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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食遍天下》作者:翔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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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2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章 吃到破产为止

  “到哪儿去庆祝?”
  “随便……都可以阿。”舒展旁边围着三个兴奋的小女生,不过他心思不在这儿,四下张望,却看不见李沉舟和澡哥的身影。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商量着,舒展有些心不在焉,同偶像不期而遇,却又一下子失去了踪影,心下满是失落感。刚走出大门,后面就有人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问道:“请问……请问你是舒展先生么?有一位瘦瘦的先生嘱咐说把这个条子交给你。”

  舒展有些恍惚,从门童手里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字:“我和老李喝酒去了,打这个电话找我。”下面是一个手机号码和刚洗完澡那招牌的难看签名。舒展这下才放下心来,把纸条小心的叠好,加入到讨论的行列里来:“你们说什么呢?什么??!!要我请客?又不是我得食神,没有天理阿!!!!……哎哟,不要下毒手,我请就我请,好了吧?”

  几个女孩子商量了半天,决定去豪客来吃牛排,舒展心里对于牛排的价钱倒是十分明了,虽然那地方不知道怎样档次,可是名字里好歹有个豪字,这个月的工资看来是不保了。他越想越悲,眼前一幕幕满是旋转的钞票,都长了翅膀转眼飞了不见。

  站在豪客来店门口,舒展漫不经心的翻了翻菜单:菲利牛排、黑胡椒牛排套餐……。这家店的价钱还真是便宜,恐怕四个人吃下来,还不够吃一块上好的牛排。他心下犹豫,到底是节约为本呢还是带莹莹她们去吃一块上好的牛排呢,实在是伤脑筋。

  舒展这边犹豫,却逃不过女孩们眼睛,莹莹拉住他手摇动着柔声道:“我们的大厨师,这菜单有什么好看的嘛,快点进去好了,我都饿了。”莹莹声线甜美,舒展觉得脑袋一嗡,就发了一招昏招,强作豪气的说:“我看这家店的牛排不太好,我们换一家好些的地方,说起牛排,我可是专业人士,想当年……”

  他还没有回忆够,女孩们已经欢呼着围了上来,阿安最急不可耐:“大师大师,你就别当年如何如何了,赶紧走,上好的地方去,我可等不及了。”

  舒展在脑子里细细想了半天,天上人间的澳洲西冷不错,不过是厚片恐怕女孩们不太喜欢;香格里拉和雷蒂森的肉眼都很好,可是价钱委实太烫手还是忍忍算了;如果光是牛排,星光吧的也还好,但是现在据说好像不做餐饮了。伯顿离这里还挺近的,就选伯顿好了。他脑子里转了半天,这才带路去了。

  伯顿西餐在延安路上,地方挺大的,气氛并不如一些小巧的餐馆来得好,不过价钱还合适,不算太贵,舒展来过几次,牛排原料不错做得也还凑合。兰绿色调子颇明快,他们四人选了只靠窗的沙发座头,看起菜单来。

  舒展早年在好些家西餐厅做过牛排,从zizie那里头学来的半调子手艺,也比寻常师傅厉害了许多,说起牛排来,倒也真是头头是道,一副专业人士模样。

  “牛肉好坏相差很大,最好的顶级牛肉有好几种。一种是日本松板霜降牛肉,当然神户的也很好,这种牛据说是吃啤酒做按摩养出来的,肉质细腻,不过适合火锅或是生吃,做牛排就太嫩了;新西兰和澳洲的牛排也是非常好;不过说起牛排,我自己最喜欢另外一种,是美国安格斯牛,最适合做牛排了,这家店就有。”舒展不看菜单,只是拿着水杯忘我的讲着,神情投入。

  莹莹拿菜单在他头上轻轻一拍,笑道:“好了好了,老先生不要掉书袋了,快给我们讲讲,这么多种,到底选哪一种呢?我都看花眼了。”

  舒展脸一红,连忙拿起菜单继续讲解道:“其实选牛排也简单的,看自己喜好。一般来说,100块钱以上的都是很不错的牛排。我自己喜欢小锅子煎的牛排,说实话,温度70以上牛肉就没法吃了,所以那些个铁板牛排闻起来是香,吃到嘴里都没有汁水了,我个人是不推荐的。”

  惠儿听的很入神,推推莹莹,夸张的惊叹道:“My God!看不出来你的bf这么厉害,我太太太崇拜了!”莹莹听人夸奖舒展,心里也高兴,轻啐了一口破天荒没有否认。

  舒展指着菜单说道:“你们看这里有好几种安格斯牛排,肉眼、T骨、西冷和牛肋骨,是按照不同的部位来分的。安格斯的T骨牛排非常不错,一大块,靠近骨头的地方晶晶亮的最是好吃,整块牛排肉质都很均匀,靠近骨头有一长条肥肉,特别美味;一般人我都会推荐肉眼,肉质特别鲜嫩,中间那一块最好吃的眼是一块脂肪,好的肉眼旁边会留有一条富有韧性的筋,味道就好的多了,最好吃三成熟,不然就不鲜了。西冷牛排肉很紧,口感有嚼头,适合年轻人和牙口好的人吃。 切肉时连筋带肉一起切,扔到嘴里就是吧唧吧唧,阿安,我看你牙齿最好,适合!哈哈。”

  好不容易大家都点好了单,服务员小姐都满脸汗了。莹莹要了个肉眼3成熟,阿安为了展示自己无坚不摧的牙齿,吃五成熟的西冷,惠儿对于那么生的牛排还是害怕,不过还是嘿嘿的笑着点了七成熟的T骨。舒展建议可以尝试一下法式汁或者蘑菇汁,不过女孩们倒一如既往选了口味比较重的黑椒汁。舒展看小姐麻利的往单子上写着,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T骨158,西冷138,肉眼118……加上汤、色拉、还有甜品什么的,哎哟我得妈呀,完了完了,这个月简直花了半年的钱。舒展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小姐说:“我不吃西餐,我要一个竹筒饭就好了。”

  一家正规的西餐厅,应该是先上面包篮,接着头盘,然后是汤,每道菜都吃完之后,才上主菜,可这家看来也是带点快餐文化了,什么都还没有来,一只热腾腾的白瓷大盘就摆在了阿安的面前。“小心盘子很烫。”服务员还没等舒展质疑,丢下一句话就溜了。

  舒展很是尴尬,好在几个姑娘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并没有什么不爽。阿安笑嘻嘻的搓着手说:“嘿嘿,看来要我先爽一爽了,馋死你们!”

  莹莹和惠儿凑过来一瞧,那块西冷还真是恐怖,巨大的一块,虽然是薄薄一片,可也不一个女孩子能吃下的分量。旁边配了些西兰花、甜玉米和薯条,一眼望去,色彩很鲜艳。牛排静静的躺在盘子中央,散发着丝丝热气,一股牛肉特有的鲜美气味不由分说的往鼻孔里钻,让人食指大动。

  阿安看着桌上几套刀叉,有些犹豫,舒展连忙介绍道:“摆餐具呢,总是把先用的摆在外面,左叉右刀。你看,最外面那副是色拉叉和面包的刀,里面这套长些的才是牛排刀叉。”

  阿安白了舒展一眼,笑道:“切,以为我们乡下人啊,我知道的知道的!”连忙一把抓起刀叉,正准备开始,忽然愣了一下,有些忧愁的问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个严重问题,要是这个美国牛肉有疯牛病咋办?我吃了岂不是……哎呀,好恐怖!”

  莹莹和惠儿闻言也正色附和道:“是啊,刚才没想到呢,这个牛肉会不会有问题阿?”

  舒展被问得一愣,想了半天,这才犹豫的说:“这个……这个我可从来没想过。不过,我有个大哥叫南海饿神,他可是出了名的美食家,早先我跟着他混的时候,教过我不少吃东西的秘籍。我想想,有一条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饿神哥说过,出来吃东西,最重要有两条原则,第一条能满足的时候就应用第一条原则,如果不满足,就自动跳转到原则二。”说着说着,舒展回想起同南海饿神一起的那段时光,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整天跟着饿神四处胡吃海喝,日子真是逍遥自在,脸上就不由得露出笑来了。

  莹莹有些好奇,追问道:“说嘛,什么绝密原则阿,还故弄玄虚的,笑得那么贼!”

  舒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说出来其实也不稀奇的,就是……”他故意顿了顿,环顾四周,这才小声的说道,“第一条原则是——眼.不.见.为.净!”

  “切!这什么狗屁东西阿,拿出来骗我们,你当我白痴阿!?哈哈。”阿安倾过身子,专注的听着,不想是这么老套的玩意儿,大为失望。莹莹和惠儿也笑得趴在桌子上。

  舒展嘿嘿笑着说:“老套啊?有些时候就是老套的玩意儿管用呢。出来吃饭,要老是想着这个不干净、那个有问题,岂不是什么也吃不了了?那些个小龙虾都哪里养的你知道不?你们没去中餐馆的厨房看过,嘿嘿,看了保管什么都吃不下。不要说我们小乐惠那种小店了,就是上档次的大餐厅,也一样……不说了不说了,影响食欲。咳咳,这个第二条原则就更厉害了,如果实在不能眼不见,只有祭出FB份子的杀手锏: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莹莹听完,强忍着笑向舒展抱了抱拳,用纸巾擦着眼角说:“唔,我实在是不行了。古代的哲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现在很想去死的心情,大概就是那个样吧。大哥,我只能说,你太弓虽了!”

  惠儿连忙也学着莹莹样子,恭敬的说:“那我也只能说,我对你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觉了,哈哈!靠!I服了U!”

  出奇的阿安不出一声,三人转头一看,好嘛,人家已经开始刀叉齐飞,伏案大嚼了。看其他人都盯着自己,阿安举着叉子,上面还叉着一块,嘴里含满了牛肉,含混的说道:“看什么看?舒展说的有道理,美食当前,管他疯牛还是疯马,吃了再说!”

  说话间,服务员把餐包、汤和色拉一股脑儿都端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舒展把餐包撕成小块,抹着黄油慢慢吃着,一边捡以前一些跑江湖时的有趣事情讲来,听得女孩们十分向往,看不出眼前这朴实的男孩,竟然跑过如此多的地方,一时间餐桌上其乐融融。

  舒展对于牛排确实满有研究,推荐的相当不错。莹莹对着摆在面前的大块肉眼牛排,仔细打量下,淡金色肉面下隐隐还有血色,虽然香气四溢,但还是略有犹豫道:“这个……会不会太生了一点阿?”

  舒展自信的说:“相信我没错的,肉眼相当嫩,火候一过,就没有那种鲜嫩的汁水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块上好的牛排,最宝贵的就是里面的肉汁。象这种肉眼,考究的话会煎一大段,快速的四周一滚,把汁水都闭在里面就可以吃了。你试试看,肯定好吃,特别是那块晶亮的肉眼,入口即化……咕嘟。”舒展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没逃过莹莹眼睛,把她乐得抿嘴直笑。

  “诶!这个牛排上有字阿!好奇怪哦。”莹莹手持刀叉正准备开切,忽然发现牛排上面有一排烙上的深色字痕,叫了出来。阿安连忙在自己剩下的小半块自己翻看一下,发现确实也有字痕的。

  “噢,这个是锅子上的,用美国安格斯牛排原料,他们牛排协会才会发放这些特有的带字牛排煎锅给餐馆,也算是一种品质保证吧。所以,能看到这种字痕的,一般都是相当正宗的安格斯牛排,味道都很好的。”舒展今天算是大出风头了,真真从心底里得意。

  莹莹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吃牛排的方式也与众不同,细心的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虽然牛排刀有些不就手。把盘中牛排细细分好,她才开始慢慢放进嘴里。真是如舒展所说,牛肉一切开,便有红色的汁水涌出,沾着调味汁,在口腔里蹦出那种浓郁的鲜香,真是让人难忘。三成熟的牛排特有的滑嫩展露无余,特别是带着白色脂肪的那种,入口之后,略略咀嚼便顺着喉咙滑下,留在嘴里的只有牛肉的鲜美回忆。

  惠儿的T骨最贵,围绕着中间那一条T字形条骨,从里向外是白色肉筋、肥油和精肉,混合在一起,味道更是出众,当然,好像不是很适合淑女食用,惠儿剁了半天分外吃力,索性扔开刀叉直接拿手,倒是方便快捷,不过吃像委实那个了一些。

  舒展拿着小勺子一口口慢慢吃着竹筒饭,比起牛排来,这饭的味道就差了很多了,真有些食不下咽。看着女孩子们吃得开心,舒展暗叹口气,心里安慰自己,钱,挣来就是花的嘛……虽然,实在有点不太够花。

  女孩们看来是真的喜欢这牛排,居然吃了个精光,那么大一块,本来舒展还幻想着可以吃点边角余料的,这下也只能吞着口水,默默流泪了。吃得十分满足,餐后莹莹和惠儿只是要了杯咖啡,最强的是阿安,居然还可以吃那么大一只冰激淋香蕉船,看着她陶醉的食像,舒展对于人类胃部的伸缩能力再一次有了深刻理解。

  结账的时候舒展不知道自己脸有没有抽搐,那个天文数字,大概一下子就已经把信用卡给刷爆了。心里暗暗盘算着,如果找老板娘先预支下个月薪水,恐怕一顿乱骂是跑不了的;如果找刘云鹏这小子借,大概会被趁火打劫,收取高昂的利息吧。一时间思绪纷乱,怎么走出门去的竟然也不甚了了。

  舒展念及澡哥,便同女孩们在门口作别了,莹莹转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明天再见。”说罢展颜一笑,上车去了。她呼气如兰,轻柔扫在耳垂上,痒痒的分外舒服,柔美声线含带的情绪,舒展顿时明了,呆呆木立望着出租车远去,欢喜得有些傻了。

  好不容易找到澡哥和李沉舟的时候,他俩坐在西湖驳岸边,踢脱了鞋子,一人拎着一只酒瓶,正对着明月嚎叫,形迹恶俗不堪,真真两头醉狼。舒展看得好笑,连忙把俩人扶到椅子上坐下。李沉舟倒还清醒,见舒展来了,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大着舌头说:“你……你来了阿,你这个……个兄弟就、就交给你了。他还真是有趣,……我,我先回去了,咱们回头再聊!”说完也不管舒展如何劝阻,跌跌撞撞的就自顾去了。

  澡哥看来喝得不少,在树丛里吐了好几次,又喝了一瓶绿茶,这才有些清醒。舒展架着他笑道:“瞧你这样,得好好洗洗,不然一会儿回去了叫老板娘瞧见,非一顿好骂。”

  澡哥无力的歪着头,虚起眼睛说:“老板娘?脾气的大女人肯定是老姑婆,更年期到了嘛,可以理解,厄……可以理解!”

