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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丹心保家国:《抗战狙击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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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0-14
 刚入伍时的那一通埋头苦练,这会儿看出了意义。

  他在弹坑里慢慢地探出脑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透过被炮弹炸得东倒西歪的稻秆儿,他发现左前方一条田埂上,一挺歪把子正起劲儿地吐着火芯子。机枪的后面,是两个顶着钢盔的小脑袋。




  萧剑扬把枪伸出去,用准星点住了目标。这情形不禁使他想起了一个画面——小时候到秋后的花生地里,用小围枪打田鼠。

  枪响了。一只日本田鼠耷拉下了脑袋。旁边的另一只抓过机枪,刚想接着射击,萧剑扬又干净利落地让他歇着了。

  卧倒的弟兄们一跃而起,继续向前冲去。

  鬼子的又一次冲锋被打退了。

  十一 

  见两次冲锋没什么进展,日军进一步加强了对这段战线的炮火轰击。又有六架敌机出现在了阵地上空,轮番投弹、扫射。

  萧剑扬趴在残破的战壕里。不远处躺着两名战友的身子,右边一个的脖腔上只留下了半颗脑袋,左边的一个不见了右臂——那只右臂此刻正安静地浸泡在萧剑扬身边的泥水中,手里还攥着一枚木柄手榴弹。

  战壕底部的泥水已由土黑色转为了暗红色,而且变得粘稠起来。浓烈的血腥味在战壕中弥散,再混合上呛人的硝烟味,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敌机飞得很低,从容地进行着各项攻击,似乎它们参加的并不是实战,而是一场例行的演习。

  萧剑扬恨得牙根子直抽,他真想爬起来给这几个长翅膀的来上两枪。可部队在战前下过死命令:严禁对空射击。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一个念头在胸口翻滚起来,使他感到非常憋闷:

  俺们的飞机在哪里?!

  还没到中午,连长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他的305团1营2连,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全连原有156名官兵,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仅剩下31人。原有的九挺轻机枪,现在能打响的只有一挺。

  这时,作为第二梯队的3连赶上来增援。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名传令兵,带来了上峰的命令——所有一线部队,一律不许后退半步,死守阵地。凡有临阵动摇之情形,必以军人连坐法处治。

  连长一把推开给他包扎伤口的医护兵,站了起来:

  “娘的!费不着‘连坐’!老子没想活着离开这儿!”

  连长看了一眼又被炸得不成样子的战壕,用喑哑的嗓音下了一道命令——把咽了气的弟兄们的身子抬到战壕上沿,垒成几段临时的胸墙。

  活着的士兵们默默地待在一旁,没有一个动手。

  “妈个巴子!磨蹭个啥!”连长急了,眼睛里胀满了红红的血丝。

  “执行命令!鬼子马上又要进攻了!”

  萧剑扬跟几个同伴一块儿喊了起来:

  “连长!俺们宁可叫鬼子打死,也不能用弟兄们的身子……”

  大伙儿的嗓子都哽住了。

  连长没有瞧他们,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远方,喃喃地说了一句:

  “要活!只有活着才能让鬼子死!”

  命令终于得到了执行。坑坑洼洼的战壕上方,出现了几段新的胸墙。黄绿色的墙体上,有一摊摊暗红色的斑块儿,像一张张呐喊着的脸。

  日本人的炮击又开始了。

  萧剑扬蜷着身子,脑袋倚在一段新垒的胸墙上,那是两名弟兄的躯体。他似乎感到,仍然有几丝未凉的体温,从其中的一副躯干上散发出来。

  一股浓烈的异味从胸墙上弥散开来,像新鲜内脏的气味。

  现在他的黄绿色军服上除了土渍就是血迹,有战友的血,也有自己的血——一块弹片划破了他的左臂。

  胳膊上的伤倒不是很重。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脑袋发木,心里也麻麻的。

  他摸出一发子弹,用尖尖的弹头使劲儿地在手背上扎了几下,然后将它放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

  突然,萧剑扬听见从头顶传来了一种“嗷……”的声音,同时感到脑袋上方的空气在抖动。他这是第一次上正规战的战场,还没有学会听炮弹飞行的声音来判断弹种和弹着点,因此并不知道,一枚大口径炮弹正向他的身旁砸落。

  但是凭着本能,他也觉察出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向自己包围过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十二

  萧剑扬觉着身子下面的土地震了一下。

  咦?咋没有炮弹爆炸的声响?也没有气浪扑过来?

  过了一会儿,萧剑扬闭着眼摸了摸身上的胳膊腿儿,还好,哥儿几位都没挪窝。他再把眼皮撑开半条缝,四下里瞅了瞅——没什么异常,只瞅见身旁几尺外一张绷得刷白的脸。那是3连的一名下士。

  再仔细瞧瞧,原来在他俩的身子之间,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地洞。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0-14
大难不死的悸动,加上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促使萧剑扬等鬼子的炮击一停就爬了过去,用工兵铲起劲儿地挖起来。洞很深,萧剑扬向旁边的那位下士招了招手——兄弟,帮把手吧!

