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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红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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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三十三章 妙玉与柳湘莲
 
  薛蟠和柳湘莲一路说说笑笑,刚走到沧州,忽然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瘸腿道士,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施主天门晦暗,怕家中有血光之灾呀。”
  湘莲平时根本不信鬼神,可是不知为什么见了那道士却有一种亲切之感,就笑着说:“请大师指点迷津。”
  那道士说:“指点归指点,能不能逢凶化吉,也就看你的造化了。你不是有把家传的鸳鸯剑么,拿来我看看。”
  柳湘莲心中大奇,道士怎么会知道自己有鸳鸯剑呢?仗着自己有武功,也不怕道士把剑拐走,就从行囊中取出剑给道士看。那道士拔出宝剑,黑乎乎的一双手在剑锋上摸了半个时辰,放入剑鞘,才还给湘莲说:“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说罢飘然而去。
  薛蟠和柳湘莲二人进了北京城。走到荣国府门前,正碰见贾琏从里面走出来。
  贾琏一看他们两个亲密的样子,大为奇怪,就问道:“你们两个那天打了一架,我们忙着请你们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们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
  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兄一般。我在京就要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
  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
  “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二姐做偏房,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事说了出来。
  薛蟠听了大喜,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
  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去口外探过朋友师傅,就定下来如何?”
  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
  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
  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份二哥带去。”
  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就是了。”
  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我家中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
  湘莲把宝剑递给贾琏,想了想又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想到佛前烧上一炷香,也禀告一下我死去的父母。”
  贾琏笑着说:“这个自然是应该的。我们府里有个家庵,十分清静,柳兄何不去那里上香?”
  进了栊翠庵,小尼姑把他二人引到佛像前。妙玉正在佛前祈祷,见了他们不由得一怔,也不答话,悄悄地退到了后堂。
  柳湘莲捻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双膝跪下,嘴里念道:“佛祖在上,保佑我父母早升仙界。爹爹,母亲,孩儿湘莲不孝,还没有能找到两个妹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颤抖了起来。
  听到”湘莲”两个字,妙玉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转了出来说:“哥哥,是你?”
  柳湘莲听了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退后一步看着尼姑打扮的妙玉,嘴里说:“你?你是--”
  妙玉泪如雨下应道:“哥哥,我是小妹,妙玉呀!”
  柳湘莲又惊又喜,跑过来抓住妙玉的手,问:“小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又当了尼姑?大妹呢?”
  妙玉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贾琏看他兄妹相逢,想必有不少话要讲,自己也想快点回去把定了亲的消息告诉二姐三姐,就向着柳湘莲做了个手势,提着鸳鸯宝剑悄悄退了出去。
  妙玉抽抽噎噎地说:“你走的第二年,娘和爹爹先后去世了。姐姐跟着咱家老仆人秦老伯先来北京。我在师傅那里学了几年武艺,就和师傅一起进京来了。为了方便,就扮成带发修行的尼姑。”
  “那大妹也在北京么?她在哪里呢?”柳湘莲着急地问。
  “姐姐死了。”妙玉哭得更厉害了。
  柳湘莲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久,才恶狠狠地说:“怎么死的?”
  妙玉擦了一把眼泪,把柳湘琏拉进禅房,小声说:“爹爹病重的时候,把我和姐姐叫到床前,告诉我们一个大秘密。当年太祖皇帝打下天下以后,就问刘伯温百年以后的事情。”
  “刘伯温?不就是那个能掐会算的军师吗?”柳湘莲问。
  “就是他,”妙玉接着说,“他写了一首诗,叫《烧饼歌》,预言了大明的江山在三百年后会被胡人夺走。其中还有这么几句话:黄牛山上有个洞,可藏十万八千众,先到之人得安宁,后到之人半路送。”
  “这个《烧饼歌》我也看到过,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柳湘莲说。
  “太祖皇帝想了好几天,为了子孙后代能再把天下从胡人手里夺回来,就派徐达在人迹罕见的地方找了个山头,在山下还雕了头黄牛。然后秘密地挖了个大山洞。洞里面不但金银珠宝无数,而且还藏了能装备十万八千人的武器军备。更厉害的,把刘伯温新发明的火炮也藏了好几百门在里面。”
  “好家伙,够建立一支军队了。藏那么多东西,那山洞得多大啊!”柳湘莲惊讶地说。
  “可不是,徐达招了三万民工,整整干了十年,才把山洞修好。”妙玉说,“为了怕泄密,完工那天徐达在庆功酒里下了毒药,把那三万民工全都毒死了。”
  柳湘莲两眼一瞪说:“他怎么这么毒辣!”
  “看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了。”妙玉不满意地看了湘莲一眼,“为了大明的江山,死几个人怕什么。不过太祖对徐达也不放心,后来找了个借口把他也满门抄斩了。”
  “小妹,”湘莲摇了摇头说,“这十年来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本来也是想为反清复明努力。可是老百姓们都说,明朝没有一个好皇帝,就知道搜刮百姓,从县衙门到皇宫大内,没有一个不贪的。老百姓逼得没法儿活了,才跟着李自成张献忠造反。现在的皇帝虽然是异族,可是赋税轻,百姓们安居乐业,干什么要让你们明朝的昏君再回来?”
  妙玉听了大怒,指着湘莲说:“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汉奸想法?满鞑子给百姓点小恩小惠,你就忘了祖宗了吗?你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吗?对得起死去的姐姐吗?”
  湘莲叹了一口气道:“小妹,我们朱家造了不少孽啊。就连老家凤阳,也有个民谣:'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民不聊生,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你是没有听过百姓忆苦啊。唉,不说这个了,那大妹是怎么死的呢?”
  妙玉喝了一口茶,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太祖皇帝把藏宝洞的秘密画在了一张红绫上,连同一把玉钥匙,传给了建文皇帝。后来成祖从北京打进南京城,只找到了那块红绫,建文帝和玉钥匙都不知下落了。成祖把那红绫世代相传了下来。李闯打到北京之前,崇祯皇帝决心和北京城共存亡,就把那红绫用鱼肠剑破成两半,夹在两封密信里,派人将一半送给了桂王,就是咱永历皇帝爷爷,另一半送给了福王。爷爷去缅甸之前又给了咱爹。”
  湘莲在蒲团上坐下,出神地听着妙玉讲故事。
  “爹临死前,我和姐姐对爹爹发了誓,一定要找到那一半红绫和玉钥匙。我师傅听人讲说宁国公贾演在攻入福王府时得了一块上等红绫,薄如蝉翼,却结实异常,用力拉都拉不断的,隐隐约约还绣有山水。姐姐听了,就要秦老伯带她去北京找那块红绫。”
  “她,就是为这个死的?”湘莲问道。
  “我当时说:'姐姐,你又不会武功,太危险了。'她苦笑了一下说:'女人有女人的办法,西施、貂蝉还不是都不会武功?'我那天晚上抱着姐姐哭了一夜。
  第二天,姐姐就和秦老伯进北京了。等我后来和师傅来北京的时候,姐姐已经是贾府的少奶奶了。”
  “大妹怎么能这么做呢?”湘莲叹息地说。
  “唉,你不知道姐姐有多苦呢,出卖色相,讨贾府上下人的欢心。三年前,姐姐告诉我,终于有那红绫的下落了,在贾敬,也就是她丈夫的爷爷的手里。她说她已经把贾敬勾引得神魂颠倒的了,用不了几天就能把那红绫拿到手。谁知道,几天过后,传来的消息却是贾敬误吞金丹死了,姐姐也得病死了。”妙玉说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湘莲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陪着妙玉掉眼泪。
  妙玉哭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姐姐不是病死的,我夜里偷偷去看过她的身体,脖子上有道红印儿,像是被人勒死的。”
  “什么?”湘莲站了起来,眼中陡然露出一股杀气,“凶手是谁?”
  “唉,现在还不知道,而且姐姐死后,她的丫鬟也被人推到柱子上撞死了。”妙玉悲伤地说。
  “大妹的仇一定要报!”湘莲安慰着妙玉说,“小妹,你放心吧,都交给我了。”
  妙玉点点头,擦擦眼泪,说:“本来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
  “哦,还有一个,”湘莲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定了亲,你有嫂子了。”
  “好啊,是哪家的女孩?”妙玉问。
  “是贾家的亲戚,尤三姐。”湘莲笑着说,“听说人挺漂亮了。”
  “你好福气呀,”妙玉也笑道,“她来烧香的时候我见过她,真是个大美人儿,说话声音也好听。她怎么会嫁给你呢?”
  “呵呵,说来话长,我在路上救了薛呆子,他非要跟我拜把子。后来我跟他一起进京,碰见贾琏,他说要嫁小姨子,看上我了,”湘莲得意地说,“说好了三个月以后就要过门儿,我已经把咱家祖传的鸳鸯剑给她作定亲礼物了!”
  “你好糊涂!”妙玉听了大惊失色,“咱家的那一半红绫就在剑鞘里藏着呢!”
  贾五来庵中探望妙玉,没想到隔着窗子听到了她和湘莲的一番谈话,心里大吃一惊,原来妙玉、湘莲,还有秦可卿都是明王朝的后代。要是他们造起反来,朝中保守派的势力肯定上升,这变法就又悬乎了。又想到妙玉那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神仙般的女孩子,居然心甘情愿地要卷进复辟明朝的血雨腥风之中去,心里觉得乏味得很,悄悄退了出来,向潇湘馆走去。
  进了潇湘馆,里面静静的。贾五从窗子望进去,只见黛玉斜靠在床上,宝钗坐在她旁边。
  宝钗说:“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更好?每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
  黛玉摇摇头说:“不中用。我知道我这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个情景,就可知了。”
  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
  黛玉叹口气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又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嗽了两三次。
  贾五看看黛玉,两颊红若桃花。“午后潮红”好像是肺结核的症状。记得链霉素是治肺结核的特效药,可是此时哪里去找呢?
  只听得宝钗道:“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你方才说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何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愁不到这里。”
  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个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告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
  宝钗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其实啊,我也是和你一样。”
  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土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要走就走了。”
  宝钗叹气说:“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当整个家族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从三四岁起,就要学着小心翼翼地要奉承每一个人,大家都夸奖你,心里的苦处只有自己知道。”
  黛玉奇怪地望着宝钗。宝钗自觉失言,掩饰地说:“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回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燕窝我们家里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
  黛玉拉着宝钗的手笑道:“东西事小,难得你多情如此。”
  贾五望着两个人盈盈笑语的亲密样子,不由得看呆了。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三十四章 尤三姐的命运
 
  贾琏一进家门,便将遇到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的床上,痴痴地望着那宝剑,自笑终身有靠。
  凤姐听说了,也过来凑热闹,和尤二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着三姐。三姐也不说话,只是靠在床边抿着嘴笑。
  凤姐笑着说:“三妹,把咱妹夫的定情礼物也给我看看。”
  三姐红着脸摘下宝剑递了过去。凤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一”鸳”字,一把上面錾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对着二姐和三姐说:“老娘请两位小姐过去一下。”
  二姐忙站起来,对凤姐说:“姐姐,真不好意思,您先坐着,我们去去就来。”
  凤姐一笑,说:“去吧,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看着二姐和三姐出去后,凤姐把那宝剑摸来摸去,反复玩赏。不知按了哪里,只听得”当啷”一声,剑鞘弹开了,露出一块红绫。那红绫薄如蝉翼,颜色娇艳欲滴,隐隐地仿佛还有山水图案。凤姐越看越爱,看看周围没人,就把那红绫藏进了自己的袖口,另把自己的一块红手帕塞进了剑鞘,然后把剑鞘合好。
  刚把宝剑放好,只见平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二奶奶,快去吧,大太太找您呢!”