  “才不是呢,我们老板娘可漂亮了,年纪也不大……”

  舒展话还没说完,澡哥不知道那里生出一股大力,往前一蹦,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伸开架在下巴下面,摆了个极酷的POSE,打着酒嗝骄傲的说:“那怕什么!?你知道我的绰号是什么?”

  “刚……刚洗完澡?”

  “错!我就是传说中的英俊无方、电眼无敌的师.奶.杀.手!深闺少妇的梦中情人,那就是我了,哼哼,你们老板娘?那还不够看,我只要电眼略略一闪,立刻放倒……”他话还没说完,身子摇了两摇,咕咚一下就躺倒在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3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一章 小乐惠的新伙计

  一倒在地上,澡哥就再也不动弹了,舒展没法子,只有把他扛回宿舍,将就一晚上。刚巧刘云鹏不晓得那里鬼混去了,舒展把澡哥丢到自己床上,爬上刘云鹏的床倒头就睡。累了一整天,睡得死沉,早上醒来,舒展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桌子上,大概半夜里刘云鹏回来了,一脚把自己给“请”了下来,好在这小子还有点良心,顺手给了一床毛巾毯。
  澡哥大概真是喝多了,直扯着呼噜,嘴角边吊着晶亮的一根口水,还不是念叨几句什么“再来一杯”之类的胡话,让舒展忍俊不禁。好容易拽他起来,梳洗打理。澡哥今天好像真的有征服老板娘的打算,对着镜子又是梳头又是整理衣服的,把旁边的舒展急得直跳脚,拼命催促道:“大哥,你又不是结婚,打扮那么久干啥啊?我看你的头已经梳了三遍了,再不快点,肯定要迟到了,我们老板娘可不是吃素的,乖乖……她那脾气……”

  “诶!怕什么?”澡哥轻蔑的一笑,用力把头发梳开,不屑的说:“瞧你那样,不管什么厉害人物,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今天我就是要让你瞧瞧,什么叫师奶杀手!”说完他把梳子往口袋里一插,潇洒的一甩头,又摆出那个招牌的耍酷POSE。

  舒展一路小跑,赶到餐厅还是晚了十多分钟,回头看看澡哥还在老远慢悠悠的溜达过来。“不管他了,溜进去再说。”舒展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沿着柜台边儿往里趁。往常这个时候,老板娘一般都在核对电脑里的账单,要是混进去,那也就好了。

  眼看就要猫过去了,舒展心里正美呢,忽然柜台上空伸来一只白玉般的胳膊,两个手指飞快的一钳,拎住他耳朵就给提溜起来了。老板娘手上加力,疼得舒展龇牙咧嘴,大声讨饶。

  “嘿嘿,你以为我坐到这儿栽瞌睡阿?想从老娘眼皮子底下爬进切,简直天真烂漫哈。爬的动作还可以嘛,有点儿职业特工队的风采哈,来,再给我表演一哈空中飞人咋个样?”新月儿手上不松,一直拎着舒展耳朵,往大门走过去。小乐惠在二楼,门口就是长长的一个大台阶。

  舒展瞧那台阶又高又直,心想要真从这里空中飞人下去了,哪还有命,嘴上忙不迭求饶。新月儿偏偏不依不饶,硬要舒展展示一下职业特工的本领。正僵持间,忽然有一把干巴巴的声音漂了过来:“住手!美女,这么凶巴巴的太破坏形象了,让我来拯救你吧。”

  “哪个龟儿子敢绍老娘的皮?爬出来!”突然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新月儿勃然大怒,手一松,圆睁双目注视着台阶口。舒展突然出离生天,大感庆幸,也顾不上哥们义气了,在心里为澡哥念了两遍往生极乐的诵文,捂着耳朵就逃了进去。

  楼梯口一个消瘦的身影慢慢出现,那男人低垂着头,一步步踏上台阶,轻声说道:“听说这里的老板娘是个美女,我今天专程来见识一下,想不到,居然是一只河东狮,哎,可惜阿可惜。”他故作神秘不露出面孔,新月儿倒有些好奇,破天荒没有回骂,只是冷哼了几声。

  “有道是,美丽女人天生就两张脸,上帝创造一张,自己塑造一张。这位老板娘小姐,上帝眷顾你,赐予世上独一无二的娇丽面容,可是偏偏你自己要将它塑造得如此凶恶,太暴殄天物了。可惜阿,可惜……还好,有我在,让我来温暖你孤寂的心灵,触发你心底的柔情吧。”那男人一边说着些华丽的句子,一边向新月儿走过来,他低垂着头,前额披发瞧不清楚面目。新月儿心里奇怪,直觉着这声音体形颇为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

  刚才凶神恶煞的女人现在却没了声音,澡哥心里暗喜,看来自己精心准备的华丽出场,一下子就把这妞给镇住了。他努力眨巴着小眼睛,打算一会儿用一个深情的眼神,彻底杀死猎物。走到最后几阶踏步,澡哥估摸着距离足够近了,猛地一抬头凝视着老板娘眼睛,散射出淫亵的热烈目光,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伸开架在下巴下面,摆出招牌的极酷POSE,故意低沉声音深情的说道:“来吧,伸出你的手,让我们……阿!是你!?怎么可能?”

  两人一打照面,立刻认出彼此,澡哥大吃一惊,想起此女往日种种厉害手段,顿时冷汗满背,面无人色;新月儿万万想不到,这个满口花花的猥亵男,居然是刚洗完澡这个小子,一想到刚才被他言语里吃了豆腐,一股勃然怒气从胆边涌起,怒喝道:“伸,伸你妈个披!你耍长了,我还没找你娃算帐,你反过来调戏老子?手没有,脚有一根!!”她怒气之盛,口水都直喷到澡澡脸上。澡哥正失魂间,没察觉新月儿底下踹出一脚,正中小腹。这一脚好重,被踢得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从台阶上一路滚下,直撞进小路对面的树丛里面。

  “哼!跟老娘嚼嘴,死都不晓得咋个死的!”新月儿拍拍身上灰尘,对着澡哥“尸体”猛啐一口,扭头便进门去了。

  老板娘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凳子上,一只脚搭在桌沿上,拿出一个苹果,也不去皮,在袖子上蹭了几下就大口啃起来。她阴沉个脸,也不讲话,只是拿眼斜睨着,瞧得舒展心里直发毛。舒展看了看身边的澡哥:脸肿得猪头一样,身上横七竖八的胡乱裹着些绷带,奄奄一息的衰样,于心不忍,鼓起勇气恭敬的说道:“老板娘,你看看,澡哥他……他现在也蛮可怜的。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反正大家都是认识的,你大人有大量,是不是……”

  “诶!少来!我又不是开福利院的,专门收留流浪汉。你什么阿狗阿猫都往屋头捡,难道老娘都帮你养起啊?话说回来,其他人也就算了,他娃,哼哼,点点搞头都莫有!”新月儿眼皮也不抬,直接就弹了回来,“一句话:免谈。要走请早!”

  舒展没法,朝澡哥使了个眼色,澡哥扭动了下身子,暗地里使了个手脚,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绷带里慢慢便渗出血来,看起来仿佛伤势很严重。舒展咳嗽一声,继续做工作:“老板娘,你看你那一脚,澡哥苦头也算吃足了,看来非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不可。他现在半个朋友也没有,整日里浪迹江湖,真是可怜。我原来也在外面跑过,知道里面苦楚。现在在老板娘这里,吃喝不愁,你对我们又很照顾,真是难得的好老板。澡哥是我朋友,我自然也想朋友也过得舒心,所以……所以……”

  新月儿瞧澡澡纱布下血迹,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不要拍啥子马屁了,老娘气也消了,少啰嗦。看到他秀皮寡脸的就恶心,那,这一万块,拿起切吃药。舒展,把人给老娘扛走哈,五分钟马上消失!”说完从柜台里摸出一捆扎好的票子,啪的掼到桌上。

  澡哥脸嚓的白了,气得嘴唇直哆嗦,眼看就要发作,舒展见状,连忙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澡哥喘了半天粗气,沙哑着嗓子叹道:“哎,新姐,还是你心好。现在你我这幅境地,原先有什么过节,也不必提了……心意我领了,这钱,你收回去吧,我虽然混得不如意,但是总还不至于饿死……咳咳,告辞了!舒展,过来扶我一把。”说完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这一番话倒说得有理有节,新月儿闷哼了一声,脸色顿和。澡哥作出许多痛苦的表情,磨磨蹭蹭故作难以起身,舒展暗赞他演技十分了得,趁机在老板娘耳旁继续吹风。对于老板娘性子,他颇熟悉,这女人泼辣厉害,遇到事情决不手软,偏偏是个软心肠,见不得别人愁苦样子。这时澡哥给了她一个台阶,面子圆了,很有可能转了主意。

  果然,新月儿脸上露出为难的犹豫神色,迟疑了半晌,眼睛里凌厉光芒慢慢和缓下来。澡哥何等精灵的人物,立刻打蛇随棍上,身子往前一扑,趴在桌子上喘气说:“其实,我很怀念原先在新姐你手下的日子,那时候……那时候何等风光。不过现在我心也冷了,只想同老朋友们有个伴儿……”

  他话还没说完,新月儿就站起来往里间走去,澡哥和舒展面面相觑,难道卖弄半天白辛苦了一场?“试用期每个月工资1500,要是让我看到起你娃偷懒,马上给老子爬出去!舒展,你是保人,他要是犯啥子事,你一样给我卷起铺盖滚。”老板娘头也不回,抛下句话便进了里间。

  舒展大喜过望,用力捏着澡哥肩膀道:“哈哈,成了成了!我就说……”

  给他大力一捏,澡哥脸都疼歪了,呻吟道:“哎唷!老弟,你倒是轻点啊,捏在骨头缝里了!小声点,人还没走远呢!”舒展连忙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俩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刚巧这时,刘云鹏从厨房里出来,低着头四下转悠,瞧见舒展就问,“对了,你看见我刚才弄的那碗鸭血没有?我准备晚上做毛血旺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真他奶奶的邪门!快点,帮我找找!”

  *** *** ***

  澡哥身上这件工作服又肥又大,穿在身上很是滑稽,他捏着袖子在老板娘面前摆了个身段,开口念白,还颇有些唱腔:“娘子请看,为夫身上这件长袍太不合身也,怎么看也是一件戏袍,你叫为夫如何做事?”唱罢还捏了个兰花指,十分妩媚。

  新月儿只觉得身边好像有只苍蝇嗡嗡直飞,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骂道:“娘、娘你个龟仙人!上次一腿还不过瘾哇?赶快给老子死切擦桌子,少在老娘面前耍小聪明,偷懒,想求得美!”

  澡哥吓得一吐舌头,答应一声,连忙从肩膀上扯下抹布,装模作样在桌子上“摩擦”起来,对着旁边一个女服务员小声调笑着:“听到没有,老板娘说和我有一腿,还问我过不过瘾呢。所以说,你们以后可以叫我老板,哈哈哈!”

  “神经病!装疯迷窍!”

  吃了个瘪,澡哥还是不改快乐本性,过不多时,又跑到老板娘旁边殷勤的擦起柜台来,笑着问道:“对了,新姐,你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个小破店里干什么阿?”

  新月儿正忙着整理账目,头也不抬答道:“老娘已经退出江湖了,现在是隐居。”

  “高!实在是高!人说大隐隐于市,我看新姐你更厉害,隐于厨房……”澡哥击节赞道,“不过,人家说,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这话仿佛说中了新月儿心事,她肩膀微微抽搐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埋头算账,澡哥还想多聊几句:“我说,其实……”

  “给你三秒钟,马上消失!”冷冰冰的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与平日里火山般的性子完全不同,澡哥敏锐的感受到了危机,一声不吭立刻从大堂里消失了。

  大堂里空空荡荡的,新月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起身推开窗子,深呼吸了几下,轻轻叹道:“哎,其实他说得也没错,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或许,我应该出去走动一下了……”抬眼望窗外看去,下午时间,学校里人不多,三三两两有几对情侣在树荫下坐着私语。“还是年轻人幸福啊,无忧无虑的。”新月儿微笑着叹了口气,继续算账去了。

  老板娘从窗外向下望的,舒展正坐在楼下一处树荫里,不过经过他仔细观察,这个角度是个死角,肯定不虞被发现。这时候偷偷溜出来泡妞,被瞧见了恐怕又是一顿好骂吧。莹莹坐在石凳子上,拿着一瓶茶研工坊咕嘟嘟喝了几大口,才笑着说:“这鬼天气,恐怕都有四十度了吧?要不是家教,我肯定回家去了呢!你热不热?给你喝一口,这个茶很好喝的呢。”

  舒展连忙摆手道:“不用,我不渴的。说起来,暑假也不好的,都没有课可以上,见着你的时间好少啊……”

  “苯!你不会来找我啊?”莹莹把小嘴一撅,用手指在舒展额头上重重一戳。

  “哎哟!”舒展猝不及防,捧着脑门儿疼出了声。

  莹莹一下就慌了,连忙拨开舒展的手关切的问:“怎么,戳痛了阿?哎哟,我给你吹一下,呼呼呼呼——宝宝乖,包包散……”如兰的气息掠过额头,接着是柔软温暖的手轻轻揉搓着痛处。

  舒展心里这个美阿,叹气道:“哎,要是每天都给你戳几下就好了……”

  “切!讨厌!”莹莹笑骂着在他脑门上又是一记,不过既轻且柔,好像轻轻一抚。

  莹莹同舒展聊着天,把近日里一些开心不开心的事情都讲给舒展听。舒展话不多,确是个很好的听众,喜欢莹莹温软娇美的声线,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时竟痴了。一个说一个听,一晃眼就个把小时。莹莹有些累了,喝了口茶笑道:“喂,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不说说你啊?”