  两个人从土里刨出了个没响的炮弹头,足有小冬瓜般粗细。黑黢黢的弹体上还有几个汉字——昭和十二年。




  萧剑扬啐了口唾沫,心里骂道:闹了半天,原来碰到个大日本蝗军的瞎鸡巴弹!

  仗打到下午,增援来的3连也伤亡殆尽了。

  这时,传来了糟糕的消息——右翼友邻部队的阵地被日军突破了。

  由于中国军队的阵地布设得像一条线,缺乏纵深配置,因此一旦一点被突破,整个防线都动摇了。

  传令兵又上来了,带了新的命令——前沿各部队收缩后撤,向罗店镇内转进。

  连长斜靠在战壕里没动,吃力地往驳壳枪里压入最后十发子弹。他又一次负了伤,右腿被炮弹炸断了,断口处露出了白色的骨头碴子。

  萧剑扬跟几个弟兄过来要抬连长,他平静地摆了摆头:

  “你们撤吧。我跟他们作个伴儿。”

  他指了指被垒作胸墙的弟兄们的躯体。

  一排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给连长敬了个礼,然后突然扑过去,一把夺下连长手里的驳壳枪。

  “连长,俺们说什么也要把您抬下去!”

  他点了几名弟兄:

  “你们几个负责连长,有你们在就要有连长在!”

  两个连剩下的70多号人往镇子里撤。当通过一片半人高的棉花地时,突然遭遇了一队从侧翼包抄过来的日本兵。一阵短兵相接之后,队伍被打散了。

  萧剑扬杀出棉花地,在一口小水塘边停住了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前方绿油油的菜地尽头出现了一长溜房屋,黑瓦白墙的屋宇被炮火炸得东倒西歪。

  那里就是罗店镇。

  他抬腿正要往那个方向迈步,可猛地又站住了。

  连长!

  萧剑扬一下子意识到,身负重伤的连长和抬运他的几个弟兄都不见了踪影。

  他赶忙掉回头,猫下腰,又冲进了那片棉花地。

  等萧剑扬找到连长的时候,晚霞已经燃遍了天际。

  连长趴在一块儿被踩倒的棉花地里,脸扭向东面,眼睛半睁着,无神地望向远方,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儿。

  在他的背部,是三八枪刺刀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刀口。

  他身边不远处,是另外三名弟兄的尸体。棉花地里满是杂乱的日本兵大皮鞋的鞋印。

  萧剑扬慢慢地跪倒在连长身旁。他觉着浑身的血液好像长白山中腊月天的瀑布,一下子冻结在半空中。而眼窝里却干热热的,似乎有什么正燃烧起来。

  连长微微张开的嘴里,满是粘稠的血块儿。他的右手深深地抓入土里,浸满了鲜血的土地中出现了五道由手指抠出来的深沟。

  萧剑扬呆跪了一会儿,用右手轻轻地把连长仍然睁着的眼睛合上,然后仔细地数起连长背部的刀口。

  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十二个……数到后来数不清了,因为好几个刀口血肉模糊地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17处吧!

  萧剑扬接着清点了一下自己身上剩下的子弹。还有四个装满弹的桥夹,再加上枪里没打完的两发,总共是22发子弹。

  萧剑扬把连长的身子正过来,抓了两把土,盖在那张已经变得灰白的脸上,然后轻轻地说了句:

  “连长,您慢点儿走,俺去整17个鬼子给您送终!”

  他站起身来,紧了紧腰间的武装带,然后抬头判断了一下方位。他没打算朝西撤,而是准备向东。

  东边的天幕下,暮色已经浓重起来。他拎着枪朝那个方向走去,那是日本人的后方。

  最后一抹晚霞烙红了他的背影。

  他像一名孤独的猎手,沉默地走向野兽出没的晚林。

  十三

  萧剑扬的第一头猎物,其实可以说是用舌头打着的。

  他借着夜色,从两股日军的结合部溜了过去。这几天,中日两军在罗店一带反复争夺,彼此的战线都比较乱。

  萧剑扬尽量拣棉花地走。这江南的棉田让他想起了故乡的青纱帐。只不过棉花秆没有高粱秆那么高,才到人的腰这儿。另外也不像高粱秆那么密。但要藏住一个猫着腰的夜行者,这棉花地是足够了。

  多年深山老林中的狩猎生涯,使得萧剑扬养出了一副矫健利落的好身手。他在黑夜中迅速地潜行,像鱼儿在湖水中游荡。

  路上碰到过几次鬼子的游动哨,萧剑扬都是悄无声息地趴下来,静静地等他们过去。他不想贸然出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0-14
 又走了两里多地,他站下了。右前方出现了几间房屋的轮廓。他悄悄地摸了过去。

  这是三间普通的农舍,有两间已经被炮火炸塌了一部分。正中的一间还比较完整,门闭着,窗户好像用东西遮住了。由门窗的一些缝隙中透出几丝非常微弱的光亮。

  能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忽高忽低的人声。萧剑扬在东北的时候听过日本人说话,此刻他


