果他们现在改换阵营,他可保证既往不咎。
  不需要杀得太快,否则商人的继承者们同仇敌忾,也会更加支持弗里德瑞克跟自己对抗。而且若是执掌经济命脉的商人死得太多,会对亚历威尔德将要得到的国家造成太大破坏。他也不希望得到一个衰败的圣爱希恩特。
  就像这样,以几天杀一个的稳定速度一个一个地杀,方能给商人们足够的时间品味死亡的恐怖,以达到最佳的效果。
  商人最是重利贪生。从行会之事便可以看出。本是为了行业谋取最大共同利益而制定的价格标准,总会有些商人为了取得比同行更丰厚的利润而相继私自调低价格,使价格标准形同虚设。只是为了赢取眼前利益,就可以令他们背弃盟约,更何况是远远重要得多的生命?
  亚历威尔德确信,就算他们为了赢得将来的重大利益而结成的同盟比行会要紧密许多,以商人的本性,在死亡的威胁下也仍是不能维持太久的。
  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商人想到未来的利益再多,如果自己没命分享也是枉然,更何况现在他们虽然没什么地位,会受贵族欺压,但拥有大量财产的他们已算过得还不错了,如果放弃三王子的话,至少还能保住眼下的生活……
  虽然商人中还没有人作出明显的回应,不过亚历威尔德王子一向最有耐心。慢慢地以死亡的威胁来消磨商人们的坚决意志,只要有一个人坚持不住,就像在沙塔的底部挖开了一个洞,很快就会引起更大的崩塌,直至整座沙塔倾泄为一滩散沙。
  弗里德瑞克接到第一个商人遇刺的消息后,他很快便推想出第一王子打的是什么主意,神色凝重下来。亚历威尔德确实抓住了弗里德瑞克阵营的弱点。虽然明知他的计划,自己却也无计可施。
  黎卢中可以作为下手目标的大商人实在不在少数。弗里德瑞克要令王城护卫军保持在最佳状态以防皇家骑士团发动突袭,就不能动用王城护卫军,于是他手中可以调动的武力就相当有限,就算有艾里等从安帮得来的高手助阵,也无法保护到所有的商人。
  而且,按目击凶案的人描述,刺杀商人的杀手多半和那次刺杀叶卡特留希王子的那个杀手相似,同样没有痛觉,生命力强得怪异。
  虽然亡灵法师役使的僵尸、骷髅之类的死灵也不畏惧自身受伤,但智能低下、行动不灵活的它们跟这些杀手根本没得比。
  他们不在乎己身伤害的打法,根本不是商人们原本雇用的保镖护院抵挡得住的,反而造成不少伤亡。
  随着商人的伤亡消息不断传出,奇异的杀手日渐成为黎卢中人们谈之色变的话题。
  商人为抗议对商人的迫害,曾举行过罢市,不过这仍是消极的手段,短时间内是威胁不到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并不足以阻挡事态恶化。
  随着接到的坏消息的增多,弗里德瑞克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目前商人中尚没有人退出盟约,但这终究支撑不了多久。必须做些什么来改变,可是,该做什么呢?
  一直都掌握一切的三王子,第一次陷入了束手无策的窘境。
  而他的阵营中,还有另一个人对现状十分不满。
  刺杀商人既然是行之有效的手段,亚历威尔德王子便都将力量投入到这方面上,对弗里德瑞克本身倒是都没再有任何行动了。
  本是为了找到比尔才留在三王子阵营中的艾里,眼下既然没有机会和第一王子方的人照面,自然也就更无从寻找起比尔的踪迹。
  那一天比尔的表现让艾里非常放心不下,若不能尽早找到他,心中便十分不安定,偏偏眼下这不阴不阳的情况又看不出终了的时候,整日只能闲着没事干,真是郁闷至极,憋得一向涵养甚好的艾里也想揍人出气了。
  熬了几日,到了这天晚上,艾里终于不愿再虚耗时间下去了。
  反正不行动也一样是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候,还不如试试看运气,索性主动出击,潜入辉月宫看看有没有线索!
  虽然也只是漫无目标地瞎碰瞎闯,但是总比也什么不做的好。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想到就做。换了身黑色衣物,他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房间。虽是不认识路,艾里自有方法前往辉月宫。
  催动飞行术,他黑色的身影缓缓上升,融入一色的天空。旁人难以分辨出他的身形,而下方的城市,在他眼里则变得简单明晰,要在大片比较小的建筑中找出那座青灰色的华美宫殿,还不算费力。认准宫殿的方向,他便加速飞去。
  飞到地头,艾里趁着夜色的掩护,在宫墙内一角轻轻落地。
  他没有选择落在太靠近主殿的地方。那一带防范必定严密许多,而且比尔如果只是第一王子雇佣的一个普通武人的话,应该也不会让他住在太中心的地方。
  周围尽是繁花密树,都是艾里藏身的好地方。躲躲闪闪地绕开守卫的目光,他胡乱往里头瞎逛。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他绕了一阵,发现自己又绕到最外层的宫墙底下。
  在他开始忧虑这一夜会不会就耗费在兜圈子上而一无所获时,他听到一个方向上在守卫发出的声响之外,还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他连忙藏身至暗处。
  过了一会儿,两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各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他们见着这里没人,声音也大了起来,却不知还有艾里这隔墙之耳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真累人哪!虽说不要做什么事,不过整天都要留神在意那小子在做什么,有没有异状,简直不比干了一天力气活轻松。’
  ‘就是就是。也不明白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小子。监视他到现在,我看他每天都挺老实的啊!平白劳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我说,别看着没事就大意啊!虽然我也不知道那小子的出身来历,不过听说他原先好像和王子殿下的对头有什么关连的,王子才这么提防他。殿下行事一向严厉,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大意出了什么纰漏,我看咱俩谁都别想有命在了!’
  听到这人的话,艾里精神顿时一振。
  不知道出身,又和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对头有牵连,听起来和比尔的情况倒是很吻合啊!莫非那一天他和自己打斗时的交谈引起了王子的疑窦,才派人监视他?
  ‘我知道啦!只不过今天轮到我们值夜班,又不能睡了,我发发牢骚而已。’
  ‘再累也得看着。嘿嘿,顶多明天多找两个姑娘来解乏……’
  ‘好主意。听说肉玫瑰那儿又进了一批姑娘,我那天看见有一个皮肤嫩得水似的……’
  两人的谈话渐渐由抱怨走向色情方面,聊得好不开心。不过就算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路,凭他们的本领,也发现不了他们后头已经多了一个同行者。
  尾随着两人,艾里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之前。院子里是一座三层的楼房,院外守着四个护卫。只见那两人从腰间取出什么让护卫验证后便进去了。
  艾里小心避开守卫的视线,跳上院落入口附近的一棵树,躲在浓密的枝叶间向院子内打量。
  细看之下,他发现院子里的几棵树,几丛草偶尔会出现异常的震动,立时明白院门的四个守卫还算简单,更难缠的是里头埋伏的暗桩。
  想不到第一王子连手下人住的地方也这么守卫森严,艾里暗暗咋舌。院里头的暗桩相互监视,只要一踏入院子,没有可能不惊动任何暗桩的。
  不过既然找到了这里,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总会有办法的……好好想想……
  在他凝神考虑突破防卫的方法时,听得院里头几声响动。他抬头看去,见先前那两个侍从已经上了院子里那座楼房,走到二楼一间房门外轻轻叩门。
  里头一个和他们服饰相仿的人开门让他们进去,便和原先房中另一个监视者一起离开了。看来那一间房就是比尔的住所了。
  记下那间房间的位置后,艾里脑中继续盘算,不过仍是苦无头绪。
  想得入神,脑袋不小心在树干上叩了一下,发出些声响。院门的门卫立刻警觉,一人向这方走了过来。
  艾里暗骂自己大意,忙从衣上扯下一枚扣子,弹入另一端一棵树中。扣子敲击树干,发出的声响比艾里刚才弄出的更引人注意。
  树上栖息着的一只飞鸟,受惊下扑喇喇飞起直冲入夜空。那人见状,只道是鸟儿弄出的声响,骂了一声又转回去了。
  艾里刚松了一口气,望着鸟儿飞去方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会惊动守卫又怎样?只要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带走比尔,甚至连和他们交手都不必。
  有了办法,他便耐心地等待门卫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这个方向时快速溜下树来。在地上抓了把泥土,把脸、手等露在衣物外的皮肤都涂黑,他小心不弄出声响地飞上空中。
  在夜色掩护下,全身灰黑的艾里并不容易发现,当到达一定高度的空中后,便只有占星师和浪漫少女才会去留意去观察。
  然而艾里似乎仍嫌不够,依旧继续往上蹿高。直到飞到那座楼房上空将近十丈处,他才停下身形。
  调整了一下位置,他嘀咕道:‘嗯……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大概会很痛,得忍一忍了!’
  深吸一口气,做好思想准备,他以手臂护住头,猛然就在半空撤去飞行魔法。随即,他整个人就头上脚下,如陨落的流星般地直直往下坠去。
  不同于真实的流星会划出明亮的轨迹,普通人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出急速下坠中的一身黑衣的艾里。而另有一点却是和真的流星相同的——那就是艾里砸向下头楼房的力道,也像陨石撞击地面般巨大。
  院内、院外、楼上、楼下的守卫,忽然听得主楼上传来轰然巨响,便见三楼楼顶上有大量尘烟飘散开来。
  ‘怎么回事?’
  ‘陨石吗?’
  ‘呆什么呆?快上去看看!’
  一个职位较高的守卫命令道。这时候还顾得了什么明桩、暗桩?守卫们个个提着兵刃往楼上赶去。
  不过他们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赶上空投至小楼中的某人。
  如果是修为低一些的人,从艾里先前的高度坠落大概得摔成肉泥。然而,在落到楼顶的瞬间,艾里催动全部力量护住身体,以将伤害降到最低。
  这一瞬间,他全身坚硬胜过钢铁,加上坠落的冲力,下方就算是铁板也可以被他轰穿。
  楼顶几层木板却不像他能运力护体,自是挡不住高空坠物的巨大冲击,直接被砸出个大洞。而这还不足以抵消掉全部力道,艾里更是在坠落之势外又加力往下猛压,终于再度砸穿三楼的地板。转眼间,他就从半空直达楼心,进楼速度之快,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不过快是快,这般又砸又摔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艾里只觉得受力最多的上半身热辣辣的,也不知被木片划出了多少道口子,嘟嚷着发誓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上楼。
  身上虽痛得恨不得在地上多躺一阵,他却明白这里可不是能安心休息的地方,一落到二楼地板上便立刻弹起身来。
  刚起身,他便见先前那两个侍从喝问着他的身份,向自己扑过来。他很高兴地由此推断出自己的视力显然很好,落点很准确。这儿正是他想去的比尔的房间。
  楼上虽也有守卫,但一时还赶不过来。那两个侍从本就不是护卫而只是负责监视的内侍,身手并不怎样。
  艾里虽是骨头都快摔散架了,随手拳打脚踢也在一照面间将这两人全部放倒。解决了碍事的家伙,他转向站在后面的房间中唯一和自己一样直立着的人……
  ‘你……是谁?’
  相对而立的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那人自是惊讶于这从天而降的意外访客,而艾里则惊讶于这人根本就不是比尔。
  这是一个有着忧郁面容的青年,肤色似是常年不晒阳光的苍白,栗色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结成一束,本来可能给人邋遢的感觉,幸好眼镜下一双总像是在深思的棕眸提升了整个人的格调。
  从相貌上看他的年纪不会比艾里大太多,但是眉宇间却已经有了一条常年苦思才会形成的竖纹。
  他那一身白色长袍已经被星星点点的颜色染得难以再称其为‘白袍’,手中还拈着一支装着些绿色液体的玻璃管子。
  从他的气息观察,只是个普通人,应该没有修行武技或魔法,不具有什么危险性。
  艾里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发现这里到处摆着些奇怪的仪器和瓶瓶罐罐,自己刚才倒下的地方也压碎了一地玻璃,弄得自己身上沾上不少颜色怪异的药液。显然这里是这个人进行什么研究试验的地方。
  再回想一下,刚才掉落时经过楼上的房间,自己惊鸿一瞥间看到的,好像也尽是些箱子布袋的杂物,根本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找错地方了。这里压根儿就不是王子给招揽的武者居住的地方。
  花了些许时间从挫折感中恢复,他立刻察觉到守卫们的脚步声已经近了。顾不得想太多,他上前一掌击晕了青年。反正看第一王子似乎很着意这人,将他弄走准不会错!
  青年身体一软,艾里顺势把他扛到肩上就从撞开的破洞中蹿了上去,直冲入天空。
  当守卫们终于赶到时,艾里的踪影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地被捣烂压碎的瓶罐玻璃,和青年被击晕时掉落在地的那双眼镜。
  ‘那个人竟然……竟然被带走了!’
  ‘完……完蛋了……’
  骇然看向上方破口中闪烁的星星,守卫们的神色当然既不会是占星师的超然,也不会是纯真少女的浪漫。
  相互对视,他们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是由于畏惧亚历威尔德王子将给他们的惩戒而导致的一片惨白。
  其实这件事也不应怪罪他们,毕竟他们的防卫,本就不是针对能从高空坠落而安然无事的那一等级的高手的。
  只是失去楼中那人,亚历威尔德王子怒火冲脑之下会不会体谅他们这一点就不知道了。
 
 
 