  舒展一愣:“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阿?整天在厨房里,除了油盐酱醋,难道还跟你说什么理想抱负不成?”

  莹莹倒来了兴趣:“谁规定不能说说理想抱负的阿?快快,我来采访舒大师傅。”她把手里的茶研工坊当作麦克风,清了清喉咙说,“各位观众,现在是著名美女记者程静莹为您作现场报道。我们采访一下著名传奇厨师舒展先生,请问舒展先生,你现在已经是世界第一厨师了,请问你还有什么理想,什么目标要实现么?还是您的目标就是当一个最好的厨师?”

  舒展推开莹莹递到嘴边的瓶子,笑着说:“什么记者,哪有自称美女记者的阿?”

  莹莹不依不饶:“那你说我美不美嘛?”

  面前这张面孔,晶莹净白,精致的五官配合瓜子脸型,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舒展由衷的赞叹:“美,真的美。”

  “那就好了嘛,快回答记者问题。”

  “这个……一来我不是什么厉害厨师……对了,你才是食神嘛,应该采访你才对嘛。”

  “切!不要岔开话题,搅乱了本记者的采访,继续继续,我不叫cut就不能停机!”

  “好好,我服了你了。我的梦想?我想想,我如果可以有我师傅一般的手艺……哦,这个好难哦,要是能有一半也不错阿,我就满足了。”

  “你师傅?真没追求,人都说要超越前者,你怎么能没有进取心呢?难道你就只喜欢做菜,没想过要干别的吗?”

  “或许真的没有,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太大了,没有终点,纷纷繁繁都不知道往哪边走。你知道吗,从厨房这一头到那一头,就这么大,里面每一样东西我都熟悉。在厨房里,有起点,也有终点;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用我的手,我却能创造出无限的世界来。可是一旦走出厨房,我就看不到终点了,心里就会不安,彷徨无助得很。我想,我还是喜欢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厨师,或许,是一个厉害一些的厨师。”舒展讲着讲着,又回到了厨房里,不过他闭上眼那种投入的神情、质朴却深邃的言语,还是让莹莹深深触动。

  “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厨师,我相信!不过我想,或许有一天你的世界,不止厨房这么大……或许有那么一天……你能够很出色很出色的哟。”莹莹望着舒展,轻轻的说道。

  舒展正在楼下亲亲我我,过着幸福生活,楼上却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午后的平静。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LV深褐色旅行箱快步走进了小乐惠的大门。她脸上戴着一付宽大的Guuci墨镜,几乎遮去了半个脸,看不清眉目;一头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显得干练洒脱。黑衣女人四下看了看,冷冷地问道:“请问,这里有一位叫做舒展的师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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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4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二章 红烧肉

  单小五,出身厨艺世家,自小浸淫于家传技艺。十二岁得遇川菜第一高手珍珠圆子,名为姐妹,实为师徒。学艺五年后出道,一举夺得省内青年厨艺比赛冠军,风头一时无两,被誉为最有希望成为大师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三年前,巅峰之战后,随师退隐江湖,不得其踪。
  舒展,出身贫寒农家,性质朴。十五岁辍学外出打工,师从彭山刘家香正宗嫡传崔永方师傅,时间甚短,未能有所学。其后浪迹江湖,四处打工。机缘巧合,曾得大师羊一先生指点数月,艺大进,现任小乐惠菜馆掌勺师傅。

  *** *** ***

  “谁?现在还没开门,要吃饭晚上再来!”

  说话那人口气很冲,单小五皱了皱,轻咳了一声,依旧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有一位叫做舒展的师傅么?”

  “我都说了!吃饭时间……哦?这位美丽的小姐,这边请,这边请!先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茶!”刚才答话正是澡哥,好容易老板娘出去了,这才得空在角落里眯瞪一会儿,被人搅了好梦,自然脾气大。等他翻身起来,一见是个漂亮小姐,登时客气起来。

  “对不起,不我找你,我找叫舒展的,麻烦你叫他出来。”单小五目不斜视,冷冷的说道。

  澡哥很殷勤的端过一张凳子,用袖子擦了擦摆在小五面前道:“先坐嘛,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舒展?不好意思,鄙人正是。”

  “噢,你是?”小五轻轻把面前凳子踢开,摘下墨镜打量面前男子,不屑道:“So猥琐,真是极度猥琐!想不到和你师傅一个德行!”

  “我师傅?”澡哥一愣,转瞬又把眼睛眯成细缝,媚笑着道:“呵呵,管他什么师傅,怎么能和我比?你看看,我这么帅怎么会猥琐?辣妹,我喜欢,有挑战难度的,我都喜欢!姑娘你怎么称呼阿?”说完便伸出手去,想借机摸上一把。

  单小五厌恶避开他手,微怒道:“我叫单小五,听说你是羊一那个狗东西的徒弟,果然师徒相近,都不是好货!算了,今天我来是想跟你切磋一下,看看羊老头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说完把手里箱子顿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黑色皮箱,细腻的烤漆上烫着金色的正兴源字样,下面还有小小的“小五”两字。箱子横切打开,亮皇皇的全套的工具:各色尺寸形状刀具、不同质地锅铲和形形色色的调味罐。

  “小五!?”澡哥轻呼了一声,眼睛里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转瞬就消失了,只在那短短一刹那。单小五并没有察觉,面前这个讨厌的男人依然是一付色咪咪的样子,心里真想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澡哥淫笑着说:“嘿嘿,嘿嘿嘿嘿。小五姑娘,你这名字好可爱阿。切磋?白天不太方便吧?不如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切磋怎么样?到时候大哥叫你尝尝我的独门手艺,包你三生难忘……”

  小五啐了一口道:“你嘴里放干净点!我的名字不要乱叫!晚上就晚上,本姑娘怕了你不成?说吧,什么地方?你有什么烂手艺都拿出来吧!”

  “这么爽快阿?真是了不得!辣妹辣妹!晚上当然好了,月黑风高嘛。我想想,香格里拉不错,不过设备旧了点;雷蒂森好是好的,贵阿;世贸的话,地方好像小了点,不太方便我们‘大战’……还是校内招待所吧,又实惠又安静,不怕人家打扰。小五妹妹,你看怎么样?”澡哥板着指头算计,口水都要滴在地上了。

  小五皱着眉道:“罗里罗唆的,地方你定好了,我都可以的。快划下道来,比试什么?”

  都快要憋不住了,澡哥强忍着笑说道:“太爽快了!早知道我就要求野战了,更刺激阿。说道比试嘛,既然是高手过招,自然做全套了,我想这个马杀机、冰火九重天、趴趴熊、……3P是不是都要来一遍阿?”

  “趴趴熊?冰火九重天?这都是什么菜阿?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小五听得一头雾水,这些比试自己从未听过,顿时气势全无,声音也小了。

  “嘿嘿,到了晚上自然就知道了嘛,人说学海无涯,你这种清纯小妹妹,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哥哥自然要好好教导你了。”澡澡越说越露骨,渐渐露出色狼面目,朝小五逼近过去。

  渐渐也觉出不对,小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张的朝后退去,一直靠到了墙壁。

  “你,你要干什么?”小五惊惶失措,差点就尖叫起来了。

  澡哥淫笑着把脸贴到小五旁边,一把拎住她衣领,眼看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才放手,冷冷的肃容道:“怕什么怕?你一个太平公主,小毛丫头,你以为我真有兴趣阿?我帮圆子给你上一课,教教你江湖是怎么回事。学了几招手艺就出来威风,很拽阿?没背景没势力,没经验没手腕,学人家踢馆,当心给人吃了骨头都不吐!”

  “哎哟,希奇阿希奇,今天啥子日子哦,老流氓杂个装起好人来了喃?”旁边忽然有人鼓起掌来,大声叫好。澡哥一听是老板娘声音,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连忙猫着腰开溜了,把个小五留在那儿,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新月儿手里拿着个苹果,走到小五面前,笑着说:“虽然这个批娃娃有点坏,不过他说的没的错哈!我说小五你啊,确实太嫩了,点点社会经验都莫得。圆子姐杂个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跑哦?好了好了,不哭了,姐姐给你个苹果吃,一会儿帮你把那个娃头儿打一顿出气!”

  澡哥忽然从门道里探出头来,抗议道:“老板娘,凭什么又要打我?我今天又没干坏事……”

  “不可以阿?老娘高兴!”新月儿圆睁双目,大喝一声,吓得澡哥落荒而逃。

  *** *** ***

  回想起刚才莹莹轻靠在自己肩头,仿佛鼻端还有那清新的发梢香气,舒展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哼着小曲儿走进了餐厅。刚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老板娘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澡哥很恭敬的立在身后,旁边对坐着一个黑衣姑娘。这姑娘很是眼熟,正思量间,三人都转头向他往来。舒展心里一慌。连忙解释道:“我……老板娘……我刚才出去上厕所……阿,是你!小五??你怎么会在这里?”舒展揉揉眼睛,确实没错,是单小五。

  单小五看清舒展样子,也大吃一惊,咳道:“啊?是你!小老实!你……你就是舒展?”

  整日里见面,人家竟然不知道自己名字,舒展苦笑着摊手道:“是啊,我就是舒展。不过也难怪,你是公司领导,我是一个扫地的,不知道名字也正常阿。”舒展性子醇和,自嘲几句,心意顿和。

  小五有些过意不去:“我……这个……这倒真是没想到。羊妖怪的徒弟,居然会去……”她顿了顿,忽然站起身来,喝道,“虽然咱们认识,不过我还是请教一下,看看羊妖怪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能够赢了我圆子姐姐!找不到他,找你这徒弟也是一样!”

  舒展一愣,呆呆的问:“啊?找我?你找我做啥?”

  澡哥淫笑着说:“哈哈,女找男还能干啥?干那事呗!”话没说完,就被老板娘重重跺了一脚,死到一边哭去了。

  舒展更傻了:“干那事?什么事啊?大家都是朋友嘛,干就干嘛……”他说得天真,新月儿和澡哥都哈哈大笑,小五一脸恼怒,脸胀得绯红。

  新月儿笑得直打跌,喘着起道:“舒展阿舒展,看不出你老实巴交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生吃了人家豆腐,哈哈,笑死我了!告诉你吧,人家上门踢馆来了,你给老娘打起精神哈,不要丢脸!”

  舒展大吃一惊,嘴巴张开了就合不拢:“你?和我?小五和我?你没搞错吧?”

  *** *** ***

  “比什么呢?澡澡,你一天到晚搞这些的,快想一个!”新月儿看看左边圆睁双眼的小五,又看看右边兴奋得直搓手掌的舒展,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给舒展便宜点的题目。

  澡澡马上摸出抹布,开始擦桌子说:“我只是个杂工,不管动脑筋的活!”

  刚巧刘云鹏端着盆子从里面出来,老板娘叫住他问:“小刘,你现在想吃啥子?”

  刘云鹏打了个饱嗝答道:“报告老板娘,我刚吃过中饭,现在啥子都吃不进!”

  新月儿连碰两个钉子,大怒道:“嘛个匹的!老娘问你想吃啥子,又不是问你吃过饭没有,说!快点说!”

  刘云鹏吓得半死,抱着头战战兢兢的答道:“不要打!我说,我马上说……”他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天,才犹豫的说,“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吃一碗红烧肉,再来一碗饭就满足了。”

  “好了,就这个!”新月儿一挥手,断然说道。

  舒展把白毛巾扎在臂上笑着说:“这个容易,好烧的。”

  单小五眉头一皱道:“就这个?就是红烧肉而已?”

  澡哥看来有意敲打小妹妹,故意拉长声音说道:“洗净铛,少着水,柴头罨烟馅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世家子弟,接触的都是个华丽的大菜,象这种草根菜肯定是不屑做的了?可惜你不知道,厨师说到底不是生就为了比赛的,是为了烧菜给人吃的。小伙子题目出得不错阿,红烧肉虽说是个草根菜,可是无论是在升斗小民的小灶,还是星级酒家美轮美奂的大厨房都可以看得到,真算得上一个有多重性格的菜了。不要小看了,这玩意儿还不一定烧得好!或布衣,或贵族,或隐士,我还是有点想看你们究竟怎么演绎。”

  新月儿诧异的望了一眼澡澡,悄声说道:“喂!你小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还教这小妹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阿?”

  澡澡不屑的努努嘴:“去,看上个鸟,那么小的都还没发育,没兴趣!要不是看圆子面子……才懒得理她。”

  一说起珍珠圆子,澡哥和舒展都立刻双目一亮,老板娘大为不悦,撩拨了一下头发说道:“哼,又是她,不就是个女人嘛,你们倒说说,珍珠圆子她有我美吗?”

  舒展和澡哥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道:“好象是要比老板娘你美那么一点点……”

  老板娘闷哼了一声,气鼓鼓的一拍桌子喝道:“你们俩好样的,给我记住!好了,给你们一个小时,过会儿我来看,就红烧肉加白饭,三个裁判,我、猥琐男和小刘!”说完一扭头就这么去了。

  澡哥对着舒展耸耸肩哭着脸说:“看吧,这就是说实话的下场……好了,我也出去了,一个小时后你可不要输了阿,不然更死得难看啦,哈哈!”

  舒展微笑一下示意不妨事,洗净了手就去冷藏室里选了块五花肉,递给小五道:“小五,你先选吧。”

  小五正眼也不看他,用手指在肉上一压,轻蔑的说:“这肉是昨天买的,肉质也不怎么好。你们就只有这个阿?太逊了吧?”