辨别出来了,那屋里传出的是东洋话。

  萧剑扬的鼻子是猎人特有的,贼尖。他闻到了从那里飘来了烧稻草的烟味,里面夹杂着稻米饭的香气。

  这诱人的饭香,一下子唤醒了萧剑扬的饥饿感。整整打了一天,他只是在早上啃过一顿饼干。中午刚咽了两块饼干,鬼子就又攻上来了。后来从下午到晚上都没吃过东西。

  此刻被这夜风中的饭香味儿一勾,他的肠子和胃就像被扎破的车胎,一下子抽成了一堆。

  “操!俺叫你们吃!” 萧剑扬决定找找这帮鬼子的晦气。

  他趴在地里,抬高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房屋的周围。

  爹曾经教过他,在黑夜中的林子里瞧东西,不要用眼珠子正对着看,而要斜着眼睛,用眼珠子边上的部分画着“8”字看,这样可以瞅得更清楚。

  萧剑扬按爹教的法子瞅了一圈,发现在门外的黑暗中,有一个矮矮的身影在来回走动。那是鬼子的步哨。

  他打算先敲掉屋外的哨兵,然后等屋里的鬼子听到枪声跑出来时,再瞅冷子干掉一两个。

  他用枪瞄了瞄。由于夜比较黑,那个鬼子哨兵又总是走来走去,再加上自己又饿又累,萧剑扬觉得没有十成的把握一枪命中。

  萧剑扬放下枪,活动了一下脖颈。他要踅摸一个最佳的猎杀时机。

  他爹萧子林总爱把句话挂在嘴边,“好猎手打猎靠‘山里经’,更好的猎手打猎靠脑子清。”

  萧剑扬寻思了一下,觉得最好能先把屋里头的鬼子诓出来一下。在开门的一刹那,屋里的光线会把门前照亮。这样开起枪来就更有准头了。

  对!就这么办!

  可是,用什么法子能叫屋里的鬼子把门打开呢?

  萧剑扬记起件事儿。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日本守备队的家伙每次进屯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处逮鸡吃。他们待过的院子,总是满地的鸡毛。

  小鬼子好像对鸡肉有种特殊的嗜好。

  “行啊,俺就给你们整只鸡出来!”

  作为出没山林的猎手,他们所必备的基本技能之一,就是能模仿多种动物的叫声。这样,一来可以在林子中借用动物的声音相互联络,二来可以用声音引诱猎物上钩。

  萧剑扬在这方面也不含糊,他尤其擅长学飞禽的鸣叫声,不论是松鸡、沙鸭,还是茶腹然、三窦鸟,他都学得跟真的似的。就连很难模仿的人参鸟的叫声,他也学得八九不离十。

  至于学学鸡叫,那实在是小菜一碟。

  萧剑扬深吸一口气,捏住嗓子——

  “咯咯咯咯咯咯……”

  夜色中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母鸡叫声,好像某位鸡太太遭到了黄鼠狼的骚扰。

  果然,没过多久,那屋子的房门就开了条缝,然后一下打开,从里面蹦出两个乐滋滋的日本兵。他俩光着膀子,脑袋上都扎着根布条。

  屋里的光线流泻出来,勾勒出了门外哨兵的半个轮廓。他顶着钢盔、背着上了刺刀的三八枪,也正在朝有鸡叫的方向张望。由于哨兵的职责所限,他不敢擅离岗位,只好在心里盼望着同伴能赶紧逮回只肥嫩的母鸡。

  他没想到,自己盼来的却是颗7.92毫米的中正式步枪的子弹。

  他身子往后一震,两臂张开,仰面倒了下来。

  那颗子弹冷冷地从他的左胸穿过,给他留下了一颗破碎的心。

  萧剑扬飞快地拉动枪栓,又顶上一发子弹。

  蹦出来准备逮鸡的两名鬼子兵,由于刚从比较明亮的屋内跑出来,眼睛还没有适应屋外的黑暗。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原本兴致勃勃的他俩一愣。

  这一愣让萧剑扬逮住了机会。屋里露出的亮光,把门口两名鬼子兵的身影衬得分外清晰。他迅速地射出第二发子弹。

  这发子弹稳稳地钻入了一名日本兵裸露的前胸。

  那家伙也倒了下来。另外一个赶紧卧倒。

  屋子里面有人“咣”的一声推上了房门,同时传来了杂乱的叫骂声和摸枪声。

  屋后的黑暗中,也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萧剑扬收住枪,伏下身子,不慌不忙地向后移动。

  很快,他的身影就融化在无边的夜色中。

  十四

  黎明到来的时候,萧剑扬醒了过来。此时他正躺在一片棉花地里。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0-14
 他是被饿醒的。