  邢夫人在水边的凉亭里坐着,不耐烦地摇着扇子。看到平儿带着凤姐来了,她慢悠悠地拾起脚边的账本子,阴阳怪气地说:“凤丫头,你这账我怎么看不懂呢?”
  凤姐自从把管家大权交给了邢夫人,就知道她迟早要来找自己的麻烦,现在捅出来也好,省着自己老得悬心,就笑着说:“是我那两笔字儿吧,又难看,又潦草,太太您见笑了。”
  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字儿么,我倒还能认识,只是你这账,玩得也太花了吧?我问你,那年去苏州买了十二个小戏子,账上说花了三万两银子。那天甄家的人来,讲他们也买了十二个小戏子,也是在苏州,才花了五千两。怎么会差这么多呢?莫非有人贪污了不成?”
  “太太明鉴,”凤姐忙解释说,“咱家买的戏班子是要给娘娘看的,当然要挑最好的,又要教习皇家礼节,请宫里的公公指导,又是一大笔费用。当然琏二爷的为人您也知道,出去免不了眠花宿柳,他也算在公家钱里了。”说着做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邢夫人哼了一声,把账本子翻了几页说:“修园子,你写的是花了九十九万两银子。那天我去庄亲王家,他的园子比咱们的还大,才花了四十万不到。你这里面玩的是什么猫腻?”
  凤姐赔笑说:“太太,我刚看了也觉得太贵了,后来包工头告诉我说,这里面有个缘故。一般修园子都是按原来的地势起风景,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可是风水先生讲,咱家原来的池子刚刚把龙脉截断了。原来是国公府,还问题不大。现在出了个娘娘,怕应了'龙困浅水'之相。所以要把原来的池子填平,堆出山来,再挖个新池子。这一来,工程可就大了。”
  “嘿嘿,你的嘴倒是挺能说,”邢夫人又翻了翻账本子说,“琏儿去苏州带林姑娘回来,说林家只剩下五千银子了。那林老爷可是巡盐御史,富得流油的差事儿。他干了那么多年,少说也赚下两三百万的家产了,你们怎么才报了五千?”
  凤姐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太太,您不知道,那林姑夫贪图名誉,是个清官儿,本来家财就不多。姑姑去世的时候,他伉俪情深,又把好东西都给姑姑陪葬了,所以家里才没剩什么钱。”
  邢夫人合上账本子,冷笑一声道:“这也好说,大老爷正想去江南玩一圈儿呢,让他顺便去苏州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说罢,也不理凤姐,自顾自地走了。
  凤姐气得脸色苍白,看着邢夫人走远了,一跺脚一甩袖子:“呸!想仗着婆婆的分儿欺负我,门儿也没有!姑奶奶怕过谁!实在不行咱们就一拍两散,拆了这个荣国府!”说着拉着平儿气冲冲地走了。
  宝钗从黛玉那里出来,远远看见凤姐和平儿匆匆走上了小桥,一块红绫从凤姐袖口里飘然落下。宝钗走过去,拾起那红绫,越看越爱,心想自己先玩几天再还给凤姐好了,就揣在了自己怀里。
  柳湘莲一夜没睡好,想起死去的大妹就掉眼泪;又想起小妹和自己十年前一样,为反清复明简直要走火入魔了,应该让她去民间走走就好了,听听老百姓的疾苦;又想起没有见过面的尤三姐,大家都说她漂亮,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小妹命令自己马上把那把剑要回来,可怎么开口呢?
  湘莲第二天一早就来找贾五,一见面就吃了一惊:“宝玉,你两眼英光内敛,难道也练起武来了不成?”贾五笑笑说:“是啊,柳二哥指点几招如何?”
  二人走到小院子里就动起手来。湘莲一面过招一面点头,说:“好,你可真是个练武的坯子,几个月能有这么大的进益。”
  两人拆了一百多招,湘莲卖个破绽,放贾五进来,在他肩头一按。贾五一个前扑就摔了出去。好在贾五手疾眼快,右手一点地,一个前空翻翻了过去,才摔得不太惨。
  贾五满面懊恼地说:“唉,我这武功还是不行啊。”
  湘莲哈哈大笑道:“宝兄弟,你这就够厉害的了。不是哥哥我吹牛,就是一流高手,能在我手下走上一百个回合的也不多。”
  湘莲擦擦汗,就将路上所遇之事一概告诉贾五,贾五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湘莲道:“既是这样,琏兄哪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贾五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如何又知是绝色?”
  贾五道:“她们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她又姓尤。”
  湘莲听了,跺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
  湘莲本是只想找个借口要回鸳鸯剑,现在听了妒火上升,在贾五那里喝了三大碗酒,趁着酒兴,便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定,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
  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
  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受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中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
  三姐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哪边去了。
  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她死,是她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抚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抚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柳湘莲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离开的贾家,从早上他就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看看手里的鸳鸯剑,自己在两年前就觉得为了反清复明,再置天下百姓于血海仇杀之中,实在不妥。现在还没有开始动作,就先断送了大妹妹,又死了尤三姐,怕小妹妹以后也会葬身于此,想到这里,泪如雨下。
  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那小厮带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齐整。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我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然冷心冷面,只有以死报此痴情。”说着便走。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哪里有薛家小童,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瘸腿道士捕虱。
  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敢问大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认识我了?”
  湘莲猛然想起,是在进京的路上,碰到的那个瘸腿道士,那道士还说过”凡事三思,万万不可莽撞,此剑绝对不可以出鞘,切记,切记!”的话。
  回想到这里,湘莲不觉冷然如寒冰浸骨,自己虽然再没有拔那鸳鸯剑,可是剑一出鞘就杀了三姐,湘莲不由得跪在那道士面前说:“大师,我忘了您的嘱咐了,我莽撞了,真是该死!”说着放声大哭。
  那道士双手把湘莲扶了起来,说道:“虽说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生就是死,死亦如生,这里面毕竟是大大的不同,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湘莲抹一把眼泪说:“大师,我一直以为自己真是冷面冷心,今天才知道,我会为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心如刀绞,如果能有后悔药买,如果能把三姐救回来,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那道士狡猾地一笑道:“你这话当真?”
  湘莲说:“只要能救回三姐,我就是当牛做马,上刀山下地狱,也心甘情愿。”
  那道士拉起湘莲说:“你跟我来。”湘莲空有一身武功,竟然一点挣扎不得,心中大奇。
  三姐的棺材停在铁槛寺。正是傍晚时分,寺里空荡荡的。他们来到后堂,只见三姐的棺材孤零零地摆在供案前,案上的牌位上写着:柳湘莲之妻尤氏三姐之位,还是湘莲亲笔写的。那道士走到近前,掀开棺材盖,三姐面白唇红,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隐隐地渗出鲜红的血迹。湘莲呆呆地望着三姐,像中了魔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那道士举起手,向着三姐两乳之间伸去。
  湘莲一愣,忙拉住道士说:“大师,你不能--”
  那道士嘿嘿一笑,手在离三姐胸前两尺左右停住,化掌为指,叫一声:“嗨!”
  一缕白气从指尖吐出,点在三姐的胸前的不容穴上。湘莲大吃一惊,这不是传说中的仙人指么,是最上等的内功。
  没有任何反应,那道士把手收回来,又伸指出去:“嗨!”
  湘莲似乎看到三姐动了一下,他焦急地睁大了眼睛。
  那道士闭上眼睛,浑身的骨节”嘎吧嘎吧”地响,一股白气从身体的毛孔渗出,把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他第三次伸指:“嗨!”
  三姐猛地睁开眼睛惊叫一声:“哎呀,可疼死我了!”
  湘莲大喜,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拉起三姐的手,连声叫道:“三姐,三姐,是我呀!”
  三姐挣扎着坐起来问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不是做梦,是这位大师救了咱们!”湘莲”咕咚”一下跪在那道士面前,“大师,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那道士呵呵地笑着扶起湘莲说:“那你就做我的徒弟如何?”
  湘莲把三姐从棺材里搀了出来,二人一起叫道:“师傅!”
  那道士嘻嘻笑着拿起鸳鸯剑说:“你一定怀疑我怎么有这么大本事吧,你看看这个。”说着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湘莲接过宝剑,只见剑刃已经像白铁刀一样卷了起来,这样的剑也就是划破个口子,砍是砍不深的,更杀不死人。他忽然明白了,那天道士用手摸剑摸了半个时辰,就是用上等内功把剑刃上的精钢都化成白铁了。低头闻闻,还有一股药味,好像是黑甜散,一种催人昏睡的药物。
  那道士看着湘莲微微一笑说:“你一定怀疑我怎么会有这个未卜先知的道道儿吧?呵呵,都是贾宝玉那小子搞的鬼。”
  三姐两世为人,又悲又喜,依偎在湘莲身旁,娇羞不胜。听了这话,奇怪地问:
  “宝玉?这和宝玉有什么关系呢?”
  那道士一纵身坐在棺材沿上,得意地说:“那十四阿哥在茫茫大士面前把贾宝玉吹了一通,希望他有时间照看一下宝玉。我听了就奇怪,那老十四狂得很,轻易不夸奖人的,就鼓动着茫茫大士去北京看那宝玉。我一见那宝玉骨格清奇,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就想招他做徒弟。谁知道那茫茫大士听了大笑,说宝玉是他的徒孙。我渺渺真人当然不能比那茫茫大士小了一辈儿,听了好丧气。那宝玉说:
  我有个好朋友柳湘莲,人品武功都好,给你当徒弟如何?我说:那冷二郎我也听说过,心冷气傲,怎么能愿意当我的徒弟呢?宝玉说:柳湘莲有一把祖传的鸳鸯剑,那把剑会误杀他一个最亲近的人。如果你能阻止这桩惨案,那他肯定感激不尽,还不心甘情愿给你当徒弟?我当时听了也不大信,不过如果真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就来沧州路上等你。把剑锋化掉了,又上了黑甜散,那药可是见血就睡。哈哈。”他抬高了声音:“宝玉!你说你邪门儿不邪门儿?!”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你个为老不尊的真人,又在背后嚼我的舌头!”话音未落,贾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湘莲一步跳了起来,拉住贾五的手,不知说什么好。三姐也走了过来,盈盈拜倒,说:“宝玉,大恩不言谢,希望以后我们夫妻能有报答你的时候。”
  贾五虽然把《红楼梦》一书中二十五回以后的情节忘得个一干二净,可是小时和老妈一起看过一出”尤三姐”的戏。自己当时看得似懂非懂,只记得三姐用鸳鸯剑自杀的一幕,老妈哭得死去活来的,所以那天才和渺渺真人说了那些话。想不到还真把三姐救回来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忙搀起三姐说:“三姐,柳二哥,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倒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生离死别一场,还是赶快去度蜜月去吧!”
