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我从炸裂般的头疼中苏醒过来的时候阵地上的战斗已经停止了。
“连长!小马!老贵!”我爬起来大声地呼唤着战友。
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个人回答我。
我有些慌张了,爬到坑道出口的射击掩体朝外面四处张望。
阴沉沉的,应该是傍晚了。
我被次声波炸弹震昏过去,整整躺了一个下午。
敌人的出击阵地被前面低垂的硝烟遮掩着,没有露出一丝骚动的模样。
阵地还在我们手里,我略略安下心来。
可战友们那?
一千多公尺宽的阵地上,怎么没有一个自己的同伴?下午的时候还有两个排的战士啊!
我有些惊恐地来回奔走在坑道之间,呼唤着可能还活着的战士。
还是没有人回答我。
冒着被敌人狙击手击中的危险我爬上了表面阵地。
最后一缕夕阳正在脱离我的视线,远处战线的景物也慢慢地溶入夜色之中。吃力地背着满是尘土的56式自动步枪,我开始蹒跚地沿着堑壕里寻找同伴。
阵地表面全是巨大的弹坑。原来平整纵横的堑壕被敌人的远程火炮一再破坏早已面目全非了。满地都是废弃的钢制弹壳、炮弹碎片,还有炸碎的枪械零件和瓦砾,上面夹杂着无法辨认的衣服碎片。
最后,我站在连长的遗体旁停止了呼喊。他和一个鬼子的尸体紧紧地抱在一起,双手还死死地卡着鬼子步兵的脖子。
连长!
惶然地眺望着鬼子进攻的方向,无尽的黑暗迅速靠了上来围绕在早已茫然的我周围。
恐惧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哎!是那位在那里?”
背后有人在喊。浙江话,是自己人。
是操着江浙口音的矮胖坦克兵姜野,我记得他那独特的说话方式。
“姜野!是我,卫悲回。”我急忙忙迎了上去。
“哎!是卫大仙!小心点,别站起来,小心敌人狙击手和战场雷达。”
姜野弯着腰边迎上来边低声嚷嚷着。
终于看见自己人了!
我在阵地上已经战斗三天了,居然到现在还毫发无伤,这对于一个新兵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要知道为了守住这片阵地上,我们前后已经倒下上千名战士了。
结果我被老雷和阵地上其他的战士们称为“大仙”。
※ ※ ※
找回几具战友的遗体后我跟在姜野走向阵地最高处的建筑物。
在前面满是瓦砾的建筑中隐然可见59式坦克的炮管正寂静地伸向前方。没有它,敌人也许早就在今天凌晨时分就占领我们坚守的阵地了。
当我沿着建筑物墙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后方城市的中心看去,尽管在夜色中一切都是模糊的。
呆呆地看着城市的轮廓,我试图找出中学那高高的水塔还在不在。
“进来吧,别在门口晃悠。小心敌人战场雷达。”
瘦高的坦克班长苏秦冲我打招呼。
“慌什么!”我不满地嘟囔着,人却快速地转进坦克掩体里。
“怎么就你一个人?老雷他们呢?”苏秦诧异地冲我问道。
“他的腿动脉被打断,中午被医疗兵弄下去了。其他人……,都牺牲了。”
我缓缓地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预备役部队的人都拼光了!”
姜野看上去有些黯然。
我是三天前上的阵地,任务是抢救伤员,然后把他们运下阵地送到后方城市的野战医院。
准确地说,没有后方了,因为我们这个城市在两个星期前就陷入敌人的包围。
为保住城市外围的阵地,我们已经前后组织投入了近五万人的防御部队。
没有足够的主力现役部队了,预备役、民兵都上了战场。拼死抵抗的被围部队一度在敌人空前强大的炮火下损失惨重,最后连平民都投入了战争。
作为年轻男子,我被征召加入后备役部队。最终,我也在战场上拿起枪加入了战斗,而在此之前我没有摸过自动步枪,也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规的现代军事训练。
整整三天了。可现在我却在炼狱般的阵地上活了下来,还消灭了敌人。
不是一个,是二十六个!
