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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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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6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章 蛛丝马迹
  四人在坊门外下车,观察形势后,翻上瓦面,窜过几所屋子后不片刻目标中的院子出现前方,中间只隔了一条小巷。

  一看下,都心知小妙。

  屋前的空地上,虽泊有一辆马车,却不见拉车的马儿。

  这所前后三进,以两个天井相连的房子门窗紧闭,没有半点有人居住的样子。寇仲颓然道:“糟了!妖妇妖公妖女全给我们吓走了。”

  宋师道出奇平静,低声道:“我们入屋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跋锋寒叹道:“我看也是白费心机,阴癸派一向以行踪隐秘见称,那会留下任何可根寻的线索,否则早给人追上老巢去。”

  宋师道摇头道:“今趟是不同的。我几可肯定她们是前晚上官龙被揭穿身份后才匆匆转换地点,是为怕被人寻到这条线上。这是一种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措施,但却又很易被人忽略的。在这种心理下,难免会有疏忽。那我们便有方法找出来了。”

  三人无不动容,顿然对宋师道这位二公子刮目相看。

  宋师道一声“来吧”,领先跃往院子里。

  厅内布置讲究,墙上还挂有书画一类的装饰,不过不出跋锋寒所料,一切干干净净的,除家俐用具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宋师道却不肯放过任何一吋地方。当三人意兴索然时,他却从地上捡起一些茶叶的碎屑,送到鼻下嗅吸一番道:“若我没有瞧错,这该是黄芽叶,挺直匀齐,色泽黄中带绿,细嫩如亳,形似鸭舌,乃茶叶的极品。”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只有他这种出身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才能凭一片茶叶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徐子陵皱眉道:“纵然知道这是什么茶叶,但又能起什么作用?”

  寇仲插口道:“照我看阴癸派的妖女不会把茶叶随身带备,该是上官龙预备好来孝敬她们的。”

  宋师道欣然道:“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天街有几间茶铺,其中三间都有黄芽茶卖,但只有山景居卖的是金刚台生产的一等黄芽叶,我和他们的老板这些日子混得颇熟,很容易查出上官龙是否只酷嗜此茶。尚是如此,我们便多得一条线索。”三人都听得心服口服。

  茶有茶瘾,喝惯了某种茶,尽管会间中换换口味,但总不会一下子全改变过来的。

  上官龙应是在养伤期间,若碰巧他遣人去买茶,他们便有机会了。

  宋帅道再巡察一番,没有新的发现后,朝内进走去。

  三人因他这种‘查案’本领而对他视若神明,忙追在他身后。

  宋师道进入其中一间卧房,睡床罗帐低垂,内里被褥凌乱,应了他们的预料,不但走得非常匆忙,且是在半夜离去。若是在日间,一切被褥便该是执拾整齐。

  三人学宋师道般仔细观察时,他却揭帐坐在床沿,拿起被铺枕头用神嗅吸。

  三人唯他马首是瞻,耐心静候他发言。

  宋师道见三人呆瞪他,放下被枕莞尔道:“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我一向长在讲究生活的家庭,而凑巧阴癸派的人对这方面的要求亦是颇为讲究,才给我认为可凭此看出些什么事来。”

  跋锋寒动容道:“二公子这话非常管用,一向以来,江湖中人都以为阴癸派躲于深山穷谷之中,但现在看来则更有可能是把老巢隐于繁华的大都巿内,教人料想不到。否则绝不会如此事事讲究。”

  寇仲也谦虚地问道:“究竟是怎样的讲究呢?”

  宋师道答道:“这睡帐和被褥都被一般香料熏过,但枕头带着的则是另一种香气,那该是来自那女子本人喜欢使用的香料。”

  跋锋寒道:“那么睡这房子的该不会是君瑜,她从不用香料的。”

  宋师道道:“熏于被帐上的是采自马尾松的松香,不要以为这只是追求享受,它实际上还有防潮、防腐、驱虫的好处。”

  又道:“至于忱上的香气应是从桂花的极品丹桂花提炼制成的香料,普通人家都花费不起。在洛阳虽有十多家香料铺,但只有平福老店出售这类贵格货。”

  跋锋寒奇道:“二公子对洛阳的各行店铺真是了如指掌。”

  宋师道微笑道:“我先后来了洛阳五趟,闲来没事便上街乱逛,藉便帮助一下洛阳的经济发展,明白吗?”

  徐子陵道:“既然有了茶叶香料这两条线索,我们下一步该怎样走呢?”

  宋师道道:“看遍其它地方再说吧!不过跋兄说得对,可以带走的东西,她们是不会留下来的。”

  ※※※

  车子开出,往天街驶去。

  在追寻傅君瑜这事情上,宋师道已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领袖。

  寇仲不解道:“我始终不明白,为何数次与婠婠交手,她都不拿瑜姨来要胁我们?”

  宋师道道:“这反而显示了君瑜真是落在他们手上,所以才怕给人知道。就算祝玉妍如何肆无忌惮,对傅采林也总有几分顾忌。非到迫不得已时,也不会用君瑜来要你们供出‘杨公宝库’秘密的。”

  午后的阳光破云而下,在下了半天雨后,份外使人感到明朗清新。

  宋师道借机闭目养神,三人不敢扰他,都静静坐着,或是溜览沿途的风光。

  到了天街,宋师道溜下车去,而小张则把车子驶进一条横街等候。

  跋锋寒乘机嘱咐小张替他找寻铁勒人落脚的地点。

  小张傲然道:“跋爷放心,这等小事小人必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说毕跳下车子去了。

  剩下三人在车中等候。

  徐子陵记起早先未说完的对话,问寇仲道:“你说知道董淑妮骗你,究竟是甚么回事?”

  寇仲狠狠道:“此事说来话长。”

  接着解释了要王世充诈作被刺伤的前后经过,然后道:“我为了安定和加强王世充的信心,带翟娇和屠叔方去见王世充,这老狐狸立即欢容满脸,和我商量安排被刺的事。哼!他娘的,你可知他有甚提议?”

  两人当然只有搔头表示不知道的份儿。

  寇仲模仿王世充的声音语调道:“后天荣凤祥会在府中设宴贺寿,洛阳有头脸的人都会去凑热闹,我本想不去,但现在却不能不去,否则晃老头那来行刺我的机会。”

  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得脸脸相觑,后者道:“这是什么一回事?荣凤祥的贺寿不是在昨晚举行了吗?”

  寇仲苦笑道:“所以我说那妮子在骗我。真不知她是何居心?”

  徐子陵沉声道:“她要布局杀你,而这事与王世充没有半丝关系。”

  寇仲一呆道:“她为何要杀我?可能只是想掳走找,但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怕王世充恼她吗?”

  跋锋寒失笑道:“除了董淑妮外,这问题怕要老天爷才可答你。你这小子究竟对人家姑娘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那算得什么呢?何况还是她主动的。不要看她年纪轻轻,她的经验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要丰富。”

  见到两人目光灼灼的瞪着他,寇仲摊手道:“我是男人嘛?逢场作兴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徐子陵道:“以董淑妮的情性,此事必与男女之事有关。”

  跋锋寒笑道:“你可能遇到了一个妒夫,而董淑妮则贯彻她一向视爱情为玩游戏的本性,信不信由你。”

  寇仲正要说话,宋师道回来了,一脸兴奋的道:“终于见到曙光!”

  ※※※

  小艇驶到洛水和运渠的交汇处,西面就是横过洛水三座大桥之一的浮桥。

  两岸处大大小小数十个码头,泊了近三百艘各类形式的船舶。船只往来不绝,水道交通频繁热闹。

  小艇在两艘货船间停下。

  由于要让出河道通路,而码头则数目有限,所以船只都是紧贴靠泊,故他们的行动不会惹起注意。寇仲瞧往岸旁起卸货物的忙碌情景,讶道:“只看到眼前繁华景象,谁能想到处处有人在割地称王,弄至战火连绵?”

  宋师道道:“这类贸易往来可带来当地大量税收,且能解决需求供应,所以人家都会尽量预以方便。假若谁不识相,封锁水路,又或没收财货,商旅便改到别处做生意,最后的损失仍是自己而己。”

  跋锋寒缓缓扫视众船,大感头痛道:“究竟是那条船?”

  刚才宋师道联同青蛇帮的帮主任恩,去茶叶铺和香料铺探问,果然有人于昨天清晨来订购了一批特定的香料和茶叶,且与宋师道认出来的黄芽茶和丹桂香料吻合无间。

  最妙是由于平福老店内的丹桂香只有少量存货,故必须到城东的货仓提取,来订货的汉子嘱他把货送至这处其中一个码头,再用小艇载走,所以他们才追踪到这里来。

  寇仲接口道:“虽是在这里的码头接货,但却可以是转运到这广阔河域上任何一条船,唉,这真是个船舶的迷魂阵,阴癸派真会拣地方。”

  宋师道却胸有成竹道:“我家一向做水运生意,最熟悉这方面的问题。此处的船大概可分商船、客船、渔船三种。由于怕给敌人渗透,所以船舶出入检查严格,记录详尽。我已使任恩找人想办法,看看有那艘规模似样点的大船,至少在这里泊了两天,但又没有上落客货。如此虽不中亦不远了!”

  寇仲心悦诚服道:“难怪师妃暄要来找二公子,像你这么思虑精密周到的人,我还是首次遇上。”

  宋师道苦笑道:“我宋师道算得什么?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徐子陵怕他伤情下误了大事,忙道:“我尚有一个想法,就是这艘船必像我们现下的小船般是泊在码头的最外围处,俾可随时开航。”

  跋锋寒虎躯微震,目光迅速瞧往刚才曾惹起他注意的一艘三桅大船,道:“这艘船特别可疑,看似泊在两艘舶的中间处,但三艘船上都不见半个人影,与其它船上忙碌的情况大不相同。”

  三人随他目光瞧去。

  只见对岸的其中一个码头处,泊有三条船,中间的一艘比其它两艘大上一倍,只甲板上便有两层,且果然三条船上都不见有人走动操作。

  宋师道道:“如此更不用浪费时间,我着任恩派人专查这三条船,立即便可以有结果。”

  ※※※

  四人坐在河旁一所楼房的二楼处,窗外可见到码头上落货的情景,左方不远处就是那三艘可疑的船只。

  楼下是间专做盐货生意的店铺,属青蛇帮所有。事实上洛阳的大小帮会,都大做水运生意。

  一向以来,各帮会都有自己专门的生意,独占利润,各有各的势力范围。

  洛阳帮之所以招惹众怒,皆因常要插手到别帮的业务去,又恃势大,要各帮会每月奉献孝敬,破坏了各不相干的规矩。

  任恩做的既是盐货,自然和宋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寇仲忽然道:“假若祝玉妍和婠婠都在船上,我们该怎么办?”

  徐子陵道:“先弄沉她们的船,再在混乱之际抢人。”

  跋锋寒道:“那就要拟好逃走的方法和路线,否则有谁落单被追上,便大事不好,不但救不回君瑜,怕还要赔上小命。”

  以跋锋寒的高傲自负,竟说出这番话来,可知他对遇上祝玉妍和婠婠连保命的把握都欠奉。

  宋师道微笑道:“你们这种情况,叫关心则乱,假设祝玉妍和婠婠是上骥,那我们顶多只是中骥,以中骥对上骥,必败无疑。”

  寇仲道:“我不是没想过这问题,只是我们根本不知她两人是否在船上,更不敢去冒失查探,所以无法实行以中骥对下骥之策。”

  宋师道淡然道:“所以我说你们是关心则乱。今晚曲傲与伏骞要在曼清院进行那场未竟之战,祝玉妍等就算不去捧拍档的场,也不会错过这种难得的机会,顺便看看伏骞是什么料子,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哩!”

  寇仲点头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唉!只好爽约了!”

  徐子陵皱眉道:“你约了谁?”

  寇仲答道:“这个人只听名字便已有些瞄头,叫宋金刚,你服不服?”

  宋师道和跋锋寒同时动容。

  前者道:“这人不但是北疆武林不可多得的高手,还智勇兼备,乃刘武周手下的头号猛将。”

  跋锋寒道:“我也听过他的名字,在北方他和刘黑闼齐名,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将,从来没吃过败仗的。”

  顿了顿思索道:“他该是随突利来的,找上你为了什么事?”

  寇仲笑道:“会有什么好带挈的。他虽没有说出来,想来都是要我去当刺杀杜伏威的刺客,难道会请我率军打仗吗?”

  四人虽在说话,但都是对窗而坐,目光没有半刻离开那艘疑船。

  宋师道道:“宋金刚怎会对你大材小用?况且杜伏威若那么容易被刺,早死过百多遍,连杨虚彦也是无功而返。照我看他是另有周详计划,绝不会白白浪费像你这般人物。”

  跋锋寒心中一动,问道:“二公子知否杨虚彦乃李世民的人,随他到了这里来,还与我们交过几招。”

  宋帅道愕然道:“我倒不知他和李世民有关系。只知他迷恋这里的赌场大豪荣凤祥的女儿荣姣姣,此消息极端机密,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查出来的。”

  寇仲一震道:“董淑妮说过荣姣姣乃她的闺房密友。会否……嘿……”

  跋锋寒点头道:“以董淑妮的随便,两女侍一男亦绝不稀奇,东都一向是旧隋皇族聚居的地方,杨虚彦乃士族中人,和两女搭上是举手之劳的易事。”

  徐子陵拍腿道:“杨虚彦那家伙见你没有中计,才会寻上来动手。”

  宋师道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幸好此时任恩一脸喜色的走上来,坐下劈头便道:“幸不辱命,我可以包保找对船了!”