  渺渺真人拍拍湘莲的肩膀说:“宝玉说的是,我也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说着一纵身出了庙门,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徒弟,一个月以后我在杭州灵隐寺等你。”
  湘莲扶着三姐上了马,自己坐在三姐身后,对着贾五一抱拳道:“兄弟,以后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哥哥万死不辞!对了,请你转告薛蟠他们一声儿,就说我拜了道士为师,不回去了。”
  看着三姐和湘莲远去的背影,贾五心里一阵狂喜。自己真的救了三姐,改变了她的命运。那么,是不是自己的变法改革也能成功,改变整个中国的命运呢?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三十五章 凤姐看报
 
  十四阿哥回京,带来了一份他的智囊团写的变法大纲。这份大纲和他离京之前贾五给他拟的提要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了些。因为是在壬午日提交给御前会议的,所以又叫”马日上书”,其主要内容有:
  1.君主立宪:由八旗王公组成一百人的上议院,由各省推选五百人的下议院。下议院选举首相,首相组织内阁。
  2.废除八股,兴办新学,改造科举,科举分为文理两科取状元,进士。
  3.奖励工商,开放海禁,鼓励移民海外。
  4.消除满汉差别,十年之内,动员全体汉、蒙、回、藏人入旗,归化满洲籍,实行全民国家全民旗。
  5.广开言路,言论出版自由。不得以任何借口给议论朝政的民间报纸书籍定罪。
  马日上书一公布,朝野震动。中国第一张报纸《北京宫门内外抄》在五天之后就发行了创刊号,一时洛阳纸贵,人手一张。
  凤姐手里也拿了一张《北京宫门内外抄》,她最爱看”名人花边新闻”一栏:什么”醋福晋大闹丽春院,呆王爷小心跪搓板”;什么”大学士贪赃三千两,小老婆私奔二里沟”;”狐妖显圣六部口,巨蟒伤人秘魔崖”;笑得她前仰后合的。
  忽然,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荣国府世袭二等将军贾赦奏请视察苏杭,消息灵通人士说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在江南给庄亲王买小妾云云……”
  凤姐不由得一愣,那邢夫人说过贾赦要去苏州调查自己和贾琏贪污的事情,原来以为她只不过是吓唬人而已,现在真的要去了。想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怒,大声喊道:“平儿,你给我把小厮兴儿找来!”
  听到凤姐的叫声,平儿急忙跑了进来说:“二奶奶,兴儿跟二爷出去了,您有什么急事啊?”
  凤姐指着手里的那张《北京宫门内外抄》:“你看看这个!你看看这个!”
  平儿接过报纸仔细看着,然后问:“大老爷要去江南,莫非又来跟您要钱了?”
  “哎呀,真是糊涂!”凤姐一把夺回报纸说,“大老爷是要去调查琏二爷去苏州买戏子和林姑娘家产的两桩事!”
  “哎呀,大老爷今天是怎么了,二爷干什么事儿不报花账,怎么单单现在想起来了呢?”平儿奇怪地问。
  “唉,你不知道,大太太把财政大权从咱们手里夺走了,怕哪天这阵风儿过去了,老太太一问话儿,她又得把吃进嘴里的肉再吐出来。就是要找几个碴儿,把咱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咱们永世不得翻身啊。”
  “那,就叫二爷赶快把钱退赔了吧。”平儿也害怕了。
  “嘿嘿,说得轻巧,”凤姐撇撇嘴,“买戏子那一桩还好说,不过万把银子,可是林家的家产有三百万呢,就是退得起,我也不退!”
  “三百万银子!”平儿惊呼了一声,暗想凤姐也真够贪的,三百万居然只上缴了五千两,还哄得林姑娘以为她自己是没产没业的,在贾府寄人篱下。
  “是啊,所以我老想着鼓动老太太,把林姑娘嫁给宝二爷算了。你想想,他两个都是不问经济家务的,这件事也许就混过去了。如果林姑娘嫁给了外人,怕迟早要提起那家产的事情。琏二爷卖了林家三个庄子,两个园子,苏州一带的人都知道的。”
  “可是,太太好像想让宝二爷娶宝姑娘呢。”平儿说。
  “嘿嘿,太太肚子里的小九九我不用猜就知道,”凤姐冷笑一声道,“说是亲上加亲,其实是看上了薛家的银子,殊不知早被那薛呆子糟践得差不多了。再有,她这几年也开始对咱们不放心了,那宝姑娘是个有心计的主儿,她想把宝姑娘娶过来,好对付咱们。”
  平儿听了心里一凉,凤姐和王夫人表面上那么好,原来背后也是勾心斗角。俗话说家和百事兴,这么闹下去,怕贾府就要败了。
  凤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说:“要是能把大老爷拖住几个月,咱们派人先去苏州把几个经手人全收买了,就好说了。怎么才能拖住大老爷呢?”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说:“平儿,你还记得那石呆子的扇子的事儿吧?老爷还把二爷打了。”
  “记得,老爷真够狠的。”平儿说。
  “那石呆子不是死在大狱里了么,他还有什么亲戚没有?”凤姐问。
  “听说有个侄子,”平儿忽然一哆嗦,“您,您不会是想--”
  凤姐冷笑一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叫兴儿把石呆子的那个侄儿找来,给他点银子,叫他去顺天府告大老爷勾结贾雨村,强夺民财,逼人致死,那大老爷自然是离不了北京了。”
  “奶奶,人命官司可不是玩儿的,”平儿害怕地说,“万一搞不好,就是杀头抄家的事儿。”
  “嗨,花上几个钱,没有了不了的事儿,”凤姐满不在乎地说,“那顺天府尹是我叔叔王子腾的学生,大老爷一害怕,肯定要找我去跟叔叔那里求情,咱就可以就势把管家的大权再夺回来。就她大太太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也想跟我斗法!”
  平儿叹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看见邢夫人兴冲冲地向潇湘馆那边去了,看来这婆媳俩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看到邢夫人进了院子,黛玉急忙迎了出来说:“大舅母好,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园子里玩啊?”
  邢夫人笑呵呵地拉着黛玉的手进了屋子,还一边说:“我听说你身子不好,给你送点燕窝来补一补。”说着叫小丫头把一个红漆盒子放在桌子上,“我当年和你母亲最好,现在看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又高兴,又伤心。以后想要什么,吃什么,尽管和我说好了。”
  黛玉从来没有见邢夫人对自己这么亲热过,心里有点奇怪,也笑着说:“谢谢舅母费心。”
  邢夫人上下打量着黛玉说:“啧啧,这么个好模样儿,谁能配得上你呢?干脆我跟老太太说说,把你许配给宝玉了吧?”
  黛玉听了满脸飞红,说:“舅母又拿我开心了。”
  紫鹃端了茶盘给邢夫人上茶,听了笑道:“大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
  邢夫人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你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去了。”
  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道:“大太太真个倚老卖老起来。”说着,便转身去了。
  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起来说:“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
  屋内婆子丫鬟都笑起来,邢夫人也笑着说:“等咱们老爷去江南回来,我就和老太太说。对了,林姑娘,你想要什么苏杭一带的东西,开个单子来,让老爷给你买。”
  黛玉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小时候玩过的东西,像泥娃娃,口哨儿,竹子编的小家具,陶土捏的小茶炉子什么的,如果舅舅碰上了,给我带点回来。”
  “那没问题,”邢夫人随口答应着,“听说你们林家原来在江南有庄子的?”
  “听李奶奶说,有过三个庄子在太湖边上。”黛玉答道,“我们进京的时候琏二哥把那几个庄子都卖了。”
  “听说还有几处宅子?”
  “有两处,我们在扬州住的一处小的,苏州还有一处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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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围棋大战
 
  紫禁城内御书房。
  康熙倚在小炕桌上看着《北京宫门内外抄》。十四阿哥和大学士高士奇站在他旁边。
  康熙一边看一边笑着说:“这个报纸办得真有趣,那些胡闹的王公官员们肯定气得鼻子都歪了,好文笔!是谁在那里主事儿呢?”
  “是贾雨村。”十四阿哥答道,“我想变法改革也要舆论先行,就叫他去办报,给我们造点声势。”
  “嗯,”康熙沉思地说,“此人才具不错,可是听说心术不正。”
  “陛下,”十四阿哥说,“水清无大鱼,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人啊。”
  康熙看看高士奇,问道:“你说呢?”
  高士奇在康熙年间可以算得是个奇人,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而且交游甚广,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他的朋友。家中豪富,杂书读得极多,寻风水、测字、看相、把脉无所不通。号称”四海玉帛归东海,万国金珠贡詹人”。那詹人就是他的号了。听得康熙问起,高士奇急忙走上前半步,回答说:“大将军王说的是,德才兼备的人是太少了。英明君主宁可用才胜德的小人,险中取胜;
  而不用德胜才的庸人,大事难成。”
  康熙点点头说:“这话倒也说的是。”又转向十四阿哥道:“不过,老十四啊,你的心太善,要学会提防别人才是。你回去叫他们再仔细写一篇有关变法的文章,登在报上,让老百姓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以防有人造谣生事。”
  十四阿哥答应着退了出去。康熙拿起西洋进贡来的自行船,上好弦,一放手,那船就在炕桌上嗒嗒地走了起来。康熙叹了一口气说:“士奇呀,你看这西洋工匠有多巧,他们造的枪炮比我们造得好多了。百年之后,西人必是我中国的大患啊。”
  高士奇说:“皇上,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绝不在西人以下。可是绝顶聪明的人都去学八股文了。朱子说:'巫医百工,君子不齿。'社会上看不起能工巧匠,才是我们的危险。”
  康熙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这次变法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要兴办新学,教授科学技术,取代科举制度。”
  内务总管赵昌轻轻走了进来说:“皇上,弘历皇孙和贾宝玉都到了。”
  “叫他们进来,”康熙笑着说,“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和小孩子们聊天。”
  贾五和弘历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此时谁也发作不得,老老实实地给康熙请安。
  康熙叫赵昌搬了三个小杌子,让贾五、弘历和高士奇坐下,慢悠悠地问:“弘历,你这些天干了些什么呢?”
  “禀皇上,”弘历忙站了起来说,“孙儿在和国手范西屏学棋道。”
  “嗯,围棋之道和用兵之道也是相通的,”康熙指着书架说,“那是云贵总督刚刚进贡的云子,士奇啊,你指点弘历一盘怎么样?”
  高士奇知道弘历气量狭小,要是赢了他,怕他会在雍亲王那里给自己使坏;要是作假输给他,又怕康熙看出来。想了一想说:“臣老了,精神不济,去年就封棋不下了。贾公子风流儒雅,何不叫他跟弘历贝勒摆上一盘?”
