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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言情小说《出嫁该从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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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七章


  江宁布政使司衙门的花园园口,弘升在那儿犹豫徘徊了至少有两刻钟之久。

  踏人半步,收回一步,原地转个几圈,再换只脚踏人半步,又收回一步,然后重复转圈圈的动作,这样几十回后,连两旁的卫兵都感到有点头昏了,终于,他板著一脸必死的决心毅然走入园内,已经作好他没有机会再走出来的打算了。

  步上雅致的回廊,穿过玉兰院、海棠院与花问厅,进入幽然静寂的北院来到静轩门口,再一次犹豫片刻后,才毅然推开门扇走进去,恰恰好,满儿也正好推开寝室门出来。

  “十六婶儿!”

  “咦?弘升,你来啦!”

  苦著脸,“我踌躇了好久才敢来呢!”弘升哭著嗓音说,“十六婶儿,十六叔他……”惊惧地咽了口口水。“有说要把我怎样么?”

  满儿摇摇头,招手唤来婢女拿去托盘,又吩咐了一些事,再转身回寝室内,弘升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

  “十六婶儿?”

  “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所以什么也没说。”

  “一直没有清醒过?”伤得这么重?“天哪,我死定了!”

  “不要担心,那不能怪你,我会跟他说的。”满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倒是你若有空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大夫说他会高烧一、两天,这是危险期,”满儿忧虑地往内室瞄去一眼。“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交给婢女我也下放心,所以……”

  “我来!我来!”弘升赶紧把麻烦揽上身。“我跟十六婶儿一起来!”功过相抵,十六叔至少会留他一条活命吧?

  胤禄不只高烧一、两天,他整整高烧昏迷了七天,呻吟呓语,痉挛抽筋,有几回还咳得差点窒息——因为那支穿山钻不去穿山却来穿透了他的胸口,在他的肺部钻出一个大洞来,搞得大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

  到了第八天,胤禄的高热终于逐渐减退下来,第十天,仅剩下微热,而满儿与弘升,外加大夫和四个婢女也已筋疲力尽,油尽灯枯了。

  “弘升,你可以去休息了。”

  “不,十六婶儿,我还支持得住,倒是你……”

  满儿摇著头。“不,在他清醒之前,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弘升想了想。“好,那我先去好好睡他一觉,等十六叔一醒来,我就可以来替下十六婶儿了。”

  于是,开始呈现精神恍惚现象的大夫终于获得恩准,迷迷糊糊地回家去了——希望他不会跑错房子抱错老婆,弘升和四个婢女也可以躺到床上去睡个真正的觉。

  满儿自然也很累,但是,她知道就算真要她去睡她也睡不著,没见到他那双大眼睛再次睁开来之前,她死也无法安心。

  坐在床傍,凝望著那张近乎枯槁的容颜,她第无数次对自己发誓。

  够了,她欠柳家的都还清了,往后她不再管柳家任何事了,现在,她只欠他的,她欠他的命、他的恩、他的情,她一辈子……不,生生世世都还不了!

  拿起他温热的手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她低低呢喃著,“胤禄,快醒来吧!我发誓再也不违背你的意思了,我会恪遵‘出嫁从夫’的女训,听你的、顺你的、从你的,甚至……呃?”她愣了一下,疑惑地把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拿下来看了半天。

  她发誓刚刚确实有感觉到他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可是无论她盯著看多久,那只手却依然连根寒毛也不肯多摇一下,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把那只手贴回脸颊上,双眼再次望向床上的人,旋即惊喜欲狂地颤声泣呼,那张因为疲倦而显得既苍白又憔悴的娇靥瞬间抹上了一层兴奋又激动的红晕。

  “胤胤胤……胤禄,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那双童稚的大眼睛又圆溜溜地睁开来了,虽然无神,却清澈分明,正直勾勾地盯住她。

  “讨厌啦!怎么不说一声嘛!人家……”哽咽一声,双目中已是泪波盈盈。“人家吓死了、害怕死了、担心死了,就伯……”抹去泪痕,更多的泪水又汩汩而出,“就怕你突然断了气扔下我不管了!”

  大眼睛眨了一下,那张失了唇色的樱桃小嘴儿微微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你不能不管我啊!”满儿继续抽噎著。“这世间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好?还有谁会在意我?还有谁会关心我?还有谁会保护我?还有谁会像你这样为我生、为我死?如果你都扔下我不管了,那我……我……我也要跟你一起到阎王爷面前理论,治你一个有始无终、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罪名!”

  哇!居然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去了。

  大眼睛又眨了两眨,贴在她脸颊上的大拇指微微动了一下,好似要拭去她的泪水。

  “我不管,总之,就是不准你扔下我不管,否则……否则我就跟你没完没了,我会追你到地狱去找你算帐!”满儿坚决地发下誓言。

  这就叫恪遵“出嫁从夫”的女训?

  小嘴儿轻轻吁出一口气,仍是没声音出来,大拇指却终于能抹去她的泪水,那狂泄的泪水也因而止住了,可她的凝视却更湿润。

  “胤禄,我发誓再也不乱惹麻烦了!”满儿郑重宣布。

  乌溜溜的瞳眸中倏闪过一丝奇特的光彩,然后缓缓合上。

  谁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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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过相抵这种论调在胤禄身上是不适用的。

  自明聿陵激战过后一个月,胤禄不但可以坐起来,也可以开骂了,虽然中气不继,又老是咳嗽,可光瞧他的脸色就够呛的了。

  “我叫你盯紧她,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事?!

  那叫小事?

  那明明是要人命的大事呀!

  “我是在盯嘛!”弘升抽著鼻子,可怜兮兮地嗫嚅道。“可……可是……”

  “可是一个女人……”禁不住咳了几声,胤禄才又接下去说完。“就让你忘了责任!”

  虽然声音够冰冷,却已经有点失了“原味”,所以才会导致弘升一时忘形地大声抗议。

  “她不只是个女人,她是个大美……”终于注意到那双可爱大眼睛里的杀意了,噎了一声,他的脖子缩得更短了。“对不起。”

  胤禄冷哼,“我不接受,你……”又咳嗽了。

  “好了啦!胤禄,那个……”陪在床沿边儿的满儿看看弘升实在可怜,忍不住插进话来。“其实这件事应该要怪我,你这样责怪他有点可怜耶!”

  对咩、对咩,明明是十六婶儿的错,十六叔舍不得骂她,也不该把责任都扔到他头上来呀!

  弘升赞同地拚命点头,就差没大声附和,可不过转个眼,点头的姿势又换成摇头——在那双大眼睛的煞气威吓之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呜呜……谁来告诉他一下,为什么是他的错?

  “啊!药来了,胤禄,你该喝药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说著,满儿赶紧从塔布手中的托盘上端过来药碗,“我还叫他们加了一点冰糖喔!”一手在背后拚命暗示弘升赶快出去。

  弘升见状,慌忙从胤禄看不见的方向溜出去,可是那儿只有窗户,所以,堂堂亲王世子也只好作一次贼,爬一次窗了。

  塔布装作没看见。

  在胤禄醒来的第三天,塔布与乌尔泰便在胤禄的同意下,让满儿给召唤过来保护胤禄了,而胤禄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弘升是个“没用的东西”,所以他需要塔布来替他盯紧满儿。

  “你要再睡会儿吗?”待胤禄喝完药后,满儿问,

  “不要,”胤禄轻咳著看了塔布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并转身去取来一个木盒交给胤禄。“我要看看京里送过来的公文。”

  满儿张了张嘴,又合上,愤然起身把药碗拿到窗枱边的几子上重重搁下,嘴里则不清不楚地嘟喽著,“搞什么嘛!才刚好一点儿,又要管那么多事儿了,他以为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胤禄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乌尔泰进来了。

  “禀爷,两江总督求见。”

  一听,满儿立刻气呼呼地大声回绝,“不见!不见!不见!爷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事儿要忙呢!哪有那空闲去见那什么玩意儿。”

  胤禄皱眉,“满儿……”

  满儿嘴一噘。“好嘛!那我替你去见,有什么事先告诉我,我再来告诉你。”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胤禄向塔布使了个眼色,后者即会意地疾步跟在满儿后头出去,乌尔泰则把门关上,再回到床尾静静地伺候著,活像床尾种了一棵大松树。

  “乌尔泰。”

  “是,爷?”

  “你不能坐下来么?”

  甫踏入花问厅,满儿便惊讶地叫了出来;

  “咦?曹师兄?!”

  “小妹?!”曹玉奇更惊讶。“你怎会在这儿?”

  “你呢?”满儿反问,

  “呃,”曹玉奇往旁边那个高大威武,神情倨傲,还菩了一把山羊胡子的人看了一眼。“我同总督大人一道儿过来的。”

  “原来如此,”满儿恍然点头。“你们是来向十六爷报告捉拿叛逆的结果?”

  “是的。”

  “这样啊……”满儿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即转首向塔布吩咐,“塔布,去问问爷能不能先抽个空见见总督大人。”

  “是。”塔布应命离去了。

  曹玉奇奇怪地望著塔布的背影。“小妹,你……为何会在这儿?”

  “我啊?”满儿嘻嘻一笑。“我是来这儿伺候十六爷的。”

  “啊……”曹玉奇若有昕悟。“你的夫君是在这布政使司衙门里工作的吗?”

  “呃……”满儿眨了眨眼,“勉强算是吧!”然后往那个老是看著天花板的人瞄过眼去。“喂!你们总督好像很拽耶!”她在这儿说了半天话,那个家伙居然还认不出她是谁,就算那天她的外表确实是很狼狈,但这位总督的倨傲才是最大的因素吧!

  曹玉奇惊喘一声。“小妹,别胡说!”两眼忙向总督大人瞟过去,见总督好像并没有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妹,话出口要三思啊!”

