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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无名英雄--《零号特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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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2楼 发表于: 2007-09-01
 湖蓝安静地看着对方,他从来也没相信过他看到的东西,尽管在受它感染。?

  “如果他真的将贵方、中统和共产党联合一体,上海就显得太小了,我们的组织再无容身之地。”?

  湖蓝仍然安静地看着、看着,一丝冷笑慢慢浮上嘴角,那丝笑容包含了他先前一直掩饰的全部东西:愤怒、悲伤、同情,卅四至今为止影响到他的一切。湖蓝开始大笑,这种大笑才是掩饰:“你要为不存在的东西付出价钱吗?如果在地下王国这三方能联合一体,你可以让咱们脚底下这个地球换个方向转!?

  “是的。我付钱。”?

  湖蓝不再笑了,他看着冰室。对,如果是买卖,冰室属于那种一定会付钱的人,因为他事先已经算计过一万遍。问题是这是否算一桩买卖,湖蓝说不太清,说不太清的湖蓝索性不说,他推开身后的椅子,起身,离开。?

  冰室看着湖蓝上车离开,他就像他的姓氏一样,一间冰冷的、空荡荡的、全无特点的房间,整个的谈话中他没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表情。?

  湖蓝带着沾染了一身的雨丝回到饭店,也带着全部的烦忧。大堂经理向他鞠躬。湖蓝视若无睹地走过,用他的瘸腿把跟在身后的一帮手下都扔得很远。湖蓝径直走向卅四的房间,他终于懂了点起码的礼貌,就是说推一个病人的房门时他尽量轻手轻脚,这种轻巧又似乎是犹豫和谨慎,因为在触到卅四房门时,他又放手,走向自己的房间。?

  报务员悄没声地站在身后,以致湖蓝有些愠怒地瞪他。?

  “先生来电,湖蓝。”?

  湖蓝立刻从报务员的表情上领会到那是一封将改变目前走势的电文,他走向走廊的一块僻静处,报务员跟上。?

  报务员低声地念:“先生电文。杀了卅四,我们全力对付修远。”?

  湖蓝怔了一下,并不是诧异,他对这样一个指令可以说是早有预感。劫谋终于对卅四的顽强失去了耐心。湖蓝突然闪过一丝回忆:就在这走廊上,就在今天早上,卅四给他一个难吃的饭团。卅四还说:“很多人很快会对我还活着失去耐心,连你的先生都会失去耐心。”?

  湖蓝低着头。在这个世界里决定总在低头和抬头间做出,懊悔和情感是勒死一切后再说的东西。?

  “派个人去见冰室。”湖蓝终于做出决定,“告诉他,可以交易。”?

  报务员无声地去了。?

  湖蓝看着身上的雨静静滴在地板上。耳边仿佛响起卅四的哭喊:我们本来可以让日寇的血染红大地,我们倒在用中国人的血涂抹天空!?

  卅四神志模糊地靠在椅子上,血似乎已经止住了,也许更像是流干了。 ?

  门轻轻地推开,湖蓝轻轻地进来,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那块英文铭牌。他走向卅四,静静地看着。平静的鼻息,卅四确是睡着了。湖蓝拿出一瓶通常是为他预备的止痛药,放在旁边的几上。他转身去倒水,这也许是军统在除了公开场合时为卅四倒的第一杯水。?

  “谢谢,孩子。”?

  湖蓝惊了一下,把水倒在了自己手上,他不在乎这点痛苦,只是甩了甩手:“没睡着就不要装死!”?

  “谢谢你的药,可是已经不痛了。”?

  湖蓝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背着身愣了两秒,然后转身将茶杯蹾在几上,似乎重重的一蹾,但并没让杯里的水洒出。?

  “明天,我又要一个人出去。希望不要又是偷偷地跑掉,我实在跑不动了。”?

  湖蓝烦乱地说:“去吧去吧。”?

  卅四欣慰地笑了:“就是说我还可以活到明天?”?

  湖蓝并非真正恼怒地瞪了卅四一眼,又被套走一个小秘密,但到了明天这个秘密又算得了什么。他拉开紧闭的窗帘,看着窗外的雨丝。?