  昨夜干掉两名日本兵之后,他又摸着黑走了一阵子,后来在这片棉田里躺下了,又饿又乏。

  他支起半个身子。左臂的伤口又疼了一下,他咧了咧嘴。




  嗓子眼儿里好像塞满了烤焦的木头屑子。他打开身边暗绿色的军用水壶,使劲儿晃了晃,可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露水打湿了他的军衣,身旁庄稼的叶面上,也结满了一颗颗的露珠。萧剑扬趴过去,贪婪地用舌头舔了起来。

  嗓子好受了一些,饥饿感却更强烈起来了。

  他撑着地面慢慢探起身,向四下里张望了一阵儿。

  晨曦中弥散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远方是一大片水稻田。不远处有一条田间土路,四尺多宽,像条粗布带子在绿色的田野中穿行。

  萧剑扬有点儿犯愁:如果是在故乡的山林里,即使不打猎,他也能靠漫山的野果和榛子吃个饱。可对这里的环境和物产,他实在是不熟悉。

  突然间,清晨的空气中传来了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萧剑扬赶紧伏下身子。

  从那条田间土路上开过来一辆绿色的军用挎斗摩托车,车上插着一小面膏药旗。等开得近了,可以看出,除了开车的一名士兵外,挎斗里还坐着位军官模样的家伙。

  萧剑扬心里一乐:

  “得啦,俺的早饭就在您二位身上着落喽!”

  他利索地打开了步枪的保险。

  摩托车在土路上颠颠簸簸地开着,猛然间一下停住了。土路中央现出了一个大弹坑,这是日本人他们自己的杰作。

  一直盯着这两只猎物的萧剑扬怎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迅速出枪,瞄准,击发。

  驾驶摩托车的那名日本兵正在想怎么通过这个大弹坑,突然觉得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车轮迅猛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往前一冲,瘫在了摩托车的驾驶手柄上。

  挎斗里那名日本军官的军事素养倒是相当好,他“噌”地一下从挎斗里蹿出来,然后一个侧翻,在萧剑扬第二发子弹飞来前的一刹那滚进了那个弹坑。

  萧剑扬为自己浪费了一颗子弹而恼火。他迅速转移了射击阵位,接着又顶上第三发子弹。

  滚进弹坑里的那名军官,是日军第11师团22旅团的一名联络官,战场经验比较丰富。从枪声判断,他认为这不过是支那军的散兵游勇。但他同时也感觉出,这个支那兵的枪法很不错。于是他掏出腰间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静静地趴在弹坑里,并不轻易露头。

  萧剑扬瞄了一会儿,发现这名鬼子军官猫在弹坑里连脑袋也不露一下。他估摸了一下距离,心想:这要是再往前摸近些,扔个手榴弹进去就太得劲了!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前的手榴弹袋,蓝布做的袋子已是空空如也——他的手榴弹早在昨天的战斗中就打光了。

  弹坑里的日本军官趴了一阵子,见外面没有动静,心里也吃不准支那兵到底走了没有。

  正在这时,“嗖”!有个东西从头上飞了进来,“啪”地一声落在了弹坑底儿。

  日本军官第一个反应就是——手榴弹!!!

  他玩命儿地往弹坑外面跃去。

  刚只探出了半个身子,他就被一颗不期而至的子弹穿透了脖颈,身子沉重地跌回了弹坑里。

  躺在坑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不知道这名日本军官有没有看清楚,落在自己身边的那颗 “手榴弹”,其实不过是个普通的军用水壶。

  十五

  萧剑扬跳起来,飞快地跑过去,利落地拾掇起这两头猎物。

  他先摘下开车的鬼子兵身上的军用水壶和挎包。这家伙身背的那把枪好像是“花机关”,以前见别人使过。萧剑扬对它不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射程近、准头差,而且极糟蹋子弹的东西,根本不能算是枪。

  鬼子皮带上别着两个四十八瓣儿手榴弹,萧剑扬顺手把它们摘了下来。

  然后他跳进弹坑,也是先摘下鬼子军官的水壶、挎包。这军官身上还挎着一个牛皮的小包,萧剑扬也把它弄下来了。

  那把南部式手枪,萧剑扬没要。他觉着在战场上这玩意儿就像个玩具。

  鬼子军官胯上的那把东洋战刀,萧剑扬倒很想弄回去作个纪念。可在鬼子的后方孤身行动,带着个这玩意儿实在是不方便。萧剑扬只好把它搁下了,觉着一肚子的遗憾。

  “操!俺往后怎么着也要再整一把!”他在心里不甘地说。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萧剑扬迅速离开这个小猎场,消失在棉田的深处。

  等跑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萧剑扬歇下来,开始享用自己的战利品。

  他先从鬼子的水壶里喝了两口,让水先在嘴里多转了几圈,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咽下去。当年他跟爹为了打紫貂,每次要在山上转悠好几天,由此养成了节约饮水的习惯。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0-14
 他自己那个空空的军用水壶,就留在弹坑里给那位鬼子军官陪葬了。刚才为了增加水壶的分量以便能扔得更远更准,他飞快地往水壶里塞了几把泥土。

