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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食遍天下》作者:翔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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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6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四章 三幕轻喜剧

  第一幕——夏日胖胖茶
  地点:酷暑难耐的顶级写字楼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易怒;舒展——男,瘦,和气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都一样,天气异常的燥热难耐,十二点钟太阳炙烤着整个城市,散发出一种发酵的味道。高档写字楼里白领丽人们,也没了往日的精致神气,蔫耷耷的磨趁着时间。中央空调都被调到了最低的运行能耗,出风口疲软的吹着半冷不热的风。

  容武巨大的办公室也不例外,原本大片的景观幕墙这会儿成了扇烤箱,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热量。容武端坐在大班椅上,感觉汗水顺着额头、后颈窝一直向下淌,裤子已经湿了一片,和皮椅子粘成一片,不一会儿,连眼镜片儿也是一片模糊。容武小心的挪动了下屁股,皮椅子发出一阵古怪的汩汩声,身上的两百来斤肥肉也随着上下乱颤。房间里的大澡盆里搁着大冰块化了大半,也没能带来一丝凉意,容武心里燥热,莫名的发起怒来,将精瓷的茶盅子猛地砸在地上。

  茶杯砸在厚厚的驼色地毯上,发出噗的沉闷声响,咕嘟嘟直滚到了门边。这时厚重的桃木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道缝,一个脑袋探进来瞧了一眼,瞥见仍在打转的茶杯,又缩了回去。

  容武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回来!舒展!你小子给我滚进来!”

  舒展没法子,只得畏畏缩缩推门进来,搓着手规矩站在门边,脸上带着迎奉的讪笑,心道是撞到了枪口上,只有默念一万遍阿米豆腐,祈求多福。

  容武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咧嘴一笑,仿佛肉脸上开了一朵花,柔声道:“你回来了阿?真是辛苦了阿?来来,请坐请坐。”

  他声音麻麻的听着就叫人发虚,舒展知他笑面虎性格,更是站得笔挺,喏喏道:“容总,我……我……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容武猛地一拍桌子,把笔筒里的铅笔剪刀打火机震得满地,咆哮道:“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到山东去?这么大的公司,每个人都忙得屁滚乱流,你倒好,度……度假去了……”他越说越怒,腾地站起身来,一身肥肉上下乱颤,活像座快爆发的火山。

  舒展小心的陪着笑,试图解释解释:“荣总,您老别发火,伤肝脾的。我不是跟您请了假了吗……”

  “呸!你请假?你请了两天假,你自己说,去了几天?”人肉火山终于爆发,猛地抓起桌上厚厚一摞文件,披头盖脸的掼过来,吼道,“你瞧瞧,这么一大堆事情,都他妈的积在这里!公司还转不转啊?太不像话了!太不负责任了!你倒是说,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啊?!”

  舒展极力躲避着漫天飞舞的文件夹,还是被砸得满头满脑,忙道:“您是您是,当然……”

  容武更是出离愤怒了,手指着舒展鼻子,直喘着粗气,竟说不出话来。舒展这才回过神来,改口道:“噢,不不不,我是,我是老板。荣总,您老消消气,这些事情我马上就去办,马上去办!”

  容总这才长出口气,一屁股坐回大班椅,呼呼的喘着粗气,掏出块发黄的手绢儿满脑门子擦汗。舒展乖巧的赶上几步,操起张文件扇风,笑道:“我给您扇扇,这大热的天,您老消消气。您说,要气病了,这公司还能转吗?”

  容总也是莫可奈何,叹道:“我说舒展阿,这么大个公司,正是上快车道跑的工夫,大大小小一千来号人,不管是经理跑堂物流营销,哪个不是忙得团团乱转,铆足了劲儿?你倒好,堂堂一个董事长,整日里不见人影……唉,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舒展加快了手上频率,辩解道:“我也不是偷懒阿,容总,您知道我的,就那么点本事,叫我签字阿决策阿开会什么的,我宁可下厨房洗碗去……”

  “没追求!人没有天生就会管理的,你不会学阿!?” 容总一听,又动了肝火。

  舒展瘪瘪嘴,抱怨道:“我又不追求这个,管理的事情,有你,有程小姐,再不济,还有澡哥嘛,对不……”

  “对个毛!还有你那个狗屁早早,他比你还不如!整天打着公关的旗号胡天胡地,今天sos,明天又是鼎红,后天又折腾到锦绣,我看他满脑子都是精液,离开女人一天也活不了!要不是看在起步阶段,他宣传工作还算到位,老早叫他走人了!”说起澡哥,容总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

  舒展忙道:“澡哥可是我大哥,千万不能炒了他啊!再说了,公司起步,完全靠他把名气炒出来的阿!再说了,我一再要求,不,是请求,不不,应该是哀求下厨房去,你们死活不肯,这又怎么说?”

  容总口气好象软了些,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店靠什么吸引客人?”

  “味道好,价格便宜。”

  “你懂个屁!我们之所以能够成功,靠的是每个店都一个好味道,一样好品质,一样便宜价钱,一样的优质服务!你随随便便下个店去,其它分店怎么做生意?我还怎么管理?感情用事!也好说,你给我十三家分店都找个跟你水平一样的,我立马同意你下去!”容武说得累了,直喘粗气。

  舒展不再执坳,柔声道:“算了算了,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也别找澡哥的麻烦……”

  容总疲软的挥挥手道:“知道了,你这个人,太重感情。商场上的事情,容不得……算了,还好公司也算有点规模,也不怕他折腾……唉。”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笑了,轻声道,“舒展,合作两年多了,也算是成功吧,想起那时候,还真是有点意思,呵呵。”

  “是哦,应该说,我的选择没错,你的选择正确,呵呵。”舒展也意味深长的笑了。

  ********

  第二幕——欢迎光临啃的几!

  地点:2002年的第一场雪……后的肯德基岳王店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识才;舒展——男,瘦,识才

  “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舒展拎着水桶,在门口哈着腰送走了最后一对客人,累得坐倒在地上。还没喘过气来,容经理冷冰冰的声音就在脑袋后面响了起来:“没样子,没有客人就不注意公司形象了?快点起来,后面的垃圾整理一下搬出去!”

  舒展无可奈何的哦了一声,忙爬了起来。容经理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冒出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明后天是你轮休,下个礼拜来,可以擦桌子了。”好容易轮到休息日,舒展真是喜不自禁,啪的一个立正敬礼,然后一溜烟跑进后勤间去了。

  “这小鬼头,哎。”容经理扶了扶眼镜框,摇着头苦笑。小鬼头冒不出众,可是比起那些个眼高手低的大学生来,做事麻利多了,而且难得是勤快用心,什么工作都是一教就会,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改明儿还是让他进厨房学习下。”

  德基虽说是外企,但强度确实很大,加上小时工资并不高,大多人坚持不了多久。不过这小子好像是个例外,整天带着笑,干什么活儿都挺开心。有容经理的刻意照拂,两个来月时间,舒展从清洁工、配餐、物流、收银、炸制全干了个遍,基本上算个熟手了。

  容经理四十来岁,精明干练的人,可惜身材严重走形,挺了个老大肚子,缺了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胖胖的倒有些滑稽。或许便是外形的关系,同资历的都升任了许久,他还是个小小的店经理,不免有些丧气。这天站得累了,趁下午人不太多,走出店门靠在树荫里,透透气。刚摸出烟来准备来上一口,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一哆嗦撒了一地。

  “没活干了阿?跑出来吓唬我!”容经理扭头一看,原来是舒展,搓着手,满脸殷勤,“干吗?偷懒阿?”

  被人一瞪,舒展心里一毛,说话声音也走了调:“没没,没偷懒,没偷懒!容经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说”

  “我……我来这儿上班已经快三个月,这个……这个……你觉得我这人还行吧?”舒展说着说着,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容经理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恍然道:“哦,我知道了,想混个领班什么的吧?我跟你说,年轻的时候,别计较那么多,好好做,自然会上去。别跟我搞这一套,年纪轻轻的……”

  舒展更加不好意思了,挠着头皮分辩道:“不不……您误会我意思了。我是想跟您说两个事情。一呢,我打算辞职不做了;二来呢,我想,我想……”

  容经理诧道:“嗯?不做了?好好的干嘛不做了?”

  “呵呵,我来也是学习一下的。还有个事情,是想跟您商量,我打算开三倍工资,请您……请您帮我,您觉得怎么样?”

  容经理张圆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

  第三幕——歌颂民主的新时代!

  地点:茅家埠醉白楼302包厢

  出场人物:容武——男,胖;舒展——男,瘦;刚洗完澡——男,痞;莹莹,女,美

  新月儿——女,非常民主非常民主!

  想法永远都是美好的,可真正到实干的时候,问题一个一个都冒了出来,光是取名字,开会的几个人就快要打破了脑袋。

  “我还是坚持味轩,雅致!”容武用小毛巾抹着额头,大声说道。

  “雅个毛!快餐店取这种名字,哪个敢进来阿?老子觉得你脑子绝对是有问题!”澡哥脚踩在凳子上,一付痞子样,他最喜欢和容武针锋相对。容武也是个较真的人,自己认定的,决不肯松口。

  “新月记怎么样?”舒展试探问道。

  “不好不好,这个名字推演出来肯定没得赚的!”莹莹是没主意的,却酷爱命数,但凡取出的名字,皆要算上一算,不是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顺,搞得舒展眉头都拧出水来了。

  “你们都不听我的,我取了那么多,好歹看一哈三!”刘云鹏是没文化的,取的名字自然入不得大家法眼,不过他兴头最高,取的名字足足有二十来页。

  这事情搞了老长时间,偏偏弄不出个毛来,好在大股东是压得住场子的主,接了舒展的秘密电话,便匆匆赶了过来。

  来得匆忙,新月儿还是一身白工作服,一进门,先一帽子把澡澡给扇门边上趴着了,叉着腰骂道:“都耍长了索?闹喳麻了,老子一天到晚上班累求得半死,还要管你们这些麻痞事情!?”她雌威深重,竟无一人敢跳。

  新月儿目光巡视了一圈,满意道:“就是,闹啥子嘛,要民主商议三!我先来民主一哈……嗯,小刘你手上那个啥子?我qio一眼……‘富贵楼’,俗!‘好吃来’,啥子批话哦,亏你想的出来?‘又一碗’,哎哟,太挨球了!……‘一百碗’,嗯?这个听上去好像还可以嘛……好像没得啥子气势……一千碗!一千碗这个名字不错,就这样子,你们民主商议一哈,我还要会切看铺子,你们再商量一哈!”说完,扭头就走,扔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家伙。

  “一千碗……”澡哥揉着隐隐发痛的脸蛋,恨恨念叨,“瓜婆娘,苕名字还不是俗气的要死……”话音未落,门外一个易拉罐准确无误的砸在头上,乌黑泡沫喷得满脸都是。

  “民主商议哈,背后再说老子嘛,他娃就是下场!”当时大家就一致表示,民主通过了这个很有“气势”的名字。

  本次会议,确定了公司的民主氛围,但凡有争议的大事情,皆由极其民主的老板娘提议进行民主商议,然后大家非常民主的一致通过。好在老板娘心思不在这里,一年之中也出现不了几次。公司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紧密地团结在以新月儿同志为核心的领导层周围,一起奋发努力,共创“一千碗”餐饮有限公司的美好明天!

  容武忽然回过神来,问道:“名字有了,一千碗,那该下一个问题了,我们的主打产品是什么呢?”