 
只看该作者 7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秘药~
 
  艾里依旧用老办法,向安帮据点所在方向飞回去。不过还没到半路,他肩上的青年醒转过来,不断叫嚷着要艾里放他下去。
  见艾里无动于衷,他开始激烈地挣扎。这令艾里恼火地发现,他的举动令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强掳少女的采花贼……
  本不想理会,但是青年的挣扎令身子半空的艾里东摇西晃,很难保持平衡,对艾里半吊子的飞行技术实在是个严峻考验。
  几次告诫过他的举动可能令他自己摔成肉泥,对方却依旧不屈不挠。
  最后算是艾里败给他了。刚刚才摔过一次,他一点也不想再尝尝当陨石的滋味,只得如他所愿先降落再说。
  一落到实地,那青年就跑离艾里。以为他是要逃,艾里正想上前抓住他,却见他回头向自己很抱歉似地道:‘对不起,你多忍耐一下。应该很快就好。’
  接着又弯着腰在路边的草丛中仔细寻找什么。他的眼镜先前已经掉了,看东西只得吃力眯着眼睛,神色却很认真。
  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忍耐什么啊?是为了耽误我回去休息而抱歉?作为被抓来的人,这也未免太客气了。
  不过被这么一说,他倒愈发感到身上的痛楚一阵阵发作起来。只是看这人言行古怪,又不像要逃走的样子,他不由也有些好奇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便交叠着手臂站在一边,看他究竟在找什么。
  一会儿后,青年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欣喜地从地上拔起了什么,向艾里快步小跑过来。
  ‘找到了!好在能中和这种药力只要用这种随处都有的草药就好了,一会儿就不会痛了。’显然,这位青年有自说自话的习惯。
  艾里依旧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青年也露出不逊于艾里的疑惑:‘我有些奇怪……你背上沾到这些药水,你都不觉得痛吗?’
  ‘痛?药水?’
  青年指了指他衣服上的污渍道:‘你掉到房间里时弄到的。这种药水有轻微腐蚀性,虽然不会造成大碍,不过对皮肤刺激很大,按理你现在应该痛得很啊?’
  ‘……’
  难怪觉得越来越痛!原来不止是摔下来受的皮肉伤啊!一明白过来,便觉得伤口痛得如在烧灼一般。
  见艾里忍痛的样子,青年忙安慰道:‘不过不要紧,你运气不错。这种药水,只要用这种到处都有的九叶草就可以中和药性,我给你敷上,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想不到这青年挣扎着要下来,竟是为了给不明不白抓走自己的人疗伤?惊讶之外,艾里也颇为这青年的善良所感动。
  看他手上的草,艾里虽对药物没什么研究,是不是叫九叶草不知道,却也常在药铺中看到,肯定是没有毒性的相当普通的药草。
  再看他文弱的样子,艾里觉得后背对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坐到地上扯开衣服,让那青年将捣烂成糊状的药草均匀地敷上衣服破裂处沾到药水的地方。
  敷药的时候,艾里开口打听这青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是艾里,你叫什么?’
  ‘莫林。’
  ‘被我抓来还这么好心帮我治伤,一点都不怕我会杀你吗?’
  艾里感觉到背上的手指抖了一下,又继续抹药。
  ‘怕还是会怕的……不过我想我不会这么容易被杀的。’
  ‘嗯?什么意思?’
  艾里正觉奇怪,他已经涂好了药拍拍手站起身来。‘好了,很快就不会痛了。’
  待艾里整理好衣服,他问道:‘感觉怎样?现在已经不会痛了吧?’
  ‘……’刚才只是烧灼的疼痛,现在伤处的感觉却像是用烧红铁条烙着。艾里痛得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你到底给我涂了什么?……难道你下毒……’
  莫林却一脸的无辜,纳闷道:‘怎么会?不可能啊……’
  低头仔细翻看剩下的几片草叶,他恍然大悟道:‘对不起,我眼睛不好弄错了。
  这是和九叶草样子相近的火焰草。不过你放心,这种草也是药草,一样能解毒,只是在化解毒性时会比较痛罢了。’
  ‘◎#¥%※……’
  好在痛是痛,莫林倒并没有说谎。过了一阵后,疼痛渐渐散去,伤处变得清凉,已无大碍了。艾里擦去忍痛时流的满头大汗,对这马虎的人骂也不是,感谢也不是,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莫林见他已经没事,便起身道:‘你的伤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再过两天被烧伤的皮肤就会结疤愈合。那我也该回去了。’俨然是一派医生的口气。
  艾里险些要回声:‘麻烦你了’,突然想起自己可不是在请医生出诊。
  看来自己表现得太和善,才让这莫林一点被抓的人的自觉都没有。他伸手拦住他,摆出一副恶形恶状:‘我可没说要放你回去啊!’
  莫林看他忽现凶相,果然现出惊惧,颤抖道:‘你,你是二王子的人?!’
  ‘二王子?’艾里错愕道,难得摆出的威势也忘了撑下去。
  ‘你不是二王子派来捉我回去的吗?’
  ‘你在说什么啊?二王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棕眸突然大张,莫林一脸的难以置信。‘二王子……已经死了?’
  艾里疑惑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亚历威尔德王子那边的人啊?就算是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来问,也都知道二王子前一阵遇刺身亡的消息。’
  ‘遇刺?’
  看来自己真的碰到了个与世隔绝的怪人。艾里耐心道:‘那天一个生命力强得跟蟑螂似的怪异杀手,趁乱刺杀了二王子。你真的不知道?’
  ‘……怪异杀手?’莫林似是受了很大冲击,神色变化不定。想了一阵,他又迷惑问道:‘那现在亚历威尔德王子是在和谁斗?’
  ‘二王子死后,三王子接收了他的大部分力量,又得到全国大商人的支持,现在他才是大王子的劲敌。’
  ‘……这么说,二王子真的已经死了?……怪异杀手?’莫林抱着头喃喃重复,思维似乎陷入了混乱中。
  ‘啊,我知道了!到头来,他原来是死在人儡手里!哈哈哈哈……’他忽地仰头大笑,心情看来极度欢畅,而笑了几声,又放声大哭起来。那么大一个人,竟哭得孩子似的伤心。
  哭了一阵,渐渐收泪,他又困惑地皱眉自语:‘……可他为什么没告诉我?’
  片刻之间他的神色变化剧烈,艾里也被他搞得混乱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唤回他的神志问道:‘你到底是在王子身边是干什么的?’
  ‘我?’这时莫林的神色终于宁定下来,更隐隐有种了结了心事的超脱。‘……我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药师。’
  这就难怪他先前一副医生口吻又懂药理了。不过想起在他房间看到的东西,艾里又有些疑惑……当医生需要用那么多古怪的药物和仪器吗?
  ‘但我做的不是治病的药,而是可以令人变成人儡,也就是你说的那种怪异杀手的药物。’
  ‘你说什么?!’艾里震惊!在伦达芮尔和自己对打的塔坦和那些杀手,都是因为药物才变成那样的?!
  ‘正常人当然不可能是那样。我做的药物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人体潜力,减轻痛感,并令精神亢奋,不知恐惧。就算是个普通人,服用这药物后也会变成强大的战士。而且,不像那些将人类魔化兽化的药物会破坏人的智能,服用这种药的人依旧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和智能,懂得回避攻击,随机思考行动方法,比那些没有脑子只知道盲目攻击的肉块强大得多。只要在行动之前施加一些催眠暗示,人儡就会忠诚地为主人完成任何任务!’
  说起自己的研究,莫林的语调中多了一分狂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只是有一点缺憾,人儡的力量远远超出他的肉体原本所承载的范围,对他的身体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渐渐会伤害自身,令用药人渐渐衰竭致死。另外在战斗中,如果在同一瞬间承受太多、太大的攻击,力量过度透支,心脏负荷不起,就会导致暴毙……’
  ‘住口!’听得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艾里揪起他的衣领吼道:‘你竟然研究这种害人的东西?!’
  亏自己先前还觉得这人心地不坏。难怪他断定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杀,看来他也很了解能做出这种药,他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吧!
  艾里原本打算莫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看在他为自己治伤的份上便放他回去算了。却没想到这次竟然抓到了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怪异杀手在城里不断地残杀无辜,也是倚靠他们,亚历威尔德王子现在才能占到上风。虽然心理上他并不认同三王子,却若从这个国家的将来考虑,他也不愿看到亚历威尔德王子得逞。这下是说什么也不放的了!
  ‘你以为凭着会做这害人东西的本事,到任何一方都能过得得意吗?’
  艾里身上形诸于外的怒气忽地完全收敛,语气中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可惜得很,你现在却是还在我手里。你做的药再好用,我却不希罕。你没有想过会碰到有人不需要你的技术,可以将你一刀两断的情况吗?’
  他知道,尽管三王子的治国思想和大王子不同,不过以他的脾性必不理会害不害人,这么好用的东西绝对是要留下来的。这莫林不论到哪一方,都绝对是个祸害,干脆宰了了事!
  ‘你不想得到这药?’莫林讶然抬眼,然而神色并不如何震撼,却不像畏死的样子。
  ‘……也好,你动手吧。’
  对方有意赴死,艾里倒不急着动手了。‘怎么?这么放得开?’
  ‘二王子既死,我的仇就算了结了。你说得对,我掌握的技艺是害人的东西,早一天死也就少害一个人……’
  听起来里头似乎有些隐情,艾里索性松开剑找了块石墩坐下,道:‘喂,反正都是要死的话,不如把你的事说来听听?’
  原本闭目待死的莫林听他这么说,睁开眼叹了一声。艾里和他虽是初见,身上一股正直坦荡的气概却不知为何令他觉得钦服。他既然想知道,将事情说给他听也无妨。也当是死前对这一生的回顾吧。
  ‘我原是一个医生,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日子虽不富裕,也还算安乐。
  可是我却不甘于平淡的日子,鬼迷心窍地开始开发能提高人潜能的药物。有了些进展后,有一日我不小心和一个朋友说到这件事,后来再过没多久,二王子就带了许多人把我全家人都带走了。他用我妻子和女儿来威胁我,要我替他继续开发出药物。’
  ‘是二王子?’艾里有些奇怪。他现在不是在为亚历威尔德王子工作吗?
  莫林点头道:‘是的。二王子一向好战,他希望把我开发出的药物用在将来的战争上。’
  仔细一想,艾里也觉得有道理。论理,第一王子不是好战分子,早的时候也预料不到日后得和弟弟们争王位的,应该不会主动去开发这种药物的。
  ‘之后,我就在二王子那里工作了几年。不过几个月前我的研究眼看快要有成果时,正是两位王子斗得厉害的时候。有一次亚历威尔德王子派人袭击了研究室,把我抓走了。他本来是要杀了我的,不过知道我的研究项目后,他觉得这药他应该也有用,就留下我的命,要我为他继续开发。’
  ‘到了这时候,我也知道自己做的药落到他们手里太危险了,一直不肯为他工作。亚历威尔德王子手上没有把柄能威胁我,我不怕死,他也没法逼我研究。僵持了几日,王子却带来了我妻女的死讯!原来二王子以为我私自潜逃,搜寻威胁都没有结果后,竟把我的老婆孩子都……’
  回想起伤心事,莫林几乎又要滴下泪来。稍停了一下以平复情绪,他接着道:‘世上我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死了,我也什么都无所谓了。此后我放弃和亚历威尔德王子对抗,乖乖留在他那边继续研究,很快就开发成功药物提供给他。明知道这药做出来是会害人的,我也不想管,只要能替她们报仇就行!’
  情绪宣泄之后,是沉默。片刻后莫林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无力下来。
  ‘这药应该已经害了不少人命了,我知道我有罪。现在仇既然报了,我愿意用这条命来偿罪,总比再被人利用得好……亚历威尔德故意封锁消息不让我知道二王子的死讯,就是想继续利用我。只要我死,他就不会再得逞了。’
  ‘请帮我个忙,动手吧!’他面向艾里跪下。不过艾里知道他跪的不是自己,而是向天而跪,希望以这种方式减轻些罪业。
  略一沉吟,他问道:‘那间房间里还有药吗?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药的制法吗?’
  ‘放心。我知道王子要是得到药的制法,我就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所以从来没有泄漏药方和制法。只是在那房间里还有些做完的药,但数量不太多,用不了多久的。’
  莫林说完,见艾里仍是站在那儿发呆,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催促道:‘请帮帮忙,让我死得俐落点吧!’
  见艾里终于放下交叉的手臂,起身向自己走来,他安心地闭上眼睛等待终结的一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妻女的笑容,她们从另一个世界来迎接他了。
  不过幻想中的感人重逢也就到此为止了。
  闭着双眼的莫林突然挨了大力一踢,再难保持跪姿摔倒在地。茫然睁眼,他见艾里向自己冷笑。
  ‘死了多条人命,那么严重的罪,你以为是简单一死就可以偿还得了的吗?一有什么事,就想着死!如果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面对解决的?能在世上活一趟也不容易,为什么非得为这个活,为那个活,却不知道为自己活?’
  说到这,他有感己身身不由己的状况,也忍不住有些激昂。‘各人自有各人的人生。既然作为一个个体降生在世,本就该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就算遇到再麻烦、再不幸的事,就算最亲近的人死去,也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程,不该拿来作为放弃自己生活的理由啊!想死的话,只是因为自己的软弱胆小,不敢面对以后罢了,少把理由推到你亲人身上去,免得人家死不安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要是怕被王子抓住的话,那就滚!滚得远远的!没了你的药,大王子再撑不了多久就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抓得到你?你的死又不能换钱,又不能顶吃穿,有什么用?倒是凭你的医术多救些人命,还算能抵消些你的罪!’
  被劈头盖脑地教训了一顿,莫林愕然看着他好一阵,眼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艾里本想就此撒手走人,转念又想大王子应该会派人追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凭自己的本事大概跑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
  索性再劳累一次,他再次扛起莫林飞上空中。现在时间还不算太迟,先送他到城外找个偏僻地方藏身应该还来得及。
  安顿好莫林,艾里再折回头,天差不多已经亮了(其间经过多少‘波折’,自也不必说了)。一入了城,果然见不少骑士神色严肃地来来去去,应是在搜寻莫林。
  昔年封魔之战后,多少人到处寻找失踪的英雄却都找不到艾里,他藏人技术自然颇有一套,因而虽看众骑士忙碌来去,也不担心莫林会被找出,迳自拦了辆车坐回安帮。
  亚历威尔德王子失去秘药来源,眼下他所倚仗的人儡以后的数量就很有限了,今后与三王子对抗的策略必定会有很大变化……莫林的下落可以隐瞒,不过事情原由还是要尽快和安帮的人通个气。
  他突然发现,这就意味著令三王子束手无策的刺杀商人行动,竟然会因为自己带走了莫林而无法再继续了。一不小心,竟然又帮了弗里德瑞克的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自安帮正式站到三王子一边后,正巧据点的位置泄漏必须另找据点,便索性搬到了三王子那里。
  弗里德瑞克少小离宫,尚没有封赐王子府,因而回黎卢后一直是居住在年少时与母妃共居的别宫中。艾里来到别宫后,便向三王子一方的首脑人物大致说过事情原由。
  三王子果然还想向他打探出那药师下落。艾里眼带鄙夷地应付他,一口咬死药师当时就已经自杀身亡,自己已按他‘让河水冲刷自己身上的罪孽’的遗愿,将他尸身投入河中顺水漂去……也就是说生不要想见人,死也别想见尸了。
  再说回正事,三王子的神色立刻凝重下来。思索片刻,他向身后的从人下令道:
  ‘通知所有人整顿好状态,随时备战!’
  从人应声去了。房中人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一个幕僚问道:‘这么快就要正面对战了?’
  弗里德瑞克思索着摇头。‘不,军团之战应该还不至于。毕竟外省依旧还有三省驻军在制约着,没法在最短时间内全歼我的军力的话,王兄就得自食其果。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令手下所有的武者、魔法师,向我们发动最后的进攻。’
  遗憾地叹了一声,他续道:‘事实上,如果来得及的话,我倒更希望是由我方抢先主动进攻,趁对方未做好准备时进袭,占得赢面便更大些。只是他已比我早了一步得到消息,手下战士又不像我们这边分成几个派系,调拨指挥起来必定比我们更快……若是强赶在他们前面发动攻击,忙乱不稳中反而会给他们可乘之机,倒不如以逸待劳,随机应变吧!’
  (弗里德瑞克手下的力量主要分为三派,他母亲遗国部属和招募来的人马为其一,安帮的势力是其二,此外还有投靠而来的原叶卡特留希王子的部属。三派之间各成派系,负责领导的人都不同,原二王子派系的人对另两派更存有矛盾嫌隙,因而调拨起来会比较拖延。)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在他们进攻之前,尽快调集好人力做好准备以应战……这是决定我们生死的最后一战了。’
 
 
 