  两口水下肚,他接着嚼了小半块儿从鬼子挎包里找出来的压缩饼干。

  当年在林子里打猎时,他爹就反复叮嘱过:越是饿得不行的时候,越不能狼吞虎咽地吃


东西。那样会吃出岔子来。

  剩下的几块儿压缩饼干,他仔细地包好收起来。

  从那个开车的日本兵的挎包中,萧剑扬发现了白纸包着的一团东西。打开一看,是一些青黑色的颗粒,好像是用什么果子晒成的干。

  他试着往嘴里塞了一颗。赫!酸得倒牙。不过随后嘴里就冒出了很多唾液,嗓子眼儿也觉得润润的。

  “成!这玩意儿在伏天倒是个好东西。” 萧剑扬把纸团包好,小心地收起来。

  从鬼子军官的挎包里还翻出了几颗奶糖、两包香烟,烟盒上画着只金黄色的长着翅膀的动物,好像是蝙蝠。

  萧剑扬跟他爹一样,不抽烟。

  他爹说过,要想做好猎手,就最好不要养成抽烟的习惯。山林里的野家伙,鼻子贼尖贼尖的,你身上只要冒出一星半点的烟味儿,它们就能闻出来。这样哪怕你伪装得再好,它们也不会靠近你的伏猎场。

  奶糖萧剑扬咬了半颗,剩下的半颗他用糖纸重新包起来收好。香烟他也收起来了,打算回去给吸烟的弟兄们抽。

  一想到弟兄们,萧剑扬的心沉重起来了。整个连150多名弟兄,如今剩下的不知道还有几个?

  他把收好的烟又掏了出来,撕开包装,把每支烟都揉碎,然后扬起手轻轻地洒开来。金黄的烟丝如碎花般飘散开去,静静地落在这片沉默的土地上。

  他又打开从那名日本军官身上弄来的牛皮小包,其实是一个图囊,里面有一张军用地图。

  萧剑扬还不会识图,看不懂,只看出上面印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圈圈儿,每个圆圈旁边都印有或细或粗的汉字。萧剑扬找到了标着“罗店”字样的圈圈儿,在它旁边画有不少红色、蓝色的箭头。

  整张图印得非常清晰、工整,纸质也很不错。

  从鬼子军官的包里还搜出来几张纸片,上面写着日文,还有一些数字。其中夹杂的一些汉字萧剑扬是认得的,看起来这些好像是什么命令。

  萧剑扬想这些东西对于上峰可能有用,他认真地把地图和文件收好。

  吃了东西喝了水,萧剑扬觉得精神头一振。他把从鬼子身上缴来的饼干、文件之类的东西都塞到自己的干粮挎包里,还有那两个四十八瓣儿手榴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打算使它们。

  接着,他琢磨起怎么给自己换身行头。

  长白山上的好猎手,对于伪装是相当讲究的:开春跟春末有不同的伪装,针叶林里跟阔叶林里有不同的伪装,草甸子里跟岩堆子里有不同的伪装,打马鹿跟打熊瞎子有不同的伪装。

  萧剑扬身上也继承了这种优良的素养。

  前两天刚一上阵地,他就觉着,身上齐整的黄绿色军装,在绿油油的田野里,的确不能算是一种最好的伪装。

  可队伍上总讲究个军容,讲究个纪律,发什么就得老老实实地穿什么。

  现如今自个儿一个人单干,那就是天高皇帝远喽。

  钢盔他早在昨个儿天黑的时候就扔了。那玩意儿不但戴着沉,而且那种规则的外形以及表面的光泽,在野地里实在容易暴露目标。蹲在战壕里的时候用它挡挡弹片什么的还成,可如今要是在“打猎”的时候还顶着它,那只会帮倒忙。

  萧剑扬从挂在身子左面的刺刀鞘中拔出刺刀,在附近割了一大堆杂草、茎秆儿、叶蔓什么的。

  他先编了个草圈儿,扣在布质的军帽上。为了效果更逼真,他还特意在草圈儿上插了几朵小野花。

  军帽上青天白日的帽徽,他也摘下来了,放在衣兜里。

  然后他摘下子弹带,解开皮带、绑腿,脱下军衣军裤。

  在军装上的几个不同部位,他用刺刀仔仔细细地划出了一条条的口子,接着再把每两条口子的下端割通。很快,一身军服就成了一套由布条组成的蓑衣。

  他把割来的植物茎、叶,精心地系在布条上,再经过一番修整,一件说得过去的伪装服就成了。

  萧剑扬再把另外一些茎、叶整碎,挤出暗绿色的汁液,再混上泥土,然后把这些灰绿灰绿的糊糊涂在脸上、手上、脖子上。

  最后剩下的一些,他涂在了脚上穿的黑布鞋的鞋面上。

  方形的干粮挎包上,他也绑上了几条绿色的植物蔓条。

  收拾停当,他点查了一下剩下的子弹。原来的22发,打了5发,还余下17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0-14
他用刺刀在枪托下方靠近背带的核桃木上,认真地划了四道浅浅的刀痕。