  莹莹慌忙举手道:“开个甜品店嘛,我喜欢!或者冰激淋店也不错!”

  澡哥恶狠狠的凑过来,威胁道:“呸,开这种店,还没卖出去呢,都被你个馋嘴猫吃干净了,保准赔本儿!我说阿,还是演艺餐吧好!弄几个美女跳钢管,生意包好!”

  莹莹慌忙躲到舒展背后,吐着舌头道:“吓谁呢!我才不怕你呢!我不太知道其他菜的,不过粤菜的一席菜单里面最尾一道菜叫单尾,这道菜通常是甜品,我最喜欢了!反正我说了也不算,就当提个建议嘛!”

  舒展笑着止住澡哥,沉吟了片刻道:“这事情,我早就想过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7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五章 中秋夜

  夏日夜里的灵隐路,分外清幽宁静,山风从路旁的松林中穿过,发出沙沙的悦耳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松针幽香,让人心旷神怡。过了灵溪隧道的口子,车子顿时少了下来,蜿蜒的上坡路,远远听见引擎的声音,好一会儿,才能瞧到两束车灯划过夜色,很快又消失在寂静夜里。
  几辆夜游车河的悠闲车子慢悠悠的顺着山道而下不久,老远就能听见由远及近的引擎声音,轻快而分明,爬坡而上,从容不迫却又充满了压迫感。隐隐听见的声音,忽然被放大,一辆黑色两厢小车,猛地从弯道窜出,巨大的青灰色刹车卡钳让车轮发出暗红的光芒,毫不迟疑的转过弯来,刷的加速消失在下一个弯道口。眼睛好的人,勉强能从亮度惊人的氙气大灯中间,瞥见银色的R32字样。

  传说中的性能小钢炮,上坡的速度相当惊人,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三岔路口。车子猛地减速左弯,冲上了路旁一个碎石小道,如果不是四驱,这个弯恐怕这速度真得冲下路沿了。小路非常窄,满是砺石,咯在上面,猛地一跳车头,便在旁边的青石上哐当一蹭。

  “啊呀,妈妈呀,蹭的蹭的!”车门打开,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孩,热裤球鞋,青春逼人,吐着舌头查看爱车伤势。

  “撞了撞了!”副驾驶位子上那人也探出头来,一付苦脸,揉着脑袋抱怨道,“我说莹莹大小姐啊,您就不能开得慢点儿吗?你看,我脑袋又给撞了!鼓那么大一个包!”

  女孩二十出头,束了个时下流行的张含蕴式的发型,分外俏丽。她正蹲在车前,看那道十来公分长的划痕,听人抱怨,小嘴立刻嘟得老高:“死舒展臭舒展!本小姐就是喜欢飚车怎么啦?谁叫你不系安全带来着?不管,你赔!”

  舒展真是哭笑不得,忙道:“阿?还要我赔?这车子买了一个月,修了八次了,还要我赔?超速违章6次,我驾照的12个点,都全奉献给你了,还要我赔?没天理阿!”

  莹莹背过身去,再也不理舒展,竟幽幽抽泣起来,舒展慌了神,忙下车把住莹莹肩膀,柔声道:“好了好了,小眼泪包子,动不动就委屈。这个车子不好,没事跳什么阿,把我们家车神都闪了腰,真不要好!我明天一早就给它弄去4s吃苦头!不哭啦……”

  他好话说了一大筐,莹莹却止不住,肩膀越抖越厉害。舒展一急,忙扳过她身子,却发现莹莹脸上挂着几颗泪珠子,吃吃的闷笑,分明是作弄他来着。

  “好哇,耍我!”舒展假嗔,扬手虚空打了两个巴掌。

  莹莹满配合的啊啊晃了晃脑袋,咯咯笑道:“不管,你答应了,打阿打过了,我毛岁古涅,吃亏死了,你赔定了!哈哈!”

  她笑起来,真是可爱至极,舒展哪里找架得住,摆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行?车子我修,赶紧吃饭去吧,过了八点半,就没菜了。你听听,我肚子早咕咕叫了!”

  小路尽头处是一幢木质民房,挂着“绿茶青年旅社”的铭牌,依着缓坡而建,绿树掩映中,别有野趣。坡下地方局促,只能平了块地,使碎石子铺了,可以停些车子。满偏僻的地方,生意竟然好得出奇,车子横七竖八的塞了个满。调度车位的老头儿梳了个背头,威风凛凛颇似毛主席,见又来了车,抱怨连连,好在R32短小精悍,堪堪在车缝里塞进。

  旅社外头依山就坡,分几层铺了木制的平台,顺着台阶而上,迎面便是个不大的泳池,老高的有落水而下,灯光下小有情调。水池子边上搁了几口硕大的胖肚烤炉,两个大师傅正忙活着,远远就透着脂香。室外平台和桌椅都是质朴原木,用了些老旧的挂灯风扇,连门口的吧台,也是一般儿的老木头,别有意趣。舒展同那个年轻的经理颇熟,弄了张靠外的台子,身旁便是一大片茶田,虽说天气炎热,一到了此处,便觉得身心舒爽起来。

  一个娃娃模样的服务员跑过来胡乱抹了把桌子,板着脸说:“两位,这里都自助的阿,碗阿筷阿那边大木桶里自己拿,点菜到小黑板去看看,烤的东西已经没了,热菜要抓紧,过了八点半……”

  “去去!老朋友了,这里我招呼!”经理把那娃娃脸撸开来,笑道,“舒展,还是老样子?今天给你留了半个鸡半份肉,怎么样?够义气吧?你小子说请我喝酒,什么时候兑现阿?嫂子今天也在,给评评理哦!”

  舒展轻轻在他胸口锤了拳:“去你的,小张你个闷骚货,真叫你喝酒,跑得跟兔子一样!老样子好了,对了,冷菜加个芦荟吧,我们家领导喜欢。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有新东西?我专门来尝尝的。”

  听见舒展同小张说话,莹莹心里欢喜,脸孔都红了,轻轻唾了几口,使劲在舒展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他脸都歪了。

  小张乐得不行,憋着笑说:“领导到底是权威的!我们这段时间新搞了中烤鱼,我送你一条,你给出点主意,还有烤鸡翅膀,下酒不错的,怎么样,来几个?”

  舒展使劲儿搓着胳膊,摇手道:“得了,烤鱼我试试,鸡翅膀就算了,吃不完浪费。老规矩阿,一桶虎牌哦。饿死了,赶紧赶紧!”

  天色已黑,不过没半点云,月光分外明亮,满山的茶树,一垄垄碧油油的,在微风里轻轻摇动枝叶,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莹莹托着腮,静静的看一只飞蛾,扑打着翅膀,努力撞向灯光,撞上去,跌落在地,又奋力飞起,如此十数次,直至力竭。

  “瞧什么呢?”舒展取来了碗筷碟盏,微笑问道。

  “没……没什么。”莹莹宛然一笑,眼眉抬处,却隐隐有些忧虑,“舒展,这几天你扔下事情,荣总他可着急呢。”

  舒展熟练的将碗盏摆开,皱眉道:“是啊,我知道了,今天被他好一顿骂呢。”

  “嗯,你是毛不好类,电话阿打不通,我急也急死了……”莹莹说着说着,忽然撅起嘴巴,“我刚才瞧那飞蛾,认准了个方向,便是撞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心里就担心……你这人,呆头呆脑的,一根筋搭牢,便不会转弯。这次出去,还好找着了人,如果十天八天找不到,三月五月找不到,你会回来吗?别老叫挂念你的人担心……”

  瞧着莹莹眼圈儿一红,舒展就心慌:“我不好,我不好,忘记带充电器了……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找不到,可能真不回来了……”话没说完,瞧莹莹眼眶里泪珠儿就打转了,慌忙把胳膊递过去,“我乱说的乱说的,哪里舍得你啊,来来,来一口消消气。”

  莹莹也不客气,捧过手臂就是狠狠一口,舒展哇哇大叫:“哎哟喂!嘎重的阿!疼,疼死了!”

  莹莹噗嗤一笑,旋即板着脸说:“我检查下牙齿整齐不,你配合一下嘛!谁叫你欺负我来着,不管,还要检查一下!哈哈!”

  好在啤酒端了上来,舒展借机逃过一劫。三十来共分高的精致小木桶,带了个龙头,轻轻一拧就能享受到清凉沁心的生啤了。新鲜冰镇的生啤带着细腻的泡沫,分外爽口,莹莹平日里不爱喝酒,这生啤也喜欢,小菜一个没来,两人已经喝开了了。

  莹莹持杯与舒展碰了下,啜了一口道:“那时候你说要开个面馆,还非得要是个肯德及一样的,我就担心象那只扑火的飞蛾,什么都投进去了,碰得头破血流……唉,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刚开始那些日子,大伙儿可真苦得滴滴嗒的,我和澡哥好几次都想打了退堂鼓,可就是你那犟脾气,死活硬撑了过来。哎,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个人。”

  舒展放下杯子,将莹莹小手轻轻握住,柔声道:“莹莹你知道,我总是听你话的,要是我臭脾气又发了害你担心,你就尽管检查牙齿好了,呵呵。”

  “好啊,马上就检查一下!”莹莹眼珠子一转,狠狠就是一口,立刻逃在一边吃吃发笑,看舒展龇牙咧嘴的傻胚模样。

  绿茶上菜不快,不过,一向整齐,冷热荤素哗啦啦就摆满了桌子。香油金针菇鲜嫩可口,滑爽的口感很讨人喜欢;山椒凤爪很是入味,不过微辣口味舒展觉得太过清爽了,但莹莹特别喜欢嚼骨头,啃起来是津津有味。那一道新加的冰糖芦荟花了相当心思,芦荟肉异常肥厚,应该是相大巨大的芦荟上剥下的,在橙汁为主的调料中浸制为金黄色,冰镇之后,上面散洒小块冰糖,煞是养眼。芦荟滑入口腔之中,带入了一阵的冰凉粘滑,甜美丰腴,让莹莹拍手称好。

  三样小菜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莹莹吃得高兴,见舒展不怎么动筷子,抿嘴笑道:“你这人就是,光点我爱吃的,你倒是也吃点啊,别饿着了。”

  舒展嘿嘿憨笑道:“谁说的,我也爱吃的,不过留着肚子吃烤肉呢……哈哈,来了,喂,小姐,帮我拿点蘸料来啊。”

  这次是个胖胖脸的女孩,轻轻哼了声道:“这里自助的,那边小罐子自己拿吧。”说完又哼着歌跑开去了。

  舒展讨了个没趣,嘿嘿笑道:“忘了忘了,我自己该死。嘿嘿,人就是这样,大酒店吃腻味了,就喜欢来这种特别的地方。看来无论做什么,只要摸准了客人心态,都可以做得很好。”

  绿茶最有特色的,便可说是泳池边那些大胖烤炉烤制的荤食了。原先只有烤鸡烤肉两种,慢慢又增加了烤鸭和烤鲈鱼,每天都相当紧俏,如果不先预定,多半吃不到。舒展最喜烤肉和烤鸡,每到必点。两个人吃不了许多,每样半份便刚好。

  一大盘子里,外红内白的烤肉同金黄的烤鸡粗粗堆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诱人脂香。烤肉选料说不上十分讲究,不过三肥七瘦,手法火候得当,烤出的肉肉质润滑,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蘸蘸佐料搁进嘴里一嚼,鲜嫩适口,滋味迸发出来,配上冰爽的生啤,真是绝顶享受。烤鸡略逊一些,不过也算出色,烤制时好象并没有特别的作料和香料,不过,烤出来鸡肉鸡皮都有相当弹性的,金灿灿的鸡皮、细小的骨头和乳白的肉色,鲜香浓郁,细细咀嚼下,便能品出那藏于其中的鲜嫩可口美味。

  舒展左手持筷,右手端杯,不一会儿便扫荡了半壁江山,瞧见莹莹托着下巴瞧着他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慌忙给莹莹万里挟上一块,说:“这里烤肉配散啤是绝配,你看这茶田边上,山野之中,还有什么比这美味更衬风景……”

  “算了吧,每次就这几句,没新意没新意,换一个。”莹莹笑着摇头道。

  舒展无奈,挠头半天,忽然瞧见半空明月,忙道:“有了有了,新的来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个这个……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美女,明月当空,中秋佳节,干一杯如何?”