  康熙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宝玉呀,你俩来上一盘如何?”
  贾五的棋力本来不弱,只是好几年不下,怕有点手生。他想了一想说:“皇上,围棋的妙处就在三百六十一个点上,变化无穷。可惜世人先在星位摆上四个座子,少了许多变化。我想还是把座子拿掉,空荡荡的棋盘才有趣呢。”
  康熙听得童心大起,连声叫好。弘力本来就狂妄,近些天又觉得自己的棋艺长了,满不在乎地从书架上拿下云子,开始和贾五大战。
  那云子驰名中外,黑子是用乌玉做的,白子是用贝壳磨成,玲珑细巧。弘历傲然抓起黑子,看着贾五。原来古时候都是白棋先走的。贾五心里直想笑,抓黑棋自以为是高手,殊不知白棋先走,才是有便宜呢,特别是清朝时又没有贴子那么一说。
  贾五拈起一白子,放在高目。弘历一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开局的,只好老老实实地在星位放上一黑子。
  贾五一笑,在对角下了一子在目外。弘历犹豫了一下,下一子在小目去挂角。贾五心中大喜,忙一手大飞,把弘历那子罩住。这一招是围棋定式上有名的”大飞百变”,意思是定式变化繁杂,稍不小心就会吃大亏。贾五曾经在这招定式上狠下过大工夫,各种变化牢记于胸,笑嘻嘻地看着弘历。
  弘历当着皇上,不好意思多想,随手跳了一子要出头。贾五马上挖断,两人当即扭杀在一起。走了几步之后,弘历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自己被切断在下面的几个子,对杀吧,气不够;做活吧,又没有眼位,眼巴巴地看着被白棋吃死了。外面几个浮子,已经成了“鸡肋”之势,逃吧,根本构不成外势,还要谋活;弃吧,自己在实地上已经吃了大亏,目数差了好多,再丢子更是败局已定。想了又想,继续下下去肯定是自取其辱,只好忿忿地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投,对康熙说:“皇上,孙儿没有下过不摆座子的棋局,不明开局,才有此败。请皇上允许我和他再码一盘儿。”
  康熙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声答应。弘历在星位上摆了黑白各两个座子,一把抢过白棋盒子,拈起一子就去挂角。
  贾五很少在星位起手,总觉得气势不如高目和目外来的大,而且守角也不稳,对方在三三一点就是活棋。可是现在也无可奈何,只好打点精神和弘历周旋。
  弘历昨天刚从范西屏那里学了几招儿,落子飞快,不一会儿就抢占了三个角儿和一个大边儿,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得意洋洋地在桌子上轻轻地敲着。贾五把外势占了八成,觉得也还是两分的局面,可是忽然又想起在清朝是不贴子的,看来双方持平,可是白方占了一先,盘面上有五六目的优势呢。眼下自己实地不足,只有靠大模样来成空才行。
  弘历看着贾五摆出要围空的架势,心中暗笑,常言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你那中间的大肚子还不是一捅就破,一手双飞燕护住自己的角,继续扩大实地。
  贾五棋锋一转,在弘历占的边上投入一子。弘历在实地上占有优势,不想节外生枝,就委屈地托了一子想渡过。谁知贾五得理不让人,反而扳了下来。弘历大怒,马上断掉,两人在边上扭杀了起来。走了几步,弘历有点心虚,想让黑子在边上小活一块儿算了,自己的白子尖了一下想出头。没想到黑棋不但不去自己谋活,反而一手把白棋的出路封死了。这下边上黑白两块都成了孤棋,正好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本来彼此对对方都有深仇大恨,正好借棋盘来发作。这一杀就是昏天黑地,步步陷阱,死死纠缠,杀气连天。
  康熙的棋力不甚高,平时和大臣太监以及后妃们下棋,谁也不敢赢他,只是打打太平拳,应付应付,最后让他赢上几子。就是看大臣们下棋,谁都怕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也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平稳下法。今天看了贾五和弘历二人真刀真枪地大杀大砍,只乐得手舞足蹈,大叫过瘾。
  又走了几步之后,双方自己的眼位都被对方破掉了,形成两条龙对杀。弘历大致看一下,自己的白棋比黑棋的气长多了,就放心大胆地去给白棋紧气。可是贾五一扳一虎,生生造出一个眼来了。“有眼杀无眼”,弘历有点慌了。
  高士奇捻着胡子笑而不语,康熙可紧张起来了,像个小孩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给双方数气。
  弘历努力静下心来,仔细数一数,虽然公气全归黑棋了,但是自己的外气多,似乎可以刚刚多一气杀掉黑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投了一子给黑棋紧气。
  弘历得意洋洋地在里面给黑棋紧气,贾五就在外面给白棋紧气。交换了几手棋,康熙也看出来了,就说:“宝玉,你好像是少一气呀。”贾五笑而不答,继续紧白棋的气。
  双方又交换了几手棋,忽然高士奇一拍大腿,大声道:“好!好棋,弃子求势!
  “弘历一愣,再仔细一看,心中止不住叫苦,贾五借着给白棋紧气,已经在外面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和对面的外势遥相呼应,大肚皮已经成了型了。尽管自己吃住了十几个黑子,和黑棋在中央成的大空根本没法子比。而且自己已经落了后手,如果先去破空,让黑棋把自己的十几个白子吃掉,也肯定是输棋。没奈何,只好继续紧气。当白棋最后一手把黑子提掉,黑棋漂亮地一飞,大空形成。弘历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的棋子举得高高的,就是落不下去。
  康熙哈哈笑着说:“士奇呀,你看这两个宝玉棋力如何?”
  高士奇恭谨地答道:“两位都是青年才俊。弘历贝勒招法严谨,棋也算得细,已接近一流棋手。只是稍嫌滞重,过于在意于局部得失。如能从大局着眼,棋力必可大进。贾公子棋风飘逸,落子轻灵,不拘泥于局部,弃子战术出神入化。只要实战经验再丰富一点,定可成为一代国手,就连老朽我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康熙看着弘历那沮丧的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别难过,听高先生说了吧,你的棋也不弱呢。对了,那蛇胆酒我喝着挺好,手指关节舒服多了,叫你爹再送几瓶来。”
  弘历顺势把手里的棋子丢进盒子里,站起来说:“是,孙儿回去就派人送来。”
  高士奇走上一步说:“万岁,那蛇胆性寒,您要慎用啊。”
  康熙坐回到椅子上,说:“老四送来的蛇胆酒好像与众不同,喝下去会发热,而且周身舒坦,精神也好。就是隔上半天不喝就浑身难受。”说完就让秦六把老四送来的酒倒两杯过来。
  秦六应了一声,用红漆盘子托着两个碧玉酒杯走来。
  康熙自己拿起一杯说:“士奇呀,你也来尝尝。”又转向贾五和弘历道:“我小气,就不给你们喝了。喝酒多误事,年轻人还是不要学这个的好。”说完一饮而尽。
  高士奇接过酒杯,闻了一下,一股似曾相识的怪异味道。他的脸色变了,用袖子遮着脸,仰头一举酒杯,把一半酒倒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另一半顺着胡子流得满胸前都是。高士奇忙跪下说:“陛下,恕臣无礼,臣老了,连酒杯都拿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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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宝钗的身世
 
  高士奇回到府里,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丹房。丹房是修道的人炼金丹的地方,像是个化学实验室,架子上面摆着五光十色的小瓶子。他脱下朝服,把湿漉漉的袖子剪下一片,放在水晶釜里,泡上烧酒,用小炭炉子烧着,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随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儿,看看烧酒滚了,就倒了几滴进去,微黄的烧酒马上变成了蓝绿色。
  “回光草!”他不由得叫了起来。回光草是一种极罕见的草药,生长在蒙古大漠之中,它能把垂死的人仅有的一点精力集中起来,说出最后遗言,然后马上灯枯油尽地死去。像油灯烛火的回光返照一样,所以叫做回光草。但是如果平常人吃了,就相当于透支自己的精力和生命。有药力维持的时候精神焕发,药力一过就萎靡不振,是比各种春药更厉害的虎狼之药。老年人用了,无异于慢性自杀。
  “嘿嘿,厉害,厉害,”高士奇冷笑一声说,“父子相残,有好戏看了。”
  高士奇坐在椅子上养了一会儿神,换上衣服,骑马出门而去。
  梨香院。
  宝钗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块红绫来了,就取了出来,只见鲜红如火,娇艳欲滴,摸上去光滑细腻,富有弹性,好不爱人。
  正看着,只见贾兰跑了进来,叫着说:“阿姨拿的什么呀,给我也看看。”
  宝钗看他手上脏兮兮的,就笑着说:“又去哪里玩脏东西去了,快洗洗手。”说着叫莺儿端过一盆水来。
  贾兰的娘李纨也走了进来,笑着说:“谢谢宝姑娘费心。”猛然间看见桌子上的红绫,不由得一愣。
  贾兰一面洗手一面说:“阿姨,我今天在街上听了个歌儿,把咱们两家都编进去了:贾不假,白玉为门金做马,丰年好大雪……”
  李纨听了脸色大变,上来就给了贾兰一记耳光子,呵斥道:“胡说,那是白玉为堂金做马!”
  贾兰挨了一巴掌,委屈地大哭了起来。
  薛姨妈听到哭声急忙走了出来说:“哎呀,怎么了,怪可怜的孩子。”
  “哦,没有什么,”李纨讪讪地说,“我们该回去了。”说完就领着贾兰走了出去。
  忽然门房跑了过来对薛姨妈说:“门外有大学士高士奇求见。”
  薛姨妈当然听说过高士奇,是当今的名士,可是和薛家素无瓜葛,怎么会找上门来?当时也来不及多想,忙叫快请。
  高士奇一进门刚好和往外走的李纨打了个照面。李纨一愣,低下头匆匆地走了过去。
  薛姨妈和高士奇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就问:“高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
  高士奇向两边看看。薛姨妈挥挥手,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高士奇一笑,问:“阿姨您近来可好?”
  薛姨妈一怔,心说你比我的岁数还大好多,怎么叫我阿姨?
  高士奇压低了声音说:“我是高成的儿子。”
  薛姨妈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吃惊地问道:“你是高、高老师的儿子?”
  “是啊,先父不愿在朝为官,所以也从来不提我这个儿子。我还是这次回乡,清点先父的遗物,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您。”高士奇说。
  “那……那信里都说了什么呢?”薛姨妈紧张地问。
  “说了您和士晶妹妹的事。”
  “啊?”薛姨妈的声音颤抖了,“你,你都知道了?”
  “是。”高士奇点点头说,“高士奇,高士晶,家仇国恨何时平?”
