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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言情小说《出嫁该从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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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17
序 狸狸


  最近老妈的信箱老是怪怪的,有一些朋友老是跟我抱怨寄给她的信不是被退回来,就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那个hinet的信箱又开始搞罢工了,这样也就算了,反正是她的信箱有问题,嘿嘿~~跟我无关!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不孝顺的心声被老天爷听到了,结果换我的电脑开始出问题!凡是从我这里用磁片存的档案再到别的电脑察看,或者是在别的电脑用磁片存档後再到我的电脑上来看的话,全都无法使用!最可恶的是,电脑显示磁片里的确是有东西占走一些容量没错,可是打开一看却是一片空白,夭寿喔!这是新品种的病毒吗?

  原本想说,既然磁片不能用的话就算了,反正我还有烧录机咩!结果前几天老妈一声下令,「序啊!」小狸的惨绿日子就开始了。

  以小狸拖拖拉拉的深厚功力,原本都要拖上十天半个月以上……还不一定会开始动手打字,可是偏偏那一个星期刚好放春假,小狸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睡觉,只要在家里走一走不小心碰到某人出来透气,张口就是:「序啊!我的序啊!我的序啊——」

  结果,经过老妈好几天的高分贝讨伐下,小狸实在受不了了,於是总算连夜把序给赶出来了,不然再被念下去,我真的会起肖。

  结果,当我把档案存列磁片再拿去交差时,没多久,老妈房里又开始叫说磁片打开都是空白的,可是当小狸再拿回去在自己的电脑上检查时,档案明明就好端端地躺在磁片里啊!

  後来,不论我换张磁片、换另个方式存档,在老妈的电脑就是没有办法读到那个档案。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从网路上寄过去可以吧?

  真悲哀,明明两台电脑只隔一道墙而已,只是传个不到30KB的文件档,居然还要千里迢迢地透过网路绕好大一圈才能到达墙的另一边。

  没想到,当晚我把序寄出去,隔天老妈又吵著说地信箱有问题,她没收到,後来她又另外拿了一个她新申请的E-mail  address给我,说那是防毒信箱,每年还要缴会费的喔!

  高级吧?

  屁啦!那信箱一定有电,别人的mail都收得列,偏偏就是跳过我的不收,小狸现在开始怀疑其实是老妈身上的病毒太厉害了,所以举凡被她摸过或用过的电脑、网路、电子设备等等,统统都活不过超过半年以上!

  本来就是咩!大家都没问题,就她每隔一年换一台电脑,信箱老是爆掉不说,就连新申请的信箱也诡异得很,天啊~~老妈不愧是新世纪电脑克星!

  现在好啦!只能用烧录机把两篇序烧战光碟再拿去给老妈,不晓得烧一烧,我的电脑会不会突然炸掉啊?

  呸呸呸!那真的是太衰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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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8-17
故事开始


  “等等!你给我站住!”

  一瞧见那副熟悉的颀长背影,身著粉紫袄裤的姑娘不假思索地冲向前去一把揪住……欸?!

  “啊!又错了。”她尴尬地喃喃道。慌忙松开手,还拿手绢儿拚命擦手,好像不小心摸到米田共了似的,“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差,她还记得要道歉。

  “不打紧儿,”对方那张俊逸的脸上倒是堆满了迷人的笑容,看似不仅不介意,反而还欢迎得很——只要对方是年轻又颇有点姿色的姑娘家即可。“姑娘也不是存心的,甭介意了。”

  咦?这种口音……

  眨了眨眼,“你不会是打从京城里来的吧?”姑娘停止了擦手,慢吞吞地问,

  “咦?姑娘怎知地?”对方诧异地反问:

  白眼一翻,“你的口音。”姑娘叹道:怎么无论走到哪儿都会碰上这种口音的人呢?

  “啊……”对方似乎有些懊恼,“还没改过来么?这倒是碍事儿!”

  “为什么一定要改?”姑娘好奇地问。

  “呃、这个嘛……”对方似有难以启齿之处,嘴一转便岔开了话题,“在下金日升,敢问姑娘尊姓芳名儿呢?”那张笑脸益发深浓了,眸尾还勾著抹诱人的眼神眨呀眨的,就差没咬著半截蚯蚓了。

  看样子,他过去拿这一招钓过不少姑娘家,这会儿也打算重施故技钓上一钓,只可惜这边是条大鲨鱼,那半截蚯蚓实在不够看,他自个儿才是最大的饵。

  金?!

  姑娘两眼一眯。“你……不会恰好也是京城里南城根那一家金府里的人吧?”

  金日升那副迷人的笑容马上僵在脸上,“姑娘认识金府里的人儿?”

  哈,果然!

  姑娘俏皮地皱皱鼻子。“听人提过。”想想,金日升,该是哪一位呢……

  啊!对了,恒亲王世子弘升只小上胤禄一岁,听说长得挺好看,也挺风流,明明已经有福晋和两位庶福晋了,见到好看的姑娘家,还是忍不住要钓来带回家去作纪念品。

  “请问姑娘是听谁提的?”金日升——弘升谨慎地问。

  “当然是……”姑娘两粒眼珠子贼溜溜地一转。“万明寺的小七儿罗!他可是京里的万事通呢!”

  “万明寺的小七儿?”弘升听得著实一愣,困惑地低喃,“这又是哪一位?”

  “就是万明寺的小七儿嘛!”姑娘一本正经地说,“他说南城根儿那家金府里头的人鼻孔都长在头顶上……”

  “谁说的?”还在拚命思索万明寺的小七儿到底是哪一号人物的弘升一听,立即大声抗议。“我就不会!”

  “你嘛……”姑娘状似很认真打量他两眼。“好像是不会。”

  “那是自然!”弘升傲然道。

  “是喔!”姑娘暗自窃笑不已。“那请问金公子要上哪儿去呀?”

  “上江宁府找人去。”为了证明他的鼻孔很正常的长在嘴巴上头,弘升不假思索地回道。

  找人?

  福至心灵地灵机一动,“那我跟你一块儿去!”姑娘脱口而出道。

  “欸?”弘升又是一愣。“姑娘要跟我一道儿去,为啥?”不会吧?这样就给他钓上了?

  “反正我也要找人嘛!可是我又不晓得该上哪儿找去,所以……”姑娘耸耸肩,然后又咧出一脸谄媚的笑容。“何况,我单身一个姑娘家自己上路总是不太安全嘛!你说对不对?”

  “那倒是,”嘴里说是,弘升却是一脸不太肯定的表情。“不过……”

  “哪还有什么过不过的,而且,路上我还可以帮你改一改口音啊!好啦,就这样啦!”说著,姑娘一把扯住弘升的袖子就往前走。“走、走、走,先搓饭去,搓完了就可以上路罗!”

  “咦?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姑娘尊姓芳名?”

  弘升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姑娘这才回过脸来妩媚地一笑。

  “我啊!嘻嘻,姑娘我姓柳名满儿,柳满儿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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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8-17
第一章


  民十里秦淮十里胭脂,青楼峨眉画舫凌波,在这畸形繁华、纸醉金迷之地,多的是勾栏青楼,多的是花魁名妓,然有别于京城八大胡同姑娘们的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十里秦淮艳妓的吴侬软语、吹弹拉唱更是别有一番动人风情,在这当中,尤以秦淮三绝最为名噪一时。 
这三绝同样美貌出众多才多艺,唯一不同的是,一以艳丽称绝,一以歌舞称绝,而秦淮河南畔的玉含烟却是以才情称绝。

  “小姐!小姐!”

  抱着鞋样儿,小翠儿匆匆跑入亭亭立于秦淮河南畔的含烟楼大门,穿过走道,向左拐进前院,面前即是一片假山玲珑芭蕉展叶的清雅园林小景,前进则是一式三间正屋,中间是“倒座”前厅——即客人来访稍作停留之地,右拐即进入正厅。

  再穿过小门进入二进院落后,一座两层绣楼赫然入目,青砖小瓦马头房,绣帘挂落花格窗,这便是玉含烟的香闺。

  楼的北窗下是秦淮河,倘若坐在楼下临水走廊条椅上,俯首便可欣赏碧澄的水中鱼儿在接喋。但此刻,玉含烟是伫立于楼上凭栏临眺,放眼可见夫子庙的高墙崇殿、秦淮河中的凌波画舫,以及绵延两岸的金粉楼台。

  “小姐!小姐!”小翠儿喘吁吁地冲上楼来。“那个……那个二小姐又在欺负小天了啦!”

  玉含烟徐缓地回过身来,蜂腰纤足,月白绸面子短袄下系同色月华裙,脸容上仅是淡扫娥眉,清灵婉柔的五官微漾轻愁,气质果然超尘脱俗,那份飘逸的神韵更是动人心弦,绝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我不是一再告诫小天,叫他不要跟瑞雪出去了吗?”

  把鞋样儿搁在桌上,“是二小姐硬要拖他出去的嘛!”小翠儿叹道。“小天人又憨直,就这样三言两语便被二小姐半拉半哄出去了。”

  黛眉微蹙,“或许我应该让瑞雪回衡阳去。”玉含烟低喃。

  小翠儿哼了哼。“二小姐才不会乖乖回去呢!”

  玉含烟不由得摇头叹息不已。“她真是被宠坏了,不知道该怪谁呢?”

  “自然是姨娘啰!”小翠儿毫不迟疑地说。“虽然姨娘对小姐您也不错,但她最疼爱的还是自个儿亲生的孩子,才会把二小姐宠得这般无法无天。”

  闻言,玉含烟沉默片刻。

  “无论如何,倘若不得已,还是得逼着瑞雪回去不可,要不就请大哥来抓她回去,否则她闯祸是小事,若是坏了大事,届时连我也保不了她了。”

  “那敢情好!”小翠儿咕哝,可见她有多讨厌王瑞雪。“啊!对了,小姐,今儿晌午您是要赴城南谢大员外的午宴约,还是纳兰公子的画舫诗游?”

  浅浅一笑,“你说呢?”玉含烟反问。

  小翠儿也笑了,笑得神秘又得意。

  “当然是推了谢大员外的约,上纳兰公子的画舫诗游啰!”

  任谁都知道玉含烟以才情称绝,而且她是三绝之中唯一卖艺不卖身者,但这不仅不影响她的受欢迎度,反而更使她别树一格。

  特别是她那孤傲清高的脾气,虽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屈意卖笑,然也不愿听凭客人摆布,任他有钱有势或有头有脸,玉姑娘全以自己的标准来选择客人,若不入她的眼便进不了她的楼、请不动她的大驾,如此一来,反而更赢得一些高洁之文人雅士的欣赏,以能得玉含烟的青睐为傲,得以进含烟楼谈诗论词为荣。

  “交代存孝一声,倘若瑞雪带小天回来,就不准他们再出去,我有话同瑞雪说……”话说到这儿,楼下便传来朱存孝沉凝的声音。

  “大小姐,纳兰公子派人来接您了。”

  “来了吗?好,咱们走吧!”

  “小姐,您不换件衣服?”

  “有必要吗?”

  “当然没必要,他们没一个配让您专程为他们换衣服,他们只配……”

  “小翠儿,走了。”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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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以钓女人为乐的弘升终于明白钓错女人的痛苦了!

  还真是是头一回碰上如此厚脸皮的姑娘,明明不到二十岁,却大方得比他这男人还要豁达。自安阳一路走来,柳满儿简直像章鱼一样缠定了他,像乞丐一样吃定了他,也像老娘亲一样盯紧了他,害他连一点乐子都不能去找,偏偏她跟紧了他,却连丁点儿便宜也不给他沾。

  最糟糕的是,他钓女人的经验丰富,却从没学过如何强迫女人,或者如何甩脱女人!

  真是奇怪,难道是他老了吗?

  不会吧?二十五岁能算老吗?

  那是他魅力已失?

  也不是啊!眉梢眼角还是能瞄见有不少姑娘家盯着他瞧,还频频抛来媚眼一双双,就差没自动投怀送抱了!

  那是……呜呜呜!他的报应临头了?

  “好了,金大公子,金陵到了,你要先上哪儿呢?”

  自然是先上秦淮河畔看美人儿!

  在心里大吼着,弘升脸上更是有气没力。“不知道,皇……呃!爷爷叫我出来找十六叔帮他忙,可我也只知道十六叔在金陵,并不知道确切地儿,所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能到处找找看啰!”

  啊哈!还真让她给蒙上了,果然是来找胤禄的。

  “好啊!那我们就去找呀!”满儿眉开眼笑地说。

  我们?

  “呃,那个……柳姑娘没自个儿的事么?”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弘升期待地问。

  “有啊!我不说我也在找人吗?那我陪着你找,也等于是我自己在找了嘛!”

  差点落下心酸的泪水,弘升哭丧着脸暗地里吸了好几下鼻子。

  “姑娘到底在找什么人?”

  “我在找什么人?”满儿眉梢儿忽地恨恨地一扬。“我家的逃家小鬼!”

  “咦?逃家的小鬼?原来柳姑娘是在找弟弟呀!”弘升双眼一亮。“那简单,男孩子不是往热闹里头钻,就是朝女人最多的地儿去,柳姑娘打算先往哪种地儿找去?”

  满儿眼神奇怪地瞟他一眼。“女人最多的地方吗?唔……说的也是,以他那模样,多半也只能从女人那边下手,就好象……”她再次恨恨地一咬牙。“上回那样!”根据她的经验,藏在“那种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对不起,柳姑娘,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嗄?啊!没什么,我是说,咱们就上女人最多的地方找吧!”

  “欸?咱们?”弘升不禁大惊失色。“柳柳柳……柳姑娘,可是……可是那种地方不适宜姑娘家去呀!”

  “不打紧,我可以扮男装去呀!”

  欸?扮男装?!

  天哪,让他死了吧!这样都甩不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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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想!打死我也不跟他道歉!”

  王瑞雪放声怒吼,脸上写满了执拗。

  望着美貌不输于自己,个性却天差地远的亲妹妹,玉含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凭良心说,瑞雪本性并不坏,只是脾气太过率直,好恶太过偏激,又不懂得适时视况收敛自己罢了。

  “瑞雪,老实告诉我,这几年来我收留过那么多孩子,为什么你偏只欺负小天一个?”

  闻言,王瑞雪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再语气轻蔑地说:“因为我瞧不起他!”

  “为什么?”玉含烟耐心地再问。“他才十七岁,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个性憨直敦厚,干起活来认真又卖力,他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他说他要去考功名,这就不对!”王瑞雪低吼。“他是汉人耶!怎么可以去考清廷的功名?”