  满儿笑笑,又转开了话题。“曹师兄,你见过十六爷吗?”

  “自然没见过,”曹玉奇摇头。“我不过是个千总,倘若不是叛逆恰好逃向我和另两位千总的驻营地那一方向,我也没机会来向十六爷作报告。”

  “哦!”满儿看向恭谨地伫立在总督身后边那两人。“那么你听说过他吗?”

  “十六爷?”曹玉奇想了想,而后压低了嗓门说:“不是很多,只知道他尚未满三十岁,在所有的皇子阿哥中,他的身分相当特别,明明是个闲散阿哥,可像捉拿叛逆这种重大事件却又得服从他的指挥命令,而且……”声音更细了。“总督大人好像很怕他呢!”

  闻言,满儿不禁哈哈大笑。“当然要怕,爷他……”说到这儿,见塔布回来了,忙问:“啊!塔布,问过爷了?他怎么说?”

  “爷说不见!”

  满儿不由得错愕地一愣。“咦?为什么?他刚刚不也打算见的吗?”

  “不知道,爷没说。”

  “款?!”实在无法理解,满儿只好对曹玉奇咧咧嘴,姑且算是笑了一下。“请等等,我去跟他说说去。”而后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那家伙,居然这么不给她面子!

  甫入寝室内房,满儿一眼就瞧见乌尔泰直挺挺的坐在窗边,她不觉诧异地瞥了他一下,再转向床铺,但见胤禄背向外躺著,已经没在看什么东西了。

  坐到床边,她探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头——凉凉的。

  “爷,你不舒服吗?”

  “我累了。”非常平板的声音——平板到令人心里起毛球。

  他又是哪边不爽啦?

  满儿有点纳闷。“可是刚刚你不是想见那个总督的吗?怎么现在……”

  “我要睡觉。”

  难不成是刚刚喝的那碗药有问题?

  “人家是来跟你报告捉拿叛逆的事耶!”这样说一定没问题了,因为他对这个最有兴趣了。

  “我不想听。”

  耶?转性了?

  那怎么成!

  “可是人家想让曹师兄见见你嘛!”

  “我不想见。”现在不只平板,简直有点阴沉了,

  满儿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原来你……”停住,咬住下唇无声笑了一下,再换上另一种口气。“但是,不让他见见你,人家就是很不服气嘛!人家都一再跟他说了,说我嫁给你真的是很幸福的嘛!可他就是不信,老是以为我嫁给你有多委屈呢!”

  沉默了下,胤禄终于回过睑来了。

  “为什么?”

  白眼一翻,嘴唇儿一噘,“不就因为弘升罗!他都二十七岁了,你是他的叔叔,想想人家以为你几岁了?”满儿嘟嘟喽喽地说。“少说也要上四十了吧?可我二十都不到,说我嫁个足够作我老爹爹的……”

  “扶我起来!”

  窃笑著,满儿小心翼翼地扶持他坐起来,并在他身后垫了好几颗枕头,“啊!等等!”又叫乌尔泰拿下一件袍子让他披上。

  靠著枕头,胤禄咳了好几下,才疲乏地合上眼说:“叫他们进来吧!”

  “是,爷!”满儿兴奋地应了一声,再向乌尔泰传过话去。“乌尔泰,听到爷的话了?”

  片刻后,塔布与乌尔泰先行进来伺候在床两旁,才见那位眼睛老是望著天花板的总督大人领著三个下属看著地上进来了。

  “卑职等见过十六爷。”

  “罢了。”胤禄仍合著眼,声调更是有气无力。“见过福晋没有?”

  两江总督一惊,终于注意到刚刚晃了半天的“婢女”原来是福晋,顿时汗流浃背地急忙向满儿哈下腰去。

  “没有,卑职等立刻……”

  曹玉奇却仍站得笔直,并震惊地冲口而出叫道:“小妹你是阿哥福晋?!”

  胤禄猛然睁眸怒叱。“放肆!十六爷我的福晋岂是能容你随意乱称呼的么?”一吼完,又开始咳嗽了。

  满儿一吐舌头,赶紧坐到床边去揉搓他的胸口。“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是我从没有跟他提起过的嘛!”见他愈咳愈厉害,忙又吩咐乌尔泰,“去替爷端杯参茶来,要温的,不要冷的,快!”

  半晌后,过几口参茶,胤禄总算好点儿,又倦乏地合上眼了。

  “见过福晋。”他沙哑地说,仍坚持著。

  这回,没有人再犹豫,四个人全都神态恭谨地见了礼,胤禄才开始问话。

  “说吧!结果如何?”

  “禀十六爷,下官等确实依照王爷的吩咐,全力追缉那些叛逆,但每每在最后一刻又不落痕迹地故意放过他们……”

  “款?!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满儿不满地大声抗议。“他们把十六爷伤成这样,差点要了十六爷的命,你们居然敢放过他们,不想要脑袋了吗你们?”

  “这……福晋,可这是十六爷的命令呀!”

  “胤禄?”满儿讶异地转注胤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过他们?”

  胤禄深深凝视满儿一眼,眼神非常奇特。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你给我闭嘴!”

  满儿红唇一噘,不说话了。

  胤禄再次闭上眼,“你,继续!”手却悄悄握住了满儿的柔荑。

  “是,十六爷。那些叛逆确实是往湘境方向而去,但大部分在途中就陆续停了下来,只有那对姊妹带著丫鬟,领著两个少年进入湘境。”

  “那五个,一个也没动他们?”

  “是,十六爷,一个也没动。”

  “很好,其他的呢?”

  “按照十六爷的吩咐,依然留在江宁的已全都抓了起来,出了江宁的只限于监视他们的行动……”

  满儿愈听愈奇怪,但是她很听话,真的拚命闭紧嘴巴不吭声,直到两江总督等四人报告完毕离去,她眼一转,本想立刻问他心中的疑问,可见他神情已经非常疲惫了,马上把疑惑给硬吞了回去。

  “你看起来好累了,胤禄,睡一下吧!”

  胤禄看了她一眼,便由著她扶他躺下,合眸,并再一次握住她的柔荑。

  “无论我如何剿灭叛逆组织,总是会另有新组织的出现,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除非我能把全天下的汉人全都杀掉,但皇阿玛不允许,所以,最好的方法不是剿灭他们,而是派人渗透进去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必要的时候再破坏他们的行动。”

  “可是你的身分已经……”

  “这一次行动的主角不是我。”

  “咦?!”

  “我只是负责把人送进去。”

  “嘎?!”

  “现在,人已经进去了!”

  “款?!”

  “我的任务已经达成了。I

  “啊!”

  “你又有身孕了么?”

  呃……怎么突然进出来这么一句前后不搭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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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胤禄已经可以让人搀扶著慢慢在园中散散步了,但还不能走得太多、太紧,顶多沿著假山小径及临波而建的石路来回疟一趟罢了,他的身体距离完全康复还要好一段时间,一个下小心他又要发烧了。然而,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小心一点儿就没事了。

  对此刻的满儿来讲,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天气太热了!

  夏天热得像火炉,冬天冷得下大雪,这是南京较之其他江南城市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显著气候特征。

  自然,天气愈热胃口就愈差,特别是对重伤末愈的胤禄而言,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入口,再加上天气一热,这个吃不下,那个没胃口,于是,每到用膳前的准备时辰,满儿就开始头大了。

  今天要弄什么他才肯吃呢?

  踏上假山下低临水面的石板曲桥,满儿伤脑筋地暗忖。

  唉!干脆随便弄一弄,他要是不吃,就跪下来求他好了!

  “福晋,曹千总大人求见。”

  “曹千总大人?”满儿讶异地看著挡在跟前的婢女。“他要见我,不是爷?”

  “回福晋的话,曹千总大人求见的是福晋您。”

  “这样啊……”满儿想了想。“好,请他到水厅去,我待会儿就过去。”

  婢女衔命而去,她则继续走向厨房,吩咐厨娘先行切洗什么材料,再转到筑建于水傍的水厅见客。

  “曹师兄。”

  “小……呃,福晋。”

  满儿笑笑,挥手摒退下人,再招呼曹玉奇在圆凳上坐下。

  “曹师兄找我有事?”

  曹玉奇沉脸凝肃地注视她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我还是直言吧!今日我来是想问问小妹,倘若我抓到了小妹的舅舅,小妹希望我如何?”

  毫不犹豫地,“公事公办!”满儿回答。

  “公事公办?”曹玉奇双眼错愕地瞠大了。“为什么?小妹不是……”

  “那是以前,”满儿语气平淡地说。“现在不同了。”

  “为什么?因为你现在是十六爷的福晋了吗?”

  自曹玉奇的口气里,不难察觉隐约流露出的讥讽,满儿听了不禁失笑。

  “或许……思,是可以这么说吧!”她起身走向白石坐凳栏杆,侧坐下望著榭前假山。“其实,我嫁给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一旦我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之后,就拚命想要逃离他身边。可是……”

  她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假山上泄下的三叠瀑布的声响。

  “惠舅舅找到我,要我刺杀他。”

  曹王奇倒抽了口气。“什么?他怎可要你去冒这种险?”

  “他没有要我去冒险,他是打算要牺牲我。”满儿幽幽地说。“但是,当时我依然很死心眼,一心只想要得到亲人的认同,所以我听了惠舅舅的话去……刺杀了胤禄。”

  惊得差点跌到地上去,曹玉奇吓得脸都白了,“可……可……可是……”连话也结巴起来了。“可是你现在……”

  满儿淡淡一哂,转而凝视著山下一泓池水。

  “自然,我被抓进天丰里了,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两天后,胤禄一清醒过来便立刻杀进天牢里来救我,他还告诉皇上,如果我非死不可,就请皇上先杀了他,所以皇上只好放过我一马。之后他又对我说,如果我真想要他死,他愿意为我死!”