  薛姨妈泪流满面,像要瘫痪了一样。多年的相思,一幕幕涌现在眼前。她七岁的时候,家里请了私塾老师名叫高成。高成那时有三十多岁,英俊潇洒,她心里暗暗爱上了这个老师。出嫁以后,丈夫经商在外,她深闺寂寞,常常梦见他。直到有一天,后花园里咕咚一声响,墙上掉下一个人来。那人半天不动,她壮着胆子走过去看,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原来是高成。外面传来官兵吆喝敲门的声音,她急忙把他藏在花丛里,然后命令仆人去开门。薛家势力大,官兵不敢进来搜,问了几句就走了。她把他藏在自己的绣房里,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他醒过来以后,她向他倾诉了自己十几年的相思,他把她抱在怀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云彩里飘。伤好了以后,他要走了,她抱着他哭了一夜。她告诉他自己身上有了,他说要是女孩就叫高士晶,小名宝钗。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回来就带着她和孩子远走高飞。孩子生下来了,皮肤雪白晶莹,她写信告诉他,他们有了小宝贝士晶。他回信祝福她们母女,说六个月以后就回来接她。谁知六个月后传来的却是凶讯:高成伙同云贵总督查富贵利用军队走私鸦片,被斩于军前。
  薛姨妈擦了擦眼泪说:“士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爹去云南之前,说回来以后有要紧事告诉我,谁知道这一去竟成了永诀。我一直不知道您和妹妹的事,直到一个月前,见了爹原来的书童来顺。”
  “我也见过来顺,十七年前,就是他告诉我高老师的凶讯的。”薛姨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当时他说马上要去找高老师的家人,怎么现在才找到你?”
  “唉,那来顺也是苦命人。他从您那里出来去找我,在江西一带碰见了土匪。来顺急忙把爹交给他的东西埋了起来。土匪搜不到什么东西,就把他抓去当匪兵。
  这一下子就是十多年,去年朝廷剿匪的时候才逃了出来,把东西挖了出来找我。”
  “士奇,你想见见你爹么?”薛姨妈戚然一笑。
  “当然想,可是--”
  “你跟我来。”
  高士奇心中大奇,莫非爹爹还活在人间不成?他紧紧跟着薛姨妈走到里间,薛姨妈在壁画上的什么地方按了一下,衣柜缓缓地转开,现出黑洞洞的一间密室。
  薛姨妈点起一支蜡烛,走进了密室。高士奇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密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神案,案子上面放着一个红漆盒子,盒子旁边是几个盘子,里面装着供品。案子前面有一个蒲团。烛光摇曳着,两个人的影子映在黑黑的墙壁上,屋子里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薛姨妈慢慢打开那盒子,忽然厉声叫道:“跪下!”
  高士奇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蒲团上。
  薛姨妈把那盒子递了过来,高士奇定睛一看,是个人头,那须发花白的头颅像活着一样在微笑。
  “爹!”高士奇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你爹临死前,叫来顺把他的头收起来,用他自己炼的药水泡过,再送给我。十七年来,每天我都要来陪他一会儿,给他讲我们的女儿,告诉他我们一定要给他报仇。”薛姨妈的牙齿咬得咯咯地响,“是满靼子杀了他,是那个混蛋十四阿哥杀了他,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高士奇把盒子盖好,恭恭敬敬地放回神案上,然后问道:“阿姨,爹跟您说过我们家的家世没有?”
  “没有仔细说过,”薛姨妈充满柔情地把手放在盒子上,“只说你们家贵不可言。莫非也是前明的什么皇室?”
  “嘿嘿,”高士奇冷笑一声,“那前明算什么东西,咱们的祖上是杀得明朝落花流水的大顺皇帝!”
  “大顺?”薛姨妈吃了一惊,“你说的是流寇李自成?”
  “不是流寇,是闯王!”高士奇挺直了腰板儿,”由一介草民,南征北战,杀进北京,逼得昏君崇祯自杀,就是我爷爷李闯王!”
  “这个,不是听说李闯没有儿子么?”
  “在闯王离开北京的时候,一个姓高的宫女有了身孕。闯王就派大将李过带着这个宫女躲到山西去了。孩子生下来以后,传来了闯王在九宫山自裁的消息。为了纪念闯王李自成,就给那孩子起名叫'成',又为了掩人耳目,就改姓为高。”
  薛姨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高成果然是名家之后,可是他风流儒雅,怎么会是李自成的儿子?
  “阿姨,”高士奇接着说,“您一定奇怪,我爹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与人合伙,利用军队走私鸦片?我爹就是想引诱军队经商,让八旗军腐败掉,好复辟咱们大顺朝!”
  “哦,”薛姨妈想起那天官兵追捕高成的情景,原来他是想造反。可是李自成,她叹了一口气:“听说李自成草菅人命,杀人如麻呀。”
  “是啊,”高士奇同意地说,“我爹对我讲过,大顺失败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杀戮太重,二是进北京后,全军迅速腐化。得人心者得天下,我们一定要接受闯王的教训。”
  “你,”薛姨妈停顿了一下,“难道你想当皇帝?”
  “唉,我老了,”高士奇叹了一口气,“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是想请阿姨以后辅助我的儿子。”
  “你儿子?”高士奇是当时的名人,薛姨妈听人讲过他家的事,“没听说过你有儿子啊?况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你什么忙呢?”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么,我中年时给一个女学生当老师,后来偶然又遇上了,以后的事情就和您和我爹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她生的是个男孩儿。”
  “是这样,”薛姨妈听了大感兴趣,“那女人是谁呀?”
  “她是闯王手下大将李过的孙女,”高士奇得意地说,“我们是世交。她出生的那天,正是闯王兵败自裁于九宫山五十周年纪念日。为了纪念闯王,李过给她取名叫宫裁。”
  “李宫裁?”薛姨妈奇怪地问,“就是兰哥儿他娘?”
  “是的。”高士奇小声地说。
  “那兰哥儿,就是你的儿子?”
  高士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薛姨妈心中一懔,怪不得李纨的丈夫贾珠才二十多岁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八成是发现了高士奇和李纨的私情,被他们灭口了。男女私情本是最怕别人知道的,今天他主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呢?
  高士奇看出了薛姨妈的疑惑,叹了一口气说:“阿姨,我三年以前受了内伤,武功全失,一直没能来看兰儿娘俩。去年又大病了一场,病上加伤,怕也活不久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留下兰儿母子无依无靠,贾府里又是勾心斗角,我想请您看在我爹的份上,照看他们一下。”
  薛姨妈点点头应道:“这样吧,就说你是我那个死鬼丈夫的表侄,我把兰哥儿母子叫来一起吃饭,让你们见见,再叫兰哥儿拜你当老师,以后你再见他们也就名正言顺了。”
  高士奇激动得热泪纵横,连连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薛姨妈笑着说:“好说,好说。你来见见你宝钗妹妹吧。”
  宝钗听到厅堂里没有动静了,心中纳闷,从门缝看去,里面空荡荡的,薛姨妈和高士奇都不见了。”孤男寡女的,莫非他们--”宝钗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红心跳,向着后堂叫道:
  “娘,娘。”
  听到宝钗的叫声,薛姨妈急忙和高士奇从密室里出来,把暗门关好,穿过后堂,走到前厅。高士奇见到宝钗,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个漂亮的姑娘,就笑着说:“阿姨,这就是宝钗妹妹吧?”
  宝钗暗暗奇怪,心想:“他和我死去的爹年纪差不多,怎么叫我娘阿姨呢?”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薛姨妈有点慌张,随口应着:“是啊,是啊,孩儿来见过你士奇哥哥。”
  宝钗向高士奇施了个万福说:“士奇哥哥好。”
  薛姨妈更尴尬了,讪讪地说:“士奇呀,你给妹妹讲讲,我去叫厨房做几样菜来。”
  看着薛姨妈走出了屋子,高士奇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宝钗只羞得满面通红,妈妈平常看来那么正经,怎么还有这种风流事儿。不过平生能得一知己,也不枉了这一辈子。平时总奇怪哥哥薛蟠怎么会那么又呆又笨,原来和自己不是一个爹。自己原来是李自成的后代,虽然杀戮太重,也算一代豪杰了。眼前这个哥哥文雅潇洒,博古通今,又是当今的名流,朝中的大学士,才不愧和自己是一个父亲。妈妈老提醒自己要报父仇,总是想送自己进宫去当才人,原来是希望自己得了皇上宠幸之后暗算十四阿哥。现在可更好,还要造反,让兰哥儿当皇上了。
  薛姨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说道:“好了,我叫人去请兰哥儿他们了。”
  高士奇站起来,向薛姨妈深施一礼说:“谢谢阿姨大德,恩同再造。”说着连声咳嗽起来。
  宝钗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高士奇。高士奇接过来刚要喝,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了。宝钗慌了手脚,赶紧掏出自己袖里的帕子,给高士奇擦去嘴角上的血。
  “不妨,不妨,是急火攻心。”高士奇苦笑着说。他的眼睛落到宝钗手里的帕子上,忽然愣住了。
  宝钗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帕子,笑着说:“这是我在园子捡到的一块红绫,好漂亮的,是不是?”
  高士奇一把拿过宝钗手里的红绫,眼睛里渐渐放出光来,嘴里连说:“是它,就是它!就是它!祖宗有灵,我们复辟大顺朝有望了!”
  看着宝钗和薛姨妈那奇怪的神色,高士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连忙说:“阿姨,妹妹,这是朱元璋的藏宝图啊,不但金银财宝无数,而且还有大量的武器军备。”他把藏宝洞和红绫的故事给宝钗和薛姨妈讲了一遍。
  “三年前,我听兰儿娘说秦可卿和她太公公贾敬不干不净,小丫头们讲他们谈起过什么红绫,于是我就在夜间去贾敬那里侦察。听得床上一阵乱响之后,灯点起来了,一个风骚女人穿好衣服,把一块红绫放进自己怀里,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我悄悄从房上跳了下来,正要去跟踪那女人,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冷笑,转身一看,是贾敬横刀站在那里。”
  薛姨妈和宝钗都听呆了。高士奇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那贾敬武功不弱,我使出李家绝招才一剑杀了他,可是自己胸上也受了他一掌。我强忍着痛,追到秦可卿住的地方,掐死了她,夺得了这块红绫。我带着红绫出了贾府,走到什刹海附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坐下来休息,谁知道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一摸怀里,那红绫不见了。没想到今天却落在妹妹手里,真是天意啊。”
  高士奇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红绫,说:“咦,好像不是那天我见的那块,是另外一半,怎么,怎么--”
  薛姨妈和宝钗凑过去看,只见红绫上沾了血迹的地方隐隐地现出字来了。
  “这两个字,好像是……是白花,白花是什么意思?”薛姨妈疑惑地问。
  “这个,”高士奇挠挠头,“您看下面的这几道子,画的好像是一条小溪似的。”
  宝钗仔细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们看,这两个字和下面的道道儿都是在沾了血的地方……”
  “对呀!”高士奇一拍大腿说,“妹妹真是聪明!这图肯定是用隐形药水写的,沾了血才会显出来。”说着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蘸着血在那红绫上涂抹着。
  摇曳的烛光下,金红色的绫缎渗上殷红的鲜血,腥腥的血味弥漫在诡异的气氛中。宝钗不由得害怕起来。
  慢慢地,在下面半幅,现出来了一张图。画的是一条小溪,溪水里卧着一头黄牛,溪岸上有一棵大柳树。
  “咦,有意思,黄牛怎么会泡在水里呢,应该画水牛才对。”薛姨妈说。
  高士奇继续用手指涂抹着,在上半幅显出了十四个字。
  “一径青石白花瘦,下至黄牛消息透,”宝钗念着,“这好像是一首打油诗呀,还差两句吧,是什么意思呢?”