  玉含烟轻叹。“那是他娘亲临终前交代他的,说考了功名才能光耀他们柳家门楣,他听从他娘亲的遗言有什么不对?”

  “看他那副德行,他根本考不上嘛!”

  “我也知道他考不上,但那是他的一份孝心,怎好阻止他尽孝?”

  “可如果不是我们救了他,他能有今天吗?”王瑞雪不服地反驳。“他孤零零一个人说要赶考,结果在半路上被抢又被骗,倘若不是我们救了他,他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所以说,他往后的生命本就该属于我们,我们叫他干啥便该去干啥,可恨他说什么都可以顺从我,但就硬是坚持非考功名不可,他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玉含烟无奈摇头。

  “你这到底是在责怪他坚持非考功名不可,还是在怪他不够顺从你的话?”

  “这……”王瑞雪微微一窒。“都有,不行吗?我们救了他,他就该听我们的;既然他是汉人,就不该去考清廷的功名,我没有错!”

  “何谓施恩不望报,你不懂吗,瑞雪?”玉含烟轻轻道。“我从来不曾想过要他回报我什么;何况你也应该明白忠孝不能两全的道理,人各有志,他要尽孝,这并没有错,在他单纯憨厚的思维里,‘孝’才是最重要的,这也不能怪他呀!”

  “可是小飞跟存孝就很听我们的话!”

  “那是因为小飞够聪颖,虽然才十六岁,又有点吊儿郎当的,却很有自己的主见;而存孝则是天性使然,即使个性稍嫌冷漠了一点儿,却非常理解‘忠义’这两个字的涵义。然三者比较起来,我反而觉得小飞最不可靠,小天也只是傻了一点,需要多点时间去琢磨而已。”

  “小飞也不是不可靠,顶多顽皮了一点而已嘛!”

  “我所说的不可靠指的也是这一点,他心眼儿太多了,成天到处跑静不下来,凡事又不肯好好的做,老爱走偏门左道,这样是很容易走岔的。”

  “那……姊是说可能会把存孝先送到大哥那儿去?”

  “这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儿不是吗?”玉含烟轻轻颔首。“收留无依无靠的孤儿,十三岁以下的送到福姥姥那儿照顾,十三岁以上的就留在咱们这儿,一旦确定没有问题了,即在征得他们的同意之后送往大哥那儿去,好为将来的大事作准备,因为……”

  “是是是,我知道,因为未成年的少年总是比成年男人可靠,思想上有偏颇也较容易纠正,对吧?”王瑞雪不耐烦地接下去说完。

  “你了解就好。”

  王瑞雪沉默了会儿。

  “那……大概什么时候?”

  奇异的眼光在王瑞雪身上凝定半晌,玉含烟才轻轻地问:“怎么,你喜欢上他了?别忘了他也才十七岁,还小你一岁哟!”

  双颊一赧,王瑞雪却没有否认,反而大声地承认了。

  “才小一岁又怎样?他看起来就比我懂事多了!”

  “是吗?”玉含烟有点意外。难得一向倨傲的妹妹会承认年龄与她相仿的人比她懂事。“既然是这样……”她略一沉吟。“我也得先看看存孝的意思如何,才能决定该如何做。”

  “他会说要留下来的!”王瑞雪非常肯定地说。

  “哦?为什么?”

  王瑞雪傲然扬起下巴。“因为他一定会听我的!”

  玉含烟黛眉一皱,“这可不成,瑞雪,我……”说到这儿,她忽地噤声,双眸往楼梯那儿看过去,片刻后,楼梯栏杆缝中突然冒出一张老实憨厚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怯地瞅向王瑞雪。

  “二……二小姐,柴劈完了,我可以……可以去看书了吗?”

  一见到他,王瑞雪忍不住又黑下脸来。“不行,你还得去……”

  “可以了,”温和地,玉含烟半途插了进去,并对那张憨厚的脸露出安抚的笑容。“小天,你去看书吧!”

  憨厚的脸立即亮起耀眼的欣喜光彩。“谢谢大小姐!”话落,砰砰砰的下楼声随着那张脸的消失而响起,瞬间就消失在楼后了。

  “真是白痴!”王瑞雪恨恨道。

  玉含烟摇摇头。“他并不笨,只是憨直了一些儿罢了。”

  “我看根本就是笨蛋一个!”王瑞雪喃喃道。“他这样对大哥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扯人家的后腿呢!”

  “那倒未必,只要用对方法,他会是一个很可靠的伙伴。”

  “是喔!”王瑞雪发出嘲讽的嗤笑声。“可是人家只对考状元有兴趣哪!”

  “我会慢慢开导他,这种事急不得的。”

  “是啊!急不得,搞不好等你头发白了,他还在那边考过来考过去呢!”

  玉含烟不禁莞尔。“别胡扯!好了,还是说回来存孝吧!若是让他留下来,我希望是他自己的意思,而不是听从别人的命令,懂吗?”

  不甘心地咬了半天唇,王瑞雪才不情不愿地说:“懂了。”

  “好,接下来,你去通知郑堂主明儿就亲自赶回衡阳一趟。”

  “为什么?”

  “帮我送一封信函,一封很重要很重要的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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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伫立在茶楼酒馆、说书杂耍聚集之处的夫子庙前,处于熙来攘往的人潮之中,一位高高的俊逸年轻人与一位矮矮的清秀少年,好象两尊雕像似的面对面、眼对眼默然相对片刻。

  “没有。”

  “还用你说。”

  “不管是热闹的地儿或脂粉楼都没有。”

  “我看得比你更清楚。”

  “是喔!我真怀疑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

  “嘿嘿,自然是看我该看的地方。”

  两眼一翻,少年百般不耐烦地环顾四周。

  “金大公子,你确定他在这儿吗?”

  “确定。”

  “那为什么找不到?”

  年轻人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负责任的人!”少年白他一眼。“那现在怎么办?再从头找一次?”

  喜色一闪,“好啊、好啊!”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连连赞同不已。“不过,这般来回找实在太辛苦了,横竖是找我认识的人儿,姑娘你又不认得,所以这回我自个儿来就成了,柳姑娘你就……”回客栈去困觉吧!

  话听一半没了下文,少年人不由诧异地回过眼来,“干嘛,舌头被猫咬了?”却见年轻人怔忡地望着秦淮河面发呆。

  咦?不会是找到人了吧?

  少年心想,连忙顺着年轻人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不禁差点甩过去一巴掌。

  原来是看女人!

  秦淮河上昼夜不绝的画船箫鼓是出了名的,这会儿年轻人便是盯着其中最靠近河岸的一艘富丽堂皇的画舫直了眼。

  在那雕镂细致的窗格后,有一位素衣淡妆的佳人抚琴而坐,一阵悠扬清新的丝竹声过后,仿佛从遥远天际飘来的轻柔歌声便悠悠地沁入闻者方寸间,宛如春风掠拂般的令人心旷神怡。

  “原来咱们还没找全。”年轻人喃喃道。

  “呃?”

  “至少咱们就没见过她,这不就表示咱们并不是所有的地儿都去过了不是么?”

  “对喔!”少年恍然大悟地与年轻人对视一眼,随即各自抓着一位路人询问。“那位是谁?”

  “嗯?谁?啊!她呀!真是,连秦淮三绝之一的玉含烟姑娘都不知道,你们还能算是男人吗?”

  欸?!年轻人哭笑不得地傻了嘴。这样就不算男人了?

  少年却满不在乎地再问:“请问她是哪里的姑娘?”她本来就不是男人嘛!

  “哪!不就那儿嘛!”

  路人举手一指,两双眼珠子马上跟了过去。

  耶?那样精致婉约的小楼也是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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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烟楼正厅里,身材高瘦五官清俊,却总是冷颜冷眼的朱存孝束手敬立,玉含烟正与他低语询问着什么,蓦地,小翠儿来通知。

  “小姐,有两位陌生客人慕名来见您,请问见不见?”

  “有帖子吗?”

  “有。”

  整个秦淮河畔也唯有含烟楼才有这规矩,要见玉姑娘得先递帖子,递了帖子玉姑娘也不一定会见,但没帖子一定不见。

  “金日升?柳满儿?不曾听闻过,不过……”玉含烟仔细端详帖上的字。“这字倒是写得不错,字字端整,笔笔精楷,看得出下过一番苦功。倘若不是请人代写,这人必定多少有点内涵。好,小翠儿,请客人进来。”

  小翠儿应声离去,玉含烟又和朱存孝说了两句后,才与他前后离开正厅。不料,才刚进入前厅,王瑞雪就拖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小天一路骂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尖嘴猴腮样儿的少年也兴致盎然地跑来看热闹。

  含烟楼在这一年里所收留的少年,难得的全都聚在一室里头儿了。

  老是冷着一张俊脸的朱存孝,还有迟钝憨厚的小书呆子柳之天,再加上贼头贼脑唯恐天下不乱的鬼灵精任飞,一般年纪的三个少年却有三种样儿,乍眼看去煞是有趣。

  “别现在,瑞雪,我有客……”

  “不成,就是现在,姊!”王瑞雪怒气冲冲地揪紧了小天的胸前衣襟。“这家伙,我好说好歹跟他讲道理,说他绝对考不上,就别再浪费那时间了,他却给我说考不上也得考!我说,难道他打算把这一辈子都浪费在这上头吗?他居然说:对,就算他进了棺材也要考!”说到最后,她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豆腐花冈岩吗?”

  小飞第一个忍不住爆笑出来--其实他也没忍,而刚领着客人进来的小翠儿也禁不住抿唇窃笑不已,一面忙着向两位客人道歉。

  “对不起,我们小姐有点事……咦?两位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不对,只不过……

  满儿与弘升同样目瞪口呆。

  找到了!

  只是……

  他怎是那副德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8-17
第二章


  夜已更深,水冷冷的绿著,月朦胧地晕黄,两岸杨柳洒著淡淡的影子,风催眠似的飘扬,原该是声寂人静时分,秦淮河上却依然灯火通明、笙歌缭绕,纵横连绵的画舫,悠扬著的笛韵,夹著那圆润的嗓子,歌唱著纸醉金迷的曲调。

  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紧紧阖上窗后,满儿回到床上躺下。

  如同过去半个多月以来一样,弘升总是挑上城内最豪华的客栈住宿,这家滨水酒楼自然也是,偌大的房间,奢侈的装潢,却反而令人不快,因为……

  真是有够吵的!

  特别是今儿个,她已经够兴奋的了,实在不需要这些额外的“服务”。背过身去,满儿开始数绵羊。

  一只公山羊,两只母山羊,三只小山羊,四只小绵羊,五只小黑羊,六只小白羊,七只小红羊,八只……咦?!

  甫觉不对,她立刻翻过身来,黑暗中什么也瞧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有人,毫不犹豫地,她立刻一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另一掌呼地一声推出去,同时张口便待尖叫——叫弘升来救驾!

  很不幸的,对方的身手至少高上她一百倍不只,她那一掌呼一下便莫名其妙地推到旁边去拍蚊子,眼前一黑,刚撑起的身子也啪一声被对方压得扁扁的,尖叫顿时变惊喘,可是不过一瞬间后,她的惊恐便不翼而飞了。

  是的,那熟悉的体味、熟悉的抚摸,还有——小而温暖的唇瓣有力地封住她的檀口——熟悉的唇形和气息,不必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于是,一声轻叹后,她便将两臂缠上对方的颈项上了。

  分不清是思念或欲情,只知道在这一刻,两人那份想把对方融入自己体内的深浓渴望是相同的,没有一言半语,彼此都那么急切又火热地撕抓拉扯开对方的衣物,以便做最亲密的碰触与契合。

  爱抚、深吻、呻吟、喘息,狂猛的律动,以及如雨般的汗水……

  当一切终于静止之后,有好一会儿,双方都说不出话来,只顾著拚命喘气、吸气、喘气、吸气……喘气……吸气……喘气……吸气……

  最后,连喘气声也没有了,又过了半晌之后,黑暗中才响起他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来……来找你嘛!”

  “你又想要我死了么?”

  “哪是!你想死我还不准你死呢!”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人家只是……只是想……想……”

  “回去!”

  “不要!除非你答应放过我舅舅一马!”

  “不行!”

  “那我就不回去!”

  “我可以叫弘升押你回去!”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再跑出来。”

  “我会命塔布将你关起来!”

  “那我就绝食抗议,你回京后刚好替我办丧事!”

  “……胡闹!”

  他愤而起身,她依然看不见他,但可以听见他穿衣的窸窣声。

  “胤禄,”她掩著被子坐起来,盲目地对黑暗中的空气说话。“算我求你,放过我舅舅啦!”

  “不可能!”

  感觉他好像要走了,她忙跪坐起来,两条藕臂胡乱地往前挥动探索,“胤禄?”一个不小心右膝落空,一声惊呼后,她已然跌进他稳健的怀抱里。

  “你在干什么?”

  她两手揪紧了他。“你要走了?你这么急著想回到那女人身边吗?”酸溜溜的语气毫不隐瞒地透露出玉含烟请她喝的醋有多道地、多陈年。

  他没有回答,而是一把又将她扔回床上,将甫穿上的衣物三两下褪去,再一次覆在她身上火辣辣,热呼呼地要了她两回,而且好像是故意的,最后一回时,直待她得到两次满足之后,他才容许自己得到释放。

  当他又下床著衣时,她连抬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要坐起来。

  但是,她的嘴巴还能动。

  “那个玉含烟不但长得比我好看,身材也比我好!”

  黑暗中,寂静了片刻。

  “我明白了,你这回是想要我筋疲力尽地死在你身上么?”

  俏脸一红,满儿轻啐一声背过身去了。好半天都不再有声音,她也没有转回去。

  他走了。

  她暗忖,静静叹息一声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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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升。”

  长夜漫漫正好眠的弘升一惊而醒,险些咕咚一声滚下床,忙抓住床沿,极目在黑暗中搜视,当然,他什么也瞧不见。

  “十……十六叔?”

  “你来做什?”

  “是皇祖要我来帮忙的嘛!”他也不想来呀!“皇祖说十六叔这么久才回一次讯儿他很担心,所以要我来看看,帮帮忙或传传消息什么的都可以,总之,不要让他老为十六叔揪著心就是了。”

  沉默半晌后,黑暗中才又响起声音。

  “那你就到乌衣巷那儿找栋楼住下,夜里头别乱跑,有事儿我会找你。”

  弘升想叹息,但他不敢。“是,十六叔、”

  “还有,替我看好你十六婶儿,别让她乱来,也别让任何人碰她一根寒毛,包括你在内。”

  弘升呆了呆,“咦?十六婶儿也来了么?她在哪儿?”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哼。“满儿。”

  “满儿?”弘升一时没听懂,满头雾水。“什么满儿啊?我不识……”蓦地顿住——终于想起来了,他不禁脸色大变地失声惊呼,“满儿?柳满儿?柳姑娘?她她她……她就是十六婶儿?!”难怪她会那么厚脸皮的缠定了他!