  莹莹扇着鼻子笑道:“酸死了酸死了!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了阿?受不了你,算了,看在你叫本姑娘美女的份上,嘿嘿。”她竟真的举杯同舒展一碰,将一大杯啤酒饮尽,脸孔顿时红了,柔声道,“中秋月下,与君同饮……希望,希望年年都能如此……”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细不可闻。

  舒展心情好极,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将莹莹手紧紧握住,两人相视对望,说不出的甜蜜温情。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舒展正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忽然间一把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中秋之夜,分外寂寞,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也能碰见故人,哈哈,舒展,你可知我心中寂寞?”

  舒展扭头看去,身后角落里一桌,藏于树影之下,一人长发披肩,对月独饮,夜月里瞧不清面目,只觉得说不出的落寞阑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8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六章 破而后立

  树下那桌位置颇好,头顶上华盖茵茵,仿佛一柄大伞。紧靠着茶田,在第三层平台之上,能瞧见整个场子。说话那人缩在树影里,只隐隐见个长发男子剪影,瞧不清楚。见舒展发愣,长发男子举杯扬声道:“好些年不见,今天居然在这儿碰上了,怎么说也得干上一杯。”说罢,举起手中酒盅,一饮而尽,缓缓站起身来。
  舒展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把冷腻腻的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那人三十来岁模样,一头长发披肩,半灰半白的,瞧着便怪异。身上Trussardi的烟灰色西便装,将原本颀长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出众。

  莹莹轻轻摇动舒展胳膊,在他耳边笑道:“你个朋友样子满满好的,比你个老实头强么姥姥,哈哈。”

  舒展没理会莹莹的调侃,只是凝神瞧着那人慢慢走出树影。眼见那人脸孔露出与灯光之下,那张苍白的面庞依旧是那样的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和极的薄嘴唇,不过却多了付黑框眼镜,原先那种说不出的妖异气质淡了许多。

  “风……风焚林!”舒展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此人出现之处,少不了又有什么怪异之事,心里立时警觉起来。

  风焚林用手推了推眼镜,冷笑道:“认得就好,陈年旧事,还以为你老早忘了。”

  多年历练,舒展也不再是原先那个懵懂小子,略一失神,便回复微笑,举杯往空虚敬了一下,仰脖咕嘟嘟干了剩下的半杯啤酒,对风焚林笑道:“怎么会,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只不过你带了副眼镜儿,一下子没瞧出来罢了。”

  “哦,这个啊。”风焚林摘下眼镜,在框里捅了捅,竟是个西贝货,“时尚嘛,看超级女生啊、黑楠阿都带这个,我也赶个时髦,戴上显得年轻点儿,叫你笑话了,呵呵。”说罢,顺手就将眼镜扔进了身后茶田,也不待舒展表示,端着杯子就坐到舒展桌旁。

  “这位是……”风焚林对着莹莹一欠身,问道。

  舒展还没回话,莹莹已经大方的伸出手去,同风焚林友好一握道:“我姓程,叫我莹莹好了,舒展……舒展女朋友。”说完自己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舒展忙一把拉开莹莹的手,假作热情的握住风焚林拼命的摇,问道:“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

  风焚林使了好大劲儿,才将手抽了回来,冷冷道:“没办法,厨师嘛,也就靠手艺吃饭。这里老板请我免费吃住,我帮他们改善一下烤鱼烤肉的味道,仅此而已。”

  舒展恍然道:“怪不得,这家店烤肉味道那么好……”话没说完,忽然间想到风焚林手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气一拥而上,险险反胃出来。

  风焚林瞧见他涨红面孔,知道舒展想些什么,冷笑道:“别担心,我有一年多没用过暗黑食谱了,你吃的东西都是寻常玩艺儿,犯不着那么大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舒展忙喝了一大口啤酒压胃,这才缓过气来,忙追问道,“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食谱,竟然不用了?不像你的性格嘛。”

  “不像我的性格?难道你很了解我吗?” 风焚林目光突地一盛,逼得舒展抬不起眼来,这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自从当年离奇败给你之后,几年来,我都无法平心静气,只是发狂一般,整日研习暗黑食谱,将自己厨艺往极致里推,人也疯疯癫癫的。说实话,那几年我手艺可算得上是用奇用险之巅峰,偏偏难以平心静气,做的菜,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他说到这里,脸色一黯,咂了口酒。

  “你手艺我一向佩服,不过风哥说过,你厨艺之道走得是无所不用其极,少了点平衡,容易行得偏了。”本不欲告诉风焚林,可舒展心性实诚,便插了一句,话一说完,便觉着后悔了。

  “无所不用其极……平衡……平衡?”风焚林反复咀嚼了几遍,忽然动容道,“说这话的人,很厉害阿!……不错,我是走得太偏了些,不过,我本是执拗无比的人,从不相信自己会错,呵呵,想当年,可真是辛苦的要死阿,干什么都忘死里整。原来,是没明白平衡的缘故阿。”

  风焚林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唏嘘道:“道理确实简单,无所不用其极,前面自然走得极快,可用极的东西,平衡不容易掌握;一起初便以平和入手,进步想来不快,不过到了精深处,却好像通坦大道,越走越宽了。这道理没人跟我说,也是连续败给一个人三十五次,才慢慢想明白的。”

  舒展是知晓风焚林手段的,惊讶无比:“三十五次??!!谁,谁能有如此水准阿?不可能吧?”

  风焚林耸耸肩道:“一个女人,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哈哈。起初我也不以为然,那时我心情狂躁,做菜更是极致非常,自诩当是天下无敌,想不到却不如一个没名号的女人,真是丢脸之极。”

  “起初十八次,我一次比一次用力,费尽心机收集到食谱上那些意想不到的食材,用的全是难以想象的手段烹调,偏偏味道老是不如那女的家常手艺……说起来真是汗颜。不过,败得多了,我也就慢慢静下气来。心里一静,大概也悟出了些什么,对了,说起来可能就是你那个风哥所说的,平衡。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不过手上渐渐有些感觉,慢慢觉得自己的境界忽然跃升了一大段,我本以为自己厨艺乃是巅峰了,想不到拨开云雾,不过爬到山腰而已。”

  “每次来,那女人也不多说话,胜了就走。不过隔不多久,又会寻我比试一次。如此这般,直到第三十六次,我才险险以一道当归盐锔鸡胜了一线。”

  舒展听得惊叹不已,感慨道:“以你的厨艺,能够赢你三十五次,我生平仅见的,除了我师傅和zizie大师,再无他人了。”

  风焚林点头道:“不错,现在回想起来,早年自己觉得羊一大师等人,都是泛泛之辈,确实是自大无知。那天我胜了,心里满是欣喜,只道这些日子的屈辱,当一洗而尽。可那女人却没有半点丧气神色,待我胜了,扭头便走,只留话说是与慕容家世交,拜那个慕容……慕容十九……所托,解我心结。我后来猜想,这女人如果不是迷迭香,便应该是珍珠园子,这一局败给我,恐怕也是未尽全力。”

  莹莹曾听舒展说过慕容十九故事,感慨道:“哎,这位慕容十九,对你真是情深意重,怎么你不去寻她回来?”

  风焚林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冷冷一哼道:“我负她良多,此事不说也罢。”

  莹莹气得直跺脚,怒道:“你们这些男人,真当是面子比天还大,根本不懂得女人心思!”风焚林仿佛没听见,毫不为之所动。

  舒展知迷迭香性格,决不可能去帮风焚林,心知应是珍珠园子无疑,却不说破,咳嗽一声打断莹莹道:“个人有个人想法,风兄自有打算,莹莹你也不要怪他。不过风兄,还是要恭喜你啊,正所谓破而后立,能够将这一条险峰之路走通,你真可算是天纵奇才,相信往日造就更加难以限量。这次来杭州,能不能让我做个东道,招待几天?”

  风焚林缓缓摇头,说道:“不劳你招待,你看我这不是自有谋生手段吗,呵呵。自从我胜了之后,那女人便再也不出现,希望有一日还能重逢,我当行弟子礼。”舒展心里暗暗发笑,那你这木头,岂不是要叫小五师姐来着了?

  风焚林声音忽然一滞,好像有些感触:“这三十六场交锋,我获益之大,直到三五年后,才能完全明了。自从取胜之后,接下来几年,我一直尝试着慢慢改变自己风格,潜居于一家鸡毛小店作厨师,每日安心炒炒青菜,烧点豆腐,日子倒也悠闲。我厨艺一道,已经走得很深,立时要变,相当之难,不过总算还是给我走了出来。我终日围转于厨房的三尺之地,想不到居然能养气怡神,自觉厨艺也是精深了很多,一年多前,瞧着那本暗黑食谱也没什么用处,就到古玩市场卖了去,换了几个钱来。”

  他说得轻巧,舒展却悚然动容,对眼前这人刮目相看,尊敬道:“风先生,说真的,舒展佩服,可以推想,你厨艺纵然未臻大师,去之也不远了!”

  风焚林呵呵笑道:“或许吧,这些年来清苦,想不到自己毕生的目标却能实现,我心情之好,实在难以抑制。”他说到这里,手在胸口轻轻按了按,仿佛有极重要的东西,“不过,在我实现梦想之前,我还有个心结未解。”

  舒展茫然道:“什么心结?”

  风焚林探身过来,冷冷道:“就是你!”一时间,那藐视众生的冷峻气质散发开来,压迫得人难以呼吸。

  舒展大张了嘴巴,讶道:“我……我?跟我啥关系?”

  风焚林正色道:“虽说上次败于你手实属蹊跷,不过败就是败了,我这人向来不讲原因,今日,我希望能够再与你比试一次,以解心中郁结!虽说我自己觉得,水准胜过你一大块,不过,终究还要比过才能算数!”

  他话说得无理,舒展虽心知不错,但相当不忿,怒道:“强便强了,还比什么?不比不比,老子拒绝!”

  风焚林想不到他居然一口回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把个拳头捏得发白,身子也微微发抖。

  舒展轻轻一拍桌子,继续胡赖:“我现在手上有钱,事业有成,老婆漂亮,干嘛一定要跟你比个高低阿?你说,是哪门子道理?”

  听他这么说,莹莹娇羞的啐道:“切,谁是你老婆阿,我们结婚了吗?”不过一脸幸福样,看来心里是满意的。

  风焚林胸口起伏,忽然拧着脸一咬牙,从胸口掏出个精美的黑色信封,用力拍在桌子上,狠狠道:“你是不是男人啊?有种就跟我来一句赌赛,我如果输了,这个我就……”他说到此处,忽然犹豫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手下信封,嘴唇哆嗦了半天,忽然一发狠,“若是输了,这个就给你!”