  三人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谁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高士奇叹了一口气说:“我听说这红绫有两块,一阴一阳,看来果真是如此。我们只有设法找到那一半红绫,阴阳合璧,才能解开这个谜。”
  看着高士奇那沮丧的样子,宝钗笑着说:“士奇哥哥,那你把它拿去仔细研究好了。”
  高士奇摇摇头,说道:“这红绫已经有三百多年了,也是一件通灵的宝物了。除非是有缘人,再不能把两个半块红绫复合在一起的。我是缘分不够啊,那半幅到了手上还丢掉了。妹妹稳坐家中居然就能得到这半幅红绫,真是天缘凑巧,或许还能再有缘找到那一半也未可知,还是你好好收着吧,等待机缘。”说着把那红绫又交给了宝钗。
  “妹妹,阿姨,”高士奇的脸色凝重起来,“复辟大顺朝的事情,我已经忍了五十多年了,一直不敢动手。那康熙实在厉害,我自觉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康熙年老多病,而且他们父子相争,四阿哥还给康熙下了毒,怕他也离死不久了。等康熙一死,如果我们能挑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打起来,就能坐收渔人之利……”
  正说到这儿,莺儿跑了进来说:“高大人,您家的管家高大找您来了。”
  话音刚落,高大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老爷,老爷,不好了,听说皇上把您的官儿给撤了!”
  “啊?”高士奇吃了一惊,自己还没有正式开始活动呢,怎么会被发觉了呢,康熙真有这么厉害?忙问:“听谁说的?为什么?”
  “听张中堂的家人说的,皇上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下子罢了好多的大官,您的处置是免去一切职位,交部议处,圣旨明天一早就下来。”
  高士奇心中一沉,罢官还好说,万一要抄家,自己写的那复辟的计划如果被翻出来,岂不是太糟?想到这里,匆匆和薛姨妈和宝钗告别,跟着高大回府去了。
  看着高士奇急急离去的背影,宝钗不由得担心了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呀,而且人品才识比薛蟠要强上百倍,只是年纪大了一点儿。那么自己的父亲要是活着,快该有七十多了吧,比自己的娘大三十来岁呢。士奇哥哥比李纨恐怕也至少大二十岁以上。那天听小丫头们讲,最让女孩子动心的,就是风度翩翩,才识过人,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娘和李纨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自己要是遇到那种场合不知道会怎么样。自己现在虽然喜欢宝玉,但是他比自己还小,许多想法也老不合拍,好像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感情,只那天他被打以后给他上药,才有一点怜爱的感觉。而且,他好像是十四阿哥的儿子,十四阿哥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
  宝钗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那红绫收好,天色不早,还是睡了吧。
  宝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翻开枕头,拿出藏在下面的一把匕首。她轻轻拔出匕首,那剑身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从七岁起,娘就给自己灌输复仇的思想,爹是十四阿哥杀的,一定要报仇。小小的女孩子,就没有了童年,总是学习着如何讨好别人。娘先是想送自己进宫,好接近皇帝,找机会离间他们父子,挑动他杀了十四阿哥。唉,娘也不知道为女儿想想,宫中寂寞,像坐牢一样,好人家的女儿躲都躲不及呢。幸亏皇上这两年停选秀女,自己才逃过了这一劫。近些天来,娘猜出了宝玉是十四阿哥的私生子,又想让自己嫁给宝玉,以后找机会暗算十四阿哥。娘为了对父亲的爱,怎么就忍心牺牲女儿的一生呢?而且今天听来,父亲是为了走私鸦片被杀的,虽然目的是为了复辟大顺,手段也太不光明了。
  自己要是真的杀了十四阿哥,那么他的儿子也要报仇,宝玉会不会要杀自己呢?
  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迷迷糊糊中,宝钗好像看到宝玉从窗前走过,她起来悄悄地跟在后面,见宝玉穿过月亮门,走到一棵大松树下。树下坐着一个人,手提大锤,正是十四阿哥。宝玉和他说了什么,他一声冷笑,随手一挥,“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松树拦腰被打成了两截。当宝玉走了后,他好像好疲乏的样子,半躺在椅子上睡了。机会来了,宝钗拔出匕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月光照在十四阿哥的脸上,平时那么威武的汉子,现在却睡得像孩子一样,嘴角上还留着俏皮的微笑。宝钗不由得呆住了,手里的匕首高高举着,就是落不下去。十四阿哥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忽然猛地一伸手臂,抓住了宝钗的手腕。宝钗吓坏了,大叫一声,奋力挣扎着,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倒进了十四阿哥的怀里。
  “姑娘,姑娘,快醒醒,做噩梦了吧?”
  宝钗睁开眼睛,原来是个梦,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右手手腕上麻酥酥的,好像真被人握过似的。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三十八章 血染红绫
 
  康熙一天之内,下了十几道旨意,或革职,或贬官,朝中重臣几乎没有不触动的。上书房大臣马齐,革去侍卫大臣,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高士奇免去一切职位,交部议处;文华殿大学士王剡革职,充军黑龙江;大学士席哈纳、方苞赐金还乡,非宣诏不得入京;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降职两级,以观后效;吏部尚书王子腾免职,打入天牢候审。
  十四阿哥忧心忡忡地站在康熙身边,说道:“父皇,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大过错的,这样处分是不是太严厉了一点儿?”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老十四啊,这些人把持朝政多年,手下各有一批势力,门生故吏,盘根错节,遍及天下。别看他们对我唯唯诺诺,其实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就拿那高士奇来说吧,没有一天不在设法扩充自己的势力,可是偏偏又让你挑不出他的错儿来。你搞变法改革,肯定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那些老狐狸们,不用说公开反抗,就是消极不配合,就够你一呛。我近来觉得身体不错,再挺上个三五年该没有问题。扶上马,再送一程。我不马上立你做太子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段时间我唱白脸,整顿官吏,该贬的贬,该免的免;你唱红脸,提拔有为的青年才俊,那些被我打倒的人,如有可用的也由你来给他们平反,这样就是我死了以后,你手下也有了可用之人。”
  十四阿哥恍然大悟道:“谢谢父皇的苦心!”
  康熙点点头说:“你就集中精力,把变法和青海战事抓好。整顿吏治,特别是抓贪官的事,你心肠太软,我想交给你四哥去办。”
  雍王府。
  四阿哥坐在花厅中央,一面逗着怀里的波斯猫,一边哼着京戏:“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烟尘起,果然是司马发来的兵……”
  乌思道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下首说:“王爷,刚才秦六来报告,说皇上又跟十四阿哥密谈了。”
  “哦?”四阿哥眉毛一立,“都说了些什么?”
  “皇上说罢免了那些官员,好让十四阿哥安排他自己的人。”
  四阿哥冷笑一声,说:“老十四一贯标榜清高,不结党营私,他能有什么自己的人?”
  “这次不同了,”乌思道凑近一步说,“有不少穷酸支持他的变法改革,想捞个官儿当当,而且有皇上给他保驾护航。皇上说了,之所以不立十四阿哥当太子,就是怕他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皇上亲自唱白脸,让十四阿哥唱红脸,去拉拢人心。”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连忙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乌思道嘻嘻一笑说:“皇上打的也是如意算盘,觉得自己还能活几年呢,想等十四阿哥变法有了眉目,威信大涨的时候再立他当太子。可是如果皇上活不了那么长呢?他原来的心腹都被他自己打倒了,而十四阿哥的人又没有站住脚。”
  四阿哥捋着胡子说:“你是说……”
  “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乌思道阴森森地说,“皇上不是叫您整顿官吏么,您就乘机把皇上打倒的人都收罗过来,再叫年羹尧报个紧急军情,把十四阿哥再骗回青海,然后您给皇上的药酒里加点什么,嘿嘿--”
  四阿哥点点头,暗想这家伙的心真够黑的,居然劝自己把父亲毒死。事成之后也不能留他的活口,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了。
  看着四阿哥不说话,乌思道想了想,又说:“王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咱们如果能从十四阿哥那里挖一个人过来当奸细,事情就更有胜算了。”
  四阿哥摇摇头道:“难啊,老十四现在正走红,他的人怎么肯跳槽?”
  “王爷,现在就有个机会。”乌思道得意地说,“您知道贾雨村那小子吧?现在是十四阿哥倚重的笔杆子了。前两天有个叫石达的在顺天府把贾雨村和贾赦给告了,说他们私立名目,巧取豪夺,逼死人命。”
  “啊,有这回事儿?”四阿哥的兴趣马上来了,“哪个小子那么大的胆子,敢告他们?”
  “嘿嘿,说来也有意思,”乌思道笑着说,“他们贾府里,婆婆和儿媳妇争经济大权。本来那儿媳妇娘家后台硬,婆婆只好忍气吞声。可是后来那儿媳妇有件事被婆婆抓住短儿了,只好把管家的钥匙交了出去。那儿媳妇心有不甘,打听到了逼死人命这件事儿,就暗地叫人找上被打死那人的侄儿,让他把自己的公公,就是贾赦,连同贾雨村一起告了下来。”
  “哈哈,有这样的女人。”四阿哥笑着说,“敢作敢为,还真是个人才么。”
  “可不是,她外号叫凤辣子,厉害得不得了,不过也是个大美人儿呢。”
  “比你的赵姨娘怎么样呢?”四阿哥打趣地问。
  “春兰秋菊,春兰秋菊,”乌思道支支吾吾地说,“各一时之秀也。”
  快到中秋节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爽不爽的倒说不清楚,不过月亮倒是真亮,晃得人几乎不敢正视。这也难怪,康熙年间,空气污染这个词儿还不存在呢。贾五第一次不和母亲在一起过中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己的老妈为人唠叨得很,整天价在自己耳边嘟囔:“不要喝凉水。””衣服不能乱丢。””碗怎么老洗不干净。””看你这个邋遢样子,以后怎么娶得着媳妇!”