  “倘若她想回京就送她回京去,如果她不想回京,那就替我盯紧她,别让她坏了我的事儿!”

  盯紧十六婶儿?

  还用得著盯吗?他根本就甩不掉她呀!

  呜呜……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是,十六叔。”弘升暗暗抹了一把泪水。

  “再有,不要再跑到含烟楼去!”

  “是,十六叔。”唉!可惜了那美人儿,谁让十六叔先“看上”了呢!

  “那我走了。”

  “啊!十六叔请止步。”

  “还有什么事儿?”

  “十六叔,我说您……咳咳,最好先净个身再回去吧!”

  “为什么?”

  “因为十六叔刚刚去找过十六婶儿了对吧?而且还……咳咳,不只来了一回,所以那……咳咳,味儿真的很重……咳咳,当……当然,倘若这不是和十六婶儿有的味儿,而是跟含烟楼那位玉姑娘……咳咳,那……那就不关紧了;可若是的话,如果十六叔不想回含烟楼去穿帮……”

  “闭嘴!”

  “是,十六叔。”

  “……这儿有水么?”

  “有有有,怎么没有,多的是哪!劳烦十六叔推推窗,窗外便是一泓江水任君取用,若是急一点儿的话,一头栽下去就全身洗透透了,只是,嘿嘿!不怎么干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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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日头上三竿……不,是日头开始偏西了,满儿才睡醒过来,一醒来便惊叫著跳下床,努力役使酸痛的四肢洗脸、穿衣,然后冲向房门。

  完蛋了,这回肯定让她的“金主”——弘升给落跑了!

  没想到门才一打开,她又惊叫一声退后一大步。“你你你……你想吓死人吗?干嘛这样杵在人家门口?这酒楼里缺门神拿你来顶缸吗?”

  弘升苦笑无语。

  满儿纳闷地打量他与寻常不同的反应。“我还以为你溜了呢,金大公子!”

  弘升叹息。“我敢溜么,十六婶儿?”十六叔要他盯紧十六婶儿,那他也只好“盯”紧她了。

  满儿听得一怔,失笑,“原来他也去找过你了。”回身,又进到房里去了。“正好,先叫点东西来给我填填肚子,我快饿死了!”说著,酸痛的身子又瘫回酸枝椅上泥成一团了。

  听命去叫了些吃食,弘升回来一见到满儿那副烂抹布的模样,忍不住暧昧地调侃道:“十六婶儿昨儿夜里太累了么?”

  满儿双颊一赧。“少贫嘴!说,昨儿那家伙对你说什么?”

  那家伙?

  也只有十六婶儿敢叫十六叔“那家伙”了。

  “十六叔说,倘若十六婶儿想回……”

  “不回!”

  “哦!那就……”弘升见风转舵立刻改口。“在乌衣巷那儿租栋楼住下,没事儿别去找他,有事儿他会来找咱们。”

  “这样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著下巴,满儿低低沉吟著。“弘升,你对胤禄了解得多不多?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如何改变他已作下的决定吗?”

  “没法子!”弘升不假思索地断然道。“十六叔是个从不改变决定的人。”

  “是吗?这可就麻烦了!”满儿叹气。“弘升,也许你不知道,我呢!有一半汉人的血……”

  “十六叔也是啊!”

  一听,胳臂肘儿一滑,满儿差点儿摔下椅子去。

  “欸?!骗人!”她错愕地惊呼。“胤禄……胤禄也是?!”

  “是啊!”漫不经心地应道,弘升边晃到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十六叔的额娘密嫔娘娘是位江南美人儿,是皇祖第二次南巡时带回宫里头去的,这大家伙儿都知道呀!”

  谁说的,她就不知道!

  满儿愕然张口无言。难怪他不在意她的满汉血统,因为他自己也是;难怪他要她尽快作出抉择,因为他早已作出抉择了。但是……

  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啊!

  虽然同样是满汉杂种牌,可她长这么大,直至她碰上胤禄之前,从没有任何一个满人或汉人真心对待过她,但好歹是外公扶养她长大的,而胤禄则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真意对她好的男人。

  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人,她能如何抉择?

  流在她身上的明明是两种血液,她能如何取舍?

  她无法抉择,也无法取舍。

  所以,当她终于能体会了解到胤禄对她的心意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

  她只能很单纯的选择胤禄以及外公一家人,一个满人与一家汉人。

  其他她全都不想管,也管不了,管他是汉人或满人,任他们去狗咬狗一嘴毛,就算两边全死光了也与她无关——反正疯狗是阻止不了的,但她一定要保住胤禄和外公一家人。

  这就是她的抉择。

  所以,她不会阻止胤禄想做的事,可也不会让他伤害外公一家人。但是,她并不知道外公他们在哪里,因此现在她只能等待,等待他们出现形迹之后,她才能做她能做的事。

  至于这会儿……

  “十六婶儿,菜送来了。”

  嗯哼!就先吃饱了再去好好逛上一逛,横竖有金主、有护卫,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太浪费资源了吗?

  “弘升。”

  “是,十六婶儿。”

  “咱们待会儿上莫愁湖喽喽去,顺便……唔,那附近有什么名寺大庙吗?”

  寺庙?

  天哪!女人就喜欢烧香拜拜。

  算了,他顺便出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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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天,昨儿夜里怎不见你在房里睡?”

  小天胀红了纯厚的脸蛋,腼腆著犹末及回答,任飞已然爆笑出声。

  “因为二姑奶奶说,若是再让她见到他捧著书本看,她就要好好修理他一顿,所以,这几日里来小天都躲到柴房里去看书,他又老是看到半夜才休息,因此干脆就睡在柴房里罗!”

  看著小天那副困窘的模样,玉含烟无奈摇头。

  “真是,瑞雪怎么说都不听。这样吧!小天,往后你就在我身边看书,我出门你也跟著,你只是在一旁看书,想来那些客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晚上要睡在柴房里的话……现在是还可以,可天儿要是冷了就不成了,明白吗?”

  “他在柴房里也睡不久罗!”任飞悠哉悠哉地说。“只要二姑奶奶一知道他睡在柴房里,小天又要换地儿啦!”

  闻言,玉含烟不禁直揽眉。“这样……唉!看来,我还是得再找瑞雪谈一谈。好了,小天,待会儿要上燕矶居喝茶,你去准备一下吧!”

  小天乖乖的领命而去。

  五含烟又转向任飞。“那你呢?成天不见你的人影,连夜里也都常常没见你回来,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唇畔微勾起神秘的微笑,“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呀!”一说完,任飞便又一溜烟不见了。

  玉含烟见状,不觉蹙眉片刻。

  “看样子还得多留他一阵子观察观察,暂时不能把他送往大哥那儿去了。”

  “小姐,”小翠儿匆又出现。“文参将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位京里来的客人呢!”

  玉含烟双眸一凝。“什么样的客人?”

  “不知道,只知道是兵部的人,”小翠儿压低了声音说。“而且那张嘴巴好似不太牢靠。”

  “是吗?”玉含烟微微一笑。“那么我们最好多准备一些好酒,以招待远地来的客人罗!”

  “早备妥了,小姐!”

  “那就走吧!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了。”

  “小姐,你说,咱们这回能挖到兵部什么机密呢?”

  “嗯……最好是能探听到清廷最主要的兵力分布及调动状况……”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8-17
第三章


  四月初八佛诞日,是佛教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诞生的日子,在这一天里,一般寺庙都会举行浴佛与放生仪式,所以又称为浴佛节。

  倘若是在郊区,更会有庙会赶集,集市上店面帐棚大商小贩,唱戏卖艺说书宝卷,鸡鸭牛丰水果蔬菜,字画古玩珠宝首饰,衣裤鞋袜绫罗绸缎,人山人海,著实热闹得紧。

  “十六婶儿……”

  “闭嘴!叫你在外头不要叫我十六婶听不懂吗?姑娘我今年才十九岁,你又比我‘老’,你这样乱叫不是把我也给叫老了了吗?”

  她以为他喜欢啊?

  “那……柳姑娘?”

  “干嘛?”

  “请问这样人挤人到底有什么好玩儿?”

  “废话,这样哪里好玩了?”

  弘升哭笑不得。“那十……呃,柳姑娘为啥坚持要来?”

  满儿耸耸肩。“无聊嘛!”

  无聊?只因为她无聊,所以将近一个月里来,他就得天天陪著她到处乱跑,而且没马骑,没轿子坐,还得劳烦他可怜的两条腿?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勤劳”过!

  “好歹休息一下吧!”他可怜兮兮地央求。

  “好嘛!那我们到那头儿找个地方坐坐去。”

  在寺庙旁,他们找著一处人迹较少的樱树林,弘升殷勤地在一块扁石上铺上手巾,再请满儿坐下。眼角瞄著人群,他忽地谄媚地一笑。

  “柳姑娘,您渴了吧?我去替您弄点儿糖水来,您可千万别乱跑喔!”

  说完,不待回应,他便一头钻进人群里去了,满儿嗤之以鼻地哼了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必定是瞧见了某位美美的大姑娘,正准备去表演一下久未施展的“钓鱼”技术。不过,谁说她一定得在这儿等他抹嘴剔牙回来?她倒想瞧瞧他回来见不到她时会是何种表情?

  鸡飞狗跳?呼天抢地?谢罪自尽?嘿嘿!无论是哪一种,肯定都很有趣。

  心想著,满儿立刻起身左右张望,看看要往哪儿去,就在这时,一声既热稔又陌生的呼唤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小妹?”

  满儿疑惑地转眸望去,旋即惊讶地眨了眨眼。“曹师兄?!”

  一眼瞧清楚果真是她,人群中那位五官端正,身长威武的男人马上惊喜地离开人群大步过来。

  “小妹,真是你!”他兴奋地低呼。

  满儿也很惊喜,不过,纯粹只是再见故交的惊喜而已。

  “曹师兄,你怎会在这儿?”

  “我家本就住这儿呀!”

  “对喔!我忘了。”满儿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那曹师兄是回来省亲的?”

  “不,”曹玉奇轻轻摇头。“一年前家父病了,嘱我回来成亲,之后不久他便过世了,所以我只好留下来,没能再回去武馆了。”

  “咦?”再次惊讶地眨了眨眼。“曹师兄不是四年多前就定亲了吗,怎么一年前才成亲?”

  “因为我有意拖延,”曹玉奇低低道,双眸深深凝住她。“我一直想劝服家父接受小妹你,可是他始终不肯,直到他老人家病倒,我才不得不从命成亲。但是……”他略一迟疑。“小妹,家父业已去世,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了,所以,小妹,你可愿意嫁我为妾?我发誓,这只不过是名分上的差别而已,我绝对不会让小妹受到任何委屈的!”

  闻言,满儿不禁意外又感动。

  她恼了曹玉奇那么多年,却没料到曹玉奇也是真心对待她的,虽然他的真心不够坚决,也不够深刻,更不似胤禄那般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以生命作为奉献的毫无转园余地,但毕竟他也是真心诚意的。

  “谢谢你,曹师兄,可是……”满儿轻扬起歉然的笑容。“我两年前就成亲了,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很抱歉,曹师兄。”

  “你……成亲了?”自曹玉奇脸上的震惊之情,任何人见了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失望有多深。“他是……娶你为妻?”

  “是,”满儿颔首。“明媒正娶。”

  脸上倏忽掠过一抹痛苦,“他……对你好吗?”曹玉奇低问。

  “非常好!”满儿由衷地承认。“当然,他个性上多少有些毛病啦!不过,他对我是真心的。”

  “他的家人……都不反对吗?”

  一声嗤笑,“哪可能?他父亲就很反对,老说我配不上他,不过……”满儿耸耸肩。“他说如果他父亲坚持反对的话,干脆把他踢出家门算了,所以他父亲只好退一步罗!”

  “是吗?”曹王奇泛出苦笑。“如果当初我也能如此坚定立场的话,你会嫁给我吗?”

  双眸为难地瞅住他,满儿沉默了好半晌。

  “曹师兄,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无论我回答什么,也都挽回不了了,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既然你已娶妻,就该专注在你妻子身上才是。”

  “是,我知道,我既已娶了她,便该专心照颤她,何况她也有了身孕。可是……”曹玉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是忍不住,自家父百日过后,我就开始到处寻找你,希望能……”

  “曹师兄,”满儿柔荑轻搭上他的手臂,打断他徒劳的倾诉。“我相信你爹为你找的妻子一定很不错,专心对待她吧!”

  曹玉奇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冷笑。

  “家父反对让我娶你,理由是你有满人的血统,因为你的父亲……不详,然而,他却又逼我娶常州都司的女儿为妻,只为了攀附权贵,好让岳父提拔我为湖熟汛的千总,而我的妻子也因此显得非常傲慢,事事都要强压过我,这样又教我如何把心放在她身上?”

  更意外了!“曹师兄想作官儿?我怎么都不知道?”满儿惊讶地问。

  “我并不是很有兴趣,但也许是家父的影响,我两个弟弟都相当有野心,为了他们,我只好忍耐了。”

  这大概是身为长兄的苦楚吧!

  同情地瞅了他一会儿,满儿只好安慰他,“或许等嫂子生了孩子之后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曹玉奇又看住了她。“你改变了吗?”

  “呃……”满儿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

  曹玉奇撇了一下嘴角表示他笑过了。

  “看来,当日的迟疑不决,会是我这辈子最懊悔的事。”

  “曹师兄……”

  “既然得不到你,我只好另求慰藉了。”

  满儿张嘴想说什么,随即又合上。

  她能说什么?