“盟军”,敌人是这样称自己的。美国与日本,还有几个东南亚国家的雇佣军发动了对中国的这场战争。
已经持续了4个月,战火正在中国的腹地燃烧着。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敌人凶狠的攻击,损失惨重。但是敌人却深深地陷入了中国人民战争的泥泽,每前进一步都要遭到沉重的打击与消耗。
敌人在包围我们城市之后急于攻克这里,因为这是一个自古兵家必争的城市,三省交界的重镇,是敌人西进部队重要补给线上的一颗必须拔掉的钉子。
从进攻中国开始敌人就不断感到惊讶。
开始时敌人惊讶于进攻的顺利。
就在敌人已经做好了大规模战争准备的时候,我们国内的舆论还在争论是否该与美国日本坐下来谈判,因为今年六月我们就要举办奥运会了。
当敌人成功地实施了高纵深登陆突袭并从两个突击方向向内地高速推进的时候我们的人民这才猛然惊醒。
战争,就这样在猛然间爆发了!
由于一开始就对敌人进攻计划的估计与准备严重不足,战争初期我们出现了严重的判断错误,贻误了宝贵的战略动员时间。
抓住机会的敌人战略联合突击部队对我们没有做好充分思想准备的地面机动部队实施了远程精确立体打击。而此前由于在台海一线受到敌人极大的牵制,前线空军已经没有能力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援了。
敌人的非线形突击战术和空前强大的远程精确打击能力让通信指挥系统瘫痪的庞大国防军在顷刻间丧失了后勤支援和战略机动能力。
参战部队很快被敌人各个击破了。
国防军在机动部队受到严重狙击牵制后又陷入于将东南沿海工业区人口和工业设备物资撤往西南和北方的任务。
可是由于东南部地区长期忽略战备建设,沿途的守备部队都缺乏可以立刻可以使用的有效国防设施来迟滞敌人。
战争就这样在敌人的惊喜中继续着。
可是当敌人飞速推进到这里时却没想到一个地图上不起眼的又没有天险屏蔽的小城会在以后的时间里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损失。
开始不以为然的敌人只留少量部队予以监视,主力毫不停留地绕过我们沿长江向西扑去。
但在随后的时间里我们驻扎在这里的中远程导弹防空部队给他们的空中支援造成了巨大的威胁。空中支援被大大削弱的敌人突击集团遭到我们西北两线主力部队的迎头痛击。
当恼羞成怒的敌人投入大批雇佣军部队试图将这座给他们带来巨大麻烦的小城夷平时时却碰了一个头破血流。
已经一个多月了,敌人仍然没有拿下这里。
估计鬼子攻城部队的指挥官们已经暴怒了。敌人这几天夜以继日地狂攻着,攻防战斗已经延伸到市区边缘了。
我的右脚脚趾从胶鞋的破口里探了出来。从旁边地上找到一根绳子,我赶紧扎紧了胶鞋鞋帮。
有点渴了。
当我把头埋在腿间闭目养神的时候,姜野跳下了坦克走到我旁边吹了声口哨。
“班长,有增援了。”
“来了多少?”还坐在坦克车身上观察敌人动静的瘦高坦克班长苏秦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嘴里还在嚼着什么。
“看不清,我数数。只有五十来个!今天晚上的增援也太少了吧?妈的,阵地咱们还要不要了。”
站在我身边的姜野不满地嘟囔着,刚才的喜悦顿时无影无踪。
增援的人员已经沿着深没头顶的堑壕爬上了斜坡。几十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隐约有人扛着几具反坦克导弹发射筒。
人群中打头一个人迅速小心地穿过满地翻转破碎的牵引火炮残骸朝我们快步走来。
“怎么只有这么少的人,晚上怎么能挺过敌人的冲击啊?”
我低声地嘟囔着。
长久的紧张后再松弛下来,阵阵的饥渴疲倦让我愈发地无力,我软软地斜靠在墙壁上继续养神。
有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觉了。
我上午只吃了一块压缩饼干,我的水壶在中午老雷受伤后就挂在他的担架上带下去了。
战斗,还是战斗,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战士在我的身边倒下了。
“这里情况怎样?其他人呢?”打头上来的增援部队军官冲我们问到,看军衔是个少校。
“还好,有三个能动弹的。”在我身后向敌人阵地观察的坦克班长回头说道。
“哦?”少校迟疑了一下。“其他人呢?”
