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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内地实体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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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六章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时雪崩渐止,山壑中隆隆回声犹自不绝。冰屑、雪末漫天纷扬地卷舞着,擦着楚易、萧太真二人的碧光气罩飞过。

    两人凝空盘坐,手掌对抵,兀自赤条条地团团飞转,那凄婉温柔的歌声袅袅回旋。

    楚易脸上、脖子已结了一层淡白色的冰霜,双臂更宛如冰柱,寒气丝丝蒸腾,双眼怔怔地瞪视着萧太真,神色古怪,似悲似喜,若狂若怒,似乎看到了什么惊异奇怪之事。

    晏小仙二女见状,知道他识海中的楚狂歌神识已然开始复苏,又惊又怕,不住地齐声大叫,眼见他殊无反应,心底更是森然骇惧。

    萧太真嘴角凝笑,低声道:“楚郎,你想起来了吗?在这山洞里,你断断续续地给我唱着那支歌,曾让我哭得那么伤心。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救回你的性命。于是,我就像今日这样,和你裸身相对,用‘天仙同体大法’吸出你体内的焰火……”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此言,心中顿时一凛,这和他先前吸出萧晚晴体内的冰寒剑气异曲同工,都是伤己救人。但“帝释天杵”威力尚在“南斗”之上,萧太真修的又是阴寒真气,水火不相容,造成的重创远比他此前为甚。

    想不到这心毒手辣的第一妖女当年竟对“他”情深若此!一时间蓦地心如针扎,酸疼刺骨。

    萧太真凄然道:“焰火透过你的手掌,冲入我的经脉,火烧火燎地灼痛。但那每一分的痛楚煎熬,都带我痉挛的快意,因为那是为了你而承受的痛苦啊!楚郎,你可知只要能和你合二为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甘之若饴。但是这些痛苦,又怎及得上你日后带给我的万一?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听见你含糊地叫着‘雪莲花’,突然想起天山的雪莲能够医治灼伤,于是连夜赶往天山。那时天山还是神门‘天一宫’的地盘,为了采得雪莲,我杀了十七名天一弟子,从此和她们结下了深怨……

    “回到这里,我将雪莲花磨成药浆,含在口里,喂你服下。又将花泥敷在你的伤口上。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三天三夜,你终于醒了。我欢喜之下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泪水滴入你的嘴里,你笑着说好酸好甜,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尝到仙女降的甘露。听到你的调笑,我苦苦修筑的堤坝忽然崩决了,哭着抱住你,多么想三生三世永远和你在一起……

    “之后的五天,我们依旧在山洞里养伤。渴了,就喝飘飞的雪花;饿了,就吃采来的仙果;困了,就相拥着睡在一起;醒了,就听你说天南地北的事儿……

    “楚郎,你可知就在那五天里,我对你情根深种,从此再也不能自拔。当我睡着时,梦里全是你;醒来时,又等不及看见你。想到你时,会突然无缘无故地发笑;看见你时,心里充盈着喜悦甜蜜……

    “啊,楚郎,那曾是多么幸福快乐的时光。那时我多么傻啊,甚至在想,如果人生能永远这般快乐,彼此间两心相许,永不背叛,哪怕只有区区百年、不能长生不死,又有何妨?

    “第五天夜里,你的伤完全好了。我将剩下的雪莲种植在峭壁上,暗自期待着来年开满山崖。你站在冰崖上,看着雪莲花在风里摇曳,听着我用玉笙吹奏着那首你唱给我听的曲子,脸色突然一点点地变了,眼里眉梢都是痛苦而落寞的神情……楚郎,那一刻你究竟在想着什么?”

    听到这里,楚易意动神摇,头痛欲裂,忍不住纵声狂吼。

    萧晚晴二女骇然惊叫,晏小仙颤声怒道:“老妖婆,你若敢伤了我大哥,我……我……就算冲断经脉,也要和你拼了……”气急攻心,忍不住流下泪来。

    萧太真置若罔闻,妙目中泪光滢滢,低声道:“突然之间,你说你明天就要走了,说你前途茫茫,生死难料,说你桀骜不驯,任性自我,不愿给任何人羁绊。你说我善良温柔,是天下少有的好姑娘,应该找一个更好、更匹配的人……啊,楚郎,你可知那一刻我有多么伤心?

    “我握着玉笙的手一直在发抖,什么声音也吹不出来,心仿佛被寒风凝成了冰块。霎时间,自尊和骄傲压倒了痛楚与悲伤,我强忍住泪水,装作毫不在意,笑着说我明天也要回昆仑啦,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两相扯平,谁也不欠谁了。今后还能不能相见,就听天由命吧。

    “你看我满不在乎,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明年此时,如果你还活着,你会回到这里来看漫山的雪莲,问我那时会不会在这里等你?楚郎,楚郎!你知不知道就为了你这句话,每年的腊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一等就是两百年啊!

    “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月光穿过山洞,斜斜地照在你的脸上,一半那么雪亮清晰,另外一半却是模糊的阴影。究竟哪一半才是真实的你?

    “我痴痴地看着你,心里多么害怕,害怕你一离开阿尼玛卿山,就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好几次,我抬起手,想要将你一掌杀了,因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地拥有你……

    “但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着你的笑容,听不到你的声音,泪水就不停地涌出,心疼得无法呼吸。啊,楚郎,如果没有了你,这个世界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我学了那么多的神门法术,可以移山填海,御鬼驾兽,却没有一种能占领爱人的心?突然,我想起去年在南疆盗采的红豆,想起那个南疆女子曾经说过,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这种相思果,彼此间就算相隔年年岁岁、万水千山,也永志不忘……

    “我的心突突地大跳起来,取出红豆,剖为两半,一半自己吞下,一半种入你的身体,心底充满了忐忑的希望与期待。楚郎,楚郎,那时我多么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永远记得我,却忘了那南疆女子说过,如果单恋的人吞了这奇果,就会百毒齐发,痛不欲生……”

    楚易脑中狂乱已极,冰寒真气已经侵入他奇经八脉,上半身霜雪凝结,冻得牙关格格乱撞,但目光却炽热狂野,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

    萧太真长睫轻颤,泪珠倏然滑落,颤声道:“第二天早上,你果真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山洞,形影孤单,寒风满袖,突然觉得这山洞竟是如此的空荡。天蓝如海,阳光灿烂,雪莲花在风里散发着醉人的清香……但这一切在我眼里却是如此的单调无味。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肠子仿佛全部绞扭到了一起,疼得恨不能立即死去。楚郎,楚郎!在你离开的第一个早晨,我就开始不可遏止地思念你。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相思的滋味,不是甜蜜,不是酸涩,而是铭心刻骨、生不如死……