  “还有13个!”他在心里念叨着。

  为了轻装和便于伪装,他把帆布的子弹带也扔下了。剩下的一些子弹他揣进了衣兜里。




  早已成了摆设的手榴弹袋当然也不要了。

  他穿起刚弄好的一身行头,然后把一条绑腿用刺刀一截为二,分别扎在两个裤脚管上。接着把另一条绑腿缠裹在中正步枪上。

  他又喝了两口水,把两个日军水壶里的水并到一个壶里,把另一个扔了。

  萧剑扬挎好水壶、干粮包,刺刀入鞘,枪拎在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去寻找下一处伏猎场。

  十六

  上午的时候,萧剑扬相中了一处不错的伏猎场。

  这是一条不太大的河,自西向东流。两岸各有一条沿河的乡间土路。

  河上架着一座木桥。说是桥,其实只有木板搭成的桥面,三尺多宽,没有桥栏,靠几根木桩子撑在河面上。

  河的右岸,也就是靠萧剑扬的这一侧,在桥头的东边有几座坟头。

  萧剑扬猫在田里,悄悄地爬到靠近土路的地方瞄了一眼。土路上有杂乱的日本兵大皮鞋的鞋印。

  他接着爬到那几座坟头的后面,停下了。观察了一会儿,他觉着这里是个不错的射击位置:视野开阔,而且又便于隐蔽。

  他决定在这里候着猎物出现。

  “老少爷们儿,打扰了!俺要借贵宝地收拾几个鬼子,还望你们多担待,多照应!”

  萧剑扬冲着坟头轻轻念叨了两句。

  他解下缠裹在步枪上的绑腿。在田地里猫腰行进的时候,枪上缠着绑腿是一种不错的伪装。可等到要开打了,还缠着绑腿就会影响瞄准。

  他又整了些植物的汁液,和上泥土,往步枪上抹了抹。

  接着,他又把身上的伪装拾掇了一下。

  太阳升高了,四下里一片闷热。汗水从毛孔里钻出来,沿着皮肤流开去,好像有许多只小虫子在四处乱爬。

  萧剑扬喝了一口水,平心静气地守候着。

  西面偏南的远方,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地平线的后面滚动着无比巨大的生铁碾子。

  那是数不清的炮弹在轰响。

  终于,河对岸的土路上出现了一小队人。

  这大概是日军的一个小辎重队。打头的一个日本兵把三八枪扛在肩上,枪头挂着面小膏药旗。队伍中夹杂着一些中国人,看样子是种田的,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挑着担子。

  除了人,这里面还有几头水牛,牛背上驮着木箱。最前面一头牛的背上,还骑着一个鬼子兵。

  萧剑扬一下来了精神,眼睛也瞪圆了。

  队伍越走越近,快要上桥了。

  那个骑在牛背上的鬼子小伙儿好像心情不错,忽然间张嘴哼了起来,唱的可能是日本的什么民谣,调子听起来挺怪。

  莫非他也想起了自己家乡的稻田?

  “抓紧工夫唱吧,小子!” 萧剑扬心里嘀咕了一句,拨下了步枪的保险。

  他习惯性地把右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冲右手食指吹了口气,然后把食指平静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日本人的辎重队开始过桥了。

  等到那头背上驮着个鬼子兵的水牛踏上木板桥面的时候,队伍最前面的日本兵正好走到靠这一边的桥头。

  就在这时,萧剑扬的第一发子弹飞离了枪口。

  子弹干脆地穿进了领头者的钢盔。他的颅骨顿时改变了形状,整个人的身子像被雷击中了一样,一面抽搐着一面向侧后方倒去。肩头三八枪上的膏药旗,随着他的身体一齐跌进了河里。

  牛背上哼民谣的鬼子小伙儿兴致正浓,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碎了好心情。

  他慌忙地想从牛背上下来。可这健硕的中国水牛,相对于他的身材而言实在是偏高大了些。再加上桥面比较狭窄,他这会儿可真是有些“骑牛难下”。

  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容他操练骑牛术了,萧剑扬的第二发子弹轻轻松松地穿透了他的胸腔。

  弹头在身体产生的内爆效应,一瞬间震碎了他的无数个肺泡。他从牛背上栽下来,带着满肺咽不进的气体,一头扎进了桥下的河水中。

  已经走上桥面的三名中国农夫,这时扔掉肩上的挑子,纷纷往河里跳。一块儿上了桥的两名鬼子兵也在慌乱中掉了下去。

  对岸还没上桥的日本兵赶紧趴在了地上。被抓来的中国人趁机扔了挑担,一哄而散。

  萧剑扬迅速转移了射击位置,爬到另一个坟头的后面,利索地上好子弹。

  掉进河里的鬼子兵,其中一个水性看来是不赖。他飞快游到对岸,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岸上爬。眼看着半个身子已经爬上了河岸,土黄色的军衣湿淋淋的,上面挂满了绿色的浮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10-14
 不过,他的逃命之旅也就到此为止了。萧剑扬的第三发子弹追踪而来,像颗钉子似的,一下把他钉在黑绿色的河岸上。