  舒展见他神情,知道那信封对于风焚林必然是关系重大,想也不想便温言道:“有事好商量,好商量,那东西一定是你的宝贝,赶快收好!不然人家以为我舒展是什么贪婪之人,需得做赌赛呢!我诚心告诉你,这阵子我碰上了修为上的瓶颈,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点进步,就算是你当年的本事,我也不敢妄说一定能胜,何况现在?”

  风焚林性子最是偏激,虽说这几年养气移体,平和了很多,却依旧野火般难以控制,“我说出的话,就是定在墙上的钉,怎么反悔?!三天之后,题目任你来选!若是输了,你武林门那家一千碗,就换我做东家,免得你随意应付了账;你若胜了……”说到这里,风焚林眼睛里忽然露出几分犹豫,余光丝毫不离那信封,艰难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若……你若真是胜了,这邀请函,我便做主……做主让你去就是了!”。

  舒展也不是懦弱之人,被他激起好胜之心,腾得站了起来,说:“怕你不成!?你手机号码留给我,三天后不见不散!”说完用力同风焚林击掌三次,拉上莹莹,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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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9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七章 约战黄篾楼

  “这地方着实不错啊,山明水秀的,西湖的秀美宁静味道一分不少,偏偏没什么游客,我很喜欢。”风焚林探身下车,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对舒展说。
  舒展笑笑道:“真是觉得不习惯,你这人什么时候也有欣赏风景的雅好了?”风焚林微微一笑,却不理他,背着手往竹林小径里去了。

  “喂,急什么啊,帮我看看倒车……哎!哎!”舒展虽说驾照考出好长时间了,不过水平很臭,也就马马虎虎对付自动档的车子,碰上莹莹这部小钢炮,冲得要命,真是开得满头大汗。前蹭后碰,好不容易斜斜挺进那个老大车位,可旁边两个位子人家也没得停了,全给他一头一尾撑了去。

  舒展下车看了看车位,丧气地摇摇头,也顺着竹林小径进去,却见风焚林站在水边,随手摘了朵不知名的小白花,搁在鼻端轻嗅。

  听见舒展声音,不扭头便问道:“浴鹄湾,名字挺有意思,有什么意头吗?”

  舒展挠挠头,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谁写过诗的……我想想,应该是‘春水初生浴鹄湾,篾楼高枕对青山。鸟声……鸟声啼足忽飞去,门掩绿阴清昼闲。’,可能有什么文人曾在这里住过吧。这儿旁边就是杨公堤,游客很多,偏偏隔着这片水,就少了很多人。其实我更喜欢三台山这儿,幽深、静谧、野趣横生,往日经常晚上开车来这里兜风。”

  风焚林冷笑哧道:“你开车兜风?开得跟蜗牛爬一样,骗谁啊?”

  舒展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忙岔开话题说:“我一个朋友在这边经营一家餐馆,地方极好,我选来做比较之处,你看好不好?”

  “噢?这里倒真是不错,难道是那边街边的农家乐?”风焚林倒是挺感兴趣,背着手向舒展望去,一时间,那种一往无前的气质有发散出来,令人感觉十分不适。

  舒展压下心头情绪,深吸了口气,往前一步,手指往南面指去,随口道:“那边一丛小楼,隐于山前水畔树里,也是那首诗里典故:篾楼高枕对青山。传说元代著名文学家张雨构水轩于此,名曰黄篾。后来西湖西进时候,又新起了这座水轩,坐落于浴鹄湾湖面之上,以廊桥勾连,前后青山绿水,风景相当秀美。我一个朋友不晓得使了什么手段,把这个地方盘了下来,开了家饭庄,就叫黄篾楼,生意很好。今天我跟他说,借地方用用。”舒展借着说话功夫,将自己情绪融于山水胜景中,慢慢平复下来,那种如山般沉稳的气象,令风焚林也不禁暗暗称赞。

  这地方舒展很熟捻,七弯八绕的,便从后门进了黄篾楼。远远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男人,正坐在阑干前喝茶,一身黑色西服,将本就清瘦的身子勾勒得更加飘逸,白色的纯棉衬衫不系领带,撒开了两颗扣子,更显得不羁。舒展快步上前,用力在他肩膀一拍,招呼道:“沉舟!你好悠闲,不做生意啦!?”

  那人被他一吓,杯子险些跌落,一扭头见是舒展,才露出个极阳光的笑容,骂道:“死小子,没大没小的!我是老板又不是伙计,用得着那么忙活吗?你啊你,好几个月不见了,也不来陪我喝几杯!今天要求我借地方了,就巴巴冲过来,不够意思。”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舒展肩膀,朝风焚林伸手道,“你好,我姓李,你是舒展朋友吧?欢迎欢迎。”

  风焚林皱了皱眉,却未伸出手去,只是报以一笑道:“我不是他朋友,我也没有朋友。”

  李沉舟脾气极好,一点不恼,手指阑干前小桌对风焚林说:“不管是不是朋友,来了我的地方,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的。请坐,喝杯茶。”

  他的洒脱风范,风焚林也颇倾心,便不再倨傲,坐了下来。舒展一瞧那桌上整套茶具,便皱眉对李沉舟说:“老大,你又玩这个什么功夫茶,真浪费时间。听说你搞了一批上好的宁波白茶,喝那个多方便啊。”

  李沉舟却不理他,摆开茶海,换了一支三人紫砂壶,暖壶入茶,说道:“你这人,还欠修为。功夫茶之所以得名,一指技艺,二指时间,三指感觉。种茶制茶得下功夫,泡茶冲茶要好功夫,品茶饮茶得有闲工夫。这茶闻起来香,喝下去苦,回过头甘。苦尽甘来,涩后回爽,最是曲径通幽,豁然开朗。品茶的最高乐趣,必须是座中有三二知己,心中无多少俗念,方可有‘芳香溢齿颊,甘泽润喉吻,神明凌霄汉,思想驰古今’的境界。今日难得好天气,这里面朝西湖,你我三人也都不是俗人,当然不可错过此等清闲享受。”

  舒展听得神往,撅嘴道:“神明凌霄汉,思想驰古今……有意思……沉舟,你以前怎么不说这些道理给我?看来这茶,还真需要静心细品的。”

  李沉舟哈哈大笑道:“哈哈,我不是说过许多喝酒的道理吗?贪心的小子,如此不知足!”

  风焚林也是静心沉思,片刻才低声道:“李先生看来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我这人除了饮食一道,其他是半点不通,今日倒长了见识。”说罢他捏起一支薄薄的白玉瓷闻香杯,问道,“这大小两只杯子,都是喝茶的么?为什么用紫砂壶,却不用紫砂杯呢?”

  “我年长几岁,随便说说你别介意。饮食之道,茶酒乃臣辅,你若一点不知,他日成就可说有限。”李沉舟摇了摇头,点到即止,“这长杯是闻香用的,把茶水煮入此杯,再倒入饮杯,专用闻香之用。用的这种白瓷薄胎杯,质薄如纸,色洁如玉。所谓‘不薄不能起香,不洁不能衬色’,功夫茶越烫越易出香,其中的极品, 汤色很浅, 只有洁白如玉的杯子才能欣赏其高雅的汤色,所以不用紫砂杯了。来来,尝一尝这茶,我前段时间去台湾带回来的曦晨咏露,风味很特别。”

  三人饮茶谈天,听李沉舟讲些宝岛的风光人文,仿佛时间停滞于这山水之中。他这家黄篾楼,地方很大,却只有七张台子,分置于不同厅堂,每一处皆能凭窗观湖,意境极好,听李沉舟说,生意好得出奇,如果不提前各十天半个月的预定,很难有位子。

  一壶茶喝了八九轮,慢慢的茶香淡出鼻端,李沉舟才收拾起茶具,正色对二人道:“听舒展说,你二人要在我这里比较一下厨艺,却不知道如何个比法呢?”

  风焚林冷冷一笑,目光锁住舒展缓缓说道:“我已说过,题目请你来定,我自当奉陪。”

  舒展坚定的摇摇头道:“虽说我水平可能不如你,不过这些年,也不是净在打混过日子的。我不占这个便宜,还是请李大哥定个题目,这样才公平。”两人互不相让,气氛一时间颇为紧张。

  李沉舟略一沉思,拿起两个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笑道:“这题目确实难出,我倒有个好主意,这里刚好是中餐时间,如果两位不反对,就以恩……”他低头看看了表,继续说道,“就以2点钟的那一份点单为准。客人要吃什么,你们二人就做什么。评判也省却了,点单那位客人,觉得那一位的手艺好,那就算他胜了,二位看怎么样?”

  风焚林想了想,沉声道:“如此极好,我没问题。”舒展自然也是没有话说,点头同意。李沉舟见二人都认可自己提议,便招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时间不多,舒展便脱了外衣走进厨房,细细洗净了手,在胳膊肘扎上块白毛巾,摸一摸刀铲盆碗,试一试炉灶火温,又仔细巡视了一遍各种食材,准备工作相当仔细;风焚林却没急着行动,仍旧背着手立于窗前,静静看着风景,胸有成竹模样。李沉舟左右看了看,暗暗摇了摇头,心知舒展仍逊一筹,只看这信心风范,便差了一截。

  一晃功夫,约定时间便已过了,却迟迟不见有单子递进厨房。舒展这时却好像沉静下来,并不着急,只是靠着冰箱出神,李沉舟这才放松心情,小子,调节倒快。

  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有个服务员匆匆跑进来,手里却没有拿点菜的电子薄,神色颇尴尬。李沉舟伸手拦住他,沉声问道:“客人点了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服务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吾道:“今天几桌客人都是包的定餐,单点的没有俄。不过……不过,那边有为客人点了个东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递进来……”

  李沉舟笑骂道:“客人点了你就说,嘟嘟囔囔的,找打阿?”

  “那桌客人里有家子山西来的,说杭帮菜太过寡淡,这么几天,嘴巴里都淡出……淡出那个来了,他们想吃点面食,而且点名要山西的面条……我想这个要求奇怪得很,也不知道该答应不?”

  “面条……这个……”李沉舟也有些犹豫,转头询问二人,“这个单子也太蹊跷了些,要不然换下一个怎么样?”

  风焚林本就是劫掠如风的性子,虽说这几年养性功夫,这会儿也是不耐烦了,皱眉道:“等来等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山西面食乃天下一绝,做厨师的多少该有点涉猎,也不算太偏。我不反对就此题目一决,舒展,你意见呢?”

  舒展微笑道:“我本就无所谓,尽力而为吧。不过风兄应当知道,我这些年来经营面店,还是有些心得的,是不是……”

  风焚林掳起袖口一扬手道:“毋须多说,就这样好了!”

  见二人心意已决,李沉舟只得低声吩咐服务员说:“你去告诉客人,今天有二位师傅都愿意试试山西面点,这份主食算餐厅招待,只希望吃过之后,请他帮忙评断一下,孰优孰劣。”

  舒展风焚林二人也不多说,对视一眼,便各自动手。李沉舟看两人合面揉面,手法都相当纯熟,舒展沉稳风焚林飘逸,面粉有灵性一般,在二人手腕间上下翻飞,慢慢成型。风焚林揉面时指掌间变换多端,让人目不暇接,那种节奏美感,内行人一看便知,功力相当深厚。他手上动作极快,不多时便已经将面揉好,置于一旁略醒,便着手调制浇头和汤卤,那边舒展还是不紧不慢的搓搓弄弄,好像一点不着急。

  大师调理,节奏分明,李沉舟心下着实佩服,问道:“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不知道风先生打算做什么样的面条?”