    “我对自己说,忘记他吧,你是蚩尤的子孙,你要担负起复兴神门,光耀先祖的大业……但所有的说辞、道理都显得这么苍白无力。你走了,但你却无处不在。在我指间,似乎还残留着你的余温,在我的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你的笑语,半夜醒来,习惯性地朝左侧靠去,但触着的却是坚硬冰冷的石壁……楚郎,之后的整整一年里,我就这么夜以继日地想你,想得彻骨锥心,失魂落魄。

    “我越来越瘦,性子变得越来越怪,杀的人也越来越多了,但却丝毫静不下心来修炼‘玉女天仙大法’。因为闭上眼,眼前晃动的全是你的人影,好几次差点为此而走火入魔。啊,楚郎,没有了你,那一年我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年开春,雪莲花又开了,我一步也不敢离开,觉也不敢睡,就这么日日夜夜地守在洞边等你,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喜悦、害怕、慌乱,想着如果你来了,我该和你说些什么呢?好像有太多的话想和你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我等了七天七夜,却始终没有等到你。

    “眼看着雪莲花渐渐开谢了,我的心仿佛也随着花一齐枯萎。那天夜里,我泪流满面地坐在雪地中,哭着吹了一夜的玉笙,‘万水千山又一年,檐前归燕,知否,伊人消息?’楚郎,楚郎,你究竟在哪里?”

    她的声音哽咽而凄切,娓娓道来,带着难以形容的魔魅之力。就连晏小仙、萧晚晴听到后来,心里竟也越觉悲楚,叫骂声越来越小。

    楚易雪人似地盘坐半空,只有膝盖以下尚能活动,冰寒彻骨,脑中狂乱得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一齐呐喊、狂笑。

    恍惚中听见萧太真说道:“黎明时候,我下定了决心去找你。如果再让我在山上等一年,我真会发疯啦。我怀揣着一枝雪莲花,下了山,到处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这一年里,你带着西唐大军连破吐蕃,夺回了疏勒、于阗等地,立下了煊赫战功,但在且末城一战中,被吐蕃法师用妖法重伤,送回长安治疗。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忽然变得快乐起来:原来你是受了伤才不能来的,而不是故意爽约。我日夜兼程赶到了长安,那时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无心流连,只想着早些见到你,悄悄地潜入了楚府。但你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坐在床上,手里端持着雪莲,忐忑不安地等你。

    “过了子时,你终于回来了。听着家丁呼喝,马蹄清脆,看着灯光在窗外摇曳,人影晃动,我怕被人发觉,急忙侧身躲在屏风后面。终于,你喝得酩酊大醉,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口中还笑嘻嘻地念着一首诗。相隔一年,再次看见你,我恍然如在梦里,眼泪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等丫鬟服侍你更衣上床、离开之后,我才悄悄地走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我端详着你的脸,心像要蹦出来了,耳根烫得像火烧,鼓足勇气摇着你的肩膀,低声叫你。

    “过了片刻,你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目光迷离地盯了我半晌,突然失声大叫:‘雪莲花,你终于来啦!’起身抱住我,又哭又笑。我张皇失措,悲喜交加,泪水涟涟而下,想不到原来你竟也在一直等着我!这一年的苦痛折磨,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抱着我,那么紧,仿佛要将我勒入你的体内,合二为一。听着你喃喃不休地叫我‘雪莲花’,狂野地亲吻我的唇、我的脖子,我的身体一下瘫软了,仿佛有一团热火在体内燃烧,又像是踩在雾里云端,轻飘飘不知所往。”

    萧太真双靥嫣红,眼波矇眬飘忽,似乎也已沉浸入回忆之中,声音低哑娇媚,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不知不觉中,你剥落了我所有的衣服,翻身压到我的身上,我突然清醒过来,惊慌失措,挣扎着将你推开。楚郎,我修炼了十九年的‘玉女天仙大法’,虽然借助神器攫取了不少童子元阳,却始终是处子之身,何曾试过云雨?少有把持不定,就前功尽弃啦。

    “但你不顾我的挣扎,将我紧紧抱住,贴着我的耳朵斩钉截铁地说,你这次绝不会放我走了,就算死后千刀万剐、火海油锅,也要让我今生今世做你的女人。听到这句话,我泪水滂沱,周身绵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楚郎,楚郎,我多么想做你的女人啊,多么想和你合二为一,永不分离。什么长生不老,什么复兴大业,在那一刻,都远远比不上你,比不上你滚烫而真实的身体,比不上你温柔而蛮横的甜言蜜语……

    “灯火摇曳,我们的身影在墙上分分合合,我忘了所有的一切,疼痛、欢愉、喜悦……交缠在一起,让我幸福得哭泣。楚郎,楚郎,我多么喜欢你啊,喜欢得都不知该怎么对你了!当你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身体内爆发,我多么想就这么和你一齐炸成碎片啊,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在六道里轮回,不管是地狱还是仙界,只要有你。”

    萧太真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涌出,凄然笑道:“楚郎,那一夜我交给你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生生世世的承诺,和一颗只为你跳动的温柔而脆弱的心,但你,为何弃如敝屣?

    “我整夜舍不得睡,依偎在你怀里,看着你睡熟的微笑的脸,听着你的心跳呼吸,心里是那么幸福甜蜜。在你耳边,我低声地自言自语,说着这一年对你的思念,说着我对你铭心刻骨的欢喜。那些没羞没耻的话,从前我想一想都会脸红,但为什么对着你竟会滔滔不绝?楚郎,如果让你听见了,是不是会更加轻贱我,瞧我不起呢?

    “天亮了,你睁开眼睛,看见我的笑脸,你的微笑突然冻结了,眼睛里满是惊骇震愕,半天才失声叫道:‘是你!雪莲花呢?’我那时太过欢喜,竟瞧不出你的异样,笑吟吟地从床边拾起那枝雪莲花,递给你。你的表情好生古怪,像是笑,又像是在哭,半晌才喃喃地说:‘是你,原来……昨晚是你。’

    “你看着床上的落红,看着我脖子上、胸脯上的吻痕,什么也说不出,忽然,你紧紧地抱住我,你的热泪流过我的脖子,烫得我浑身发软。那时我多么傻,竟然以为那是你为我流的眼泪。

    “当你凝视着我,郑重其事地说你要娶我,我脑中轰然一响,脑中一片空白,我几乎不敢相信这种幸福居然可以属于我。如果……如果我那一刻突然死了,该有多好啊。

    “之后的一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你带着我见过了你的父母,正式提起了婚事。不知为何,你对你的父亲极为冷淡轻慢,但他却对你百依百顺,见了我格外欢喜。否则,以当时天下‘重世家、轻寒门’的风气,像我这样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乡野村女,又怎么能准许嫁入尚书府?