  另一个泡在河水里的鬼子兵,就似乎显得泳技欠精了。他伸着两只胳膊,玩命儿地扑腾。嘴里也灌进了几口河水。




  还是萧剑扬的第四发子弹帮他解脱了水中的烦恼。他安静了下来,慢慢地沉向河底,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心爱的榻榻米。

  “乒勾儿、乒勾儿……”,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射击声响成了一片,对岸的鬼子朝这里起劲儿地射击。他们大致判断出了伏击者跟那几座坟头之间的关系,子弹撕裂着空气飞了过来。

  萧剑扬伏低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

  等爬出了一段距离,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匍匐了回来。

  对岸的鬼子打了一阵子枪,见河那边没什么动静,觉得支那兵大概是跑掉了。其中一名日军的兵长开始向河岸爬去,想看看掉进河里的伙伴情况怎样了。

  他刚支起半个身子,就又被从对岸飞来的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上半身往上弹了一下,然后重新落回了土地里。

  一丝游魂忙不迭地去追赶那四位先走一步的同胞。

  其他的鬼子赶紧卧好,继续开起枪来。

  又过了许久,河岸边彻底安静下来。

  湿热的空气中,平缓的河水飘着几缕血污,沉默地流向远方。

  十七

  萧剑扬在日本兵的开枪送行声中,悄悄撤离了河边。

  他向西运动了一阵子,前面出现了一片竹林。

  此刻恰是正午,太阳当头,阳光像刚从蒸锅里捞出来的热毛巾,劈里啪啦地直落下来,生生地砸在人的头上、脸上、脊梁上。

  萧剑扬决定进竹林子歇一下脚。

  他闪身进了竹林,一下觉得凉快了许多。还没等他的眼睛适应林子里的阴暗,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尖细的惊叫声。

  萧剑扬赶紧伏下身子,打开了手里中正步枪的保险。

  待他定睛一瞧,原来林子里已经有了几位访客。

  这是一位消瘦的中国母亲,身边还有她的四个孩子。最大的一个是个小姑娘,一身红布褂子,看起来也只不过十岁刚出头一些。

  那位母亲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

  几个人身上穿的都是有补丁的粗布衣裳,满头满身的灰土。母亲和那个女孩子的背上,各有一个大包袱。

  看样子是从附近村子逃难来的农户。

  他们一看到进竹林来的萧剑扬,以为在大白天见着了鬼——

  一身绿毛,脸上青一块儿、黑一块儿,走起路来又轻又快。

  大人和孩子都吓得尖叫不止。

  萧剑扬连忙对他们轻轻地嚷道:

  “老乡,别叫了!俺是国军!”

  几个人听到“鬼”张嘴说起了人话,不怎么叫了,可还是瞪大了眼睛往后躲。

  萧剑扬想到个主意,他赶紧从挎包里摸出那个青天白日的帽徽,然后慢慢地凑过去递给他们看。

  几个人这才平静下来,重又在地上坐好,相互依偎着。

  萧剑扬竖起枪栓尾巴上的保险片,一屁股坐下来。

  人一歇下来,干渴跟饥饿就撵了上来。他打开水壶喝了两口,然后从干粮挎包里掏出放日本人压缩饼干的纸包,拿起一块儿啃了起来。

  刚啃了两口,他就感觉着有某种目光在旁边瞄着自己。他一抬头,看见了几双孩子饥饿的眼睛,正馋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压缩饼干。

  萧剑扬赶忙打开那个纸包,把里面的饼干掰成几截碎块儿。除了给自己留下半块儿以外,其余都塞到了孩子们的手上。

  几张小嘴立刻飞快地动了起来。

  萧剑扬连声叮嘱:

  “慢点儿吃,别噎着!”

  他又把早晨从鬼子军官身上弄来的奶糖掏出来,全给了这几个孩子。那一小包酸酸的东西,他塞给了那个小一点的男孩子。

  怕孩子们吃得口干,他摘下军用水壶递了过去。那个年纪最大的小女孩忽闪着黑黑的眼睛,没有接。她解下背上的布包袱,站起身来,轻快地向竹林外跑去。

  萧剑扬见那位母亲呆坐在一旁没有动,便拿起半块儿饼干送了过去。

  那妇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接饼干,眼睛木木地看着远处,手里紧紧地抱着那个婴儿。

  萧剑扬这才注意到,那孩子耷拉下来的小手僵僵地,不大对劲儿。他探出手一摸,原来孩子早就断气了。

  萧剑扬低低地叹了口气,打算把孩子的尸首从妇人怀里接下来。没想到那位母亲死也不松开手。她的眼睛失神地盯着远处,嘴里嘶哑地反复念叨着什么。

  她说的南方话萧剑扬一句也听不懂。可这世上原本有很多东西,是不用言语也能体会得出的。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10-14
萧剑扬觉得有种酸涩的潮水一下涌进了心里。