  老爸当然最知道老妈的脾气,那年从美国回来,送了他一件钥匙坠儿”老妈随身带”,按一下第一个钮,出来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Stop it!”(住手!);
  按第二个钮,还是那个声音说:“Itoldyouso!”(我早告诉你来!);再按第三个钮,那个声音喊道:“Are youhappynow?”(你现在高兴啦!)逗得全家哈哈大笑。他们也挺有意思的,离了婚还是好朋友。唉,老听不见老妈的唠叨,怎么还怪想的呢。
  贾五走出房门,一阵凉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身回去,打开衣柜想找件厚点的衣服,翻来翻去,也不知道袭人是怎么收拾的,怎么全是夏天的衣服呢。
  一道红光在灯下一闪,他顺手抓了起来,是蒋玉函送给他的那条大红汗巾。那天自己就是系着这一条,挨了打,上面染了好多自己的血,五儿拿出去给自己洗的。
  “五儿!”想起五儿,贾五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他的眼睛模糊了,耳边又响起五儿那悲凄的歌声:“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上,没有娘啊……”
  “宝玉,发什么呆呢?”黛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贾五擦擦眼睛,说:“没,没什么,妹妹请坐。”
  黛玉坐下,顺手把贾五手里的大红汗巾拿了过来,说:“哦,你又在看这个呀,我记得上面还有几句好奇怪的诗呢,哈哈,在这里: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 黛玉把那汗巾凑到灯下仔细看看,说:“宝玉,这汗巾的面子和里子不是一样的材料,面子是苏绣,里子是个好奇怪的薄绫,好像还缝了好几层呢。”
  贾五凑过来一看,可不是,叠了好几层缝上的,那字就在最外的那层红绫上。那么,是不是里面还有字呢?贾五看看黛玉,黛玉笑着拉开他的抽屉,拿出一把小银剪子,轻轻把线拆掉,把面子和里子分开。
  黛玉把叠在一起的红绫里子铺开在桌子上,还是只有那两句话:峨嵋金顶老庙后,大松树东一丈六。
  黛玉扶着头想了一想,叫道:“紫鹃……”
  紫鹃笑嘻嘻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问道:“姑娘,什么事儿?”
  “你去厨房要一碗鸡血来,要是没有,别的血也行。”
  “干吗,你俩要做血豆腐啊?”紫鹃笑着出去了。
  黛玉凑到宝玉耳边说:“那天不是沾了你的血才显出字来的么,我猜这可能是用什么药水写的,遇血才能显示出来。”
  黛玉的头发梢扫到贾五的脸上,贾五感到痒痒的,心里一热,不知道说什么好。
  黛玉轻轻地在贾五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喂,你又发什么呆啦?”
  “没,没什么。”贾五不好意思地说,他猛然间想起那天在栊翠庵偷听到的妙玉和柳湘莲说的话,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最后说:“他们就在找什么有藏宝图的红绫呢。”
  黛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问:“有这回事?怪不得那妙玉……”
  “姑娘,来喽--”紫鹃兴冲冲地走进来,“厨房说今天没有鸡血,你们就做鸭血豆腐吧。”说着把手里的一小碗血放在桌子上。
  黛玉点点头说:“好吧,这儿没你事儿了,出去玩去吧。”
  “什么呀,好事儿不背人。”紫鹃噘着嘴出去了。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团了个棉花球儿,递给贾五。贾五用棉球蘸着鸭血,在红绫上涂抹着。渐渐地,抹过的地方现出黑色的字迹来了:“此峨嵋非彼峨嵋,怒江水逝梵林飞。”再抹过去,是半幅地图。
  “看来真的是这个了,”黛玉激动地说,“天啊,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就是。”贾五也奇怪起来,这地图是无价之宝,蒋玉函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怎么又会送给自己呢?妙玉那里还有半幅,凑起来就齐活了。可是自己在搞变法,又不想造反,要这玩艺儿有什么用呢。倒是妙玉在千方百计地找着藏宝图,万一她要是知道了……
  贾五的面色凝重了起来。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宝玉,这红绫怕也是不祥之物,要染了血才能显出字来,以后还不知道要多少人的鲜血呢。”
  贾五点点头,血淋淋的红绫随着灯光微微晃动,似乎有个血影子在狞笑。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三十九章 辣糊油的含义
 
  袭人和麝月抬着个大红漆盒子走了进来。
  “分月饼喽,分月饼喽。”袭人笑嘻嘻地说,“哦,林姑娘也在呀,来一块尝尝。”
  黛玉站起来,把贾五遮在身后。贾五急忙把那块红绫藏在桌子下面。黛玉笑着对袭人说:“好啊,叫我看看,今年有什么好月饼。”
  袭人和麝月把盒子放在地下,打开第一层,说:“自来红。咦,今年怎么发这种了?硬得像砖头一样,能打死人的。”
  再打开第二层,是”自来白”。麝月不高兴地说:“这玩艺儿怎么吃啊?”
  再打开第三层,又是自来红。
  麝月气鼓鼓地打开最下面一层,又是自来白。
  贾五忍不住笑了。这月饼也是两百年一贯制,没有变化么。
  “往年中秋节,什么样的月饼都有。”麝月忿忿地说,“今年大太太当家了,就知道图省钱,用这种最便宜的东西来糊弄咱们。”
  “好啦,好啦,”贾五安慰麝月说,“你拿几吊钱,叫茗烟到街上去买些好的回来。”又转向黛玉问道:“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月饼?”
  “我喜欢苏式月饼,”黛玉回忆说,“皮白白的,酥酥的,一层一层的,里面有枣泥、莲蓉、豆沙、核桃,一咬一掉渣儿的。那年我还小,李奶奶抱着我,我两手捧着月饼,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掉得满身都是渣儿。唉,李奶奶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她的眼圈儿又红了。
  正在这时候,只见侍书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给贾五。贾五笑着说:“可不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就来了。”
  侍书说:“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
  贾五和黛玉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着:
  妹探谨奉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其惠爱之深哉!
  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利之场中,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妹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值此中秋,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桌雪而来,妹则扫花以待。
  此谨奉。
  黛玉看了,不觉喜得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来得高雅,我们就去商议吧。”
  “什么好事儿啊,你们这么乐?”宝钗笑着走了进来,让后面两个小丫头抬着个大盒子,“来,尝尝我家的月饼。”
  麝月带着屋里的小丫头们一哄而上,大叫道:“哇,这么多好吃的月饼啊,苏式的,广式的,杏仁的,蛋黄的,火腿的,莲蓉的,还有茶叶的呢。”
  贾五笑着给宝钗让座,还说:“谢谢姐姐惦记着我们,你还是搬回园子里住吧,三妹妹又要开诗社呢。”
  黛玉听得贾五说”我们”,心里热乎乎的,也笑着说:“是啊,姐姐一走这园子里就冷清多了。”
  宝钗坐下来说:“不用了,太麻烦。反正离得也不远。要开诗社呀,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猜猜谁要来了?”
  “是,是宝琴妹妹吧?”贾五问。
  黛玉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踩了贾五一脚,嘴上却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宝玉天天盼望的宝琴妹妹吧?”
  贾五疼得咧了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宝钗笑着说:“不单单是她呢,还有她的一个拜了把子的姐妹。是个外国美人,黄头发,蓝眼睛,和自鸣钟上画的西洋美人一模一样。是从什么真真国来的,还会说中国话呢。”
  黛玉听了大感兴趣,忙说道:“真的呀?姐姐,你一定要把她请来让我们看看。”
  “行啊,”宝钗点点头,“听说她还会作诗呢,正好加入我们的诗社。”
  “对呀,对呀。”黛玉拍着手说,“她们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就到,”宝钗说,“后天不是中秋么,我们就叫她们来这里赏月作诗好不好?”
  “妙极了,”黛玉高兴地说,“宝玉,你把三妹妹请来商量一下呀!”
  “呵呵,看你急的,”贾五笑着说,“干脆我们一起去三妹妹那里好不好?”
  三人站起来,正要往外走,一阵风吹来,掀起桌布一角。红光一闪,桌布又落了下去。
  “怎么好像是自己那块红绫?”宝钗心中疑惑,“莫非是我看花眼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虽然今天是中秋了,月亮明显缺了一小条边儿。“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秋爽斋前,临池塘的大柳树下,两个大八仙桌拼成个长方形。探春做东,坐在主人席。左手边是迎春、惜春、黛玉、宝玉;右手边是宝钗、湘云,还有两个空位子留给宝琴和那个西洋女孩。
  黛玉笑嘻嘻地看着湘云说:“云丫头,听说你大喜呀!”
  湘云满脸飞红,也笑着说:“怎么,你着急啦,那还不赶快嫁给他!”说着一指贾五。
  黛玉也羞红了脸说:“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起身就要来捉湘云。
  “林姑娘,小心,小心,靠边蹭油了您哪。”莺儿和侍书笑嘻嘻地抬着个大篓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接着大叫说:“新蒸的大闸蟹来喽,大家快吃吧。”
  探春站起身来说道:“不到庐山辜负目,不吃螃蟹辜负腹,是苏东坡说过的,大家快来谢谢宝姐姐送给我们的螃蟹。”
  宝钗笑着说:“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说着招呼大家快吃。
  小丫头们把碗碟、姜、醋、酱油、调料都摆了上来。
  黛玉说:“别忙,我们等等宝琴妹妹吧。”
  “不用,”宝钗一面给大家夹螃蟹一面说,“她去驿站接那个外国女孩了,一应酬起来,说不定耽误多久呢。”
  贾五剥开一个螃蟹,用筷子把油汪汪的蟹黄夹到黛玉的碟子里,说:“妹妹,你吃这个好么?”
  黛玉点点头,拿起装辣糊油的青瓷小瓶往贾五的碟子里倒了几滴,说:“你不是爱吃辣的么,加点儿这个。”
  那辣糊油也是贾府的一绝,跟平常北京人吃的炸辣椒糊不一样,是选了上好的辣椒子儿,用酱油和香料腌上一年,再晒干,用鸡油和素油各半,把辣椒子儿炸得半焦,然后捣成糊状。吃起来又香又脆又辣。贾五辣得满头大汗了,还忍不住要再放点儿。心想应该把这个做法学会,以后回到现代,开个工厂,肯定能赚大钱。
  众人吃螃蟹吃得正高兴,只听得莺儿叫道:“琴姑娘来了!还有那个外国美人儿!”大家抬头望去,只见宝琴拉着一个金黄头发的女孩,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宝琴笑着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这是我的结拜妹妹。”那女孩用带点山东口音的官话说:“大家豪啊,偶叫珍妮。”
  湘云走到那女孩面前,拉起她的手惊叫道:“哇,你的眼睛好漂亮,像海水一样呢。我是宝琴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啦。”
  那女孩叫了一声:“姐姐。”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你疯什么,别吓着人家。”
  探春急忙张罗着让宝琴她俩入席,宝钗递给珍妮一个螃蟹,说:“喂,你给我们讲讲你们真真国的新闻啊?”
  宝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真真国,人家是从英吉利国来的,名字叫珍妮弗,那个老妈子耳朵背,听成了真真国。”
  贾五早就看着珍妮眼熟,好像在大学里教口语的一个外国留学生。此时听说她是英国来的,不由得问了一句:“Howareyoudoing?”
  珍妮在中国第一次遇到会说英文的中国人,又惊又喜,不由得多看了贾五两眼,回答道:“Fine, thanks, andyou?”
  “Good, thanks, welcometomyhome.”
  黛玉大吃一惊,附在贾五耳边说:“宝玉,你什么时候会外国话了?”