 
只看该作者 7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决战之前~
 
  亚历威尔德王子获悉莫林的失踪时,不啻是受了重重一击。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他机械地下令让人前去搜索,心中却不抱什么希望。他自知能找回莫林的希望实在渺茫得很。
  无论是弗里德瑞克或是其他哪方势力劫走了他,必定会将他严密看护起来。如果双圣还在就好了,现下自己这方却没有修为高到能如闯入辉月宫那人一般,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劫人的强手。
  而就算他没有落入任何一方势力手中,以他对莫林的了解也猜得出,只要他一知道外头的真实情况,失去复仇目标的他必定会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命人将莫林工作室中遗下的药全数呈上来,总共也不过数十颗。亚历威尔德把玩着手中的药瓶,陷入了深思。
  瓶中的药用一颗就少一颗,能生产的人儡只会减少不会再多了。如果还继续原先刺杀逼迫商人的策略,假若剩下的药物耗尽时商人们还未屈服,自己便再无可以抵御弗里德瑞克之力!
  亚历威尔德王子的身影如石雕般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只有比平常微驼的脊背泄漏出他曾受到的打击。往日沉稳的眼神,此时却如鬼火般闪烁不定,透露出不稳的征兆。
  在他周围服侍的下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全身发寒。他们的主子虽一向严厉,却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般令他们胆战心惊。
  他真是没有料想到情况会演变到今日的地步!一向是被理所当然将成为圣爱希恩特新王的自己,竟会和谁也没当回事过的王弟斗得如此辛苦。现在更是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开始渐渐狂乱的亚历威尔德,虽然外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此时的他却给人一种‘空’的感觉,仿佛他身体里有一团黑色的火焰,正在自内而外地吞噬他,将灵魂和思想化为灰烬。而靠近他的人,也可能会卷入其中,被这股火焰吞没。
  蓦然砰一声响,一个战战兢兢地端酒水过来的侍女失手打碎了手中的酒瓶,酒水玻璃撒了一地,有些更溅到王子腿脚上。
  以亚历威尔德王子平日的脾气本是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今日却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大声责骂,更令人将那侍女拖下去鞭打。
  没有察觉侍从们的惧意和自己的反常,王子犹自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心情再找不回往常的宁定,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混乱想法而越来越惶恐。
  ……是我太无能,还是王弟太深藏不露?从一无所有到和我并立,不过用了短短时日,他到底得到了多少能人的帮助?!还隐藏着多少实力?
  他既然能找到能人从我这里劫走莫林,那……那会不会也能轻易地杀了我?!说不定……我身边的人就有他安插的?!对了!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在我旁边打碎酒杯?也许……也许她本来想趁我不备用玻璃碎片袭击我,见我警觉才不敢下手?!
  猛然跳起身,他的视线从众侍从面上扫过。他们的畏惧之态,在他眼中,却都变成心虚,一时只觉得个个都像是奸细刺客,令他心神不安。
  不,不……不可能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叛徒……现在正是紧急的时刻,我不能自乱阵脚。
  幸而残存的理智令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只是呼喝著令他们全都退下。只留下他一个人继续在房中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越拖下去,药越剩越少,情况只会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与其渐渐被耗弱,倒不如趁现在还保留着最大实力时,集合所有力量孤注一掷,和弗里德瑞克拼了!
  随着想法的渐渐明确,亚历威尔德王子无意识地四下游动的眼光渐渐变得闪亮异常。如果房中有别人在场的话,都可以看出他已经陷入了病态的亢奋。
  他猛然离座打开房门,大声命令外头听命的部下。
  ‘天亮之时,召集所有武人至中庭集合!’
  比尔随着其他被召集来的武人赶到中庭时,亚历威尔德王子已在四个人儡护卫下站在中庭前房舍的台阶上等候着了。
  王子一向重视做派,过往谒见王子时,他总要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之后才会现身,因而大家都觉得有些异常。再看亚历威尔德王子的神态也与往日有异,身上似乎有一股不安定的气息……军士佣兵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地猜测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当然,尚不清楚昨晚发生的变故的他们中,还没有人能猜到王子召集他们的意图。
  见己方有一定水准的几十个武者都已经到场,亚历威尔德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终于开始讲话。
  ‘今日,将是我与弗里德瑞克的最后一战。我要集合你们所有人的力量,向他的总部发动总攻击。’
  此言一出,下方便一片哗然。
  有人质疑道:‘可是不是不能动用军队攻击吗?’
  正是因为视用军队来消灭其他王位继承者为分裂国家的叛国罪行,中立的各省驻军会不承认其继承王国的资格,所以第一王子一直不敢真正动用骑士团的兵力进行正面战争。难道亚历威尔德王子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我并不打算动用皇家骑士团,决定只倚靠你们武者的力量突破三王子的防卫,擒杀三王子!’
  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骚动立刻在下方的人群中蔓延开去。顾忌着王子的威严,原就是王子部属的人不敢出声,但招募来的佣兵之间不少人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可能?!’
  ‘我们不能动用骑士团,三王子为了自卫却可以不用顾忌地动用王城护卫军来防守啊!’
  ‘就咱们这么几十个人,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不,王城护卫军不比骑士团,只不过是会用刀剑的平凡人而已,人数再多也挡不住你们。’
  见他们一副‘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模样,亚历威尔德取出药瓶。‘只要你们服下一粒,就能将你们身体的潜能激发至极限,片刻之间就会拥有极大的力量。’
  他一笑,笑容中有着恶魔般的诱惑。‘你们会强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里的药正好够你们一人服一粒,你们把它服下后再加上原已服过药的人,就可以在短短时间内组成一支最强的战队!没有什么人能拦得住你们!只要你们中有人能抓到、砍下弗里德瑞克小儿的脑袋……纵然他的阵营再强大,部下再能干,没了脑袋,他还能构成什么威胁?!’
  似乎看到了理想中的情形,亚历威尔德扯动嘴角大笑起来,眼中再度散发出疯狂的光采。他忽地住了笑声,锐利的眼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身上。
  ‘当然,等到我加冕称帝之日,你们也都会论功行赏,受封为荣耀的贵族。此后,你们便是这个国家中地位高贵的统治者中的一员!现在,该是为了你们的将来而拔刀的时候了!’
  握着药瓶的手往前一推,‘现在,请上来取药吧!’
  听到王子的许诺,在场的武者们已有不少开始热血上冲。然而包括比尔在内的更多人,则生出更多戒惧。
  比尔记得,自己认识的人中,就有人被亚历威尔德王子召去后就完全变了。数天后再见到他时,他的本领突飞猛进的程度简直只能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但是,此后他便被编入了特别行动小组中,从此与大家隔绝。偶尔在任务中和他接触,只觉得他言谈间冷淡迟钝,有异常态。
  而且特别行动小组的人武技虽高出大家一大截,但战斗时那股不管身上少了什么都誓要击杀目标的势头,却令他们往往成为伤亡最重的人。
  大家都在私下猜测,王子一定是用某种会破坏人心智的方法来增强这些人的能力。这种有如行尸走肉、不顾自身的‘高强’法,实在让人敬谢不敏。
  而今日看来,亚历威尔德王子就是用这种药让他们变成那样的了! 其实这倒是大家误会了,人儡的异常表现,并不是因为心智受破坏所致。亚历威尔德王子为免人儡倒戈反噬,或是被人利用来反击自己,专门研习了催眠术来控制他们只服从自己的任何命令,才令他们表现有异,倒和药本身并不相干。
  只是药会致使力量增长过大而损及自身的事,王子却也隐瞒下了不说。
  此时王子口头上说得动听,但其下众人交头接耳一阵,却连原先有些热血沸腾的人也生出惧意,哪还有敢上去领药的?王子又催了几次,已有些不豫之色。
  忽然下方一人喊道:‘吃了那药就算变得强大,但跟木头一般没有了灵魂,还不是等于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我才不想吃这鬼东西!’其他人也纷纷赞同,显出抗拒的姿态。
  ‘不,这药并不会改变你们的心智,你依旧是你。’亚历威尔德否认道。然而亲眼见过那些人儡的模样,他这保证却是空口无凭,众人自是很难相信。
  力量。
  几乎每个人都在激动地喧哗着,比尔却并不是其中一个。他的眼光,被王子手中的瓶子紧紧吸引着。
  那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人得到力量……
  比什么都更实在,能藉以一步步达成自己希望的力量!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强,好想得到更强的力量……
  纵然明知这是会吞噬掉自身灵魂的东西,他还是忍不住为其吸引。
  见众武人执意不肯服药,亚历威尔德王子的神色蓦然沉冷下来。
  虽然他习有催眠术,但要在刚集合这些人时就实施催眠让他们照自己的指示服药,却也是不能。催眠对象怀有敌意、排斥等不良情绪时,是不利于实施催眠术,特别是想要伤害别人的催眠的。
  所以,他只有采取说服的办法。然而说服的无效,令他终于觉得不耐。
  ‘我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了。看来早该先告诉你们,你们并没有其他选择。’
  他一挥手,武人们蓦然觉得光线一暗,转身四顾,几乎人人变了脸色。
  只见中庭四面出口、屋舍上陡然现出众多士兵,手上弩箭之锋矢寒光凛凛,全对准了中庭内的他们。看来只要稍有异动,即刻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王子手下原先的那些人儡也分散在持箭兵士之中,面无表情地俯视昔日同僚。如果向任何方向闯去,也必会遭到他们中一部分人的拦截。
  一时间,森寒的杀意笼罩到中庭中每个人头上,原本的喧哗声陡然静了下来。
  有些人想到抓王子作人质,但亚历威尔德所站之处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他身后又有四个特别小组的强手守护,恐怕就算不被弓箭射杀,在碰到王子半根头发前也会被这四人分尸。
  无计可施之下,被威胁的人们越来越躁动不安。
  吃药也等于一死,不吃药,也是一死,索性大家团结起来和他们拼了,或许还能硬闯出条生路!
  虽然有不少人有这样的念头,然而看那箭矢的锋锐,却一时谁也提不起勇气乱来。局面就在紧张的氛围中僵持着。
  就在亚历威尔德等得不耐,决心先杀几个立威之时,一个少年分开人群,直直向王子行去。武者们不由收了声,都以惊异眼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少年走到王子近前,一个人儡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王子阻止了。审视着这几天前会过面的少年,亚历威尔德问道:‘你是叫比尔吧?你打算如何?’
  比尔伸出右掌,掌心向上。‘请给我药。我愿意服药。’
  ‘哦?’亚历威尔德见他神色从容,却并不像是怕死才愿意服药。他取出一枚药上前放到他手心,顺口问道:‘为什么?你不怕吗?’
  短暂的沉默后,是听不出丝毫动摇的回答。
  ‘怕,但我更想要力量。’
  亚历威尔德微觉惊异,不再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嘴角微抿,眼神坚定异常,朴实的面孔,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能压倒一切般的坚强意志。
  比尔退回中庭,手中紧握着那粒药丸。这小小的药丸中,也许藏着他梦寐以求的力量,也许也能吞噬掉他的灵魂。但是他顾不得了。
  回想起特别行动组的人虽然行事有异,但平日仍能对答如常、战斗时也依旧有智谋,他由此推测这药并不会对大脑造成什么物质上的伤害。
  既然如此,若是以坚强意志全力抗衡对精神的破坏,或许就能守住了自己的意识,又得到秘药带来的强大力量……
  他知道这不过是‘或许’而已,但他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他习武太晚,又受限于天资,目前的本领虽还算不错,他却知道这已是他的顶峰,再难有所进步。凭现在的本领作为一个普通佣兵还可继续混饭吃,但离他心中所要的,却还有着太大差距。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一生多半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而已,要完成唯一在意的那件事却是没什么可能。
  没有力量,便什么都无法做到。如果能得到更大的力量,灵魂给恶魔也没有关系。比尔在心头默念,下决心赌上这一把。
  他摊开手掌,拿起那粒药丸。鲜亮的绿色,看来像是看小孩吃的糖丸。而这一吃下去,自己究竟是得到了力量,还是丢掉了性命?
  虽然已下了决心,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他不怕死,这条命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他更怕的是一旦输了,便没有人能替自己完成那份责任了……闭了眼,他将药丸投进嘴里一口咽下。
  一时间,中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下药丸,不少人也紧张地吞了唾沫。每个人都想知道这药究竟会引发什么后果。不过比尔自己,却没法想那么多。
  他闭着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感觉体内是否有出现任何异状,准备着和任何可能吞噬自己意识的东西对抗。
  蓦地他身体一震,似乎从内涌现出一股洪流,暖融融地冲往四肢百骸。身体像是个充足了气的气囊,皮肤甚至觉得被气胀得有些紧绷。整个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随时就会飘离地面,一跳就可以蹿上青空揽月摘星。
  体内的力量饱满得要溢了出来,头脑亦觉得清明不少,以往武道修行中想不通的一些关窍,现在很快便能明白过来。
  这就是这药带来的力量吗?
  然而比尔又等待了片刻,直到气胀感消失,身体开始习惯新生的力量,却依旧没有感觉到精神出现任何异状。
  疑惑地睁开眼,他动动手脚。随后他也没怎么作势,随手往石地上擂了一拳。轻响中烟尘四散,他拳下已陷落个一尺方圆的坑洞,拳头却丝毫没有感到疼痛。
  力量果然增加了!
  比尔强抑住心头狂喜,随手拉过来旁边一个人问道:‘我没有什么不对吧?我还是我吗?’
  没头没脑的问话,周围的人却都听明白了。他依旧是他,心智并没有被摧毁!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既然无害,这能平添实力的药便是求之不得的宝物了。大家怎还会拒绝?很快便取了药物各自服下。周围的士兵也在王子示意下散去。
  再过片刻,众人服下的药性发作出来,每个人都为身体内跃动的能量而欢喜雀跃不已,对亚历威尔德王子亦是感激不尽。
  见众人已经消除了一开始时的敌意、疑虑等不良情绪,王子微笑着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力量去屠宰敌人。请大家静下来。现在,请先看过来,专心听我说话。’
  众人没有戒心地将注意力集中回王子身上。然而他们的一接触亚历威尔德的灰色眼眸,只觉得他的眸色似乎变得愈发淡了,空灵悠远、如有水光流动的眼眸,将他们全副心神都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深处。
 
 
 