  舒展也不恼,微笑着说:“小本生意嘛,和你们名家不好比,能有多好的材料。不过反正大家都一样用,没什么不公平吧,呵呵。这样好了,不用多选,一人一半吧。”说完把肉往砧板上一抛,顺手一刀,那块肉整整齐齐分为两半。他刀法朴实无华,出手果断迅捷,显然功力不俗。露出这一手,小五颇为惊讶,这才收起轻视之心,认真打量起眼前对手。

  舒展还是那个小老实,几年不见,个头长高了些,脸上还是那副和善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是大师的弟子,身上没有半点高手风范。小五定了定神,暗想不去管他,先做好这道菜再说,拎了片肉便去了。

  舒展把肉在手上抛了抛,叹道:“老板娘还真是个急性子,人说紧火粥慢火肉,一个小时,哎,一个小时怎么能做出来精肉俱化为不见锋棱的上品嘛。哎,伤脑筋。”说归说,他手上一点不慢,翻箱倒柜的寻出些材料,操作起来。

  舒展偷偷向小五那边瞄了一眼,美女好像也开始动手了,这才连忙把肉浸在温水之中发开,这五花肉肥瘦相间,连肉带皮,正是做红烧肉的好底子。

  舒展用手指推压着肉皮,让热力能够更快的渗入,使毛孔张开污垢出来。然后再将肉捞出来,用刚翻出来的艾草仔细的揩拭三遍,最后用清水冲净。这么往复了好几次,觉着差不多了舒展才把肉丢进开水锅里白煮,一边煮一边撇去浮油。只三五分钟,让肉收紧了,油撇干净,便捞出来,切成四寸见方的块。

  常人都用水,舒展不晓得那里书里瞄来的方子,用两升料酒代水再煮以去腥臊,仍然是边煮边撇油,直到汤清无物,浑没有一点油腥,这才出锅切成四分大小的块。舒展起了油锅,小心的用沸油将一块块肉皮都轻轻一灼,起了些乌红色的泡,最后放进平口的小沙锅里煮。舒展放置的时候很小心,将材料分层码好,一层肉,一层撕开的葱、豆豉、精盐、花椒、姜片、八角、茴香,上面再一层肉,再一层作料,如此码完。每一块肉皮都朝下,紧紧的码好加水,调成文火慢炖,这肉便算成了。

  煮肉之前,舒展先是准备好了米,他自己珍藏了些利川大米,洗了两水之后泡在那边,这边肉摆弄好,米也泡好。舒展用笸箩将米滤掉水分温养片刻,才上屉开火。

  这边弄好,舒展往小五那儿瞥了一眼,她面前好像放了口绍兴酒的坛子在摆弄着。舒展心态甚好,并不在乎输赢,也不怎么关心对手,哼哼着歌自顾溜达出去了。

  *** *** ***

  舒展躺在老板娘的专座上打盹儿,正舒服着呢,忽然耳边哐的一声巨响,几乎震破了耳膜。舒展咕嘟一下滚下躺椅,却见老板娘左手一个钢脸盆儿,右手一个饭勺,哐哐敲得震天响。

  “时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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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5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三章 胜负之间

  舒展捂着耳朵叫饶:“哎哟喂!老板娘你倒是轻点儿阿,我又不是聋子,听得见了。多给十分钟嘛,我还没有最后弄好的……”
  老板娘哈哈一笑,把脸盆凑到舒展耳朵边上用力又敲了一记,说道:“哈哈,我管你!睡那么舒服,弄不完背时,时间到了!……另外给你说个典故哈,古时候如果哪个死娃娃敢碰一哈皇帝的龙椅,肯定是砍脑壳的!哈哈,下次你再来坐我的位子嘛,嘿嘿嘿嘿。”

  舒展这才恍然大悟:“我错了老板娘,不过我交待,坦白从宽不?今天我看见刘云鹏和澡哥都坐过了……”

  新月儿盘膝坐在桌前,澡哥走过来也想坐在旁边,被她眼睛一白,便老老实实,学刘云鹏样站在一旁了。三个人望着桌上的红烧肉,却不知道哪一只是舒展的作品。并排的两只,左边那个四分见方的肉块晶晶亮,都呈现一种非常漂亮的琥珀色,温养在浅浅一弯浓郁的汤汁里,整整齐齐的码在粗陶碗里,别有一番古朴的风味。还未品尝,那种红烧肉特有的诱人香气就在众人鼻端盘旋游走,勾人魂魄。刘云鹏用力嗦了几嗦,比上眼睛陶醉得说:“日哦!真它妈的香阿,搞得我口水都下来了。”

  右边那一只是个小巧的绍兴酒坛子,口子上蒙了块白布并未开封,让人看不清究竟。新月儿皱着眉头说:“噢或!老娘藏起来准备过年喝的五年加饭咋个造你们翻出来了?遭球了,里头的酒肯定洗白了。算了算了,猥琐男,切打开我雀一眼啥子样子。”

  澡哥不情愿的哎了一声,麻利的揭开白布,登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与左边那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肉香中,竟还有一种独特的清新芬芳,让人觉着心情舒畅。澡澡将坛子覆过来,倒在旁边的白磁大碗里。那肉竟是一整块儿,大概在坛里分过几道,却并不到底。这时煨得酥烂,一入了碗里,便自动散了开来,委实绝妙。

  澡哥左看看右瞧瞧,光从这品相上分辨,倒没有太大差距。抬头看看二人,小五抱着胳膊静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股寒气;舒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笑得很灿烂,对于结果好像并不在意。澡哥暗暗点了点头,心想这小子心倒颇稳,同高手过招却没有半点包袱。看了好一会儿,澡哥突然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一盆饭?谁没有做?”

  舒展抬眼看着天花板,并不说话。过了半晌,小五脸忽然微微一红,轻声道:“我……我疏忽了……这个……”澡哥示意已经明白,并未多说。

  刘云鹏早就按耐不住,操起筷子就准备上了。新月儿把脸一沉,咳嗽一声道:“咳哼!莫大莫小的!我说过轮到你吃了阿?死开,我先尝一哈多。”

  看着噤若寒蝉的小刘,澡哥哈哈一笑道:“就是,别个老板娘先尝,然后我尝,简直没规矩!”

  新月儿一扭头,恶狠狠的白了一眼澡澡说:“别个小刘是拌菜师傅,你娃没来几天,跑堂子的也想混到我后头超?小刘,你第二个,多吃点哈,剩点脚脚儿给他。”小刘这下得意坏了,挺起胸膛大声应着,澡澡一下子就憋了气。

  新月儿看上去凶巴巴的,不过吃起东西来真斯文,她两边看看,仔细的闻了再闻,这才略尝了尝,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把手中筷子丢在了其中一盆前面。澡哥在小刘耳朵边上悄声道:“老板娘的习惯,哪边的好吃,她就会把筷子摆在哪一边,你一会儿也这样好了。”

  刘云鹏早等得不耐烦了,上去先盛了一大碗白饭,左边一筷子右边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兴发时,更是从其中一盆里舀出肉汤来,拌在饭中,扒拉得虎虎生风,吃像一片狼藉。澡哥看得直摇头,对新月儿说道:“Oh,my god!这哪里是裁判嘛,简直就是恶鬼投胎……”

  新月儿也忍不住抿着嘴笑,啐道:“确实……爬!表跟老子标鸟语,老娘听球不懂!”

  澡澡碰了个钉子,悻悻得自语道:“什么鸟语,哼,你当年不是英法德日都标得溜溜转,现在又来装文盲。”

  他俩逗了会儿嘴,刘云鹏菜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确是摆在了另外一盆前面,看来这结果真是要澡哥来定了。澡哥摸了双筷子,在桌上顿了一顿,却见盆里只剩下少许残羹,想不到真是落得个吃剩饭的了。刘云鹏打着饱嗝说道:“伙子,不好意思,太好吃了,我稍微吃多了一点点。”

  “这也叫稍微吃多了一点点?”对他怒目而视,小刘却就当没看见,澡哥只得苦笑一声,开始品尝“佳肴”。

  不象前面两人,澡哥立在桌前,却久久没有放下手中筷子。他回过头来看了看等待结果的两人:舒展还是那副亲切的笑容,神情平静,仿佛结果同自己并无什么相干;小五也是一副万年不动的冷漠表情,不过那紧紧攥起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心中的紧张情绪。澡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将手中筷子分开,一边放了一只,大声得宣布:“我宣布,这场比试,单小五对舒展,结果是————平局!”

  “平手?”舒展和小五都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惊呼。舒展开心的笑道:“真的阿?哈哈,太高兴了,居然和小五打成平手,幸运幸运!澡哥我爱你!”

  澡哥笑着骂道:“去死!老子最恨同性恋,看见一个杀一个!”

  小五却整个人木立在那边,神情呆滞,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平手……我苦练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比不过一个臭小子?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见她失望之极,新月儿连忙走过来,轻轻抚着小五头发柔声道:“女子,你手艺却是要强过他,但是你不知道,比试比的,并不全是手艺。天时地利人和,精气神都不可或缺。说实话,比起老果果些来。你还太嫩了。哎,也是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嘛。”

  小五眼睛都有些红了,把头靠在新月儿胸前说:“可是姐姐,我还是觉得……我还是觉得自己不会……”

  澡哥长笑一声,打断她说话道:“没错,要是放在平日,你是肯定赢了舒展。不过老板娘是法家,说的太对了。今天你杀上门来,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赢得了才怪。”他走到桌前,拿起新月儿摆在小五菜前的筷子比划道,“我只一尝,便知道这一道坛中红烧肉是你的手艺。火候老道,手法纯属,创意也算不错。我揭的坛子,品相可说一流:肉在坛中烹制,尖刀分层,倒出来是浑圆一块;肥肉栗红,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如红纱蔽体;精肉颜色略墨,刀痕俨然,像是从乌木家具上挖了一块桌面下来。还没入口,就让人流口水。红烧肉味道可以说是含而不露,尽显功力!肉走油走得透,入口即化,酥烂入味。最特别的是在肉味中隐出桂花芬芳,更显清爽。不过……可惜阿可惜,恐怕你就输在这清爽上了。”

  澡哥摇头顿了顿,抓起另外一双筷子继续道:“先不说这个,我再说说舒展这个。喂,小子,不要一脸烂笑象中彩票了,你这个肉火候就差一点点了。袁老夫子教诲过:‘或用甜酱,或用秋油,或竟不用秋油、甜酱。每肉一斤,用盐三钱,纯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须熬干水气。三种治法皆红如琥珀,不可加糖炒色。’你这肉的颜色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算得上琥珀色了。不过……老夫子又说了:‘早起锅则黄,当可则红,过迟则红色变紫,而精肉转硬。’过来看看,这里发黄那里发紫!你还好意思一屁股躺在那边打瞌睡?手艺不行就盯牢一点火,别拿出这些个半道子手艺麻老子。不过话说回来了,味道还真是不错,同样的一块肉,就感觉你的肉质要强出小五那块,你作弊了没有啊?”

  舒展急道:“才没有呢!肉是昨天的,稍微有点不新鲜,我拿艾草擦过的,才稍微好些,不要把我说得跟你一样卑鄙哦!”

  澡哥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小子还可以,知道化腐朽为……化腐朽为一般。你的这一道红烧肉做得汁肥味浓,甜咸各半,肥而不腻,酥烂却有形。油走得恰到好处,也不是很油腻,但是吃起来润滑油香满嘴,下饭最是好了。肉皮好象是先灼过的,有泡,很有嚼头,粘弹适度,合我的脾胃。汤汁浓郁,小刘那个吃法最合适,拌在香喷喷的白饭里,吃起来……哎,小刘你个杀千刀的,汤汤水水都刨干净了,我吃个屁阿?”

  澡哥先把两人的菜略作点评,看新月儿微微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冷冷的说道:“先前我说过了,水平的高低并不决定结果。小五你对于这个结果,想必有很多想法,不过我会解释给你听,这个结果,是有道理的。”

  小五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对于澡哥还不甚服气。澡哥摇头轻笑一声叹道:“哎,这年头阿,好人难做滴。算了,为了俺们大美女圆子,牺牲一把了。舒展,你懂不懂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

  舒展很感兴趣,把凳子移过来,专心的听澡澡评述:“老外的哲学,强调人本身的力量;中国人做事情,更加讲究环境、时机同人的配合。举个例子,今天你们的比试,就很好的印证了这个道理。本来小五你上门挑战,应该是主动在手。可是一进门就碰上我,心志被夺,但你依旧选在今日比试,对于你自己实力固然是信心十足,不过却失了天时,现在想一想,假使换一日,你会忘了米饭一节么?”被他说中,小五哼不出声来了,只是紧紧咬住下唇。

  “实力是重要,但决不应忽视时机,一个成熟的人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出手,机会不佳决不勉强。其次,这小乐惠的厨房,舒展在里面摸了数年,一锅一碗一盆一瓢都熟之又熟,炉灶火候更是得心应手,显然是占了地利。不过小五确实牛的,就这样火候的掌握依然不逊色,比起舒展,长出一大截子。可是要真的放在一个于你方便、或是两人均等的条件下,想必舒展一定输得很难看。高手的高,就是能够通过自己的变化去营造适合自己发挥的环境,我想,一个顶尖的高手,一定能够通过天时地利创造出不战屈人的效果。”说到这里,舒展拼命的点头,显然是于他心有戚戚焉。

  “最后说一哈人和,这个说起来也很重要。舒展这个娃娃人不错,老实巴交的大家都喜欢,显然同情分比你高出n个档次哦。重要的是小刘出的这个题目,绝对是对小五相当不利。红烧肉,小五你不要瞪眼,我不是说你的红烧肉烧得不好,单论味道,你绝对是赢的,可是你却没有把握住红烧肉的神——这个是一个大众菜。红烧肉起源于东坡居士,当时他在黄州当官,当地猪很多可是富人不屑吃,穷人不会煮,他就拿来大嚼,捡了不少便宜。这个菜油水大味道重,农家做得最好,混上半碗汤汁下饭无敌。小刘点的菜,原意就是这种。小五你看,你的这一道红烧肉油走得精光,汤也收干,而且大概码肉的时候加了干桂花,单说味道,舒展输了可不止一个马身。不过你要懂一个道理,正所谓不同人在不同情境下,味觉的感受惠有所不同,并没有什么所谓绝对的美食。好不好吃那是因人而异的,你的这个红烧肉,对了老板娘胃口却并不是小刘所喜欢的。而且这种小地方,不比那些子比赛阿大酒店阿,都是上好的原料,你不懂得变通,肉质上逊色于人,那是你平时没摸过差些食材的缘故吧。”

  小刘插上一句道:“美女,其实我是想投给你的,可惜不知道哪个是你的。舒展欠了我120块还没有还呢!不过说回来,这小子肯定知道我习惯,就是喜欢肉汤拌饭……”

  澡哥不悦的说:“去,去,去!大哥说话小弟不要插嘴!说回来,讲了那么多环境时机,再说说自身。这场比试,厨艺上小五理应取胜,你比舒展要强上一个档次;可是其他方面,你却还有欠缺,相较而言,舒展更有顶尖高手的潜质。首先是胜负心,小五,你胜负心太重,这个限制你的发挥,并不能达到无我的境界。你师傅如此厉害,为何并不来找羊一报仇?舒展小子就放松得多了,看起来悠哉游哉却能够完全展示自己,虽说技艺不如你可是风骨却强些。胜固可喜败亦潇洒,这才是高手之风。要知道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你一人而已。”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之重,正点中小五痛处,她一时间呆立一旁,久久说不出话来,混不觉背后衣衫已湿。良久才轻叹一声,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姐姐也常说我,心还没到那一步,练得再多也惘然。哎,看来是应该走出来看看,想不到这么个小小地方,都藏龙卧虎,我真成了井底之蛙了。这位大叔,你懂得真多,你究竟是谁?”