  “谢谢。一直想打开,可就是没有力气。”?

  “我最烦他妈下雨,什么都阴森森的,什么都在发霉。”湖蓝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抱怨了,和手下、和一切人,可他是第一次得到一个像样的回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3楼 发表于: 2007-09-01
 “其实这种雨下起来是很清新的。”?

  “屁的清新。”湖蓝瞪着窗外。?

  “因为你关着窗户啊,也关着门,你把自己关起来了,这屋里都是老人的味道,是这屋里快发霉了。你把窗打开,这时候外边的空气是清甜的。”?

  湖蓝开了窗,清凉的雨丝飞到脸上,让他打了个寒噤。他不可避免地看着高楼下破烂的贫民窟,每次当他情绪很重的时候都会看着那边。?

  “屁的清甜。”湖蓝忧郁地说。?

  “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开心是会影响判断的,不开心也是一样。”湖蓝有一种想说的冲动,但他还从未学会与人交流心情。?

  “你是我见过个性最强的年轻人,看着你的假腿,看着你要把自己用成报废的机器,真是让人心痛。”?

  “你不要因为我今天对你客气一点,就他妈……”?

  卅四立刻帮他接上:“就他妈什么?就他妈不要关心你是吗?你也说不出来。”?

  湖蓝在无词中挥了挥手。?

  “你总是说粗口,因为粗口让你觉得离家更近?”?

  “什么?”湖蓝忽然愣住了,因为卅四居然跟他提到一个家字,“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正看着你出生的地方吗?你正看的是不是你小时候摸爬滚打的那条街道?你还记得劫谋收养你之前的事情?你是不是很想回去看看?可劫谋说不行,你现在是人上人,全中国最有势力的人不该回小时候的破板屋、草席床,有辱身?份……”??

  湖蓝呆呆听着,像是心脏被人给捏住,这颗心脏很强健,但在被卅四触摸到的地方脆弱不堪。“是影响判断。”他说。?

  “管它是什么,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

  湖蓝瞪着卅四,像是入定,像是疑问。?

  “对不起,果绿告诉我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当情报记下来了。可我不想用在你身上,我只是觉得……你太想和人聊聊。”?

  湖蓝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让这屋里恢复到他进来时的阴暗。?

  卅四看着,苦笑:“聊天时间过了。”?

  “我进来只是要告诉你,吃饭。”湖蓝出去,他显得比卅四还要疲倦。?

  白色的餐厅里站着黑色的人。?

  卅四在狼吞虎咽,几乎恢复了独吞六个泡馍时的英雄本色。?

  “这样吃,也许你今晚上就会伤口恶化死掉。”湖蓝仍是一杯水,几乎不吃什么。?

  “那我该替你高兴了。”?

  在手下面前,湖蓝又恢复了他的身心防御,对这样一个心照不宣的话题,他木然地对待,木然向纯银伸了伸手指头:“靛青后来有收获吗?”?

  纯银答:“一无所获,差点被简哼扣下喝茶,曹哈在我们付了茶会钱以示歉意后态度好点。”?

  湖蓝哼了一声,他对这个根本没有兴趣,只是为了避免和卅四说话:“明天还会下雨吗?”?

  “会。这种飘雨一下就是很久。”?

  湖蓝郁闷着,然后看着对面的卅四涎笑着向他举起一杯红酒,那是向他敬酒。湖蓝拿起白水。卅四笑着摇头放下杯子。湖蓝拿起他从没打算碰过的红酒。?

  卅四笑笑:“为了什么?”?

  “一杯酸溜溜的酒,跟什么也没相干。”?

  “为咱们认识。”卅四将杯子伸过来,在湖蓝的杯沿上碰了一下。?

  湖蓝拿着杯子,看着卅四,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我可以帮你做件事,你儿子在西安,我们没碰过他,知道碰他也没用……我可以让他过得好点。”?

  “不要,不要让他和我们这些人搭上任何干系,死也不要。”卅四还从未这样不假思索地否定一个主意。?

  湖蓝将酒倒进嘴里,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惨白的天花板。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4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号特工 48
 卅四从他的房间出来,迟缓地开门,关门,走向楼梯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湖蓝惊起,他跳下床拉开门。?