  宋师道欣然道:“任兄说得这么肯定,当是有所发现。”

  任恩年在四十许间,五短身材,外表像个道地的生意人,但能当上一帮之主,自有他的本领。

  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点头道:“果然如此。因为有人曾目睹一些戴有脸纱的女子从船上走下来,且在晚间。虽只见过一次,但因那些女郎身段极佳,故留下深刻的印象。”

  跋锋寒道:“但可肯定不会是祝玉妍或婠婠,以她们的身手,怎会轻易让人见到。”

  宋师道从容道:“任兄请为我们安排些菜肴,酒则免了,我们就和阴癸派的妖妇妖女比比耐性吧!”

  任恩答应后,向跋锋寒道:“有铁勒人的消息了,曲傲落脚的地方在城东北兴艺坊的一所房子处。此宅属吕梁派的杜干木所有,而杜干木则是越王侗手下。”

  跋锋寒叹了一口气道:“有劳贵帮!不过现在我无法分身,希望曲傲可击败伏骞,否则我也没兴趣挑那败军之将来交手。”

  任恩双目射出崇敬神色,告退下楼。

  四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三艘船。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7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太阳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西方的空际,洛阳城已是万家灯火,江边船泊停泊处,更像一条条灯龙般沿岸盘绕延绵。

  不知是否因下过雨的关系,夜空特别澄明通透,空气清新。

  虽仍有人挑灯卸货,但码头区大部份的地方都是一片忙碌后的平静。

  蹄声沓响,数骑一车沿江驰来,抵达其中一个码头时,勒马停定。

  其中一人嘬唇哨响,似乎在招呼泊在码头处那艘船上的朋友。

  正对这一带紧密注视的寇仲欣然道:“小陵,老朋友来了!竟可时刻都碰到熟人。”

  徐子陵瞪了一眼,愕然道:“这不是独孤策吗?”

  宋师道道:“他左旁的人就是名气颇大的‘河南狂士’郑石如,其它的都是这里的著名世家子弟。”

  寇仲一呆道:“竟然是他,我对他的声音熟悉,样子还是初次见到。”

  当日他曾躲在画柜内偷听李密等人和他及钱独关说话,想不到终于见到他的庐山真脸目。

  这有狂士和智者之名的高手衣着有点不伦不类,在文士服之外却加穿一件武士的罩衣,散发披肩。年纪在三十许间,相格粗放狂野,样貌大致上也算不错,留了一撮山羊须,别有种不修边幅的魅力。

  跋锋寒道:“他为何会与独孤策混在一起?”

  徐子陵则道:“看独孤策的神情,该仍未发现乃叔给人宰了。”

  四人居高临下指点谈论之时,那艘船的船舱走出一位国色天香的丽人,袅袅亭亭的,只步姿已能予人赢弱动人的美态。

  两名俏婢侍候她下船。

  跋锋寒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同时失声道:“白清儿!”

  赫然是钱独关的爱妾白清儿,跋锋寒曾从她类似婠婠的气质推断出她是阴癸派的妖女。

  白清儿登上马车后,独孤策、郑石如等拥着马车美人,趾高气扬的呼啸去了。跋锋寒瞧着两婢回到船舱,一震道:“好险!我们差点误中副车。”

  寇仲和宋师道不解地瞧向他。

  徐子陵点头道:“这艘船才是真命天子。”

  白清儿的客船与那三艘疑船只隔了数百步,中间泊了十多条其它的船舶,假若白清儿确是阴癸派的妖女,这当然就不会属于巧合。

  跋锋寒略作解释道:“事实上我心中一直难以释然,因为这三艘泊在一起的船实在过份碍眼,不似阴癸派一向的作风。现在我肯定这三艘船都是空船,也是阴癸派精心布下的陷阱,看看会否有人中计。又或根本是针对我们而设的。”

  宋师道心中一动:“不若我们来个将计就计,说不定可反收奇效。”

  跋锋寒笑道:“若阴癸派知道我们能从白清儿身上推断出这么多事来,定然非常后悔。兄弟们!行动的时间到了!说不定尚有时间赶及下一场好戏呢。”

  ※※※

  跋锋寒和徐子陵坐上快艇,在船只间灵活自如地穿插着,一副寻找某个目标的模样。

  这些日来,寇仲为了耸恿王世充来对付李密,忙得难以分身。剩下两人相机行事,现今只他两人出动,该不会惹起敌人的戒心。

  而且去了寇仲,实力减弱,更易诱敌人对他们下手。

  跋锋寒皱眉道:“阴癸派的人确狡猾如狐,避到河上,还要耍一记这样的手段,若非我们有些运道,定会中计。”

  徐子陵道:“我们是否就那么闯上船去?三艘船都没有灯火,只是这点,已引人注目。至少会惹来盗贼垂涎,现在并非是太平盛世。”

  跋锋寒笑道:“洛阳现在走到街上乱闯乱撞,都可能碰上高手,识相的人都会避避风头,不敢在这段时间出动。咦!到了!就在前方,装作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吧!”

  徐子陵忽地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人在注视我们。”

  跋锋寒压下望向白清儿那艘豪华客船的冲动,欣然道:“这就最好!我们上去便动手砸船,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反应。假若不见阴癸派的人出现,便代表了他们船上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付我们。那只要君瑜真在船上,我们就可把她救回来。”说到这里长身而起。

  三桅船在前方不断扩大。

  徐子陵收起船桨,亦站起来。

  跋锋寒打个手势,两人同时腾身而起,跃离小艇,轻若飘羽的落到那大船船首和舱房间的甲板上。

  两人装出迅速行动的样子,破门而入,然后冲进其中一个舱房去,透过窗子刚好看到白清儿那艘大船。

  只见船上人影连闪,近七、八个人腾跃而起逢船过船,疾往他们这方面赶来。人影绰绰,看外形占了大半是女人,两人暗喜引虎离山之计果然生效。

  徐子陵从来人中只认得其中一个是“银发艳魅”旦梅,沉声道:“既没有祝玉妍和婠婠,连边不负都不在其内,她们仍一副吃定我们的样子般来势汹汹,可知其中定有两三个人是阴癸派刚抵此处的元老级高手。”

  跋锋寒双目杀机连闪,从容道:“我们下手绝不能容情,阴癸派的妖人少一个,世上便少了很多被害的人,就教他们尝尝和氏璧潜能的滋味吧!”

  ※※※

  六女两男,以鬼魅般的身法落到甲板上,其中一女长得特别高〔身兆〕,一头长发垂在背后,长可及臀,乌黑闪亮,诱人之极。

  她的美丽更可直追婠婠,肤色胜雪,黛眉凝翠,桃腮含春。年纪横看竖看都不该超过二十五岁。

  那对翦水双瞳,更像荡漾着无限的情意,顾盼间勾魂摄魄,百媚千娇。

  此女显然在来人中身份最高,打了个手势,包括旦梅在内的五女立即散开。有些跃往舱顶,一些则移往船尾,扼守各个战略要点。

  剩下的两名男子分左右立在该女背后,都长得轩昂英俊,年纪不过三十。背后背着长刀,颇有威势。

  跋锋寒昂然从漆黑的舱子走出来,负手冷然道:“祝玉妍到那里去了?为何只派些喽啰来送死。”

  那美女露出一闪即逝的讶色,显然她智能过人,从跋锋寒冷静的神态感到情势并不寻常,亦没有因跋锋寒摆明看不起她而动气,反嫣然一笑,媚态毕露的轻启朱唇柔声道:“我出道江湖的时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学语,所以不知道我闻采婷是谁才合乎道理。”

  跋锋寒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两名男子,见他们微露出妒忌的表情,心中一动道:“你既有面首随侍左右,在阴癸派中身份自然不低,故此在动手之前,跋某人有一事相托,请前辈你代为转知祝宗主。”

  闻采婷虽是狡计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后恭的神态弄得有点胡涂,更猜不透他有什么话要说。

  她的魔功路径有异于祝玉妍和婠婠,专走媚功幻术。通常男人见到她时,都会被她迷惑得浑忘一切,而她则趁机使出辣手取对方性命,屡试不爽。

  但跋锋寒心志坚刚如岩石,一点不受到她媚惑的影响。

  闻采婷轻摇秀发,动作不大,但姿态却悦目非常,令人觉得她平添了无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搂入怀里,恣意爱怜。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大家不可以坐下来谈谈呢?”

  她的语气透出一种纯似发自真心的诚恳味道,又是那么温柔体贴,神态婉转可人,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怎能不被她打动。

  后面那两名男子眼中已射出不能控制的妒忌神色。

  跋锋寒仍是完全不为她所动,一字一字地道:“请转告祝宗主,我们已救回傅君瑜,你们中计了!”

  以闻采婷的修养,仍不由立即色变。

  “锵!”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际,跋锋寒拔剑出鞘,化作长虹,激射这阴癸派元老级的媚功高手。

  事实上由跋锋寒踏出舱门的一刻,两人已正式交锋过招。

  跋锋寒可说是从战斗中长人,无论眼光经验,均无比丰富。只一眼便看出这看来绮年玉貌的女子,实是祝玉妍那一辈的魔门元老高手,魔功深厚。

  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交手,胜负难料。何况对方尚有七个高手随行,武功纵及下上闻采婷,但亦不可轻视。尤其在闻采婷这种狡猾险诈的女魔头主持大局下,他即管加上徐子陵也难以讨好。所以他必须先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创闻采婷,使人多势众的敌人难以发挥真正的力量。

  他又从那两男子妒忌的神态推断出闻采婷已久未和人动手,若是经常惯见,就不会因闻采婷向自己施展媚功而愤然不悦。

  所以他才使出手段,令她生出莫测高深的好奇心,然后再以傅君瑜的事分她心神,抢先出手。

  两男怒喝一声,拔刀抢前,迎向跋锋寒。但已迟了一线。

  闻采婷尚是首次遇上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会猝然对自己痛施辣手的男人。最糟是她发觉自己忽然由猎人变成猎物,那种突变和窝囊的感觉,更令她心散神弛,难以发挥出一向的功力水平。

  跋锋寒迎面劈来的一剑,看似简单,实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击和闪退的路线,其中暗藏的变化,更使她测不破瞧不透。

  不过她表面上仍是巧笑倩兮的,丝毫不露出心内的惊骇,纤手微扬,抖出一把金光灿然的短剑,身子飘动,金刃似攻非攻,教人全然无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撄对手锋锐,还是要退闪挪移。

  “砰”!

  同一时间,徐子陵撞破船舱楼顶的天花,来到守在舱顶四女的上空,剎那间拍出四掌,分袭敌人。

  两边的战场,同时拉开战幕。

  “叮”!

  闻采婷的金剑挑上跋锋寒的剑锋,娇躯剧颤,猛往后移。

  她的后撤早在跋锋寒算中。

  他看准像闻采婷这类女魔头,生性自私自利,只会牺牲旁人来成就自己。

  不过她确比他想象中更要高明。刚才那下身法妙至毫巅,连他都感到难以捉摸,使他难以挟先手之势得竟全功,差幸已令她吃了暗亏。

  两道刀光分由左右袭至,封着他直攻闻采婷的前路。

  舱顶上的四名女子均是阴癸派新一代好手,个个美艳动人。

  她们正要下去围攻跋锋寒时,忽然陷在徐子陵强大森寒、奇异无比的螺旋掌风下,自顾不暇,那还能分神去理会甲板上的战况。

  旦梅此时从船尾赶上来。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一言不发加入战团,向徐子陵痛施杀手。

  下面的跋锋寒倏地后退。

  待两男刀气暴涨之时,跋锋寒忽又冲前,撞入两人刀锋间的间隙去。

  这种改变,除了神奇的步法外,还须真气和力道的变换配合,绝对违反常理。在得到和氏璧的异能前,跋锋寒或可勉力做到,但却绝不如目下变化的自然和迅快,两男立时陷于险境。

  高手过招,首重判断。

  两刀同时击空。

  跋锋寒一声冷哼,斩玄剑闪电劈往右方魔男,而肩头则硬撞上左方那男子胸胁处。

  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身子晃动一下,身法迅捷无伦。

  右方魔男惨叫一声,应肩仆开寻丈,跌出甲板,往河中堕去。

  另一人惨叫一声,在剑光疾闪下颓然倒地,再不动弹。

  跋锋寒似是从没有停滞过般,手中斩玄剑化作一团剑影,随着玄奇深奥的步法,追击闻采婷。

  闻采婷那想得到两人连跋锋寒一招都挡不了,而对手的气势挟胜利之余威,更是有增无减,惊人的剑气,纵是在十步开外的自己,亦如身在冰窖,寒冷得连血液也似凝固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在气势的较量上已一败涂地,那敢逞强,尖啸一声,迎着跋锋寒虚刺三剑,再飘身后退,以一个曼妙的姿态,落在邻舟的甲板上。

  他们的打斗叱喝声,早惊动附近船上的人,不过人人都躲在舱里偷看,有些还弄灭了灯火,怕殃及池鱼。

  跋锋寒挥剑挡过她射来的三道剑气,亦是心中暗骇,长笑道:“请恕晚辈不送!”

  闻采婷娇哼一声,眼中射出怨毒无比的厉芒,一言不发地掉头朝白清儿的那艘客船掠去。

  跋锋寒还剑入鞘,朝舱楼顶瞧去。

  徐子陵环抱双手,微笑道:“此战如何?”

  与他混战的旦梅等众妖女,听到闻采婷的尖啸,早立时四散逃走,徐子陵乐得如此,亦不留难。实际上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跋锋寒摇头道:“仍未够痛快,希望曲傲不会令我失望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8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二章 义薄云天
  跋锋寒和徐子陵故意绕了个大圈子,肯定没有人跟在背后,才来到与寇仲和宋师道约好会合的地方。

  那是城南门附近的一所房子,青蛇帮的秘巢。

  两人越墙而入,进入前厅时,寇仲和宋师道正愁眉不展的对桌呆坐。

  他们禁不住大吃一惊。

  寇仲苦笑道:“不要误会,瑜姨已给救回来。”

  徐子陵在他身旁坐下,皱眉道:“是否见到救她的是你这小子,所以一怒走了。”

  宋师道叹道:“若她可以用自己两条腿走路,我们何用在此唉声叹声。”

  跋锋寒骇然道:“阴癸派竟敢向她下辣手?”