  “啊引”曹玉奇顿时呆住了。

  “那时我才明白他对我的心意,幡然醒悟过去的我有多傻,我立刻想办法去抢了解药来救他,可是我没能逃掉,惠舅舅抓住了我,还说他……”她自嘲地轻轻一笑,“他要拿我去祭奠死难的反清复明志士。而这一回……”她斜过眼去瞄著曹玉奇,微笑。“依然是胤禄硬撑著伤重的身子来救出了我,”

  曹玉奇张了张嘴,又无言地合上。

  “至于这一次……”她突然转过来正对著曹玉奇。“虽然我的武功是你教的,但我还是要说,我的武功实在很差,特别是跟胤禄比起来,他的武功简直是高强到可以称之为可怕的地步。但是,这次他却伤重得差点一命呜呼,反观我却毫发无伤,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曹玉奇傻傻地摇头。

  眸底倏地泛出一波温柔深情的光彩,她轻轻叹息。

  “因为他只顾著保护我,却忘了他自己伤太重是会死掉的。他任由他身上的血不断沾染到我身上,可就是不愿意让我受到一点点伤害。使剑来不及,他就用自个儿的身子来挡住对我的攻击,而所有针对我的攻击都是来自于……”

  两眼直视著曹玉奇,她低低地道:“云舅舅和天舅舅!”

  曹玉奇吃惊地张大了嘴。

  “或许是他们原本就很憎恨我,也或许是他们想要证明他们能够大义灭亲,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她的声调非常平静。“我想要救他们,他们却要杀我,这是事实。所以,你要我说什么呢?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偷偷放过他们吗?”

  摇了摇头,“不,不需要,如果你要偷偷放了他们,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干,我欠柳家的已经还清了。”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份坚决,“柳家人曾是我至亲的人,是养育我长大的人,但相对的,从出生之日开始,直到明孝陵那天而止,我也被他们一点一滴的慢慢‘杀死’了。

  “如今,我只欠胤禄一个人,我欠他的命、他的恩、他的情,永远也还不清,现在我只为他而活,唯有他才是我的至爱,除了他,我心里头再也容纳不下任何其他人了。因此,往后若是再有什么柳家的消息,你也毋需特意来告诉我,我没有必要知道,此刻的我只想知道……”

  她匆地露出一脸想哭的表情。

  “这么热的天气,我到底要煮什么,他才肯乖乖的给我吃下去?”

  曹玉奇呆了呆,不解怎地严肃的话题说著说著竟突然转到这儿来了,他的脑筋实在有点转不过来,却仍不由自主地脱口道:“西瓜鸡!”

  “煮过啦!可是那个人嘴好刁的,吃两、三次之后就腻啦!”满儿喃喃咕哝。“哼!皇子阿哥就那么好命,有资格吃到嘴刁。”

  “那……白汁圆菜?”

  “现在会不会太早了?”满儿怀疑地说。“桂花甲鱼出来了吗?”

  “不知道。”

  “那你还说!”嗤之以鼻地挥挥手。“换一个、换一个!”

  “呃……”曹玉奇搔了搔脑袋。“瓜姜鱼丝?桂花糖粥?”

  “他不喜欢喝粥,尤其是甜粥。不过……”她沉吟著。“瓜姜鱼丝他应该会喜欢吧?唔……好,试试看!”

  “红虾凉皮?”

  “喂喂喂!这儿有得买酿皮子吗?”

  “有啊!在……”

  “啊!你知道?太好了!那就交给你了,马上去给我买酿皮子,还有虾,要西湖的喔!”

  “款?!西……西湖的?喂,小妹,你这就太超过了喔,我怎么可能……”

  “十六阿哥要吃的,你敢说不?”

  “……不敢。”

  “好,那就快去,给你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你还是叫十六爷砍了我的脑袋吧!”

  片刻后,曹玉奇匆匆忙忙地窜出水厅,好像后面有鬼在追似的,而满儿则开开心心地走出来,快步朝厨房而去,嘴里还喃喃叨念著——

  “瓜姜、瓜姜,得著人去买瓜姜!”

  直到她人影不见,水厅侧廊檐下才徐徐走出两个人。

  “乌尔泰。”

  “是,爷?”

  “我的嘴真的很刁么?”

  “……是,爷。”

  “……扶我回房吧!”

  于是,高大的乌尔泰搀扶著行动蹇滞的胤禄侵吞吞地走回寝室。

  “乌尔泰。”

  “是,爷?”

  “我为什么一定要吃东西?”

  “……”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八章


  “胤禄,你希望这胎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因为想要跟她一样的女儿吗?某人忍不住窃喜不已地偷笑。

  “为什么?”

  “因为四哥没有女儿。”

  笑容瞬间冻结。

  “请问阿哥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哥想要女儿。”

  “叫他自己生!”

  “他的四个女儿都死了。”

  “那就继续奋斗呀!怎么,他已经‘不行’了吗?”

  “四哥想要女儿。”

  挫牙磨齿的声音,

  “请某位不知死活的阿哥爷不要告诉我,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伟大的十六爷大人要把她卖掉!”

  “我不是要卖,是要给。”

  “出清存货大赠送?”

  “这不是存货。”

  “那你还免费给人!”

  “四哥想要女儿。”

  “你是鹦鹉吗?”

  “不是。”

  “……我不给!”

  “我要给。”

  “不给!不给!打死也不给!”

  “这是我的女儿,你无权置喙。”

  这是他的女儿?

  那她是什么?孵蛋的母鸡?

  “你……你去死!”抓狂的尖叫。

  “……你真的要我死么?”

  “当然是……”

  门外的塔布和乌尔泰听得心惊肉跳,差一点点就要撞门进去跪求福晋饶了爷一命了。

  “……算了,我跟女儿一起死好了!”愤怒的尖叫。

  “……你想要女儿,这个生下来给四哥之后,我会再给你一个。”

  “不是我要女儿啦!”哭笑不得的尖叫。

  “那是谁要?”

  这家伙聪明到极点变笨了吗?

  “我懒得跟你说话了!”

  紧贴在门上的塔布与乌尔泰尚未意会到这句话的真正涵义,房门便已“砰!”的一声被撞开,两个男人各自惨叫一声,连退好几大步。

  “咦?敢偷听?”某人冷笑。“好极了,就是你们两个,看紧爷,别让他跟著本福晋,否则本福晋就叫他去死!”

  说完,“本福晋”便扬长而去,留下塔布与乌尔泰面色发青地面面相觎。

  看紧爷?

  怎么看?

  可一瞧见主子真的跟出来了,两人便不约而同抢上去挡在主子跟前“护驾”。但是……

  呜呜……这张脸色更不好应付呀!

  “你们想干什么?”胤禄的神情很冷,声音更冷。

  “那个……”塔布困难地咽了口唾沫。“福晋说……说如果爷您跟著她,她就会叫爷……叫爷……”

  “去死?”

  塔布撇出难看的苦笑。“爷,其实……其实……”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塔布一咬牙,豁出去了!

  “其实爷您只要肯说两句好听的,福晋便什么都好了呀!”

  “好听的?”胤禄冷笑,阴森森的。“你要我对福晋说两句好听的?你不想要脑袋了么?”

  “可是……”塔布嗫嚅道。“可是福晋想听嘛!”

  “十六爷我这辈子没说过那种话!”胤禄更是不屑地嗤之以鼻。

  “有!”塔布脱口道。

  狂厉的煞气立刻杀过来,骇得塔布登登登又退了三大步,可是为了不让爷冤死在福晋的“话”下,他不能不硬著头皮继续说下去,就算要额外来个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当……当爷是……是金……呃!”可惜他还是没能说完,胤禄随便两指点出,他就啥事也干不了啦!

  胤禄哼了哼,连多看他们一眼也没有,同样扬长而去了。

  只留下两尊姿势怪异的门神守在洞开的门口,眼泪快掉下来了。

  这是胤禄与满儿回京的半途上,可说是回京,胤禄却先带著满儿绕往杭州这儿来,问他,他只道:有事儿。

  废话,不是有事儿,难道是有小老婆留在那儿忘了放进口袋里了吗?

  满儿恨恨地咬牙切齿,却也拿他没辙,谁教她只能跟著他呢!

  再说,自八月中秋过后,胤禄好不容易终于完全康复了,连口气都还未喘过来,他就忙著先把弘升差遗至江西办事儿,然后就急著上路要“回京”去,也不会体贴一下,先带她上哪儿逛逛,慰劳一下她三个多月来的辛劳之后再回京去,她心里头正闷著气呢!没想到他们却“回”去了杭州。

  嘿嘿,捡到了!

  这时候去吃桂花粟子羹、糖桂花正是时候。

  不料,早上才刚下榻杭州,下午伟大的十六爷大人就说要把她女儿给卖……不对,送人了!

  她偏要再给他生个男的,看他能怎样!

  挺著六个月大的肚子,满儿一路气呼呼地走著,也不晓得自己走在什么路上,更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走去,只知道因为心烦,下意识往没人的地方去,直到她听得一声余韵四荡的悠扬钟声,她才惊讶地停下脚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走入一座葱笼苍翠的树林里,而那钟声正是自山麓问传来的。

  再转眼一望,夕阳正西下,暮色苍茫间,那响彻西湖上空的钟声似与山谷引起了阵阵共鸣,令人遐思无限。于是,挑著了一块扁平的白色石头,她坐了下来,双手托腮静静欣赏著这难得的美景与感受。

  未几,最后一抹火红熄灭在沁凉的西湖下,夜幕悄然降临,她却仍然一动也下动地坐著,连双手都保持托腮的姿势下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黑林中,蓦然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

  “可恶,人家是为了你才心甘情愿忍受这种怀胎的辛苦和生产的痛苦,你居然嘴巴一张就把一切都抹杀掉了!什么女儿是你的,我无权置喙,这难道是从你肚子里进出来的吗?”