  澡哥哑然失笑,骂道:“去你妈的,什么大叔?叫哥哥才对。你连大名鼎鼎的我都不知道?本人就是传说中的英俊无方、电眼无敌的师.奶.杀.手!深闺少妇的梦中情人……”他看了目瞪口呆的小五一眼又补充一句,“无知纯情少女的爱情老师!”话没说完,新月儿不高兴的咳嗽一声,澡哥最终将自己定位为:“我就是著名餐厅小乐惠老板娘麾下的————跑堂子的。”

  这一下小五也被他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大伙儿笑过之后,新月儿正色对小五说:“小姑娘,这个弯脚杆人品是不好,水平还是将就,马马虎虎说的都还对头。二天要学到起,谦虚点点儿。我问你,你跟圆子学了多少时间?”

  小五一怔,随口答道:“我想想,好像是十一年吧?怎么了?”

  新月儿并不答话,转头问舒展:“小伙子,你跟羊妖怪学了好久?”

  舒展脱口而出:“五十二天!”

  “五十二天!!??”澡哥和小五同时跳了起来,惊讶得合不拢嘴。

  新月儿得意笑着说:“看到起没有?师傅教了多少,还要看你练得成好多。小五你懂了没有,他娃并不是比你聪明,但他肯定比你能吃苦、肯干活,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广些。圆子也真是得,天天喊你闷起脑壳儿学,学得会个球!”

  小五这下才真是服气了,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憨厚小子,忽然冒出一句:“你不错,这个对手我算是认定了!等着吧,以后我还会找你比试的。这一次我出来这边,是因为上海出了个神秘高手,一个月功夫连挑十五位上海最顶尖子的厨艺大师,每一个败在他手下的人都心服口服,自动退出上海滩。我倒是好奇,什么人这么威风?小子,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会一会这个所谓的高手啊?诶!小子,发什么呆阿,问你话呢!”

  舒展没有马上答话,抬头傻傻的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没错,时间是差不多了,一晃眼,三年就快要到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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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6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四章 三人行

  新月儿五个指头有节奏的在桌面上轮敲着,发出悦耳声音。看着几个闷声不响的人,她忽然冒出一句:“舒展,你自己咋个想的?”
  舒展摸着衣角,小声的说道:“我……我去是想去的,不过……我还要问问别人意见,再说了,店里面我一走开的话……”

  新月儿皱着眉愠道:“哎,我说你这个人啊,啥子都好,就是做事情婆婆妈妈的。一个大男人,思前想后的,为必然二辈子的你都要考虑周全了阿?做大事情的人要学得会取舍,该爪子就爪子,想、想个麻花儿!”

  舒展给她连珠炮般的话语砸得脸绯红,诺诺道:“是,是,老板娘你说的黑对,我是有点肉。好嘛,我还是想去的,就这样子嘛,我还是去!”他慢慢给自己打气,最后肯定的说了出来。舒展这人脾气好性子慢,不过决定的事情必然不会更改。

  新月儿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借着撩头发的功夫在眼角飞快的一抹,不让人看见隐约的泪光。她勉强的一笑,温言道:“这才对头。多出去闯闯,男孩子终究要长成男人的。店里头的事情不要多想了,你那个妹儿也不要多想了,来日方长三。出去就要好生争口气,给我把脸绷起,闯出个名堂来哈!……嘿,你!不要抓瞌睡,澡瓜!你娃跟到起舒展切上海,听到没有?”

  澡哥不满的抗议道:“为啥要我去?我刚安定没几天,休息休息……”

  “也,给脸不要脸哇?老子看到起你个瓜批脸么儿就心烦,刚好死远点儿!丑话给你说到前头,放精灵点点儿,要是舒展他出啥子问题,老娘拆了你的肋巴骨!”

  *** *** ***

  “老子从来不跟男的一个房间睡!不干,死都不干!”澡哥气鼓鼓的在前台大喊大叫。

  小五眼尾都不扫他一下,冷冰冰的说:“随便你,你喜欢一人一间我没意见,爱住金茂总统套房都可以,你一个人住,翻跟头也没问题……不过,钱你自己付!”

  “哎,说起钱就见外了嘛,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呢。要不然这样,小五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是稳重忠厚善良诚实的男人,不如……不如我和你住一间吧?”澡哥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冒出淫亵的光来。

  “Day dream!”小五拿过房卡,把手里箱子往澡哥怀里猛地一扔,扭头就往电梯厅去了。澡哥身子瘦弱,这一下站不住桩子,腾腾腾连退好几步,直跌入身后一个大咪咪美女的怀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舒展站在一旁偷乐,看他上下其手,忙乱了好阵子才把美女扶了起来,不知道私语了些什么,神采飞扬的走了回来。

  “搞定!今天晚上我没空了,要陪美女喝酒道歉。大哥,江湖救急,赞助几百大洋吧!”澡哥得意洋洋的搂着舒展肩膀,不由分说的把手上行李都丢了过来。舒展看着他的脸,坚持了几秒钟,终于在水汪汪的“大眼睛”前面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摸出200块钱来。

  从金玉兰广场的二十五楼看下去,上海的夜景绚烂夺目,横贯东西的高架桥仿佛一道光束,越过夜空。远远看见一栋一栋形状各异的高层建筑,灯光透过玻璃幕墙,把城市装点得多姿多彩。舒展扶着玻璃窗,把整张脸贴在上面,冰冷的感觉很不真实。

  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跟着师傅的时候,半点脑筋也不用,自在悠闲。是不是现在也要象个男人一样,去闯一片自己的天空呢?纷乱的印象片断从未如此汹涌,在脑海里不断翻腾,羊一、风哥、阿苏、B哥、毛总和银发男人,一张张脸孔不停的在眼前旋转。舒展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连忙冲进浴室,从冷水淋了淋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去他的,还是不要想了,到时候再说吧,随便些好了。”舒展仰把叉倒在大床上,把身体伸开成一个大字,舒服的打了个哈切,就这么睡了过去。

  大概到了半夜三点多钟,澡哥才晃晃悠悠回来了。满身酒气,脸上还有几个唇膏印子,嘴里呼噜呼噜的说着浑话,也不洗漱,倒下就睡。

  一大清早,就被单小五给叫了起来,舒展睡眼惺忪的只是嘟囔了几句,澡哥可不依了,冲出走廊就开骂,亲切问候了单同志的诸多亲属,舒展拽也拽不住。单小五这次倒是好涵养,不动声色的靠在门旁,手里端了一杯苏打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澡哥骂了半天,忽然一口气上不来,剧烈咳嗽起来,单小五幽幽的笑着说:“哼哼,你力气挺足的阿,看来少睡一点也没啥嘛。”

  澡哥瞪着眼怒道:“少睡?老子根本就没睡!一晚上辛辛苦苦出去找线索,刚准备休息,就给你吵醒了,弄你嘎嘎的!”

  小五眼睛一亮,忙追问道:“线索?什么线索?”

  舒展在身后轻轻戳戳澡哥,小声道:“澡哥,你,你不是出去喝酒泡妞了么?有什么线索阿?”

  小五耳朵很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出去干活了呢,原来是寻欢去了……真风流阿真风流!”

  澡哥不屑的瘪嘴道:“小姑娘懂个屁,老子是工作娱乐两不误。看看,这是什么?”他从屁股口袋里面摸出张皱巴巴的名片,炫耀的在小五鼻子下面晃了晃,大声念道,“咳咳……星辰娱乐集团……苏美小姐……哦惑!不好意思,拿错一张,这个才是,各位观众对不起,咳咳……梅隆镇酒店厨师长 许昌富。听说过没有?”

  小五着急的想把名片拿过来看看,澡哥却一缩手,飞快的揣回兜里去了。舒展瞟到一眼,上面分明印的是:茂名南路BABY FACE 定座电话XXXXXXXX,忍不住偷笑,知道澡哥又在调侃小五。

  小五连忙追问到:“你昨晚同他见过面了?我知道他的,刚刚新败于神秘高手,你居然能联系到他?他说了些什么?”

  澡哥神气的一转头,进了卫生间漱口去了,小五不依不饶的追了进去,继续问道:“到底怎样阿?你是不是装神哦?”

  澡哥被她一激,泡沫乱喷道:“你才装神!我昨天晚上跟他约好了,今天晚上晚上碰面,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的阿!?”小五一喜,旋即试探的问,“是我们都可以去的吧?”

  “当然了……咕嘟嘟嘟……”澡哥漱了漱口,用力的吐在洗脸池里,见小五喜出望外,又补充了一句,“时间地点都约好了,谁都可以去的,不过不晓得你介不介意哦?”

  小五哧的一笑:“这有什么介意的,还没谢谢你呢……”

  “诶,谢谢就免了,有心的话帮我开个单间。跟舒展一起睡,实在不方便……那个、那个睡不舒服。对了,我跟老许约的晚上七点,大东海桑拿中心,大家边蒸边谈。”看着单小五大张着嘴,呆若木鸡的样子,舒展再也忍不住了,狂笑着跌倒在床上。

  “砰!”小五狂怒而去,把门摔得震天响。舒展吐了吐舌头说道:“老大,会不会玩得过火了一点阿?”

  “过火?我还嫌不够呢!小毛丫头,整天个儿盛气凌人的,不给她整伏贴了,老子这个名字就倒转过来写!”澡哥对着镜子悠闲的梳着头发,狠狠的说。

  舒展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你真的约得到那人啊?我看你那张名片明明是……”

  说起名片,澡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转头赞道:“今晚上澡哥带你也去high一high,乖乖,这个BABY FACE真她妈的不错,美眉身材那个赞!dj打碟这个正!实在是爽歪歪!……哦,你说那个老许阿,绝对没问题。你知道他跟我什么关系?原先一起喝酒打炮,是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毛问题毛问题!”

  *** *** ***

  澡哥嘴巴上随便调侃小五,不过却没有真的约到桑拿房,而是选了个挺清静的茶餐厅吃晚饭。小五虽然气顺了些,不过依旧拉不下脸,气鼓鼓的坐在一旁,饭也不吃,只是弄了杯丝袜奶茶品着。对于这个号称正宗的港货,舒展还是很有兴趣的,吃一口叉烧饭来一口奶茶,觉得很滋味。叉烧丰腴甜美,浓香里透着南国的风情;奶茶同以往吃的都不相同,茶味和奶味细腻的纠缠在一起,入口之后偏偏又在舌尖子上分了开来,茶还是茶、奶还是奶,分外的有意思。

  澡哥草草的扒了几口饭,点上根烟悠闲的翘着脚休息;那个老许坐在他对面,四、五十岁光景,头发向后大背,用发蜡梳的一丝不苟,隐隐传出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人不胖但是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两个眼袋耸拉得老大。

  他没吃几口,有长吁短叹起来:“哎,哎,哎……”

  澡哥把烟灰一弹,骂道:“衰货,整天叹阿叹的,跟老娘们儿似的,烦不烦阿?”

  老许用勺子舀了点粥起起来,伸到澡哥眼前埋怨道:“侬窥窥,各个么事能吃啊?他母亲的好几年不见,就招待我这个?还是以为阿拉好歹花园酒店连吃带玩一条龙呢!没义气……”

  “干!老子又不是周正毅,有毛的钱请你happy。老许,人要知足,你看,这里环境也错,苍蝇不多,说话自在方便,再说了,一个人3、50块就搞定,多好啊。看你两个大眼袋子,肯定晚上又出去干坏事了。”

  老许一乐,旋即又哀声道:“我也想啊,不过现在……现在是有心无力阿,都是快五十的人了,老婆那里交公粮都吃不消,还有精神出去花花?倒是你啊,我看你精干巴瘦,当心有那么一天,弄得个精尽人亡!到底啥事体,老子昨晚看女排看得太晚,还要赶回去补瞌冲呢!”

  他俩说的话极粗俗,舒展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单小五却早受不了了,端着杯子就躲到了旁边一台。澡哥朝小五轻蔑的一笑,悄声对老许说:“我这次来,是人家托我打听个事儿。听说你叫人家给单人PK了?来来,透露点内幕。”

  老许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小赤佬,消息哪里来的?你怎么会知道?刚刚没几天的事情啊。他母亲的,这世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澡哥把脚翘到桌子面上,得意的说:“老子是什么人,就你这屁屁事还逃得出我耳目。不要不好意思了,我老早说过了,你这个人水平嘛一般一般,排场总是搞得很大,迟早一天要给人踩了,能混到今天算你运气。快说,你怎么输的?”

  老许还没有答话,舒展忽然插了一句:“大叔,同你比试的是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头白发长得很酷,做的菜都是些很诡异的东西?”

  老许摇头道:“年纪同你说的差不多,不过头发倒是黑的,可能不是你说的那人。”

  舒展追问道:“那他的厨艺呢,有没有那种……那种很……怎么说呢,很恶心的东西?”

  老许没有马上答话,低头沉思了半晌,声音低沉道:“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澡瓜你知道,我这个人虽说算不上羊大师这些个风华人物,但对于做菜,我敢说绝对ok的。这一行表面上看起来单纯,其实私底下水浑得很,大家勾心斗角的,什么烂污事情都有。我能够在梅隆镇做足十二年,靠的就是这一双手。”他说着说着摊开双手,这一双手掌根宽厚,手指粗短有力,指掌间都是厚厚的玉色暗茧。舒展一看便知,这人手上功夫绝对是有十分火候,立时心下敬佩起来。

  老许深情的凝视着手掌,双目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继续说道:“三十年寒暑功,竟然完败于人,真是不甘心啊。哎,不过话说来了,再来个一次,一样是输而已。这个年轻人虽有些骄横无理,不过他手底下着实太硬了,一手菜烧得中正平和,完全是最正统的路子,不耍半点花腔,就是堂堂正正压死你那种。”

  舒展惊叹道:“啊!?难道又出了另外一个神秘高手?太出乎意料了!”