  纯银站在门外:“目标下楼了。”?

  湖蓝愣了一下,抓起一杯冷水泼在头上,一边用衣服擦着头,一边和纯银走过走廊下楼。?

  卅四老态龙钟地爬上一辆黄包车,打着一把伞。至于伞上有没有跟踪器,卅四已经不打算去操心了。车夫拉着黄包车雨中小跑。卅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在身边流逝的上海租界。?

  盯梢的车轻易就可以跟上这辆黄包车,但车里的军统不再敢掉以轻心,他们知道这是个能烫死人的山芋。?

  湖蓝在他的车里听着盯梢的车发来电报:“目标去法租界。”?

  湖蓝挥挥手让车跟着,他的心情阴郁,似乎跟流逝的时间都有仇恨。?

  黄包车在一栋欧式小楼前停下,小楼封闭而安静,紧闭着房门。卅四按响了门铃,听着铃声在屋里很深远的地方响起。应门的是个西洋人,卅四在和那个外国人说什么,然后卅四进去,门关上。?

  随后,一个军统走过去,他打算敲门,但门边的一块小牌让他凝神注视了一下。牌子小得吓人,中文,写得那么小似乎是根本不打算让人看见:叶尔孤白金行。那位军统愣住,他不去打门,而是看着街上的方向,这么大的事应该湖蓝决定。?

  湖蓝的车驶来,这种跟踪几乎是明摆的事情,所以他明目张胆地让车停在前一辆车后边。他从车里探出头来,恼火地看着那位无措地等待他的手下:“怎么回事?”?

  “目标进去了。”?

  “什么地方?”?

  “叶尔孤白金行,犹太人开的投资行。”?

  “投什么资?共党还玩投资?”?

  纯银解释:“就是现金黑市,犹太人放高利贷的地方。我想他是想问你这样的地方,我们该不该跟进去。”?

  “为什么不进?”?

  “湖蓝,上海滩最大的就是金融行,日军入侵时都先得许诺他们将保护租界的金融。我们……”?

  湖蓝已经很清楚纯银想提醒他什么,而这确实是他们该顾忌的事情。湖蓝开始冷冷地讪笑:“犹太共产党?你信吗?犹太人共产党?”?

  “不可能。这家叶尔孤白出了名的手眼通天,也出了名的唯利是图,要他们对共党有兴趣,除非共党能拉出黄金来。”?

  车外的军统向湖蓝报告:“我们已经封锁了每一个出口。”?

  湖蓝点点头,拿定了主意,甚至有点轻松:“等着。目标还能多活十几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了车的湖蓝开始在路边踱步,焦躁地看着表。?

  报务员迎上:“湖蓝,先生电文。杀否?”?

  湖蓝茫然了一下,看看卅四所在的楼,继续在人行道上走着。?

  “先生很少主动问话。这样下去……”?

  湖蓝挥手:“回电。正在跟踪,我有疑虑。”?

  报务员看了湖蓝一眼,离去。那一眼不止疑惑,还有怀疑。?

  湖蓝一脚将自己映在积水里的影子跺碎。?

  卅四终于从那栋楼里出来,犹太人叶尔孤白居然在后送行,虽然并未送出那扇永远关闭的大门。?

  监视的军统在一个信号中掩入各自的藏匿位置。?

  卅四在街边要了辆黄包车。?

  湖蓝坐回车里,看了看表:“浪费两小时。先生没有回电?”?

  纯银道:“没有。”?

  湖蓝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件事情避无可避:“找安静地方下手。”?

  “要不要尸体?”?

  “要。尸体要带回去。”?

  车辆开始再度盯梢。?

  卅四又下了车,走进一间小而幽静的咖啡馆。卅四在彬彬有礼地和服务生谈话,倒像他是这里的常客,然后对方给他拿来一份报纸。卅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开始看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5楼 发表于: 2007-09-07
 湖蓝的车停下,他透过大玻璃窗看着:“我要他看的同样的报纸。”?

  纯银放下望远镜:“湖蓝,好像是英文报。”?

  “他今天决定扮假洋鬼子吗?”?