  一把恨恨地抹去泪水,哭声更大了。

  “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说说如果女儿像你,你才给人,如果像我,打死你也不给!我宝贝儿子宝贝的要死,因为他像你,为什么你就不会说想要一个像我的女儿?”

  又抽鼻子又哽咽。

  “可恶!可恶!可恶!你这个大笨蛋!要是你真敢把女儿给人,我就带儿子离开你,反正你也不希罕儿子,更不喜欢女儿,那生他们的我就更没什么了不起了,你就一个人去亲你皇阿玛的屁股,舔你四哥的脚丫子吧!”

  愤然起身。

  “不对,我才不会让你把我女儿给人,你不要,我要!等一回京后,你一定会先忙著去谄媚你皇阿玛,讨好你四哥,那时候,哼哼!我就乘机带儿子逃得远远的,你就拿两颗鸡蛋去给你四哥吧!”

  语毕,她粗鲁地又擤鼻涕又横臂抹去泪水,这才摸黑离开了树林,悄然地,一抹黑影也随她身后离去……

  翌日一大清早,满儿又单独走出了房门。

  “福晋,您……又要自个儿出去了?”塔布忐忑地问。

  “没错!”满儿傲然扬起下巴。“一样,你们两个给我看紧爷,别让他跟著本福晋,否则本福晋就叫他去死!”说完,她再次扬长而去。

  塔布与乌尔泰面面相颅。

  只一会儿,胤禄也出来了,这回,塔布嘴巴才打开一半就定住了,同乌尔泰一样,两人都呆呆地看著胤禄背著手跟出去,没人拦阻他,因为……

  两人相对一眼。

  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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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坊至众安桥一带是杭州城内最繁华热闹之处,到处是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熙熙攘攘,人烟浩穰。

  打一走出客栈之后,满儿就在这一带到处打听哪儿有宅子要卖,她准备先买下宅子来,将来带儿子逃出京后,才有个地方可去。

  不知道从胤禄那儿摸来的三千两银票够不够?

  她暗忖,同时快步走向朝天门方向。

  可是不过一刻钟后,她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那栋前两天刚卖掉的宅子,现在才知道没银子很难过,有银子也不一定好过。

  “哎呀呀!这位小娘子,怎地哭丧著个俏脸儿呢?让人瞧著可真心疼哪!敢问小娘子是哪儿不舒坦么?”

  款?这声音、这语气腔调……

  满儿猛然回眸,失声惊呼,“金禄?!”

  笑吟吟的大圆眼闪耀著纯真的神采,樱桃般的小嘴儿愉快地轻扬,苹果般的双颊嫩红嫩红的,还有一脸的活泼顽皮,不是金禄是谁?

  “嘻嘻嘻,小娘子,可不正是夫君我么!”

  满儿不禁错愕不已。“你……你……你……”莫名其妙“跑出来”干什么?

  笑容倏地消失,金禄委屈地抽了一下俊挺的鼻子,“我不想让娘子叫我死么,”他可怜兮兮地说,眉眼儿还故意眨呀眨的,看上去不只不可怜,简直滑稽得要死。“还没瞧见我可爱的女儿,我怎舍得死!”

  一掌拍开他摸过来的贼手,“笑死人了,”满儿恨恨道。“你又不想要女儿,还说什么舍不舍得!”

  “谁说我不想要?”

  金禄马上又不怕死的凑过来,甚至当街抱住了她,幸好这条僻静的街道两旁俱是深宅大院,这种时刻正是人烟最稀少的时候,尤其这会儿根本看不见半条人影,否则某人就得因为破坏善良风化的罪名去蹲蹲大丰了!

  “我是怕生出来模样儿像我么!”

  “像你有什么不好?”

  金禄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大眼儿眨呀眨地瞅著她,好像在说:像我又有什么好?

  满儿不觉噗哧失笑,旋即又板起脸来。“说不定像我呀!”

  “那敢情好!”金禄大眼儿一亮。“咱们只好加紧手脚再‘做’另一个了!”

  “呃?”

  “‘做’出另一个模样儿像我的女儿给四哥啊!”金禄用那种“你真笨”的目光白她一眼。“我可从没打算要把模样儿像你的女儿让渡出去,怎舍得?”

  满儿哼了哼。“你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可不都要怪你么,谁让你老是在我面前说儿子模样儿有多么多么像我,我是愈听愈搓火儿,倘若那不是你生的,我马上丢出去任人捡!”金禄噘著小嘴儿咕咕哝哝的。

  忍不住又笑了。“可是我就喜欢像你的呀!”即使明知道当他是胤禄时,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儿都绝不打半丝折扣,可若他是金禄的话,吐出来的词儿十有九成是在放屁,但只要听得他说了——管他是胤禄或金禄,她就很开心了。

  “我可讨厌得扎实!”

  “不行,”满儿摇摇头。“像你的女儿我绝不给人,若是像我,就给你送。”

  “别傻冒儿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金禄瞠怨地横她一眼。“不成,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那种货色我一眼儿也不想瞧见!”

  满儿啼笑皆非地推了推他。“什么那种货色?又不是窑子里的姐儿!”

  “我不管,我不管!”金禄居然撒起赖来了。“要给就给模样儿像我的,模样儿像你的打死我都不给!”

  瞧见他这种模样,不知怎地,满儿就是气下起来。

  “那要是一半像你,一半像我呢?”

  “款?”金禄呆了呆。“那……我没想到过耶!”

  入眼他那副傻样儿,满儿终于憋不住笑开了嘴,“那就从现在开始想罗!”一转身,她反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我快饿死了,去吃饭吧!你可以边吃边想个痛快。”

  “又搓饭?”金禄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三个多月里来,娘子你逼我搓的还不够多么?”

  “还真敢说!”满儿好玩地举高手去捏捏他滥红的腮帮子。“没有我逼你搓,你能回复到这么可爱的模样吗?”

  抚著自己被捏痛的腮帮子,金禄委屈地瞄下眼去瞅著她。

  “难不成娘子是因为我这般可爱才嫁给我的么?”

  “答对了!”

  “那若是为夫我老了呢?”

  “放心,你老了还是会很可爱!”

  “……娘子你还是早点叫我死了算了!”

  满儿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前头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人,还连带一声尖锐的哭叫,吓得他们猛一下被钉子钉住了脚。

  “不去!我不去!打死不去!”

  另两人随后追出来。

  “不去也得去!”

  “咱们都得去!”

  三位都是小姑娘,容貌酷似,一位不过十多岁,一位十六岁上下,第三位二十岁左右。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十二岁,为什么要我去给那种浑身瘴气,既粗鲁又野蛮的满人将军作妾?不管,不管,这都是爹害的,是爷爷害的,你们若硬要逼我,我宁愿死!”

  “我也不想啊!可是为了柳家的香烟,不能不呀!”十六岁上下的女孩儿满眼沮丧地低喃。

  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神情更是苦涩。“唉!拿柳家所有的女孩儿去保柳家所有的男孩儿,追根究柢是因为爹和两位叔叔闯的祸,还有爷爷的顽固,却要拿我们来承担后果,难道女孩儿真这么不值钱吗?”

  满儿静静地望著那三个女孩儿不吭声,可也不再动了,只抱著金禄手臂的两手使力得紧,后者好奇地看看她,再瞧瞧那三位姑娘,目光困惑不解。直到那三位姑娘中年纪最大的那位瞥见了他们,蓦然扬起一脸惊讶之色。

  “满儿?!”

  满儿一震,匆地侧首朝金禄看去,金禄立刻回以灿烂耀眼的纯真笑容,就那样一个单纯又真挚的笑容,满儿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绽出笑容,连带著抱住他的手也放松了,然后,她平静地转回去面对那三个女孩儿。

  “婉儿表姊,好久不见了。”她向那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打招呼,也对另两位女孩儿点点头。“你们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吗?”

  一听,那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突然冲过来。“对,你去,满儿,你替我去,你是满人的杂种,去给那个满人将军作妾正好!”

  满儿不在意地微笑。“对不起,鹃儿小表妹,我已经嫁人了,更何况……”她拍拍自己隆起的肚子。“这样也没有任何男人会想要我吧?”

  “我要!”金禄马上举手抢答,又喜孜孜地摸摸她的肚子。“女儿我也要!”

  拍开他的手,“那你还说要送人!”满儿娇嗔道。

  “娘子,”金禄又委屈地噘起了小嘴儿,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呀眨的。“我说了像我般模样儿的才给四哥的么!”

  “少在这儿给我要嘴皮子,我会信你才叫有鬼!”满儿嗤之以鼻地道,再转向鹃儿歉然道:“哪!瞧见没有?我身边这位就是我家相公,他……”

  “夫君。”

  “呃?”

  “夫君听起来可不威风得多。”

  “威风你个头啦!”满儿哭笑不得地骂道。在这种时候,她真希望他是胤禄而非金禄,可她也仅是这么想想而已,并没有说出来,没想到这样也给他瞧出来了。

  眨了眨眼,“要为夫我消失么?”金禄悄声问。

  “不要!”满儿脱口道。“你……你会吓死她们的!”难得有机会欺负他,就这样让“他”消失岂不太可惜了?

  当然,金禄仍然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只见他惨兮兮地叹了口气。

  “是,为夫我认命了!”

  想笑又不好真的笑出来,满儿忙又去对上柳鹃儿那张苦旦脸。

  “总之,鹃儿表妹,我已经有丈夫有孩子了,实在帮不上你的忙,真抱歉。”

  柳鹃儿唇办抖了又抖,匆地揪住了满儿的衣襟哭叫。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替我去,因为你是杂种,你是……”

  “住口!”柳婉儿愤怒地上前来拉开柳鹃儿的手。“鹃儿,你太胡闹了!”然后,她转向满儿,脸上一片歉然,眼底更是愧疚,欲言又止半天后,才低低地道:“满儿,对不起,现在我才了解,明明不是你的错却要强逼你承担后果,这是多么可怕的错误,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上天才要我们自己尝尝这种痛苦的滋味。”

  闻言,满儿不禁惊讶地陡然张大了嘴,随即又合上,继而满腹狐疑地仔细端详柳婉儿片刻。

  “婉儿表姊,你们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事呢?”