  小五也凑过来,竖起耳朵偷听,澡哥在旁边抓住机会又刺了她几句,说得小五脸通红。老许倒是沉浸在那时的情境里了,闭上眼睛喃喃道:“刚输了那晚上,一夜没睡,一直后悔为什么不放下架子,选拿手的同他比上一比。不过后来慢慢就想通了,那年轻人手在我脑海里盘旋,一招一式清清爽爽,毫不拖泥带水。堂堂正正的醇和气质,我是比不来的,无论哪一方面,都落得下风。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澡哥又点上一根烟问道:“你输了正常,老子如果赌马就不会买一匹几年不跑的老肥马。这二年你日子过得匀净,卖卖嘴皮指挥人就可以,敢说水平还当不到十年前,那时候你还有点小道道的。算了,不说这些,你看不看得出来那家伙来历渊源?”

  老许被他说得脸一红,羞道:“你母亲的,你才是马!不过确实这几年干管理有些懈怠了,哎,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既然输了,也就没机会再从头来了,还好,差不多也好退休了。说起这个年轻人,我倒看不出来他的套路。你知道我是上海本帮菜,绝对的老底子,这个人同我切磋的时候,无论手法技术火候还是味道,都是很纯正的海派。可是我听说他和满福楼韩麻子对局的时候,使一手粤菜技艺,叫麻子也叹服。搞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来历,好像凭空里冒了出来,委实纳闷死了。”

  澡哥和小五听到这里,面色都凝重起来了。一改往日嘻皮风格,刚洗完澡正色道:“看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的。要知道,诡异的东西虽然能一下震慑了人,可终究不是正道,必然有办法对付。做菜做到中正平和的境地,就不是一般人可以的了。听你说来,他还是涉猎百家,那就更讨厌了。我看,这事情不太好办。”

  单小五也有些犹豫:“粤菜同沪菜根本是风马牛,他居然可以面面俱到,饮食一道,浩瀚如海,旁人游个几米已经是不容易了。想不到……我们恐怕不是对手……”要叫倔强的小五说出认输的话来,这个神秘高手,真有不战屈人的威势了。

  几个人愁眉间,忽然有人轻快的笑起来,却是舒展。他端起手里奶茶一饮而尽,微笑着说:“喂,我说你们几个,真是好笑。没有比过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呢?人生难得有几次机会同高手过招阿,我觉得身上都发烫起来了。再说了,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我回去继续干我的小厨子,澡哥你还不是一样跑堂?哈哈!”

  老实巴交的舒展,站直了身子,蓦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势:不欲压倒任何人、却也不被任何人压倒的醇和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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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7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五章 风哥,又见风哥!

  一天下来,听到的不算好消息,澡哥和小五都略略有些个担心事,不过不写在脸上。舒展虽说有些个木讷,不过内里灵光得很,自然看得出别人焦虑,却不说破。方才澡哥同老许勾肩搭背的密谋了老半天,这时便推说晚些时候要同人碰面,猫腰就爬上出租车扬长而去,不过急色模样,分明在脸上写着鬼混两个字。单小五眼尾都不瞥澡哥一眼,高傲的别过头去,说要去伊势丹买些护肤品,扔下舒展一人,转过街尾便去了。舒展左边看看,右边瞧瞧,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膀。想想自己上海来过几次,却从未游历,刚巧身旁就是地铁站口,便摇头笑笑自语道:“得,刚好一个人去逛逛。”
  上海这个城市,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熙来攘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河,让舒展有些茫然失措。一站一站坐过来,就好像一叶轻舟偏于怒海峰巅,直看得舒展眼花缭乱,漫无目的逛来逛去,完全不知道方向。好几次看到哈根达斯的店子,一样是坐满了客人,舒展禁不住嘴角浮起微笑,心底里泛出甜蜜来,短短几天不见,不晓得莹莹过得怎么样。不知不觉逛到徐家汇,港汇、太平洋荡了下,打算买样礼物给莹莹,可琳琅满目,标签上都千八百的,直让人觉得口袋里干巴巴。好容易在东方觅得个小小的钥匙包,精致的款式细腻的皮质,价钱也公道,这才仔细的包了。

  走得累了,口干舌燥的,路旁一家小店子里坐下,是做港式甜品的食坊,单子上都是些诱人的可爱图片,舒展随意点了个叫龟龄膏的玩意儿,想不到却是黑乎乎的一碗,虽说加了不少蜂蜜,依旧苦涩的难以下咽。闭上眼囫囵吞下,从喉咙口清凉凉的一线下去,这才觉出好来。舒展心里估摸大约是清热败火的东西,一股子药味,后味颇佳。

  缓过劲来,舒展买了张地图,沿着地铁线一路行去,直到日头偏西,对照手上地图,才发觉竟然只在小小一块里逡巡,不禁泄气。这时肚子鼓鼓乱叫,忙在路边一家小铺子打算解决晚饭。大约是在四川路上,因为贴着永明巷,这家铺子就叫永明点心店,卖的是上海小馒头,有生煎和灌汤。舒展各要了两客,学着旁人的样子,弄了些醋,只觉得生煎香脆灌汤甜美,各有各滋味。这家点子是老底子手艺,从和面到调味,都相当出色,让舒展现在这张精到的嘴巴,也不得不赞一句好。

  毕竟是人生地不熟,方向感极差的舒展对于上海的印象也就仅仅局限于高楼林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表象上。但就这么浅浅一瞥,竟然也耗去了大半天时间,等回到酒店,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房卡在澡哥那里,看来不到半夜是进不去了,舒展没法子,只有硬着头皮去敲小五的房门。虽然没有吃闭门羹,却着实给吓了一大跳:房门丫的一声拉开,探出个白糊糊的脑袋,只眼睛嘴巴那里三个黑洞,宛若千年女鬼。舒展和曾见过这般架势,哇呀大叫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

  “神经病!”鬼脑袋含混的发出了一句人话,分明是小五声音,“土老贸,没见过人做面膜的阿?算了,进来吧。”

  “女人还真是麻烦,大半夜的,还搞得鬼一样。”舒展心里嘟囔了句,老老实实坐在床沿子上看电视。舒展不善交际,同小五搭几句话,她都是爱理不理的,到了后来也懒得多说,两人只是闷着看电视。舒展想看天下足球,偏偏遥控器掌握在女人手里,尽是些情深深雨蒙蒙的东西,赵薇林心如加上古巨鸡,几双硕大无比的牛眼睛晃来晃去,声嘶力竭的,看得他心里腻味。

  正迷糊间,房门忽然叫人擂得山响,却是澡哥逼着喉咙叫:“开门开门!公安局检查!嫖客蹲左边小姐趴右边,嫖客蹲左边小姐趴右边。”满嘴都是胡言,看来又是喝高了。小五拉开门,当头就是一拖鞋,把这假警察拍到走廊里躺下,世界这才安宁。

  虽说澡哥好像夜夜笙歌的不干正事儿,却偏偏总能搞到些特别的东西,这天晚上也不例外。舒展听他大吹了一番:如何在东魅把了一个美眉,又怎样拼酒干翻了老许。到底是花丛里的老手,莺歌燕舞的场面讲起来唾沫横飞,听得舒展瞠目结舌,竟不知夜晚还有这般过法。比起来自己早些年酒吧里过的日子,真是纯洁得有如小孩子一般。

  临末了,澡哥好像不经意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团纸头,扔给舒展道:“我随手从人家那里搞来的,据说是记者邀请函,那个什么高手搞的,有没有兴趣?”

  单小五对于澡哥的东西总是持有一种惯性的不信任感,把邀请函仔细的展开,端详起来。那较真的劲头,赶得上刑侦人员。翻来覆去也看不出破绽,小五这才兴奋的说:“你说这真的是那个高手邀请的?太好了,终于可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正说间,忽然记起一事,颓然道,“可是这邀请函只有两个人名额,该怎么办才好呢?”

  澡哥蹲在门口的小冰箱前面倒腾了半天,终于寻到一瓶威士忌,头也不抬的答道:“那么大个人了,还奶声奶气的叫什么‘太好了,终于可以看看……’。搞得跟追星族一样。得,我可不乐意跟你们一起混。给1000块钱,票就让给你,怎么样?”

  “成交!”

  *** *** ***

  单小五手上拿了个速记本子,很淑女的站在角落里,到底是青春靓丽,吸引了不少眼球;舒展则一直在抱怨,脖子上被强迫挂了个很大的玩具照相机,看上去傻得可以。

  “烦什么烦,你本来就傻乎乎的,这叫彰显个性,懂不懂?挂好了,瞧你那样,没事儿扭什么?”小五扶了扶平光眼镜儿,很权威的说。

  “哦。”舒展轻轻嘟囔了几句,也就老实了,把注意力放到外面。诺大的厅堂里摆了一圈桌子,簇拥着中间的一张台子。外圈的桌旁都已经站满了人,有好一些小五都认识,便附耳过来悄声给舒展介绍:“那边那个胖胖的是锦园的老板,早些年很厉害的人物,据说算得上沪上前十位的高手;你别看那个矮子其貌不扬的,东湖宾馆的厨子,是专门给领导们服务的,含而不露;我猜最厉害的是这边这个竹竿儿,你瞧他站在那儿,身上散发的气势就叫人心折!……他叫什么名字?nnd,姑奶奶又不是派出所的,不管查户口!”

  “嘿嘿,不认识就不认识嘛,装什么老江湖。”舒展偷偷捂着嘴乐。

  “哼!难不成你认识阿?别臭美了,人家高手怎么会认识你这个小虾米?”

  舒展笑而不答,这个瘦高个儿他还真认识,气势绝对不凡,不过手艺就算不上最顶尖的了。大概是世家出来的,自然带着股子气,一站一行同舒展这种小虾米确实是没有可比性。三月份舒展还刚刚同他切磋过,自己刻意留了一手,同他成了个不相上下的局面,圆了瘦子的面子。

  可巧的是,老许也在里面,正四处打望。见了舒展,冲他挤了挤眼睛,微微一笑,舒展这才知道,澡哥的入场券便是他这里来的。老许不是已经败给人家,怎么这时又出现在这里呢?舒展想不明白里面关节,看那一圈,都是些成名的高手,可以说云集了沪上饮食界近两成的精英,今天齐聚于此,难不成那个人竟然自信到要独力对抗这么多人么?

  正伤脑筋的辰光,原本闹哄哄的大堂忽然安静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一身合身的黑色衣衫,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奇异魅力。就连角落里的舒展,都能够隐隐感觉到一丝寒意。这人沉默的缓缓行来,仿佛有一种压力,迫使周围的人让出路来,一直走到圈子中间。三年前仓促一眼,舒展也不能肯定这人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银发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孔、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透出坚毅的神情。

  年轻人微微虚着双目环视场内,目光迷离飘忽,见邀约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冷冷的说道:“欢迎各位参加今晚的聚会,鄙人风焚林。”

  没错,就是他!听见这一把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冰冷声音,舒展立刻肯定了眼前这个叫风焚林的男人,一定是三年前夺取绝世食谱的银发男子!那诡异的声音,舒展一直难以忘怀,再细细打量风焚林,果然左手尾指的地方戴了个黑色皮套。

  “呵呵,该来的,还是来了。”舒展心猛地绷紧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竟然微笑起来,“师傅,茅老先生,你们没做完的事情,不知道我这个小虾米能不能做得到?”

  风焚林的声音冷冰冰的掷在地上,全场鸦雀无声,只等他继续说话。见众人拱卫,噤若寒蝉的样子,风焚林十分满意,但声线里却不带出半点情绪,只是平平的续道:“三个月以来,想必在座各位对于风某有了个初步的认识,我连败沪上名家三十一人,靠的是实力。不过我听说上海有个传统,颇看不起我们这些外来者,近来也听到不少风闻,说什么风某胜知不武——”说到这里,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猛地张大了些,迸发出闪亮的光芒,让人不敢对视。

  “我来上海,不是同你们这些人切磋的,有句话,三年前我就说过:我来这里,是要横——扫——上——海——滩!”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话语如重锤一般敲在众人心上,顿时间场内一片哗然。记者们更是兴奋,一时间闪光灯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风焚林毫不在意人们的激烈反应,轻蔑道:“这几个月里,同你们所谓的高手相较,我也腻烦了,都是些虚有其名的家伙,偏偏纠缠不清。今天邀请的十位,各有所长,据说都是怀有一手绝技的人物。有些是我手下败将,有些我还没打过交道,不过想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来太累了,你们一起上得了,我一个人应付!来一局席如何?就十道,你们自己商量,风某要你们趴在地上认输!”

  他话说的极难听,下面立刻就有人忍不住了,那个东湖宾馆的厨子平素里都是同高官来往,哪里见过如此嚣张之人,破口骂道:“侬个小赤佬勿要噶狂,阿拉厨房里厢蹲了老长辰光,烧得菜比侬吃的还多。侬凭啥要阿拉低卧来架子同侬较量?阿拉……”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许拽了去,十名大厨师骂骂咧咧的商议了半天,这才由老许做头答道:“风先生,你的手艺我见识过,心里厢真实佩服的。不过你这个做人我就不太明白了,算啦,大概是时代不同了,我们都老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作派。讲老实话,我看在场各位,单独出来都不一定是你对手,不过假若十人一起上场,各负责一只,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没有什么光不光彩的,赢了就是赢了。风某既然话说出来,自然不怕你们联手。若是输了,今天晚上我就自动从上海滩消失,再不出现!” 风焚林一摆手打断老许,斩钉截铁的扔下句话,便闭上眼睛,坐在场子中间,不再出声了。

  这一下大伙儿更是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好几个输在他手下的人,对于这场极不公平的赌赛,眼里分明现出些期望来。

  单小五也给风焚林疾风一般的气势震慑住了,喃喃道:“我说舒展阿,你说这个风湿林是不是疯子阿?我看他是有点神经兮兮的。”

  舒展眼睛紧紧盯着闭目沉思的风焚林,突然一笑道:“风湿林?这个名字还真难听呢,要是给人家酷哥听见,还不跟你拼命?不过小五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人恐怕还真是有点不太正常,变着法子折辱人家,刺激别人他比试,也没啥好处。我看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厨痴!”