“从昨天晚上开始抬下六个重伤员,其他人……都牺牲了。”我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由于没有水喝,我的嗓音低沉嘶哑。
昨天晚上是我上阵地以来最艰难的一夜。天刚一黑敌人同时发动了立体突击,天上是A-10强击机和直升机在掩护,另外还不时有装有空气炸药战斗部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和次声波炮弹落在阵地上;在地面敌人投入了不止一个国籍的大约有一个团的装甲步兵混成部队向我们这一线阵地反复冲击,每一次冲击都有没完没了的155毫米榴弹和迫击炮的炮火压制。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两个连的战士悉数伤亡殆尽。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阵地完全被浓黑的硝烟笼罩起来,我们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与敌人近距交火。
其实如果双方都采用相当的常规兵器作战,我们的伤亡也许并不会有这么大。可是在燃料空气炸弹和次声波炮弹的双重攻击下战士们几乎无法逃避阵亡的命运。
能活下来,我只是运气比其他人好一些而已。
当扣着一顶装有防次声波弹内衬的钢盔,在坑道里捂着氧气面具躲避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的时候,我几乎认为这颤抖的坑道顶会随时坍塌下来,虽然上面有好几层工字钢保护着。
“你们能从昨天晚上坚持到今天,只让敌人推进三百多米,可真不容易!”少校站在坦克旁用边用夜视望远镜向外观察嘴里边说。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沉默不语。
是啊,连敌人都也不会想到,在这条看似单薄的防线面前中国人的抵抗是如此之顽强。在使用塑料空气炸弹和航空炸弹、155毫米重炮反复轰炸后这条狭窄的防线上居然还有中国人活着!
这种战斗场面是他们这些拼凑起来的多国雇佣军所从未经历过的。
在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我们几乎挺不住了。
我的81式步枪枪管打报废了,老雷的轻机枪也没了子弹。当敌人装甲车突进阵地的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反坦克导弹和火箭弹了。战士们在代理连长的带领下抱着反坦克雷一再冒死冲锋。要不是我们的坦克排对敌人突然实施反冲击,这里早就被敌人突破多时了。可代价是我们再次损失了两辆宝贵的坦克。
拂晓的时候,阵地上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了,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敌人的再次密集突击。可突然出现了我军远程炮火救命般的压制射击,将敌人进攻部队轰得七零八落。
今天白天的战斗依然残酷。到傍晚的时候,早上刚增援上来的一个加强连包括一个小队的反坦克手和原来还剩下的一辆59式坦克,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一辆坦克还能战斗。
现在连预备役部队也消耗殆尽了,上半夜的战斗只能靠我们这不到两个排的部队来坚守。
今夜会是怎样的命运等待着我们?
“看来敌人的力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也许我们能挺得过去。”少校自言自语道。
观察半天后少校回转身冲正在组装武器的士兵说道:“大家注意,前指要求我们今天晚上三点以前决不能让敌人从这里踏进城市半步。反坦克手和狙击手分散进入阵地熟悉地形,注意利用坑道机动。通信员注意保持和前指的联络。”
“我叫李玮,今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战斗。你们是那支部队的,怎么称呼?”少校回头冲我们说道。
“卫悲回。”我懒懒地说道。
“哪个部队的?”李玮问道。
“平民!”
我简单地回答道,开始抬起头来打量面前多话的军官。
“苏秦,预备役九二师独立坦克团二连一排一班班长”在坦克边坐着的瘦高坦克手说道。
“姜野,和苏秦一个班,是驾驶员”我旁边的坦克手也回答了。
“卫悲回同志,你在这个阵地上守了几天?”上校边收拾武器边问道。
“该有三天了。”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边坐在地上仰着头看新来的战士们组装反坦克导弹发射器。
“喝水,这里有饼干。我叫江垒,呆会麻烦你给他们几个狙击手带一下路,熟悉阵地。”一个背上背着通讯器械的战士递给我水壶和饼干,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有水喝!