  寇仲惨然道:“确是非常辣手,但却非你想象中残肢断腿的一类辣手,你们到房内一看便明白。”

  傅君瑜花容如昔,只是像沉睡多年的美丽女神,秀眸紧闭,双手交叠按在胸口。

  最骇人的是她口鼻呼吸之气断绝,体内经脉也没有丝毫真气往来之象。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早死去多时。但她仍是身体柔软,皮肤润滑而光泽照人,没有半点死亡的气息。

  宋师道叹道:“阴癸派的妖人真厉害,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能使她像冬眠的动物般长睡不醒。”

  寇仲痛心不已的道:“我和二公子已施尽浑身解数,但总不能令她有丝毫反应。最糟是不知她能这样捱上多久,说不定还有个期限,过了限期瑜姨就呜呼哀哉,那我们便只好乖乖的把她送回虎口里。”

  正探手按在她天灵穴上的徐子陵颓然道:“她体内生机尽绝,使人无从入手,魔门功法,确是秘不可测。这比当日婠婠的昏迷不醒,更使人无从捉摸。”

  宋师道断然道:“天下间若有人能解救她,就只石青璇一人,她的针灸之术天下无双,说不定有破除妖术的方法。”

  寇仲愕然道:“石青璇原来不只是吹箫的高手,且是济世的良医,她住在那里?近不近哩?”

  宋师道爱怜的细察傅君瑜的如花玉容,缓缓道:“石青璇的住处乃江湖上一大秘密,但由于家父和她的母亲碧秀心曾有一段深刻的交往,所以方知她长期隐居在四川一处叫幽林清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徐子陵心中暗忖:碧秀心必然是个既多情又引人之极的美女,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显赫不凡,名震一方的前辈名家高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宋师道虽说得含蓄,亦等若表示了以刀法冠绝天下,武功位居诸阀前列的“天刀”宋缺,也像欧阳希夷和王通般,与碧秀心有段没有结果的苦恋。

  挪回按在傅君瑜头盖的手,问道:“她的医术是否得乃母真传呢?”

  宋师道道:“她的医艺传自她爹石之轩,箫艺才是传自娘亲。”

  寇仲大感意外的道:“原来碧秀心是正式的嫁了人,为何这么多人仍对她余情未了,嘿!我只是指欧阳老头和王通,再没有其它意思。”

  宋师道毫不在意道:“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谈吧!现在我要立即把君瑜送往四川。唉!她的气质就像君婥般独特动人。”

  跋锋寒直到这刻才收回为她把脉的手,脸上忽晴忽暗,似在内心处挣扎交战。除宋师道目光没法从傅君瑜的俏脸移开外,只有寇仲和徐子陵发觉跋锋寒神态异常。

  寇仲奇道:“老跋你为何不说话。”

  跋锋寒长叹一声,苦笑道:“因为我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故心内非常矛盾。”

  三人精神大振,同时又大惑不解。

  宋师道焦灼之情更逸于言表,急道:“还不说出来。”

  寇仲奇道:“为何会感到矛盾?”

  跋锋寒目光落到傅君瑜身上,神色回复一贯的冷峻,沉声道:“她现在情况绝非阴癸派的人做的手脚。”

  三人为之愕然。

  跋锋寒道:“这是类似婠婠妖女那种闭绝经脉呼吸的功法,却又回然有异,乃傅采林得自天竺高僧的一项奇技,名为龟息胎法。”

  徐子陵道:“你敢肯定吗?”

  跋锋寒道:“至少有九成把握,因为君瑜曾亲口向我提起过这奇异的功法,说能把人长期保持在沉眠不死的状态,由于不用消耗能量,故长时滴水不进也不会出问题。”

  宋师道喜道:“那她有否说出解法?”

  寇仲思索道:“瑜姨定是因被敌所擒,不愿受辱,更不想被逼说出心中的秘密,才会以此消极的方法对抗,娘的师妹确是不凡。”

  徐子陵责道:“不要岔到别处去,现在最紧要是如何把瑜姨弄醒。”

  跋锋寒道:“当时我问她能否自行回醒,她说天下间除那天竺高僧外,就只傅采林有方法使她醒过来。”

  徐子陵猛一咬牙,断然道:“待我为寇仲取得‘杨公宝库’后,就把她送回高丽,让傅采林大师救醒瑜姨,锋寒兄不用为此烦恼。”

  跋锋寒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徐子陵明白他的意思。

  一向以来,跋锋寒追求的就是能?弃一切,专志武道,回突厥挑战在域外至高无上的“武尊”毕玄。

  但在道义上,他却不能对现在等待救援的傅君瑜袖手不理,故心内痛苦矛盾。跋锋寒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深沉的道:“问题在从没有人试过这奇异的休眠功法,故谁都不知她可以捱得多久。又或可能过了某个期限后,即使傅采林亦乏回天之术,救她不醒。”

  徐子陵正要说话,宋师道截入道:“你们不用为此烦恼,此事交在我宋某人身上,今夜我就带她赶往高丽,其它事就看老天爷的意旨好了。”

  三人同时一震,往他瞧去。

  宋师道深深凝视傅君瑜,脸上现出一往无前的坚决神色。

  三人心中感动。

  要知宋师道乃宋阀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宋缺的当然继承人,权力财富美女对他都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

  从这里到高丽,隔着的是万水千山,恐怕几个月都到不了那里去,何况还要带着一位睡美人。其中艰苦,可想而知。

  而他尚是首次见到傅君瑜,严格来说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宋师道微微一笑道:“说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自从闻悉君婥的死讯后,我从未试过像这一刻般欢欣鼓舞,感到天地再次充满生机乐趣,生命竟能如此可爱动人。”

  跋锋寒瞧了他好半晌后,叹道:“你如此舍弃一切的走了,你的家族会怎样想?”

  宋师道一对眼睛亮了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对那种规限重重的生活方式,在多年前已感到索然无味,恶厌之极。寒家虽在南方赫赫有名,但争天下始终是以洛阳为中心这黄河流域为主的战场,那是我家势力难及的地方。”接着转向寇仲道:“我们宋家绝没有要做皇帝的野心。只要小仲能令家父感到在天下统一后,我们宋家仍能保持在南方的地位,到那时终会把三妹许给你。可是你必须答应善待她才行,否则我宋师道第一个不肯放过你。”

  寇仲老脸微红,低声道:“二公子放心吧!我寇仲岂是始乱终弃的人。”

  跋锋寒道:“二公子放心,我和子陵会盯着他的。”

  宋师道再叮咛了寇仲一会,才在三人帮助下,小心翼翼的用被子把傅君瑜卷起,扛在肩上,道:“我现在先设法出城,到城外找辆马车给她乘卧,立即北上,你们再不用想君瑜的事,我定能及时把她送到高丽的。”

  跋锋寒一揖到地,肃然道:“跋某一生人还是首次心悦诚服的向另一个人施敬礼,宋公子保重。为安全计,我们将护送公子出城,免生意外。”

  宋师道道:“万万不可,我们四个人走在一起太显眼了,只要子陵送我便行。放心吧!我们宋家在这里颇有点势力,又有任恩帮手。跋兄不是要找曲傲试剑吗?祝你一战功成,名扬天下。”

  接着哈哈一笑,和徐子陵洒然去了。

  ※※※

  跋锋寒相寇仲送别宋师道后,回到厅子坐下,都有欲语无言的沉重感觉。好一会跋锋寒才摇头叹道:“只有宋师道这种情深一往的人,才配被天下女子钟情,我和你都不配。”

  寇仲颓然道:“宋二公子令我感到渺小和惭愧。唉!像你现在这种心情,怎向曲傲挑战?”

  跋锋寒苦笑道:“所以我才回到这里来闷坐。是了!在妖船上没有遇上高手吗?”

  寇仲道:“高手都倾巢而出,到了你们那处玩儿,剩下的几个婢仆连我们逐房查看都懵然不知,我们还见到上官龙,差点想顺手了结他。”

  跋锋寒沉思道:“阴癸派的高手真个多不胜数,我们遇上的闻采婷,绝对不逊于边不负,若不能尽歼阴癸派的妖人,我回到突厥或可以不予理会,但你却睡难安枕。”

  寇仲道:“你倒说得轻松容易,现在祝妖妇婠妖女等不来烦我们,我们已可酬谢神恩,那还敢去惹她们。”

  跋锋寒道:“人是不能这么没志气的,这又叫苟且偷生。现在我们最紧要是一无所惧的面对强敌,再从实战中不断寻求突破。若左闪右避,终不能成为宁道奇那般级数的高手。”

  寇仲骇然道:“你不是提议我们现在大摇大摆的到街上去,让人来找我们来当靶子吧!”

  跋锋寒哈哈笑道:“果知吾意。就当这是为君瑜做的,只有这样,才可把阴癸派的人吸引着,而宋二公子就可安然携美离开了。”

  寇仲呆了半晌,终明白跋锋寒的意思。

  阴癸派一向以睚毗必报的作风震慑江湖,故无论多么有实力的门派,等闲都不敢去招惹她们。

  现在他们公然捋阴癸派的虎须,在她们手中抢回傅君瑜,此事若传到江湖上,对阴癸派声誉的打击,会是严重至极点。

  可以想象当祝玉妍接到君瑜被救走的消息后,将会?开一切顾忌考虑,改把杀死他们列为首要之务。

  在这种情况下,宋师道能否安然送走傅君瑜,实是未知之数。

  跋锋寒正是要不顾安危,把阴癸派的主力牵制在城内。

  寇仲倏地起立,一怕背上井中月,大喝道:“事不宜迟,我们去吧!但要先知会他们。”

  ※※※

  宋师道和徐子陵躲在天津桥旁码头其中一艘客船上,静候任恩的消息。

  床上是深眠不起的高丽女剑客傅君瑜。

  宋师道微笑道:“这几年来我的心神尚是首次可从你娘处移到别人身上,那就像一个浑身精力的人,找到工作的目标和方向,充满生机。”

  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宋师道接着又问起傅君婥的事,听徐子陵讲述与傅君婥结识的经过,津津有味,大感兴趣。

  间中又不住提问,使徐子陵被迫要记起很多被淡忘了的细节。

  宋师道愈听愈兴奋,徐子陵却是愈说愈魂断神伤。

  这时任恩回来了,向两人道:“现在风声很紧,不时有面目陌生的女子在巿内和洛水河岸间出现,一看便知是癸阴派的妖女。”

  宋师道道:“打通城防的关节没有?”

  任恩脸有难色道:“这方面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最好待明早河关开放后,我们坐渔船离城,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宋师道摇头道:“救人如救火,怎可浪费时间。”

  任恩道:“宋爷可否再待一曾,刚才跋爷通知我们,他和寇爷会设法牵制阴癸派的主力,那时我们便有机会离开。”

  徐子陵和宋师道同时色变。

  ※※※

  跋锋寒和寇仲在行人疏落的街道上昂然举步。

  此刻刚入亥时,却仍是华灯处处,别有一番繁华大都会的气氛。

  跋锋寒道:“你约了宋金刚什么时候会面。”

  寇仲答道:“伏骞和曲傲的决战在今晚子时举行,他说亥时中便会在曼清院听留阁的西院顶楼,到时去找他便成。哈!看来都是去不成的了!”

  跋锋寒扬臂舒展一下筋骨,笑道:“世事往往出人意表,未到该刻,你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寇仲沉声道:“我非是害怕,而是眼前形势不同。师妃暄正避静疗伤,阴癸派再无任何顾忌,若今趟她们肯放过我们,太阳将改从西山升起。”

  跋锋寒知他所言属实,微笑道:“这正是生命的乐趣。若你知道可轻取对手,那还有什么刺激。只有置诸死地而后生,从不可能的形势下取得胜利,才使人回味无穷。”

  寇仲欣然道:“这正是我和小陵最欣赏和佩服老兄你的地方。不知我们是否逃命惯了,遇上困难,首先想起的就是如何逃避,有了你后,这思想倾向才逐渐改变过来。”

  接着岔开道:“你说婠妖女美还是师妃暄美呢?”

  跋锋寒哂道:“你竟还有此闲心。”

  顿了顿沉吟道:“我确未见过比她们更动人的美女。但师妃暄显然多了几分仙逸之气,似若高不可攀的天上女神,而婠婠比起来总及不上她的秀气。”

  寇仲点头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跋锋寒淡淡道:“不过你千万莫要为她们任何一个动情,她们的心神都不会放在男女的感情爱欲之事上,爱上她们只会失望收场。”

  寇仲哈哈笑道:“你当我寇仲是什么人?男儿生于乱世,自应以国事民生为重,其它的算得什么?”

  跋锋寒狠狠盯他一眼,提醒道:“记得你答应过二公子什么事,不要弄到他找你算账才好。”

  寇仲不由想起素素,颓然道:“我是天生不会对女人狠心的人。海沙帮有个叫‘美人鱼’游秋雁的女人,屡次想害我,我都把她放过,便可见其余。”

  跋锋寒语重心长的道:“有些人无论你如何善待他,不但不知感激,还会凉薄无情的不断欺凌你甚至要陷害你。”

  接着皱眉道:“我好象听东溟公主提起过游秋雁这女人,‘龙王’韩盖天被你们击伤后,无力处理帮务,就由此女负起主理海沙帮之责。你若回南方,最好小心点,女人恨起一个人来时,比男人更难对付。”

  寇仲想起宋金刚的话,只不知杜伏威和沈法兴联手对付李子通,海沙帮有否参与其事。

  此时两人转上天街,千步许外就是横跨洛河的天津桥。

  行人车马骤然多起来。

  占大部份都是慓悍豪雄的武林人物,无不对两人偷偷行注目礼。

  街上酒楼与青楼林立,笙歌盈耳,车马暄逐,辉煌的灯火下长街亮如白画。

  寇仲笑道:“阴癸派一向不肯见光,我们这样出现在巿内最繁盛的大道,她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跋锋寒极目前方,油然道:“我仍未能忘怀昨夜师妃暄蓦然现身桥上的动人情景,只有仙女下凡差可比拟。今晚我们会否再有奇遇?”