  一转眼,风焚林已经托起面团,站在开水锅前,沉声道:“我对于面食研究不多,不过早年也曾去山西,品尝过一些。山西人基本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拿手面食,什么剔尖、拉面、抻面、揪片、拨鱼、猫耳朵、银丝面、一窝酥等等,都相当不错,当然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刀削面!”说罢,操起一柄薄薄菜刀,扬声道,“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今天虽然没有就手的弯刀,不过这把也将就了。”

  他嘴里吟唱,手下翻飞如电,一根根面条直飞入锅中,在水间翻腾。真是刀不离面,面不离刀,刀工技法之高超,让人目眩,一时间,厨房里所有师傅都聚拢过来,一片赞叹之声。风焚林选的是土鸡鲜汤,配以木耳、金针、香菇、蒜薹段合制,面刚一煮至断生,就起入海碗之中,上撒芫荽,再浇鸡汤调和,最后以番茄蛋浇头压住。须臾面成,色泽艳丽,汤、面相得益彰,其味远扬,闻者皆馋相毕露。

  风焚林看了眼海碗,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自语道:“长久不摸,好像有些生疏了。”

  李沉舟拍手赞道:“如此手艺,便不用尝,已是艺术了,风先生太过谦了。”他回头看看舒展,依旧不紧不慢的摆弄着,心里十分担忧,却不知以何等巧思,才能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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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0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八章 面条我拿手

  风焚林擦了擦手,吩咐身旁师傅将面条分装了,另外配了两碟山西老醋和油泼辣子,也不去看舒展,便招呼人送了进去。李沉舟好奇结果,便跟了进去。点名要吃面的那位,块头很大,滚圆的肚皮全靠背带裤吊着,手里正端着一个四两大小湖蟹犯愁,不知如何下手。面还没端到面前,那股子熟悉的陈醋味道,就已经让他喜形于色了。
  胖老板高兴地一弹裤带,在身上肥肉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喊道:“味道正!味道正!赶紧给俺来一碗!”瞧身边各人都笑着瞧他,忙不好意思辩道:“叫各位笑话咧,俺这一趟出门长了,心坎里老惦记着俺们山西的面条,这几天不吃,烧心啊!你们客气请俺吃这个螃蟹,可真吃不来,找不着下嘴的地方啊,哈哈,快快,给俺上一碗面!上面!”

  他身边胖胖女人大概是夫人,用棒槌般手指头在男人额头一戳,啐道:“没出息的!满桌子鱼翅燕窝大闸蟹,非要嚷嚷吃啥面条,丢人不丢!”

  儿子也是个胖血统,满脸肥油的胖墩儿,敲着筷子附和老爹:“我也要吃面!面好吃!螃蟹没肉,有啥吃头!”一时间其他客人再忍不住,吃吃偷笑起来。

  “女人家懂个球,少罗嗦!” 胖老板低低朝女人骂了句,又摸摸儿子脑袋,呵呵笑道,“还是儿子乖,跟你爹一个样,出息!哈哈!”

  正说话间,面已经摆在了面前:一碗刀削面,晶莹透亮,硬硬登登,汤色明艳动人,面条一根根全一般儿粗细大小,细嫩光滑,净白如玉,绞缠沉浮于其中。还未动筷,已叫人食指大动。胖老板大喜过望,拨了半碟陈醋半碟油辣子,希拉呼噜就是一口,一个好字闷在喉咙里,挡不住筷子的拨动,几下子功夫,连汤带水就见了碗底。

  胖老板一脑门子热汗,满意得打了个饱嗝,才翘着大拇指赞道:“好!好!好!”瞅见儿子也一碗见底,忙再抢过一碗,这次却不忍囫囵猛吃,却只是慢慢细品,夹一筷面,吸一口汤,嘴里含混赞道,“这面好!这面好!俺在老家也没吃过这好面!敢情俺们那儿好厨子都跑江南来挣钱了!”

  李沉舟不禁莞尔,笑道:“你爱吃就好,不过倒不是山西厨子,是个新来的师傅。这位老板,还有一碗,让我也尝尝可好?”

  胖老板一脸不情愿,就差拿手拢住碗口了,推脱道:“为啥?你家新请师傅,叫他再给你烧一碗就是了。这一碗……这一碗,俺还要吃的!”

  李沉舟眼珠一转,对胖老板说:“等下还有位师傅的面条等您品评呢,您总得留点肚量吧,对不对?”

  胖老板嘴里还挂着面,想想也是,瞧李沉舟端起碗来,忙摇手叫道:“等等,等等!你确定那个师傅的面条也好吃?这碗你先给我留着!”

  李沉舟却不停下,微微一笑,端起碗道:“我相信,那碗面,一定也让你大声赞好!”胖老板这才放心下来,细细品味刀削面,浑不顾满脸热汗,旁人偷笑。

  李沉舟端面出来搁在桌上,细细看了看。那刀工确实惊人,还不是专用弯刀削制,一根根面条却全是十五公分长短,二三毫米厚薄,刀痕宛然,全然一个模子里筑出来一般。汤色明净甘醇,清香红润,色泽令人欣悦,光瞧,就已经让人惊喜之极。筷子伸上前去卷面送到嘴边,刚一入口,味道倏忽从舌尖传送,如同喝一口甘醇的美酒,有说不出的畅快。面条随着吸气啪啦一下在筷子上打了个转,吸溜便滑了进来,一口咬下,那山西面点独有的香、脆、弹牙、筋道爽滑感觉饱满丰富,在断与不断之间,恰到好处,只一秒,就征服众生。

  李沉舟轻轻啜吸了一口面汤,一种分外奇妙的清香气息,从酸甜适口的调和中隐隐升起,那特调的土鸡高汤里应还有些特别东西,只是一时难以辨别,不禁自言自语道:“ 面好,汤也好,不知道在我高汤里添了些什么……哎。”

  “没什么稀奇玩意儿,我捡了付猪大骨扔进去,看还有大地鱼,也加了一些,同鸡汤清炖,味道会好些。”不知何时,风焚林站到了李沉舟身旁,瞧着墙上字画,冷冷回了一句。

  李沉舟叹气摇了摇头:“如果我作评判,真不知舒展还怎样胜你,这一碗面,实在是……唉。”

  风焚林冷哼一声应道:“当下他自然不可能胜我,我不过求解一个心结罢了。”一时间,狂傲之气横溢。

  李沉舟正扶碗叹息间,舒展端了个托盘进来,一样是四碗面。他手里搭着块白毛巾,端盘子的架势看来颇有几年功底,五个手指头一托,四平八稳的,确实老跑堂出身,嘴里还吆喝着:“哎哟,晚了晚了,叫各位客官久等了!这汤熬熬麻烦,面条也没有刀削得快,大家多包涵着,哈哈!”

  李沉舟见他自信满满样子,笑着从他手里夺下一碗,说道:“懒得跟那胖子解释,先抢一碗再说,呵呵!”

  这一碗面,客人仿佛吃得很安静,只能听闻细细的吸嗦声,并不像刚才吃刀削面一般大呼小叫,赞不绝口。李沉舟瞧了瞧身旁舒展,却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输赢并不能对他影响分毫。

  “小子心态不错,便是输了,我也要赞他几句。”李沉舟心里赞了一句,才将目光移到桌上面碗。舒展的这一碗面,清汤寡水,并无一丝儿油星,只是那纤细如针的面条,打圈盘于汤水之中。面条色泽暗灰,光泽却很好,宛若暖玉,感觉相当温润,缠绵慵倦地伏在汤底,却不糊汤、不粘滞、不自己抱团,自有内在的骨感与倨傲。

  李沉舟轻轻用筷尖探了探,那面虽然瞧着纤细,不过确满有弹性,寻了面条一端,送入口中,只觉得爽滑弹牙,口感只是稍逊于风焚林的刀削面,好像柔弱了些,不过也自有一番风骨。随着面条在舌尖轻轻的跃动,一种温润浓稠的质地与质朴悠长的滋味,仿佛瞬间从悠远深处涌来,从味蕾出蔓延开来,直达身体与心灵深处。

  “很古朴的感觉,这面里滋味,好像不是从汤中来,有意思,挺有意思!”李沉舟禁不住称赞起来,惹得风焚林也回来来看。

  舒展笑着解释道:“这是老方子,确有点古风。我书里看来的,又研习了两三年,不过一千碗十几家店,就我一人做得来,而且满费工夫,所以容总一直不让用在店里,好在今天派了些用场,不算白忙活。”

  “古方?有什么讲头啊?不介意透露一点吧?”;李沉舟大为好奇。

  “也没啥,只不过用焯笋的鲜汁混合在的蛋清液里揉面,揉个几分钟,再将酱醋直接入面调味,一同揉至半成,最后搞一点点鸡阿虾阿,还有鲜笋﹑香蕈﹑芝麻﹑花椒,全部剁成细末一同揉进面里,就好了。这样面本身聚了鲜香美味,不用从汤中夺味,就能自成一格。”舒展搬着指头数来,好像也没什么秘诀,“不过汤就要特别些,既要鲜美滋润,又不能压了面本身风味,还要清爽透亮,所以用的柴鱼虾壳熬出来的汤,一直熬到清明透彻,需要时间长了些。”

  他说得轻松,风焚林却有些动容,忍不住插口问道:“莫非是八珍面?……以调和诸物尽归于面,面具五味而汤独清,如此方是食面非饮汤也。难道真是李渔的八珍面?……这面繁纷复杂,涉及的环节狂多,一不留神,就是诸味不能调和,现在人都不太用了,你能做出这一碗面来,可不简单阿!”

  舒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个确实有些难做,不过万事怕有心。你知道我搞面馆生意,头半年里,山西山东陕西都跑了个遍,跟了十多个面食师傅,偷了不少手艺。这几年来也没摸别的,单就这碗八珍,最起码揉过几万次,今天拿来同你比较,自然是沾了便宜。如果风兄觉得不妥,大可另外起个题目……”

  风焚林脸色阴晴不定,猛地挥手打断舒展,冷言道:“不必!题目既然选定,那是你的运气。就是这样,我自信仍可胜你!”

  李沉舟却是又惊又喜,锤了锤舒展,吸了口面,想讲上几句,却发现这一根面及其绵长,一口气竟然吸之不尽,不得不从中咬断。“这个……这个是一根头的面??!!怎么能擀得如此之细?难道是切出来的?也不像啊,切面没有这么圆润爽滑阿?”