  女人总爱怨责男人的不专情,却从未曾想过那搞不好是她自己造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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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自东吴以来,秦淮河两岸便一直是繁华的商业区,六朝时,金陵更为政治及经济中心,因此成为达官贵人群集之地,特别是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处,都是当时名门望族所居之所。

  尽管隋唐以后,乌衣巷等处渐趋衰败,历时三百年的六朝,秦淮河畔却愈是人烟稠密,金粉楼台,歌声绰影更胜往昔,

  即使是已然落寞颓败的乌衣巷,亦仍有几处留存至今的豪门大宅院。譬如从文德桥南堍进入乌衣巷甓门对面,便有座古朴典雅,溢彩流光的豪宅,这即是满儿与弘升如今的暂层处,而东院落里的帘雨堂便是满儿的临时闺房。

  初夏的夜晚仍沁著浓浓的凉意,睡梦中的满儿不自觉地更掖紧了被子,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中忽地有人硬是扯翻了她的被子,半梦半醒间,她犹以为是自己把被子踢开了,正想再抓回来,一副掺杂著怒气的身躯已然覆盖上来,她不禁抽了口气,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

  “你……”

  仅仅这么一个字而已,她没能再说出其他字眼,嘴巴便被狠狠地堵住了、

  随后而至的这一场大战说是狂风暴雨中的生死决斗也不为过,他那份炽烈的怒火自粗鲁的爱抚、凶暴的动作与狂野的喘息中,完完整整地传递给她了,仿佛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生仇死恨似的。

  战后一片狼藉中,连翻过身去也省略了,他就趴在她身上喘息著质问她。

  “那个男人是谁?”

  “嗄?”她满头雾水地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今儿在庙会里的那个男人!”

  “咦?啊!你是说曹玉奇曹师兄……你你你……你干嘛?饿了吗?饿了也别咬我呀!”

  “那个教你武功的人?”

  “欸?你还记得呀……喂!干嘛又咬人啦!”

  “你们说了些什么?”

  “哦!他说他想要娶我作……啊!真的很痛耶!”

  “你没告诉他你已经嫁人了么?”

  “有啊!我还告诉他我已经有个儿子了呢……咦?不咬了?”

  “以后不准再见他了!”

  “耶!为什么?是他教我武功的,而且,以前只有他对我好……喂~~不要一直咬我好不好?”

  “你宁愿跟他么?”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她想推开压在她身上这头会咬人的色狼,他却死赖在她身上,连根头发也不肯动一下。“我为什么要去跟他?我白痴啊我!他又不像你那样肯为我死,天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要把我抛在一边了!”

  “那往后就不许再见他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忍不住捶了他一下。“我若是要你别再留在那女人身边,你肯么?”

  “那是工作。”

  “哈,我就不信你没有别的法子了!”

  黑暗中,他无言,并悄悄离开她身上,下床著衣。

  “我就说吧!一提到那女人,你就忍不住想要快快回到她身边。”一见他要离开了,她情不自禁又酸溜溜地嘟囔起来了。“哼!有什么了不起,你喜欢腻著那女人,我也可以去找曹师兄,说不定日子一久,我就会觉得跟著曹师兄比跟你好,虽然……啊?!”

  赤裸裸的,他又回到她身上了,还有他咬牙切齿的宣言。

  “你真的希望我死在你身上么?好,我就死在你身上!”

  “咦?啊!救命啊~~”

  于是,战端又启,而且一战再战、战了又战,战后再战、连番缠战,最后几乎弹尽援绝之时,那个没有半颗子弹的女人竟然抢先一步呜呼哀哉、壮烈成仁,所以,抱著必死决心的男人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下一回合再死在她身上。

  缺少对手的死亡游戏太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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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房内角落里突然传来水声时,弘升一翻身,差点被吓死。

  “十十十……十六叔?”

  “白天庙会时,你跑到哪儿去了?”

  弘升胆战心惊地咽了口口水。“我……我……”他只不过离开“一下下”而已说,真是太可怕了,这样十六叔也知道!

  “以后不许再这样,给我盯紧点儿你十六婶儿,别让任何男人接近她,这宅子里也只许有个干粗活儿的男仆,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十六叔。”小心翼翼地凝住黑暗中传来水声的地方,弘升瞪大了一双眼珠子仍是看不真切,只隐约瞧见有一条人影在那儿拧干毛巾抹擦身子。“十六叔,你的声音……好像有点中气不足,不会是……”

  “闭嘴!”

  脖子一缩,“对不起!”弘升低低忏悔。

  “还有,明儿个不要吵醒你十六婶儿,她约莫会睡上一整天,等晚膳时再去叫她即可。”

  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

  “知道了,十六叔。”没想到一向冷漠寡情的十六叔也会有纵欲过度的时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再帮我查查一个人的底细。”

  “谁?”

  “曹玉奇。”

  “他是何许人?”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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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儿果真如某人预言般睡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弘升一而再、再而三地教请老佛爷起来用晚膳,她可能会睡到半夜去也说不定。

  真是太没面子了!

  他可以腻在别的女人身边,她就不可以交个朋友,

  这更可恶!

  所以,晚膳过后,她便对弘升下了一道命令。

  “弘升,去递帖子,咱们明儿要去拜访玉含烟王姑娘!”

  弘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耶?不好吧!十六婶儿,这……这……十六叔说过……”

  “你不去?好,那我自个儿去!”

  “哇!那更不行。”弘升大吃一惊。“好、好,咱俩一块儿去,一块儿去!可是……咱们究竟要去干嘛呢?”

  满儿冷笑出阴森森的寒气,听得弘升浑身直冒鸡皮疙瘩,险些拔腿开溜。

  “当然是要去请教玉姑娘蛊惑男人的诀窍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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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公子是女人?”

  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儿研究那张帖子研究了大半天,站著的那一个首先提出质疑,坐著的玉含烟慢条斯理地放下帖子。

  “没错,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她是女人了。”

  “那她又来干什么?姊又为什么还要见她?”

  “女人到这种地方来只有两种目的,一种是好奇、一种是找麻烦。”

  “她是来找麻烦的?”

  “看上去不像,但我仍不敢确定。”

  “所以姊要再见她一次好确定?”

  “也可以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我们这种工作极力想避免的就是麻烦,”玉含烟别有所指地说。“所以,倘若能私底下解决的话,最好能尽快解决,免得另生枝节坏了大事。”

  “好,那我陪你!”如果对方是打谱要上门来欺负姊姊的话,看她怎样修理对方!

  于是,本打算要出门的王瑞雪决定不出门了,正打算要出门的任飞更不愿意错过这种热闹,没打算要出门的朱存孝则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玉含烟身后,宛如守护神似的;唯有始终窝在角落里的小书呆子小天一无所觉地继续捧著他的书,嘴里念念有词地咕哝个不停。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系,远之则怨矣……唔……不会啊!大小姐人就好好喔!虽然二小姐有一点点不讲理……”

  “你说什么?!”

  王瑞雪尖吼一声,正待扑杀过去……

  “小姐,金公子和柳姑娘来了!”

  柳姑娘?

  众人狐疑地相觑一眼,然而客人一进来,她们便明白小翠儿为什么明著称呼姑娘了。

  “玉姑娘,好久不见了。”明色短袄,凤尾长裙的满儿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柳姑娘,金公子。”玉含烟也若无其事地肃手就客。“两位请坐,小翠儿,奉茶。”

  满儿不落痕迹地环顾四周一圈,同时似笑非笑地多看了某人一眼。

  “我想五姑娘或许早已猜到满儿来此别有用意了。”一落坐,满儿便单刀直入地杀入重围。

  玉含烟淡淡一哂。“柳姑娘是定过亲,或已成过亲了?”

  “成亲了、成亲了,”满儿喜孜孜地说。“人家我还有个宝贝儿子呢!只可惜……”他老爹连一眼都没瞧见过。

  “自己家的相公就得靠自个儿看紧,”满儿才起个头,王瑞雪便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出了问题也不自我反省一下便想来责怪别人,难怪你家相公要往外跑!”

  满儿装模作样地愣了一下。“咦?请恕满儿不解这位姑娘何谓?”

  “你难道不是想来兴师问罪的吗?”王瑞雪双手插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说吧!你家相公是哪一位?李大人?侯公子?张员外?曾举人?”

  噗哧失笑,“不、不、不,我家相公从来都不是玉姑娘的‘客人’,我又能来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呢?”说著,满儿眼角又有意无意地瞥了某人一下。

  玉含烟颇意外地怔的一怔,不自觉地朝自出现后便一副坐立不安样,好像屁股底下压了一只死老鼠似的,甚至还有点冷汗涔涔的弘升看过去一眼。

  “那么,这位该就是……”

  “他?”满儿笑得更大声了。“不是、不是,他还得叫我一声婶儿呢!”

  玉含烟黛眉轻蹙。“那么柳姑娘此来究竟是……”

  笑容忽收,“老实说,也的确是跟我家相公有关系啦!”满儿很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甚至还拿手绢儿按了按眼角。“想想,当年也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他愿意为我死,所以我才勉为其难的嫁了给他,没想到……”

  “当年?你们成亲几百年啦?”王瑞雪喃喃道。

  “两年、两年!”满儿笑嘻嘻地比出两根手指头,随即又垮下脸去。“没想到成亲不过一年,他就扔下刚产下儿子的我,跑啦!”她似真还假地咽了一声,挺哀怨的。“连儿子的模样都没瞧上一眼呢!”

  玉含烟与王瑞雪相对一眼,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唉!可怜我连月子都没坐满,产后半个月就出门东奔西跑到处去找他,这样辛苦了半年多,好不容易终于让我在……”满儿轻咳两声。“京城的八大胡同里寻到了他,他却……”

  “不要你了?”王瑞雪脱口问。

  马上横过去一眼,“才不呢!他还是信誓旦旦地说他愿意为我死。”满儿娇嗔道。

  白眼一翻,“那不就得了?”王瑞雪不耐烦地说。

  “哪里得了?”满儿吸了吸鼻子。“他一说完,转个眼又跑回八大胡同的女人身边去啦!”

  “欸?!”王瑞雪顿时错愕地傻住了。“又……又回去了?”

  “没错,前一刻还躺在我身边对我发誓呢!下一刻他就急著穿衣套履要回到那女人身边去了。”

  “那……那他的信誓旦旦不都在放屁?”

  “的确,只是用来骗骗我这种笨女人而已!”

  “果然男人的誓言都不可信!”王瑞雪恨恨地说。

  “是不可信,总而言之,他就是舍不下那女人。”满儿幽幽怨怨地又拭了下眼角。“所以说,我才想来请教一下玉姑娘——因为那女人跟玉姑娘颇相似,看看我该如何抓回我家相公的心,总不能教我往后都独守空闺吧?”

  “跟我……”玉含烟迟疑了下。“颇相似?”

  “是啊!她也是卖艺不卖身,气质好、五官佳,像个仙子似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又能歌善舞,老实说……”满儿不甚甘心地噘了噘嘴。“我没一样比得上人家的。”

  “那不就没希望啦!”王瑞雪再一次冲口而出。

  “瑞雪!”玉含烟警告地瞪过去一眼,见王瑞雪吐了吐舌头退后一步,她才和颜悦色地对满儿扬起抚慰的笑容。“柳姑娘,你家相公可曾说过要娶她进门?”

  “那倒是没有。”

  “这就是了,”玉含烟温言道。“有些男人只是一时沉迷罢了,时间久了之后自然……”

  “你是说要我乖乖的等?”满儿眨著明媚的丹凤眼儿轻轻问。“不管他是否一年、两年,或十年、二十年不回家?”

  “呃……这……”玉含烟窒了窒。“我想应该不会,他……”

  “他自出门后就不曾再回过家了!I

  “那……”玉含烟皱眉。“令公婆又是如何表示?”

  “什么表示也没有,”这可是一点都不假的实话。“事实上,我公公一开始就反对让我进门了。”

  “连公婆都不支持,那八成没指望啦!”王瑞雪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坦白说,我也这么觉得耶!所以呢……”满儿状颇认真地望定玉含烟。“我想再请教玉姑娘另一个问题。”

  “柳姑娘请说。”

  “如果说,我有一位青梅竹马,他希望我能跟他……干嘛啦?”话说一半,满儿忽地侧过脸去瞥向一脸惊惶又恐惧的弘升,后者正抖著手死命地扯住她的裙摆。“你怎么了?干嘛这副德行?”

  “我快死了!”弘升呻吟道:“求求你别再说了,婶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双眉轻轻一扬,“不舒服吗?”满儿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好吧!那我说快一点好了。”

  “婶儿……”

  “小孩子不要多话!”满儿低叱,再转对玉含烟笑咪咪地点点头。“总之,我有位青梅竹马对我相当痴情,不过,我们因为某种因素曾经失去联络多时,最近他终于找著了我,也希望能娶我进他家门。玉姑娘,你说我是该选择那个流连在别的女人身边不愿回家的相公,还是应该选择这个始终对我情意不变的青梅竹马呢?”

  弘升再次呻吟。“这回我死定了!”

  玉含烟仍没来得及表示意见,王瑞雪再次冲口而出。

  “笨蛋,当然是选择那个始终不变心的青梅竹马嘛!”

  “瑞雪!”玉含烟怒叱,旋即转向满儿认真地说:“不,柳姑娘,我认为你最好是……”

  然而,没有机会让她表达出真正的想法,满儿已经兴奋的跳将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耶!太好了,真高兴你们同我一样看法,那种老是恋栈别的女人的相公不要也罢!好,我这就回家去抱儿子,反正我家相公连看也不愿看一眼,不如我带走算了,相信我那位青梅竹马一定会跟我一起好好疼爱他的!”

  话落,她便扯起一脸死相的弘升。“走罗、走罗!咱们可以回家去罗!”

  一阵风也似的,两人已消失于厅外,厅内众人愣呵呵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搞不太清楚那女人来这一趟究竟是干嘛来的?

  继之,众人又不约而同将视线移至小书呆子那儿去,后者仍旧躲在他的角落里喃喃咕哝著。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这么视死如归想干嘛?

  改行去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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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四章


 既是昔日名门望族的豪宅,满儿所暂居的这栋宅邸至少也有几十间房,真要整理起来,怕不要十几二十个奴仆才够。可因为只有满儿与弘升二人居住在东院落,再加上某人的特意叮咛,所以宅内雇请的奴仆也不多,只有一位干粗活的男仆,一位洗衣打扫的婢女,以及一位负责膳食的大婶。

  这三位恰恰好是一家三口,入夜只要活儿干完了便可回到后面佣人房里合家欢乐一番了,因此,他们干得很起劲,近一个月下来,满儿与弘升对他们的工作态度也感到很满意。

  这天入黑之后,满儿一反常态地一用过膳后即回房去睡觉,弘升没事干,又不敢扔下满儿一个人出门去找乐子,只好回房去看《金瓶梅》过过干瘾,既然主儿们都歇息去了,那三位便也喜孜孜地提前回到后头去共叙天伦了。

  才刚起更,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毫无丁点声息,但满儿依然感受得到那份骤然爆发,勃然于无形的怒气。

  她轻笑——他果然来了!