 
只看该作者 7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人儡战队~
 
  黎卢临海而建,只要不是在风雨季,天气通常都是不错的。这一日,黎卢的天色与常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天空碧蓝,有着如大块无瑕的蓝水晶般的澄澈透明感。时近中午,原本温和的太阳已经变得炫目嚣烈。
  这时候如果有人闭着眼仰头承受阳光,便会发现眼前的黑幕也被阳光照亮成了艳红色。太阳挥洒下的无数道金色光箭,仿佛具有能洞穿一切阴暗的力量,普照着古朴的城市。
  无论是红墙还是黑瓦,在这片阳光的照射下都显得鲜亮生动起来。
  然而,纵然是如此强烈的阳光,却照不亮城中某一块区域。那里与外头的明朗天气截然不同,笼罩着一团灰蒙蒙的浓厚雾气。而且雾气还在变得越来越浓,同时更以很快的速度向四面扩散开来。日光被屏蔽在外,雾中的景物都是一片朦胧黯淡。
  如果这场大雾仅仅是自然的产物,在这样炽热的阳光下早该散去了。这片迷雾显然是以魔法制作出的,刻意用来阻碍人们视线。
  大雾遮蔽了人们上方青空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恐惧和不安。
  一座民居中,小婴儿因为感觉到诡谲的天色和越来越怪异的气氛而不安地啼哭起来,他的母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惊惧地从窗口望向屋外。
  外头虽是一片灰白,连对街的房子都看不清楚,却还是可以发现雾气中不时闪过一条条黑影,隐约可以听见铁器与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和偶尔兵器在鞘内轻轻撞击的声音。一股说不出的肃杀气息蔓延到了这个平凡的家中。
  孩子的父亲忙上前关上了窗子,插上门闩。
  虽然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这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但男人知道反正自己并没有保护家人的能力,干脆不去看、不去听,好歹也能心安一些。
  ‘亲爱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明知丈夫也不会有答案,妇人还是哆嗦着抓住他的衣袖。
  ‘不知道啊!看来还是王子们在斗吧。不过这次事情好像闹得比以前大上许多……’男人的神色却也不比妇人镇定多少,‘只希望我们家不会被牵连进去吧……’
  此时,三王子所居的别宫内无复妃嫔之居的绮丽安宁,而是一片忙碌紧张的景象。
  护卫军人和武者们在长官、头领的指挥下快步来去进行警备,他们的领导者也忙于相互协调分工,整顿部下。倒是主事的三王子闲闲没事做,第一个发现了天色的变化。
  ‘唔,起雾了啊!’
  ‘雾?’
  众部属都是一愣。今天绝对不是会起雾的天气,一定有古怪!有人很快推导出结论。‘一定是他们的魔法师弄出来,用来掩护突袭的!’
  弗里德瑞克笑道:‘他们有魔法师,我们这边的魔法师可不会输给他们呢!’
  他把眼光投向琉夜。魔法师不利于近战,便和其他一些没什么战力的人一起为需要保护的人和三王子待在一处。除了在外头守卫的艾里和德鲁马外,萝纱等同伴都留在这里。
  人群中,弗里德瑞克只望着琉夜,因为现在她是有能力助他的人。
  她为安帮做事时展现出的超强魔法实力已经为众人所知,他亦十分器重她,到了需要魔法师的场合,他第一个便想到她。
  而时常在琉夜身边的月炎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弗里德瑞克却并没留意到。
  知道今日应有不少硬战要打,所以琉夜一早便寄魂到月炎身上,两人已合为一体,现出的是琉夜的外形。
  历经千年岁月的琉夜阅历何等丰富,自然看得明白,微微撇嘴,心中老大不爽他的态度。
  然而她感受到月炎的心因为他的态度而震荡出哀伤的波动之外,依旧还是坚持向自己传递出求恳的意志。
  琉夜叹一口气,向心底的她暗道:‘你这是何苦?虽然为他付出这么多,为他做事的人是你,但是以他的眼睛看来,为他效命的人却是我啊!’
  月炎的意识沉默了一下,传递出一股黯然笑意。‘有点像那个爱上王子的人鱼公主呢……’
  她为他做的,却被他以为是别人所为。失去了声音的人鱼公主无法告诉他真相,只能忍受这双腿的剧痛,直到化为海中的泡沫消失……月炎虽有声音,却同样不能说什么。因为她的王子更是无心之人,如果泄漏妖精的身份,更加不知会引来怎样的灾祸。
  想起这个传说的悲伤结局,琉夜皱起了眉头。‘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再说,我哪点像那个藉着人鱼对王子的救命之恩跟王子勾三搭四的女人了?哎,别想那么多了!我帮他就是。’
  琉夜走上前去,按弗里德瑞克的希望,开始施展可以克制迷雾的魔法。
  她知道如何制造出浓雾的方法,反向施为便可以消融雾气。对方应是有好几位魔法师合力才弄出这么大的雾,琉夜却没必要和他们硬拚,只要消掉三王子府邸附近的雾气就够了。
  不久后,浓雾已经扩散包围了大半座城。但是雾气一侵入三王子所居宫院的上空,便像是冰遇上火一般不断消融,重新被化解为澄净的空气。
  浓雾再不能为潜藏其中的袭击者提供掩护,他们只得倚靠真实本领展开突袭。在府内外守卫的护卫军人和武人们早已做好准备,都打点起精神全神防备着。双方终于要正式交锋。
  艾里也被分派在三王子所在附近的庭院内护卫。不过他算不上是个很合格的护卫。虽然能力方面是胜任有余,但是内心底却满心欢喜地期盼敌方的攻击来得更快些吧,好让他尽快找到比尔。
  至于三王子的死活,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私心里甚至希望那两位王子干脆斗得两败俱伤,让人民另行推举明君,倒是更理想的结果。
  好在除了他之外的卫兵们都比较忠心。他们知道如果三王子有个闪失,自己也绝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在艾里身旁一同戍卫的几人,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紧张。当外头传来第一声嘶吼声时,年纪最轻的托比全身一震,颤声道:‘来了!’
  他们所在位置是比较接近三王子的中心地段,防守圈的外围主要是王城护卫军的军人。
  普通军人的身手虽不足以和精于武技的武人对抗,但胜在人多,指挥配合得宜的话,应能消耗掉不少敌人。
  打斗呼叫声陆续自前方传来,其中不时夹杂着人临死的惨叫声,只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发出的。然而,这些声音是在以很快的速度向里层推进而来,哪一方占据优势已不需赘言。
  艾里身边的护卫们相顾失色。对方来势简直是势如破竹,似乎护卫军丝毫不能阻挠。他们怎可能这么强?!
  敌人的来势快到他们还来不及得到消息。不清楚外头究竟是怎么一番状况,只听到战斗的声响越来越靠近这里,更不时就在附近处响起几声凄厉惨呼……
  不安的氛围越来越浓厚,众护卫不自觉地环顾着四周向同伴靠近,藉以得到些许安心感。
  蓦然间几道身影自庭院入口处闪现,也不隐匿行踪,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冲杀过来。在他们之后,尾随着三十几个一身黑衣的闯入者。
  给人死神般不祥感觉的黑衣人以楔形的队形向这里直钉了进来。
  自闯入者出现后,护卫们便出声召唤附近的同伴过来支援。待黑衣战士杀到时,集合起来的士兵护卫人数已是对方两、三倍。
  人数上占得绝对优势,大家的心也宁定下来。大声呼喝着,勇气也随之从护卫们的心底直冲上来,他们手中的利刃劈开空气,挥向闯入者。
  至此的一切尚属正常,每个人都知道将有一场硬战要打,他们的热血也因之而沸腾。
  然而当双方人马接触到对方,真正开始捉对厮杀起来时,情况却以三王子的人始料不及的速度迅速倒向他们的敌人那方。
  在内圈守卫的护卫,多半是曾在过去的任务中和亚历威尔德王子的人交手过的人,也都知道对方的大致水准并不比己方高出几分。
  既然是在自己的地头开战,己方已经占到了熟悉环境的便利,更何况眼下己方是以逸待劳,人数上更是绝对压过对方,那么这一战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会落败的!
  笃信这一点,三王子方的守卫已经将先前的不安都抛到脑后,溢满胸怀的都是杀敌致胜的冲劲,仅有艾里等少数比较老成的人记得先前敌方势如破竹地怪异来势而心怀戒备。
  因而三王子的护卫们当看到自己的同伴被侵入者以秋风扫落叶般的狂猛势头迅速斩杀时,受到的震撼尤为惊人。
  闯入者的利刃如同雷雨之夜不时照亮天地的闪电一般,挟着锐不可当的威势不断扫荡着阻挡他们的对手。
  无论是速度、反应、力量、还有应敌的技巧,都要高出原本和他们实力相当的对手不少,往往在护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利刃已经送进了对手的要害,而对手临死反扑而落在他们身上的兵刃却像是割在坚韧的皮革上一般难以深入。
  ‘怎、怎么回事?!’
  年轻的托比被眼前鬼神般的一众敌人惊吓得一时失去战意,手足酸软,而就算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会是眼前任何一个敌人的对手。
  眼看一个闯入者的砍刀就要在他胸膛上开道大口子之际,一把剑以难以想像的速度横穿了过来格挡开了砍刀。
  说起来并不怎样,但托比刚才还看到这把砍刀随手一划,便将一面石墙划出数寸深的口子。这样的力道却被那仓猝间发出的一剑挡了下来!
  刚救了他的艾里没有回头地呵斥道:‘在战场上害怕,只会死得更快!’
  托比惊魂未定地应了几声,终于清醒,重新振奋起来。
  随即,他看见艾里以更甚于对方的力量和速度,一剑斩下了敌人的头颅。
  那人脖颈鲜血喷涌如柱,而身体却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又向对手狠狠扑击几回才缓缓倒下,诡异的生命力不似正常人类。
  艾里小心避开尸身的最后攻击。就算是对他来说,对付这种对手也不敢大意。
  这是和前些日肆虐黎卢,人人谈之色变的怪异杀手一样的人!
  环视四周,所有的闯入者都是这样的人。原本不过凤毛麟角般偶然出现的人儡,现在却一下子出现了数十个!
  想不到亚历威尔德那王八蛋狗急跳墙之下,竟逼手下的武人都服用了那迟早会要人性命的药物!
  艾里忍不住骂起人来。想起莫林曾告诉自己这药会伤害自身,令用药人衰竭致死,他很担心比尔会不会也服了药!
  他估计以比尔现在的本领,亚历威尔德王子不可能会将他排除在这次行动之外。
  再三确认过这里的闯入者中并没有他,而假如他服了药,应该也不至于在闯到这里之前就挂了,艾里推测出一个结论。
  这里的入侵者并不是第一王子派来的全部力量,只是用来打乱三王子的防守,并制造混乱牵制住防卫力量,另外应该还有一或两支小队在这些入侵者的掩护下潜入刺杀弗里德瑞克。比尔便是在那支队伍里吧!
  ‘要想解决他们,就直接斩断他们的身体,或者砍断他们的四肢让他们动弹不得!’艾里大声把他所知的对付服药人的方法喊给众人知道。
  同时攻击他们的要害,难度对这些护卫来说未免太高,也就省下了不说。
  他自认不是博爱天下的高尚之士,当不认识的人和自己所关心的人都面临危险时,纵会有些不忍,还是毫无疑问地选择先保护自己关心的人。
  给三王子的护卫指明方法,算是对自己的良心交代过了之后,艾里也顾不得这里的护卫已是招架不住闯入者的攻势,迳自离开去找寻比尔。
  他往外闯时也有不长眼的入侵者找上他。不过这些入侵者靠药力短时间内暴增力量,运用尚不能得心应手,本身实力仍是远胜他们的艾里自然看得出不少破绽。再加上已知道对付他们的办法,他数回之内便能断其肢体。
  解决了几个之后,其余的闯入者已经没有敢挡住他去路的了。三王子这方虽有人劝阻艾里不要临阵脱逃,他哪里去理会?
  然而比尔既是隐藏行踪地潜入,艾里要找他却也没什么头绪,只得随便转悠着希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他的运气显然不怎样,绕了好一阵仍是没有什么收获。
  正在着急时,从府里头出来几个人,艾里认得他们是三王子身边的卫士。他们看见艾里,露出喜色跑了过来。‘你怎么会到这来了?正好要去找你呢!’
  ‘有什么事?’
  ‘三王子请你到他那里帮忙护卫。’
  艾里正想着这弗里德瑞克还真当自己是他手下不成,使唤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打算搭理他,忽然转念想到比尔既然以三王子为潜入刺杀的目标,自己守在弗里德瑞克身边不就可以守株待兔了吗?当下便改颜相向,欣然答应了。
  和他说话那人也听说过艾里不大认路的毛病,便让身后几人各自去找三王子要找的其他人,自己带着艾里往三王子的所在行去。
  领路的卫士提防着被人跟踪,一路上走得十分小心。
  艾里倒是巴不得能被比尔那一方的人发现,便可以提早找到比尔,可惜这一路倒走得安稳,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平安到了三王子等人藏身的房间。
  之前艾里还在外头瞎转悠的时候,弗里德瑞克那里已经收到了战况的情报。知道敌方出乎意料的强,布下的防卫恐怕很难完全阻住他们,房内众人都神色凝重。
  而身为那几十个人儡刺杀目标的三王子,倒是一派轻松悠闲,一直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他自己写的那本书。
  见众人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抬头笑道:‘撑不住了?那就撤吧!’
  ‘撤?’
  ‘反正他们的目标是我而已。如果杀不了我,他们的战力再强也是输家。’
  弗里德瑞克道:‘既然我们的人挡不住他们,那就换我避开他们,也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才想走,怎么走得了?’
  没有留意少数几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其他人还摸不清三王子究竟有何打算。他们都不认为他们的主君会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现在第一王子的人到处在找他的踪迹,如果要走的话得一开始就有所安排,临渴才掘井的行为无疑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王宫通常是藏有很多秘密的……’弗里德瑞克若有深意地笑道:‘我母亲和旧国部属一直有接触,为方便往来,他们很早的时候便偷偷挖掘了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
  他转头又向正在施法抵御大雾入侵的琉夜道:‘既然我们要跟他们玩捉迷藏,他们弄出来的雾气也正好给我们作掩护,就让它进来好了。’
  见主君胸有成竹的神情,众人暗生钦佩。看来一切都还在三王子掌握中,也许……他一开始便把事情可能的发展都考虑到了。
  待艾里等十几个三王子手下最强的武者陆续到了之后,三王子便传令下去,让外面守卫的所有军人、武人们只需纠缠住敌人即可,不需硬拚,尽量避免伤亡。
  随后,卡特尔等头领分头去指挥他们的部属对抗入侵的人儡队伍,弗里德瑞克就和琉夜等魔法师,还有一些没有战力的人,在艾里等二十几个最精锐的武者护卫下悄悄从暗道离开了王宫。
  白茫茫的浓雾很快弥漫了整座宫廷,两、三丈开外的景物就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
  身处雾中,似乎连声音也变得涩重浑浊。闯入者在得到掩护的同时,他们也发现这大雾同样令搜索变得更困难了。
  耗费了不少力气和时间,更牺牲了一些人儡同伴后,当人儡战士们终于确定三王子已不在宫内,懊恼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感觉,几个脾气暴躁些的更把暗道所在房间砸了个稀巴烂。
  亚历威尔德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却也没有令他手下的魔法师撤去大雾,只是传令人儡队伍分作几个小队分头搜寻追击。
  因为那里还是弗里德瑞克控制的地方,人儡队伍虽强过那些普通人许多,但没有大雾的掩护,恐怕走不了多远就要打上一战,一则会消耗战力,另外也等于己方的行踪都被三王子方掌握了,在对方刻意避开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抓得到弗里德瑞克?
  于是,在微妙的均势下,弗里德瑞克本人所在的小队、第一王子方的闯入者和三王子方的守卫者三方于浓浓白雾的掩饰下,开始玩起了捉迷藏。
  三王子一行人进入的暗道简陋狭小,个头高的人还得弯着腰行走才不会撞得头破血流,兼且透气不良,令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实在算不上是令人愉快的地方。
  但在这里至少不用像在上头那样提心吊胆,随时小心提防着人儡战士冲过来砍人。想到这一点,环境给众人生理上带来小小不快感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暗道一时尚不至被发现,现在可以算是整座黎卢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因而三王子便决定在这暗道中多休息一阵子。
  等到推算着闯入者该发现三王子已经自宫中不翼而飞,可能将要搜索出暗道所在时,他才带着大家走出暗道。
  走出暗道,众人发现自己身在在距离别宫不远的一条偏僻的巷子内,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此时众人听到附近有打斗的声响并渐渐向这里靠近,便藉着黑夜和浓雾的掩护,从巷子另一头小心潜离。
  走到街上,众人都不由感觉到一种脱离现实般的荒凉怪诞感。
  市民唯恐祸延自身,虽然这里是市区,沿街都是民居商铺,又才入夜,本应正是热闹的时候,现在却家家门户紧闭,街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如同夜半时分,只听到远方零零碎碎地传来呼喝和兵器交击声。
  忽地轰然一声响,众人回望,见别宫方向冒出了冲天红光,随之又有木石倒塌的巨响传来,看来敌方有相当强的魔法师在进行破坏。
  ‘走吧。’弗里德瑞克转回头低声招呼众人,带着大家继续前行。
  一行人躲躲闪闪,瞻前顾后地走了好一阵,一个护卫忍不住出声询问三王子道:‘弗里德瑞克殿下,我们是否要往什么藏身的地方去?’
  三王子几乎事事都料敌机先,所以他这次也不免暗自揣测三王子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没有。这次完全只能看运气了。’
  ‘啊?’提问者和周围留意在听的人都有些错愕。
  ‘就是这样。’三王子微微苦笑,‘我能去的藏身之所,王兄必也猜得到。等到那几十个人儡杀到,藏身之所就变成葬身之所了。整座黎卢城内,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只有四处游荡,希望有足够好的运气能避开那些人儡了。’
  ‘可是……’那个下属困惑地拧起了眉头。一直都或明或暗地掌握着局势的三王子会说出无能为力的话来,这显然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总不可能永远这么躲下去啊?’
  见他的神态,弗里德瑞克摇头而笑。若有所思地凝望蒙蒙白雾中的一点,他的思绪似乎飞到了如流动的雾气般难以捉摸的层面。
  纵然在旁人眼中已是能人所不能的智者,心中却自知有些事是自身智慧无法解决的,关键时刻往往仍是要受命运,或者说是运气的摆布。这或许是令所有智者都觉得无奈的事吧。
  ‘人毕竟不是神,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在他控制中,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所做的,也不过是计算到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剩下的,还是得看老天成不成全了……’
  他旋即回神安抚大家道:‘不过情况也没那么糟。我想,只要我们能支撑过今天,就会有援兵到来。’
  ‘援兵?’哪来的援兵?
  三王子面对大家疑问的眼神,却只是笑笑,不再说了。
  而且,眼下似乎也不是从容解说的好时机。
  弗里德瑞克这次的运气好像很不怎么样,这才又走了没多久,探路的护卫方探头查看前方街角的情况,迎头便碰上一个人儡战士。
  虽是大雾弥漫,但两边距离不过三尺,相互间连对方脸上的黑痣都瞧得清清楚楚。
  护卫急退回来示意大家后撤,而另一头的人儡战士也招呼附近的几个伙伴追赶上来。
  这里沿街都是民宅。不想连累无辜,三王子一方并不想在这市区内开战。不过他们的敌人却显然没有这种顾忌,也容不得他们来挑选战场。
  人儡战士的速度、体力都非寻常战士可比,更何况三王子这方还有不擅武技的常人和魔法师,他们不得不停下应战。
  刚做好应战准备,几条豹子般灵动鸷悍的身影便落在四周围住了他们。剑刃的银光在他们四周跳荡闪烁,结成致命的剑网向他们攻去。
  虽然看起来人儡战士的人数远比三王子这一方少,弗里德瑞克的属下已从艾里那里得知人儡的特异处,自然不敢怠慢。
  留下数人守护三王子等人,其他人冲上前拦下敌人,三五结伴地共同抵挡一名人儡战士,分作几处厮杀起来。
  琉夜、萝纱等数个魔法师限于场地,不能发出强力的攻击魔法,便瞧准时机施放一些小型魔法以辅助己方护卫攻击。
  一时间,平凡的街道充斥着魔法的华丽声光和酷烈的战斗场面。
  ‘艾里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被几个护卫簇拥着的弗里德瑞克瞥见艾里还站在一边,大声催促道。
  看其他人已经与对手打得激烈,他应是己方武技最强的一人,却踌躇着不见行动,三王子不免有些着急。
  察觉出三王子话中带有命令的意味,艾里也沉下脸来。‘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手下。你好像没有资格命令我啊?’
  他看眼下敌人不多,三王子这边尽可以支撑得住。既然萝纱、德鲁马等他所关心的同伴不致有生命危险,那还有什么理由要为了自己厌恶的弗里德瑞克去拚杀。
  三王子话出口便知道说错话了,见艾里果然面色不愉,他无奈地摇头苦笑。‘艾里啊,到底什么可以打动你,让你为我做事呢?如果你想要钱的话,等熬过今天,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得出……’
  如果对象不是弗里德瑞克的话,艾里听到这种条件恐怕会心动。可惜他极其憎恶三王子的行事手段,这些话非但不能打动他,更成了能激怒他的一种侮辱。
  艾里冷哼了一声,直接转头向一边的萝纱等同伴道:‘我要走了,你们来不来?’萝纱、德鲁马和埃夏略为犹豫,便从战局中抽身出来走到了他身边。
  艾里又看向刚刚以风刃迫退一个人儡战士的琉夜。见她转头向自己露出求恳之色,见他坚定摇头拒绝,便遗憾地一笑,也摇了摇头。
  旁人看起来大概觉得莫名其妙,艾里知道先前是月炎的意识在求恳自己留下来,只是他自觉冲着她的情面而为三王子做的已经够多,算是仁至义尽,不想再忍受下去。
  而见自己摇头后也摇头的,则是琉夜的意识,表明她要为了月炎留下来,不会和大家一起离开。
  琉夜也一向厌恶三王子,但月炎却是她最在乎的人。眼下乃是决定三王子今后命运的关键时刻,为了月炎她只得留下。
  之后,由艾里开路,不管谁来阻拦都是一剑挥开,一行人不再管谁胜谁败,抛下激战中的双方扬长而去。
 