    “楚尚书之子即将迎娶吐蕃村女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长安。朝中与你父亲结怨的人众多,于是诽谤四起,说我是吐蕃奸细,楚尚书娶吐蕃儿媳,就是里通敌邦,图谋造反。但皇帝对你父子恩宠正深,毫不理会,还特意送来了贺礼。

    “婚礼前夕下起了绵绵细雨,春寒料峭,我坐在房里,丫鬟给我梳着发髻,想着明天就要嫁给你了,心里好生欢喜。

    “但突然之间,奇变发生了。门外马嘶人吼,数千金吾卫将楚府团团包围,王太监带着几个将军和数百名道、佛高手冲了进来,叱责你父亲是魔门妖人,勾结妖魔奸党,私通蛮邦,意欲作乱。

    “王太监宣完旨,官兵一拥而入,要捉拿你父亲。楚府顿时乱作一团,你父亲哈哈大笑,突然使出了一记‘太乙离火刀’,将王太监和两个将军烧成干炭,带着你我朝外飞逃……”

    听到此处,楚易气血翻涌,耳边突然响起雷鸣般的呐喊、号叫、惊呼,夹杂着刀剑脆响以及劈啪的火声……

    眼花缭乱,恍惚中似乎看见火光冲天,人潮汹涌,在府宅花园之间奔窜。蒙蒙细雨之中、对面亭阁飞檐之上,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人影,白衣胜雪,容颜似画,一双秋波似悲似喜,僧帽念珠,竟是一个女尼……

    楚易“啊”的一声,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众多往事潮水似地涌入心头,脱口叫道:“雪莲花!”

    萧太真格格尖声大笑,森然道:“不错!楚郎,你总算想起来了吗?就在楚府南端的文华阁上,我们遇见了南海慈航剑斋的几个女尼,你当时就像被雷电当头劈中,失魂落魄,呆呆地看着其中一个尼姑,大叫道:‘雪莲花!雪莲花!你终于来啦!’”

    她眉尖一扬,眼波中充满了怨毒、怒恨,咬牙微笑道:“楚郎,到了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的‘雪莲花’不是天山雪莲,不是我,而是这个女尼的名字,一年前你重伤昏迷时不住喊着的竟是她的名字!

    “原来……原来那夜你等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贱人!当你抱着我,吻着我,和我欢好缠绵的时候,心里想着的竟然是那个贱人!楚郎,楚郎,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楚易听得头痛欲裂,只是不断地喃喃道:“雪莲花!雪莲花!”

    萧晚晴惊怒交集,蓦地咬破舌尖,奋力施展“天音大法”,叫道:“楚郎,你别听她胡说!你是楚易,可不是楚狂歌!”声音清脆明晰,传入楚易耳中。

    楚易心底登时一凛,迷狂少减:“糟啦!再这么下去,不消片刻,我就会神识错乱,发狂而死!”想要屏除杂念,全力反击,奈何此刻周身已被萧太真冰寒真气封镇,丝毫动弹不得。

    萧太真雪乳剧烈起伏,冷冷道:“寒风呼啸,雨越下越大,浇在身上透心冰凉。看着你魂不守舍地叫着那贱人的名字,看着她看你的古怪的眼神,我浑身颤抖,心痛如绞,就像梦魇里跌入无尽的深渊,想要大声呐喊,即刻醒来,却半点也发不出声。”

    “那贱人摇头道:‘楚公子,我是出家人,法号‘拈花’,再不是雪莲花了。从前之事我都已忘了,你也休再提起……’”

    晏小仙、萧晚晴心头大震,齐齐惊呼失声。

    拈花大师是当今南海慈航剑斋的掌门,若以道家修境而论,已是“散仙”级人物。人称“南海神尼”,声名之著,丝毫不在大悲方丈、法相大师等佛门翘楚之下。想不到如此人物,年轻时竟和楚狂歌也有如此深的渊源。

    萧太真道:“另外几个贼尼也一齐叫道:‘正邪不两立,拈花师妹这次来此,是为了剿灭魔门妖人楚朝禹的,你若有心向善,就当大义灭亲,弃暗投明……’你置若罔闻,只是朝那贱人大声说道:‘我不信!你若当真忘了,为何还戴着我送你的念珠?’

    “话没说完,那贱人已摘下念珠,隔空抛了过来,淡淡道:‘万象皆空,念无可念。有珠亦空,无珠亦空。楚公子又何必执着于皮毛表象?’你接住念珠,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子一晃,想要纵声大笑,却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笔直地朝下方栽去……

    “楚郎,那一刻我多么恨你,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生啖活吃,看着你伤心欲绝的样子,原该幸灾乐祸才是,但为什么我却如此心疼?我不顾一切地抄身抱住你,泪水汹汹,心想,倘若要死,就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吧。没有了你,长生不死又有什么意义?

    “混乱中,你父亲也不知施展了什么法术,带着我们杀出了重围,逃往吐蕃。原来他竟真是神门‘太乙刀帝’,竟果真和吐蕃暗中勾结……但吐蕃赞普见他已经暴露,再无利用价值,不但不收容我们,反而设下陷阱,假意在逻些城设宴接风,暗中派遣密宗十大高手偷袭围攻。

    “一场血战之后,你父亲身负重伤,带着我们逃入昆仑。在那冰洞里,他气息奄奄地从怀中取出太乙元真鼎,对我说:‘萧姑娘,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在找些什么。嘿嘿,我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儿媳,这样就可以和这小子一起振兴神门,做神帝、天后了。只可惜我是看不见这一天啦……’”

    楚易一震,这么说来“他”的父亲早就知道神门一切、知道萧太真的渊源身份了!但为何却不告诉“他”?

    萧太真颤声道:“原来你父亲早就从我的武功、法术里猜出我的来历了,他之所以这么喜欢我,之所以愿意撮合我们的婚事,也是为了神门大业着想。在他弥留之际,他要我帮你修成‘太乙离火大法’,与你一齐找到轩辕六宝,重振神门。但他知道以你的个性,绝不会接受现成之物,更不会接受别人安排好的命运,所以所有这一切都不能告诉你,只能一步步地诱导你……

    “我悲喜交织,哭着答应了他,也在心里哭着原谅了你。楚郎,你总是说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太乙元真鼎,但你可知道,倘若我真只要这宝鼎,当时就可以乘你昏迷不醒杀了你,何必苦苦等到今日?