我急忙接过水壶,痛饮起来。
真痛快!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把水壶还给了江垒并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新同伴。
稚嫩的脸庞,略现羞涩的眼神,嘴唇上还有淡淡的绒毛。
唉!又是一个送死来的新兵。
每天我都能看见这样的新兵走向战场,然后躺在担架或者裹尸袋里被送了下去。
不知道他能不能幸运地看见明天的太阳。
“坚持到夜里三点后我们从这向山里转移,电磁压制部队将掩护我们。市区的部队今天晚上已经在行动,防空导弹阵地现在已经在撤离。我们将在山上与主力汇合重新集结。”李玮补充了一句。
“山上?,山上还有多少部队?,为什么我们不坚持巷战?对了,昨天晚上的重炮是那边打过来的吗?”我精神一振,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
这没法让人不起疑心,这座山是旅游风景区,以前可从没听说有大部队驻防啊!只是前一段时间敌人试图占领这座山以取得对城市的观察和火力打击制高点,却一直被我们远远地阻挡在山脚下。
“巷战由其他部队负责。我们将在完成任务后按计划撤离。”少校补充了一句。
怎么突然计划向山区转移?那儿安全吗?
我们的主要战线已经西移三百多公里了。
就在半年前,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敌人敢向中国开战,而且还沿着长江直扑中国的腹地。
一个台海战争,我们都以为很快就结束了。
在鹰派强硬派政权上台后,美国政府执意要干涉中国的内政。在台湾独立的当天美国政府就宣布通过新的与台湾关系法案并与台湾建交。不仅如此,美国政府大量向台湾当局运送军事物资并派出了第七舰队和援驰的第五舰队陈兵关岛冲绳一线。美军紧急集结的第八集团军群四十万先头部队也悉数被美日政府征召的庞大民间船队运输至东亚各个军事基地,摆出了全面干涉的姿态。日本军国政府也在同一时间宣布与台湾建交并派遣了五支十。九舰队协同美海军作战,不仅如此,还悍然宣布进入全国总动员状态。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顺利攻入台湾一周后,在东海南部中国海军意外地与美日海军爆发了大规模冲突。美国在被击沉三艘航母后真的疯了,战争迅速升级。当天,美国就对中国宣战。日本也趁火打劫地纠集了东盟五国雇佣军联合向中国宣战。而此时美日联军的精锐地面进攻部队已经集结了超过一百五十万人马,这么强大的进攻兵力绝对不是仅仅用来夺取台湾的。
我们太低估日本新军国主义和美国鹰派政府的胃口了!
战争初期我们的东部、南部沿海地区饱受攻击,在与美国太平洋舰队与日本舰队的联合偷袭下我们的三海舰队损失重大,我们宝贵的精锐战略机动空军部队也遭到严重的削弱。随后敌人迅速在上海和广州登陆向中国发动钳型攻势。
长江以南战火分飞,本来计划到深圳打工。可从春节开始我就只能呆在这里了。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这里天天与死神打交道!
在我上阵地前从部队那里知道北线的部队正在向上海方向突击,日军损失惨重。38军把一个日本师团给吃掉了。敌人设在沿海靠北一线的空军也遭到我们的严厉打击。
如果不拿下我们这里,敌人的运输线就始终无法畅通,东西两路部队也就无法有效互相支援。前一段时间设在城里的中远程防空导弹部队击落了敌人大量的作战支援飞机,虽然敌人的西线前锋已经越过我们这里300公里,但由于逐渐缺乏空中支援逐渐变成了强弩之末。
“西线部队经过整顿肯定会向敌人发动致命一击。敌人太骄横了。”老雷是这样分析形势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旁边一个裸露着一边膀子的壮实战士俏皮地卖了个关子,他的背上背着一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
“那等我活着下去再说了吧。”
我边咬着饼干边有些厌烦地回了一句。
“有动静,快进入阵地”少校低低地向我们喊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沿着坑道入口鱼贯而入。
把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揣进兜里,弯着腰准备最后一个进入坑道的时候我回头看见两个坦克兵利索地溜进坦克和上顶盖。
两个优秀的坦克兵。他俩已经在阵地上坚持一个星期了!