 
 
 
只看该作者 7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缔造传说~
 
  街上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周围民居内的人们只敢哆嗦着一边以这辈子最虔诚的心情祈祷着天神保佑,一边从门缝窗框间窥探外头情况。虽有大雾,但街道总共不过丈余宽,他们仍能把情形看个大概。
  若这场战不是该死地正好就发生在他们家旁边,平心而论倒是相当好看刺激的。
  打斗双方的武技都在水准以上,而其中一方更是近来话题中的怪异杀手。打斗激烈血腥,更伴有绚丽神秘的魔法声光效果,这样的激战,其他平凡老百姓一辈子大概也见识不到一次。
  而且在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更会成为相当出名的事迹,绝对足够这些人后半辈子茶余饭后的谈论了……前提是他们能安然度过今晚的话。
  金发剑士和这群人中为首的棕发俊雅男子不愉快地谈了几句后,便以神鬼不挡的汹汹气势杀了出去。之后,战况依旧胶着不下,然而却有了一点要命的变化……
  总共不过丈余宽的街道并不足以这二十多人放手施展,随着打斗越来越激烈,双方攻势的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广,街边的屋舍渐渐被波及损毁。
  三王子一方的人虽不愿如此,但战场上乃是生死相搏,敌方的攻击如巨浪般不断压迫过来时,哪里有留手的余地?街道两旁不时有房舍被双方武器劲力波及而塌下半边,更有相连的一排房子被强力轰击下化为白地!
  这一带的居民终于明白自家坚固的房子,在这些武人手下和纸糊的也差不了太多,如果被倒塌的房子压住恐怕死得更快……
  不敢再指望房子能保护自己,许多人纷纷收拾了家中最值钱的东西,狼狈地逃出家门。却又不舍得远离,他们站在附近张望着,希望看到自己的家园不会被毁。
  一开始的慌乱过去后,人们开始认出了战斗者中的一方的身份。有人将先前那棕发俊雅男子指给身边的人看。
  ‘那个人,不会就是三王子殿下本人吧?’
  ‘是啊,好像啊……’
  ‘根本就是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杀手要杀他?’
  只一会儿工夫,便又有不少怪异杀手闻声赶至。原本占到上风,仗着人数的优势合力将敌手格杀大半的三王子一方,已经陷入了苦战之中。
  平民们因为安帮的宣言,已把三王子看作是自己这一边的人,都为他担心不已。
  不过普通人盲目冲入那边高手的战局,大概只是让自己变成十几、二十块而已,大家也是无可奈何。
  ‘……啊!’旁边一个老人突然想了起来,击掌道:‘这么说来,先前走掉的那几个中,有一女一男的样子好像就是圣女和圣剑士啊!一定不会错的!’
  看看那一方自家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人忍不住哀叹。‘看来圣剑士和三王子关系不大好……唉,要是他和圣女没有走得那么快就好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一定会帮我们保住我们的家的!’
  ‘圣女和圣剑士?!’
  猛然间,两个年轻人蹿了出来,其中一个紧抓住那老头的手臂追问道:‘你刚才说圣女和圣剑士?他们在哪里?!’
  老头一时被吓住了,眨巴了几下眼,记起这两人是最近都在附近桥墩下过夜的流浪汉……危险人物啊!
  害怕惹怒他们,老头赶忙道:‘不关我的事啊……呃,他们原先是和三王子那些人一起的,不过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走的时候跟三王子争执了几句,好像是不准备回来的样子……’
  旁边的年轻人立刻哭丧了脸对着抓着老头的那人:‘又没碰上!这要往哪里去找呢?二哥?’
  那二哥失望地松开老头,坐到一边地上,闷声道:‘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
  这两人原来是还在坚持着追逐艾里的两位山贼兄弟。
  自从安帮众人搬入三王子的别宫后,这两人并非安帮中人,不好再让他们跟着进入三王子周围,于是两人就失去了栖身之所。之后,囊中羞涩的他们便落入流落街头的可悲境地。
  不过顽强的毅力依旧支持着他们。虽然夜夜睡桥洞底下,他们依然坚持寻找他们的‘大哥’。先前他们在栖身的桥下发现这边有动静而赶来查看,却依旧晚了一步。只是一次次的失败,令他们越来越意气消沉……
  个性更坚强些的班内特先从沮丧中挣脱出来,拉起基尔夫准备开始新的寻人征途,忽地听到有人惊讶的声音。
  ‘咦?那几个人怎么又回来了?’
  众平民奇怪地看着先前以一派绝不回头的架势离去的金发剑士,挥舞着长剑从围攻他的一群黑衣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又冲了回来。
  那些黑衣战士也是得到攻击三王子的同伴的信号而赶来的人儡战士,碰上不是同一阵营的金发剑士便不由分说地和他动起手来。
  只见轻捷的黑影如同一只只黑色飞蛾扑向火焰一般围绕着金发剑士上下扑击,而牢牢护住身后同伴的金发剑士果真便是火焰,轻易吞噬掉一条条生命。
  殷红凄艳的血花,便是黑蛾每被烈焰舔舐时绽放出的小小火光。
  温和而坚定,以无可阻拦的势头向自己的方向推进,金发剑士从容的战斗之姿有着吞噬万物的烈火之霸气。
  本是血腥残酷的杀戮画面,目睹这幅画面的平民们却不可思议地感到一种圣火焚净黑暗般的圣洁感。
  那已经不仅仅只是打斗,更充满着超脱凡俗的极致美感,撼动着所有人的心。
  几乎每个人都为这一幕所感动震慑,就连本要去追艾里的班内特和基尔夫一时也忘记了迈开脚步。
  ‘圣剑士啊……’听见身边有人这么低喃,平民们突然发现,这个大家私下取的名号是如此适合他。
  ‘他一定是来制止这场混战,保护我们的!’人们一厢情愿地这么猜测着,心中充满感激。
  削掉最后一个敌人的大半边身子,艾里得以定睛看清前方白雾中的人影……竟然是三王子他们?!
  ‘妈的!怎么又绕回来了?’
  后头的德鲁马、埃夏和萝纱已经跟了上来,艾里却顾不得会不会带坏晚辈地咒骂出声。
  市民们都猜错了。艾里走时还没有民居被牵连,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他会再回来这里,无关保护民众的原因,只是因为迷路迷得绕回了原处而已。
  雾气如有形的棉絮一般填充着所有的空间,德鲁马喘着粗气的声音有如含着水分一般沉闷。‘这雾太大了,根本认不清路啊!’
  先前艾里和三王子的人分开后,便想先尽快将萝纱他们安顿到个安全些的地方,自己再折回头到这附近搜寻比尔下落。
  然而此时已是夜间,浓雾中视野有限,很难分辨方向,这一带的街道又是曲折多岔,不时还遭遇到闻讯赶来的人儡战士,往往一战完毕,已经分不清南北了……
  结果这次他身旁虽有人带路,却一样迷路了。怎么转都没法离开这一带,倒是和不少人儡战士狭路相逢。
  幸而他已经从莫林那知道人儡的底细,不致像一开始接触时那样心中无数,而且和人儡打得多了,也渐渐习惯把他们非人的防御力和生命力预估在内,凭他原本的实力对付他们已是越来越驾轻就熟。
  不过和人儡对战下手需狠辣,出手总要断人肢体,艾里打了几场下来已是一身血污。
  好在已知道这些服用药物的人迟早都会死于非命,现在自己做的不过是让他们先走一步,也省得他们受人操纵做下更多害人勾当,因而艾里在把自己所在之处化为修罗场时倒也无甚不忍,更多的反而是悲悯。
  ……只是想到比尔有很大可能也服用了这歹毒药物,自己恐怕还是来不及救他,他心中愈发沉甸甸的。
  原本围攻三王子那方的人儡战士中以为他们是来救援三王子的人,见他不好对付,分出好几人向他这里攻来。
  艾里一行并非刻意要阻挠他们,但人家主动上门挑衅,却也不容他们置身事外。
  一番打斗后终于摆平了那些人儡战士,艾里抬手擦去汗珠,眼光和那一边在众护卫守卫下的三王子交会,便见他风度翩翩地向自己点头一笑。
  他猛然明白,三王子是在因为自己为他们分担了人儡杀手的攻击而向自己致谢呢!
  就连要走了,还是又为他出了一次力?!艾里不由气结,着实烦透了老是被卷入这些权力者之间的争斗。
  心情恶劣地转身,他拉着同伴们的手臂,示意大家快点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发狠。‘我就不信摆脱不了这个家伙!’
  跟在他身后的萝纱担心地抿起了唇。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蒙蒙白雾,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要按艾里所想的顺利离开这里的希望好像不大……
  待艾里他们以出现时同样快的速度隐没于迷雾中时,班内特才从被他战斗的姿态震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忙拉着基尔夫要追上去。
  然而他们起步不及,速度更是慢艾里他们许多,根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跑到下个岔路口便不知如何再追下去,只得怏怏地走了回来。
  先前那个老头看他们沮丧至极的样子,安慰道:‘你们要找圣剑士?别垂头丧气的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这里的!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他为我们大家做了什么事就好。’
  ‘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当然!因为他们是圣女和圣剑士啊!他们一定是为了帮大家守住家业在奔忙,等其他地方的事情办好,他一定会回来这边保护我们的!’
  这话实在是有些一厢情愿,不过对无计可施的两个山贼不啻是一缕希望之光。他们重新鼓起希望,留在这里期待艾里的重返。
  如果他们知道当时艾里的心思不是都放在围攻他的人儡身上,就是冲着三王子生气,根本没有留意到有平民和房屋被波及,大概会失望到哭出来吧!
  不过看来神并没有抛弃他们。
  过了一会儿,艾里等人果然又从附近的另一个巷口中钻了出来,身旁依旧粘了一大串黑衣杀手。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他漂亮地将敌人打倒,抬头却发现原来又回到了原地。
  ‘真见鬼了!’咒骂一声,他带着萝纱等人转身又大步跑远。
  又过一会儿,这里观望的市民们再度听到艾里的打斗和咒骂声。
  ……
  ‘这里被哪个变态法师下过诅咒吗?!什么鬼路啊?!’(耳尖的琉夜白了他一眼。)
  ……
  ‘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再来干扰我们了行不行?!’(这一次攻击他们的人儡战士死得特别快。)
  ……
  ‘我就不信这一次还是走不出去!’
  ……
  ‘他妈的!怎么又回来了?!’
  ……
  ‘……’
  这样的场面一再重演。艾里他们被大雾、复杂的地形和人儡们的攻击搞得晕头转向,转了半天都只在这一带绕圈圈,赶过来追杀三王子的人儡战士倒是被他们杀了许多。
  相应地,三王子那边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
  这不是比留在三王子身边还帮了他更多忙吗?猛然醒悟到这一点的艾里越来越恼火。
  不过旁观的民众自不会明白他真正的感受。三王子一行且战且走,被波及而逃出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许多人所见的,都只是圣剑士他们来来回回地和那些黑衣杀手对战。
  忽然一人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圣剑士他们是要把在附近的那些杀手都扫荡干净!这样才不会有人再在这里打斗。所以他们才没有留在三王子他们身边只求自保,而是这么辛苦地到处搜寻那些黑衣人!’
  ‘原来如此啊!圣剑士他真是……’
  ‘明白’过来的市民们惊佩地望向圣剑士为他们辛劳奔忙着的身影,一颗颗心都被感激和崇敬的情感填满。
  以蕴涵强大力量的流畅姿势挥动银亮长剑,将阻挡在他前路的一切障碍都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这样画面本身已具有震撼人心的战斗美感。(当然,裂天剑柄和剑鞘上挖掉宝石后遗留的坑坑洼洼只是小细节,没人留意到。)