  他愤怒地覆上灼热的身躯——捐躯赴“女”难,视死忽如归!

  翌日傍晚,满儿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睑,首先意识到的是身边依然沉睡不醒的男人,她不禁再次扬起轻笑,挺得意的。

  紧随在她英勇豪迈地先行登上烈士碑之后,他终于也壮烈成仁了!

  动作迟缓地下了床,满儿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穿上衣物,“来啦、来啦!别敲了啦!”再一步一爬地把自己拖向门边,双手一拉打开门。“吵死人了啦!到底要干嘛啦?”

  门外,弘升挤眉弄眼地笑著。“十六婶儿,差不多时间用晚膳啦!”一大早没见十六婶儿起床,中午也不见人影,不必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奇怪十六叔怎地没去拧了他的人头。

  是在十六婶儿这儿磨蹭了太久,赶不及么?

  “叫贵婶送进房里来吧!你十六叔还在睡呢!”

  弘升先是愣了愣,继而脸颊一抖瞬间扯歪了脸,“十六叔还在这儿?”他失声惊呼。

  “睡得可熟呢!”满儿嘟喽著回身,老牛拉车似的再把自己拖回房里,随便看上条凳子便瘫下了。“要不你试试看叫他叫不叫得起来。”

  弘升立刻惊怖地连退三大步。

  “我才不要!”现在他才真的了解到十六叔到底有多宝贝他的妻子了,这可是十六叔头一回撇下工作不管,只为了安抚没事乱吃干醋的十六婶儿。“我看还是等十六叔醒了,我再亲自把饭菜送过来,免得下人们疑惑这儿怎么多了个男人。”

  满儿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等弘升离开,她把门关好,马上又回到床上和衣躺下了。合上眼之前,忍不住顺手好玩地推推身边的男人看能不能推醒他,却只听他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把手臂搁在她胸前……

  仍然酣睡不醒。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有时候还真的很可爱呢!

  直至掌灯过后好一阵子,她才又被身边男人起身、下床、穿衣、开门的动作声音吵醒。

  “要‘回去’啦?”就连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自己的口气有多自嘲。明明她才是正牌大老婆,为什么她得说这种小老婆才会说的话来“恭送”自己的丈夫回到“外面的女人”那儿去呢?

  黑暗中没有声音,可一忽而后,火折子声轻响,灯突然点亮了,她撑起上身看过去,惊讶地瞧见他只套了一件长裤,上半身依然赤条条的布满了许多可疑的乌青,甚至还光著脚丫子不晓得要到哪里去。

  “我饿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又改变主意要让我饿死了么?”

  噗哧失笑,她又躺回去了。“去找你那可怜的侄儿吧!他一定还在等你。”

  “把床帷放下来。”他命令,而后出去。

  她轻笑著把床帷放下,听著不久后有人进来把床帷拉好,然后另一个人进来在桌上放下一盘盘的菜后出去,再回来放下另一些菜,以及酒壶、碗筷等后又出去,最后是关门声,她这才探出头去,见他已经开始据案大嚼了。

  太可恶了,居然不招呼她一声!

  三两步跳下床,她立刻冲过去抢食物,一时之间,只有阵阵公猪母猪抢食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卧室里。

  好半天后,男人仰首饮尽最后一杯酒,毅然起身。

  “好,继续吧!”

  “呃?”仍忙著吃鱼吃肉吃菜的女人漫不经心地问:“继续什么?”

  “你不是要我死在你身上么?”男人平平板板地说。“我还没死,所以我们可以上床继续了!”

  刹时间,噗的一声,女人嘴里的食物喷得满桌满地都是,而男人早已一闪身飘到女人身后去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他还没“死”?

  “上床继续!”说著,男人拦腰一抱,将女人又拖回床上去了。

  “耶?不要!”女人手舞足蹈,惊恐地尖叫。“干嘛要这么拚嘛!”

  “你不是要我死在你身上么?”男人又压上女人身上。“我还没死!”

  “胡说!”女人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你你你……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那么说的?”

  “两只耳朵。”一把扯开她的短袄,他又埋首在她雪白丰盈的胸脯上态意落下斑斑点点的吻痕。

  “你听错了!”女人尖叫著想要拔开他的脑袋。“听错了啦!”

  唰一声,女人的长裙也被撕破了。

  “没有听错。”

  女人不禁倒抽了口气,已经可以感觉得到他坚硬火热的欲望在他下半身蠢蠢欲动了。“我没有那样说啦!”尖叫声中,她的亵裤也寿终正寝了,双膝硬被撑开。“救命啊!”

  “要死的人是我,我没喊救命,你喊的什么救命?”

  “你还没死,我就会先死翘翘了啦!”他想先把她害死在床上,再去上那个女人的床吗?

  “这样你最好‘忍耐’一点儿,学学人家怎么当死鱼的,乖乖睡一觉醒来,你就可以如愿以偿的见到我筋疲力尽地死在你身上了。”平淡的声音,行动却是截然不同的粗鲁。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忍……呃……啊~~”

  “别再掐我了,你嫌我身上的乌青还不够多么?”

  “人家……人家忍……不住嘛……”

  “你这算什么死鱼?”

  “回光……返……返照……”

  “没见过这么活蹦乱跳的回光返照。”

  “现在……你……见到了……啊~~”

  “也别再用你的指甲抓我的背,你昨儿个夜里留在我背上的抓痕已经在淌血了!”声调语气始终冷淡平板如故,然而,动作可是愈来愈火热勇猛了。

  “啊~~天……天哪……饶……饶了我吧……”

  “要我死的人是你,你要我饶你什么?”

  “人家没……啊~~没有那……那样说啦……唔~~”

  “没有?”

  “没……没有啦……”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啦……”

  “好吧!算我听错了,那……要我现在停吗?”

  “不要!!!”

  柳佳氏满儿这辈子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彻底过!

  再翌日——

  当早膳送来时,只见柳佳氏满儿一副标准的贤妻模样,不但温婉柔顺地服侍丈夫抹脸梳头穿衣,还跪在地上替他穿靴,弘升错愕之余,差点忍俊不禁,倘若不是十六叔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住了他,他早就趴到地上去给他笑翻了。

  “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十六叔。”

  满儿听不懂他们叔侄俩儿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意会到她家的相公又要回到“别的女人”那儿去了。

  早膳过后,弘升离去,余下夫妻俩面对面,那对大又明亮的瞳眸注定她半晌。

  “你不回去?”

  “你可以放过我舅舅一马吗?”

  “不可能。”

  “那我也不回去,”

  “那就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

  “我哪儿敢啊!”她没有给他惹是生非,反倒给她自己惹来了不少“是非”。

  “最好是不敢。”话落,满儿她家的相公便回身走向门口。

  “你要‘回去’了?”回到“别的女人”那边去。

  唬的一下,欣长的身躯立刻转回来,脸色阴沉、眼神阴骛、表情阴郁地才刚跨过来一步,满儿便慌慌张张地举起两手乱摇,两眼惊恐地瞪住他那只已经开始在解开马褂的手。

  “不是、不是,是你要出去了,你要出去了!”

  止步,停手。“那是工作。”连声音也是阴森森的。

  “是是是,那是工作、那是工作。”

  “除了你,我从来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他冷冷地说。

  “是是是,除了我,你没……咦?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骗你。”

  “说的也是。”满儿不由得眉开眼笑地咧开了嘴。“那以后也……不会?”

  “不会。”

  两只丹凤眼都笑得眯成两条毛毛虫了,“你发誓?”满儿得寸进尺地要求。

  “我发誓。”

  “也不会动心?”

  “不会。”

  “除了我,你不会为其他女人死?”

  “不会。”

  “放过我舅舅?”

  “不行。”

  呿!真小气,这样也不给她上当一下!

  “希罕!”哼,不放过就不放过,她自己想办法!

  “我走了。”

  他又转身走向门口,她紧随在后。

  “你什么时候要再……呃、回来?”

  “不一定。”

  “是喔!等你腻了那个女人才会……啊!”尖叫,“不是、不是,大爷你有空才回来、有空才回来!”

  呜呜……怎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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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踏入二进院落里,玉含烟已自厅里急步迎上来,不待她询问,朱存孝便摇摇头。

  “找不到。”

  玉含烟蹙眉,回身对王瑞雪平静地说:“你还是回大哥那儿去吧!”

  一惊,王瑞雪忙堆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不要啦!姊,大哥……大哥好可怕的耶!不要叫我回大哥那儿去啦!”

  玉含烟轻轻叹息。“我管不住你,不叫你回去又能如何?”

  王瑞雪窒了窒。“最多……最多我以后不管小天看不看书了嘛!”

  “你已经把他赶走了,眼下说这些又有何用?”

  王瑞雪下唇一咬。“好嘛!那……那我也帮忙去找,这总可以了吧?”语毕,她便启步往外走去,没想到才行两步,迎面就差点撞上任飞。

  “不必,我找到小天啦!”任飞说著贼眼兮兮地把小天扯到前头去。“他这几天都在庙会那儿到处打杂换谟馍吃,晚上就和一些乞丐睡在城隍庙里,幸好我跟那些乞丐挺熟,这才问到了他的行踪。”

  但见小天既犹豫又惶惑地拖著脚进来,甫一瞥见王瑞雪,便脸色一惨地掉头又想逃掉,玉含烟连忙出声唤住他。

  “小天,别走!”

  小天停住了,又踌躇了下后才迟疑地侧过半边脸来。

  “大……大小姐?”

  “小天,我替瑞雪向你道歉。”来至在小天面前,玉含烟仰起灵秀的双眸怜惜地凝住在那张憨厚纯真的脸上。“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再赶你,也不会再欺负你,更不会再干涉你看书了,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眼角儿怯怯地偷觑著王瑞雪,小天悄声问:“也不管我考不考院试了吗?”

  “不管了、不管了!”王瑞雪气呼呼地大声道。“你爱怎么考就怎么考,随便你了啦!”

  闻言,小天不禁喜出望外地咧开憨纯的笑容。

  “真的?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玉含烟抚慰地拍拍小天的手臂。“去,去洗洗澡吃个饭,把自个儿弄端整一点儿,好好休息一天,明儿再开始读书工作吧!存孝,你去帮帮他。”

  于是,朱存孝带著小天到后头去了,任飞一溜烟又不见人影,小翠儿去准备招呼待会儿预定要来的客人,只剩下王瑞雪若有所思地仔细端详静立沉思的玉含烟好半天。

  “姊,你不会是……”王瑞雪蓦而停住,总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可笑了,不过,没耐性的人最后还是把它给问了出来。“喜欢上小天了吧?”

  玉含烟身形倏颤。“我……我现在没有资格谈论感情。”

  她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王瑞雪立刻察觉到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觉猛然一呆。

  “姊,你……现在不是你有没有资格的问题,而是你……你真的喜欢小天?不……不可能吧?那天你还说存孝小我一岁,而小天……小天可是小你四岁耶!即便不论年龄,那小子一副傻呼呼的样子,到这里来的客人个个都比他强,凭什么让你喜欢他?”

  玉含烟静默片刻。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仅有他才能令我怜惜万分,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纯真憨直吧!”她低叹。“我有智慧,有才情、有美貌,独缺他那种单纯洁净的心灵,而且,他永远都会是那样,不会因为年龄,环境或困厄的遭遇而有所改变,唯有这种男人才会如同女人一般,一旦动了情便始终如一,至死不渝。”

  “我懂了,”王瑞雪若有所悟地轻颔首。“姊,你在这儿待太久了,从十六岁到现在五年了,在这五个年头里,你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可无论条件多优越的男人,他的情仍是无法专一,所以对姊而言,真挚专情的男人才是最难得,最令人心动的,对吧!姊?”

  玉含烟默然无言。

  “要不,姊,让我跟大哥说说去,”王瑞雪试探著说。“你已经牺牲得够多了,至少该让姊往后的幸福有个依靠呀!”

  “不!”玉含烟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会嫁给大哥替我安排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对复国大业有利,我不计任何牺牲!”

  “可是,姊,这是一辈子的事,要是嫁错了人,可是要痛苦一生的耶!”

  “别再说了,”清灵的娇靥上一片漠然,玉含烟丝毫不为所动。“自我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起,我就下定这种决心,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改变的。”

  “那小天……”

  漠然的眼神悄然沁人一丝温柔,“我会放在心底,这已足够了。”玉含烟淡淡道。

  “哪够啊?”王瑞雪不以为然地咕哝。“换了是我,我才……”

  “但我不是你,所以……”玉含烟挺直了背脊。“我会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好了,你到后头去吧!我要接待客人了。”

  王瑞雪又盯著她看了一会儿甫掉头离去,嘴里却仍不晓得嘟嘟喽喽些什么。

  虽然小天那家伙她是愈看愈有气,不过……

  算了,既然是姊喜欢的人,她就姑且忍他一忍吧!

  无论姊怎么说,她非得去告诉大哥不可,就不信大哥会那么残酷无情,毫不顾念姊的未来幸福!

  可若是不幸大哥真打算不管姊的幸福,那她可就要跑第一个了,因为……

  下一个肯定会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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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五章


  再次见到她家相公的“那个女人”,是在近一个月后的端午节,场面既“浩大”又尴尬,满儿差点拔腿就逃,可惜人群太拥挤,她无处可逃,顶多躲到某人背后去而已,可那样实在是无济于事。

  天亡我也!

  好吧!既然逃不掉,她只好提著心拎颗胆,挤出一脸假笑与对方面对面来个另类接触,同时脑袋里拚命转圈圈,思索著该如何应付即将面临的问题。

  首先,是嚷嚷著说要回家抱儿子与青梅竹马私奔的女人怎么还在这儿溜达?这实在很难解释——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问题,另一个麻烦更恐怖!

  很不幸的,当两下里不期而遇之际,陪伴在妻子身边的正好是那位“痴情的青梅竹马”,而丈夫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那个女人”后头,两边四头这一碰面,丈夫没看妻子一眼,妻子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地直喊天!

  这下子可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王瑞雪很直串地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

  “啊!在这儿、在这儿!”为了阻止她再往下说,满儿抢先发出一声难听的尖叫,再慌忙扯过一脸莫名其妙的曹玉奇来。“我那天说的就是他,他就住这儿嘛!我不在这里还能往哪儿去?”先应付过这一关再说,另一关……

  唉!只好晚上乖乖等著看可爱的娃娃脸发飙吧!

  “哦……”王瑞雪恍然大悟地瞄了曹玉奇一眼。“原来就是他呀!”