  寇仲笑道:“守株待兔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咦!我的娘!”

  两人同时看到在天津桥上,幽灵般俏立着具上绝世姿容的美女婠婠。

  在人潮中她是如此与世格格不入,虽站在那里,却似来自另一个空间。

  行人被她奇异的闲定和倾国的艳色所慑,都在偷偷看个不停。

  她不染一尘的赤足,更令人惊疑不已。

  深幽的目光,紧锁不断接近的两人。

  跋锋寒和寇仲分开少许,仰天长笑道:“其它人都给我跋锋寒滚开,我要与阴癸派的妖女决一死战。”

  瞭亮雄壮的声音,一时响彻大桥两岸。

  跋锋寒向寇仲道:“你给我押阵!”

  “锵”!

  斩玄剑出鞘。

  跋锋寒大步踏上桥头,朝婠婠迫去。

  路人四散奔逃。

  一时杀气漫天,大战一触即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79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十六卷 第一章 天津桥上
  婠婠如梦似幻,像荡漾着最香最醇的美酒般的一双美眸,完全漠视四周因懔于气氛骇人而争相走逐避难的男女老少,只凝注着刚步上天津桥头离她至少尚有百多步的跋锋寒身上,玉容静若止水。

  寇仲落后在跋锋寒后十步许处,盯着每一个朝他们方向奔离天津桥畔的路人。当跋锋寒踏着奇异的步法,来到婠婠面前二十步处立定时,天津桥除了这双对峙的男女,就只有为跋锋寒押阵的寇仲一人。

  婠婠向跋锋寒微一颔首,似是无限惋惜的娇叹道:“跋兄本有机曾晋身天下顶尖武学宗师之列,只可惜不识时务,妄想以螳臂挡车,落得如此下场,实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跋锋寒尚未答话,后面悠闲地坐上桥栏的寇仲已哑然失笑道:“真是笑话。有那一趟你婠大小姐不是像吃定我们的样子;但有那一趟你不是弃甲曳兵落荒而逃,真亏你仍厚颜狂吹大气,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婠婠黛眉轻蹙,瞧往寇仲道:“人最紧要是懂得自量。寇兄或者不肯相信,但奴家以前每次对你们的出手,其实都是留有余地,令奴家投鼠忌器的当然是为了‘杨公宝库’。可是现在纵使把你两人击毙,仍有一个知悉这个秘密的徐子陵,我下手再不用留情,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来自〈天魔秘〉的绝技吧。”

  寇仲和跋锋寒均心叫妖女厉害。

  寇仲先前的话绝非无的放矢的讥骂,而是要勾起婠婠前数次败退的阴影,使她强大的信心受到挫击。

  岂知婠婠聊聊数语,连消带打,反令两人感到她以前真个并没有使出十足功夫,而今次则大不相同了。

  婠婠接下来嫣然笑道:“若以为凭你们两人,就可把我阴癸派牵制在此,让徐子陵把人运往城外,那才真的是天大笑话。”

  她巧笑倩兮的娓娓道来,听在两人耳中却像突来的一记晴天霹雳。

  跋锋寒倏地感到婠婠气势增强,忙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沉声道:“阴癸派不嫌太过份吗?君瑜现在生死难卜,你们仍挈而不舍,是否真要置她于死地才称心。”

  婠婠心中大讶。

  以跋锋寒一向的骄傲强狠,绝不曾说出这种带点求情意味的话来。

  就在此时,跋锋寒杀气陡增,斩玄剑电光突闪般,随着他急冲而前的迅快动作,横斩过来。

  寇仲本亦有多少困惑,但此刻见到跋锋寒威势剧增,又主动出击,始心中恍然。

  在马贼群中长大的跋锋寒,整辈子都在向各式各样的权势挑战,而阴癸派正是邪派魔道中至高无上的权威。

  跋锋寒那番话正是要激起自己对婠婠欺人太甚的斗志,亦使自己涌起护持弱小的义愤之心,故能气势如虹,含“恨”出击。

  婠婠宽袖中左右各飞出一条白色丝带,同时只以右足拇指尖向地面一点,撑起娇躯,整个人陀螺般旋动起来。

  她那对纤纤玉手以奇异曼妙的动作,交叉穿梭地挥动丝带,织出一个幻变无方,充满波纹美感的浑圆白网,把她紧里其中,成了一团白影,仿如天魔妙舞。

  如此魔功,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跋锋寒本有一往无前的拚死之心,但在这要命的剎那竟有无从入手的颓丧感觉。

  要知高手相争,进攻退守,均于电光石火中寻瑕觅隙,以求命中对方要害,又或退避其锋锐。

  可是现在婠婠把“圆”的特性发挥至登峰造极的境地,织出的护体网纹平均而一致,根本没有任何强弱疏密之分,顿使他生出不知该攻何处的无奈感觉。

  若他妄然进攻,必主动尽失。

  以跋锋寒的悍勇,竟也被迫往后猛退。

  寇仲也看呆了眼。

  丝带倏消,回到了婠婠罗袖之中。

  和婠婠屡次交手后,直到这刻,他们仍没法摸清楚婠婠的底子,甚至她最擅使的是什么武器亦弄不清楚。只知一时只以纤手御敌,或挥动“天魔双斩”的一对短刃,又或单带双带、罗袖飘香,其层出不穷,变化无方处,正深合天魔幻变之道,教人全无预拟应付之法。

  总之她随手拈来,均是曼妙无方的杀着。

  此时她要停便停,动静的对比,已能使身在局中的跋锋寒,与作为旁观者的寇仲都心生寒意。

  最奇怪的是天津桥两边天街南北两段,所有路人竟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留下来遥看热闹。而在桥的两边洛堤处,却分别泊有两艘大舟,此时都乌灯黑火,不见人影,透出神秘兮兮的味儿,当然不会是好路数。

  这种不正常诡异的情况,自是人为而成。

  婠婠并非是单独来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代她“清场”,且布下包围网,务要置他两人于死地。

  两边的水道交通也被截断。

  形势明显对他们非常不利!

  婠婠以她那种令人心寒的笃定神态,冷然瞧着后退撤回原处的跋锋寒,幽幽叹道:“你们不是一向自诩智计过人,怎会想不到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容傅君瑜返回高丽。”

  她这几句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今趟阴癸派是因‘杨公宝库’而出手擒下傅君瑜,务要千方百计保守机密,就像他们在盗取和氏璧后来个矢口不认的情况如出一辙,因为后果实太严重了。

  无论阴癸派如何横行无忌,对被誉为天下武林最顶尖儿的三大高手之一的“奕剑大师”傅采林亦要深感忌惮,等闲不愿把他惹出来,招致无穷的后患。

  现在寇仲等把傅君瑜救出,等若人赃并获,在这种情况下,阴癸派自然不惜一切手段杀人灭口,好使傅采林永远不晓得这件事。

  这也是婠婠不让其它人在附近“旁听”的原因,正是禁止泄出任何风声的措施。

  若非师妃暄受袭被伤,退于净念禅院,阴癸派亦不敢猖獗至此。

  寇仲和跋锋寒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处境。

  ※※※

  宋师道失声道:“糟了!”

  徐子陵眉头深锁,默默思量,心内矛盾,难以决断。

  宋师道向任恩道:“请任帮主立即吩咐下面所有儿郎偃旗息鼓,不要再有任何行动,任帮主亦不宜再来见我们,以后由我们看情况来找你。”

  任恩愕然道:“事情不致这么严重吧!”

  宋师道叹道:“比你想到的还要严重!小仲和跋兄这样等若明着告诉敌人我们是要立即出城,对方必会倾尽全力来阻截我们。故任帮主绝不能让对方知道贵帮参与此事。”

  任恩感动地道:“二公子真够朋友,我会静候佳音,等待二公子进一步的指示。”

  任恩去后,徐子陵道:“阴癸派会怎样反应呢?”

  宋师道分析道:“阴癸派乃有近千年历史的魔门第一大派,只是面子问题已令他们难咽下这一口气。而实际上她们更不会容许任何人,特别是傅采林晓得君瑜为她们所掳一事,故当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先一举歼灭小仲和锋寒两人,另一方面则全力拦截我们。由于她们为了对付师妃暄,把主力集中到洛阳来,应付我们该是游刃有余。”

  徐子陵思索道:“我们至少仍有一个优势,就是对方应尚未猜到有二公子在帮我们的忙。所以只要我于此时现身,她们定会猜忖我把瑜姨藏好后,再出来和她们拚命,那二公子逃出的机会势将大大增加。”

  宋师道叹道:“或者会好一点。唉!不若我和你一道去和他两人并肩作战吧!只要把君瑜交给鲁叔,他怎也曾有方法把她送往高丽的。”

  徐子陵正要说话,忽地心现警兆。

  宋师道也有所觉。

  一把悦耳的女子声音在舱外传进来道:“徐子陵!我有话要和你说。”

  ※※※

  跋锋寒剑尖垂下,双目却射出无比锐利的精光,盯着婠婠道:“婠小姐这双飞带有没有名堂?”

  这两条带宽只一寸,但却似有伸缩弹性,长时可达三丈,极难防范。

  婠婠凄迷的美目深深的瞧了跋锋寒一眼,柔声道:“奴家这带子乍看似是一双,其实只有一条,名曰‘白云飘’,跋兄到了黄泉之下。切勿忘记。”

  跋锋寒似漫不经意似随口问道:“只不知是由何物制成?”

  婠婠微笑道:“有些事总要保持点神秘才见味儿,跋兄何不猜猜看。”

  旁边的寇仲心中奇怪,在这等剑拔弩张,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向爽脆利落的跋锋寒,为何竟斤斤计较起对方武器的质料来?

  他当然知道以跋锋寒的为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婠婠又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无论任何一个表情,均能显露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内心感情,配上她风华绝代的美艳丰姿,确是万种风情,令人目眩神醉。

  即使跋锋寒和寇仲与她是敌对的立场,更清楚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仍忍不住有这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朱唇轻启的道:“或者你们不肯相信,但奴家真有点舍不得毁了你们。你们去后,婠婠会有失落和寂寞的难过;但偏又无法不对你们下手,所以心中矛盾之极。唉!看招!”

  翠袖扬起。露出光芒闪烁的一对短刃‘天魔双斩’。

  跋锋寒的斩玄剑尚未有机会攻出,婠婠已欺至身前八尺之内。

  双斩像两条争逐的魔蛇毒舌,以令人无法捉摸揣测的方式,在虚空中划出奇异玄奥的径道,朝他攻来。

  婠婠本是披垂香肩的秀发,飘扬起来,既动人又无比诡异。

  周围的空气似是给一下子抽干了,周围方圆两丈许的空间像变成个无底的深洞。

  跋锋寒首次感觉到婠婠全力出击的骇人威力。

  她没有说谎。

  上几次她确是留有余地。

  跋锋寒际此生死关头,心中却是出奇地冷静,全没有因对手的强横而心生惧意。

  体内被和氏璧改造后的经脉真气在瞬那的高速攀上至极限。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清楚把握到在一般人眼中变成只是幻影般的天魔双斩每一下微细的动作。

  就在这生死对决的一刻,他生出奇异的感应。

  他感应到婠婠体内的真气在不断变化,不断游移,有时集中往右手的天魔斩,忽然间又移往纤足,显示出她可在电光石火的高速内改变攻击的方式和杀着。

  如此魔功,确是可怕之极。

  跋锋寒倏地退后半丈,再飞身冲前反击。

  凌厉至令人窒息的剑气像闪电裂破乌黑的浓云般,迎向朝他猛施杀手的阴癸派新一代最杰出的传人。

  ※※※

  徐子陵步出船舱。

  在洛河两岸幽暗的船舟灯火掩映下,一个曼妙美好的身形正背着他俏立船首处,劲装疾服,背佩古剑。

  徐子陵愕然道:“原来真的是公主芳驾光临。”

  东溟公主淡淡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徐子陵来到她身后半丈许处立定,负手道:“怎会认不出来。只是不敢相信吧!请问公主怎知道在下在这里呢?”

  单琬晶不答反问道:“徐子陵你信任我吗?”

  徐子陵呆了半晌。

  这简单的问题却是非常难以回答。

  他既没有不相信她的理由,但也没有非信她不可的道理。

  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一向都不太和睦。

  单琬晶不悦道:“男子汉大丈夫,心胸竟是如此狭窄吗?”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息怒,我只是摸不清你这句话的含意吧了!”

  他的笑容洒脱好看,在他带点忧郁的俊秀颜容上更别有一种无人能及的超然出众的动人味儿。

  单琬晶芳心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徐子陵双目透射出智能澄明的光采,瞧着她柔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公主会害我,这该能代表我是信任你的吧?”

  单琬晶有点怕他看破自己芳心历乱的锐利眼神,无力地垂下螓首,轻轻道:“那可以告诉我为何阴癸派的人要倾尽全力来找你们呢?”

  徐子陵道:“因为我们成功把瑜姨从他们手上救回来。”

  接着解释了眼下进退两难的情况。

  单琬晶听罢道:“原来有宋家二公子暗中为你们出力,难怪连这么不可能的事都给你们办到。”

  接着沉吟半晌,叹息道:“现在怕只有我们才有办法把人送走,此中情由很难用三言两语来解释;总言之我娘是祝玉妍忌惮的人之一,又深识她们的手段。”

  再幽幽瞥了他一眼,续道:“本来我要你们把和氏璧交出来作交换的。但这样乘人之危只会令你更恨我,罢了!把人留给我。快到天津桥去与你两位兄弟并肩作战吧!他们给阴癸派截杀于该处呢。”

  徐子陵愕然瞧了她半晌。

  宋师道的声音传出来道:“子陵去吧!”