  卅四的咖啡已经端来,这家店的主人显然把情趣与赚钱看得一样重要,因为这店就他一个人,他兼为服务生,而且希望别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忠诚于自己的技艺。?

  湖蓝看着店主把一小杯什么倾进卅四的杯子:“他倒的什么?”?

  “威士忌。目标要的显然是爱尔兰咖啡,在咖啡里搅拌少量威士忌。”?

  那边玻璃后的闲情逸致让湖蓝有点恼火:“这老东西打哪学会的这套?”?

  “湖蓝,目标与先生同辈,他十多年前也是上海滩地下王国的风云人物。”?

  提到先生又让湖蓝让他想起某件让他坐立不安的事情:“先生怎么还不回电?”?

  纯银全无意义地说:“先生没有回电。”?

  烦躁,湖蓝简直无法在车里坐着,他伸手去开车门:“我也要去喝杯他妈的爱尔兰咖啡,我们在盯梢根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为什么他装老板装假洋鬼子,我们就得扮耗子?”?

  湖蓝愤愤地下车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把好好放着的椅子斜放了一下才肯坐下,因为这样才方便他第一时间看到可能的来人和对付任何可能的袭击。手下在同一张桌上你推我搡地坐下。?

  卅四在报纸后向他颔首,就像一个常来的客人看见另一个常往的客人,仅此而已,然后又抬起了报纸。?

  “先生们要点什么?”店主绝无对卅四那种彬彬有礼的热情,因为作为一个爱咖啡的人,他用鼻子都闻得出这几位绝不是要咖啡。?

  “跟那个一样。”湖蓝抬下巴指向卅四,他的声音在这里显然过于响亮和粗鲁。?

  店主看了这几位一眼,连回话都没有就迅速走开了。?

  卅四的报纸动也没动,他看得很投入。?

  湖蓝时而看着窗外的雨雾,时而又看看卅四。?

  卅四在那看着报纸,似乎一时也不会飞上天。?

  咖啡端了上来,店主正要调拌威士忌。?

  湖蓝先伸手拦住了:“我们有事,都不喝酒。”?

  “可是……”?

  湖蓝粗鲁地将店主扒开,因为挡住了他看卅四的视线,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让店主收声避开了。?

  纯银精确地报告:“他刚才在看时事栏,现在换了商讯栏。”?

  湖蓝一边咄咄地瞪着卅四,一边端起咖啡。居然不怕烫,一口倒下去半杯,然后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地僵在那里。?

  卅四这时忽然从报纸上抬头,看湖蓝一眼,点点自己桌上的一杯水,那是每一个客人进店都会奉上一杯的。那意思您喝口水,然后他看报。?

  纯银警惕地看着湖蓝古怪的表情:“怎么啦?”?

  “太苦了。”湖蓝拿起卅四指点他的水,又是咚咚咚的喝水声。作为一个从不喝咖啡的人,总算让那股苦味落进肚子里。一个蓄势待发的杀人者居然需要被杀者指点,这让湖蓝觉得沮丧:“换一杯!要最贵的!”?

  店主道:“咖啡没有贵贱,只有喜好。”?

  湖蓝瞪着,那目光对除卅四之外的人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很费时间。”?

  “最贵的。”?

  店主低下头,开始拿出他繁琐复杂的咖啡家什,那些蒸馏器一类的东西恐怕是很少动用的。?

  湖蓝回头改瞪纯银,因为纯银一直在用很怪的眼神看他,于是纯银也低下了头,但本着一向直言的习惯,还是轻声地嘀咕:“最贵的最苦。”?

  湖蓝瞪着卅四,在这个所谓高雅的世界,他是不听劝告的暴发户。?

  雨水冲刷着玻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湖蓝的手指在桌上敲出让人烦躁的声音,这让店主不安,也让自己更加烦躁。?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6楼 发表于: 2007-09-07
 店主在那里忙碌着,工艺顶得满汉全席的复杂,那道咖啡才刚开了个头。?

  沉默。?

  纯银终于不怕死地开口:“整个上午都耗过去了。你杀人的最快纪录是八点四秒,从动手到彻底断气。”?

