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扬一惊:
莫非鬼子这就要冲锋?
他当年在长白山干义勇军的时候,遭遇过鬼子的骑兵部队。在他印象中,鬼子的骑兵一般都是下马之后再发起冲锋的。
难道如今他们改了脾性不成?
他在这边嘀咕着,那边的鬼子冲锋线却一下子停了下来。他们拨回马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王八犊子,敢情在使诈啊!”
萧剑扬差点儿给气乐了,“不过马骑得倒是挺溜……”
他稳住气,慢慢将步枪的枪身递了出去。
枪口所指之处,十来个一身土黄皮的骑手,在默默注视着那个小土包。
他们胯下的坐骑,又高又壮,一身油津津的皮毛,在早晨的阳光里一闪一闪地发亮。
萧剑扬选择了一个离自己较近的目标。那是一匹栗色的骏马,修长的双腿,厚实的胸脯,线条优美的脖子,神气的头颅。
它的高大和俊美,与它背上的骑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牲口!”
萧剑扬在心里赞了一声。
“可惜啦。”
他微微吧嗒了下嘴,轻轻地拨下了步枪上刀片状的保险片。枪身上的金属部分冰凉冰凉,扎手。
在射击之前,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右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冲食指吹了口气,然后把食指平静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射人先射马,这个理儿他懂。
另外,由于天气冷,按理说他在开枪前应该先放两颗子弹来暖暖枪。可眼下肯定是办不到了。
所以,为了保证第一枪就咬着肉,他自然先得撂倒那匹马。
那匹漂亮的马儿似乎觉察到了点儿什么,它不安地喷了几下鼻子,用前蹄在地上重重地踏了几下。
然而,一切都晚了。
它突然间感到脖颈上被什么重重戳击了一下,好像在猛跑的时候撞着了一根粗壮的树杈。
那双深琥珀色的大眼睛倏地瞪了开来,两条前腿猛地向上一跃。从宽阔的胸腔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它庞大的身躯向右一歪,轰地栽倒下来。
它身上的那个鬼子骑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跟着坐骑一块倒了下来。
萧剑扬麻利地推上第二发子弹,迅速将枪口瞄向了旁边另一匹浅黑色的东洋马。
这匹马的主人,看到自己身旁的战友突然倒下了,便一拨马头,想过来救一把。
就在这时,第二发中国造的子弹赶到了。
萧剑扬这一枪原本也是冲马身去的,但恰好这第二个目标正拨动马头,将自个儿的身子迎了上来。于是,这颗子弹便老实不客气地钻入了他的右肋,在东洋骑手的体内开掘出了一条血肉模糊的巷道。
他一下松开了握缰绳的手,身子向后一扬,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穿马靴的左脚被马镫套住了,没抽出来,于是整个身体像只土黄色的蝙蝠似的,倒挂在马背上。
那匹浅黑色的坐骑一个激灵,荡开四蹄朝一旁跑去。主人的身子被它在地上拖着,一颠儿一颠儿。
其余的鬼子骑兵这下可彻底被骇到了。
由于地形不熟,敌情不明,他们不敢恋战。
于是,像一窝受到了惊吓的老鸹,骑手们迅速调过马头,向后退去,把自己倒下的同伴抛在了身后。
被打倒的那匹马的主人,左腿被倒下的马身压住了。他费力地把脚从马镫里褪出来,艰难地从马身下抽出腿,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那一摇一晃的土黄色背影,激起了萧剑扬的狩猎欲。他一下子就把二排长的命令甩到脑袋后头去了。
“再来一枪……就一枪!”
一面在心里念叨着,他一面顶上了又一发子弹。
枪声第三次响起,在冬天的原野中显得焦脆焦脆。
那个刚从骑兵改行当了步兵的家伙,双肩猛地往上一耸,身子向前一个踉跄,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大地上。
九
撵跑了鬼子的侦察骑兵,中午之前,日军的先头部队出现了。
萧剑扬他们给鬼子搂头敲了一棍子,让土黄色的队形提前展开在小土包前。
见鬼子势大,二排长按原定的计划带着弟兄们撤回了连里的主阵地。
鬼子真他妈的鬼,就在二排后撤时,突然来了个炮火急袭,死伤了七、八个弟兄。
撤回主阵地后,见鬼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攻过来,大伙儿喘了口气。
笔杆儿连长过来瞧了瞧大家,然后叮嘱各班紧着时间抓阄。
这是在淞沪战场上传下的规矩,为了对付鬼子的战车,每次战斗前班里要抓阄,找出两名弟兄。等鬼子战车上来的时候,这两名弟兄抱着手榴弹捆、一左一右地往跟前靠——基本没有活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