  徐子陵向单琬晶一揖到地,纵身上岸,疾驰而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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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局中有局
  在旁押阵的寇仲见婠婠以一个完美无瑕的守式,逼得跋锋寒撤回先手,由主动变被动之际,便心中叫苦,知道若论狡猾,自己实非婠妖女的对手。

  婠婠现在似乎给他们一个公平决战的机会,实则却非像表面看来那么公平。

  一向以来,寇仲等三人都是打打逃逃,还因合作惯了,发展出一种互补不足的战术。

  可是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以跋锋寒倔强高傲的个性,纵使明知一死难免,亦绝不肯逃走。

  而寇仲也不能插手,否则他们以后都没面目见人了。

  一切都只能靠跋锋寒自己。

  正面硬对婠婠天魔双斩三击的跋锋寒,心中涌起强大无匹的斗志。

  早在出剑之时,他已识破婠婠的心意,但亦知别无取舍选择。

  如若过不了这一关,他失败被杀不在话下,寇仲也休想有命离开。

  跋锋寒双目电芒乍闪,体内经脉窍穴间的真气在剎那间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身上毛发根根耸竖。

  随着婠婠飘忽不定的奇异玄妙身法,被她轻握手中的两把芒光烁动的短刃,在她赛雪欺霜的纤手处化作两团蒙茫的光影,以令人无法揣测的进击路线,不断变化,不断接近。

  周遭响起尖锐又若有如无的呼啸声,似是鬼声啾啾。

  但在方圆三丈的范围内,一滴风都欠奉,而庞大无形的压力,却令跋锋寒呼吸不畅,体痛欲裂。

  如此魔功,确是令人心悸。

  婠婠全力出手下,尚未交锋,跋锋寒已有寸步难移的感觉。

  天魔双斩缓快无定,忽前忽后,却可在任何一刻发动致命的攻击。

  坐在跋锋寒后方桥栏上的寇仲,这才领教到婠婠真正的实力,难怪师妃暄在失神之下也要吃上她的暗亏。

  同时立定主意,必要时即不顾一切出手对抗。

  跋锋寒大喝一声,倏退三步。

  寇仲骇得差点倒跌河里。

  在剑锋相对的情况下,怎可以后退?

  尤其对手是婠婠,自祝玉妍后最杰出的魔门高手。

  自吸取和氏璧的能量后,跋锋寒等三人最显著的改进,就是感官敏锐倍增。但即使如此,面对婠婠有若天魔妙舞的招数,亦感到难以把握。

  跋锋寒毕生转战天下,由域外打到中原,眼力之高明,尤胜寇徐两人,可是婠婠有若一缕轻烟的游移飘闪,却令他生出有力难施,无的放矢的颓丧和无奈。

  假若再失去先手,那婠婠将会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在短暂的时间内把他击杀。在这种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跋锋寒把才智发挥至极限,使出了这样一着连寇仲也不明白的招数来。

  果然他退势刚成,在高手对垒的微妙气机牵引下,婠婠如响相应,天魔双斩变成两道电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先一后电射而来。

  跋锋寒却奇迹般在空中定了一定,改退为进。

  斩玄剑带起凌厉刺耳的剑啸嘶声,由下而上,疾刺向扑击过来的婠婠酥胸处。形势立变。

  就好象婠婠送上去捱他这一剑的样儿。

  婠婠早猜到跋锋寒非是心怯退缩的人,这样后撤定有后着,可是却怎都猜不到对方由于得到和氏璧的异能,改造了经脉,竟可在空中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高速,把体内后退和前进的力度在眨半下眼的速率中完全转换,不但力度气势没减弱半分,还因为是蓄意施为,劲气上反是有增无减。

  “当”“当”!

  天魔双斩分别挑上斩玄剑。

  能令婠婠临时改攻为守,跋锋寒该算是第一人。

  跋锋寒雄伟如山的虎躯在婠婠挑上他的斩玄剑时,却如羽毛般?跳了两下,婠婠则往外飘开。

  寇仲看得目瞪口呆,连鼓掌喝采都忘记了。

  婠婠的娇笑像轻风般吹过来。

  桥上的空气又再次流通荡漾,河风从洛水拂至。

  跋锋寒双目不瞬的瞪着婠婠回飞而至,斩玄剑遥指对手。

  若给婠婠近身缠上,保证不出十招,他便要一命呜呼。

  婠婠的一对赤足全以拇指撑起娇柔纤美的胴体,似如足不沾地的美丽幽灵,从五丈外的远处飘飞回来。

  她的姿态曼妙无方,忽然连续三个急旋,衣袂拂扬下,已到了跋锋寒丈许近处。

  高踞桥巅的跋锋寒正严阵以待时,婠婠随着旋转的姿势,以一个浑然天成的娇姿妙态,从两袖中射出‘白云飘’,交织成一片波浪状的纹样,像绞缠而有生命的一对灵蛇般,遁着迂回曲折的路线,卷向跋锋寒。

  凛例的劲风,吹得跋锋寒衣衫后拂,猎猎狂响。

  跋锋寒的脸容变得像冷硬的山岩,无忧无喜,双目射出慑人的精光。

  婠婠的攻势虽然厉害,但他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知道自己尚有一拚之力。

  自他在气势最强凝时抢先出手而被婠婠以奇异的守式硬生生逼退后,他便一直处在绝对的下风,连心神感官都受制于对方的天魔功。

  那是一种可怕之极的感觉,就像整个人给隔绝在所处的人间世之外。

  风吹水流也感觉不到。

  但在破去婠婠天魔双斩进击的剎那,一切忽然又回复正常。

  星月复明,洛水熟悉的流动声和气味,再次传进他的感官去。

  在他后方三丈许外桥栏处的寇仲则刚抹掉一额冷汗。

  他纵然不知道跋锋寒局中的感受,但看到婠婠要收起天魔双斩,改用可以柔克刚的丝带,便知跋锋寒非是对婠婠没有威胁。

  跋锋寒发出一阵震耳长笑,说不尽的豪情壮气,以奇异的步法迎向婠婠,一剑刺出。

  此一剑乃是跋锋寒信心尽复下的凌厉反击,看似简单,却是精气神聚蓄下巅峰之作,达致化繁为简,以拙胜巧的大师级境界。

  他体内气海的真气,像大江洪水的激流般,沿经脉送往斩玄剑的锋尖,化成“嗤嗤”剑气,隔空击向婠婠,声势惊人至极点。

  婠婠表面看去仍是美目凄迷,玉容幽怨,但心内的震骇,却是有增无减。

  以她的才智与造谐,亦难以明白为何跋锋寒无论战术气势和内劲,何以可忽然变得如斯厉害。

  她本已拟好策略,待与斩玄剑短兵相接时,施出当年曾使飞马牧场商鹏、商鹤两人元老高手立时饮恨的绝技“纤手驭龙”,以右带牵缠斩玄剑,再以天魔劲吸牢对手,那时寇仲纵想插手亦为时已晚。

  岂知跋锋寒这一剑大有一往无前,三军辟易之势。且剑气破空先行,除了硬碰挡格之外,再无他途,无奈下,只好变招相应,天魔带缩回翠罗袖中,再一袖拂上对方剑锋去。

  这是跋锋寒第二次迫得婠婠变招。

  他心知肚明并非自己真能压倒对手,而是觑准婠婠最大的弱点,就是不肯为杀自己而受到短期内难以疗愈的伤势。

  婠婠跟师妃暄随时会二度作战,挟初胜余威的婠婠,自然不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

  跋锋寒正是觑准此点,每一剑都是毫不留手,以命换命的招数,令婠婠无法尽情发挥她的天魔功。

  “蓬”!

  袖剑交触。

  跋锋寒如若触电,硬被婠婠拂退五步,险些吐血。

  他血气翻腾,两耳轰鸣之际,幸好婠婠亦被他反震之力逼得退飞飘后,否则若连环进招,他定难以幸免。

  寇仲终按撩不住,从桥栏弹起,掠到跋锋寒旁,大笑道:“美人儿知道厉害了吧!为了节省时间,不如把你的帮手全唤出来,人家一次过来个大解决,不是胜似你在桥上飞来飞去,累个半死吗?哈!”

  婠婠停身在丈许外处,心中暗恨寇仲破坏了她趁势再施杀着的大计,表面却笑意盈盈,“噗哧”娇笑道:“真亏你说得出来,明明是不顾单对单的江湖规矩,强行插手,偏是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寇仲嘻嘻笑道:“婠美人你说得对极了。现在江湖乱得没有人再爱讲规矩。而我则最喜爱跟风。言归正传,现在已证明了你没有收拾你跋哥儿的能耐,所以尽管多唤些人来凑兴,但我们将不保证是否会溜走。”

  以婠婠的笃定冷然,也不由俏脸微变。

  要知寇仲和跋锋寒,已到了不是聚众围攻亦稳可收拾的级数。

  除非两人拚死不逃,又或在平原诸如此类某一难以逸走的环境,始有可能把他们留住。

  但在天津桥上这种下临长河,四通八达的地方,兼之两人在逃遁术上又是出色当行,要将两人截杀,除非有师傅祝玉妍在旁助阵,配合其它派内高手,才有把握办到。

  只恨师傅因替上官龙疗伤,真元损耗下要避地静修,未能在场。故此才由她来出手,那想得到跋锋寒竟可架着自己全力出手下的杀着,致令现在进退维谷,幸好尚有布置,否则更难以下台。

  跋锋寒微微一笑道:“令师仙踪何在呢?”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梦幻迷蒙的秀眸深深的凝注两人,柔声道:“不若我们来个赌约,假若你们能攻破由我派四位元老组成的天魔阵,我便任由你们把傅君瑜带走,绝不干涉。”

  寇仲捧腹笑道:“说到底都是怕了我们天下无双的遁术,现在你已被我们摸清底子,我们还怕你什么?本少爷对你任何提议均没有兴趣,爽快点放马过来,人家高兴一番。”

  婠婠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这人最大的本领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人家说了这么多废话,目的只是要完成合围之势,现在完成了!你试试夹起尾巴溜给婠婠看好吗?”

  寇仲和跋锋寒一直暗暗留意四周惰况。

  天街靠近天津桥的两段街道仍是杳无人迹,丝毫没有异样情况。

  离两边桥头约数百步外隐见把守的武装大汉,不让行人接近,但这些该属闲角色,不能构成威胁。且不似是阴癸派的人,何来合围之势,着实令人奇怪。

  寇仲眉头紧皱道:“婠美人你勿要吓我,我是出名胆小的。”

  婠婠莞尔笑道:“谁舍得吓你呢!”

  接着娇喝道:“看箭!”

  两人为之愕然。

  ※※※

  此时徐子陵的小艇刚驶进天津桥西洛堤的树荫里,远眺长桥。

  只要会思考的人,便知天津桥上情况异常。因为繁华的洛阳,就只此段长街与桥上没有行人。而附近店铺也全部关门。

  徐子陵心中大讶。

  要知天津桥乃横跨洛河,贯通城巿南北交通的三座大桥之一,更连接起最繁华的天街,乃交通枢纽之处。

  如若封锁此桥,不惹起混乱才怪。至少路人车马会大排长龙,可是眼下所见,却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那显然有人在疏导交通,把路人车马指引往使用别的道路桥梁,如此则必须大批受过训练极有组织的武士才能办到。更且必须洛阳居民合作才成。

  在洛阳,只有两批人马始有这种能力。

  王世充的军事集团当然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则是以奉皇泰主杨侗为代表,暗里则由独孤阀所操纵的力量。

  剎那间,徐子陵明白过来,同时想通了独孤霸今天往找铁勒人这一疑团。

  独孤阀正在玩一个左右逢源的游戏,一边与李密合作,另一边却与铁勒人和阴癸派勾结,那就能不用受任何一方所控制。

  今趟独孤阀封锁天津桥,让铁勒人和阴癸派放手对付跋锋寒与寇仲两人,可能是个引蛇出洞的大阴谋。

  只要王世充沉不住气,仓卒离开皇城插手此事,独孤阀的五千精兵,将会联同铁勒人和阴癸派,在准备充足和计划周详的优势下,一战定江山,夺得洛阳的控制权。

  情况确是凶险至极点。

  而跋锋寒和寇仲更是陷身至险的核心而不自觉。

  一里通,百里明。

  想通了这个环节后,他豁然而悟出为何独孤策会和钱独关的爱妾白清儿混在一起。

  钱独关或许非是阴癸派的人,但“河南狂士”郑石如的可能性却是非常之大。通过这两个人,襄阳城便等若落在阴癸派手上。难怪钱独关会对他们如此不友善。现在他该怎办才好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81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三章 天罗地网
  “嗖”!

  弓弦声响。

  乍听只是一把劲弓弹啸,事实上却是四弓齐发,因其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

  从矗立两边桥头对起的四座高楼之颠,四枝劲箭像电光激闪般,斜下百余丈的高度,在婠婠的娇喝仍是余音萦耳的当儿,搠胸刺背而来,对两人招呼周到。

  “当!当!当!当!”