  湖蓝看着雨水将隔着玻璃的上海分解得支离破碎:“先生来电没有?”?

  纯银也无奈地说:“你知道,先生如果来电他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湖蓝终于转回头看着他:“你们饿了?”?

  纯银沉默。?

  湖蓝向店主:“有吃的没有?”?

  卅四终于动了一下,那不过是在翻动报纸。?

  纯银低声地道:“他现在改看体育栏了。”?

  卅四仍然埋头于报纸。店主在忙着他的功夫咖啡的第N道工序。湖蓝的手下沉默地坐着,他们面前的蛋糕碟子已经空了,就剩下湖蓝那一块。?

  湖蓝看着窗外:“先生来电没有?”?

  “没有。你问先生什么事情,他如果想回话会马上回话。他如果不回话,一辈子不会回话。”纯银瞪着湖蓝的侧影无可奈何。?

  湖蓝看着窗外,沉默。?

  “不回话,就是说,先生已经恼火,非常愤怒。你知道……”纯银吞吐了一下,因为在说一个他亦意识到的非常敏感的问题。?

  “有话直说。”?

  “我们可以在这里坐到明天。可是,你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所以他必须死,马上就死。”?

  身后轻响了一声,纯银和手下过于警惕地回头,是店主。那道最贵的咖啡终于做好,小小的一杯。店主正小心翼翼地端过来,把咖啡放在湖蓝面前,立刻走开。?

  纯银看看表,叹了口气:“这杯咖啡……三个小时。”?

  湖蓝看着窗外。?

  卅四终于开口:“孩子。”?

  湖蓝回过头来,慢慢的。?

  卅四正在慢慢叠好那份报纸,放在桌上,他喝了口水,清清喉咙,好像要说很多:“谢谢你,真的。”?

  五个字能让湖蓝明白很多,越明白,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越糊涂。湖蓝不再看窗子,改看着桌子,桌子上除了那杯耗费三个小时而且他根本没打算要喝的咖啡,根本没别的值得一看的东西。湖蓝拿起那杯咖啡,一口全倒进了嘴里。他站起来,一边被苦得皱起了眉:“最贵的最苦。”他大步地走向卅四身边,当他站在卅四身边时,枪已经掏出来,指着卅四的头。?

  同时一名军统也用枪指住了唯一的局外人。店主张皇了一下,蹲入柜台下。?

  湖蓝看着他必须杀死的老人。?

  卅四在微笑:“傻孩子。”?

  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有关卅四的所有情节都在湖蓝的眼前闪掠,卅四说过的话,卅四做过的事,所有的细节……甚至那个被自己捏扁的饭团……湖蓝仿佛凝固了一般。?

  纯银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表。?

  “别说话。”?

  “我没有说话。”?

  湖蓝晃了晃自己的头,是没有人说话,鬼知道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湖蓝。”纯银始终是湖蓝身边不怕死的一个,他向湖蓝抬起自己的表,“五分钟了。”?

  湖蓝似乎意识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已经在柜台下窝了五分钟的店主开始探头,拿枪指着店主的军统枪口已经下垂,他又把枪口抬起,店主再度窝了,军统将枪换了只手,他实在拿得疲了。?

  湖蓝的目光转向窗外,雨水覆盖了上海,雨水在窗上流淌。他向卅四转回了头,如此艰难的事情其实在转头间就可以决定,劫谋喜欢杀无赦,因为扣动扳机如此简单。湖蓝开枪。发生的事情就像发生过很多次的一样,目标的头颅往后震动了一下,太近的距离让子弹穿透了颅骨,斜射入卅四身下的地板。因此卅四没有倒地,他只是在一下震动中将头仰在椅背上,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湖蓝转身走开,转身走向店门,在转身的时候已经将枪藏好。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7楼 发表于: 2007-09-07
纯银看手下一眼,追上湖蓝。他们将高效地料理好一切后事。?

  卅四在椅子上安息。?

  店主蜷在柜台下,他已经被恐怖麻木。?

  把风的军统向湖蓝发出平安无事的信号,湖蓝根本没有看,他径直上车,坐下,司机已经将车预热。湖蓝看起来已经平静了,是的,终于平静了,像他没遇见卅四之前一样。?