    “你父亲羽化之后,我将他留下的太乙元真鼎和‘太乙心经’原封不动地藏入你的怀里,然后全力帮你疗伤。但你醒来之后,终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串念珠,想着那个贱人。

    “半个月里,我软硬兼施,用尽了各种法子,也不能让你回心转意,看我一眼。在你的眼里,我这活色生香的人儿,竟不如万里之外的影子来得真实;我对你的似海深情,竟及不上那贱人对你的负心寡义!

    “红豆剧毒不分昼夜地发作,疼得我撕心裂肺,生不如死,但更让我痛苦的,是你对我的痛苦视如不见,毫不在意。楚郎,楚郎,究竟我要怎样才能进入你紧闭的心呢?只要你能看我一眼,表现出一丁半点的关切和爱意,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愿意!

    “痛苦、悲伤、嫉妒、恨怒……交杂一起,和红豆剧毒一起煎熬着我,日日夜夜。我的心越来越愤激扭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你关注我。”

    萧太真顿了顿,娇躯微微颤抖,咬牙道:“于是我故意下山找了一些俊俏的少年,当着你的面,和他们温存亲热,只盼着能激怒你,只盼能唤起你些许的醋意。但你没有。你看着我作践自己的身子,看着我将只属于我们之间的美好一点点地破坏殆尽,依然不吭一声,木头人般地纹丝不动……

    “最后,我终于绝望了。我终于知道,原来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万水千山、天遥地广,而是咫尺之距你最爱的人,他并不爱你……”

    听到这时,楚易已是呼吸窒堵,思绪淆乱欲狂,全身只有双足尚未冰冻。心中骇惧已极,知道此时千钧一发,如果再无转机,自己就万劫不复了!

    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这法子虽然颇为冒险,少有不慎便魂飞魄散,但总强过束手待毙。

    当下再不迟疑,凝神聚气,哈哈笑道:“好一个诡言强辩、厚颜无耻的妖女!你口口声声说你只喜欢我一人,却又广收面首,人尽可夫,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痴情和忠贞吗?真他奶奶的恶心!”

    萧太真花容微变,妙目中闪过凄苦、悲伤、愤怒……诸多神情,格格厉笑道:“楚郎,你死到临头,我又何必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这颗心两百年来从未喜欢过别人。

    “不错,这些年我的确找了许多面首,但和他们在一起时,我心底脑海想的全是你!他们有些眉毛长得像你,有些眼睛长得像你,有些手脚长得像你……我和他们好过之后,就将他们杀了,将他们这些部位挖出来,缝在一起。迄今为止,我已经拼凑出十七具和你长得极像的尸体啦!”

    众人听得寒毛直竖,萧太真柔声道:“楚郎,其实只要你回心转意,普天下的男人我都可以杀得精光。这两百年里,我不知给过你多少机会,只盼你能恍然醒悟,和我一齐厮守相伴,重振神门,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即便是三年前天山之会,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倘若那时你说一声喜欢我,我宁愿放弃所有一切,将轩辕六宝的秘密与你分享。但你却心如铁石,拒我于千里之外……

    “楚郎,楚郎,究竟那贱人有什么好?与你仇深似海,又薄情寡义,你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剃度出家,当一个不伦不类的野和尚?难道在你的心底,我真的半分也及不上她吗?”

    晏小仙惊咦一声,才知道楚狂歌之所以扮作一个老和尚,竟是因为纪念拈花大师的缘故,真可谓用心良苦的情痴了。

    楚易哈哈笑道:“妖女,雪莲花温柔善良,慈悲心怀,就如天山雪莲般冰清玉洁,岂是你这种狼子野心、狡诈狠毒的残花败柳可以相比?你就算是提到她的名字,都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住口!”萧太真大怒,厉声娇叱,四周那铺天盖地的阴寒真气顿时稍稍一敛。

    楚易大笑道:“既然今日我横竖是死,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嘿嘿,你说我移情别恋,屡次背弃你,但我认识雪莲花比认识你尚早了三年,从第一眼瞧见她开始,就铭心爱恋,刻骨难忘,又哪来的什么移情别恋?与你相识之后,我从未有半天喜欢过你,又哪来的什么屡次背弃?

    “你自作多情,自我中心,以为天下凡被你看中的东西都当归你所有,少有不如意,就恨不能千方百计将其毁灭,由此可见,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罢了……”

    他每说一句,萧太真便厉喝一声“住口!”喊到第七次时,已气得俏脸煞白,浑身发抖,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意念一旦溃散,楚易神识顿时大转清明,四周的压力也消了大半。只听哧哧轻响,从脚踝到膝盖的冰雪迅速消融,体内被弹压的真气也随之逐渐恢复。

    楚易大喜,隐隐之中又觉得有些愧疚。这般恶语伤人、扰其心智,未免有些不太正大光明。但此事不仅关系自己三人生死,更关乎轩辕六宝、天下太平,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当下一边聚气反攻,一边口若悬河,时而描摹自己和雪莲花相识相爱的诸多细节,极尽夸张,深情款款;时而痛斥萧太真对自己虚情假意,嬉笑怒骂,淋漓尽致。

    晏小仙、萧晚晴二女眼见形势突变,喜出望外,均自猜到了楚易的计划,当下一齐添油加醋地起哄附应,极尽讥嘲挖苦之能事。

    萧太真起初还只是愤怒气苦,但越到后来越是伤心悲楚,忽然“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颤声道:“罢啦!罢啦!楚郎,原来这就是你眼中的太真吗?在你眼里,我当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冷血妖女?”

    楚易心下微有不忍,但眼看着她意动神摇,冰寒真气急速地溃退出自己经脉之外,哪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功亏一篑?

    于是依旧冷笑道:“难道不是吗?这世上你唯一关心,便是如何夺得《轩辕仙经》,统一神门,如何长生不死,称霸三界。我也罢,晚晴也罢,翩翩也罢,甚至李玄也罢,都不过是你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楚郎,这两百年我算是和你白相识啦!”萧太真泪水涔涔,格格厉笑道,“不错,我的确做梦也想着要重振神门,但却是为了能和你一起逍遥三界。为了和你啊!若不是这两百年来,你对我薄情寡义,让我心灰意冷,让我对你的欢喜、信心一点点地消磨殆尽,我又怎么忍心放弃你,和李玄那奸人结成同盟?”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浑厚而磁性的声音大笑道:“楚兄千万别冤枉萧天仙了,这些话句句发自她肺腑,本王可以作证。”

    众人心中陡然一沉,冷汗浃背。循声望去,只见夜穹碧蓝,雪山参差,一个紫衣王公乘风翩然而来。

    那人俊美秀雅,满面春风,斗篷披风猎猎鼓舞,不是李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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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七章死生好恶不相弃

    楚易心下大凛,暗呼糟糕。他与萧太真的对抗正值白热化之时,生死攸关,谁也抽身不得;晏小仙、萧晚晴两人又偏偏丝毫不能动弹,倘若李玄此时乘隙偷袭,四人只能束手待毙……

    萧太真花容微变,霎时间醒过神来,秋波流转,传音道:“楚公子,我们鹬蚌相争,不过是白白便宜了这老渔翁。不如我们数三下,一齐罢手如何?”