  “是、是,就是他、就是他!”满儿那张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那……你们呢?”她也瞥一眼王瑞雪身后那一大票人,独独不敢看“她家相公”。

  王瑞雪耸耸肩。“姊的几位客人一块儿请姊出来看热闹,反正是难得的节日嘛,所以大家就一起跟来了。”

  “这样,那……那我就不耽搁你们了,你们……”满儿咽了口口水,“嘿嘿!请便,我们也……咳咳,自便。”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一回,她会瘫个几天下不了床呢?

  当天夜里,一入夜她就心惊胆战地窝在床角落等待,连灯灭了都不敢去加油添烛,这样白眼瞪著黑漆漆的屋里,看著看著也能稍微看出点东西来了,所以,当他出现时,不必特意去感受他的怒意,她也能瞧见一条黑漆漆的影子挺立在床前开始脱衣服了。

  “等等、等等、等等,先……先听人家解释嘛!”她战战兢兢地叫道。“人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呀!是人太多了,所以人家才会跟弘升走丢了嘛!那……那人家也有去找他呀!可就是找不著嘛!那怎能怪人家嘛!”

  黑漆漆的影子已经脱到长裤、靴子了。

  她不禁微微抽了口气。“喂喂喂!先听人家说完好不好?那个……人家会去碰上曹师兄也不是有意的呀!就是……就是那样碰上了嘛!他看我一个人,所以……所以就坚持要陪人家,那也是他关心……不不不,是多事、是多事!总之,人家不是故意的,他也……”

  黑漆漆的影子慢条斯理地爬上床,坐到她身前,双手稳定而坚决地开始脱她的衣服。

  她不觉低下眼,屏息注视著那两只忙碌的手,当然,她也可以做一点聊胜于无的挣扎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她的不服气,但她不敢,因为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很生气,而且只要她一抵抗,保证他会更生气。

  “不要这样嘛!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啦!那个……你可以为了工作日日夜夜纠缠在一个女人身边,人家就不能交个很单纯的朋友吗?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大爷?”

  黑漆漆的影子轻手推她躺下,开始脱她的长裙、亵衣、亵裤。

  “而且,人家也是怕坏了你的事,所以才临时抓曹师兄来作挡箭牌的嘛!你瞧,人家多为你著想,而且也要有够聪明才能临时想到那一招,对吧?对吧?所以说……”她叨叨絮絮地说著,没注意到黑影已经摆好最佳攻击姿势了。“即使你不打算奖励人家一下,至少也不要……哇!这样就进来了,很痛耶!”

  轻轻地,黑影终于出声了。

  “我就是要让你痛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一听,心窝顿时一阵痉挛,满儿想再说什么,却已无法出声了,只能无助地任由他在她体内徐徐点起一把炽热的激情之火;同时,闇影中,她也只能瞧见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圆,可爱得不得了,却闪熠著冷冽森然的诡谲光芒。

  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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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佳氏满儿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

  并不是她真的痛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而是肌肉酸疼无力得只能摔下床,还险些因为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夜壶里爬不起来,于是,她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免得出更大的丑。

  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才又回复到活蹦乱跳,正想再给他偷溜出去逛逛的时候,曹玉奇却特地跑来看她了。

  天哪,瘟神!

  “听贵府的婢女说你病了,小妹,看你的脸色,应该没事了吧?”

  病了?

  是啊!是病了,被他这个瘟神害的!

  不过,这也不能真的怪他啦,说到底,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呀!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点……呃,女人家的小毛病而已,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可是一想到“她家的相公”若是知道这位“痴情的青梅竹马”居然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跑来探病,她的“病”恐怕会更严重的“复发”了。

  呜呜……真想哭给他看!

  “那就好,不过……”曹玉奇神情宽慰地微笑。“为何都不见你的夫君呢?”

  哦!完蛋了,这下她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呃,他有工作,所以叫我在这儿等他,”她打著哈哈。“你也是男人,应该了解吧?”

  “我是了解,但是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这么久,虽说有侄儿照顾,可也不太妥当吧?”曹玉奇颇不以为然地说,

  “也没什么妥不妥的,”满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自己都能照顾我自己了,弘……呃,日升也不过是陪陪我而已嘛!”

  “可是……”曹玉奇迟疑了下。“那位金公子他多大岁数了?”

  “二十七。”

  “二十七?”曹玉奇吃惊地喃喃道。“那你的夫君……年岁应该不小了吧?”

  满儿愣了一下,险些失笑。“呃,他是……咳咳,大我很多。”九岁应该不算少了吧?

  曹玉奇深深看她一眼。

  “小妹,老实告诉我,你是为了求得一席安身之地才嫁给你夫君的吗?”

  满儿想了一下。“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这么想过。”

  曹玉奇不由得愧疚地叹息了。

  “对不起,当初我要是能够果断一点,你就不需要如此委屈了。”

  “我不觉得委屈呀!”满儿笑咪咪地说。“嫁给他我很幸福,真的!”虽然有时候会害她生一些奇奇怪怪的“病”。

  曹玉奇的眼神显示出他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你外公知道你嫁人了吗?”

  “不知道,”满儿两手一摊。“虽然我想通知他们,可是他们搬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

  “咦?你不知道吗?”曹玉奇略一思索。“也许他们并没有搬太远,因为上个月我还曾在木渎看到过你那两位舅舅,虽然没有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但我确定是他们没错,所以……”

  “你说什么?”冷不防地,满儿忽地跳起来一把揪住曹玉奇的衣襟。“你说你看到我两位舅舅了?云舅舅和天舅舅?”

  瞧她抽不冷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跳将过来尖叫,曹玉奇不禁吓了一大跳。

  “是……是啊,有……有什么不对吗?”

  满儿两手更用力地把曹玉奇给扯到跟前来,几乎唇对唇了,曹玉奇一见她那艳红的绛唇就在眼跟前,不由得口干舌燥地吞了口口水,可一听到她那阴森森的语气,背脊又马上泛了凉,什么欲望都冰冷了。

  “在木渎?”

  “是……是木渎。”

  丹凤眼瞪得更大。“你确定是他们?”

  “确……确定,”

  “好!”一把扔开他,砰一下又坐回凳子上,“太好了!”她喃喃道。

  她先一步找到了,现在只要她立刻去警告他们快快离开就行了!

  不对,她还没有找到他们,只听说他们在那儿出现,所以她得先找到他们。不过,想要去找他们便得先甩开弘升,这个嘛……

  嗯!要甩开那个笨花花公子应该不会太困难。

  “曹师兄,帮我个忙!”

  “什么忙?”

  “很简单,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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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厌烦,表面却不曾流露分毫的玉含烟送走知事大人后,面现疲态地回到绣房里,打算推掉几位名士才子的晚宴好好休息一夜,没想到才打开门,在房里等待多时的王瑞雪便跳起来慌慌张张地迎向前来+

  “不好了,姊,又出事了!”

  黛眉一皱,玉含烟连忙进房把门关上,再屏气凝神静听片刻,直到确定周遭左近没有其他人之后,她才把妹妹拉到床沿坐下。

  “好,镇定一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又出事了啦!”王瑞雪气急败坏地眺起来在床前走过来走过去。“肇庆那边堂口里的人又被清廷派人一个不漏的全抓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半年来,这已经是第十一个堂口被抓了,是不是有内奸啊?若是的话,究竟是哪儿出的内奸?或者每个堂口都有内奸?可他们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明明……”

  “瑞雪,我说镇定一点!”玉含烟不但没丁点焦急之色,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冷静。“这种时候需要的是冷静,而下是像你这种猴子跳脚!”

  停住了脚步,“好嘛!”王瑞雪终于找回一点理智了。“那姊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告诉我,被抓的堂口都是属于谁的?”

  “五个日月堂的,三个哥老会的,还有三个是咱们天地会的。”王瑞雪一一说出了堂口的地点和被毁的顺序。

  “这样嘛……”玉含烟沉吟半晌后,反问:“大哥那边怎么说?”

  “大哥很肯定说一定有内奸,但不知在何处,也不知多或少,只判断出这次的内奸非常厉害。”

  “的确是很厉害,”玉含烟同意道。“二十几年来,清廷始终不知道天地会根本没有消失过,只不过是隐蔽在暗处而已。但这一回,不但被挖出天地会仍旧存在的事实,甚至连堂口也被揪出来毁掉了,还陪衬上哥老会与日月堂的堂口,倘若只是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也实在太可怕了。”

  “大哥也这么说,所以……”说著,王瑞雪又坐回床沿。“大哥要咱们天地会所有分堂的人全数赶回总堂口,以免再被各别击……”

  “不!”玉含烟美眸中闪耀著智慧的光芒。“这样正好中了那个人的计!”

  “嗄?计?什么计?”

  玉含烟徐徐起身踱向窗枱,望著秦淮河畔绵延数百米的水阁河房,一房连一房,一厅接一厅……不自觉地,她眯起了双眼。

  “他在引诱我们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瑞雪,想想那些堂口被毁的顺序和地点,你也应该可以捉摸得出来。”

  “咦?是吗?”王瑞雪真的很认真地想了又想,反覆想了再想,蓦然“耶?!”她失声惊叫。“他……他在找……”

  “对,他在找天地会的总堂!”玉含烟回过身去,“如果我们现在回总堂,他就会知道总堂在哪里了。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动,必须先找出他是如何知道那些分堂地点的,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找出内奸!”

  “怎么找?”

  眉宇轻颦,王含烟又开始沉吟了。“恐怕不会很简单,因为这个人确实太厉害了,他的智慧应该与我在伯仲之间,甚至在我之上也未可知,所以我们必须慢慢来,否则会被他有所警觉而回避开去,因此……”

  她毅然抬眸。“请大哥通告各地堂口,从此时此刻开始,各地堂口暂停通递消息,人员也不可任意流动,倘若真有必要,只准许堂主之间的联络,其他一概不允许!”

  “好,知道了,那之后呢?”

  玉含烟再次转回去面对秦淮河。

  “之后就要看看我与‘他’之间,究竟是‘他’棋高一著,或者是我计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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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渎是一座苍翠悦人的水乡商镇,在群山的环抱下,香溪、胥江在脚边静静地流过,二水一清一浊,清水浊水终究融于一体,镇上河道纵横桥街相连,小镇人家或临街或枕河,粉墙黛瓦重脊高檐,其独特格局是一般江南小镇少有的清幽盎然。

  如果不是急于找人,满儿一定会以更悠闲的心情来欣赏这座小镇的雅趣,可惜她急得要死,匆匆头尾走两回了,却都没有去给他注意到那二水有何不同,那一正一斜的桥又是多么有趣。

  直到第三回,骤而停步在一家茶楼前头,她定睛一看,旋即惊喜地一路叫进去了。

  “云舅舅!天舅舅!”

  先曾见过柳兆惠的人再来见过柳兆云,肯定会很惊讶,因为他们两人一模一样,也就是因为如此,年已四十多岁,本性冷静沉稳的柳兆云一得知双生弟弟被清廷处决之后,便一反常态冲动得立即加入哥老会,并发下誓言要为宛如生命另一半的双生弟弟报仇。

  至于本就属于热血一派的柳家老三兆天就更别提了,老大一要吆喝,青红皂白都还没有分清楚,他就抢著跟上去要跑第一了。

  然而,这柳家三兄弟血性是够血性了,却都没有去给他认真考虑一下实际状况,便一古脑的把妻儿幼女全扔给他们的年迈老父去头痛,害得老父只好拖家带眷地匆匆落跑,免得被他们给连累了。

  而他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喝茶闲磕牙啃瓜子!

  “满儿?!”一个茶喝一半,一个瓜子啃半颗,两人都愣住了。“你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在这儿?”

  “我从江宁来找你们的呀!”满儿紧张兮兮地两边看看。“舅舅,能不能找个僻静地方,我想跟你们谈些紧要的话?”

  两人狐疑地相觑一眼,柳兆云即点点头,起身领前走出茶楼。

  两炷香后,他们经过虹桥来王在明月寺后方的古枫林,三人相对默然片刻,满儿正想说话,柳兆云却抢先开口了。

  “满儿,你知道是谁害死你惠舅舅的吗?”

  心头一震,满儿吞了口唾沫,勉强撑起无辜的笑容。

  “不是山西巡抚提督吗?”

  “不对,山西巡抚提督只是抓到他们,并奉皇命处决你惠舅舅,但山西巡抚提督为何会特别追缉他们,这必定有原因。”

  “就算是如此,云舅舅又怎会认为我知道原因呢?”

  “因为……”柳兆云两眼徐徐眯起。“你惠舅舅在启程去往京师之前曾经对我提起过,他要找你去做一件大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他是去找你,这是肯定的。”

  满儿沉默片刻。

  “云舅舅真想知道?”

  “告诉我!”柳兆云重重地说。

  考虑了一会儿,“好吧!”满儿两眼徐缓转向柳兆云望定。“惠舅舅是匕首会的人,他和双刀堂的同伴跑到京师去绑架满清皇族,这就是他们之所以会被通缉的原因。”

  双眸蓦睁,“绑架皇族?!”柳兆云惊呼。“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用皇族人质交换匕首会和双刀堂被抓的兄弟。”

  柳兆云愣了好半晌,这才与柳兆天相顾一眼,再同满儿对视了好半天。

  “我明白了。好,那现在换你了,你要同我们说什么呢?”

  “我要说的是……”满儿不打算使用拐弯抹角的方式,这是她来木渎途中就已作好的决定。“两位舅舅已加入哥老会了吗?”

  柳兆云脸色蓦沉。“谁告诉你的?”

  “不要管我是如何知道的,云舅舅,我要说的是……”满儿以异常严肃沉重的表情面对他们,希望他们能了解她眼下要说的话的严重性。“请两位舅舅马上离开哥老会、天地会和日月堂愈远愈好,否则再过不久,你们也会如同惠舅舅一样的下场!”

  两只瞳孔乍然放大即缩,犀利地盯住满儿好一会儿后,柳兆云才谨慎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满儿叹著气,明白如果不说出一点实情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她的话。“清廷已经派人混进你们之中了。”

  迅速的,柳兆云与柳兆天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追问满儿。

  “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盯住她及时游移开的视线,“不,你知道。”柳兆云肯定地说。

  视线又回去了,“不,我不知道,”满儿很镇定地面对他们说出谎言。“我唯一知道的是……”她顿了一下。“你们知道十一年前是谁毁了三合会吗?”