  寇仲和跋锋寒舞刀挥剑,背贴靠背,各自磕飞前后袭来的四箭。

  刀剑箭相触,其激鸣之声响彻横跨洛水一百三十余步的天津桥。

  四箭激弹飞开,掉往洛河去。

  寇仲只觉虎口酸麻,骇然向后背靠着的跋锋寒道:“什么人的箭法如此厉害?且有四个之多。”

  跋锋寒神色凝重的盯着玉脸含春的婠婠,低声答道:“若我没有猜错,该是铁勒王座下有‘铁箭卫’之称的铁勒高手,想不到竟到了中原来。”

  寇仲心中大懔,他们立足实地已挡得这么辛苦,若在凌空腾跃之际,形势岂非更是险恶。若对方只有一人,还可凭和氏璧赋予他们迅快换气本领闪躲。但在四箭齐发下,而对方又是此道大行家,能否挡得过确是未知之数。

  婠婠娇笑道:“这四箭只是打个招呼的见面礼,好戏尚在后头呢。”

  一阵长笑,来自与婠婠遥对的另一边桥头。

  寇仲面对的正是那个方向,见到一男一女从桥头旁闪出来,一个是腰挂飞挝,有点阴阳怪气,毕玄的嫡传弟子拓跋玉。

  俏立他身旁的是淳于薇,腰上挂着那把微微弯曲是突厥人爱用的腰刀,最适合在马背上杀敌。脸上表情似嗔非嗔,又带点无奈的神色,幽幽的盯着寇仲。

  拓跋玉先向寇仲打躬作揖,微笑道:“今趟要与别人联手来对付寇兄,实属迫不得已。上次小弟曾在襄阳好言相劝,勿与跋锋寒这贼子走在一道,可惜寇兄听不入耳。不过小弟仍眷念情谊,至今没有插手。假若寇兄现在立即离开,小弟和师妹绝不出手阻拦。”

  寇仲心中暗叹,这拓跋玉虽形貌古怪,但肯定不是坏蛋,且颇有丰度。现在却不得不以生死相搏,想想都教人心伤。颓然道:“拓跋兄与恶名远播的阴癸派联手,不怕有损尊师声誉吗?”

  淳于薇秀眉紧蹙,不悦地责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食古不化?我们到中原来,目的就是要把跋贼押回突厥,其它一切,那有心情去管。跋贼最是可恶,每趟截上他时,都拚命逃跑,差点气死了人家哩?”

  寇仲还有什么话好说?跋锋寒有了他和徐子陵作伙伴,拓跋玉的一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唯一方法就是与像阴癸派这种实力雄厚的教派联手,始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寇仲背后的跋锋寒轻轻道:“我猜错了!四座高楼上的箭手该非铁勒的‘铁箭卫’,而是曾受毕玄亲自指点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时色变,沉声问道:“有多少个?”

  这次随拓跋玉师兄妹到中原来的,尚有由毕玄亲手训练出来的“十八骠骑”,精于群战围攻之术,人人悍勇无伦。所以即使以跋锋寒的强横,遇上他们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一法。

  不过屡次交战后,十八镖骑被跋锋寒杀伤了部份人,故寇仲才有此一问。

  跋锋寒苦笑道:“该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个。”

  寇仲虎躯一颤,这才明白为何婠婠有信心不怕他们溜掉。

  只要其它箭手像刚才发箭那四人般厉害,他们跃飞空中时,只会成了猎手箭下的肥雁儿,禁不住后悔跑到天津桥上来。

  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

  从他们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楼顶的情况。而敌人则可对他们一览无遗,优劣之势,不言可知。

  何况左右桥栏外,尚有两艘看来不会有什么好路数的大船。

  跋锋寒续道:“为何他们还似在拖延时间呢?”

  寇仲再度色变,隐隐感到眼前局面,绝不像表面仅是仇杀般单纯。

  两旁灯火突然齐亮,原本黯无灯光的两艘大船,船首处同时燃着了十多个灯笼。

  两人一瞥下,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今次除非神明显灵,又或宁道奇、师妃暄等联手来救,否则休想有命离开。

  左右两艘大船开始离开堤岸,移往河心,与南北桥头的拓跋玉师兄妹及婠婠,四座高楼的十二名骠骑杀手,形成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天罗地网。

  ※※※

  徐子陵此时潜至天津桥西洛堤近处,瞧着岸边的十多名壮汉把大船以缆索扯往河心固定。

  他这“局外人”对形势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锋寒更清楚。心知敌人所有布置,均在防止他们借洛水遁走。

  那亦是唯一的逃命快捷方式。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滑进河水里去。

  ※※※

  左右两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无不像看耍猴戏的冷冷瞪着被灯火照得纤毫毕露的跋锋寒和寇仲。

  船首除了持灯笼的大汉外,尚各有十多名弯弓搭箭的劲装大汉,摆出一副绝不容他们逃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加上高楼上的突厥神射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两人。

  可是假若在与高手如婠婠等交战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突围离开,则这分处四方高处和河中左右两边的箭手,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仅剩的两条逃路分别是南北桥头,任凭选择。

  “笃”!

  西方大船望台传来一下杖子触地的闷响,人人耳鼓嗡鸣。

  被誉为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师之内,眼帘内的两道精光,越过六丈许的河面,落在桥上两人处。右手碧玉杖柱地,发出一阵难听而带着浓重喉音的枭笑,先干咳一声,才以她沙哑的声线冷喝道:“小霸到那里去了?是否你两人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她身后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抢眼自是美丽的独孤凤,其它寇仲认得的只有独孤策,人人衣饰华丽讲究,看来都该是独孤阀本系的高手。

  只是他们,便足够收拾两人有余。

  与独孤阀遥遥相对的另一艘船上,则是以突利为首的突厥人,人数不过十人。可是人人眼神如电,显然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是女的。芭黛儿当然不在其中。

  自拓跋玉和淳于薇现身后。他们早猜到不会少了“龙卷风”突利的份儿。

  他随来的手下中有两个是寇仲认识的,就是“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此二人当年与李密和祖君彦合谋,掳去翟娇,再在荒村布局暗算翟让,种下其后翟让惨遭杀身的大祸。

  这时突利眼中射出欣悦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须担心,只要擒下这两个小子,要他们叩头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话便可办到。”

  桥上的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向身后的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这就是伏骞那小子所指的铁勒人的阴谋了。”

  话犹未已,婠婠那方衣袂声响,四个人疾掠而来,带头的赫然是“飞鹰”曲傲,后面跟着的是他三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

  四人来到婠婠身后立定,冷然不语,一副吃定了他们的神态。

  无论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闭,形成一个插翼难飞的天罗地网。

  两人这时才醒觉,这代表四股强大势力的敌人,早有联手对付他们三人的秘密协议,而救回傅君瑜只是引发出眼前局面的导火线。

  自离开任恩那秘巢后,他们的行踪便落在敌人的线眼监视下。当知他们朝天津桥走来后,便调集各方人马,决定在这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截击他们。

  现在终于把他们迫得陷身在绝境内,除了力战至死外,再没有其它的可能性。此实他们始料所不及。

  婠婠凄迷的美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这里再没有奴家的事了,诸位前辈高明看着办吧!奴家尚有要事须处理呢。”

  突利施礼道:“婠小姐请便,有机会,希望能与婠小姐多点亲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为婠婠美色所动。

  事实上在场所有男人,无不为她现出迷醉的表情。

  婠婠深深瞧了跋锋寒和寇仲一眼,再叹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闪不见。

  两人虽想到她是要去追击徐子陵,可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任她离去。

  曲傲踏前三步,来到婠婠刚才的位置,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到腰带去,仰天长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今天就让我曲傲来清雪杀子之恨。寇仲,让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尚有什么本领。”

  寇仲从跋锋寒身后转出来,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头果然有种,只不知如若你单打独斗不敌本人时,其它人会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无知之徒,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师请立即出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么硬。”

  只这几句话,便可看出突利极工心计。因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怎都不能让人插手。那时一个不好,只要寇仲能来个两败俱伤,别人要出手干预和相帮就有问题。

  但突利这番话,既顾及曲傲的面子,又堵塞了寇仲的说话,拿捏得恰到好处。长叔谋在曲傲身后得意笑道:“寇兄是真胡涂抑是假胡涂,今次岂同一般依足江湖陈规的决斗。两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徒,对你们何用什么礼数规矩。”

  他虽是含笑说出,但谁都听出他对两人怨恨之深,倾尽三江五湖之水都洗涤不清。

  寇仲洒然一笑,先瞥了脸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锋寒一眼,再环视把他们围得水泄不漏的众多强敌,最后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讶道:“曲大师不是约了那位虬髯小子在子时比武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要为此因伤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会以为曲大师怯战了!”

  包括尤楚红在内,无不对寇仲的胆色暗暗佩服。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成了众矢之的,明知必难幸免的情况下,谁能学得他般不但仍从容自若,还口角生风,一派洋洋自得之状?

  曲傲终是宗师级人物,际此决战关头,丝毫不因对方的冷嘲热讽动气,悠然逼前,微笑道:“收拾你这小子要费半个时辰吗?动手吧!”

  凌厉的气势,立时涌迫而出。

  寇仲脊骨微俯,双目射出熠熠奇光,凝注在曲傲身上,像一头豹子般瞧着猎物的接近。

  天上星月争辉,桥下洛水淌流,在这本是美丽明秀的晴夜,横跨洛水接通东都南北的天津桥上,却是战云厚布。

  战火一触即发。

  ※※※

  徐子陵贴着河床,潜至独孤阀座驾船的船底下,心中犹豫。

  像尤楚红和独孤凤那种级数的高手,他只要用力在船底凿一下,说不定都惹起对方的警觉,何况是要在船底弄出一个破洞来。

  不过却非全无办法。

  他伸出双掌,按在船底处,气海不住积蓄真气。

  心底下亦不由有点紧张,虽然真气掌劲很多时被形容为比刀刃还锋利,但是否真如刀刃般能起切割的作用,尤其对象是坚实的船体,则仍是未知之数。

  经过这些年来的钻研、遇合和修练,他对体内真气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强弱、快缓,至乎吐劲的方式,螺转的方向,都能随意而为,挥洒自如。

  但却从未想过控制真气发出的刚柔锋利状态。

  在与人对敌时,他可凭借指尖、拳头、手掌的组合变化,针对情况而施用,但仍没有试过把真劲以另一种形态发出。

  以他目下的修为,当然可以硬生生在船底震破一个巨洞,又或以掌尖插穿船底,但这样必然瞒不过船上的顶尖高手。那时戏法就不灵验。

  此时体内已蓄满爆炸性的能量,徐子陵猛一咬牙,螺旋劲发。

  本是偏于阳刚迅疾的劲气,变得既阴柔又沉缓,从双掌吐出,劲力覆盖以双掌为核心的方圆近六尺的舱底。

  核心的部份竟然应掌凹了下去,却没有发出破穿碎裂之声。

  徐子陵也料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往凹陷的部份戳去。手指直没入木,便若插进面粉团里的样子。

  徐子陵自己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内劲可厉害至此。

  收回手指,留下一个指形深洞,可是由于船身颇厚,故尚未洞穿。

  他正要加点手脚,却发觉凹陷处的木粉一层层的溶洒下来。

  心中叫妙时,突生警兆。

  暗涌阵阵传来,显示河水内正有某种人为的活动在进行中。

  徐子陵心中凛然。

  难道自己如此小心,仍瞒不过敌人吗?

  ※※※

  寇仲虽摆出打硬仗的格局,口上却嘴皮子微张的低声向左后旁靠栏而立的跋锋寒问道:“那一方?”

  跋锋寒当然明白他意思,但只能以苦笑回报。

  敌势实在太强了,唯一方法就是突围逃走,但选取那一方逃走,却是最难决定的问题。

  表面看来,自以拓跋玉师兄妹把守的南桥头实力最为薄弱,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跋锋寒望往其中一座高楼,隐见人影缩闪,沉声答道:“洛水!”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锵”的一声掣出井中月,朝迫至三丈近处的曲傲迎去。跋锋寒适于此时冷喝道:“曲傲你何时成了突厥人的鹰犬?”

  以曲傲的老练,也为这句尖刻之极的话略一错愕,气势登时减弱两分。要知突厥势大,铁勒势弱,所以铁勒人臣服于突厥,乃合情合理的事。正因跋锋寒这句话勾起了曲傲在这方面的联想,才有气势被削的情况出现。

  不待任何人有机会回答,跋锋寒后发先至,越过寇仲,斩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曲傲劈去。

  四周怒叱声起,众敌纷纷赶来援手,跋锋寒只耍了一记手段,便改变了整个形势。

  愈乱他们便愈有逃生的机会。

  眼前的情景,看得徐子陵头皮发麻,暗叫侥幸。

  原来敌人正把两张满是倒钩的大网,铺在天津桥左右下方的河水上,在水面下半尺许处浮张,如若寇仲和跋锋寒往河水跳下去,不给生擒活捉才是怪事。

  徐子陵知事不宜迟,由河底往盖河入网潜过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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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人同心
  曲傲曾与跋锋寒数度交手,自以为对他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怎会怕他,冷哼一声,两手箕张,分别向跋锋寒和寇仲抓去,一出手就是看家本领鹰变十三式的招数,务要制敌死命。

  他一对掌爪随着迅疾步法,封挡了对手所有可能进攻的路线,又擅于夺取敌人兵器,确是非常厉害。

  当他把十三式发挥至极限时,他的双手便像进出于虚无和现实之间,时现时隐,如虚似幻,教人防不胜防。

  当日跋锋寒便是因此差点在他爪下送命,所以故意在动手前,设法以言语削弱其气势。

  接着就是要凭借因和氏璧而来的突破,打击他的信心。

  像曲傲这种宗师级的人物,无论如何退步,总有千锤百炼深厚得难以动摇的根底。要胜他谈何容易,想杀他更是近乎不可能。所以若要达到挫折他的目的,就必须有出人意表的惊天手段,不但讲功夫,亦要讲心法、智计、战略,作多方面的配合。

  跋锋寒冲前,寇仲却抽身后退,避过曲傲的爪风,跃上桥栏,登时箭声嗤嗤,独孤阀那边船上的十五名箭手射出一片箭网,假设他想跳河逃走,首先便要设法不变成刺?。

  而寇仲这着纯属刺探性质。

  他自问有能力可尽挡由船上射来的箭矢,却没有把握在落河的空间距离避过高楼射下来的冷箭。

  最危险是刚入水前的一刻,他将因水的阻力而速度减缓,将更易中箭。

  何况对方船上尚有高手如尤楚红和独孤凤等虎视眈眈,只要他们施放暗器,又或发出拳风掌劲,他的小命就危乎其危了。

  心中暗叫一声娘后,寇仲翻往桥心。此时跋锋寒和曲傲刚短兵交接。

  本从两边桥头逼过来的拓跋玉师兄妹和长叔谋等,见寇仲退开,已相应止步,只把包围的距离缩短,在五丈许的近处监视。

  但分别从左右两船凌空掠到的独孤凤和突利那边的“双枪将”颜里回与另一个突厥高手,就不是说停便停。

  而从他们的反应,亦可看出功力的高低,丝毫走不过眼。

  独孤凤见寇仲非是与跋锋寒合击曲傲,遂依照原定计划,竟在空中换气,一个回旋飞返船上,姿态曼妙,如若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勉强。

  颜里回和他同伙便没此本领,兼之突厥人生性好勇斗狠,就那么顺势凌空扑往寇仲,双枪单刀,狂风暴雨般向寇仲攻去。

  寇仲像对敌人如狼以虎的攻势视若无睹,傲立桥心,大笑道:“我两人能令各位劳师动众,费尽苦心,已是很有光采哩!”