  柳婉儿正想说话,金禄突然半截里插进话来。

  “娘子,咱们在这儿说话不太方便吧?要不找个地儿坐下来,你们再去闲磕牙个痛快?”

  “谁在闲磕牙啦!”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要上哪儿?”

  金禄想了想。“你们要谈事儿,那就回客栈吧!那儿清静没人吵,而且你不说你饿了吗?叫上桌酒菜来还可以边吃边聊,这不挺好?”

  “是好。”满儿颔首。“婉儿表姊?”

  柳婉儿并不认为把事情告诉满儿就会有任何改变,但对她个人而言,除去已出嫁的堂姊们之外,如今柳家最年长的女孩儿就是她了。所以,她得负责劝慰安抚所有的妹妹和堂妹们,可是她自己下也一样很委屈吗?她也很想对谁吐吐苦水,也很希望能有个人给她一点安慰呀!

  凭良心说,她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搞不好改明儿个第一个逃的就是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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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福……”一见王爷福晋后头还有陌生人,塔布忙改口。“夫人。”

  “去吩咐桌酒菜来。”

  “是,爷,”

  塔布包下了整座东进院落八间房,自然会空下来很多房,满儿便随便挑了一间空房领众堂姊妹进去,坐定后,塔布送上茶后便退去,并为他们关上门。

  “婉儿表姊,说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婉儿沉默了会儿。

  “满儿,你知道……知道爹和两位叔叔他们是……是……”

  “我知道。”

  “是吗?”婉儿轻叹。“其实爷爷是很反对的,但爹他们趁夜离去,爷爷也没辙,为了怕被爹他们连累,便也收拾收拾带著一大家子搬到这儿来,我们还改了姓,希望能平安无事地过我们的日子。”

  “那你们是在这儿……”

  “开武馆,爷爷是馆主,由堂哥堂弟们负责传授。”

  “武馆?”满儿大吃一惊。“可是外公不是坚持柳家的武功传子不传女不授徒的吗?”

  婉儿苦笑。“没这一回事,他们是……骗你的。”

  满儿呆了呆,继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突然向金禄看了一眼,而后抿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没关系,他们不想教我,可我已经有了一个天下第一的保镖,这就够了。”

  婉儿也跟著奇怪地瞥了金禄一眼,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总之,爷爷在这儿开了一家武馆,因为柳家的武功不弱,所以徒弟也愈来愈多。问题是,这么一来就等于抢了原先在南城那家武馆的生意,所以他们便来挑衅,却给堂哥他们整得的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家武馆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婉儿低眸凝望著眼前犹冒著热气的茶杯。“那家武馆馆主的两位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煞星,甚至连爷爷也对付不了:而且,那个馆主还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给了杭州将军作妾,以换取杭州将军的庇护。所以……”

  她突然捧住了那杯茶。“不过两天后,就有人到杭州将军那儿密告爹和两位叔叔都是叛逆分子,杭州将军立刻派人来,声称他怀疑柳家隐姓埋名开的这家武馆是叛逆组织的堂口之一,以这个罪名一口气将柳家所有的男丁全部抓去审问,只剩下爷爷、娘、婶婶、三位堂嫂和我们七个未嫁的柳家女儿。”

  “哇!这样扯也能扯出个罪名来,那位将军还真是‘了不起’耶!”满儿喃喃道。

  “又过两天,有人‘好意’来提供‘建议’,柳家只要送去一个女孩儿,就能换回一个男丁,为了柳家的香烟后嗣,爷爷便毫不犹豫地要拿我们七个去换回七个男丁,三位堂嫂自愿去换回三位堂哥,这样一来,柳家的十个男丁就可以全部救回来了。”

  “还真是……馊到了极点的馊主意!”满儿嘟囔。

  “明天,将军就要派手下来带人了,还有南城那家武馆馆主的两位师父不知何时也要来‘讨回公道’,堂哥们要是来不及回来,爷爷一个人……”

  “拜托,这也未免太卑鄙了吧?”满儿抗议。

  柳婉儿苦笑。“这完全是受到爹和两位叔叔的连累,我们无缘无故却要承受这种后果,所以,我才能了解到当初是如何错待你,你又是何种感受。满儿,真的很对不起,柳家真的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满儿已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歉意。

  凝视她许久后,满儿突然望向金禄,从头至尾,他始终笑咪咪地聆听著,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相……呃,不对,夫君。”

  大眼睛一转。“啥事儿,娘子?”

  “那个……”堆满一脸讨好的笑容,满儿亲热地凑上去。“我不是想帮柳家,而是想帮她们,她们……呃,你懂我的意思吧?”

  大眼睛眨了眨。“不懂。”

  “讨厌啦!”满儿撒娇地推推他。“你那么聪明,哪可能不懂!”

  “你要我帮她们?”

  “我就说夫君最聪明了!”

  “不聪明!”金禄拚命摇头。“我又没啥能个儿,哪帮得了啥……”

  “夫君!”抗议地捶了他一下,轻轻的。

  大眼睛凝住她片刻。

  “你自个儿也行的不是么?”

  “我知道啊!可是……”满儿低低道。“如果你真不喜欢、不同意,我就什么也不管了。”

  “无论柳家的下场有多悲惨?”

  唇畔绽出温柔的笑,“我早说过了,夫君,我欠柳家的已经还清了,往后我的心里头只会有你,再也不会有任何其他人了!”满儿真诚地说。

  大眼睛一翻。“说谎!”

  笑容蓦失,“哪是,人家是说真的,你怎么可以……”

  “儿子呢?”大眼睛不高兴地瞪著。“你有事儿没事儿就念著儿子,他不也在你心里头占得稳稳儿的么?”

  “他像你嘛!”

  大眼睛恨恨地转开。“我讨厌听到这句话儿!”

  “夫君!”

  “我把儿子给四哥好了,”金禄喃喃道。“那你这一胎就只需负责生个模样儿像你的女儿给我便成了。”

  “才不要!”又捶了一下,这回可用上了不少力道。“你敢把儿子给四哥,我准跟你没完没了。”

  “有我不就成了,干么一定要留著儿子呢?”金禄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我帮我就帮,不过,仅只这一回喔!”

  满儿一听,便喜逐颜开地乐眯了眼。“好好好,那快点儿呀!”

  “干嘛?”

  “那个杭州将军嘛!”满儿不耐烦地提醒他。

  又叹了口气,金禄才扬声大喊,“塔布、乌尔泰!”

  立刻,门开了。

  “爷?”

  金禄扔了一块东西给塔布。

  “去给我砍了那个杭州将军的脑袋!”

  “是,爷!”

  两人领命转身要走。

  “等等!”

  “夫人?”

  “先让他放人!”

  “放谁,夫人?”

  “笨,柳家的人啦!”

  “是,夫人!”

  两人迅速离去。

  “好,大功告成!”满儿喜孜孜地拍了一下手。“哪!婉儿表姊,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待会儿堂哥堂弟他们也会回去了。”

  柳婉儿与两位堂妹一觑眼,谁也不信这种说词,但满儿都在“赶人”了,她们能不走吗?

  “还有,请转告外公,我只帮这一回,所以请他千万要改改性子,别再那般顽固傲慢,那种性子是很容易招惹是非的,无论如何,往后柳家再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待柳家姊妹一离去,金禄同样喜孜孜地拍了一下手。

  “好极了,咱们明儿个也可以回京里头去了。”

  满儿错愕地一愣。“咦?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大眼睛顽皮地挤了挤。“嘿嘿,待会儿就办完啦!”

  满儿呆了呆。“不是吧?你就是专程来砍那位将军的人头?”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儿!”金禄笑吟吟地颔首。“那位将军的所作所为,皇阿玛早已有所闻,所以要我绕道来查查是否属实。”

  “你查了?”

  “昨儿塔布和乌尔泰就查过了。”

  “可是……”满儿怀疑地斜睨著他。“就算他真有罪,也要先捉他下监,上报朝廷,再来个大审问什么的吧?”

  “那可不成,消息一传进京里头去,马上会有位皇阿玛拒绝不了的人为他说项,所以……”

  “皇上要你先砍后奏?”

  “就是如此。”

  那她求了半天不都白求的?

  “奸诈的家伙!”

  “谢谢娘子的赞言!”

  “……那我可以继续生气了!”

  “咦?啊,娘子,是为夫错了,请娘子饶了为夫吧!”

  他们回京了吗?

  不,没有,因为满儿还在“生气”,而且“一气之下”又跑出客栈,连刚送来的酒菜都不吃了,所以他们还不能回去,金禄也下能“消失”,乖乖的追在后面大喊。

  “娘子,请饶了为夫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九章


  “娘子,请饶了为夫吧!”

  “去死……呃,不对,我是说,乖乖跟著我!”

  自那天出了客栈,满儿就没再回去过,因为她下意识里隐约可以察觉,只要他们一回客栈会合塔布和乌尔泰,金禄便会“消失”了,为了多留下金禄几天,她自然“不敢”回去。

  “娘子,咱们已经逛了四天了,今儿又要上哪儿逛去?”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能逛的都逛过了,还能上哪儿呢?

  “啊,我想到了!”满儿忽地回头扯住了金禄,吓了金禄好大一跳。“夫君,你注意到没有,咱们两趟来都只顾著吃喝和逛风景名寺,可有一个地方咱们都没去过。”

  “什么地儿?”