  柳兆云怔的一怔。“不,我们不知道,虽然双刀堂与匕首会的那几位大爷们知道是谁,但哥老会一直躲藏在台湾,天地会更是隐蔽不现身,所以那几位大爷都没有把知道的实情透露出来。”

  “不知道啊……”满儿皱眉。“那你们知道是谁毁了双刀堂和匕首会吗?”

  柳兆云依然摇头。“不知道,知道的人都死了不是吗?”

  “怎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满儿啼笑皆非地喃喃道。

  柳兆云双目一凝。“你知道?”

  满儿耸耸肩。“我只知道毁掉三合会与毁掉双刀堂、匕首会的人是同一个,同时也是正准备要毁掉天地会、哥老会、日月堂的人,所以说,舅舅,他真的很厉害,只要被他盯上了就无路可逃,你们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不尽快脱身不行呀!”

  听著听著,柳兆云的目光也愈来愈怪异,当满儿说完之后,他依然诡谲地注定她好半天,看得满儿也愈来愈忐忑。

  “云舅舅,你为什么这样……”

  “你认识那个人,对吧?所以你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双手不安地扭绞了一下,“我不认识!”满儿仍是坚决否认。

  “是吗?”一丝阴郁之色忽地闪过柳兆云眼底。“满儿,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怀疑你和兆惠的死有关?”

  一惊,“欸?那怎么可能?云舅舅怎会这么想?”满儿大声抗议。“我若是想加害你们的话,现在又何必来警告你们?”

  “可是……”柳兆云慢条斯理地说。“兆惠说要去找你,结果他死了,你却没事……”

  “那是因为他不是找我去绑架皇族的呀!”满儿脱口道。

  “那么他究竟是去找你做什么?”

  “他是找我去刺杀……”冲口而出的话甫说一半,满儿忽地噎了口气,继而惊慌地捂住嘴。“不不不,我没说什么,我是说惠舅舅要我帮忙,可是我不敢,所以……所以……”她竟然妄想以这种乱七八槽的方式扭转乾坤。

  不过,柳兆云可没那么容易被蒙混过去。“他要你去刺杀谁?”他紧咬住了她那句末完的话。“刺杀那个毁掉匕首会与双刀堂的人?因为……你不仅认识他,而且跟他很亲密?”

  “不!不!不!不是!”满儿拚命摇头,开始退后。

  柳兆云则步步往前逼近。“你从江宁来,所以目前他也在江宁?”

  “没有!没有!没有!”

  “你是他的女人?”

  “不是!”满儿尖叫。

  “你是!”柳兆云站定脚,两眼飞向早巳掩到满儿身后的柳兆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自后抓住满儿。“满儿,你毕竟还是成了汉人的叛徒了。”

  “不!”满儿怒吼。“我是想救你们呀!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救我们?”柳兆云冷笑。“我却只想为兆惠报仇,不择手段!”

  “你……你想干什么?”满儿开始惊慌了。

  “不干什么,只不过要拿你作饵去钓出那个人,然后剖他的心、开他的腹为兆惠报仇,我相信兆惠必定也是他害死的!”

  “才下是,”满儿愤怒的尖叫,想为无辜的人抗辩。“明明是皇上下的旨意,与他根本没有……哦,不!”她再一次捂住自己的嘴,绝望的。

  柳兆云扬起胜利的目光。“你果然认识他!”

  满儿摇头。她绝不再说半个字了!

  柳兆云冷哼。“你不说话没关系,我们有你的人在手便足够了。”话落,他便与柳兆天挟持著满儿飞身跃进明月寺里了。

  原来哥老会的苏州分会就在明月寺里,不知里面有多少真和尚多少假和尚?

  不一会儿,明月寺里又飞出一人朝西南方向去了。

  不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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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入书房,王瑞雪便瞧见玉含烟撑著下巴专注地凝视著左前方某个定点,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居然是在角落里打盹儿的小天。

  瞧他脑袋歪一边,长而浓密的睫毛安详地躺在苹果股嫩红的双颊上,小小的嘴儿尚淌著一线长长的银丝在唇角,清纯憨厚的五官沉淀著甜蜜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十七岁的少年,倒像只有七岁的纯真稚童。

  简直是白痴!

  她不觉猛翻白眼。“姊,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他……”

  “嘘!”玉含烟一惊,忙比著手指暗示她噤声,然后将她扯到门外去。“小声一点!”

  忍不住又翻了一下白眼。“拜托喔!就算你明讲给他听,他也听不懂啊!”

  “我不是怕他听,”玉含烟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怕吵醒他。”

  王瑞雪张了张嘴,又无奈地合上。“好吧,我认输!姊,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该如何处理那个内奸的问题了?”

  玉含烟摇头。“不,我是在想,十一年前三合会在一夕之间被毁,两年前双刀堂和匕首会也在半日之内就被连根拔起,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譬如说,是同一个人毁掉的?”

  王瑞雪眨了眨眼。“很有可能喔!”

  玉含烟颔首。“我也这么认为,甚至我还认为这次的内奸恐怕也是那个人。”

  王瑞雪低低喘了一口气。“那……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确实,倘若真是那个人的话,我们的处境的确很危险,因此,我们更应该步步为营,非常谨慎小心地设下圈套,只要不让对方察觉是圈套,便有机会逮住那个人了。”

  “真不晓得那家伙到底躲在哪里?”

  这种问题没人能回答,“存孝呢?”玉含烟转开话题。

  “我叫他买东西去了。”

  “小飞?”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啦!”王瑞雪咕哝。“大概这一、两天就会回来一趟吧!我想。”

  玉含烟柳眉轻揽。

  “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老是这样三天两头不回家。”

  “谁知道,或许他……”

  “小姐!”小翠儿远远的叫过来了。“太少爷那边有讯儿!”说著,把一张字条儿递给玉含烟。

  玉含烟只一眼便神情凝肃地命令王瑞雪,“去把小飞找回来。”

  “为什么?”

  “因为内奸就在咱们这儿!”

  “什么?!”王瑞雪惊叫。“谁说的?”

  玉含烟举举手中的字条儿。“大哥说的。”

  “那……”王瑞雪犹豫了下。“姊是怀疑小飞?”

  “除了他,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王瑞雪张了张嘴,合上,转身匆匆离去,“我去找他!”

  望著王瑞雪消失的方向许久,玉含烟才泛起苦笑,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要抓贼,没想到贼竟然就在自己身边,我这龙头作的还真是丢脸呀!”

  原来鼎鼎大名的秦淮三绝之一的玉含烟便是天地会的双龙头之一,这可叫隐蔽隐到家了,说给谁听谁都不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识破她的身分找到她头上来的人不是更厉害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六章


  位於钟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明孝陵,是明代开朝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之陵墓,要治汉人的叛徒,还有哪里比这儿更合适的呢?

  自下马坊起,经过梅花林簇拥的神道,两旁分立狮、獬、骆驼、象、麒麟、马石兽,石望柱一对,文臣武将各四之石翁仲人像,至明孝陵的第一道正门——大全门,门内有一座高大碑亭——四方城,城内石宅所驮碑,即「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是明成祖为其父朱元璋歌功颂德而立。

  此际,午时三刻,骤雨後的日阳正炽,在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前,静静婷立著白衣似雪,飘逸若仙的玉含烟,她身後右边是神情焦躁的王瑞雪,再过去是小翠儿;左後边则是一脸茫然的小天,小小的嘴儿困惑地微张著,圆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四处张望。

  小天的旁边是任飞,不知是有意或无意,朱存孝就紧贴在任飞身後,无论任飞想做什么,都得经过朱存孝的「同意」。

  「吴三桂……」玉含烟忽地低喃。「那个开关延敌的民族叛徒,就是在崇祯末年的四月开关引入清兵,又在那年的五月带领清兵人京城,就这样平白把大好河山双手奉送给满虏了。」

  「就是这个月?!清狗入京城的吗?」王瑞雪冷笑,「恰好,没能在此手戮吴三桂以祭明皇在天之灵,除个叛徒……」眼角俏然朝任飞瞄过去一眼。「也是聊胜於无了。」

  玉含烟仰首看了一下日头的位置,「时间到了……」再朝右边的石拱门望过去一眼,即启步迎向前去。「他们也来了。」

  「咦?怎么咱们的九大长老竟然全来了,需要这般大张旗鼓吗?」

  紧跟在一旁的王瑞雪与玉含烟看著同一个方向,神情疑惑。

  「还有那个……哥老会大袍哥、二袍哥、四袍哥……天哪!八大袍哥来了六位,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欸?那位……那位不是柳姑娘吗?为何被他们绑起来了?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王瑞雪相同,玉含烟也非常惊讶,直至天地会九大长老和六大袍哥,以及哥老会的众属下们将她们团团围住,并将被绑得像颗粽子似的满儿推到她面前为止,她都诧异得无法言语。

  「你认识她吗,大小姐?」大长老问。

  玉含烟眉宇微蹙。「我是认识她,她来找过我两回。」

  大长老冷哼。「她不是找你,是去找你身边那个内奸,她是那个人的女人。」

  玉含烟震惊地看住满儿。「这……确定吗?她承认了吗?」

  「她自然不会承认,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定。」大长老冷冷地说。「而且,我们还得知那个人是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以及两年前毁了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同一个人。」

  闻言,玉含烟往身边左侧扫了一眼,然後摇头。

  「那就不太可能是我身边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玉含烟淡淡一笑。「大长老,你看我身边的人里,有哪一个能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呢?」

  大长老呆了呆。「这……」的确,玉含烟身边那三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十一年前也不过六、七岁,六、七岁的娃儿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一定穿的端整了,还能干嘛?

  皱著眉,大长老向大袍哥看过去,大袍哥则瞥向柳兆云,柳兆云毫不犹豫地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满儿身边。

  「是她亲口告诉我有人混入咱们之中了!」

  「是吗?」玉含烟笑笑。「那么她也告诉你,是混入我身边来了?」

  柳兆云摇头。「没有,可是她住这儿,她的男人自然也是在这儿了。」

  「这种个人主观的推测我不接受,」玉含烟轻柔但坚决地道。「而事实也证明我身边并没有符合你的条件的人,不是吗?」

  柳兆云窒了窒,又不死心地在那三个少年身上流连许久,最後还是不得不低头认错了。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没关系,不过,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为何你们认定柳姑娘与那个人有关系?」

  「因为……」

  在柳兆云的述说当中,玉含烟始终非常认真地聆听著,时而提出一些有关细节上的问题等等,最後,柳兆云说完了,玉含烟仍继续沉思良久之後,才徐徐转向满儿,眼底漾著歉然之色。

  「柳姑娘,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无论你再如何辩解,也难以令人信服你与那个人完全无关。」

  她自己也不相信。满儿耸耸肩,自被绑之後,她早就有最坏的打算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柳姑娘?」玉含烟轻轻问,她对满儿的直率爽朗一直很有好感,实在难以理解如此爽直的人为何会做出背叛汉人这种事来?「你是汉人,为何要替……」

  「我是汉人?」满儿突然出声了,语气嘲讽。「谁告诉你我是汉人来著?」

  「咦?你不是汉人吗?可是……」玉含烟讶异地望向柳兆云。「他不是你舅舅吗?」

  满儿忽地笑了。「我娘是汉人,娘被满人强暴而生下了我,你说我是汉人,还是满人?」真奇怪,以前她好在意这件事,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已经全然不介意了。

  「啊……」玉含烟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柳姑娘,柳家毕竟养大了你,这份恩情……」

  「如果不是打胎药打不掉我,他们会让我生下来?」满儿的语气更讥讽了。「自我出生那一刻开始,你又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的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请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她瞥向柳兆云。「打从我满十五岁之後,他们就把我赶出柳家了,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一个也没有,我外公还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因为我是柳家的耻辱。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惦著柳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两位舅舅这一回,可是结果呢?」

  她低头看了一下绑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缚索,再看回柳兆云。

  「我以为你们对我的冷漠无情,只不过是在我身上发泄对满人的仇恨怨怼,但你们对我起码还有一点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所以你们并没有在肉体上凌虐我,我始终是如此认为的。可如今我才明白,你们对我不仅没有半点亲情,更早巳把我视同满人看待而同样怨恨於我了。」

  她苦笑了下,随即傲然地扬起下巴。

  「现在我只想说,云舅舅,够了,无论我欠柳家多少恩情,我都还清了。柳家养我一条命,我还柳家两条命,是你们不领情,那与我无干。所以从今以後,我不再欠柳家任何恩情了,如果柳家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那么,我与柳家自今尔後便血缘亲情两绝,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决然的语气,坚定的声调,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决心。柳兆云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玉含烟却很显然地动容了。

  「看不出在你开朗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遭遇,可是……」她稍稍迟疑了下。「你又为什么要跟随那个人?你明明知道他是满虏的人,做的是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还要跟随他?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因为他是唯一把我当人看的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她将近二十年来的辛酸苦楚,玉含烟眸里的同情更深浓了。

  「我明白了,可是,柳姑娘,难道你没有想过吗?或许是因为多年来的被排挤,所以,一旦有人对你好一点,无论是真或假,你全都信了,可事实上,他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真情,只是把你当作一颗棋子儿罢了。」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呢?」满儿好笑的喃喃道。「玉姑娘,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你不以为他也是有可能真心对待我吗?」

  「不可能!」玉含烟毫不思索地断然道。    「三合会、双刀堂与匕首会被毁之时,那些死难兄弟们并不是被抓而後处决,而是当场被残酷的歼杀,死状奇惨。会使出那种凶残手段的人,不仅心黑手辣,而且无心无情无人性,那种人是不可能对任何女人付出真情的。」

  满儿轻轻叹息。「算了,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呢?事实上,你们相不相信又有何差别,我……」她双目专注地凝住玉含烟,努力让自己不往他那边看过去,决定把握这最後一刻把她想说的话全说给他听。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多么眷恋他,这就足够了。如果有一天真要我在他和我外公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他。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绝不会让你们拿我当饵去引诱他现身!」

  语毕,她两颚一使力便待咬舌自尽,谁知道玉含烟却此她更快一步地出指点住她的穴道。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了,可你真傻呵!」她叹息道。「纵使我们真拿你当饵来引他现身,他也绝不会为了你而暴露身分的。我说过,对他而言,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儿罢了,这颗棋子儿没了,再找另一颗也就是了,所以,你这么做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的满儿愤怒又哀求地盯住她。

  「不,很抱歉,」玉含烟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你别傻了!」

  在旁边听了老半天的大长老终於忍不住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说,」他瞄了满儿一眼。「我们拿她当饵是没用的?」