  大约是一年前,他从关外辗转流落至关内,一路上看到了无数残破的家庭、流离的母子。每次瞅见这种情景,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家、自己的娘。今天在这遥远的江南,他的心又一次被深深地刺痛了。




  萧剑扬慢慢从挎包里摸出一个粗布小包,轻轻地打开。里面是四块袁大头。

  一个多月前,师长王耀武奖赏他的五块大洋,他拿出一块孝敬了班上的弟兄去打牙祭,其余的都攒了下来。

  现在,他把这四块银圆全塞进了那位母亲背上的布包袱。

  这时,那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从竹林外跑进来了。她一头大汗,怀里抱着一捆青白色的茎秆儿。

  她坐下来,把这些拇指粗细的茎秆儿分给自己的弟妹们,母亲的身边也放了一枝。接着她又拿了一根递给萧剑扬,示意他用牙咬开嚼嚼。

  萧剑扬咬下一口,嚼了嚼。一股汁水渗了出来,甜的,味道挺像东北的甜秫秆。

  他赶紧大嚼了几口。

  见大儿伙咬得差不多了,小姑娘又站起来向林子外跑去,看样子是想再去找一些来。

  嚼过几根这种茎秆儿,萧剑扬觉得精神头不错。他拔出刺刀,又在枪托下方靠近背带的核桃木上,划出了五道痕迹。

  现在一共是九道刀痕了。还差八道。

  萧剑扬把刺刀插入刀鞘里,想伸直胳膊腿稍躺一会儿。

  正在这时,竹林外面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呼叫声。

  萧剑扬听出来了,这是女孩子的呼救声。

  他“呼”地站起身来,像只年轻的豹子一样,迅捷地向竹林外蹿去。

  林子外面的野地里,一个穿着红衣裳的纤细身影,正在惊恐地奔跑着。她的身后,三条土黄色的东西成扇形排开,正不紧不慢地逼上来。

  小姑娘跑得跌跌撞撞,怀里青白色的茎秆儿洒落了一路。

  三个日本兵显然认为这个支那小姑娘是逃不脱的猎物。他们像野狼玩弄筋疲力尽的兔子似的,一边小跑着,一边嘴里发出逗弄的吆喝声,完全沉浸在莫名的愉悦中。

  “畜生!” 萧剑扬低低地怒骂了一声。

  他迅速跪下右腿,膝盖骨向外偏,右脚的后跟稳稳地支住屁股;左腿打直,左脚掌内旋;脊梁骨略向前,成弓形;左肘撑在左大腿上,左手托稳枪身;右臂自然下垂,枪托靠里抵住肩,枪口瞄向这几头两条腿的牲口。

  此刻正是日头毒的时候,阳光照在步枪用于瞄准的缺口上,缺口的上沿泛起虚光,给瞄准增加了难度。

  对面的几个人都在运动中,中间的一个鬼子跟小姑娘跑得几乎是一条线,而且离很近了。萧剑扬怕误伤到她,于是决定先打跑在右边的日本兵。

  为了保证在这样强的阳光下一枪命中,萧剑扬没打算射他的头部,而是瞅上了他的躯干。

  枪响了。那个鬼子兵一个踉跄,向前一冲,重重地栽倒在地上。肩上挂着的三八大盖儿也一下摔出去老远。

  奔在左面的日本兵,正泡在原始本能的兴奋幻想中,听到枪声不禁一怔。

  等收住脚,看到从竹林里蹿出来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他吓了一跳,赶紧想把背在肩上的三八枪顺下来。

  但是已经太晚了,中正式步枪的子弹愤怒地撕开了他的胸脯。

  萧剑扬迅速顶上第三发子弹,将枪口指向中间的鬼子兵。

  可眼前的情形让他一愣。

  刚才萧剑扬的枪打响时,跑在中间的鬼子兵正好向前迈了一大步,双手抓住了那个小姑娘。

  他的三八枪是斜背在身后的。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似乎是意识到了:如果等自己从背上摘下步枪,支那人的子弹早就到了。

  这日本兵反应倒是很快,他采取了另一个法子:哈下腰,左手勾住小姑娘的脖子,右手抄住她的腰,把她整个身子提起来,挡在自己的身前。

  这个日本人本来就不高,再加上哈着腰,小姑娘的身子将他前面遮住了。他把头闪在小女孩的脑袋后面,同时双臂还不停地将那个穿红褂子的身体摆来摆去,

  萧剑扬一下傻眼儿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毕竟还嫩,自打摸枪起还是头一遭碰到这种阵势。

  汗水争先恐后地从帽檐下钻了出来,像许多条粗大的蚯蚓,沿着他的额头、面颊、脖子往下淌。

  他把牙根儿咬得紧紧的,心里有一丝慌乱。

  但枪口仍旧不偏不倚地指向前方。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热气从地面上蒸腾起来,裹住了萧剑扬、日本兵,还有那个小姑娘。

  萧剑扬觉得手里的中正步枪比平时重了许多。

  汗水浸入了他左臂上的伤口,好像有一把蘸了盐水的木锉子在那里来回磨动。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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