  “瓦市。”

  “瓦市?”金禄哭笑不得地重复。“你在天桥看得还不够么?”

  “那不一样啊!”满儿反驳。“一个是北方调调,一个是南方调调,味道差很多耶!”

  “是是是,两种调儿差的还真不老少,不老少!”金禄叹息。“那咱们先上城内瓦市去?”

  “嗯!就……”满儿想了想。“先上北瓦吧!听说那儿勾栏最多。”

  “听说经?”

  “谁给你听说经!听说书啦!”

  “看相扑?”

  “谁给你看相扑!看杂技啦!”

  就这样,夫妻俩一面斗嘴一面往北瓦而去。

  要上北瓦,必得先经过杭城大街,这是杭州城里最宽敞的一条街道,也是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不但店铺两旁林立,还有许多挑担摊贩,一路定过去圣街尾,金禄怀里已经抱著大包小包的小蒸糕、海蜇蚱、糖糜乳糕浇、姜虾等等。

  “天哪,我这一身……可真味儿!”

  “哪会,很香耶!”

  “这些个……你全吃得完儿么?”

  “废话,当然吃不完,剩下的你吃!”

  “款?你在逗我闷子,我又不爱吃这些个玩意儿。”

  “管你!”

  “可是,娘子……哇!”金禄那双大眼睛骤然睁得更圆更大,低头直瞪著刚从某家武馆里跌出来扑在他跟前地上的人。“这样抽不冷子跳出来是会吓死人的耶!麻烦这位爷儿们儿,下回请先通知一声好么?”

  而走在前头的满儿闻声回眸一看清楚地上的人,更是诧异地惊呼不已。

  “四表哥,你……你怎地走路这么不小心跌成这样?”

  走路不小心?

  地上的人仰起脸来苦笑、“我是被扔出来的。”

  “耶?”满儿慢慢走回来,两眼朝武馆看进去。“原来柳家的武馆在这儿。”

  地上的人动作艰辛地爬起来。“满儿,婉儿说这回我们能出来都是靠你的帮忙,我们想去找你说声谢谢都找你不著,现在……”

  “不必谢、不必谢,倒是……”满儿仍是一心望著武馆里,却啥也瞧不著,因为众多无聊人士围在武馆门口看热闹,把她的视线全给挡住了。“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人看看满儿的肚子,再瞧瞧金禄那一副年少纯真的模样,不禁苦笑了下。“没什么,这回你们帮不上忙,还是快走吧!”说完,他就一拐一拐地又回到武馆里去了。

  满儿仍是不死心的又探了半天脑袋。

  “夫君。”

  “啥?”

  “我不是想帮忙,只是想看热闹,可以吗?”

  “……看完热闹咱们就回客栈?”

  “好嘛、好嘛!啊,别把我的吃食挤坏了哟!待会儿我要边看边吃。”

  有金禄在,他们很快就挤进去了,而且“座位”相当舒适。因为大家都只敢挤在门口看,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只有他们两个一进去就大大方方的东张西望寻找最佳看台。

  “啊!娘子,那儿有椅子。”

  金禄叫著先跑过去,对椅前的男人很客气的说:“对不起,我娘子想瞧热闹,劳驾这椅子让我娘子坐,谢谢。”话落,也不等对方同意就把椅子拖到一边去让满儿坐下。“娘子,你要先吃哪个?”

  “我饿了,先给我蒸糕。”

  “是,娘子。”把蒸糕递给满儿之后,转眼一望,发现众人,包括场中打一半的人,场外面色凝重的人,门口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两眼发直地看著他们,金禄连忙准起一脸歉然的笑容对大家抱拳拱手。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请继续、请继续!”

  武馆厅门前,体魄修伟,头发斑白的柳元祥皱著两道白眉,正待叫他们离开,可对方却已不在意地又开打了,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被拉回场中,因为自己这边的状况相当不乐观。

  对手人不多,只有四个,一个胖得弥勒佛似的,一个瘦得跟竹竿没两样,这两位都上五、六十年岁了:而第三个不过三十多,看上去不像人倒像牛犊;至于第四个则是个形象诡异的侏儒,矮矮胖胖的,皱纹密布的圆脸上那副阴沉笑容仿佛拓印上去似的一成不变得令人厌恶。

  瞧了半天终于搞清楚是如何个北斗法了:一个个轮流上场打,打输了就换人,直到有一边全输光了为止;而输方不但要收起武馆,武馆内所有人还得任由对方发落。

  可悲的是,柳家这边直打到柳家老二,才把那只牛犊打下场换上那根竹竿,再不一会儿,柳家这边就轮到柳元祥亲自下场了。而这边被打败的人没一个是完好如初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甚至有两个眼看著就要完蛋大吉了。

  看到这儿,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看得没趣,满儿突然开始大发起评论来了。

  “我说夫君,你猜猜哪边会赢呢?”话声下大不小,可刚好够武馆内全部人都听见。

  “甭猜了,”金禄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竹竿会赢!”

  “是吗?”满儿慢条靳理地说。

  “肯定是!”

  “要打赌吗,夫君?”

  “赌就赌!”金禄信心一百地接下了赌注。

  “好,赌了!我说啊!那根竹竿必输无疑,而且会输得很惨,瞧瞧他瘦得那副德行,怎么可能赢得了呢?我看八成是玩女人玩太多肾亏了,待会儿那两支竹竿腿保证会先断,再来是那两支竹竿手,跟鸡爪似的,他呀!上辈子肯定是作鸡,而且是……”

  “臭娘儿们!”

  满儿的“评论”尚未发表完毕,场中蓦然一声怒吼,竹竿那根丧门棍便笔直地朝满儿疾射过来了。柳家的人与武馆门口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就在这一刹那,只见寒芒猝然一闪,竹竿惨嚎著跌回场中,下一刻,尖叫声好似断弦似的戛然而止,众人抽了口气连呼吸都静止了。

  竹竿躺在练武场中央继续狂叫,他的双手双脚则散落四处,好似断了手脚的娃娃似的。

  “娘子,这不公平,你玩谙蛾子!”金禄不满地噘高了小嘴儿。

  “哪有?我哪有要花招?”满儿抵死不承认。“他被我说中了丑事老羞成怒,这能怪我吗?”

  “好油儿啊!娘子。”

  “那你就不要管我,这不就得了!”

  “为夫怎能不管,娘子是我的心肝宝贝呀!”

  “呕~~少恶心了你!”

  这边还在悠哉悠哉地闲聊天地,场中,牛犊已经把竹竿弄下了场子,那尊弥勒佛却穿过场子直接走向满儿这边,狐疑的眼神不断在满儿与金禄之问徘徊,实在瞧不出来适才究竟是谁动手的。

  是大肚子的女孩儿?

  或是纯真无辜的少年?

  总有一个是,但是……

  两个都不像呀!

  “你们究竟是谁?”

  “咦?看热闹的呀!”满儿一脸我无害的表情。“刚刚不说过了吗?”

  “既是看热闹,为何要插手?”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满儿反驳兼抗议。“我们没有插手,是自卫,这儿每个人都瞧得清清楚楚的,他们可以替我们作证,你可别想随便诬赖好人呀!还是看这场热闹还得付人命买门票?”

  弥勒佛两眼一眯。“好,那我就不会再让你们有机会自卫,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说罢,他便忿忿然地转身回场子,没想到后头马上又追来那大肚子女人的嘲讽。

  “就说没有插手,是自卫嘛!难不成是他们怕了,只好这样撂一下场面话,免得我们真插进手了?”

  “娘子,少说两句吧!别让那主儿更挫火儿了。”

  “哼!怕了他不成,来啃我呀!”

  “唉!娘子,你这话还真是不老少呢!”

  弥勒佛忍耐著,决心要把头一桩事先解决了,再来好料理料理这对装疯卖傻的夫妻。

  于是,场中换上弥勒佛与柳元祥继续比斗。

  而这边厢,满儿那张嘴却还是舍下得歇会儿。

  “夫君,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哦!那我说给自己听好了。瞧,你不觉得那大胖子与那矮胖子很像吗?我说啊!他们俩肯定是一对儿,人家说夫妻样夫妻样嘛!对吧?不过呢!我倒是纳闷得很,他们如何亲热呢?是大胖于抱著小胖子吗?嘻嘻!光是想像就有趣得很,真想实际瞧瞧他们……”

  闷声不吭的,场中的弥勒佛突然撇下柳元祥扑向这头,几乎是同一时刻,胖侏儒也举著两把短蛇茅飞身刺过来,于是,惊恐的尖叫声又起,冷电猝而飞扬,几声金鸣交响,人影倏分。

  场中又是一片静寂。

  弥勒佛与胖侏儒脸色煞白,咬牙切齿,两人身上毫无半丝伤痕,可两对耳朵都不见了,鲜血潺潺而下,顷刻间便成了两尊大小血佛。

  而挡在满儿面前的,正是她那位年少夫君,只见他手持一把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宝剑,稚嫩的脸容上一片埋怨之色。

  “哎呀呀!你们干么这样抽不冷子地杀过来呀!这样吓不吓人点儿啊?我家娘子就是爱磨嘴皮子,两位不爱听就甭听么,干么非得要她命不可?这可是一尸两命耶!一下子没了娘子和女儿,我……”

  “谁说一定是女儿的,我偏要生个儿子!”

  “唉!娘子,你别老拼我文儿嘛!为夫我正在说正经事儿呢!’

  “哈,你那副模样也想跟人家说正经事?谁信!”

  “娘子啊!为夫的正在为你讨命儿呢!”

  “就凭他们俩那副德行,配让你为我向他们讨命?算了吧!他们自个儿保得住自己就不错啦!”

  “唉唉!娘子,即便是真,你也别给说出来呀……啊啊啊,又来了!你们怎地这般喜欢抽不冷子地杀人呀?”