  「没用的,大长老,」玉含烟淡淡道。「肯为女人牺牲的男人并不多,何况是那种残酷无情的人,那更是没可能。」

  「那只好逼供了?」

  踌躇了会儿,玉含烟又叹息了。「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来说服她吗?」

  「大小姐,」太长老看似很不悦。「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时间了,难道你要为了她而牺牲更多兄弟吗?」

  闻言,玉含烟银牙一咬。「好吧!」

  大长老欣慰地点点头。「那么,大小姐,最快的方法就是由你来动手。」

  「我?」玉含烟轻抽了口气。「你是说要我用绝脉手?这太残酷了,那种痛苦连男人都忍受不了,倘若她坚持不肯吐实硬撑到最後,不仅她的四肢会废掉,甚至会变成白痴,这太不人道了!」

  「那么,大小姐的意思是说,」太长老冷冷地看住玉含烟。「那些被抓并处决的兄弟们就活该被杀?」

  玉含烟窒了窒,为难地望向柳兆云,希望他能为满儿说句话,毕竟满儿是他的亲外甥女。

  不意柳兆云竟是一副万事皆与他无关的冷然姿态。「该如何就如何,大小姐,就算死了也是她自找的,你完全不必在意,更毋需愧疚。」

  玉含烟不禁失望地咬住下唇好半晌,而後望向满儿。

  「柳姑娘,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老实说出来吧!」

  满儿闭了闭眼,睁开後,双眸里是更坚定的意志;

  「柳姑娘,你……」

  「大小姐,请别忘了,你是天地会的双龙头之一,天地会所有兄弟们的安全才是你最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大长老的语气里已经隐含威胁的意味了。「如果大小姐坚决要感情用事的话,那么我要告诉大小姐,大少爷已赋予我全权处分这事的权力了。」

  「大哥?」

  「是的,大少爷早已料到内奸若真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大小姐必定会感情用事,所以……」太长老顿了顿。「希望大小姐不要逼我取出太少爷的双龙令!」

  闻言,玉含烟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娇靥逐渐染上一片无奈的黯然。

  「好吧!我做。劳烦先把柳姑娘的绳索除去,否则我认不准她身上的穴道,大长老该知道,二十九个穴道只要有一个认不对便前功尽弃了。」

  在太长老的眼神示意下,柳兆云迅速把满儿身上的绳索除去了。玉含烟又凝住满儿片刻,才歉然地抽了一下唇角。

  「对不起,柳姑娘,你……实在太傻了,请原谅我的不得已。」

  语毕,她即伸出右手疾点向满儿胸前左乳穴上,可就在她的手指甫触上衣衫的那一刹那——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碰她一根寒毛!」

  这是一个异常冰冷的声音,冰冷得令人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心就冻结了。

  太阳高高正挂顶头上,温暖的空气弥漫四周,可所有的人却都浑身发冷,心头冰凉地瞪住紧压在玉含烟喉颈上的那把匕首,呼吸没了,脑袋一片空白,更别提要动上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

  「小天,是你?!」玉含烟错愕的,依然不敢相信的声音轻轻扬起。

  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冷漠寡情的大眼睛转注大长老。

  「把满儿的穴道解开。」

  大长老犹豫著,同时眼角瞥向王瑞雪与任飞、朱存孝。

  冷冷的,「不用看他们,他们四个都已被我点住穴道了。现在,快解开满儿的穴道,然後跟那个家伙给我退远一点儿!」说著,匕首用力一压,血丝立刻渗了出来。

  太长老见状一惊,忙点开了满儿的穴道,再偕同柳兆云退开老远。相对的,满儿急上前一步,嘴才刚打开……

  「你给我闭嘴!叫你回京里你死都不肯,现在又给我捅出这种纰漏,你到底想要如何?」

  满儿惭愧地垂下螓首。

  「对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只是……」

  「够了!」声音更冰冷了。「现在,你先给我离开这儿!」

  满儿第一个反应便待拒绝,可转眼一想,没有她这个累赘他才方便逃掉。问题是……

  「他们会让我走吗?」她悄声问。

  小天——胤禄森冷的目光迅速扫向四周,注意到适才骤然被惊住而一时不知所措的人这时都已回过神来了,而且个个都在紧急交换著眼神,可以想见他们并不打算轻易放任何人离开这儿。

  倘若满儿再离开他身边被抓住的话,两下里都有人质,结果如何就相当难以预料了。

  「该死!」胤禄低咒,同时迅速出指封住玉含烟的功力,再点开她的穴道。「满儿,到我身边来。」满儿立刻贴到他一旁去,他即推了推玉含烟。

  「走!」

  玉含烟没动。「请你先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什么愿意为她暴露你的身份?」

  「她是我的妻子,」胤禄冷冷地说,再次推推她。「走!」

  玉含烟无意识地启步了,嘴里同时低喃著,「你竟然娶了她?」声音里包含无限惊讶。「难道她不是你的棋子儿?」

  「她是我的妻子!」胤禄又重复了一次。

  「她是……你的妻子?是的,她是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棋子儿。」玉含烟苦笑。「没想到我的估计竟然差这么多,难怪我会栽在你手上。」

  胤禄冷哼。「我却栽在她手上!」

  满儿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这是玉含烟此刻心中最大的疑问。他的外表看起来只会比十七岁小,绝不会比十七岁大,但他此刻所表现出的一切却绝对不只十七岁。

  他到底是几岁?

  然而,就在胤禄正准备回答之际,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在这一瞬间同时动了。

  大长老与二长老同时遥飞一指点开王瑞雪与任飞的穴道——因为他们离胤禄最近,而那两人则在穴道被解开的同时,拔剑扑身刺向满儿——按照大长老的眼神示意。

  未经任何思考,胤禄即左臂抱开满儿,右手匕首回挡那两剑,三长老立刻扑前救回玉含烟。

  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完成。

  大长老下的赌注没有输:既然胤禄肯为满儿暴露身分,即表示满儿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可能使他犯下适才那种错误。

  他们所冒的险得到代价了!

  九太长老与六大袍哥十五大高手,加上玉含烟姊妹等五人,还有十几位哥老会兄弟和柳兆云兄弟,三十几个人立刻团团围住了胤禄与满儿。

  胤禄则一睑寡绝满身肃煞之气,一边冷静研判周遭的情势,一边把匕首交给满儿,自己再反手抽出一把软剑啪一声挺直,毫无半丝失措之态。

  「满儿,只管自保,紧跟在我身边,懂么?」他把她推到自己背後。

  「懂……」满儿吞了口口水。「懂了!」

  九大长老与相互一使眼色,再次趁胤禄说话分心之际连袂掠上来直扑胤禄。

  天地会九大高手果然不同凡响,四剑双刀单拐两掌以及一对穿山钻,来势凶如暴风猛若狂涛,纵横呼啸有若雷霆齐呜地自四面八方罩向胤禄,这等凌厉的威势,江湖上大概找不出半个人敢於单独面对。

  然而,胤禄却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只那两只原就大又圆的瞳眸更是暴睁,狠厉的煞气毕露无遗,稚嫩的容颜凛酷又森然,再没有一丝半毫纯真与憨厚。

  直至九人的攻击几乎抢到跟前来,蓦地听得他狂笑一声,猝然间寒芒如闪电般掣飞,宛若爆裂的光球进射开来千百莹芒,每一炫目的莹光皆萦裹著风雷之势,有若奔雷狂啸,雷霆万钧地反扑回去。

  旷古绝今的毁天灭地剑法,威力无俦所向披靡,倘若仅是胤禄一人,他敢傲夸自己是天下无敌,只可惜他後头还黏著一只名叫柳佳氏满儿的三脚猫,所以,他不仅被牵手掣脚在原地,尚要分心保护她——六大袍哥仅差一刻自後方猝袭向满儿。

  同样未经任何思考,右剑千朵寒芒猝而转向六大袍哥,左手则先将满儿推倒在地,再抖手彷若雷轰电闪般劈出千百只掌影,在一连串的空气爆裂声中迎向九大长老的攻击。

  於是,在一片幻影光芒的闪动与暴喝怒叱尖号惨嚎声中,往前狙击的十五条人影几乎在同一瞬问倒飞而回——九大长老是自己踉跄倒跃回来的,而六大袍哥则是宛如烂肉块般地摔跌出来的。

  确实是烂肉块,每一副尸体落地後即整整齐齐地分裂成六大块散开来,烂肉块是最简洁又实在的说法。

  而那九大长老,有两个人双手齐肘被掌刀斩断,鲜血仿佛瀑布似的狂喷不已,一个人抱住肚子坐在地上起下来,自紧捂在腹部的双手手指中,隐约可以见到花花绿绿的肚肠,三个各自背著两至四道的尺许长伤口——锋利的掌刀所造成的伤口,一个是英勇威掹地自己倒跃而回之後便站著断气了,最後两个完好无事,却满脸惊怖之色。

  全场是一片死样的寂静。

  所有的人俱震慑住了,他们惊骇地呆望著眼前这残酷的一幕,作梦也想不到十五个顶尖高手的联手合击竟然会沦落到如此惨不忍睹的境界,而且仅仅是在一个回合的接触之下,十五个高手便死了近一半,还有三个失去再战能力,等於是垮了一半还多,这样的敌手还能算是人吗?

  至於胤禄,他仍旧站在原处,神态依然严酷森冷,彷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他的脸色却呈现出极度的惨白,紧抿的唇畔挂著一丝醒目的鲜血,身上的伤更是令人沭目惊心。

  他的前胸背後大腿共有七处可怕的伤口,而自那些伤口中狂涌如泉的鲜血来看,可以想见这些伤势有多严重;然而,最教人惊惧的却是穿透他左胸的那把穿山钻——足有儿臂宽粗,仅差那么一线就会剌穿他的心脏了,那穿山钻上还紧握著一只断手。

  满儿一回过神来,惊叫一声便想拔出那把穿山钻。

  「不要拔!」胤禄沙哑地低喃,惨淡的声音中泛著掩不住的辛苦。「一拔出来我就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满儿泪流满面地啜泣著。「你这样又能撑多久呢?」

  胤禄徐徐吁出一口气,伸出左臂。「过来让我靠著你,这样我能省点力。」

  满儿小心翼翼地贴住他,让他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泪,掉得更凶了。

  「不要哭。」

  「我……没有办法啊!」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仿佛仍无法自梦魇中清醒,玉含烟依然震撼又战栗地盯住胤禄,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自己地喃喃自语著。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临时改变剑势的攻击目标?袭击柳姑娘的只有六大袍哥,狙击他的却有九个人,而且每一个功力身手都比六大袍哥高强,只要他不改变剑招的攻击目标,即使柳姑娘会受伤,至多也仅是一些皮肉伤罢了,绝不至於伤到如他此刻这般严重,而他自己也能毫发无损,但是他却做出了这等可以称得上愚蠢的行为,他对她……真有如此情深义重吗?」

  他下手如此歹毒残忍,显见他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难道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情全都灌注在一个女人身上了吗?

  「姊,你还在那儿嘀咕些什么呀?」一旁的王瑞雪倒是先一步回过神来了。「你看到了没有?那个小天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他可真是把人不可貌相的精髓发挥到极点了!姊,现在怎么办?你是笼头,得撂下句话来呀!」

  玉含烟一震,终於清醒过来了。

  是的,她是天地会的双龙头之一,她的责任是天下间所有的汉民,是天地会的兄弟,而不是那个「愚蠢」的男人!

  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强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情愫,而後睁眸,开始冷静的研判。

  「他的确是很可怕,但那是在他受伤之前,至於现在……」她注视著穿透他胸前的穿山钻。「他受伤了,而且伤势很沉重,只要我们所有人一块儿围攻上去,他必定撑不了多久。」话落,她手腕一转抽出一条白色短鞭,鞭柄喀一声又冒出一截刀刀,再招呼剩下的人全部一起围拢过去。

  「大家一起上,不用拚命,只要围著他抽冷子攻击逼迫他使力自卫,不必多久他就会自己倒下来了。」

  「聪明的女人!」倦乏的身子猛然一挺,胤禄冷哼著挥剑撩去首先攻击过来的白色短鞭。「不过,想让我屈服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说著,冷焰倏燃,寒光骤扬,在尖锐的破风声中,五个人打著转儿尖嚎著跌出去了。

  这一招差点让剩下的人又吓得倒退回去,但是,玉含烟不仅没退,而且更一阵紧似一阵地连续不断出招攻击,其他人立刻再次鼓起勇气围上去配合她。

  片刻工夫後,虽然才不过三十几招过去,但在胤禄的感觉里却已是如此漫长,身上沉重的伤势使得他的功力只剩下平常的三成不到,强烈的痛苦更让他稚嫩的面容完全绷紧了,但他不敢稍微有所松懈,恐怕略一疏忽便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局面。

  然而,即使状况是如此危急,他依然不愿让满儿有丝毫损伤,宁愿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下来不及阻拦的攻击,於是,他身上的伤更多了。

  满儿可以察觉得到他的孱弱,他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了,虽然他右手剑的攻势仍是如此犀利。有好几次她都感觉得到他似乎就要倒下去了,但他仍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再次挺直了双腿。

  都是她的错!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呀!

  滴滴鲜血自胤禄身上的伤口飞洒抛落,他只要稍作转动,浑身如火炙般的痛楚便宛似利刀剜刹一样抽著心弦,他喘息吁吁,间或夹杂著带血的呛咳,眼前,也开始宛如浮著一层薄雾般朦胧不清了。

  但他依然强自振作著。

  再撑一会儿,只要再撑一会儿,撑到他们赶到……

  “不好了!不好了!两江总督带领官兵包围过来了呀!”六、七个守卫在下马坊的哥老会兄弟突然慌慌张张地叫过来了。

  “什么?”攻击蓦而停顿,玉含烟震惊地收手飘身後退,“怎么会?”再转注胤禄。“是你?!”

  胤禄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却仍挂著冷笑嘲讽道:“你可以……赌赌看呀!看是我先倒,还是……他们先赶到。”

  玉含烟咬著下唇迟疑了下,随即毅然招呼所有人离开。

  “把死伤兄弟们带上,走!”她下能冒全军覆没的险。

  只不过一会儿工夫,所有的人全走光了,唯有玉含烟临走前深深注视了胤禄一眼,那一眼,深刻得足以令人心颤神动。

  可惜胤禄看不见,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们终於来了,虽然晚了一点儿,可还算及时。

  轻轻叹息著,紧搭在满儿肩上的手臂终於松懈了下来。

  “胤禄?!胤禄!胤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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