    楚易心中一震,凝视着她的双眸,思绪飞闪,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信她。蓦一咬牙,忖想:他奶奶的,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上一搏,信她一回便是。倘若她敢使诈,我便用“玉石俱焚大法”和她拼个同归于尽!

    当下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哈哈大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玄小儿来得正好,朕正愁解决了这不肖子孙后,没地儿找你算账呢,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啦!”

    萧太真眉尖一挑,容光焕发,立时又恢复为那颠倒众生的魔女,格格娇笑道:“李郎莫听这小子虚张声势,妾身已经将他完全控制住啦!刚才这些话都是为了淆乱他的神识故意这么说的,你可别当真。”

    两人一边说,一边一齐将真气徐徐后撤。彼此仍有忌惮之心,生怕被对方所乘,所以不敢收得太急。

    “太真放心,我和你相识四十年,你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现在总算能分辨得出了……”李玄来势如电,瞬间已然冲到,扬眉笑道,“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在晴儿体内种了北极星石,一路追踪到此,这次只怕就要被你骗得两手空空啦。唉,滴水之恩,岂能不涌泉相报?”

    说到最后一句时,银光爆射,山壑中陡然一亮。紫微星盘螺旋飞转着,罩在二人头顶,轰的一声,突然扩大了十倍有余,闪耀起万千星光,交错飞舞,一一投射在他们身上。

    楚易、萧太真齐齐一震,脸色倏变,只觉得周身大穴如被无数利剑瞬间洞穿,疼得连毛孔也陡然收缩起来,真气顿时反激鼓舞,在四周形成波浪似的气罩,吞吐不定。

    “九天银河!”萧晚晴二女大骇,失声低呼。

    “九天银河大法”是紫微门独有的至为凶霸妖诡的两伤法术,一经使出,可将紫微星盘的威力发挥至最大,犹如万剑齐飞,无坚不摧。

    这种法术最为妖异之处,在于能使紫微星盘暂时变成吸敛、反射对方真气的神器,遇强则强,受众的反弹真气越是强沛,紫微星盘激射出的光剑也就越加猛烈凌厉,直至将受众肉身完全摧毁,并将其元神封印盘中。

    但既是“两伤法术”,自然是威力越大,对施放者损伤也就越大。此妖法被称为“西唐九大妖法”之一,自伤程度更是惊人。稍有不慎,连施放者的奇经八脉,都会被紫微星盘牵引的真气所震断灼毁。

    李玄不惜自损经脉,痛下杀手,自是对轩辕六宝志在必得,务求一举将楚易、萧太真双双击毙,不给他们一丝翻身的机会。

    楚易又惊又怒,哈哈笑道:“李玄小儿,我们又非牛郎织女,岂敢劳你大驾,用什么九天银河来横隔?”

    此刻,他和萧太真四掌相抵,彼此真气尚未完全撤回,被李玄这般泰山压顶似的咄咄逼迫,登时攻守两难,进退不得,形成一种微妙的三角平衡。无论哪一个人稍有松懈,这种三角平衡立刻便会被打破,另外两个人的真气将会如山洪奔泻似地冲入他的体内,将其彻底摧毁。

    但即使楚易两人全力以赴,随着他们的反弹真气不断被吸入紫微星盘,反射为光剑,这种脆弱的平衡也注定会被打破,变成银河泻地似的一边倒局势……

    李玄目光闪动,微笑着叹息道:“楚兄,你和太真爱恨交缠,恩怨难解,那可比牛郎织女感人得多了。不如今日李玄替你们做个了断,让你们在神山冰洞里同穴而埋,骨肉相融,你中有她,她中有你,岂不是好?”

    说话间,紫微星盘嗡嗡直震,银光纵横怒射,越来越刺目,激撞在两人的护体光罩上,漾开无数的光漪,煞是缤纷好看。

    两人浑身轻颤,越是设法抵抗,真气越是滔滔不绝地冲泻而出。但如果毫不抵抗,必定又立刻被星盘光剑刺得千疮百孔。楚易二人惊怒骇异,念头飞转,却找不到任何应对之策。

    “李玄老贼,亏你还是什么紫微大帝、散仙之身,原来不过是个乘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卑鄙小人!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瞧你还怎么称霸魔门,怎么在修真界立足!”

    “呸!不要脸的臭老头,你若有胆子,只管和我大哥公公正正地斗上三百回合……哼,只怕还不要三招,就被我大哥一刀劈成尸解仙啦!”

    萧晚晴、晏小仙瞧得大为焦急,不住地娇声叱骂,只盼能激得李玄勃然大怒,给楚易二人一丝反击之机。

    不想李玄毫不生气,反倒哈哈笑道:“都说女人水性杨花,忘恩负义,果不其然。晴儿,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啦。嘿嘿,若不是我这些年想方设法护着你,你早被你师尊变做双修鼎炉了,又怎会保住处子之身,修炼‘玉女天仙大法’?”

    萧晚晴“呸”了一口,粉脸飞红,秋波忍不住向楚易瞟去,神色古怪,欲语还休。

    萧太真心中一动,又惊又疑,格格大笑道:“晴儿,莫非你的处子已经交给这薄情郎了吗?难怪!难怪你肯为他欺师灭祖,连命都不要啦!”

    萧晚晴眼见晏小仙惊愕地凝视着自己,耳根烧烫,心中羞涩、酸楚、甜蜜、温柔、欢喜……交相翻涌,蓦地嫣然一笑,柔声道:“晏妹妹,我对楚郎是铭心刻骨的欢喜,不管他是从前那善良迂直的书生,还是现在这狂放不羁的浪子,我都决心与他同生共死。你……你介意和晚晴做一对姐妹吗?”

    楚易“啊”的一声,想不到她竟会在这等关头公然表白,心中扑扑大跳,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感动。

    晏小仙亦是大感意外,怔怔地凝望着两人,俏脸酡红,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却听李玄纵声长笑道:“晴儿,枉我还想着收齐轩辕六宝,修成《轩辕仙经》之后,封你为神门天后呢。嘿嘿,你既不知自爱,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王不念旧情了!等我送你的楚郎登了仙界,就采尽你的元阴,将你和这小狐狸精一起黜为女奴,赏给鹿力大仙好好调教!”