  纯银钻进来坐在他身边,但那并不是要开车的意思,他等候湖蓝的下一步命令。?

  湖蓝看着车外:“尸体带走,解剖。目标来上海也许与密码无关,可也许把密码藏在身上的什么地方。”?

  “是。其他人杀掉?”?

  “其他人?”?

  纯银几乎有些惊诧湖蓝今天的迟钝了:“开店的。”?

  湖蓝犹豫了一秒钟:“算了。”?

  “可是……”?

  “开车。”?

  纯银刚跳下车,车就开走。纯银无奈地和几个军统进店,他们还要料理善后。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158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号特工 49
 湖蓝的车在上海街头行驶,繁华与贫寒在车窗外交替。?

  一个乞丐几乎被车撞倒,他木然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远去,转头用茫然而熟悉的眼光打量着贫瘠而富有的上海。久违了,那是零。落魄潦倒且摇摇欲坠。疲劳、伤痛、饥饿让他有一种半死的眼神。终于,他回到家乡了。?

  湖蓝回到饭店。房间依然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着,门关着,窗紧闭。湖蓝站在屋里发呆,然后从窥视孔里看着隔壁的房间。?

  空的,什么都是空的。?

  湖蓝站在窥视孔前发呆。然后他转身开门,走向隔壁。门打开,湖蓝进来。他站在玄关就再没往前走一步,似乎那个人仍在这个屋里确确实实存在着,这让他不想往里走。他看着屋子,椅子仍斜放着,昨天的水杯放在几上,药放在桌上。湖蓝看着墙上的铭牌。?

  纯银静静地从他身后进来,站着。?

  “这写的什么?”?

  纯银仔细地辨识了一下:“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什么屁话?”湖蓝出去。?

  “基督的徒弟保罗说的,他后来被钉死在他自己背到刑场的十字架上。”纯银这才发现没有说话对象,湖蓝已经在这屋消失了。?

  乞丐样的零走过空落落的巷子。?

  走过一堆垃圾的时候,零的眼睛开始像狼一样发光,喉结蠕动得像是有了生命,他克制着排山倒海般的欲望,以维持可怜的自尊。周围没有人。零忽然崩溃了,几乎是凶残地扑向那堆垃圾,像阿里巴巴在翻腾山洞里的宝藏。他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烂到核的苹果。?

  零坐在雨水中的墙根下,开始享用他到上海后的第一顿晚餐。?

  黑色的湖蓝坐在白色的餐厅里,他在吃饭。他似乎恢复了从离开西北后就失去了的好胃口,居然点了三份西餐。?

  纯银斜坐在桌边,诧异得吃不下东西。?

  湖蓝伸手去拿纯银那边的红酒,纯银就手推给他,推到一半愣住,湖蓝几乎是个滴酒不沾的人。湖蓝看着他,纯银倒酒。?

  湖蓝安静地啜着,看着对面的椅子。对面的椅子很空,对面的椅子上没有人。?

  门关着,窗着着,窗帘拉着。吃过饭的湖蓝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站着。空空落落,失去了东西干什么好?失去腿干什么好?失去一个讨厌的老头干什么好??

  呆了一阵后,湖蓝试探地去拉开窗帘,那种试探像是窗帘后被敌人安了个饵雷。?

  打开窗。俯瞰下的贫民窟,像是一件千疮百孔叫花子的衣服,湖蓝看着他常看的那个方向,在雨雾和暮色中他无法分清万千补丁中的小小一块,他拿起一架望远镜,眺望。?

  那些窝棚的破烂和贫困像是永恒的一样,从窝棚顶上捅出的锈铁管在雨中冒着烟气,铁锈管下几个平米里分布着一家人的卧室、餐厅……窝棚外的泥地是全家人的阳光室和孩子的游乐场以及所有人的卫生间,对一些连砖砌的炉台都不够放在窝棚里的人家来说,它也是厨房。?