  “厨痴?”

  “没错,厨痴。我觉得这个人不太简单,为了一本食谱可以牺牲一根手指头;为了同这些个名家比试,不惜哆哆相逼,不是厨痴是什么?恐怕真是有些发痴的,痴迷于厨艺,真还有点儿走火入魔的味道呢!”舒展模仿风湿林眯起眼睛,眼前景物一片模糊,好像梦中一般。

  “呵呵,说得不错阿,看得也挺准的。小伙子,几年不见,长本事了阿!”舒展正神迷间,忽然身后一把熟悉的亲切声音传来,“不过,你这个相机还真他妈的逊阿,真丢我们摄记的脸哦!”

  舒展连忙转过身去,说话那人四十来岁,手里拎着个美能达F200,他清俊的脸庞,两鬓有些斑白,虽然带着笑,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风哥!”舒展蓦然见到这意想不到的朋友,激动的大叫一声,紧紧一把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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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鏖战十方


  舒展激动了阵子,这才把风哥介绍给身旁的单小五。小五有些狐疑,用手扶着眼镜框儿,上下打量着风哥,不知舒展这斯如何又冒出个大哥来,倒是风哥落落大方,微笑着自我介绍:“单小姐你好,我叫张宇风,新城市周刊的摄影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单小五伸手接过,张宇风这名字颇为陌生,就并未在意,便走开几步让两人叙话。长久未见风哥,舒展委实难以抑制心里激动,脸上一片潮红,心里一急,说话也磕巴起来了。风哥抱着双臂,微笑看着小兄弟,却不多言语,只是静静听舒展絮叨这些年来经历。

  舒展能有今日,多是拜风哥所赐,于他是半师半友,不觉间已把风哥当作亲人一般。这些年下来,自己厨艺慢慢精深起来,回头来重新咀嚼风哥的那一番话,更觉得是字字珠叽,妙用无方。平日里舒展寡言,今天却象变了个人,从羊一到茅轩之,从新月儿到小乐惠,滔滔不绝。旁边单小五也觉着奇怪,诧异的瞪了他几眼,舒展正兴头上,浑然不觉。

  风哥脸上带着笑,认真听舒展碎烦,不时的点头,偶尔插上几句。舒展直讲了半个多小时,口干舌燥,这才停下来。忽然脸一红,羞道:“哎呀,风哥,你看我真是的,光顾着自己说了……”

  风哥不禁莞尔:“呵呵,没关系,听你说说风哥心里高兴。你小子,现在不是那个小毛孩儿,真长大了啊,呵呵。不错,真不错呢!”这时间场子里忽然又安静下来,大约是众位师傅都准备停当,将要开始这场别开生面的十方战了。

  风焚林静静的坐在中央,身上散发着锐利的气势,就好像一把黑色的利刃。风哥连忙凑近了些,拿起相机猛拍一阵,叹了口气道:“这个小伙子很不一般阿,天份才情,决不下于我刚出道之时;就是性子,也是差不多的高傲。不过,至刚易折,这个道理恐怕他现在还不懂吧。”

  舒展笑着接口道:“乖乖,都赶上风哥你了,那还真是不得了哦!不过你也给我相相面,我的天份才情有几分阿?”

  他说得有趣,风哥呵呵轻笑起来:“你?差了几百公里去了,也跟人家比天份?不过作为灵长动物,你还马马虎虎合格的,哈哈!”玩笑过后,才又正色道,“不过说实话,你天份上绝不如他,脑筋也不够活络,要赶上人家,恐怕得多出点汗了。”

  单小五盯着场中间看了老半天,忽然道:“这几个人确实不是浪得虚名,压力之下,仍就可以保持住冷静,并没有急于动手。双方不都易与,互相观察度测,谋定而后动,可算得上棋逢对手了。”

  “说得不错,一流的厨师,确实需要几分镇定的功夫。”风哥嘉许的朝小五点点头,赞同道。

  舒展对二人很是佩服,叹道:“还是你们见识高些阿,我便不懂这个道理了。每次做菜,根本想不到去观察人家,半点镇定功夫都没有,差阿。一做起菜来,爹娘都忘了,旁边人跟我说话都听不见,更不要说什么谋定而后动了。”

  他感叹了一番,小五只是哧的轻笑了声,风哥却惊异的转过头来,紧紧盯住舒展,眼中满是惊喜。他张口欲说,想了一想便又忍住了,这小子,自己不知道,物我两忘,是何其难得的境界阿!这会儿要是跟他说了,说不定就着了相,反倒不美。

  不知道谁的刀先动了,一下子触动了紧张的空气,十高手都纷纷出手,一时间叮咚声不绝于耳。黑衣风焚林目光从十人身上慢慢扫过,嘴角微微牵动,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才擎起刀,不急不徐的动了起来。

  舒展目光锁在风焚林身上,眉头就慢慢攒成了一团,有些丧气道:“先前看他样子,还以为他的厨艺也是一样霸道呢,想不到这么不温不火,锋芒内敛,真是不好对付阿。”

  风哥一边拍照一边微笑道:“是么?我倒不这么看,他现在显露不出,那是因为对手给他的压力还不够。他的手法里暗含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无所不用其极。”

  “无所不用其极?听师傅说,那是非常厉害的……”小五忽然一顿,有些怀疑道,“你真的是个记者?怎么这个也会知道?”

  风哥哑然失笑,晃了晃手中相机道:“这还有假?反正是比你真。”看旁边舒展也是一脸坏笑点着头,气得小五一跺脚,转身挤到旁边去了。

  风哥瞧着小五背影,忽然有些出神,幽幽得说:“小五说得也没错,如果真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境界,这人的厨艺应该是非同一般的霸道。不过舒展,也不用太过于畏惧,我送你两个字:平衡。”

  “平衡?”

  “不错,平衡。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不给你说,也没法子说,你自己慢慢体会,总有一天,你自会明白这两个字中间的奥妙。好了,我要干活去了,你慢慢看。”说完便四处找角度拍照去了。

  舒展瞧着风哥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窝子有些发热。心里默默把这两个字默念了几遍,掏出自己长久不用的小本子,很郑重的把平衡两个字写在了封皮上。

  场外的人看得舒服,场内的人干得辛苦,不少人已经额头见汗了。舒展目光不离风焚林在四、五口灶上同时飞舞的双手,慢慢看出些门道来,他眼中迷惑渐少,微笑暗想:瞧这人技法,虽然面上是沪菜影子,只不过控制住手腕,往精致细腻的江南厨艺上靠去,骨子里大开大阖,只从肩膀沉浮便看得出。

  想通此节,心下更是从容,风焚林狂傲作派便也不是如此扎眼,隐约觉出更有深意。正沉思间,风哥已经转了回来,考较的问:“呵呵,看出来他的路子没有?”

  “北方的格局,看他技法,应该是北方的没错。”

  “不错阿,长进了些,看来羊一这老小子还真是有一手,要是把你放我手里,只一个多月,指不定还没学完切菜呢。”

  “师傅他凶着呢,学慢了就是棍棒招呼。不过风哥,要是你能教我就好了……”

  舒展心底里总是盼着风哥能够手把手传授点技艺,偏偏风哥不愿再提起做菜的事情,轻轻转了话题:“北方是没错的,仔细看看他用料备餐用火,骨子里雍容华贵,自有一番皇家气象,猜得没错,应该是个常年摸洛阳水席的人。”

  “水席?”舒展咀嚼了两遍,忽然拍手道:“没错,我明白了。这赌赛他是设计好了的!风哥你想,一人与十人相比,虽说工作量十分吃紧,可要是各中好手,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说到一席菜色,环环相扣,自然有相互配合抑扬顿挫,立意更是要一气呵成才显浑然。且不说十大高手平时不可能共做一席,便是常年合作的拍档,也不如一个人来得心念如一吧。”

  他一高兴,声音便大了些,寻常人并未注意到,可风焚林手中一顿,阴冷目光刷的扫视过来,紧紧盯着舒展。他目光虽然锐利,却包含着一丝疑惑与不安,舒展被他一盯,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头,笑意盈盈的举手做投降状,沉静如水的目光与风焚林对视,分毫不惧。风焚林瞳孔忽的一缩,良久才略略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做菜,仿佛一切皆未发生。

  “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老人都老了,这江湖,还是年轻人的阿。”看着两人目光里迸发的火花,风哥轻叹一句,眼睛里都蕴着笑。

  *** *** ***

  “人莫不能饮食,鲜能知味也。”——《中庸》

  随着最后一道点心摆上桌子,这一场别开生面的厨艺十方战,算是暂告段落。许昌富厨艺在十人里算不上最好,不过他在梅隆镇掌勺数十年,在上海饮食界声望颇高,俨然成了这一伙人的头目,看着长桌上两列热气腾腾的菜品,犹豫了一下,问道:“风小哥,这菜是做完了,可这个评判究竟谁来做呢?”

  风焚林好象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老是往舒展这个角落瞟,随意答道:“人说公道自在人心,评判之事,你我双方品尝之后,自然有个论断。孰高孰低,不久清楚明了了么?再说了,各位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想必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开玩笑,说不负责任的话吧。”他一番话说的轻飘飘的,却暗地里把老许他们吃住,对自己的手艺显然信心十足。

  按着双方约定,这第一道菜是冷盘,考较的是刀工。衡山锦亭的周世忠师傅在十人里面刀功最是出色,以一手圆雕闻名沪上。这一次是他拿手的绝活“群龙戏凤”,大盘里十六条龙作腾云状,围绕着中间的九天舞凤。这十六条龙或飞腾或蚩伏,鳞甲指抓与毛发,分毫尽现,生态灵动活泼,端地是绝妙精品。每只龙口里都衔着一片鱼生,金枪鱼三文鱼鲷鱼左口鱼……十六只龙口里,更不相同。一盘菜作得是花团锦簇,富贵呈祥。一时间闪光灯一片,耳旁尽是惊叹之声,周师傅环抱双臂,面有得色。

  相比之下,风焚林这边这一盘就逊色了些,三足白大圆盘子里一宏清水,浮着八朵含苞荷花,青红萝卜刻就。行里人看,单说刀法上倒也不差于周师傅,八朵荷花形态各异,刀法古朴自然,刻痕宛然却自然流露出天成的感受,仿佛就是水中生就一般。周师傅有些惊异,暗赞了句好,疑道:“难不成你的这冷盘就是吃这些个萝卜花吗?”

  风焚林并未答话,只是调制了一份辣子、醋、酒、葱、蒜、糖混合的清汁,随手把一个萝卜浸渍在了里面。周师傅见他不答话,便伸筷子过去,想要掰下一片荷花品尝,堪堪触到花苞,只听见嗑的一声轻响,那荷花瓣从中裂开,缓缓的展开,不多时,竟然呈现盛放的模样!周遭人等一片惊叹,想不到这花苞里竟然藏着这般玄机,周师傅手上筷子发抖,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风焚林八朵荷花瓣里分别藏着的是四干果四蜜饯,正统的饭前开胃小食,这些年来已经不多见了,大伙儿反倒以为希奇,口中都发出啧啧之声。这一道“夏荷迎宾”刀法雕工火候老道,不输于周世忠,创意上更胜一筹,真真夺人眼球。周世忠面上黯然,摇了摇头丢下筷子,就想离去,东湖宾馆那个矮个厨师连忙一把拉住他,争辩道:“等一些功夫,我看这两道菜的刀工不相上下,我觉得是一个平局!”他说的牵强,人群里登时发出不服的嗡嗡声来。

  风焚林很不在乎,竟然点了点头道:“可以,平局我接受,周世忠你这几年倒没有白吃饭,刀法还有进步,毕竟大城市阿,龙凤呈祥,还算富贵,不错的。”他语调平平,可自有一股狂气。拿起那个萝卜,手里雕刀飞速旋转起来,不多时,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就呈现在手掌心里。周世忠雕那十六条龙,花了老长功夫,见他寥寥几刀,就刻出龙型来,竟不住使劲揉了揉眼,诧异万分。看他手心里那龙,虽然粗糙了些,但分明少了匠气,古朴浑然,宛若活物一般。

  风焚林从周世忠“群龙戏凤”盘里抽出片三文鱼,嵌到自己手里龙嘴中,不屑的说:“刀法是好的,不过厨师要是只会雕萝卜,还不如到东阳当木匠去了。闹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只叫外国人耻笑,还道我们中华美食,尽是些银样蜡枪头!呐,那去尝尝,榆木脑袋的,再刻下去转行算了。”

  他说得弯酸尖刻,周世忠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脸都白了。旁边人忙上来扶他坐下,在胸口上好一阵揉,这才缓过气来。周世忠颤颤悠悠接过风焚林手中小龙,和着龙首与三文鱼一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一阵子。良久没有说话,脸上忽而喜悦忽而哀伤,眼睛紧紧盯着风焚林,叹了口气道:“哎,哎,哎。你说的……也算有道理阿,厨师不为食,真是不如作木匠了。风先生,你真是奇才阿,这龙首里暗含绿介,本身材料是清汁浸渍过的,咬上一口,顿时满嘴里都是甘甜微辛的芳香汁液,竟是搭配生鱼片最好的调料,绝妙阿,绝妙。”他低垂下头,两颗浊泪悄然滑落,低沉道:“我的这道菜比起风先生手里的小龙,差的何止一筹……我……我认输了……”

  风焚林丝毫不领情,冷冷道:“我又不是拿这条龙来同你比试,干果蜜饯也没什么特别味道的,说平了就是平了,一把年纪了,罗里巴嗦的,委实讨厌!”说完眼睛望向舒展方向,狠狠道:“该下一个了!”被他冷眼一盯,舒展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他说的是自己,还是下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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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9楼 发表于: 2007-09-20
第十七章 掠夺如火之风焚林

  第二道开胃冷盘的师傅,正是舒展打过交道的那个麻杆儿,知他必败,便缠住风哥,问些东西:“风哥,你怎么一眼瞧出他是洛阳水席的高手?这个人怎的做上海菜也象模象样的阿?”
  风哥正忙着抓拍精彩镜头,随口敷衍道:“我是狗仔队嘛,这些个嗅觉最灵敏了。这小子狡猾狡猾的,第一道菜遮头遮脸,大伙儿都没去尝过,他也不说,那荷花瓣儿分明才是主料,应该是洛阳燕菜。他们洛阳水席的高手,本就讲究以假乱真,混淆众人那是拿手好戏。”

  “燕菜?”舒展一脸困惑,“难道是燕窝做的荷花瓣儿?那要多少钱啊,啧啧,这本钱下得可真足!水席水席,还真是花钱如流水阿!”