    楚易脑中轰然一响,怒火熊熊,鹿力大仙是魔门中极为凶残变态的淫魔,任何女子到了他的手中,都必定被折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死了倒也罢了,但若累得仙妹和晚晴被这帮妖魔凌辱,死也不能瞑目!

    当下毕集周身真气,寻隙拼死反击,森然大笑道:“李玄小儿,就凭你这句话,我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玄双眼寒光闪动,狞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看看是谁先被大卸八块,魄散魂飞!”真气鼓舞,十指不断地捏诀变幻。

    紫微星盘银光爆射,万千光剑星河似地飞泻而下,丁丁乱响,激撞起万千流丽的光焰,在月色雪光的辉映下,绚丽多端,扑朔迷离。

    楚易、萧太真眼花缭乱,呼吸窒堵,护体光罩被逼迫得急剧收拢,真气却滔滔外泄得更加厉害了,心中森然大凛,知道已到了生死决战的紧要关头。若再拖延,连冒死反击的机会也找不着了!

    “大哥!”晏小仙泪水盈眶,低声叫着,心中涌起浓浓的温柔甜蜜与凄婉不舍。忽然之间下定决心,大声道,“大哥,萧姐姐,我们三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生死相伴,不离不弃,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万倍!”

    萧晚晴大喜,知道她已然接受了自己,笑靥如花,嫣然道:“好妹子,多谢你啦!”

    两女相视而笑,芥蒂尽去,暗自下定决心,一旦楚易不测,立时自断心脉,以死相殉。

    楚易心中悲喜交集,难以名状,豪情陡涨,惧怒尽消,哈哈狂笑道:“妙极妙极!人生在世,得一红颜知己同生共死,已是万幸。楚某竟得其二,夫复何求!”

    萧太真花容雪白,低声反复道:“生死相伴,不离不弃!生死相伴,不离不弃!”刹那间,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心头,楚狂歌那浪荡不羁的笑容在眼前不住地晃动。看着眼前三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想着楚狂歌对自己无情无义,更是心中凄苦,痛如刀绞。

    她蓦地闭上眼,泪如泉涌,喃喃道:“楚郎,楚郎,我对你也是刻骨铭心的欢喜,也想和你生死相伴,不离不弃,但你……但你为何却对我弃如敝屣?”

    萧太真意念涣散,真气光罩顿时光华大敛,只听哧哧激响,十几道光剑应声破入,洞穿她的身体,鲜血飞射。

    “萧天仙!你……”楚易大吃一惊,却见月光下,她满头青丝竟突然变得白如霜雪,那娇嫩滑腻的肌肤也多了不少皱纹,整个人竟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萧晚晴二女失声低呼,李玄却哈哈大笑,得意至极。

    萧太真置若罔闻,痴痴地凝视着他,似哭似笑,低声道:“楚公子,你还记得楚郎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吗?他……他有没有提起我?”

    楚易心头大软,蓦地涌起怜悯之意,想要编些谎言安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只让我元宵节时,替他在京城安福门外的千年银杏上挂一盏并蒂莲花灯……”

    萧太真如遭重锤猛击,花容煞白,“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周身登时又被十几道光剑纵横刺穿,雪白赤裸的胴体上满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楚易大凛,喝道:“萧前辈,凝神聚意,别再胡思乱想!”此时对她的敌意陡然大消,连称谓也变得客气了许多。

    萧太真泪水涟涟而下,嘴角勾起一丝凄凉的微笑,惨然摇头道:“楚公子你不知道,那薄情郎就是某年元宵节,在安福门外赏花灯时,结识那贱人的。他至死不忘的,依旧是那个贱人。我在他的心底,终究什么也不是……”霎时间心中剧痛,柔肠寸绞,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咽喉,竟说不出来。

    蓦地又想起晏小仙那句“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万倍”,突然觉得万念俱灰,百无兴味,世间再无一事可值得她留恋……

    当下她微微一笑,凝视着楚易,柔声道:“楚公子,晴儿虽与我反目成仇,但这些年在我心底,实如亲生女儿一般。这轩辕六宝,就当我给你们的彩礼啦。晴儿对你真心一片,你要好好待她,生死相伴,不离不弃……”

    说到最后一句,嫣然一笑,百媚横生,突然将双手生生后撤,绿光消散,所有真气都陡然沉入她丹田之中。

    事起突然,楚易只觉得双掌一空,周遭压力尽消,体内两道狂猛真气滚滚破臂飞舞,不及收势,登时将她当胸击中!

    嘭!萧太真鲜血狂喷,翻身朝后飘飞,玉手挥舞,将轩辕六宝不偏不倚地送入楚易掌中。

    就在同时,漫天“咻咻”之声大作,紫微星盘疾旋怒舞,银芒乱闪,血箭激射,万千光剑汹汹不绝冲泻而下,顷刻间破体洞穿,将她打得直如筛子!

    “前辈!”楚易心头大震,热泪盈眶,知道她竟是故意牺牲自己,打破平衡,将他从险死边缘救了出去。

    但这么一来,她等于是放弃所有抵抗,挨了当世两大散仙级高手齐齐猛击,纵有回天之力,也难救她性命了!

    李玄愕然惊呼,万万没有想到素来自私狠毒的萧太真竟会舍己救人,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真气都已如决堤洪水,再难收回。

    哧哧连声,银光怒爆,他连人带盘直冲而下,将萧太真顶得横空飞去。其势太过迅疾狂猛,霎时间,他的奇经八脉也被自己的真气烧灼震伤,痛入骨髓,忍不住嘶声狂呼。

    楚易心中悲愤、感激、伤心、恨怒……纷至沓来,直欲迸爆,纵声大吼道:“李玄小儿,拿命来!”脚下双轮风雷激爆,闪电冲出,右手握紧天枢剑,剑光轰然怒舞,朝着李玄背心刺去。

    呼!剑气如虹,碧光滚滚,四周冰川峭壁翠光流离,蓦地迸裂开无数长缝。

    李玄惊怒交集,仓促间奋起神力,拔出星盘,一脚将萧太真蹬落,顺势冲天飞起,狞笑大喝道:“移星换斗,纵地金光,疾!”

    紫微星盘破空飞旋,银芒怒放,万千光剑如雪菊盛开,流星密舞,朝着楚易铺天盖地围合爆射。

    晏小仙、萧晚晴大凛,失声叫道:“大哥小心!”