  而他挥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守护那些和他素不相识的平民,更令平民们眼中的他增添了一股圣洁的光采。
  在他身后,圣女正施展着魔法辅佐他的战斗。飞射出的光弹、火球的瑰丽光芒,为他们战斗的身姿染上绚丽梦幻的色彩。
  如果这一幕能被丹青妙手留存于画布上,大概足可作为圣女与圣剑士之传说的画像而流传下去。
  于是,圣剑士和圣女凛然之姿,已在短短时间内深深刻印入在场所有百姓的心中。不久之后,他们的仁善,他们的神威,更将经由这些民众的口迅速在大陆上流传开来,缔造出一个新的英雄传说。
  虽然,这一切真的只是个误会。
  ‘艾里大哥他……’基尔夫喃喃惊叹。他转向身边的班内特吐露出心中的迷惑。
  ‘艾里大哥原来是这么了不得的!二哥……我、我觉得……咱们那破破烂烂的山寨,他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屈就?’
  ‘……’从不气馁的班内特,这次却沉默了好久,说不出话来。
  ‘也许……这次我们是自不量力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对民众中暗暗翻涌着的波动全然不知,艾里的情绪越来越恶劣。
  他知道多打倒一个人儡战士,便是多帮自己憎恶的三王子一分,却偏偏没办法从这困境中摆脱,简直令人郁闷至极!他暗暗发誓,过了今天,他绝对不会再让人当作杀人武器使唤!
  而眼下,他只求能尽快找到比尔,确定一切安定后便可以回去索美维。从此不用再卷入权力斗争被人利用,也不需看着身边的人被牺牲,过回自己喜欢的悠然自在的宁静生活。
  他也明白这只能算是在逃避,但这就是自己现在想要的生活。他自认不是圣人,并不具备以众生疾苦为己任的高尚情操,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猛然间,他在一群又向自己围拢上来的黑衣杀手中,看到了一张一直在寻找的熟悉面孔。
  是比尔!
  和好几组人儡杀手组成的小队交过手后,艾里和比尔所在的小队终于碰上了面。
  惊喜过后,看清他的身手动作,艾里立刻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比尔行动间的剽悍狠辣依旧,却更散发出一股冰冷妖异的味道,再无半分人气。力量、速度、身法亦进展许多。
  看来比尔果真已经服下了那药物了!而且现在也必定和其他人一样,受催眠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只知道完成亚历威尔德王子命令的傀儡。
  初见时那张怯弱瑟缩的神情、初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时惊喜得整张脸亮起来的神情、送自己离村时不舍的神情……这张朴实的面孔上似乎随时都会浮现出过往曾有的神情,然而他却是一迳的冰寒无情地和其他人儡一起,向曾亲身教授他武技的自己痛下杀手。
  艾里只觉痛心愤怒已极,怒吼一声,他猛冲入众黑衣杀手之中。
  激怒之下,他的出手威力更增,盘旋往复于黑衣人儡之中,没耗费太多时间便已将比尔以外的所有人儡斩于剑下。
  对同伴的凄惨死状视若无睹,感觉不到恐惧的比尔依旧毫不退缩地攻向艾里,却被他以胜过他许多的速度绕到背后。
  尚不及转身,比尔的双手便被人扣住扭至背后,紧接着脖颈被另一只有力大手扣住压到地上。
  随后,艾里便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他身上,用身体将他压制得死死的。好在在场的人儡已经大半被歼,少数几个也被三王子那边的人缠住,不虞被人趁机攻击。
  比尔虽努力要翻身过来,奈何被艾里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无从着力。
  制住了他,艾里抬首向着三王子那边喊道:‘琉夜,过来帮忙!’
  琉夜看三王子这边情况已不紧急便跑了过来。看到比尔的脸,她一愣,旋即便认出他是妖精森林附近村子中艾里他们识得的少年。
  ‘怎么了?’
  ‘他被人催眠了,你有办法解除吗?’
  在那次消除二王子和他属下的记忆时,琉夜曾用过类似催眠术的方法,因此艾里寄希望予她会有些办法。
  ‘难说,有的催眠是要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得开的。’琉夜皱眉道。‘你把他带到个安静地方,我得看看才能确定。’
  艾里一掌劈在比尔颈侧将他击昏,将他扛进一条僻静的死巷。琉夜在巷内摆布比尔时,他守在外面,越等越是觉得忧虑。第一王子用来控制这些要命的人儡的催眠,势必是务求安全无虞,怎可能会用可以被旁人破解的催眠法?
  里头忽然传来些响动,他担心是否比尔袭击琉夜,急忙冲进去。只见琉夜好好地站在那里,面上微露讶色。而比尔却状甚痛苦地抱紧头蹲在地上。
  他上前向琉夜问道:‘怎么回事?解不开催眠吗?’
  ‘不是。现在还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琉夜斟酌着词句。‘他被施行的是施术者本人才能解开的催眠术,本来我是无法解开的。不过他在受催眠时似乎正以非常强烈的意志来保护自己的意识,那次催眠并没有完全控制他的心灵,在意识深处还保留着他自己的人格……’
  不大明白催眠的事,艾里直截了当地问结果。‘那他到底能不能清醒?’
  ‘这要看他自己了。’琉夜眼光不离像是在无形的绳索下挣扎着的比尔,叹口气道:‘我刚才做的只是激醒他沉睡中的那部分没有受控制的意识,如果现在他能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克服外来的心理控制,便能重新掌握自己。’
  顿了一下,她又道:‘另外,我以魔力感测他体内,发现一些奇怪的能量,应该就是那药的药力了。趁着他服药未久,药力还没有完全发散,我把这些能量压缩成一点并下了封印。虽然无法排出,但药力应该不致发散出来对身体造成负担。所以他的能力不会比吃药前的水准高太多,不过这条小命或许就能保住了。’
  艾里心中稍定。看琉夜额头见汗,知她说得简单,却定是耗了不少精力。虽然她平日似乎老爱捉弄自己,帮忙时倒是尽心尽意,心中自是感激。正要开口言谢,却被琉夜拦下了。
  ‘别说谢不谢的了。月炎的事情累你许多,真要说谢的话,我根本说不完了。今后你如果有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帮你的。’
  ‘好了,后面全靠他自己,没我什么事。你看着他就行,我出去了。’最后丢下一句话,她就往外走出去了。
  琉夜走后,巷中留下艾里一个人看着比尔神色迷乱地抱头苦苦挣扎,眼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浊,却根本不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喂!快醒过来吧!’忍了一阵,他终于蹲下身对他叫道:‘你当初不是说要今后都要陪着你的家人吗?你不快点醒来,怎能回索美维村?!如果你就这么败给了亚历威尔德王子,你父母家人就永远不能再看到你了!醒醒啊?!’
  ‘家……索美维村?’
  艾里猜得果然不错,家人依旧是比尔最在意的。被他这么一吼,比尔的眼神果然迷乱之色渐消。死死盯着一个方向,慢慢地,混浊的眼中浮现出坚决之色。
  艾里心头顿觉轻松下来,搂紧他头颈大笑道:‘好小子!终于没事了!你知不知道用你那张乡下少年的脸孔来扮酷,效果很搞笑啊?’
  一切都没事了,比尔不会有事,大家也终于可以回去了!一切都有了完满的结果。
  然而他却并没有发现比尔眼中的光芒,并不仅仅代表了神智的苏醒,其中更蕴涵着炽烈到似乎可以灼伤肌肤的强烈情感。
  ‘索美维村……’比尔没有回应艾里的玩笑话,颓然垂着头低声道,声音中有着深沉的悲恸。‘索美维村……已经没有了。’
  艾里的笑容僵住了。‘你说什么?什么没有了?’
  他拉开些距离仔细看比尔。看不清比尔垂下的脸究竟是什么表情,然而不祥的感觉已经悄然爬上心头。
  ‘我说我们的村子已经毁了!所有人都死了!爸爸!妈妈!哥哥、弟弟们!还有小妹!大家……大家全都……’比尔抬起脸向他大声嘶吼。‘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已然黯哑。因为嗓子早在看到亲人邻里们惨死时哭哑。
  抬起的脸上没有泪水,因为所有的泪水已在那时流干。
  ‘大家都死了?……怎么会?’ 那个遗世而立的村子怎么可能被毁?那个山外世界的风浪从不曾波及到的村子,自己一直认为可以永远保持着宁定平和,将会是自己归宿的村子?
  艾里很想把这当成一个玩笑,然而比尔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那份从灵魂最深处产生的悲痛更是伪装不来的。
  ‘是真的。’比尔开始低声讲述事情原由。
  原来当初商队的事情过后,秘道的位置便被拦截商队的士兵和商队中的佣兵泄漏了出去。
  凯曼发动战争后,这个除了通过北方的法谬卡外的唯一一条进入神圣联盟的路,便成为了战略要地。交战的国家在这一带展开了激烈的战争,秘道附近的索美维村便毁于战火。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败退的拉夏国军队经过我们村,领军的普洛汉大将军迁怒于我们,说是我们村的人作奸细把消息泄漏给了凯曼,然后……然后!’
  比尔大睁的双眼中,渐渐渗出了什么。却不是泪水,而是两行浓浓的血泪。
  他所说的消息尚在冲击着艾里,令他心绪紊乱,看他这般神情,艾里只觉心中更乱。
  比尔的血泪,村子被毁的消息,都如是在梦魇中一般有种非现实感。
  ‘……我记得普洛汉的那张脸!记得他是怎么狞笑着下令屠杀我们村里的人来发泄战败的怒气!我亲眼看着那些入村的士兵是怎么杀死村里人,杀死我的家人的!血,大家的血,在村里洒得到处都是!……当那些士兵向我围上来时,我握住了干活时带着的镰刀。’
  ‘我想是多亏你当初教我的功夫,我才能活下来……那时究竟是如何和那些士兵拚杀,如何冲出村子,如何逃出森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一定要活下去,为大家报仇!’
  艾里当初传授比尔的不过是些入门功夫和修练真力的基础,就是他循序渐进地修练数年,也不见得能达到现在的程度。
  比尔现在的功夫,有大半应是他在魔翼森林那段逃生杀敌的日子里,挣扎于生死之间时自己逐渐摸索出来的。其中他究竟吃过多少苦头,非外人能够想像。而他武技中的迫人杀气,也证明那段日子对他的心性带来多大改变。
  之后,比尔就又成为了一名佣兵。不止是为了养活自己,更要用藉着战斗杀戮的磨练,让自己变得更强。
  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全无背景势力的村民要向一国的将军复仇是很可笑的,但比尔却是认真地要这么做。
  如果武技练不到足以刺杀那人的程度,就趁着这乱世慢慢集结培养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能靠着自己亲手击溃普洛汉的势力!那一天屠杀村人的所有人,都要以血来偿还!
  随着比尔的诉说,艾里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泄漏出他内心所受的震撼。
  片刻后,双手紧握成拳,勉力遏制颤抖。当这双手放松下来再度张开后,便再没有流露出一丝主人的情绪。
  比尔的叙述已经结束,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并肩坐在黑暗的小巷中。
  ‘原来村子已经毁了啊……’半晌,巷中响起艾里的语声。尾音微向上飘起,像是在冷冷地嘲讽着自己。
  话声令沉浸在惨痛过往的比尔回过神来,便见艾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巷外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艾里的神情不再是过往自己见惯的那副‘怎样也无所谓’的神气,不是听闻噩耗的伤痛,而是近乎空洞的平淡表情。
  然而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气氛从他身周散发出来。
  ‘如果想要复仇的话,等黎卢的事情结束,跟着我一起来吧!’
  ‘咦?’
 