  说到最后一个采字时,倏地移闪,避过颜里回的双枪,井中月结结实实磕在那突厥高手当头凌空劈来的单刀处。

  这边厢的曲傲眼看可把跋锋寒的斩玄剑抓个正着,岂知就在他尚差少许指尖才可捏上剑锋之际,跋锋寒的斩玄剑却近乎奇迹般沉下三寸,再在不过半尺丁方的窄小空间内变化挪移,似可攻向他曲掌箕指成鹰爪的右手任何一个部位。

  以曲傲的老练,也不由懔然一惊。

  他这看似简单的一抓,事实上乃积六十年战斗经验、眼力和判断的成果。

  踏足的位置是跋锋寒左斜方斩玄剑威胁力最弱的死角位,首先逼得对方要变招相迎。其次是他这一抓已到了化腐朽为神奇,舍灵巧而朴拙的大家境界,纯以角度、速度和预计对方出手而来的准绳制胜。却想不到对方不但不避不闪,还有能力疾施反击,功力大胜从前,怎不教他心骇欲绝。

  斩玄剑倏地挑往他腕脉处。

  曲傲惊上加惊,缩回右手,双肩不动,右足平踢一脚,取的是跋锋寒的左足踝,阴毒之极。

  跋锋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脚踏奇步,同时剑交左手,剑势暴张,把锐气信心已泄的曲傲卷进令人目眩的剑光芒影里去。

  ※※※

  “当”!

  两刀毫无花假地硬拚一记。

  螺旋劲发。

  强化了的经脉,令寇仲在真气输送的份量和速度均大幅增加,真有千军辟易之势。

  那突厥高手刚腾跃上来掠过近六丈的远距离,气势力道均有损泄,硬拚下立时吃了大亏。

  “哗”!

  那人连人带刀,被寇仲劈得像落叶飘絮般倒飞出桥外,口喷鲜血下,往船桥间的洛水掉下去。

  寇仲长笑道:“不过如此!哈!不过如此!”

  井中月看似随意的把颜里回像骤雨般攻来的双枪悉数封格,发出一阵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清脆声响,颇为悦耳。

  突利此时飞离大船,把手下在伤重落水前接回来。

  他那一方再有四人跃起,要为同伙雪此一刀之恨。

  尤楚红本已手痒难熬,跃跃欲试,但始终要顾及身份,见状只好让突厥人先打头阵。

  寇仲和跋锋寒两人如有神助的武功,实在出乎他们料外。

  跋锋寒和曲傲之战更教人吃惊。

  “笃”!

  曲傲连施上十多种手法,才千辛万苦得以掌尖扫上跋锋寒的斩玄剑。

  事实上两人交手至此刻,尚是首趟有实质上的接触,其中的诡幻凶险,可想而知。

  跋锋寒只觉手中之剑,有如被大铁锤连续猛击九下,震得手腕酸麻,心叫厉害,当斩玄剑交回右手时,曲傲终借此良机,腾上半空,全力展开他的“鹰变十三式”。

  却不知这是正中跋锋寒的下怀,一声长笑道:“曲傲你的风光日子已过去了,否则怎会中计。”闪电挺剑上攻,立见光华大盛,隐隐挟着风雷之音,又是那么自然而然,每剑击出,都有石破天惊的威势,似乎他一直收敛掩藏,直至这刻才全力出手,望能速战速决的样子。

  另一边的“双枪将”颜里回一声惨哼,肩头中刀,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寻丈,?跌在拓跋玉师兄妹两人身前,一枪脱手,失去作战的能力。

  寇仲则横刀傲立,静待快到头上的四名突厥高手下击。

  于此百忙之时,他仍有余暇环视全场。

  只见突利脸含冷笑,不但似乎并不把两名手下先后受伤的事放在心上,还一副成竹在胸,好整以暇的样子。

  另一边独孤阀的船上,性格刚暴的尤婆子仍安坐太师椅上,被阀内的后辈众星拱月般恭待着。而奇艳的独孤凤还和她喁喁细语,神态悠然自若,半点不把他们占在上风情况放在眼内。

  拓跋玉身后则奔出两名大汉,把伤重卧地的颜里回迅速移走。

  而长叔谋等三人虽全神注视乃师与跋锋寒交手的情况,却出奇地没有上前加入战团。

  寇仲乃玲珑剔透的人,首次感到有些不妥当;可是敌人已至,那有余暇细想,连忙运刀相迎。

  ※※※

  此时桥下的徐子陵已成功把盖河的钩网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匕首割开一个大洞,又以手抓网,防止网子被水流冲走,让敌人发觉。

  但心中的焦急,却是难以形容。

  同时后悔刚才在船底弄的手脚。

  船底随时会“溶解”洞穿,当河水涌入船舱时,必瞒不过上面的尤楚红和独孤凤,当猜到有人潜在洛水里时,他的戏法便不灵了。

  另一个是时间上配合的问题。

  敌人会在河中铺上钩网,目的自是要把寇仲和跋锋寒两人生擒活捉,所以定会布下一种形势和压力,使两人感到洛河乃唯一的逃路。故此他并不担心两人不借水遁,但却担心他们不能在船底破裂前逃命。

  就在此时,他从底纹下仰头上望,刚好见到曲傲跃上半空。

  他差点便要大声叫好,那还犹豫,立即采取行动。

  “呛啷”一声,颜里回被格飞的右手枪此时才掉在地上。

  ※※※

  爪与剑在眨眼的高速中硬拚七记,双方都是招出如电,全身功力所聚,虽只数招,却抵得上一般高手苦拚千百招之多,登时生出一种像千军万马,在沙场交锋对垒,厮杀缠斗得日月无光森厉惨烈的气氛,感染全场。

  事实上直至此刻,若纯论功力招数,跋锋寒仍要逊上曲傲一筹。可是他却能在才智上用心,以种种手段挫折这强横对手的气势和信心,又因对手低估自己,于猝不及防下使他取得些许优势,故锋锐在此消彼长下有增无减,由此可见跋锋寒的天资,确胜于这名震域内域外的宗师级人物。

  趁着眼前的优势,他必须踏出最重要的一步,为逃生铺路,否则将再没有逃走的机会?跋锋寒发出一声震耳长啸,斜射而起,剑势如虹,直往丈半高空处的曲傲射去。

  另一边的寇仲心知肚明是跋锋寒招呼他逃命的时刻到了,忙以猛狮搏兔的雄姿,竭尽全力,先“锵”的一声把左方劈来的钢矛荡开,然后使个假身,仿以前攻,待其它三敌骇然退避时,猛地抽身,往跋曲两人交手处掠去。

  四周吰喝连声,不但拓跋玉、长叔谋等分别由两边桥头赶来,连突利亦从船上跃起,横空掠至。

  独孤阀方除尤楚红仍安坐不动外,包括独孤凤在内,人人掣出兵器,箭手则满弓待发,形势紧张至极点。

  桥西两座高楼上的箭手,不顾暴露形迹,现身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跋锋寒击向曲傲的一剑,已施展出压箱底的本领。不但是他毕生功力所聚,还存有与敌偕亡之决心。而且由于他是斜冲之势,剑势把桥栏的上空全部笼罩,而桥心处则有寇仲如飞掠来,所以除非曲傲要与他拚个两败俱伤,否则就只有避退至桥西上空一途。

  如此便可令高楼上的突厥箭手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去了他们的上顾之忧。

  若挡的只是单从独孤阀那艘船射来的十多枝劲箭,他们自然有把握多了。

  曲傲当然不肯和他以命博命,故意合作非常,还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爪化为拳,重重打在他剑网上,借力腾上桥西洛河的上空。

  寇仲此时恰好赶至,两人同时贴栏翻往桥下。

  尤楚红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枭笑时,十多枝架在弓弦上的劲箭已脱弓而出,嗤嗤声中,射往两人。笼罩范围之广,除了硬架一途外,再无别法。

  “哗啦”水响。

  一片长阔达两丈的钩网离水而起,像一幅墙般把所有劲箭全部挡着,还去势不止的往尤楚红等人罩去,声势的惊人,兼之事起突然,均使敌人有措手难及感。

  突利等人已赶至桥栏,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时,十多条水柱连珠弹发般从河里激射而起,分别袭往各人,连曲傲亦没有放过。

  以突利、曲傲之能,面对这种螺旋而来,劲道十足,时间位置又拿捏得无隙可寻的水柱兵器,也要狼狈不堪,竟连寇仲和跋锋寒何时入水都弄不清楚。

  当洛河恢复平静,重新反映天上的星光月色,人间灯火时,三人早踪影杳然,逃个不知所踪。

  独孤阀一方的座驾船这时才开始入水下沉。

  ※※※

  寇跋二人湿淋淋的爬上徐子陵早前泊在洛堤柳荫隐处的小艇,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寇仲瞧着远方桥旁独孤阀那艘倾侧下沉的大船,欣然道:“若能气得老婆子哮喘病发,就最理想不过!”

  跋锋寒一边运功挥发身上的水气,冷然道:“我们在这里闹得洛河都翻转了过来,曼清院只是隔了十多个街口,却不见有半个人来打个招呼,人情冷暖,此为一例。”

  徐子陵叹道:“谁不希望我们和敌人拚个几败俱伤;不来插上一腿对付我们,已是非常客气。”

  寇仲担心道:“瑜姨呢?为何小陵你忽然来了,也幸好你来了,否则我和老跋定成了浑身钩伤的网中鱼。”

  徐子陵扼要的解释了后,向跋锋寒道:“公主总算仍对你有三分情意吧!”

  跋锋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淡淡道:“我和李世民或者真曾令她心动,可是她深心里真正着紧的人只是你徐子陵,事实就是如此。”

  寇仲怕徐子陵尴尬,岔开道:“她是否确有本事把瑜姨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往城外呢?我们应否为她护行?”

  跋锋寒断然道:“东溟派该和阴癸派有很微妙的关系,否则也不会知道我们救回了君瑜。而且东溟夫人乃一等一的高手,即使祝玉妍也不敢轻易惹她,何况祝玉妍目下该不在洛阳,所以她们应比我们更有把握将人送走,我们若插手,反会惹起婠婠的疑心。”

  徐子陵和寇仲点头同意。

  现在此事最大的优势,就是阴癸派怎都猜不到傅君瑜在东溟派的巨舟上。且有宋师道参与其中,此人才智武功,均是上上之材。

  寇仲此时才学跋锋寒和徐子陵行功挥发身上的水气,双目闪闪道:“此仇不报非丈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跋锋寒脸露杀气,唇边泻出一丝寒似冰雪的笑意,声调却是出奇的温柔,轻漫而不经意地道:“快子时了,仲少你不是约了宋金刚吗?”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83楼 发表于: 2007-09-09
第五章 风虎云龙
  天街的住民不知是否被适才的打斗厮杀吓怕了,家家户户、大小店铺全关上门窗,唯独是曼清院灯火通明,照得附近一带亮如白昼。

  尚有一刻钟就是子时,赴会的人大多已抵达听留阁,大街上不见半个人影,连巡更的城卫都不知躲到那里去。

  由于杨侗、独孤阀与王世充的斗争,使洛阳城的管治出现真空的状态,可是治安反比往常更佳,皆因地方帮会都尽量约束手下,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惹事。

  而外来人更不欲闹出事来,免致成为众矢之的。

  三人沿街而行,朝曼清院走去。

  寇仲忽地叹了一口气。

  跋锋寒奇道:“连在刚才那种恶劣的情况下,你都可以不损半根毫毛的脱身,为何仍要长嗟短叹?”

  寇仲伸手搭上跋锋寒的肩头,衷心诚意地道:“我是想到你老兄即将远离,心中很舍不得吧了!”

  跋锋寒脸容硬朗的线条也似溶化了少许,瞥了一眼在另一旁默默而行的徐子陵,微笑道:“这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趟跋某到中原来,能遇上两位兄台,已是不虚此行。何况更在武功修为上得逢旷世奇遇,作出连自己也未梦想过的突破,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徐子陵淡然道:“锋寒兄准备何时动程?”

  跋锋寒沉声道:“干掉曲傲,我便立即离开,说不定就是今晚。”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愕然。

  前者皱眉道:“为何你像对曲傲特别不客气呢?”

  跋锋寒双目闪过深寒的杀机,冷然道:“这是我在那次被曲傲击得重伤投水逃生时立下的誓言,谁要我的命,跋某人必有回报。”

  接着微微一笑道:“我和你两人所以特别投缘,还有一个原因是遭遇相似。”寇仲目注空寂长街,愕然道:“什么遭遇?”

  跋锋寒欣然道:“就是我们的武功都是在被人追追逐逐下迫出来的,没有一天不是过着逃亡的日子。你们自得到〈长生诀〉后,不是也有这样的遭遇吗?”

  徐子陵忽然道:“你对杀死曲傲究竟有多少把握?”

  跋锋寒道:“本来半成也没有,但现在却有十足把握。”

  寇仲挪开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大讶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极端的转变?”