    李玄奇经八脉原已重伤,此刻又措手不及,哪能招架得住楚易这般毕集全力的雷霆猛击?因此索性使出两败俱伤的拼命绝杀,逼迫楚易避让隔挡,好为自己赢得逃生之机。

    岂料楚易避也不避,厉声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和日月争辉!迥天返日,疾!”左手一翻,紫光神镜光芒怒放,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盾,登时将星盘光剑尽数反撞回射。

    与此同时,天枢剑芒势如奔电,滚滚飞腾,蓦地激撞在紫微星盘的正中央。

    轰隆!如惊雷迭爆,炫光冲天炸射。山摇地动,雪崩滚滚,天地一片炽白。

    李玄眼前一花,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狂猛气浪当胸撞来,气血翻涌,登时凭空飞起,重重地撞在峭壁上,喀啦啦一阵脆响,骨骼尽碎,鲜血狂喷。

    还来不及呼痛,紫微星盘业已嗡嗡狂震,呼呼乱转着倒飞撞来。哧哧哧哧!星盘闪电似地没入他的身体,银芒离甩,鲜血激射,无数光剑在他体内纵横搅动,瞬时间千疮百孔。

    李玄嘶声惨呼,浑身鲜血淋漓,状如疯魔,双手狂乱地想要将星盘抓出,却偏偏不能够着。

    楚易哈哈狂笑道:“活狗现杀,冷面现压。李玄小儿,爷爷今儿就将你轧成齑粉,剁成狗肉之酱,做碗炸酱面吃!”

    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风驰电掣似地冲至。剑气纵横,碧光飞舞,血肉冲天激射,霎时间将李玄的双手、双脚……一一砍下,剁成肉泥。继而当心一剑,将他生生钉穿在冰壁之上。

    李玄惨呼凄厉不绝,双目凸出,狂乱惊怖地瞪视着楚易。他嘴唇翕动,乌血合着白沫汩汩流出,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依仗邪功妖法纵横天下数十年,为恶甚多,罕逢敌手,想不到今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功败垂成不说,还被这“胎化易形”的小子杀得一败涂地、生死两难!心中之惊怒恨惧,实难言喻。

    电光石火间胜败已分,晏小仙、萧晚晴又惊又喜,齐声欢呼。

    楚易心下大快,冷冷地斜睨着李玄,森然微笑道:“李玄小儿,你猜猜现在是谁先被大卸八块,魄散魂飞呢?猜对了,爷爷就赏你一碗狗肉炸酱面吃——如果你还有牙的话。”

    李玄怨毒恨怒地瞪着他,喉中赫赫作响,哑声喘息道:“臭小子,你乘着本王经脉受伤,突施暗算……算得……算得了什么道义?有……有本事,就等本王养好了伤,再约……约好日子,堂堂正正地比斗……”

    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自然就要说鬼话,和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大尾巴狼还讲什么狗屁道义?你听好了,爷爷我替天行道,不择手段,誓将天下像你这样的衣冠禽兽斩尽杀绝!”

    话音未落,天枢剑碧光反撩,风雷激爆,轰的一声,登时将他炸碎为万千肉末,随着那声凄烈的惨叫,一起被狂风卷散,袅袅飞扬。

    明月当空,夜空澄碧,冰山雪谷中又恢复了原有的静谧。

    “前辈?前辈?”冰洞外的雪地上,楚易一边低声呼唤,一边将真气绵绵不绝地传入萧太真的心脉。

    她容颜苍白,一动不动,那原本妖娆曼妙的完美胴体此刻已是鳞伤遍处,体无完肤,经脉、脏腑……也已被尽数震断,但尚有一丝微弱鼻息,似有若无。

    萧晚晴眼圈微红,怔怔地凝视着她,泪水盈盈欲滴,对她的刻骨恨意在这一刻全都灰飞烟灭。

    想着她先前在自毁之前说的那句话,想着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诸多关爱……突然明白,这魔女纵有千般不对,万种罪愆,对她的爱却是发自肺腑,真实热切的。而自己,或许也早已将她视为母亲,却从不自知。但是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上,她或许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爱她、关怀她的严师良母了!

    想到此处,萧晚晴如被重锤所击,心痛如绞,懊悔、伤心、痛苦……交相翻涌,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萧太真长睫忽地微微一颤,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眼波涣散迷惘。

    “师尊!”萧晚晴又惊又喜,忍不住颤声哭道,“师尊,晴儿对不住您……晴儿……晴儿……”激动之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泪如泉涌。

    萧太真妙目闪过惊愕、欢喜与凄楚的神色,微微一笑,想要抚摩她的头,却抬不起手来;干裂的嘴唇翕张了片刻,蚊吟似地说道:“傻孩子,是师尊对你不起。当年李玄陷害你全家,师尊罪责难逃……你来报仇,原也是天经地义……”

    萧晚晴闻言更加伤心,摇头哭道:“师尊,您待晴儿一直很好,从没真正强迫晴儿做不愿做的事儿,就像……就像我娘亲一样……”说到最后几字,更是伤心悔恨,哽咽难言。

    楚易与晏小仙对望一眼,颇感黯然,咳嗽一声,道:“晴儿,你师尊伤势严重,不宜多说话……”

    萧太真摇头微笑道:“楚公子,多谢你为我疗伤。但我经脉俱断,魂魄将散,就算有太上老君的还魂金丹也救我不得啦。大劫未定,群魔并起,公子还是留存些真气对付他们吧……”美眸渐转澄澈,声音也突然清晰起来,显是回光返照无疑。

    萧晚晴越发难过,哭得抽抽噎噎。楚易知她所言非虚,叹了口气,道:“前辈,你还有什么想办的事儿吗?只要不违道义,我一定尽力完成。”

    萧太真微微一笑,叹道:“楚公子,妾身从前醉心于重振神门,光耀先祖,却忘了今日之神门早已不是太古之神门,其间网罗的,都不再是太古豪杰义士,而尽是些狼子野心的妖魔鬼怪……

    “即便是妾身自己,也被权欲所惑,不复从前的赤子之心。什么‘平等、自由、无为而治’……难免成了镜花水月。光复神门,也终究不过是刻舟求剑的笑谈罢了。所以终酿成今日大祸。”

    顿了顿,秋波瞬也不瞬凝视着他,柔声道:“此次大劫由妾身而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却已无力挽回。倘若楚公子能答应妾身,收回轩辕六宝,封印四灵二十八宿,平定这场浩劫,妾身感激涕零,甘愿来生为公子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楚易热血澎湃,正容道:“前辈放心,此事关系天下苍生,就算你不提起,我也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萧太真松了口气,嫣然一笑道:“楚公子,那我就先谢过你啦!”顿了顿,萧太真沉吟道:“楚公子,或许你已经知道啦,这百余年来受西唐道佛两门打压,神门各宗在中土受尽了怨气,只能潜往吐蕃、南诏、回鹘、大食、扶桑各国,并在这些番国朝廷宫闱广为渗透,已对西唐形成了包围之势。近年来,西唐边患不断,番夷屡屡悍然入侵,便是因为受了神门各宗的蛊惑怂恿。