 
 
 
只看该作者 7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九章 ~魔踪复现~
 
  向三王子那一方说明了比尔已非敌人,又交待过萝纱等同伴先跟随三王子他们一起行动,直到自己回来,艾里的表现始终十分平淡冷静。
  只在萝纱问他一个人打算去做什么的时候,他眼中陡然迸发出的光芒才泄漏出些许情绪波动。
  但他并没有回答萝纱,而是迳直走向先前连正眼都不愿瞧一眼的三王子身边。
  向三王子低声说了些话后,便见弗里德瑞克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叫来一个部下,让他带着艾里走了。
  三王子的部下引领着艾里向着亚历威尔德王子的处所快速行进中,突然打了个寒颤。一回头,便察觉一股强大压迫感正从自己身后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
  为这股气势所慑,他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继续为他带路。
  直到现在没有相熟的人在场后,先前艾里强自保持的平静才开始碎裂开来。愤怒的情感一波波地翻涌上来,终于卷起一片惊涛骇浪,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虽然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感受,他却自知当听到索美维村的噩耗之时,心中有什么东西破裂了。随后,因愤怒而生的力量自心底急剧膨胀起来,在胸口激荡着急于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些日子来,那个山中小村已经成为他所向往的净土。然而在自己还想念着村子中宁静的生活的时候,它却早已经被人化为一片被血浸透的焦土,成为了执掌权力者的野心和暴戾下的牺牲品!
  掌权的权贵们高高在上,而所有的平民不过是附属于他们的蚁蝼,只要他们乐意,杀多少平民都可以!
  是的,就像亚历威尔德王子为了得到王位而行动时,从不考虑会令多少无辜平民牺牲一样。他们都是同一种人,都是那种该让他们自己也品尝到死亡滋味的人!
  既然眼下不可能立刻找到毁掉村子的元凶泄恨,他的怒火便转向了亚历威尔德。
  因而他才会主动请弗里德瑞克派人为自己引路,前去对付第一王子。
  他也自知他的行动,很大程度是在把眼下无处可发的悲愤迁怒到了亚历威尔德身上,但他并不想改变主意。
  因为与这些人相比,弗里德瑞克虽然同样不在乎别人牺牲,但为了实现他的理想,却必须以守护民众为行事的立足点。
  这个国家如果是交付到他手上,应该会有着更好的未来。个人情感上的好恶,一时倒放下了。
  不多时,戒备森严的辉月宫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界之中。只是现在亚历威尔德王子手下最强的人儡战士正倾力追杀三王子,防守都是庸手。
  实力差距太大的敌人,就算人数再多,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就如纸糊的雨伞一样,伞面再大也是一捅就破。
  作为最后王牌的人儡战士被消灭得差不多,亚历威尔德王子便算是走到了他的末路。
  看到这站在宫门外不远处的剑士,四、五个护卫戒备地走了过来。‘这里禁止人逗留,快点走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站在他们前方的金发剑士,眼中原本的冷淡,陡然变成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在艾里闯入辉月宫,搜寻亚历威尔德王子的所在时,三王子这边已基本控制住了情势。
  拜艾里先前的迷路所赐,人儡战士的力量被削弱不少,剩下的在三王子其他部下的合力围攻之下虽还在作困兽之斗,已再难有什么作为。在琉夜等原先十多个护卫的护送下,他开始回头与其他部属会合。
  他与亚历威尔德王子之争的大势已定,接下来该是整顿部属清肃第一王子的势力的时候了。
  走在弗里德瑞克身后的琉夜抬头望了望,忽然道:‘雾开始散了呢。’
  众人闻言,抬头仰望,才发现上方的天色果然开始变回具有透明感的蓝紫色,雾气比较稀薄的间隙中,已经有星光明灭闪动。而一直缠绕在身周的白色雾气也淡了许多。
  感觉像是一直罩在顶上的盖子终于被揭开了,而且最危险艰难的时间也终于熬过去了,胜利的果实已在触手可及之处,所有人都觉胸怀一畅,十分松快。
  三王子却从中推想得更多。他松了一口气,叹道:‘看来大概是艾里已经在王兄那边有所行动,王兄知道再撑不下去,终于完全放弃刺杀我的行动了。’
  转头对琉夜一笑,‘今天艾里和你都助了我许多。除了说声谢谢外,真不知该如何传达我的谢意。’
  琉夜不在乎地笑笑:‘呵,别客气。’……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
  她暗自又觉得好笑。‘艾里和我一样帮了你许多忙?要是那家伙知道自己被你这么评价,大概会呕死吧!’
  而透过琉夜的眼看到弗里德瑞克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画面,月炎心中甜甜酸酸的,什么滋味都有。
  明知他看到的,谈笑的对象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然而忍不住又觉得,就算如此,如果能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却也不错。
  自己在他心中原本就占不到位置,那他的一言一笑是不是为真正的自己而发也并不那么重要。
  弗里德瑞克说过了话,又专心思索起将来的计划。而萝纱则在想着艾里为什么会改变作风,帮忙起三王子来。一行人各怀心思,走在来路上。
  蓦然间,他们被前方开路的护卫们的喝声拉回注意力。
  只见护卫们成扇形挡在三王子等人之前,戒备地与前方一个白袍男子对峙。
  先前护卫们一直都在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原本前方明明没有半条人影,然而再一转头,这男人便出现了,自然的站姿仿佛他一开始就是在那里的。
  背景的黑暗,并未减弱男人的光彩,反而似是极衬他幽暗神秘的气质。
  只要看到了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他天生是吸引万千人目光的王者!
  不需要看清男子的面目,只是瞄到那修长的身形,独特的蓝色长发,萝纱便已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是魔王!大家快退!’
  话刚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后一句话多余得很。看罗炎的架式,必定是专程来拦截他们的。既然被他找到了,再怎么退也不可能逃得过的!
  圣爱希恩特距离凯曼相当远,当年的魔族入侵之战相比凯曼,给这里的人留下的印象就淡薄许多。
  挡在前头的十几个护卫并没明白萝纱到底在说什么,非但不退,在质问未得回应之后,反而一齐向罗炎冲了上去。
  琉夜虽感觉到这男人并非等闲,但她消息闭塞不知魔王之事。并非人类的她对三王子的人存有的爱惜之心更是有限,便存了透过他们来试探着男人的深浅的心思而袖手旁观。
  ‘笨蛋!’萝纱大声骂道,情知自己的能力必定无法在他手下护住这些人,索性转守为攻,用最顺手的学自维洛雷姆的黑闇波从护卫的空隙间轰向罗炎。
  她在熟悉了魔法后,便可以直接以意志调动魔法精灵,而无需念那冗长的咒语,因而相比其他魔法师,施法的速度可以快上许多。
  只是实在太过仓促,做出来的黑闇波只能算是袖珍型的,不可能像上次杀戮上千人那般威猛,但对付单个敌人已经足够。
  面对武人和魔法的双重攻击,罗炎只是淡然一笑,挥手便召来几道闪电,精确地穿过攻击他的武人的身体,将他们化为没有生命力的乌黑肉块。
  同时,他举起右掌对着转瞬间轰到身前的黑闇波,便见浓黑的黑云在他掌前蓦然化为丝丝黑气,被还原回闇精灵本质,被吸纳入他的掌心。
  ‘这个波动……是黑闇波吧?你难道……’
  萝纱心猛地一跳,明白情急之下在这魔族之王前用了黑闇波,恐怕已令他怀疑自己是否与魔族有什么关系。她忙大声说话拦住他的话头。‘你竟然吸收了魔法?!这怎么可能……?’
  罗炎方才对付黑闇波的方法,也确实令她十分惊异。通过控制魔法精灵以施放魔法,这是每个魔法师都在做的事。但是将魔法反过来消解为魔法精灵,却是闻所未闻。
  罗炎对她似是相当照顾,轻笑道:‘没什么不可能。你自己不是也曾做到过?’
  ‘我?’
  ‘那日在拉寇迪中心广场的时候。’
  ‘中心广场?’
  萝纱皱起了眉头回想那时的情形,一时不再言语。弗里德瑞克便开口道:‘不知阁下找上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转向三王子,罗炎便收敛了面对萝纱的笑意,回复了冷漠。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十多个武人,仅在一招之间就被他轻易解决。不管明不明白他身份,人们都无法轻忽拥有这等力量的敌人的存在。
  琉夜挡到三王子身前,全神戒备着。最从容的倒是弗里德瑞克本人。
  ‘阁下是亚历威尔德王兄的人?’三王子暗自奇怪王兄手下如果真有这等高手,怎么早先都不用?
  ‘我听命于凯曼国王。他似乎认为你是比你兄长更危险的人物,所以让我在你赢得胜利之前杀了你。’
  弗里德瑞克立时明白这是凯曼知道圣爱希恩特的内乱即将结束,而如果得胜的是才干胜过兄长的自己,恐怕会对他们的东侵战争造成更大威胁,所以到了最后关头便令这神秘男人来取自己的性命。
  既是如此,言语便派不上用场,只有靠实力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到殿下的!’
  月炎的意识说出这句话后,琉夜走上前去与罗炎对峙。她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既然月炎决意守护弗里德瑞克,她会尽全力与他一拼!
  原本只是冷漠,尚没有太大压迫感的罗炎,眼神蓦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酷烈。
  接触到这双眼睛的人,只觉得像是碰触到锋锐的剑芒,几乎有被割伤的感觉,要强忍着才不致扭开头去。
  ‘阻拦我完成任务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罗炎冷然道。所有的情感都已被封闭起来,现在的他,是一柄为达目的,可以斩开一切的利剑。
  本是庄严肃穆的华丽殿堂内,现在是一片狼藉。受重击损毁的摆设,雕花石面上还未干涸的血迹,都表明这里才发生了一场恶斗。
  在殿堂中心手持长剑的金发男子四周,七零八落地倒着许多武士和魔法师。不管艾里平时看来有多随和,此时在这满地被打得再难动弹的人眼中都不啻是噬人的凶神。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强的人!
  当他们听到前头传来的报告,说是有人孤身直闯进来时,还当这是个冲动的疯子。
  然而当看到他以遇神杀神,见鬼斩鬼的势头一路冲了进来,所有人的全力阻挡对他来说却是一戳即破的薄纸般,只能任由他纵横来去;再当他们与他对敌时,亲身尝到全无还击之力,任对方宰割的滋味时,他们便明白,这男人不是疯子,而是因为拥有着绝对优胜的力量,所以才无所顾忌,肆意而行!
  拄剑而立的金发剑士本人,却并不在乎人们是否为他的力量所慑服。他的目的,只是要抓到亚历威尔德王子。
  艾里向地上的其中一名卫士迫近,面无表情地问道:‘亚历威尔德在哪里?’
  而虽是面无表情,众人却可以感觉到平静的表象下面,涌动着汹涌的怒潮。倘若激怒了他,爆发出来的力量恐怕会轰得自己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这些侍卫多是出身贵族骑士的家庭,受王统和忠君观念影响甚深,那卫兵犹自不肯吐实,颤声道:‘我,不、不知道……’
  艾里眉头一皱,现出几分不耐。他身前的几人立时为恐慌所笼罩,唯恐他就此一挥剑要了自己的命。忽地一人大叫起来:‘我知道!放过我们,我告诉你!’
  其余人纷纷大声呵斥那士兵。那人怒骂道:‘我偷偷看到了!王子命令我们出来抵挡之后,就乔装打扮成平民要偷偷溜出宫去!身为主上,却要部下去送死好得到时间逃命!这没有荣誉心的人配成为我们的王吗?我们为什么要为他卖命?!’
  一时间,众人讶然无言。那士兵便向艾里说道:‘王子刚从西边的后门离开的……’
  话没说完,他已被艾里一把拖起。‘带路!’
  如果从黎卢上空俯瞰,就会发现城中一个角落不时闪现出艳丽的光辉,像是在放烟火般煞是好看。
  在空出来的宽阔处,进行着一场激烈的魔法战斗。火球、冰箭等攻击魔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随即在防御结界和魔法盾上爆开绚丽的花朵。战斗范围之内,异彩纷呈,让人目不暇给。
  然而在场的目击者都知道,这些由魔法形成的美丽光芒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就会造成致命的伤害。高等魔法师间的战斗,一般武人是很难插手其中的。
  因而三王子一方人数虽众,却只能靠琉夜和萝纱两人对抗罗炎,三王子和其他护卫都退到尽可能远的地方观战。
  也幸好遭遇魔王时,他们正走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广场,不致给城市造成太大破坏。
  或许罗炎是故意选择这种地方来拦下三王子?
  萝纱曾冒出这种想法。不过她个人对罗炎的观感虽不恶,但是魔王会为人族着想?
  觉得自己的念头毫无根据,她便把它抛在脑后。毕竟和魔王的初次正面对战,绝对不是可以悠闲想心事的时候。
  萝纱的魔法直接以心念牵动,施法的速度已经是一般魔法师远远不及,而罗炎的操控魔法的熟练度远在她之上,速度竟比萝纱更快。
  亏得萝纱和琉夜两人互相支援掩护,交替攻击,才勉力支撑住。
  然而,萝纱魔力尽管难有尽竭,但操控技术和掌握的强力魔法都远远比不上魔王。而琉夜虽历经千年岁月,但肉体死亡后便无法再进行修行,寄魂后也只能保持生前的水平,对魔法的研究虽精深,但单论魔力深厚程度反而不如萝纱。
  而罗炎的不死体质,令两人全力造成的伤害,只在短短时间内便能复原如初。因而虽是两人联手对抗罗炎一人,仍是完全居于劣势。
  对战中途,罗炎缓了一下手,为一个对手的变化而有些意外。 ‘原来是妖精族啊。还真是少见。’
  被战斗中急速流动的魔法精灵带动得不断舞动的棕色长发下,现出一副莹润如玉的纤长双耳。平凡的棕眸淡化成晶莹剔透的金黄色,非人类能有的眸色。久战之下,连续使用强力魔法的琉夜魔力损耗很大,不得已收起了障眼魔法,显露出妖精族原貌。
  一时间,在场目击的人都为这份妖异之美而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然而美则美矣,这却是她处境狼狈的明证。琉夜向内心的那个灵魂不断请求道:
  ‘月炎,撑到现在,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到此为止好不好?’她不是害怕自己会怎么样,她已是灵体,只有究极古魔法‘神之永眠’才能将她封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令她消亡。
  她担心的是月炎。承受战斗中受到的伤害的,是月炎的身体。现在虽看不出什么,但当寄魂结束后受的伤就会显现出来,那时月炎能撑得住吗?
  但任她怎么说,月炎却是充耳不闻,没有半点反应。
  当罗炎发出的一个闪电爆击的威力轰穿了琉夜的护身结界,令琉夜的身体一阵剧烈震颤,琉夜明白月炎的身体必定受到了很大伤害,她终于忍无可忍。
  ‘不干了!不干了!!三王子又不是我们妖精族的什么人!!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在心中向月炎郁闷地大叫一声,琉夜就想招呼萝纱抽身走人。
  然而马上便感应到月炎求恳的心绪。‘不!现在离开,他一定会死的!!’
  一边继续与罗炎周旋,琉夜体内的两个意识展开了另一场对抗。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先毁掉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得走!不能任由你的身体再受伤了!’
  ‘不要!求你了!’月炎的恳求更加急迫。
  ‘……笨蛋。你该知道,你为他所付出的,他都看不到啊!在他眼里,为了保护他而豁出命地战斗的,是我而不是你啊!你为他忍受再多痛苦,你的情意连半分也没法传递到他那里。就算这样,你还是坚持要帮他?’
  ‘琉夜姐姐,你该知道我的答案的。’ 寄魂过那么多次,琉夜自能感觉得出来月炎的心思。
  月炎一开始便知道像弗里德瑞克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任何女子的感情所羁绊的。
  留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放不开。原本就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的话,自然不会在乎弗里德瑞克知不知道自己的付出。
  月炎的心声又响了起来。‘现在丢下他就等于放手让他落向死地。那么我就算安然无事地再活几百年,今后的每一天也都是活在后悔中。那滋味会比死更痛苦……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情分上,便成全我,帮我保护他吧!’ 感受到月炎的坚决,琉夜犹豫了。在很久以前,她也曾有过一份刻骨铭心的感情。就算在千年之后,那人早已化作飞灰,她依旧很高兴当初能有过那样美好的一段。因为自己也明白其中的滋味,她已经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月炎好了。
  ‘你这笨丫头。’琉夜轻叹一声。
  思索的结果,最后她还是决定尊重月炎的想法。肉体的痛苦可以忍耐,心灵上的痛苦却会侵蚀整个灵魂,既然月炎宁愿忍受痛苦和危险,也不想违背心意,自己便不该阻挠她的。
 
 
 