  见他想得岔了,风哥不禁莞尔:“去你的,什么花钱如流水?人家水席是说这一席上二十四道菜,吃过便换,大菜触桌即走,道道相连,只如流水一般。另外,洛阳水席里差不多都是些汤汤水水的玩意儿,也可以这么理解。常年做水席的厨师,火候时间掌握得也好,八冷盘下酒,酒过三巡便上热菜,四大件每件跟两个中件,顺序考究得很。这个风焚林看似狂傲,却还有几分计谋。他制席本事定然高出众人,绕开单独比试,同你说的一样,赢他们十拿九稳的事情。”

  风哥弯下身子,调了张CF卡,继续道:“不知道你觉出来没有,这人很能主导气氛,不经意间你就走进了他的套路,假若你有机会碰他,一定不要按着他的节奏来,找两个干烧的菜单挑,我瞧他也不会强横到哪里去。对了,空了多学点,洛阳燕菜这样有名的东西也不知道。当年武则天称帝时,天降瑞祥长了个大萝卜,叫厨师做成了菜,便是这洛阳水席的头一道‘假燕菜’,高手弄来,真是以假乱真,味道和燕窝羹相仿。”

  舒展脸上一红,讪笑道:“嘿嘿,我说武则天怎么一朝就败亡,原来是把祥瑞给吃了,呵呵,怪不得怪不得。”

  “还挺能掰的。去去,别小孩一样做跟屁虫,我还忙呢。”风哥笑着一脚踢在舒展屁股上,自己又挤进人堆里去了。

  舒展憨憨的笑着挠挠头皮,抬眼看见单小五一脸肃穆的专注观看,便挤到她身边去。这时候,风焚林果然已经完胜那麻杆儿。麻杆儿还是最拿手的那道青鱼秃肥,略略变化了些,仿着法国菜的鹅肝做法,成了一道开胃凉菜。这道青鱼秃肺舒展尝过,那时同麻杆儿切磋完了,两人坐在天台上喝酒,便整了老大一盘秃肺,淋过了芝麻油,爆得极香,鱼肝金黄透亮的,真是口味鲜美肥而不腻,下酒的良品。不过麻杆儿人太迂,不懂变通,这技法同几十年来的老菜并没有多大区别,真可称得上“道地”两个字。吃得多了,再好的美味也没有噱头,自然落得下乘。他人自视极高,不想输了一局,坐在一旁脸涨得猪肝一般,若不是比赛未完,恐怕立时拂袖去了。

  风焚林胜出的一道菜也不怎么花巧,都是些寻常的材料。浓稠的山楂甜露上飘着几卷肉卷,瞧上去是上海的名菜核桃肉。猪肉片裹着四分热核桃仁,拖蛋清过油,几卷儿炸得金黄,小巧可人,隐隐透出香酥香味。卖相一般,胜在滋味清新,配合难得一见的山楂甜露,让人食欲大振,作为开胃菜,这个吊味便胜了许多。尝过之人都无不点头,看来味道相当不错。看旁人吃得欢,舒展也忍不住喉头上下耸动,惹来旁边小五一声不屑的嗤笑。

  “不简单阿,虽说汤汤水水脱不了水席的影子,可这核桃肉还真是上海玩意儿,瞧他那菜的皮相,油温掌握确是比我强些。”舒展伸长了脖子,由衷的赞道。

  “切,是个人都比你强!”小五想也不想就顶了回来,舒展也不恼她,只眯着眼笑,小五才从他话里嚼出意思,“水席?咦,回想起来,这人手法藏藏掖掖,好像真是有些眼熟。难道……难道是从真不同出来的?奇怪阿奇怪。”

  风焚林是什么出身,舒展不感兴趣,他不是正统厨师出身,并不讲究这些个流派、家门的,不象单小五,世家子弟又是名家之徒,心里便有些看低舒展、风焚林这种野路子。

  接下来几只菜色,倒并未象旁人所想那样呈一边倒的趋势,五局里各有胜负,风焚林只是险险多胜一局。同舒展猜想差不多,在几处的地方,风焚林的菜都分明有留手,不是给人面子,却是将那抑扬顿挫的一席控制得相当老辣。但见他刻意含蓄施为的那几道菜,都是在口味转折处,越发衬托出下面的菜出色之处,也不觉得味觉变幻间的冲突。相比起来,沪上的十位名师,皆不肯落得人后了,每一道菜都是争奇斗艳,全力施为。

  看到这里,舒展觉得大有裨益,同自己所学印证,对于制席,体会颇深。心情大好,平日里刘云鹏的“言传身教”便显露出来了,随口调笑道:“呵呵,人家都说高潮迭起,我看这几个大师傅,黑哟黑哟,简直是高潮一直起,叫人吃了反倒一个都记不住了,哪有快感嘛。”

  单小五是个面皮极薄的人儿,顿时大窘,低声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真是丢你师傅的脸!”

  “我师傅?羊师傅啊?他的嘴巴我可比不来,乖乖,那可真是出口成脏,比我粗太多了……哦哦,罪过罪过,阿米豆腐,徒弟不该揭师傅短处,真是罪过。”

  小五气得发笑:“我就说嘛,有其徒必有其师,还有那个洗澡的,更是龌龊死了,你们阿,一窝子坏货!”

  或许是局面上的均势,每个人脸上都发散着一种兴奋的神采,老许用手撑着桌面,呼吸都有些散乱起来了。只有风焚林还是一样的面沉如水,嘴角边带着一丝讥诮,冷冷道:“还有三道,如果你们能在其中两道取胜,这盘较量我就是输了。希望着压轴的好戏不要让我失望阿。”

  第八道金秋蟹舞是东湖的矮胖子出手,圆眼一瞪道:“侬表老得意,接窝去三局阿拉:杀!杀!杀!杀侬个片甲不留!等着哭吧!”他说话时候,手上用力的砍杀,气势逼人,落在风焚林眼里却如小丑一般,直接别过头去,正眼也不看他。

  矮胖子落得个没趣,讪讪的自语了几句,这才把自己面前的金秋蟹舞推了出去。四只螃蟹用黑绳扎成一团,青背白肚黄毛金爪,正是阳澄湖的大闸蟹,看着同一般清蒸螃蟹没什么两样,只是色泽更鲜亮些,橙色的背壳泛着亮光,配合通红的枫叶,晃眼看去真是金光熠熠。

  女孩都爱蟹,小五望着金秋蟹舞,目光也有些迷离了,叹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哎,夏日刚过,秋风初至,正是品蟹的好时候啊。"

  舒展讶道:“不是说十月品蟹么?可能还早了些吧?这螃蟹腿上都是黄毛,不是染的吧,瞧着喜人。”

  一开口就露了怯,单小五看舒展的眼光就更不屑了:“什么黄毛,真没文化。那是正儿八经的阳澄蟹才有的,这个叫……叫mark!施金墨老先生说过:螃蟹分六品,一湖二江三河四溪五沟六海。这个黄毛金爪将军就是一品湖蟹中的一品,最是肥美!不懂就别乱冒泡儿,正所谓‘九雌十雄’,九月要食雌蟹,这时雌蟹黄满肉厚;十月要食雄蟹,这时雄蟹膏足肉坚。九月份刚好吃螃蟹,我最爱用筷子尖点着蟹黄……。”她说着说着,忽然咕的咽了声口水,羞道,“舒展,不如今天晚上……我们找地方去吃一顿清蒸大闸蟹,怎么样?”

  正说话间,有人已经揭开了蟹背,大家轻呼了一声。原来这金秋蟹舞并不是完蟹,矮胖子很精巧的将蟹肉仔细取出,却不损外形,只是外面按着老样子绑扎,只要掀开背壳,金黄浓稠的膏黄和白嫩丰腴的羞肉便静静的躺在那儿,却是以蟹油混炒灸蟹肉与蟹黄,不需分毫麻烦,便可以尝到满口肥美鲜香。

  “可惜阿可惜,我可怜的大螃蟹啊。”

  “落了下乘阿……”看见驳好的蟹肉,舒展和小五一同摇头叹息,两人这时才有了默契,不禁相视而笑。

  “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这驳好的螃蟹还有什么吃头?我看这胖子在东湖是给领导做菜做多了,浑没有半点见识。金秋赏蟹,好歹弄两朵菊花摆摆,他偏偏点缀些枫叶,红黄相间,俗气透了。”单小五可惜那好螃蟹,气鼓鼓的低声骂道。

  “现在人嘛都懒得很,人家领导些贵人事忙,是没法子同平常人一样,一盏浊酒持螯细品的。再说了,这里毕竟不是吃蟹的好地方,但若是到湖光山色中去吃,才别有一番滋味的,蟹的清香甘甜由舌尖到心底次递铺开来,让美景就做了蟹肉的调料……”吃不到桌上螃蟹,舒展闭着眼意淫了一番,被小五背上重重一拳。

  “不许说了,故意逗我口水,晚上你请客!”

  单小五和舒展眼光已然高出寻常人等,果不其然,当风焚林一道“鱼羊同鲜”展现出与“金秋蟹舞”不相上下的鲜美味觉体验时,矮胖子细节上的诸多小小失误便决定了大局。风焚林别开蹊径,“鱼”、“羊”同烹,自然成“鲜”,古朴自然,味道协调得浑然一色,在技法上更是高出矮胖子数筹。古拙的陶具配合这道汉唐醇风的大菜,意境高远,胜得轻松。

  矮胖子依旧认定自己更厉害,大伙儿却一致偏倒在风焚林一边,气得他浑身发抖,竟然不顾身份,脱下围裙帽子掼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愤然离场,风度全无。场中众人见他失态,议论纷纷,几位沪上名师都大感汗颜,羞得面红耳赤。

  “真是人品如菜品阿。”单小五摇头叹息,忽然朝着舒展一瞪眼道,“不知道你们一窝子龌龊人做出来的都是什么龌龊菜呢?”舒展语塞,竟不能答。

  第九道菜,风焚林和一个木讷的黑瘦厨师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鱼。那个木讷的厨师不言不语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用的却是松江府秀野桥下的四鳃江鲈。一道野风鲈脍做得四平八稳,不温不火,完全是靠着老辣的功力。舒展刚才瞧过他做法,颇为奇特,鱼并不开膛洗剖,却是用一根竹筷子伸入鱼腹,靠着精妙的手法,将内脏取出洗净后仍放还腹中。之后将江鲈整个儿用特调汁水浸渍,白麻布间或香橙花叶紧紧裹了上锅略略一蒸,弃了内脏,细切合脍。

  “既然是要切细,怎么他又不开膛洗剖呢?”舒展有些奇怪,只觉得这厨师未免多此一举。

  “西风吹上四鳃鲈,雷松酥腻千丝缕。这松江四鳃江鲈号称中国四大名鱼,鱼肉嫩而肥,鲜而无腥,可算得上野生鱼中最鲜美的之一。开膛洗剖,有损鲜味,行家都知道。这人还脏入腹调理,自然是为了江鲈内脏的独有鲜味可以深入肉中。哎,你这个人,有时候眼光不错,有时候怎么明白的道理反倒一点不知道?”

  小五随口讲解了一番,舒展诺诺,讪道:“没人教嘛,这些个名贵的材料,我在小店里很少能接触到,下次不就知道啦?小五你懂得可真多,真佩服你!”小五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不过眼里却显出些得色来。

  风焚林用的是鮰鱼,小五给舒展略讲了讲,这种鱼洄游于吴松口以及崇明岛附近,嘴有两长须,俗称鮰老鼠。风焚林这一道红烧鮰鱼同样也是本色料理,并不以奇取胜。这鮰鱼鱼皮弹且多胶,红烧最佳,他大开大阖,舍繁求简,直用最寻常的红烧之法,将这几尾鱼烹得色泽红润油光,鱼块裹着一层薄而匀的卤汁,汤汁却不用勾芡。

  众人品尝之后,纷纷言道这鱼表皮肥糯滋润,肉质软嫩无刺,酱味鲜咸之中有甜味,实在是烧出了上海本帮菜的传统本色。特别风焚林技艺超凡,那细嫩的鱼鲜在浓重的卤汁极味中竟然分毫不掩。

  众说纷纭,还未有论断,风焚林紧盯着那位木讷的黑瘦厨师,忽然沉声道:“你做的鱼很不错。”以他狂傲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大的褒奖。

  “你的鱼也很好,我们不相上下。”木讷厨师话极少,闻言呆了一呆,忽然黯然道,“其他的我都不如你。”说完便再不言语。

  这一局作和,大家均没有异议,算上两局平局,风焚林已经胜了五局,这赌赛已然有了结果。想不到十位沪上名家,竟然也不是这一人对手,场内一片寂静,几位厨师脸上难掩失意神色。风哥一圈拍了下来,趁着这当口喝了口水歇息,捶着肩膀道:“妈妈的,时间太长了,今天这活儿还真累人,回去非得叫老总加点奖金不可。”

  舒展连忙凑过来帮风哥拿捏几下,笑道:“反正这比赛也结束了,刚好休息了嘛。”

  “没错,接下来是鸡肋了,不如我们现在去吃螃蟹吧?”小五依旧惦记着螃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就开吃。

  风哥哑然失笑:“呵呵,哪有这么颤的厨师阿?真还是个小姑娘。”他抬眼向风焚林望去,正色道,“你们若真是想挑战他,就认真看他那最后一道羹汤。”

  “嗯?什么意思?”

  “洛阳水席,最后一道必然是鸡蛋鲜汤,俗称送客汤。如果风焚林最后一道羹汤脱不出鸡蛋鲜汤的套路,那么我想以你二人,也可以与之一斗。可是若是跳脱了出来,那就……”风哥说到这里,眉头忽然攒了起来,犹豫不语。

  “那就怎样?”

  风哥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头注视着自己双手,黯然道:“要么回家洗洗睡了;要么,还是请你们师傅出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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