  舒展笑了笑,脑里浮现出文不名身影,不禁悠然叹道:“这面我先搓成指头粗细的段子,然后直接扯成银针粗细下锅的……其实也没啥,只不过练得多了,手指上感觉便有了些,也不算什么本事。比起文老头三十年魂魄练就一碗高汤,我还差得远呢!我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离那将魂魄融入厨艺之中的境界,还差得远了……”

  他摇头唏嘘,风焚林也心有所感:“你若真能将这碗面做出魂来,我自是心服的。不过,我想你我距那一步,都还有段距离。”他走过来瞧了瞧舒展面条筋骨,面色竟有些变,不自觉伸手在胸口处按了一按,“咦?真是一根到底如针如丝,手法还确有独到之处……看来,我,我是小瞧了你,胜负如何,还不可料阿……”

  李沉舟心底暗喜,低头又细细品味舒展的八珍一根面,这面滋味相当独特,看似柔弱,在牙底却又隐隐反出咬劲来,看来和面、揉面以及煮面的技巧,舒展是有相当火候的。面条的滋味以汤汁为臣辅,清爽悠远;而汤汁也融入了面条固有的鲜香甜美。一箸落去,汤汁淋漓的面条,一柔一韧,回味深长。

  李沉舟搁下筷子,正色道:“就我看来,刀工手法、山西刀削面本味还有面的筋道咬头,还是风先生的高出一线;而面条滋味、和谐的口感以及独有的特色,确实舒展的这个要强些。要我的二把刀的水平评断,恐怕二位是打个平手……还是按原先说的规矩,叫客人定个胜负吧。”说罢,领着二人走进了包厢。

  “让俺评啥,俺啥也不懂啊!”胖老板眼睛一瞪,忽地又打了一个饱嗝,桌上几碗面,都见了底,汤水也不剩一滴。

  李沉舟笑着解释道:“也不是要什么专业评断,您就说说,刚才两种面,哪个好吃,就行了?”

  胖老板摸着下巴颏,犹豫道:“这个……这个……也很难说阿!刀削面味道正宗,哦,不对,比正宗的还正宗!好吃的很啊!这个长寿面也好的很,味道以前从来没吃过,不过底子里还是俺们山西面条的骨头,也好吃的很。咋办?非要定个高低不可咧?”

  他目光在两个空碗上逡巡来去,犯愁的用力弹着背带裤的裤带,不知如何决断。风焚林面上阴晴不定,露出了些许难得一见的紧张情绪,舒展倒是好整以暇,好像事不关己,轻松自在。

  “他奶奶的,这个……还是这个……”一根胖指头在两个碗上敲来敲去,实在难以定夺,胖老板也觉得麻烦,猛地一下决心,在刀削面碗上一敲,大声说道,“刀削面,我觉得还是刀削面……”

  他指头敲上碗沿的时候,风焚林长出一口气,紧紧按住胸口的手才放松下来,舒展也扭头对他报以一笑。

  “不对,我觉得还是那个好!”胖老板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出言反对,风焚林面孔一阵抽搐,五官都几乎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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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1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九章 天涯之约

  舒展本不愿占了风焚林便宜,见胖老板把手指头搁在刀削面碗上,心里倒好过了些。只是不知该如何同容总、澡哥他们说这事儿,毕竟,武林店几乎占了集团10%以上的业绩,一下子转了手,还不得被他们骂成人驴了?
  风焚林也是长出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轻松取胜,却想不到,舒展在面点上有颇深的造诣,自己托大,几乎翻了船。这时有了分晓,心里才一块大石落地。

  讲老实话,慕远行今天心情是不错的。虽说带婆娘出来玩没啥自由,不过杭州的生意伙伴招待很是殷勤,心里是极受用的。杭州好些年前来过,没现在漂亮,特别是雷峰塔,打了灯贼好看,上面看看西湖,风光一览无余。就是这几天吃得不舒服,杭州菜淡不拉即的,真是让他不爽。今天来这个什么篾条楼,吃得是888的宫廷鲍翅,还是不对胃口,可最后上的这两碗面……啧啧,刚想到这工夫,慕远行禁不住又猛咽了两口口水。

  面是真好,自己走南闯北好些年,也没有吃过这么筋道有入味的面食,可非要给评个高低,就自己这点水平,哪分得出什么细微变化?慕远行越想越是烦恼,背带裤弹来弹去,浑身肥肉层层翻涌,也拿不定主意。自己作生意一向果决,怎么今天反倒犹豫起来了,当下一咬牙,随便在一口碗上一敲,便了账。

  “不对,我觉得还是那个好!”慕远行一愣,只见对面那个灰发高个儿厨师面孔一阵抽搐,五官都几乎拧了起来,眼睛紧盯着自己胖儿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啊哟,小子不错啊,知道啥叫好吃了?出息了出息了!呵呵!”慕远行最是宝贝儿子,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胖脑袋,以示鼓励,“娃你倒说说看,为啥这碗面好?说出个道道来,下午爹带你去划船!”

  “说好了,不许玩儿赖哦!”胖儿子很是高兴,指着另一只碗振振有词道,“刀削面,俺家楼下王二狗削得也不赖,我看过他头顶上两把刀刷刷刷的,好看!你不在家时候,妈整天跑出去打麻将,老叫我自己去吃王二狗铺子,腻味了,没啥希奇。”

  慕远行婆娘大为尴尬,使劲儿拧了一把胖小子,恶狠狠低骂道:“臭小子,乱说啥涅?找打阿?!”

  胖小子不干了,眼睛一瞪,嚷嚷道:“就许你打麻将,还不许我说阿!”瞧老头子白了妈一眼,才得意的继续道,“那一碗面味道跟刀削面差不多好吃,但是一根我吸阿吸阿都吸不到头,可有意思了!我就喜欢这个!”

  “儿子比老子强啊,说得出道道!”慕远行赞许的翘起大拇指,对李沉舟改口道,“俺儿子说的,这个扯面强,俺听儿子的!”

  风焚林再也按耐不住,双手紧紧扣住椅背,骨节全凸得发白,恶狠狠朝胖儿子喊道:“臭小子,人肉包子吃过没有?!”他本就白发冷峻,一发起狠来,形迹十分骇人。胖小子愣了一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风焚林自觉失态,扭头走出房间去了,身后只听见胖老板拍着桌子骂道:“叫你们老板出来!鸟破餐厅,什么态度阿?……¥#@$%^&*……,哪有这么吓小孩儿的?”

  好在李沉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很快便将众人一一安抚,笑着告辞出来,隔着窗户,瞧见风焚林舒展已走了出去,心知二人有话要说,不便上前打扰。

  黄篾楼外面大小两处水面,落差大约一米多,中间用大石间或垒了,就是道天然的便桥。水从石间静静而下,宛如白练,偶有击打在石上的,便撞成如雪般粉碎,声音悦耳之极。风焚林端立于石上,面朝浴鹄湾沉默不语,湖风猎猎风起,将他一头白发胡乱掀动,也无心梳理。

  舒展站在几步开外,不敢出声,心知此人痴于厨醉于烹,不知又要做出些什么骇人事情来,还是静观为妙。过了好长时间,舒展只觉得双腿间仿佛灌了铅一般,正打算蹲下歇息,风焚林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去,如此三次,面上才不见了那阴冷之色。

  “我想了许久,我的厨艺由极入简,今日较量,如是有精于品评的行家评判,我当胜你一线。”风焚林目光在天空中游移不定,仿佛追逐飞鸟,声音却还是那付冷冰冰的老样子。

  舒展细细一想,便点了点头,也没吭声。风焚林顿了一顿,淡定说道:“不过,输给你我也无话可说。规矩是我自己选的,怪只能怪,我太自信了……小瞧了你小子,又栽一个跟头。”他闭上眼,手探在怀里良久,才取出那封信函,喃喃自语道,“三十年努力,好不容易得了来,却叫我给输了出去,哈哈,笑话,真是笑话!”风焚林突然哈哈狂笑起来,那竭力的声音远远传开,惊起一群野鸭,扑楞着翅膀四散而去。

  风焚林笑声起初充满不忿,渐渐那失望之情渐淡,至后却又透出欣悦味道来,舒展正不解时,忽然黑黝黝一物急速旋转,迎面而来。舒展脑子还没来得及转,那东西已经生生拍在了脸上,眼前一阵金星乱冒。“fXXX你!”舒展急忙把ufo从脸上抓下来,刚想发飙,才发现手里捏着的,竟是风焚林万分珍惜的信函,改口道,“本就是个平常切磋,风兄的东西还请你拿回去,这玩意儿对你来说,是重要东西吧?……对了,下次切记了,舒展虽然脾气好,可这张脸也不是垃圾桶,再有什么不明飞行物,可真翻脸了!”

  “这封信你不要?”风焚林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摇摇头道,“我给你讲讲,这是封什么样的信,我又是怎么得来?到时你便知道,再作决定不迟。”

  “噢,讲故事啊?那我倒有兴趣,说说看。”舒展也不急,在湖畔找了块干净石头坐倒,拿着手上信函啪嗒啪嗒扇风。

  风焚林弯腰捡起块小石片,朝着湖面用力一抛,石片儿轻灵的在水面上跳跃着,飞出老远。瞧着水面上漾起的阵阵波纹,风焚林拍了拍手,脸上露出浅浅笑意。舒展觉得,就这会儿,风湿林还有点人味儿。

  “岁月班驳,白云苍狗,一转眼就三十年了。”风焚林抬头瞧着天边浮云,悠然道,“小时候娘死得早,没得吃,满地爬着捡茎芥、山蒜杆嘴里叼着啃。我爹是生产队的厨子,得了空就搞点米糊糊,填我肚子……我三岁那年,他偷米糊糊时候让人逮着了,说是撬社会主义墙脚、反革命,使我腿这粗大棒子砸,只砸到反革命份子认识错误为止。……不过我看我爹觉悟得太晚,当天夜里没挺过去,吐了一炕血,走了。”他说话时平静淡定,仿佛于己无关。

  “爹走之前,说风家祖上都是厨子,让我以后还是干厨子……我想厨子能吃米糊糊,虽说有挨棒子的危险,总归还是好的,就点头认了。爹又说,他爷爷那会儿,是天下闻名的厨子;他爹那会儿,是全省成最好的厨子;到他这一辈儿,只能混个生产队的厨子,丢祖宗脸了;他儿子这一辈儿,应该出个天下第一的大厨子……我想出名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也点头认了。爹还说,天下第一,不是自己认的,一定要和他爷爷一样,拿到‘天涯’的帖子,同天下最顶尖的厨子一较高下……我想,看他一直吐血,满可怜的,没办法还是点头认了。”风焚林缓缓说着,忽然苦涩笑了笑。

  舒展默然。

  “三岁啥也不懂,反正答应爹,也就都认了。在婶娘家混吃到八九岁,就出门学手艺,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骂,反正总算学到点本事。十八岁那年,回村子开了包子铺,每天请砸我爹的几个造反派叔叔吃瘟猪肉包子,吃了两年,他们全下去陪我爹了。”风焚林阴阴的表情,让舒展一哆嗦,差点儿倒栽进湖里去。“在江湖上混了好些年,我的厨艺渐成,至得了那本食谱,更是一日千里。不过,却一直未听说过什么帖子之事,渐渐心也淡了。可谁曾想,我在鸡毛小店里打混时,它自己却寻了来。……就是你手上那个。”

  “就这个??”舒展晃晃轻飘飘的信封,本不太相信,瞧风焚林镇重神色,方知不假。他低头细细打量:信函不大,款式却十分古朴雅致。用的是澄心堂纸,质地滑如春水,细密如丝,隐隐透出高洁木质清香。信函双折,有一个活页,上面以极其洗练的笔法,勾勒了一幅小巧山水,颇有石涛风骨;题跋两个遒劲小字——“天涯”。舒展凑近瞧了瞧,竟是手绘而非印刷品!单这幅小绘,气韵俱盛,笔墨积微,价值已是不菲。

  小心打开活页,里面寥寥几行字,也是小楷草就,笔法洒脱如意:

  “闻君艺已臻大成,吾受托于人,于来年谷雨之时,共聚天下同好于天涯,愿君同往。

  汝南周北纬。”

  “汝南周北纬?什么东西?”舒展仔细合上信函,歪着脑袋想了想,站起身来,将信函塞进风焚林口袋。

  风焚林讶道:“怎么?还是不相信?还是你对于厨艺的顶峰,并无一点向往?”