我们的59式坦克具有三防能力,但为适应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攻击又增加了蓄电池,这样不用使用主发动机和辅助发动机就能提供三防功能,否则发动机会因缺氧而停机,里面的士兵当然也就没法活了。
苏秦他们经常是在敌人使用燃料空气炸弹以前就躲进了坑道里面,所以这辆坦克能活到今天。其他两辆就没那么幸运,都是在进行反冲锋的时候被敌人摧毁的。
敌人的进攻又一次拉开了序幕,打头阵的依然是M270多管火箭炮的数分钟急促射,看来敌人今天晚上再也没有什么新花样了。
空气中充满了好似香港鬼片里半夜幽魂凄厉的尖叫声的呼啸声。
那是M270火箭弹摩擦大气的声音。
当火箭弹的轨迹划过夜空向我们阵地延伸坠落过来的时候我战士们已经在坑道里走出多远了。
沿着地下坑道走了几分钟我们来到前沿的地下观察哨,李玮从潜望镜里向外观察一会后迅速向新来的战士大声发布命令。
“你们在东线阵地已经作战多天了,应该知道鬼子的战术。估计敌人还会采取老战术,坦克在最前面打头阵,步兵战车居后三四百米,最前面是敌人的步兵。敌人的攻击机和武装直升机殿后。
自动榴弹发射器射手注意和反坦克导弹手协调,一个压制敌人步兵,一个攻击敌人坦克尾部。
反坦克手攻击时出手要快,免得被步兵战车和飞机发现攻击。
只要击中敌人一辆坦克,敌人就会陷入混乱。敌人正面的协同部队是由多国雇佣军组成,表面上人多士众,实际上缺乏协调默契,战斗力不会太强。特别是由东南亚国家士兵组成的地面步兵分队,他们缺乏与现代化装甲部队联合作战的经验。
江垒,你注意随时保持与前直的联系,看看有没有其他阵地的变化。”
“是”在我身后一个身背报话机的江垒答道。
在隐约的光线里我看见他旁边一个战士手上拎着一副大概是密位测量仪的东西。
“卫悲回,你对阵地坑道熟悉吗?那好,狙击手就由你带着他们转一转。他们自己会选择活动线路的。”
我答应了一声立刻带着狙击手沿着坑道熟悉地形。
我们驻守的是方圆三公里内防护最好的阵地,地形位置开阔而且坚固结实,易守难攻,一直是敌人重点突破的对象。坑道的后面一段有五十多米长,非常宽敞,可以容纳一辆坦克机动撤退。这里原来是152牵引榴弹炮的地下阵地,经过扩建地下坑道四通八达,现在已经有上下三层坑道可以使用,而且核心部分的坑道还被工程兵反复加固了。我们刚才进入坑道的入口在一栋废弃的老式厂房车间里。厂房非常结实,敌人反复轰炸都没有完全炸塌。
在厂房前面大约一百多米远的地下坑道里是152榴的弹药库,我和老雷在昨天上午找定向地雷的时候曾经逛进去过,里面大概放着两千多发,都没上引信。敌人的航空炸弹和155毫米重炮将那片地方炸开了一个大坑,但弹坑离储藏室还有三米。只要不被敌人的钻地弹直接命中就不会被摧毁,况且敌人火力再富余也没那么多钻地弹一颗颗地试。
老雷昨天晚上曾经试想在阵地坚守不住的时候给炮弹装上触发引信,把上面的敌人坦克炸上天。还好我们的重炮及时进行覆盖射击,否则我们没准早就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在这一片阵地我上已经战斗三天了。刚上阵地的时候我还寸步不离地跟着老雷,在坑道里面转来转去。我们经常一会在阵地最沿从敌人撤退的比经之路上快速放上感应雷,一会从阵地侧翼向敌人步兵和火焰喷射器手扫射,吸引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转向压制,让它们薄弱的侧面、背面装甲暴露在反坦克手和59坦克的直接攻击火力下。
三天下来上下左右坑道我俩不知跑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当最后一名狙击手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后,我匆忙赶回观察哨。
路过中间坑道的时候我看见李玮正指挥几个战士把107毫米火箭炮弹放在坑道里面向敌人一方的掩体出口处。
“摆它们干吗?又没有炮了,总不能摆这吓唬敌人吧?”我有点奇怪地问道。
“呆会你就知道了”一个战士神秘地笑着答道。他边说着手上也没闲着,把坑道里找来的军用蓄电池用电话线接在火箭弹尾部。