  金禄嘴里叫得夸张,可身形却又那般美妙又洒逸地在重重攻击中仿佛一抹轻烟似的飘来飘去,时而划出一道冷芒迫得大小血佛狼狈逃开,任谁都瞧得出来他应付得有多轻松惬意,简直就好像大人在逗小孩玩儿似的。

  “好像很好玩耶!夫君。”

  “别夫君了,娘子,拿刀要剑怎会好玩儿呢!”

  “那你就不要用剑嘛!”

  “唉唉唉!娘子,你就是会找为夫的麻烦!”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听命把剑不知又藏到身上哪儿去了。

  “哈哈哈,真的好好玩喔!夫君,打他屁屁,打他屁屁!”

  “哪个,娘子?”

  “小的,然后再大的……用力点嘛……对对对,就这样!’

  他们玩得开心,可旁观的众人却全看傻了眼。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特别是柳元祥,他一眼就看出金禄的身手已是高深圣教人无法想像的地步,可偏偏金禄又仅不过是个稚嫩的少年而已,他实在无法理解金禄究竟是如何练出这身武功的?

  然而,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金禄是满儿的夫婿,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里可清楚得很;满儿是特意来帮他的,这种状况确实令他难堪到极点——他不屑接受,却又不能不接受。

  “夫君,我看腻了耶!”

  “终于。”金禄叹息似地低喃。“娘子,那么为夫可以停手了么?”

  “可以啊!不过,夫君,他们要是不肯放过我们怎么办?”

  “这么办。”

  话声刚落,那两尊大小血佛便飞到练武场边边去一动也不动了。

  “夫君杀了他们吗?”

  “没的事,为夫只不过小小点了一下他们的气海穴。”

  “哇!那他们的武功不全玩完了?”

  “正是。”

  “哦!那……没热闹可看了,咱们走吧!”

  就好像真看完了戏散场似的,金禄还把椅子拿回去柳元祥身后归位。

  “这位老爷子,谢谢你的椅子了。”

  眼见小夫妻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出武馆,众人只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直至他们走下武馆阶梯,柳婉儿才从里面追出来……不,是柳家的后辈们全都涌出来了,可就是顽固的柳元祥打死不肯低头出来。

  “满儿!”

  满儿回身。“婉儿表姊,有事?”

  柳婉儿摇摇头。“不,是……谢谢你的帮忙,我们……”

  “帮忙?”满儿一脸茫然。“没有啊!我只是去看热闹而已咩!”

  柳婉儿深深注视她一眼,再向笑咪咪的金禄颔首以示谢意。

  “满儿,真看不出来呀!表妹夫竟然那般厉害呢!”

  “我不早说过了,我有个天下第一的保镖呀!”满儿笑得合不拢嘴。“往后我再多生几个跟他一样的儿子,嘿嘿嘿,可以使唤的人就更多啦!”

  “我抗议,坚决抗议,娘子,为啥一定要跟为夫的我一样。”金禄不满地大声反对。“你要再生可以,可绝不能跟为夫我一样。”

  “奇怪,妹夫为何不喜欢孩子跟他一样呢?”柳婉儿不禁困惑地问。

  瞄了金禄一眼,满儿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婉儿表姊,你瞧瞧他几岁了?”

  柳婉儿微微一愣。“这……呃……十……十七、八岁吧!”说小了不好,说大一点保险一些。

  满儿笑得更猖狂了。“夫君,老爷子,告诉她……告诉她你几岁了。”

  金禄大大的眼儿先哀怨地瞅了她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咕哝,“二十八。”

  柳婉儿一呆,继而大叫,事实上,所有的人都跟著大叫。

  “款?!你有二十八岁了?!”

  “骗人!”

  “太夸张了啦!”

  “不只啊!他还……”一话讲一半,冷不防地,两条人影先后落在他们面前,满儿一见,脸色就垮了。“完了,我的好日子没了!”

  “属下见过爷、夫人。”

  这边厢还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头又突然噼哩啪啦地涌过来一群官兵,为首的正是杭州知府,众人以为知府是来抓私斗,正想四散逃开,没想到知府大人一到跟前,竟然恭恭敬敬地跪伏下地。

  “下宫杭州知府叩见十六爷!”

  满儿转眸睇向金禄……不,她沮丧地叹了口气,是胤禄。

  “罢了,见过福晋。”

  “是,下官见过十六福晋。”

  连回应的力气都没了,满儿只挥挥手意思意思、

  “满儿。”

  觑著不过眨个眼而已,便又恢复目光冷峻、神情冷漠、气势冷肃、语调冷列的胤禄,满儿简直想哭给他看。

  “爷?”

  “该走了。”

  “好嘛,走就走嘛!”

  只来得及向目瞪口呆的柳家后辈们吐吐舌头,满儿便匆匆忙忙跟在胤禄身边定了,留下一大片竹竿林杵在那儿傻眼。

  到底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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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8-17
第十章


  再次见到已然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儿子,满儿欢喜得想哭。

  第一次见到可爱似洋娃娃的儿子,胤禄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满儿耸耸肩,抱起胖嘟嘟的儿子亲了又亲。

  “没关系,弘普,有额娘疼你就够了。”

  可回京不到几天,胤禄又奉皇命到四川,初冬十月才回来。回来后又不晓得在忙些什么,老不见人影。

  她疼儿子,谁来疼她?

  幸好这种状况直至康熙皇帝到南苑行围之后即告终止,满儿以为她终于可以得回往日幸福的生活了,没料到更悲惨的日子还在后头等著她。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丑时,夜半突然有人来传讯,胤禄便匆匆忙忙赶到畅春园去。戌时,康熙皇帝驾崩于畅春园,胤祯奉遗诏继承皇帝位,胤禄奉新帝命肃护宫禁。

  雍正元年一月,十六福晋柳佳氏平安产下十六阿哥胤禄之长女。

  雍正元年二月,雍正皇帝下诏以十六皇弟胤禄出嗣和硕庄亲王博果铎,袭其爵,承其位……

  “这个什么和硕庄亲王爵很特别吗??”

  “回福晋的话,一般亲王、郡王必然世降一等,直圣镇国公或辅国公,若是旁支,则降王奉恩将军;但和硕庄亲王乃是世袭罔替之爵位,世代皆是亲王承袭,这自然是特别得很,直至目前为止,这铁帽子王总共也只有八位而已。”

  “原来如此,可是……”满儿盯著女儿的小睑蛋直瞧,“博果铎没有儿子,难道也没有其他兄弟或侄子可承袭了吗?”

  塔布微微一笑。“自然是有,可是皇上仍教爷出嗣庄亲王并承其爵位,至于原庄亲王的侄儿球琳则另封贝勒爷。”

  所以他们搬到了太平仓胡同这座宏伟的庄亲王府,原来那座小小的十六阿哥府则让给球琳贝勒去住,对球琳贝勒来讲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可这是皇帝的旨意,他又能奈何?

  “那十五爷呢?”她指的是胤禄的同母哥哥胤祸。“他不也还没封爵?”

  “的确是,福晋。”

  “这样吗?”满儿这才把视线栘向塔布。“也就是说,这是皇上的私心罗?”

  “这……塔布不敢妄加揣测皇上的意思。”

  满儿笑笑,没兴趣再继续这桩话题了,转而把女儿往塔布眼前送去。

  “塔布,帮我瞧瞧,她到底是像我多些,还是像爷多些?”

  塔布仔细瞧了半天。“福晋,您要塔布说真话么?”

  “废话,否则我干嘛问你!”

  “那……格格既像您又像爷,可又不完全像,所以……”塔布露出歉然的表情。“塔布实在无法给幅晋正确的答案。”

  闻言,满儿不禁叹了口气,收回女儿。

  “这下子完蛋了,皇上要是再说句话,胤禄肯定会立刻把她丢给皇上了。”

  “福晋,不只咱们的格格啊!还有二爷的六格格、十三爷的四格格呢!”

  “啧啧,皇上可真会拣现成的呢!”满儿嘀咕、“而且也很会找麻烦,胤禄就胤禄嘛!干嘛还得改名允禄。”

  “这是三爷援例奏请皇上更改诸兄弟名上一字,为了回避皇上的名讳。”

  “总之,就是麻烦!”满儿立下结论。“爷呢?皇上又派他办什么事去了?”

  “塔布不知,不过皇上初登基,总是有许多事儿要忙。”

  “是喔!皇上表面上很忙,私底下也很忙嘛!”满儿又开始嘟嘟喽喽了。“明明没官没职,只顶个闲散亲王头街名,还老霸著我家夫婿不放。”

  “是爷不喜欢顶官职名,说那挺麻烦,他不爱。就连这庄亲王爵,他原也不乐意受,可皇上硬是下了旨意,爷也只好生受了。”

  满儿忽地拿奇怪的眼光紧紧瞧著塔布,瞧得他浑身不对劲儿。

  “福……福晋?”

  “我猜你见爷的机会比我多,对吧?”

  “这……咳咳……这个……咳咳咳……这个嘛……”

  “好了,好了,别咳了!”满儿一睑戏谵之色,讲出来的话却让塔布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只是想让你在见著爷时替我转告他一声,要我把女儿给皇上也可以,不过,哼哼!他没让我再怀下第二个女儿,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这个女儿,否则我就跟女儿一起死给他看。”

  唰的一下,塔布满头冷汗活像瀑布泄洪似的洒了一地、

  呜呜……爷,就说不能把福晋一个人扔在府里太久不管的么,瞧,现在福晋不又开始发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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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冬天特别冷,虽然已是三月初,天儿仍是凉飕飕的,偶尔还会飘下绵绵细雪,眨个眼便将整个京城化为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满儿满足地把整个人缩成—团躲在热呼呼的被窝里,发誓这时若是有人胆敢掀开她的被子,她会立刻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砍成十七段,再把肉块腌在油缸里,埋在十八层地狱底,然后……

  酷刑尚未计画完成,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出现了。

  “哇,好冷……喂喂喂!你想……拜托,哪有人这……喂,很痛耶!你到底……”

  然后,在满儿尚未看清楚某人的脸之前,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办完事走人了!