  “怎么会。这一看就是好东西……至于厨道之巅,那是每一个学厨之人的梦想,我又怎能例外?”舒展站到风焚林身边,将目光朝水天交界处远远投去,一字一字坚定说道,“这份帖子,是你的。来年谷雨,还有很长时间……我会我自己的手,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风焚林大为惊讶,目光紧锁住舒展,良久才开口道:“你很不错,很不错。值得做我的对手!”说罢,掏出信函搁在舒展脚边,扭头就走。

  舒展大吃一惊:“喂,喂!你不要了阿?当心风吹进湖里去了!喂,别走啊!”

  风焚林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道:“三个月后,我再来找你,拿回我的东西,也看看你是否有能力,取得你要的东西。对了,你若是嫌烦了,把那封信撕了扔掉便是。” 一阵风吹来,那薄纸头便鼓动起来,舒展忙一把抓住。再抬头看时,风焚林早已几步跨过桥,一转眼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舒展大急,跳着脚喊道:“喂!喂!你的东西,你倒是拿回去阿!你还要不要做天下第一了阿?喂!喂!死风湿,烂木头!别走啊你!”

  “第一,不胜了你,这天涯之会,我是不会去的;第二,下次我来,在不会有半点轻视之心,你自己小心;第三,再乱叫我名字,我细细剁了你,做包子给你马子吃……”风焚林声音远远传来,最后一句,已听不真切。

  舒展哭笑不得,慢慢蹲下,瞧着手里信函发呆。这么一发呆,直到太阳从杨公堤的树梢之上缓缓沉下,通红的晚霞将天空渲染得美艳之极。舒展随手抓起个小石片,猛力扔了出去,石片儿在水面上一直蹦了五次,窜得比风焚林刚才那个更远。舒展心里一喜,忽地站起来,狠狠说道:“烂木头!你不也就一普通人嘛,不相信老子就胜不了你!啊,阿……阿~~~~”

  他蹲了几个钟头,猛一站起来,只觉得双腿有如万针攒刺,再也稳不住脚步,一头栽进湖里,溅起冲天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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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2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章 天似穹庐敕勒川

  翻来覆去好几宿没睡好,舒展还是拿不定主意。一边是无上厨艺巅峰的诱惑,一边是三四年心血结晶的成果,无论放弃哪一样,都觉得割舍不下。没办法,舒展还是觉得,跟澡哥商量商量。
  “澡哥,我……我想请你喝一杯去。”舒展拍拍正窝在大班椅后面看小电影的澡哥,说道,“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澡哥一愣,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正人君子也要跟着我去超了?不怕你们家黄脸婆弄死你啊?”

  “别扯了!真的问你点事情!”舒展有些恼怒。

  “好好,说吧,你打算请哪里阿?”澡哥忍俊不禁道。

  “原来绝对浩室我是去过的,那儿人真多,气氛也很不错,要不然我们去那边?”舒展试探着问道。

  “爬开!啥子年代了哦,神六都上天了!你娃憋憋是个弯脚杆!”澡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现在切babyface耍的人都少球得很了,还且啥子浩室,简直太瓜了!……喂,宝贝儿小如阿,是我!澡哥!定个1280的卡座……安?定完了?……不管,今天老子弟兄一起来,无论如何弄一个出来!记到起!倒酒的dj给我弄个巴士点的哈!”说完啪嗒一下用力合上电话。

  “到底去哪里啊?”舒展看澡哥恶狠狠样子,有点心虚。

  “Let’s go!风暴SOS!”澡哥热络的搂住舒展肩膀,说,“现在要泡mm,只有切sos。我给你说,简直不摆了!放心,哥哥给你安排好,保你舒服得板!”

  黄龙路上的SOS ENTERTAINMENT,没到九点,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形形色色的时尚男女,还在不断的涌入这个电音酒吧。迷离的绿色激光四处溢射,将高耸的空间划分开来;巨大的电子屏幕和正面的酒柜,环绕着努力扭动身体的男女们,在迷幻的音乐之中,high到极点。澡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卡座沙发上,左搂又抱,淫笑得脸都歪了;舒展到底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别扭的要死,身边的小姑娘靠过来一点,他就往外逃一点,最后剩了半个屁股挂在沙发边,看得倒酒的dj吃吃偷笑。

  无论是轩尼斯还是黑方,舒展都不太喜欢,皱着眉头苦着脸,音乐震天,却没有半分high的感觉。澡哥是老熟客了,来来往往的美女们十有六七都认识,常有人进来往他大腿上一坐,喝杯酒又走,就这么一直玩到了半夜。等舒展第二十七次要求说个事儿的时候,澡哥终于有了反应,含混道:“对哦,好像你是约我出来谈事情的哦,我还以为是来冲壳子逮猫儿的,搞忘了,搞忘了!”

  舒展有些欲言又止,捏起轩尼斯又喝了一口,喏喏道:“我打算……我打算面馆不做了,出去一段时间……”

  澡哥不以为意,在胖妞脸上香了一口,随口道:”去就去好了,我又不是容胖子,男人嘛,该玩就玩。我没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打算再做这个……面馆老板了,结束了……“

  “嗯?”澡哥稀松的醉眼忽然射出摄人的光芒,一把把身上伏着的大波妹推开,骂道,“滚,老子要清静一点,都滚!”

  “你再说一遍?”澡哥看着陆陆续续出去的姑娘们,提高调门朝舒展喊道。

  “我有点犹豫,最近很长时间了,我的厨艺进步相当缓慢,好像到了一个瓶颈……我在想,可能精力放在这边太多了,应该出去走走,看看。不过这个面馆,投了好多精力,觉得很可惜……”舒展把话都说了出来,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澡哥沉吟了片刻,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想清楚三,你如果真的想要成为第一流、乃至你师傅那样的顶尖高手,就必须放弃很多东西……”

  舒展定了定神,低声道:“嗯,我觉得自己抓住很多东西,又什么都抓不住……你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出去,我想,就这么定了。茅老爷子走的时候,曾经给我过一个单子,说在我难以突破自己的时候,就去寻访一下这些人,会有帮助的。”

  澡哥笑了笑:“老东西虽然流里流气的,老不正经,不过待你还是可以,应该不得骗你三。也好,这边的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容胖弄得好的,不虚。”

  舒展见澡哥首肯,心下更是确定无疑:“你也这么觉得,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想这个礼拜就走,先去广东。”

  “那莹莹呢?你怎么跟她说?”

  “再说吧……我想,她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舒展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矛盾,深深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算求了,喝酒。兄弟么,说锤子,醉了就好。”澡哥苦笑着拧开马爹尼的盖子,满满放了整杯。音乐喧天,绿色的激光点点蔓延,没有人听得见,两个半醉的男人,勾肩搭背说些什么。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陈巴尔虎旗草原,鲜碧如画。天碧蓝如洗,纯白变幻的云朵压得很低,浓重而又恬静。

  一个肤色微黑年轻人,骑了匹矮脚的枣色蒙古马,慢慢悠悠的在草坡里面上下,好像不是牧人家孩子,龇牙咧嘴的,大概已经叫马鞍子磨得够呛。

  一直顺着坡儿跑了老远,终于看见了一大群悠闲吃草的牧马,还有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年轻人一脸兴奋,夹了夹马腹,猛地冲了过去。马快行到蒙古包前,已经是忍耐不住了,忙跳了下来,一瘸一拐的朝蒙古包走去,向门口倒马奶的大婶大声招呼着。

  大约听不懂汉话,大婶对这小伙子笑了笑,伸头进去招呼老伴儿。大叔会几句汉话,年轻人耐着性子慢慢解释,说是找个人。

  “小果子,找人的不要着急,奶茶喝几杯!你大婶的奶皮子,好味道!”老头子一把拉住马缰绳,便不让走。

  “呵呵,大叔,真谢谢你啊!正口渴了呢!”小伙子笑得挺灿烂的,大叔大婶都喜欢。小伙子浓香的奶茶喝了好几杯,才逮着机会朝乐呵呵的大叔问道,“大叔,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布日格德的大叔阿?我都找他好几天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大叔哈哈大笑,摸着胡子说:“小果子,你满幸运的。阿布这几天刚好在我们草甸这里,你看。”说着,大叔牵着小伙子手,撩开蒙古包,指着西北的方向说,“看见远远的那条银线没有?顺着银线一直向西,看见个子最高最魁梧的,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一听大喜,谢了又谢,告辞出来,上马撒开了便往大叔手指的方向跑了下去。马跑不了多久,银线便慢慢放大了出来,原来是盘旋于碧草之中的一条大河。放眼望去,河床如刀砍斧凿,曲曲折折地镌刻在平坦的草原上,铿锵的节奏和跌宕的旋律击破了草原的空旷和静谧,颇为壮观。

  一直沿着河向西,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看见一个骑在马上放牧的大哥,满魁梧的。小伙子高兴极了,忙夹马上前大声问道:“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

  那人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你找阿布的阿?那可找错人了,哈哈!”他扬起马鞭,朝着北面指过去,“阿布往湖边去了,你一直朝那边骑,看见喝酒最猛的汉子,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过了放牧大哥,又朝着北面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马儿都不高兴了,喷着鼻烟抗议,总算见着了个悠闲靠在栏杆上,大口喝酒的蒙古汉子。

  “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小伙子心想这次准错不了,一打滚儿下了马,就朝喝酒的汉子问好。

  “咯~~”喝酒的汉子一脸胡茬子,笑眯眯的说,“错啦错啦!你瞧瞧,阿布那臭小子,哪有我英俊阿?喏,你往北继续走,一直看见树林和芦苇,走到海子边上,阿布这会儿准在那块儿。你听见唱歌唱得最好的、长得有我一半……不不,三分之一英俊的大个儿,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尴尬的笑了笑,告辞了“英俊”的胡子大叔,策马继续向北而行。这次走没有多远,便瞧见了一片湖泊,如蓝宝石一般,镶在草原正中。敞亮清澈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澜荡漾,湖边黄榆妙曼的树冠和映衬着蓝天的湖水相映成趣,芦苇在风里轻慢的沙沙声与湖边悠闲的牛羊之声和谐同奏。间或,水鸟扑簌簌地飞起,不知是不是被淘气的小马驹所惊扰。

  一瞬间,仿佛跨入了梦境一般,小伙子混忘记了来此目的,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美景,一路奔波的酸楚,都不见了踪影。

  看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有一阵悠远清亮的乐声飘起,音调古朴自然,仿佛天籁。小伙子扭头看去,身旁黄榆树下,一个极高大的蒙古汉子敞开了衣襟,正盘腿而坐,用手里一支不知名的草管吹奏着。这汉子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相当魁梧结实,莫约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国字脸孔黑黝黝的,一看就是个蒙古男儿,英气勃勃。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几根粗大的手指在不知道什么草根削制的管身上飞舞,真难以相信,这样细腻的曲子,竟然是这么粗大的手掌中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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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3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一章 布日格德

  悠扬苍凉乐音里,舒展情迷不已。这段时间来,寻访之路走得相当辛苦,北上南下,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国,其中苦乐只有自己知道。他思绪纷乱,那调子却渐渐明快清亮起来,舒展深深吸了口气,张目往极远处望去,只见瑰丽风景如画,顿时胸中烦闷不见影踪。
  过了好一会儿,等最后几个音符慢慢消失在云间,那汉子才站起身来,咔嚓一下折断了草根,睁开眼朝小伙子看过来。他细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却相当锐利。小伙子笑着挠了挠头,犹豫道:“大叔,我……请问……那个……”

  那汉子不耐烦,几步跨了过来,在小伙子肩上重重一拍,哈哈大笑道:“怕什么,我阿布又不吃人,来旅游的?胆子不小阿,一个人跑这么深了。好小子!来来来,陪阿布我喝几杯再说!”