  贾五靠在黛玉耳边笑着说:“李太白还草诏退蛮夷呢,我怎么就不行。”
  探春站起来说:“大家慢慢吃着。我先把今天诗社的题目说了,就叫'无题',韵律,格式,一律不限,写诗填词均可。”
  宝钗点点头说:“这是正理。我就喜欢没有限制的,天马行空。”
  湘云呆呆地看着珍妮,问道:“螃蟹好吃么?”
  “豪吃,豪吃,”珍妮的嘴里塞满了螃蟹肉,“窑是再有点辣椒就更豪了。”
  贾五听了,顺手把那小青瓷瓶递了过去:“哎,辣糊油。”
  珍妮看贾五谈吐大方,人品出众,又会说英文,心中早有几分喜欢。这时以为他说的是:“Iloveyou.”尽管她平素大方,也不由得脸红心跳,犹豫了一会儿,羞答答地说:“Iloveyoutoo.”
  贾五一愣,猛然明白过来,心想坏了,正不知道下面说什么好,只见袭人远远地正向他用力招手。
 
 
 
 
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四十章 中秋诗社
 
  贾五向大家说了声对不起,就向着袭人那里走了过去。袭人附在他耳边说:“茗烟说有个戏子要找你,在园子后门等着呢。””戏子?”贾五有点奇怪,莫非是蒋玉函又来了?四阿哥不是还要抓他么?于是向着探春说:“我出去一下就来。
  “说完就随着袭人走了。
  探春有点不高兴,怎么还没开始作诗就走了?刚要说什么,只见莺儿跑过来说:
  “珍妮姑娘的哥哥来找她了,还说想看看咱们的园子呢。”
  那年头儿女孩子本来是不见外人的。可是珍妮已经和宝琴结拜了,那她哥哥也就可以算是亲戚了。而且,还没有见过外国男人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探春看看宝钗,宝钗点点头,于是探春就说:“那请珍家大哥过来吧。”
  宝琴笑着说:“他们家不姓珍,姓富森。珍妮的全名是珍妮弗·富森。外国人的姓放在后面,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的。”
  湘云看着珍妮,问:“妹妹,你一定会作诗吧?”
  珍妮点点头,答道:“是啊,偶可喜欢中国诗了。偶的老师还夸偶作得不同一般呢。”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洋妞就是实诚,一点儿不会谦虚。
  这时,只见莺儿带着一个西洋大汉走了过来,火红的头发,满脸的胡子。珍妮忙站起来跑过去叫道:“哥哥,哥哥。”那大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小妹,你长得这么高啦。”
  珍妮拉着那大汉走到桌子前,介绍说:“诸位姐姐,这是偶哥哥麦克。”麦克向着大家一躬到地,说:“得见诸位美人,幸何如之。”
  众人忙站起来还礼。探春见宝玉不在,自己又是主人,于是命小丫头又搬过一个椅子来,看着麦克一笑,伸手一指,说:“请坐。”
  麦克才到中国没几天,虽然自己在海外学过几年中文,但是对中国的风俗习惯还是不甚了了。猛然间见到这么多漂亮姑娘,只觉得眼花缭乱,头也大了。一见探春伸出手来,不由自主地把那手拉住,单膝跪下,就在探春的手背上深深地一吻。
  探春吓了一跳,手上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口上。想把手收回来,谁知道胳膊像着了魔一样,动都动不了,又急又气,满面通红。
  珍妮忙走过来把两人分开,说:“哥哥,偶告诉你,中国不兴这个,你可不能像在西洋那么胡来了。”
  麦克还是痴痴地望着探春,说:“体迅飞凫,飘乎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小姐能以芳名见赐乎?倾城倾国,非卿谁与!”
  探春平日总是听人夸奖黛玉和宝钗如何如何漂亮,今天忽然有人把自己放在她二人之上,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
  珍妮把麦克按在椅子上,笑着说:“她是偶探春姐姐,正经的公门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又转向大家说道:“偶哥哥是跟一个老秀才学的中文,说话可酸呢。”
  麦克嘴里反复念叨着:“探春,探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探春。
  探春转过头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大家说:“螃蟹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开始作诗吧。”
  迎春摆好香炉,惜春点了一炷梦甜香插在里面,笑着说:“还和往常一样,我和二姐姐做监社。等这炷香烧完了,你们谁要是还作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
  贾五走到园子外面,蒋玉函忙过来施礼道:“二爷近来可好?”
  “好,好,”贾五一边还礼一边问,“你怎么来了,雍亲王不是还要找你么?”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蒋玉函说,“您听说过神偷张七么?他就是我舅舅。三年前他从什刹海过,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怀里露出一角红绫,他就顺手牵羊拿走了。舅舅是个很傲气的人,后来一想这是从个人事不知的人怀里偷来的,觉得好没有面子,就把它送给了我。我看它薄薄的,又不吸汗,就请人加了个面料子,做了条汗巾。也就是送给您的那条。”
  “哦。”贾五哼了一声,原来那红绫是这么着才到他手里的。
  “这事儿不知怎么让雍亲王知道了,”蒋玉函接着说,“他叫人告诉我舅舅,如果把那红绫交给他,他就放我一马,还我的自由身。”
  “这个……”贾五心里寻思:这红绫可不能落到四阿哥手里。可是又不好意思不还给蒋玉函。哎呀,先拖一拖吧,就说:“我得好好找一下,看看小丫头们给放在什么地方了。你过两天再来吧。”
  贾五走回来,那梦甜香已经烧得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赶忙抓过纸笔,苦苦思考着。黛玉凑到他耳边说:“我可作好了,不等你了。”贾五笑着说:“好妹妹,稍微等我一会儿啊,别逗得我心慌。”
  这时候,只见珍妮把笔一摔,笑着喊道:“偶作好啦!偶作好啦!”惜春把她的卷子拿过来递给迎春,笑着说:“西洋妹妹第一个交卷啦。”迎春接过来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
  月亮渐渐升高了。水面上泛起一层薄雾。远远传来一阵高亢的笛声。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和菊花花瓣纷纷而落。
  探春伸了个懒腰,把笔一放说:“我也有了。”就把卷子递给了惜春。
  惜春接过来念道:
  捣练子明月夜,月明山,今日相逢今日欢,今日饮得今日醉,管他风雨路三千。
  湘云笑着附在探春耳边悄悄地说:“三丫头,你和谁'今日相逢今日欢'呢,还'管他风雨路三千',莫非想嫁到外国去不成?”
  探春满脸飞红,狠狠地踩了湘云的脚一下。
  湘云”哎哟”了一声,忽然看到黛玉正在和贾五说悄悄话,就喊道:“喂,不许作弊,不许打小抄!”
  惜春笑着从黛玉手里把卷子抢了过来,念道:
  青玉案寒烟骤起潇湘路,风满衣,花满树,一曲笙歌来何处,欲邀明月,月华清露,小径常相逐。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他刚来贾府的时候,傍晚和黛玉在桃花丛中嬉笑追逐,晚风吹来,黛玉衣带飘飘,身上点点的落花。月亮跟着他走,掠过一棵又一棵树。只听得黛玉银铃般的笑声。
  惜春接着念:
  揽衣素女嗔玉兔,物是人非伤神处,多情总被无缘负,香魂渺渺,此情谁诉,落落花无数。
  听到”多情总被无缘负”,大家都心里一惊,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世上谁人不多情?真正有缘分的又有几个?贾五轻轻摇摇头,听老妈常讲:爱人的人不爱,被爱的不爱人,就是真有了两情相悦,还有家庭、社会,甚至运动、战争。只有悲剧才是永恒的。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林子里有人叹了一口气,说:“写得好是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天意,天意啊。”
  大家循着声音看去,正是妙玉。探春笑着说:“我早就派人去请你了,怎么现在才来?”妙玉也笑着说:“你们刚才大吃腥荤,我怎么受得了,怎么也得估摸着你们吃完了才能来。”
  妙玉和珍妮以及麦克见了礼。猛然间,一股小旋风平地而起,把落叶落花刮得满天都是。宝钗笑着说:“我也作好啦。”湘云把她一推,说:“我比你先作好的。”说着就自己念了起来:
  如梦令秋风明月谁共,酒后八仙归洞,一时会友朋,万里离愁重,无用,无用,道是人生如梦。
  黛玉笑着说:“云丫头厉害,化腐朽为神奇,把'无用'也能抓过来用上了。”
  湘云也笑着说:“那怎么了,大俗即大雅。什么都可以入诗词的。听说雍王府那些侍卫们附庸风雅,连放屁拉……”说到这里,自觉说走嘴了,忙红着脸坐下。
  宝钗站起来说:“我也诌了一首来,未必合你们的意。”说着递给了惜春。
  惜春念道:
  临江仙家宴中秋明月夜,恨留桂子相闻,何来乡曲乱诗文,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
  还是西风催落叶,我你他聚离分,大知落落随缘深,顺风能借力,朝月不出门。
  黛玉点点头说:“时时花解语,了了梦无痕。这两句有意思。”妙玉说:“大知落落随缘深,宝姑娘是有慧根的人啊。而且,而且……”妙玉的脸色忽然变了。
  宝钗奇怪地凑过去,再仔细往自己的卷子上一看,心中大惊:“天啊!我怎么把这个写出来了。”
  月光照在宝钗的卷子上,雪白的宣纸上,娟秀的中楷字,一竖排一竖排的。可是横着念过去,就成了一首藏头诗:“家恨何时了,还我大顺朝。”宝钗吓了一跳,怎么自己无意中会歪打正着,把心里话写出来了,连忙把自己的卷子从惜春手里抢了回来,揉成一团,勉强笑着说:“我写得不好,甘愿受罚了。”
  探春奇怪地说:“怎么不好,我看挺好的,特别是后半阙……”
  “宝兄弟,”宝钗不客气地打断了探春的话头儿,“你写完了没有?那香可就要烧没了。”
  “好了,好了。”贾五笑着把笔一摔,惜春接过来念道:
  随意令我立寒山,望海天浑然一片,明月浮动,乾坤碧染,光阴飞流转。
  莫等闲度了青春少年,把酒祭长天,万里尽茫然!
  流水东行,不复回还,孤舟一叶,欲掷河边!
  看浪卷巨鲸,云穿归燕,天空海阔,任凭少年。
  投杯入海飞金电,浩歌横动九重天!
  “好,有气魄!不过,”黛玉想了想说,“没听说过有个随意令啊。”
  贾五笑着说:“是我自己随意编的。古人填词么,是有了曲谱,然后填进去。现在反正曲谱都失传了,词么,就和长短句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要是有人谱曲,我这个也一样能唱啊!”
  “哈哈,你这个捣蛋鬼,自己编词牌,罚他!罚他!”湘云笑着叫道。
  贾五正要答话,只听得前院一片嘈杂声。众人都奇怪地站了起来。只见周姨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把抱住迎春大哭起来。迎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说:“妈,姨娘,到底怎么啦?”
  黛玉和探春忙搀着周姨娘坐下,周姨娘擦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你爹,咱们家大老爷,被顺天府锁走了。”
  大家听了好奇怪,一个小小的知府,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荣国府把世袭的将军抓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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