  湖蓝看着一对破衣烂衫的夫妇在雨中徒劳地想弄燃他们砖瓦砌的灶台,但灶台只在雨中冒着浓烈的青烟。大些的孩子们站在旁边大哭,也许是饿的,也许是觉得有必要向世界证明他的存在。一个更小的孩子在几米开外高兴地玩耍,坐在泥坑里,浑然忘忧地抛洒着泥巴,五六岁孩子还没有穿衣服的资格,只有赤裸着。?

  一个乞丐蹒跚过那泥泞的街道。也许是回家吧??

  湖蓝将一只拳头抵进了自己的嘴里,以抵住从喉咙也是从心肺里发出的哽咽。然后湖蓝看着自己的房间,龟缩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们会看成天堂的地方,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拳头开始号啕,无声地号啕。?

  那个乞丐从窝棚旁边的空地蹒跚而过。零正走在湖蓝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的一只鞋陷在了泥里,不过他意识不到,他已经完全被那对夫妇灶台里冒出的气味吸引了。他所能做的是尽快地走开。零走过那一个哭的孩子,靠近那个笑的孩子时,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那个赤身裸体的孩子身上,一个乞丐施舍了另一个乞丐。零快步地走开,他再撑不住了,他在空地的尽头坐倒。他很幸运,因为那刚好逃出湖蓝的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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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9楼 发表于: 2007-09-07
 零坐在雨中仰望着雨雾,夜色已经降临。他的眼前闪掠过一些抹不去的画面,他仿佛又看见二十看着窝棚里养伤的他说:“你还没有完成任务。”那八个字不断地重复、重复,以致在零的脑子里成了一种无法抹掉的轰鸣。零望着上海阴雨绵绵的夜空,艰难地苦笑,心里在说:“卅四,二十,玩得太过了吧?……您两位。”?

  纯银惶急地敲着湖蓝的门,但是里边是一串莫名其妙的响动,门过了很久才开。屋里出来的湖蓝衣冠整齐,但是透湿着,眼睛倒并不是那么红肿。纯银讶然,有些迟疑地说:“先生电话。”?

  湖蓝条件反射地道:“喔。念。”?

  “是先生电话。”纯银他加重了语气,“先生在等着,他要和你通话。”?

  湖蓝稍微一愣,然后像一股黑色的旋风从纯银身边卷过,冲向放着劫谋话筒的报务间,用一种狂热的态度抓起那个话筒:“先生?”一种压抑着渴望与痛苦的声音,一种对着热恋到为之战栗的异性才能发出的声音。?

  话筒那边沉寂,很久,以至湖蓝掉头看了看报务员和纯银,以为是个骗局。?

  “湖蓝。”电话里劫谋声音清晰得像是仅仅为了说话。?

  湖蓝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先生。”?

  “做得很好,湖蓝。”?

  “不好。很多事情都错了。”?

  “我容许你犯错,你是唯一一个。”劫谋声音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在湖蓝听来,有如摩西在山洞里听到的上帝之音。?

  湖蓝有点欷歔,以致将身子背开了恭立的报务员和纯银,渴望让他足够把电话那边的超然当做唯一的亲人:“我想见您,先生。”?

  “为什么?”?

  “很多事情……我不明白。”?

  “不必。”?

  “我想!”湖蓝知道他在惹恼一只可以随时捏死自己的手。?

  纯银窥视湖蓝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将被判决的人。?

  电话那头在沉默。湖蓝对着那头的沉默倒出自己的忧郁,那东西快让他在沉默中爆炸了,尽管只是淡淡的几个字:“上海下雨……一直在下雨。”?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我要去上海。”电话里的劫谋突然说。?

  忧郁得像雨雾的湖蓝一秒钟内抖擞得像豪猪的刺:“杀修远?”?

  “看你。”?

  湖蓝的脸上绽开了一丝他根本无法自觉的笑容,他拿命赌了一下,然后,拿到了他都不敢奢望的胜利。他拿着电话一直到那边传来断掉的声音。湖蓝又拿了一会儿,以确信电话已经被挂掉,然后放下电话,他看着纯银和报务员。对方怪异的表情终于让湖蓝意识到自己在微笑,他揉了揉脸,强行揉掉让他自己也觉得很不适的笑容,然后一字一顿地倒出在他的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几个字:“先生,要来上海。”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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