没空研究他们的工作,我独自一人回到观察哨,伏在潜望镜上朝敌人阵地看去。
敌人机械化部队的出发阵地距我们大概有五公里远,躲在用工程机械临时挖掘的掩体里。
看来今天晚上这帮孙子已经有所警惕了。
今天晚上的夜色更加晦暗,没有月亮,更看不见星星。
今天白天空气非常闷,外面大概起了风,风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潮腥气。
我伏身的地方红壤散发着浓郁湿润的泥土气息。
“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了。”我自言自语道。
现在已经进入江南的梅雨季节,再过几天雨水会更多。长江也已经进入汛期了。
快下雨吧,也许敌人就不进攻了。
我胡乱地想着。
找到了几具烟雾发生器、两个反坦克感应雷,其中一个已经被我用电话线缠上留了大概七八米长的牵引线头并装在编制袋里了。感应雷上面满是血迹,是中午我从堑壕里一个战士的遗体旁找到的。
从墙角的弹药箱里拿出几个56式步枪的弹夹,我胡乱检查了一下枪械后把弹夹插进身上的弹夹带。手雷就不带了,免得影响机动。
弹药已经不多了,这些都是从牺牲的战友身上收集来的。后面坑道里有老雷他们从打死的鬼子那里收集来得武器弹药,其中还有一门坦克手从履带被炸断后敌人遗弃的战车上拆下来的30毫米机关炮,但我大都不会用。M16的觇孔式瞄准装置不便于快速近距瞄准射击,还不如用自己的东西来得顺手。
背着编制袋,我来到坑道地表出口的转弯处,等待着敌人155毫米火炮压制射击结束后出去布雷。
先到达的一发155毫米榴弹炮弹落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爆炸了,然后更多的榴弹落在阵地的前后左右。
整个大地在呻吟。
虽然我背靠着一米多厚坚固结实的钢筋混凝土墙壁,但仍能感觉到坑道的剧烈震动。墙顶不时有崩落的混凝土碎屑落在我的钢盔迷彩套布上。
如果你曾经在小说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这些场景而没有任何触动,那当真实的场面在你身边发生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战争。炮弹在空气中爆炸引起的声波震动让人浑身震颤,如同几只扳手反复拉扯大脑里的神经一样。
第一次在坑道里经历重炮轰击的时候我几乎快被震疯了。我紧紧地捂着耳朵躲在坑道最下面,那种让人无法忍受但又无处躲避的感觉我将永生难忘。
一阵阵刺鼻的炸药硝烟顺着风飘进掩体,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和混凝土碎块激溅在坑道洞口对面的墙壁上再弹落在我的身边,不一会脚下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新土。
我低着头带上耳塞试图借这个时候休息一下,尽量不去理会敌人的炮击。
“你是当兵的料!”当我一次次准确地将远处的鬼子撩倒,老雷总这么对我喊。
我精确的射击技术是在体校打小口径步枪练出来的。后来因为父母要我考大学,所以放弃了,虽然我的学习成绩依然不好。幸亏当初没有当兵去,否则我将注定要在这场战争中早早死去。
“你的运气这么好,不当兵干什么?”当老雷一次次看见新的战友倒下而近在咫尺的我却安然无恙,他也总是这样对我说。
战争!
想起老雷的话,我摩挲着脸上粗长凌乱的胡子苦笑起来。老雷的年纪并不大,只有23岁,可他已经经历了三个月的战斗,是我们阵地上绝对的老资格步兵。
终于,敌人的炮击停止了。
把枪放在一边,摘下耳塞挂上老雷留下的微光夜视仪,我从编织袋里抱出三十多斤重圆柱状缠着电线的感应雷敏捷地跳出了掩体,猫着腰顺着战壕向前沿敌人坦克可能经过的地方摸去。
那里是一个坎坡,两侧地势平缓,离前沿观察哨大约有200多米的距离,非常适合鬼子坦克进行火力压制。今天上午我和老雷就瞄上这个地点,却一直没有机会在这给鬼子来个惊喜。
小心翼翼地快速爬到这个坎坡的顶部后我把感应雷的保险打开,轻轻地将感应雷用电线缓缓放下坎底。
祝你好运!