  跋锋寒平静地答道:“因为他的心灵修养尚有很大的破绽,会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刚才在天津桥一战,我已令他对击败我失去信心,所以若今晚我能扩大他这破绽,必胜无疑。”

  最后再加一句道:“若我能杀死曲傲,那时就算我不去找毕玄,他也会亲来找我,对手难求,毕玄要维护我还来不及哩!”

  两人这才恍然。

  寇仲道:“不知曲老头和伏小子两人交手了没有呢?”

  此时曼清院的门口已在五丈开外,把门的大汉都探头引颈来瞧他们这三位迟来的宾客。

  跋锋寒道:“我只怕他会爽约。”

  ※※※

  三人尚未进门,守门的十多名大汉早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爷前爷后的叫着,与上次的冷遇确有天渊之别。

  跋锋寒问道:“曲傲来了没有?”

  有人答道:“曲大爷刚才着人来通知,要在丑时始到。”

  三人交换个眼色,露出会心微笑。

  寇仲皱眉道:“曼清院是否仍由洛阳帮掌管?”

  另一人答道:“当然是属于我们洛阳帮的业务,三位大爷给我们揭破了上官龙那奸贼的身份,我们全帮上下,都深深感激三位哩!”

  寇仲暗忖又会如此的,顺口再问一句道:“那现在洛阳帮是谁在主事?”

  先前那汉子肃容道:“为免本帮陷于四分五裂之局,副帮主和各堂堂主请出荣凤祥大老板作我们的帮主,有他老人家一句话,谁敢不服。”

  三人暗忖竟会这么巧的,由此亦可见荣凤祥乃洛阳举足轻重的人物。

  要问的话问过了,三人逐在前呼后拥下,朝听留阁走去。

  听留阁比之前天晚上更见热闹,座无虚席,幸好荣凤祥不知为何竟亲自下令把上次那间位于北厢顶楼的厢房给他们留着,所以才不用和其它人挤在一块儿。

  ※※※

  美婢奉上酒菜后,一名唤作翠儿,似是婢子头领的艳女媚笑着向三人道:“荣老板特别吩咐要好好侍候三位,我们曼清院的三朵鲜花:莲儿、菊儿和萍儿那晚曾见三位大展神威,都心生向慕,要不要她们来为大爷唱两首小调儿呢?”

  寇仲奇道:“今晚这么多贵宾,她们怎能分身?”

  翠儿?他一记媚眼道:“别人求我也没用,但三位大爷却是不同!翠儿怎么为难,都会为你们安排妥当。现在离丑时尚有大半个时辰,有她们来为大爷遣兴,保证时间会像白驹过隙般弹指即逝。”

  跋锋寒随手塞了半锭黄澄澄的金子进翠儿手里,淡淡道:“今趟是否又再是‘知世郎’王薄请客?看来这笔数目可不少?”

  翠儿拿到金子,更是笑意盈然,半边身子挨到跋锋寒身上,昵声道:“今次是荣老板请客,他是双喜临门哩!既登上帮主宝座,又适逢大寿之期,以后财源广进,些许花费那有闲情去计较呢?好了!一切包在奴家身上,我这就去把三朵花请来好吗?”

  徐子陵皱眉道:“我们还有要事商讨,不若……”

  翠儿接下去道:“那奴家便安排她们稍后才来好了!”

  一阵娇笑,像只彩蝶般飞走了。

  寇仲向跋锋寒笑道:“你出手倒阔绰,就像囊中满载黄金的样子。”

  跋锋寒淡然道:“这几年我确赚了点钱,在乱世中,人人争着铸币造钱,却只有黄金才最可靠,中原域外都通行,我走时分点给你们做使用吧!”

  “笃!笃!”

  寇仲虽没有听到足音,却早感到有人在门外,低声道:“谁?”

  门外响起邢漠飞熟悉的声音道:“小弟奉王子之命,请三位到楼下主厅一叙,人家喝杯水酒。”

  三人对此人颇有好感,更想看他长得是怎个样子,寇仲逐道:“邢兄请进!”邢漠飞闻言推门而入,拱手为礼。三人立即肯定昨晚此人并非伏骞身旁的其中一人,否则他们绝不会看走眼。

  这位吐谷浑的高手年纪在二十五、六间,身材瘦削修长,浓发粗眉,举止从容。一身便于骑射的劲服长靴,整个人就像一枝离弦劲箭那么锋利,双目精满神足,但又令人感到他很易动感情。

  他虽不算英俊,但五官显得很有性格,属于那种耐看和愈瞧愈有味道的人。

  三人同时起立回礼,坐下后,跋锋寒问道:“下面大厅还有什么人?”

  这时猜拳斗酒、丝竹弦管的暄声阵阵从露台方向传来,邢漠飞洒然笑道:“自然少不了王薄和荣大老板两人。”

  徐子陵讶道:“听邢兄的口气,好象连王薄都不放在眼内。”

  邢漠飞油然道:“论鞭法,无论中外都难有人能出其右,不过论人不能只论武功,还需有品格配合,始能教人心服。像三位这种真英雄,才是敝主心仪交往的对像。”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因据传闻:王薄不是与伏骞关系很密切吗?

  且若王薄乃失德之人,像了空那类方外高人,又怎会视他为知交?

  寇仲讶然诘问。

  邢漠飞微笑道:“此事还是留待敝主在有机会时亲自回答妥当些。不过三位只要看当今群雄中,如杜伏威、李子通之辈,均曾投在王薄麾下,后来又都反目叛走,便可知此人没有容人之量。否则其声势绝不会在任何义军之下。”

  接着又道:“三位会否在昨晚因王薄没有现身而奇怪呢?”

  三人愕然点头。

  邢漠飞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此事他是要自己揽在身上,以讨好师妃暄,但人家却不领情。三位对此人务要小心一点,其它的事请恕小弟不便吐露。”

  寇仲点头道:“邢兄虽是初识,但已很够朋友,这些消息我们尚是初次得闻,非常管用。”

  跋锋寒道:“但王薄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他不是公开声明不再逐鹿中原吗?”

  邢漠飞叹道:“有野心的人是始终不肯死心的,由于小弟对三位的敬重,特再透露一个消息与三位知晓:宇文化及北归后,已重整阵脚,凭着他宇文阀深厚的根基,正密锣紧鼓,准备再次大展拳脚,而王薄极有可能和他结成联盟,所以才会在和氏璧一事上搞风搞雨。”

  三人恍然而悟。

  邢漠飞苦笑道:“看三位的神情,都是不会到下面去见敝主的了。”

  四人你眼望我眼,齐齐放声大笑,充满相知的得意之情。

  笑罢徐子陵问道:“请恕在下冒眛问上一句,伏王子今次到来,所为何由呢?”

  邢漠飞压低声音道:“敝主今次来中原,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中原究竟有些什么超卓人物,另一个目的就是要找一个人算账。”

  寇仲双目射出锋利的光芒,道:“第一个目的含意太广,教人摸不着边际,但邢兄既不愿说明,便不问也吧!至于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何人的面子如此之大呢?”

  邢漠飞欣然道:“和你们说话真有意思,省了很多废话,至于要找的人就是裴矩。”

  寇仲一呆道:“裴矩是什么家伙,我怎会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跋锋寒哂道:“仲少你今次出丑了!裴矩这人的名字在我们处也是无人不识,可谓臭名远播,莫此为甚。”

  邢漠飞冷然道:“裴矩乃杨广的大臣,主持西域与旧隋边境一带的商贸事务,着有〈西域图记〉三卷,记述西域四十四国的概貌。序文末尾还写有:‘故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既从,浑、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远也’。正是‘浑、厥可灭’这句话,令我们吐谷浑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此仇不报,怎对得住我们死去的族人。”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无言以对。同时想到伏骞这趟来中原,应和突利有同样心态,或多或少存在报复的意念。

  中原将更多事了。

  跋锋寒若无其事地道:“裴矩仍未死吗?此人擅用离间计,累得我们西突厥分裂成两部,攻战不休。而裴矩便趁我们无力外顾之时,暗许铁勒出兵攻打吐谷浑,此计确是毒辣之极,借刀杀人,自己却不用损半个兵卒。”

  邢漠飞露出悲愤神色,狠狠道:“我皇伏允被铁勒那些狗种突袭大败后,仍不知乃其视之为友的裴贼在暗中唆使,还遣人向裴贼求援,却被他派出两路兵马追击,落井下石,连番接战后,我皇最后只余数千残骑逃出重围,这个仇恨,没有一个吐谷浑的子民能够忘记的。”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弄清楚铁勒、裴矩和吐谷浑间的恩怨,难怪伏骞南到中原,便要找铁勒第一高手曲傲作生死之战。

  跋锋寒再漫不经意的道:“噢!跋某差点忘了,曲傲今晚是我的,刚才我曾和他交过手,此事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

  邢漠飞叹道:“此事可轮不到我作主,若曲傲知道自己这么抢手,可能会后悔此行呢。”

  接着长身而起,抱拳道:“小弟有命在身,不宜久留,跋兄的尊意,小弟会如实转告敝主,至于如何决定,则要由敝主定夺。”

  邢漠飞去后,寇仲笑道:“不若我们到门外守候,先截着曲傲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不是一了百了吗?”

  跋锋寒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不过总不及有数百人在旁吶喊助威那么痛快。”

  寇仲站起身道:“差点忘了宋金刚之约,我在丑时前必回,记得要等到我来才行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徐子陵笑骂道:“时间无多,还不快滚。”

  寇仲洋洋得意的道:“待会妞儿来了,多出来的记紧留个给我,这叫有福同享嘛。”

  边说边把门拉开,接着是目瞪口呆的瞧着门外。

  跋锋寒和徐子陵均生出警兆,朝入门处瞧去,不过却被寇仲魁梧的躯体阻挡了视线,只见到一袭多折皱的素黄罗裙,和裙底露出一对在鞋头缀着凤饰的浅绿绣花鞋。

  只看此女能来至门外而不惹起三人惊觉,便知非是等闲之辈。

  寇仲却是眼前一亮。

  骤然出现门外的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不像商秀珣又或沈落雁等那样教人一眼看来便觉得她长得绝美,却另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和气质,把你深深吸引。

  她的神态沉着老练,娴静端庄;但她专注坚定的眼神,又使人感到她不仅貌美动人,且有不让男儿的果断大胆,无所畏惧,对自己充满信心,似是对自己所做每一件事的正确性都会深信不疑的样子。

  乌黑发亮的秀发,白嫩的娇肤,苗条匀称的身段,秀而弯曲的眉毛下深邃修长的凤目,配合着身上散发淡淡的天然幽香,构成了一幅令人倾倒的美女图。

  但最令寇仲瞩目的却是她背上斜插着,在左肩处露出了一截似是红丝织出来的拂尘,使寇仲立即把握到她的身份。

  赫然是李世民天策府中被誉为居于“上将榜首”的超卓女高手,李靖的娇妻红拂女。

  她冷漠而锐利的眼神凝注在寇仲脸上,语气不含任何感情的淡淡道:“你是寇仲?”

  寇仲移往一旁,让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锋利的目光可直接落到她身上,才沉声道:“正是小弟,这位姑娘我该称呼作李夫人还是嫂子呢?”

  红拂女严峻的眼神毫不畏怯地瞧往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到寇仲话儿的一刻,似是闪过某种带有嘲讽的神态,冷冷道:“那就要看你们如何自处了。”

  三人均感愕然,隐隐感到很不妥当,否则她是不会用这种不客气的语调说话。红拂女的目光最后落在徐子陵身上,凤目闪动着智能的异芒,语气转柔道:“秦王有要事想与两位一会,故特遣妾身来请驾,事关重大,两位万勿拒绝。”

  跋锋寒再不看她,径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寇仲脸上露出一个带点愤怒的复杂神色,冷然道:“若为的是和氏璧一事,就不用说了。”

  红拂女一对秀眸掠过凌厉精芒,盯住寇仲,尚未说话,跋锋寒截入道:“何不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此事迟早也要以某种方式来解决的。”

  徐子陵从容道:“仲少去吧!一切由你拿主意。”

  寇仲默然片晌,终点首同意。

  ※※※

  红拂女把门推开,轻喟道:“进去吧!希望出来时你仍是靖郎的好兄弟,而非势不两立的敌人。”

  寇仲淡淡瞧了她一眼,才步入门内,顺手把门关上。

  这是北翼第三层东端最后一间厢房,比之他们那间大上近倍。

  李世民背着他负手立在窗前,正凝望下方园子的鱼池。

  听到寇仲的声音,李世民叹道:“事情是否尚有转寰的余地呢?”

  寇仲来到摆在中间的圆桌前,盯着他雄伟挺拔的背影,沉声道:“世民兄是指那一方面的事?”

  李世民缓缓转过身来,深深瞧着寇仲道:“我们多少年未碰过头哩?仲少你比我想象中变得更厉害,无论举手投足均有一代高手的风范,难怪虽是仇家遍地,仍没有人能奈得你半点何,反给你戏弄于股掌之上。”

  寇仲微笑道:“比之秦王殿下,小小一个寇仲又何足道哉。秦王自太原起兵,先后击败旧朝猛将宋老生和屈突通,以少胜多,智取关中,令贵阀能拥有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力根据地。接着又西征陇右以巩固关中,把薛举父子来犯的大军赶回老巢去。现在谁还敢小觑你们李家,如此功业何人能及。”

  李世民哂道:“我李家屡世为将,根基深厚,只要师出有名,策略正确,得胜是理所当然,怎及仲少你孑然一身,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改变了天下的形势。哈!不见这么久,坐下来喝杯酒如何?”

  寇仲无可无不可的坐下来。

  李世民举起酒壸,为他注酒,微笑道:“我还是欢喜你唤我作世民,我们的交情岂同泛泛之交。当年若非有你们兄弟之助,我李家怕亦没有今天的风光。”

  接着坐下双手举杯敬礼道:“这一杯是为谢仲少于飞马牧场仗义援手,便秀宁免陷于李天凡、沈落雁的谋算中。”

  火辣攻心。

  寇仲捏着喉咙叫道:“好酒!不是有毒的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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