  他到底拿她当什么呀?

  最可恶的是,这种事还不只一次,是连续奸几夜都是这样,老是半夜里猛占丁突然出现,呼呼呼办完事就消失,明摆著就是要“应付”她叫塔布转告的威胁——再给她个女儿。

  有没有搞错啊?她又不是真的那么急著要再“享受”一次生产的“最高乐趣”,人家只不过是要他偶尔记得家里头还杵著个老婆有待整修,没事得回来“修理修理”她嘛,可是他居然……

  “塔布,去给我转告你家爷……”

  战战兢兢地吞了口口水,“福……福晋?”塔布迟迟疑疑地低应。

  “福晋我将近两个月没见到他了,”半夜里看不清楚是人是鬼的不算。“这个月我生辰那天,至少他要陪我那一整日。”

  他果真回来了!

  而且是青天大白日里的回来,然而,狂喜不过一刻钟,连他的样子都还没有看清楚,话说全不到三句,皇上一道旨意又把他给召唤回宫里去了!

  这是某某人故意要跟她作对的吗?

  “塔布,”咬牙切齿的字句。“再去给我转告你家爷……”

  “福……福晋?”

  “下个月十二日是我娘的祭日,我想请他陪我上大钟寺上香,那是我可怜的亲娘,倘若他不也去上炷香,这就太过分了。”她就不信这个邪!

  然后,到了她娘祭日那天,她从一大清早就开始等,心里笃定他非回来不可。

  没想到等呀等的等到了午后,他的确是回来了,却只是回来晃个面,通知一声说他去上过三炷香了,然后又走了,这回她连他的影子都没看清楚!

  他去上过三炷香了?!

  他去上谁的香呀?

  “塔布,”濒临爆发边缘的声音。“转告你家爷……”

  “福晋?”塔布很想叹气给她听,但是不敢。

  “端午时皇上肯定会叫他去西苑伴驾观赏龙舟比赛,这也行,可他要带我一同去。”没关系,她不贪心,得不到一整个,半个也行!

  可端午节那天,他不仅没有回来,也不打算带她进宫,而且宫里太监还让塔布“转告”她,“皇上只要爷伴驾。”

  皇上只要他伴驾?

  瞬间,她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雍正帝的阴谋!

  雍正帝在记仇,在报复她,在整她!

  那一年里,头一次见著雍王爷,她就大黥黥地威胁他,神气活现地要他不准再利用胤禄去杀人了,她成功了,也因此而沾沾自喜,没想到现在报应临头,皇上摆明了就是要给她好看!

  如今他是皇上,小小的福晋就得站一边去等著舔残羹剩肴,哪天不爽了,饿死她也说不定!总之,这会儿在庄亲王大人心目中,小小的福晋已经退居第二,当今皇上已堂堂荣登第一的宝座啦!

  好,这也没啥大不了的,残羹剩肴也罢,反正她身子底好得很,偶尔给她一口她就不会饿死了!

  “塔布,麻烦转告你家爷……”

  “是,福晋,”塔布都嘛已经麻痹了。

  “下个月他生辰,我会开几桌宴席,请他的兄弟和福晋们来为他庆生,如果他不回来,我会很难看的。”

  可是,六月十八日那天,不但他没有回来,甚至所有已封爵的兄弟都没有来,来的都是那些尚未封爵的兄弟,包括胤禄的同母兄长十五阿哥,以及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阿哥,而且他们都没有把福晋带来。

  听说是皇上特意留胤禄在宫中为他庆生。

  “真可怜,看样子,十六嫂是失宠了。”

  “嗯!我是有这么听说,皇上打算把阿敏济指配给十六哥喔!I

  “不会吧?那个疯婆子?”

  “不是了,人家现在不是疯婆子了,人家现在可是温柔高雅又娴静大方的端庄公主,我听说只要十六哥在宫中伴驾,阿敏济必定随侍在旁,我就看过一回,他们可亲密得紧呢!”

  “可就算是如此,阿敏济肯屈居侧福晋么?”

  “就算她肯,皇上也不肯,人家可是堂堂蒙古公主呢!”

  “那……”

  “这还不简单,十六嫂本就是汉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逼她让出福晋的宝座了不是?”

  “那倒是,虽说十六哥在外头是依汉式婚俗正式纳娶了十六嫂,皇考也让她的姓氏登上了玉牒,但终究不合咱们的规炬,回京后,十六哥也不曾带她进宫晋见过帝后母妃,这其中可能还有点儿学问呢!”

  “什么学问?”

  “笨,只有嫡福晋才必要进宫晋见呀!如果十六哥真有心的话,他带回十六嫂之后,理应要按照咱们满人的习俗再举行一次皇子婚仪,翌日进宫朝见帝后母妃,这才合乎规矩呀!”

  “你是说……不,我不同意,是你们没瞧见过十六哥是如何对待十六嫂才会如此说,你们若是见过……”

  “可惜见不著啦!你没听说过么?十六哥至少有两,三个月没回过府里来了呢!”

  “咦,真那么久了?”

  “是那么久了。”

  “啧啧!皇上可把十六哥抓得紧哪,搞不好也是想乘机撮合十六哥和阿敏济也未可知,不说她原就是皇考打算要指给十六哥的福晋,毕竟阿敏济的身份也才配得上十六哥啊!”

  “你也这么认为?”

  “大家都这么认为呀!还有啊!我听说十六哥龚封庄亲王爵衔领受了亲王宝印金册,可是十六嫂并没有得到亲王福晋金册,可见皇上根本就不承认十六嫂的福晋身分嘛!”

  “原来如此,难怪……咦?十五哥,你怎么都不说话?”

  “要我说什么?不都让你们说了。”

  “十五哥也认为十六嫂配不上十六哥?”

  “废话,如果今儿个不是十六弟的生辰,我根本不屑来,结果……早知道就不来了。”

  “唔!既然阿敏济已经变成了个好公主,不如让十六哥娶了她作嫡福晋吧!”

  “说得容易,就算皇上是这么打算,但若十六哥不肯,皇上也不敢硬著来呀!十六哥不比其他兄弟,他脾气可是拗得很哪!”

  “没错,如果十六弟不肯,皇上是没辙,可若是十六弟肯了呢?”

  默默的,满儿离开了窗边,不想再听里头那些阿哥们的三姑六婆了。

  她一个字也不信!

  他们爱怎么说都随他们说去,横竖又不只这些位阿哥,连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不怎么瞧得起她,甚至有好几个年长一点的仆人都敢当面拒绝听她使唤——包括府里的大总管,背后的闲言闲语更是多列可以去说书了。

  然而,即使世间上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可只要有他一个把她放在心里头,这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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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08-17
终曲


  当满儿接到皇上旨意那天正好是七夕,她异常冷静地端坐在梳妆枱前凝视镜中的自己。

  不是侧福晋,甚至不是庶福晋,而是最低格的贵人。

  原来如此,她真的已经失宠了吗?

  他已经嫌她碍事了吗?

  她原就不敢奢望他只会有她一个福晋,若是皇上逼他收侧福晋,他终究不能违抗旨意。可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失宠”!

  他不是信誓旦旦愿为她付出生命吗?

  难道他已经改变主意了?

  是为了那个已经变得既温柔端庄又娴静大方的阿敏济公主吗?

  可他下是发过誓永远不会为其他女人动心?

  也是,人心若要变,岂是小小一个誓言能束缚住的。

  或许他已经厌倦于为她生、为她死,或许他已经受不了她的任性、她的自私,或许他此刻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是一个真正懂得遵从“出嫁从夫”闺训的女人,或许……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么许多次,他心甘情愿为她吃苦受罪,毫不犹豫地付出他的生命到鬼门关打转,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说变就变了呢?

  “塔布,这一辈子我只求你这一回。”

  “福晋,”塔布的目光里除了同情还是同情。“请别这么说,只要塔布做得到,塔布一定会为您做到!”

  “好,那么,麻烦你转告王爷,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一趟,我只想问他一句话,可以吗,塔布?我只想亲口问他一句话,再亲耳听他回我一句话,可以吗?塔布,可以吗?”

  她必须确定,必须确定这事是不是经过他的同意。

  “好,塔布一定为您办到!”

  可是宫里太监传出话来说庄亲王没空见塔布,塔布只好请太监把话传进去。不久,里头又传出话来了。

  庄亲王正要陪同阿敏济公主至宁寿宫晋见密太妃,没时间与佟佳氏贵人胡闹。

  他要陪阿敏济公主上宁寿宫见母把?

  满儿对自己苦笑。

  连她都还没有见过他额娘呢!

  男人要变心真是如此容易吗?

  翌日,雍正嫡妃那拉氏便派人来将庄亲王的格格抱去宫里抚养,满儿不敢说不,只能眼睁睁任由他们抱走她辛辛苦苦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是夜,庄亲王并没有回来安慰她,她独自流泪王天明,哭她的女儿,也哭她变心的男人。

  至少,在这种时候他若是能回来安慰她一下,她就会相信他的心并没有离开她,但他没有,在这种时候他依然不肯回来,她再也无法不相信那些阿哥的三姑六婆了。

  这一刻,她真的是心凉了。

  再一日,阿敏济的侍女特来通知,请柳佳氏贵人尽快把私物移出王爷的寝楼,以便陈置公主的家裔妆具。

  天哪,她还真是碍事得很呢!

  于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庄亲王贵人柳佳氏带著小阿哥自庄亲王府里消失踪影了……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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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08-29
谁想嫁给我呀!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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