 
只看该作者 7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十章 ~胜负终分~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没有败!’
  在身着平民服饰,乔装逃往城门的路上,亚历威尔德王子一直神经质地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过往他一向是以冷静沉稳而闻名,而现在看来,他的冷静沉稳乃是以权位的稳固为基础的。
  弗里德瑞克崛起得太快,不到一月的时间,亚历威尔德从一国权力的顶峰沦落到难以立足的地步。
  境况的急速变化,就像是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起来,令他再难保持过往依附实力而生的沉着。
  精神上的不稳,已经越来越明显地显露出来。短短时间里,亚历威尔德仿佛老了十多岁,穷途末路的气息在他身上变得越来越浓厚。
  而他竭力想抛掉内心中败北的预感,不断地以言语来鼓动自己。
  ‘就让那小子得意地笑上一阵吧!只要我没死,我就还没有败。等到我离开黎卢,和忠于我的军团会合,手中掌握了大军,就可以开创出一个新局面!到那时,弗里德瑞克的诡计就再派不上用场了。’
  已经看得见城门了!等出了城,就有了新的希望。一切才刚刚要开始呢!
  为幻想中的胜利画面而兴奋,亚历威尔德王子发出了空洞的笑声。
  ‘看着吧!最后坐上王位,接受加冕的,依旧还会是我!正统的圣爱希恩特的王者!!’
  ‘殿下!’
  陪在他身旁的最后几个护卫的警告声,将他从虚妄的狂想中惊醒。他往护卫看的方向望去,瞳孔猛然收缩。
  城门已经关闭了。在城门边,站着一个辉月宫内的卫兵和先前那名硬闯辉月宫,有如鬼神一般的金发剑士。
  卫兵认出了第一王子和他随从几人的装束,抬手指向这边跟金发剑士说了些什么,剑士便大步向他们赶了过去。
  激战中,罗炎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看起来我好像耗费太多时间了。’
  他的攻势随即变得更加暴烈,一个个强力魔法不间断地冲击着对手的防御结界。看来先前他还是有所留手。
  不要说反击,单是勉力维持住自己的防御结界,已经耗去萝纱和琉夜的全副心神。眼看防御结界在密集攻击下越来越显薄弱,这样光是挨打,撑不了多久的。
  萝纱侧头对琉夜叫道:‘你到我身后来!’琉夜立刻醒悟,萝纱的意思是以她的防御结界替自己挡住魔王的攻击,让自己可以集中力量反击。
  然而她一闪到萝纱身边,还来不及有别的行动,便见罗炎突然收住攻势,飞快地从她退开的空隙间擦身而过,直闯后方。
  ‘糟了!’
  她们终于醒悟过来。罗炎加强攻势的目的,就是要逼得她们让出空隙!他的目标本就不是她们,而是正在她们身后十几丈外观战的弗里德瑞克!!
  在琉夜她们和魔王作战之时,三王子并没有离开。因为既然先前魔王能拦下自己,如果逃走的话,必定还会被他找到,那时城中最强的两个魔法师不在身边,就是必死无疑了。
  琉夜回转身,看到罗炎冲向弗里德瑞克时,月炎的意识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情绪。
  惊骇的感觉一瞬间席卷琉夜全身,真实而强烈的感受,几乎让琉夜以为这是她自己的感情。
  随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过去月炎只要在琉夜结束寄魂后才能重新控制自己身体,然而这一次,琉夜清楚地感觉到在自己控制着身体的同时,月炎的意识便从心底深处浮了上来,和自己并立,共同掌控身体。
  不,不能算是共同掌控,自己的意识甚至是不自觉地在顺从月炎的意志而行动!也就是说,月炎可以绕过琉夜的意识,直接控制她所掌握的技能。
  琉夜震惊失色。她料想不到月炎‘要救三王子’的信念是如此强烈,竟然到了可以压过自己意识的程度!
  她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疾飞着追向罗炎,同时,低声吟唱起一个咒文。
  ‘以吾之血为饮,以吾之肉为食,以吾之精气为偿……’
  ‘不可以!’琉夜在心底大喊。
  那是……禁忌的魔法!
  然而她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月炎也毫不理会她的阻止。琉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况划向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地步。
  ‘……易求异界之门,须臾之开启……’
  转瞬之间,弗里德瑞克已经进入罗炎的魔法攻击范围。罗炎放缓脚步,垂下的右手周围,开始有苍白的电光在丝丝黑气缭绕下闪动。
  只待这魔法的魔力积蓄完毕,罗炎将手掌对准三王子,就是有一百个弗里德瑞克也是死定了。
  这千钧一发间,琉夜终于赶到他前头。就在罗炎的手掌刚刚抬起之时,月炎完成了咒文。
  ‘……纳眼前之敌,置于最深之暗黑。’
  突然卷起了一阵强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急速的气流旋动下,景物的影像似乎也有些扭曲了。随后,在琉夜和罗炎之间闪现出一个黑点。
  黑点只在一瞬间便扩张至无限大,让人看不到边际。然而在目击这一幕的人看清楚前,这片黑幕又消失无踪。除了那黑幕外,魔王也不见了。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只要人们一回神,原本看得真切的一切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只有他们敌人的猝然失踪,才证明那并非虚幻。
  成功将罗炎封入异度空间后,妖精族女子的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几下,倒在奔过来的弗里德瑞克怀中。
  琉夜骇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再看着躺在三王子怀里的月炎,惊怒和悲伤之色交替地在她脸上不断变幻。自己无法再在月炎身上维持寄魂状态,这说明了什么,已经很明白了。
  在弗里德瑞克怀里的月炎抬眼看向满脸戚容的琉夜,虚弱一笑。‘对不起了,琉夜姐……你得等待下一个圣女出生了……’
  ‘你……你这笨女人……’
  虽然灵体应该是不会流泪,但琉夜的悲伤凝成了虚幻的晶莹泪滴,自颊边大颗大颗滑落。
  ‘怎么会是你?……一直都是你吗?’弗里德瑞克看到经过,大致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素来沉静自持的面孔上,难得地现出了动摇之色。
  月炎转回头仰望他的脸,露出恍惚的笑意,令失去血色的娇颜愈显凄艳。‘记得故事中在男人怀中死去的女人,多半是他的恋人呢……不,别急着否认。我也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在最后,就让我做一做美梦吧……’
  弗里德瑞克轻抚她的面容,像是对待真正的情人一般温柔,柔声道:‘不,我想,我应该是真的喜欢你的。在维耶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活得最开心的时候……只是我得完成的事情太多,害怕被任何女子牵绊住消磨了志气,所以才不敢全心投入感情中。’
  说着说着,眼中也滴下泪来。他握着月炎变得冰凉的手,让她碰触自己的泪水。
  ‘对不起,请原谅我……’
  月炎认真的看着他,想分辨他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演的戏?然而开始涣散的眼神,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终于,她释然而笑,低声道:‘谢谢你……’
  就算是演戏也罢,能看到他不是为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而说出这番话,流下那滴泪,已经足够了。
  如是沉入一场美梦中一般,她微笑着缓缓阖上了眼。
  蓦然,他们前方的空间再度扭曲。众人只觉光线忽暗还明,消失的魔王已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因月炎的陨殁而包围众人的哀伤氛围立时为紧张所取代。
  琉夜愤然道:‘你怎么还在?!’
  罗炎薄唇上的笑容似是感叹,似是嘲讽。‘哼,我是从神之眠地回来的人。那种程度的异度空间,能把我怎样?要封印我的话,就拿出更强的魔法来吧!’
  睨视抱着月炎半跪在地上的三王子,他冷然而笑。
  ‘不过看来在你们找到对付我的办法之前,弗里德瑞克王子的命就得先让我拿走了。’
  ‘呼哧!呼哧!呼哧!’
  亚历威尔德王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般跑得胸腔都要裂开般的滋味,鲜少修习武技的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尝过了。
  但是,不跑不行。生路就在眼前了,就算再痛苦,也得撑下去!
  他让最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所有护卫都去缠住那个金发剑士,自己则向城楼上拚命跑去。
  他的口袋中有一副绳索,可以用这个从城墙爬下去。黎卢城西北边有大片的树林。只要金发剑士被缠得久些,他能来得及进入森林中,便大有机会逃出去!
  ‘看来不需为生活劳碌的王子殿下,平常的运动量未免也太小了点。’
  好不容易爬完了长长的阶梯,刚登上城楼,亚历威尔德王子便听到前方响起了令他血液为之凝结的冰冷嘲讽。他惊惧地抬头,果然看到那金发剑士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自投罗网。
  血腥的战斗闹腾了一夜,现下已是破晓时分。天边微现的曙光,划开黎明时未尽褪的夜色,在剑士身上承受阳光的部位印染出柔和的金红色块。
  溅上些许血污的金发重新闪耀出灿烂的光泽,在清寒的晨风中轻轻飘荡。扛着剑悠闲地靠在城墙上的艾里,诚然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然而在亚历威尔德王子眼中,艾里却不啻是噬人的恶鬼。王子喘着粗气,愤怒地叫喊起来。
  ‘弗里德瑞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卖命地和我作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落到现在的狼狈境地!’
  单人独闯辉月宫,逼得自己不得不匆忙出逃,不用说,那些人儡也定是在他手上折损大半,自己才会败了这一战,现在又追到这里,堵住了他就在眼前的出路!自己之败,大半原因都在这个男人身上吧!
  杀入辉月宫时在艾里胸中澎湃的怒潮,经过这么多场战斗,已渐渐平息下来。现在,他心头是一片宣泄之后的平静和超脱。
  ‘不是因为我。我只是加速你败亡的速度罢了。令你失败的是你们王朝自身的各种弊病。就算今天你铲除了三王子登上王位,不满贵族专制和欺压的百姓迟早也会爆发,把你拉下王座。’
  要想按自己的希望生活,还是得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圣爱希恩特是如此,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啊……
  对自己的话,艾里也有所触动。
  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没有肮脏的权力纷争,可以安心享受生活原本的乐趣。过去,他以为索美维村就是自己寻求的净土。
  然而听到索美维村被毁的消息,他终于明白了。是自己太天真了,在现下这烽火四起的大陆上,哪里还会有可以全然不受外界影响的净土呢?
  既然已是身处乱世中,要想得到一个可以真正按着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地方,便只有依靠力量自己去开拓,去守护。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才不相信!’
  亚历威尔德王子大喊起来。
  ‘你们这些卑贱的平民,怎么有资格反抗王族?弗里德瑞克混有敌国肮脏血脉,他不配成为圣爱希恩特的王!我才是唯一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人!’
  狂乱的眼神,说明他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他踉跄着跑向城楼边缘,向城外的广阔的天地胡乱挥动手臂。
  ‘这一切,都是属于我这真王的!天命所归真王是不可能败的!我不相信……’
  声音蓦然停顿。亚历威尔德的喉咙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城外,旌旗林立。
  黎卢右方是宽阔的海域,然而现在却几乎看不见多少海水。放眼所及尽是各式船只,密密麻麻的桅杆形成了水上的森林。
  这些船头挂着各商号的徽章,其中以托洛里夏家的船占得最多。只是,它们现在已不是普通的商船,每一艘船上,都转载了可以攻城的火炮。
  船上本也有悬挂和徽章一致的旗帜,但现在却都换上了统一的旗帜——印有代表弗里德瑞克王子的‘F’的旗帜。
  而黎卢左面的陆地上,则冒出了由人群构成的森林。黑压压的军队,已经逼近了黎卢城下。
  初升的朝阳下,长枪和剑闪耀着森然寒光,军队中的旗帜也被照得清晰。
  那是第四军团——效忠弗里德瑞克的驻军的旗号!
  陆上!海上!全都是弗里德瑞克的人!!
  亚历威尔德转身看去,金发剑士逼近了自己,城内的街道间,到处可见王城护卫军在为昨夜的破坏善后……
  黎卢城内、城外,都布满了弗里德瑞克的势力。而自己这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路可走,什么希望都没了。
  先前亚历威尔德想过,只要他没死,便不算失败。而现在已是败得彻底。那么,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延续的必要了。
  一瞬间,绝望的王子便决定了终结生命的方式。
  手臂在城垛上一撑,他沉重的身躯便越过城墙向城下坠跌下去。城外目击这一幕的军队和商船上的人在零星的惊呼声中,注视着王子身体的坠落。
  亚历威尔德的身体在几丈下的石地上定格为古怪的卧姿,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
  艾里走到他坠楼的位置,伸头向下看去。王子扭曲的肢体,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打坏的贵重人偶。只有从他的口鼻中溢出的鲜血,还有微弱的抽搐,证明了他片刻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细看城下林立的军队,艾里在队伍前方的将旗下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那人身着戎装,看服饰应是城下军队之将领。他的五官平凡,然而那沉凝肃杀的眼神令这张脸现出与他身份相称的威仪。
  艾里随即想起这男人,正是在伦达芮尔时陪同‘希尔迪亚’的那名随从。那时觉得他那副眼神不是杀手的,便属沙场名将,想不到,他还真的是个统领大军的将领!
  他无疑是弗里德瑞克那方很重要的支持者了,应是接到了王子们正式开战的消息,便带了部分机动力最强的军队前来救援的。
  弗里德瑞克昨晚曾说过的天亮会有的援兵,就是指他的军队和那些商人紧急调拨来援的商船吧。
  艾里在观察思考的时候,下方的军队已派人过去查看那坠落的死者。片刻后,那人起身大声叫道:‘亚历威尔德王子死了!’
  静默持续了片刻,终于,如同回声一般,开始有人也应和着喊了起来。随着声音的传扬开去,听到这句话的人,或是疑问,或是感叹地也喊出这句话。
  声浪变得越来越大,此起彼伏地在各处响起。整座黎卢城都为之震动了。
  ‘亚历威尔德王子死了!’
  月炎一死,琉夜便使不出多少魔法,只剩萝纱一人,根本不可能是罗炎的对手。
  众人无计可施,只能眼看着罗炎一步步地逼近。
  罗炎手上的魔法已经就绪,正要出手之际,城内外的呼声也传到了这里。
  ‘亚历威尔德死了?’罗炎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瞥着三王子。‘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啊!亚历威尔德居然差一步先死了。’
  说话间,他手上的魔法迅速散去。随即,他便转身冲上天空,看来竟是要离开了。
  弗里德瑞克原本已当这次必死了,见他如此,惊异莫名,站起身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你为什么不下手?’
  ‘我的任务是在亚历威尔德王子失败前杀了你,至于他失败之后还要不要杀你,却不在任务的范围内。我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丢下这几句话,半空中的罗炎化作一道白光向西方疾掠而去,转眼便消失了。留下地面上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庆幸自己竟然保住了性命。
  历时半年余的王位之争终于有了个结果。三王子弗里德瑞克大爆冷门,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斗争有了结果后,也并不是就此风平浪静。战斗造成的破坏需要善后,权力需要交接,黎卢城中,依旧是一片紧张忙碌。
  只是现在的紧张忙碌,已不像以前那样透着惶然不安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对崭新未来的期待。
  城中一片欢庆的气氛中,两个人却是特例。班内特和基尔夫自昨夜见识过艾里大哥神威凛凛的表现和百姓们对他的敬仰之后,自惭形秽的他们便断了请艾里回去统领山寨的念头。
  失落之极的他们,回到桥洞底下躺了大半天,才恢复少许精神,起身收拾不多的随身行李,准备回自己的山寨去。
  只是每想到出来几个月,最终却辜负了大家的期望,钱也用光光,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去,他们就忍不住要哀叹好几声。
  然而才钻出桥洞,便看见一名在向附近的一个住户询问什么的男子。今天的光线依然很充足,虽还有些距离,已经可以看出这名男子,就是这几个月来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艾里大哥。在和住户交谈结束后,他更向这里直直走了过来。
  因为太过惊讶,两人都不知该有什么动作,就这么傻愣愣站着看着他越走越近。
  基尔夫道:‘二哥,你有没有觉得,艾里大哥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嗯,好像是有点……说不上来。’
  此时的艾里,确实有所变化,身上多了一股奇异的气度。
  那是一股雄浑平和的威仪,然而又让人感觉到一旦与他为敌,就必定会被他压垮的王者之威!
  不过两个山贼的眼力,还没高明到能感受到这微妙的气势变化。
  看着艾里神情冷肃地走到近前,基尔夫的小腿忍不住开始有些打抖,低声向前头的班内特问道:‘二、二哥,艾里大哥不是被我们追得烦了,要打我们一顿出气吧?’
  ‘……别胡说。’班内特呵斥道,然而他也不确信,膝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待艾里终于来到他们身前,两人都冒出了虚汗,紧张地看着他,声音也有些发颤了。‘艾里大、大哥,有什么事吗?’
  ‘我想入伙。如果你们还想要我带领你们的话,我现在便和你们一起回山寨。’
  ‘啊?!’
  惊讶过度,两个山贼半天合不上嘴巴。
  一直躲着他们跑的艾里大哥,竟然主动来找他们要求入伙?
  在昨天立下大功之后,如果他愿意,肯定可以从三王子,不,新的圣爱希恩特国王那里得到高官厚爵,他现在居然说要跟他们去当荒山里的山贼头子?!
  ‘你们不愿意?’
  ‘啊,不!不!当然欢迎!真是太好了!!’在自己就要放弃的时候,对方竟然送上门来,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找得到?
  近看下他们终于发现,艾里严肃的神色并不像是要打人出气,而是绝对的认真。
  几日后,远在凯曼帝都拉寇迪的杰伊,收到了圣爱希恩特王位之争结果的消息。
  他刚走进内室,准备对这消息加以分析整理,便听窗外一阵振翅声。一抬头,他惊讶地看着一头不起眼的灰鸟从窗口飞了进来。
  那是专门用来和艾里联系,但是陆续放出的十几头中从没有一头能飞回来的恋血鸳!
  恋血鸳的一去无回,已经令杰伊觉得自己的行动简直像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然而今日,竟然有一只飞回来了,这反倒令杰伊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而且,它第一次带来了艾里回应自己的讯息。
  展开从鸟儿脚上解下的纸条,上面有几行潦草的字迹:
  ‘我已起步。
  很快将成为贝拉境内一个山贼团伙的首领。它将是我今后发展的最初基础。
  如有新情况,勿忘知会。’
  ~下期预告~
  圣爱希恩特的王位之争终于到了尾声,原本应是事不关己的艾里经过此事,想法终于有了急剧的转变。在伙伴们的陪伴下,他终于离开黎卢,为了创造自己理想之天地而再次出发!
  呃……不过,落草当山贼,好像也算不上多么堂皇的出发点。
  时逢大乱之世,当山贼却也绝不轻松。方才正式就任山贼老大一职的艾里,便面临了十数倍于山贼总数的官兵围剿的大考验。一筹莫展的山贼们,得到了这意外的强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艾里又打算将他们引领向何方?
  顶着声誉正隆的‘圣女’和‘圣剑士’的名号,名不符实的两人将之大肆宣扬,藉以招揽众多敬慕‘圣女’和‘圣剑士’清白名声的人们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新的传奇,便在此不大光彩的内幕下展开了。
 
 
 
 
只看该作者 79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故事主角。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下。但,目前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
  萝纱.凯因:单纯活泼,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常偷懒地运用魔法做家务,但往往事与愿违,越做越忙。虽然看来平凡,却有着特殊的身世。目前跟随艾里逃难中。
  埃 夏:艾里修炼中的弟子。平民出身的普通少年,善厨艺。目前跟随艾里等人一起旅行。不过不大买师父的帐,时时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出身农家的少年。个性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磨练出强悍武技,一心复仇。
  班内特︰前山贼老大。被艾里打败后便跟着他,下定决心不请到艾里当他们的山贼老大便绝不回去。
  基尔夫︰班内特的跟班。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现在跟随艾里旅行,以藉此增加历练。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方式存在。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寄魂于妖精族圣女月炎身上时可以发挥生前的魔法能力。
  月 炎:妖精族圣女。爱恋弗里德瑞克,追寻他而来到黎卢。
  卡特尔:安帮的头领,为保护平民而介入王子们的争斗。
  纪贝姆:修雅出身的小镇上的智者。似与修雅有些渊源,见到萝纱后便以算命师身份尾随其后。
  阿 旺:萝纱拣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尚属未知。
  兰妮娅:曾与艾里搭档‘行骗’的少女,目前在安帮帮忙。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凯曼的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听命于凯曼王。
  弗里德瑞克王子: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便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他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时,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
  红 姨:艾里在离开凯曼时于商队中结识的和气胖大嫂,其实却是绯羽商社的幕后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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