我心中默默祈祷着,人却飞快地向壕沟里倒退爬去。
在这里任何一点的行动迟疑可能就会被敌人战场雷达观察到,随即将招致鬼子装甲车上的炮火打击压制或者被鬼子藏匿的狙击手盯上。
运气,可不能保证你刀枪不入。虽然我被战士们称为“大仙”!
至少我不相信它。
天色变得更加黯淡了,浓重晦暗的硝烟吞噬了所有能产生亮光的东西。
太阳早早地遁入地下而不愿对这里多看一眼。
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出发地,我把剩下一个反坦克雷搁在坑道后面拐角墙上的储物洞里拿起枪拎着编织袋向阵地右侧移动。
稠浓的夜空中不时有敌人盲目射击的大口径机关炮曳光弹划过。绕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防子母弹壕,我把编织袋里的烟雾发生器分别布置在几个掩体出口处后钻进地下工事。这里也有一部红外潜望镜,我可以大致观察敌人的行动。而且在这一段坑道里我可以从好几个掩体出口向敌人后面的步兵扫射,籍以吸引敌人装甲车转向。
趴在潜望镜里观察好半天,敌人的战车终于在暗夜中隐约露出了轮廓。
“可能又有十几辆吧。”我暗暗揣测道。
敌人更加接近了。
全线进攻的敌人将散开的战斗队型摆开有数公里宽,逐渐地靠了上来。烟雾弹开始逐个爆炸了,战场能见度迅速下降。本来就一片漆黑的夜晚此时变得更加晦暗阴森,敌人装甲车发射的曳光弹不时在我们阵地上点起憧憧鬼火。
从敌人坦克火炮发射的位置判断鬼子步兵该开始下车作战了。敌人比较小心,一般在离我们前沿阵地还有五六百米远步兵就全体下车以防止被我们的反坦克导弹一窝端。
当我还在耐心地辨别鬼子的装甲目标的当口,从我们阵地中间的掩体里传来了火箭弹发射机急剧喷射推进剂高温燃流的尖啸声,紧接着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了更多火箭弹耀眼的尾焰划出的一排明亮弹道。
密集发射的火箭弹齐齐发出高分贝的呐喊声闪电般窜入敌人的队列之中,猛烈的爆炸将几百米远的一大片土地轰成了火海。
他们怎么把火箭弹打出去的?
当我还在诧异新来的战士们是用什么奇怪的手段将火箭弹发射到鬼子队伍之中的时候敌人已经在慌忙撤退了,坦克胡乱地开着炮,步兵战车也泼雨般将小口径榴弹倾泻在我们阵地上。
这种漫无目标的射击纯粹是浪费弹药。
看来鬼子得花些时间组织下一次进攻了。
我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饼干慢慢地嚼了起来。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敌人的力量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我军已经逐渐恢复了有效的电磁压制和电磁打击力量迫使敌人进入线形作战方式,这使得围城的敌人在指挥协调和远程火力支援上始终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来。
现在鬼子投入一线作战的部队明显缺乏作战经验,可能是由于在前一段时间与我们守备部队的阵地攻坚战中敌人有经验的官兵大量伤亡,还没有及时恢复补充的缘故。否则凭借我们这些预备役部队和平民组成的临时部队来抵抗,还会象一个多月前一样被敌人屠宰,更不用说坚守阵地直到现在了。
鬼子曾经试图从侧翼实施突击将我们与其他阵地切断,但一直被我们从高地上居高临下用反坦克导弹、火箭筒等武器攻击敌人两翼进攻队型;而且鬼子只要被击中一两辆坦克或步兵战车就会陷入混乱,所以每次轰轰烈烈的进攻都会被我们击溃。
鬼子对我们这片阵地恨之入骨,所以这几天对这里也格外关照,手头上能用得上的武器都向这倾泻火力,竭尽全力试图将这里变成无人区。
他们已经突击到了城市的边缘,只要将我们阵地攻克,城市就向他们敞开了。这种诱惑促使敌人这两天夜以继日地向我们猛攻,甚至一反常态地不管部队的严重伤亡和地面协调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