  这人手劲奇大,被他这么一拍,几乎给砸趴下了,小伙子歪着嘴叫道:“轻点轻点!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我不是来旅游的,专门来找你的!我叫舒展,茅轩之……哎哟!哎哟喂!”

  费尽了辛苦,才发现眼前这人正是布日格德,真让人觉得有些不相信。布日格德两只大手往小伙子肋下一叉,一下子就把人给举了起来,大笑道:“是老甲鱼的朋友,那更好了,阿布请你喝酒!”

  说完布日格德便取出银碗,斟满递给舒展,也不说话,自己仰脖就干了。舒展看了看碗里白晃晃的马奶酒,感觉挺温润的,也就不再谦让一口干掉了。

  “哇赛!这……这可酒真他妈的猛阿!布日大叔,有几度阿?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舒展搁下碗,只觉得如火入喉,直烧到心里去了,立刻便有些醺醺。

  “叫什么大叔二叔,罗嗦,人人都叫我阿布,小伙子你也这么叫好了!”布日格德又斟了一碗,也是一口饮尽,抹嘴说道:“用你们汉人的度数来说,大概是70度左右吧。这个奶酒是我婆娘搞的,咱呼伦贝尔从东到西,谁不知道阿布婆娘的奶酒,没话说!对了,茅轩之这老东西还好么?好些年没见他了,不知道死了没有。”

  阿布讲话可真直接,舒展吃吃笑道:“茅老先生我也挺长时间没见他了,不过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活蹦乱跳着呢!”

  阿布又倒了两碗酒,推到舒展面前,骂道:“这个死老甲鱼,上次走的时候,居然把我给喝趴下了!你想想,这草原上谁不知道阿布的酒量,说起来都翘大拇指!居然给老东西喝趴下了,床上迷糊了两天!老子还真佩服了他好几天,能跟阿布喝18碗一点事儿都没有,真不是盖的。”

  “我可不觉得他酒量好,两三杯酒舌头大。我看啊,八成他作弊,以茅老的人品,喝酒绝对没那么老实!”舒展摇摇头,不以为然。

  阿布猛地一拍大腿,赞道:“没错阿!真是没错阿!看来年轻人就是脑子快,好小伙子!来,再喝一个!”说完跟舒展一碰,仰脖又干了,抹着嘴巴说,“狗日的老甲鱼,后来过了好几天,我婆娘才发现,这个老甲鱼,不知道什么手法,酒全部喝到我的羊毛垫子里去了!奸,太奸了!你说是不是啊!?”

  舒展暗想茅轩之那贼忒忒泼酒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把酒也干了。阿布见他喝酒爽快,又能看穿老甲鱼阴谋,大叫痛快,言语里已经将舒展瞧成了自己兄弟。两人正喝得高兴时候,忽然远远有发动机声音传来,将水鸟惊得漫天飞舞。

  过了没多久,一辆满是尘土的路虎卫士Defender嘎的停在不远处,墨绿色的卫士硬朗钢健,样子非常凶悍。阿布大喜,快步跑到车前,赞叹道:“Defender阿!好些年头没有见过这个好车子了!现在都是些巡洋舰、帕杰罗,小日本的车子,哪有这个有味道?!”

  “啊哟,你们蒙古人也懂车子?我还有悍马H2呢,这不算啥!”车窗里探出个头来,笑着问道,“请问这里有位叫布日格德的先生么?”

  阿布摩挲着车门,头也不抬:“悍马算个鸟的越野车,那只不过是有钱人玩玩的,爬个坡就喘死,哪有咱们Defender这么可靠?乖乖,前后硬轴配螺旋弹簧悬挂,2.5TD5发动机,全机械四驱系统……好东西啊好东西!你说阿布要是有一辆,那该多好啊!”

  “阿布?”车上那人摘掉墨镜,忙跳了下来,朝阿布伸出手去,介绍自己道:“布日格德先生,可算找到你了!我是汝南周公子在国内的代言人,鄙人姓龚,天津龚氏子弟。”

  大概对自己的名头很是得意,说这话的时候,龚公子头翘得老高,却没瞧见我们爱车的阿布同志,已经转到了车屁股后面流口水去了。

  舒展细细打量来人,这龚公子三十岁左右,狭长面孔,留了连鬓胡子,看上去颇威风。不过跟大块头的阿布一比,就显得有些娘娘腔了。舒展瞧得出来,他衣着相当考究,时不时流露出来骄人贵气,也不是寻常人模仿得来的。

  阿布不太喜欢这个龚公子,勉勉强强同他拉了个手,却不答话,舒展觉得应该是阿布嫉妒人家有路虎卫士,心里不爽,他这个人脸上藏不住事情,就带了出来。不过三个人坐在一起,一碗酒下肚,小小芥蒂就抛到外蒙古去了。龚公子是天津人,见识颇广博,大概带了几分马三立老爷子的幽默天分,说起话来总让人哈哈大笑。舒展笑倒不要紧,可阿布一放声大笑,几乎震得地都抖了,吓得四下里的牛马乱窜。

  阿布喝得兴发,抹了嘴就站起身来唱歌。那长调牧歌从阿布嘴里唱出来,真是雄浑悠远,粗犷豪放中又满是依依深情,仿佛苍鹰盘旋于草原之上。舒展和龚公子都听不懂他歌词,却不约而同鼓起掌来。待他一曲歌罢,龚公子笑道:“阿布兄,你歌唱得真是不错,我看滕格尔也不过如此。不过这次我来是有个任务的,你看,方便帮个忙吗?”

  阿布不高兴了:“咱们蒙古人,帮忙算什么?跟朋友客气,就是不给朋友面子!说,要帮你什么忙?”

  龚公子大喜,忙道:“听说布日格德的烤羊肉,天下闻名,我想看一下,是不是名副其实哦!”

  听他要考较自己,阿布有些不乐意,皱了皱眉头道:“这个阿?说实话,现在我一向不动手给人烤了,就算老朋友来也是婆娘代劳。你要丈量阿布手艺,就恕不奉陪了。”

  龚公子不动声色,指着身后车子说:“阿布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卖弄,不过那么好的本事,真荒废了是天大的损失。这样好了,这辆车你喜欢,只需让我尝一下你的手艺,它就归你了。”

  阿布大喜,猛地跳起来说:“真的阿?……不过阿布不是占便宜的人,我也不要你车子,只要让我兜几圈就行了!不就是烤羊肉嘛,嘿嘿,绝对没问题!”

  “一言为定!”龚公子大喜,举手妄图同阿布击掌为盟,却一下子就被扇倒在地,真哭笑不得。

  阿布先是绕着车子上看下看,脸上满意之极,接着猛一把把舒展拽上车,发动就开了出去。这车子极高,坐在里面很有安全感,但车内饰异常简朴,塑料中控台和各种手触的塑料件都给人粗糙皮实的感觉。阿布轻轻一发动,车子那澎湃的能量便一涌而出,呼的窜了出去。阿布先是绕着湖边开了好几圈,沟里陇上都尝试了一下,大呼过瘾之后,才驱车直奔远处的林子,叫舒展捡了好些唤作梭梭的柴禾,自己有开出去寻那些高低不平的地形过越野车的瘾头。

  “听说布日格德的烤羊肉是这大草原上最美味的,小子,你赚了。”龚公子对抱柴火回来的舒展笑道。舒展冲他笑了笑,也没回话,满门心思都搁在布日格德身上,脑子里茅轩之的话语却一直在回荡:“布日格德的烤肉技法,当属天下第一。你如果能够亲见他烤肉神技,丛中体味到哪怕一点点,也是大有裨益啊。”

  “天下第一……”舒展看着阿布宽广的后背,禁不住热血沸腾起来,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阿布开过了心仪的车子,心情大好,嘴里一直哼着不知名小曲。他迈开大步走进羊群里,赶了一只膘肥体壮的三岁蒙古绵羊出来。阿布杀羊的法子极其古怪,看得舒展目瞪口呆。只见他突然一脚踹在羊肚子上,把羊整个踢得翻了过来。那羊正挣扎翻滚间,阿布忽然用从腰间拔出一柄极其锋锐的小银刀,在它胸口飞快一剌,刀锋过处,右手便极迅猛的插进了口子里,一下子探进羊腔,一把攥住羊羔儿心脏,猛一发力。那羊轻轻呜了一声,瞬时便死。待那羊抽搐死去,阿布将手拔出,血才涌了出来,可见他手法多么迅猛,人眼几乎难以看清。

  龚公子起初也不甚在意,可见了阿布奇特的攥心法,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抱起双臂细细观看起来。阿布也不用舒展帮手,麻利的把羊在树干上吊起,却不去皮,三五下就开剥,取掉了五脏和下水,然后用开水烫去了毛,细细的洗了干净。

  龚公子赞许的点了点头,对舒展说:“极其正宗的内蒙全羊烤制之法,看来今天这一顿,美味十有八九是跑不了了。布日格德,名不虚传啊。”

  舒展瞧他动作,皱眉道:“我看阿,大叔做的也未必是烤全羊。看他洗剥之法,选取食材应该只是取一部分。恩……我猜可能只是用前、后腿肉吧?”

  “哟?看不出来啊,小兄弟你也是行家?请问怎么个称呼法阿?”龚公子颇为好奇,问了舒展来历,舒展也不隐瞒,一一作答。那龚公子竟然拿出了pda,将他资料全部整了进去,舒展好奇心不重,便也没有多问。

  果不出舒展所料,阿布取肉之处相当讲究。他也并不是有固定的取肉部位,每每动刀之前,都用三指细细压过,才用心慢慢剖切,一刀一刀,皆是全神为之。舒展见他取肉部位不离上脑、里脊、米隆、子盖四处,一时不明白就里,便虚心请教起来。

  阿布也不藏私,乐呵呵道:“小伙子你眼光不错,蒙古绵羊——特别是我养的这一批,上脑、里脊、米隆、子盖这四个地方,肉质最是鲜嫩细致。不过,每一只牲畜,吃的草、跑的地儿、喝的水,都不一样,一个好的烤手,手里的刀不能只跟着经验走,必须用你的手指、刀锋和精神去细细感知,才能确定,究竟需要一刀下去多少长,又是几分深。哈哈,就跟老甲鱼摸女人道理一样,我曾听他吹牛说,只要让他手指一摸,黑白胖瘦美丑就都一一分明了。杀羊取材,也是这个道理。”

  他道理讲得很是粗浅,却是舒展从未想到过的地方,一时间兴奋之极,竟然在身旁龚公子大腿上演练了一下。气得龚公子勃然大怒,飞起香港脚,将这个玻璃直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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