    “妾身和李玄虽同为神门中人,也想着夺得六宝,铲灭道佛,但毕竟植根中土,不愿西唐横遭战乱。况且我们好不容易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若真让这些番夷占了中土,对我们可没半点好处。

    “因此我们便和神门各宗魁首盟誓,暂罢干戈,团结一致,改用借刀杀人之计,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利用西唐朝廷各派势力与道佛各宗的关系,挑唆朝野纷争,解开四灵封印,搅个天下大乱,让西唐道佛各门疲于奔命,借助那些凶兽妖魔消耗他们实力。

    “而后,再利用今年的仙佛大会,唆使西唐道门、佛门自相残杀,等到他们内耗殆尽时,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剪除。我们和神门各宗魁首约定,谁能夺得此次西唐国师之位,便推他为当世神帝,由他做主,按照太古五族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轩辕仙经》……”

    萧太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若再不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必给楚易等人平乱带来诸多危险。于是强行聚起涣散微弱的意念,将与魔门各宗的所有计划以及其中利害关系一一陈述。

    楚易三人虽已知其大概,但仍凝神聆听,生怕错漏了紧要之处。

    萧太真道:“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经解开,朝野大乱,道佛争锋,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但今日发生了这些事,眼睁睁地看着你我将轩辕六宝带走,神门各宗必定已经不相信妾身和李玄所言,彼此之间多半也已产生了罅隙猜疑。他们还会不会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可就难说得很了。”

    萧晚晴花容微变,道:“师尊,您是说……魔门各宗会改变主意,不参加仙佛大会,而唆使各番国进攻西唐吗?”

    萧太真叹道:“不错,神门各宗一向将我和李玄视为西唐的势力代表,这次自觉上了当,自然会生出报复之心。东海青帝、吐蕃金母与大食雷霆大帝对中土素来虎视眈眈,更加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将西唐烧成焦土,掘地三丈,他们也要找出轩辕六宝来……”

    楚易三人心下大凛,眼下西唐内乱纷起,各地妖兽横行,人心惶惶,直如一盘散沙,如果此时各大番国在魔门妖众带领下携手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晏小仙蹙眉道:“这么说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消弭朝野纷争,联合道佛各门,一齐对付魔门了?但那些朝廷命官又怎会听我们摆布?更别说各门各派的牛鼻子和秃驴和尚啦……”

    萧太真微微一笑,凝视着楚易道:“楚公子,晏姑娘说得不错,江湖之乱往往起于庙堂之争。你要联合道佛各门,首先便要摆平朝廷错综复杂的各大势力。况且,朝廷、宫里这些年又渗入了不少妖人魔类,情势更加诡谲难测,即便是当朝宰相也未必有这本事……”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除了当今皇帝之外,只有一个人能够凌驾于朝廷各大势力之上,呼风唤雨,左右逢源……”

    楚易心念一动,陡然大震,脱口叫道:“齐王李玄!”

    萧太真嫣然一笑,柔声道:“不错!正是李玄。李玄虽然号称不干预朝政,但皇帝对他至为信任,和百官往来极密。而且,他又安插了许多亲信担任各部要职,朝中大事尽在掌握……这张价值千金的人脉关系网若不善加利用,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番心血和美意?”

    萧晚晴、晏小仙花容微变,霎时间灵光霍闪,已然明白其意,又惊又喜,拊手笑道:“张冠李戴,借尸还魂,妙计!现在除了我们四人之外,天下并无人知道李玄已死,只要楚郎变化成李王爷,何愁不能在朝廷中一呼百应?”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想不到李玄小儿做了一辈子恶事,死后反能行善,善哉善哉……”

    楚易眉头忽然一皱,顿足叹道:“可惜可惜!早知如此,方才就不急着将他挫骨扬灰了,好歹将他的魂魄化散收纳,知己知彼,变化时方能毫无破绽。”

    萧太真莞尔一笑,道:“那倒无妨。晴儿对这老贼了如指掌,有她指点,楚公子想必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萧晚晴脸上微微一红,心下黯然。

    萧太真似是发觉言语不妥,目中闪过爱怜歉疚之色,话锋一转,柔声道:“楚公子,但你若想真正消弭道佛之争,联合各门各派,仅仅依靠李玄还是不够的。至少还必须赢得四个人的支持和信任。”

    楚易念头飞闪,猜测道:“这四人想必当是道佛各门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了?慈恩寺大悲方丈算一个,上清茅山宗虞夫人算一个,上清青城宗的顾鲸仙淡泊风雅,在青城四大剑派中最受推崇,也可算一个,剩下的一个……莫非是灵宝宗的紫微真人张宿吗?”

    萧太真摇头微微一笑,叹息道:“张宿张真人自是德高望重,也是我神门最为嫉恨的眼中钉。正因如此,他这次被陷害得最为惨痛,身败名裂,倾巢灭门,眼下又被囚禁在慈恩寺塔,交由佛门各大高手看管,只怕没人愿意听他的话啦。”

    楚易奇道:“那还能是谁?”

    当时西唐素有“道门十大散仙”、“佛门九大菩萨”之称,这十九人修为之高,直可通天彻地、御鬼将神,但若说到影响力之广,德望之高,数来数去实难找出第五人。

    萧太真凝视着他,苍白的脸颜突然泛起奇异的晕红,神情颇为古怪,叹了口气,幽幽道:“楚公子,你忘了她啦。南海慈航剑斋的拈花。”

    楚易“啊”的一声,心中莫名一阵剧跳,忽然涌起酸甜苦涩的奇怪感觉。

    慈航剑斋又称“南海观世音斋”,名震天下。派中多为女尼和女居士,清修苦行,素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又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颇为神秘。

    但最为神秘之处,在于慈航剑斋所在的“慈航山”虽被视为当今“佛门四大圣地”之一,与普陀山并称为观音道场,但除了其弟子,天下人都不知道其具体所在。只知道其不在中土,而在南海万里汪洋之上。

    当世掌门拈花大师虽不算在“西唐佛门九大菩萨”之内,却与慈恩寺大悲方丈、峨眉慧慈师太、九华山法相大师并称“四大法师”。

    楚易适才只想着中土道佛的各大人物,一时竟没想起她来。

    萧太真微微一笑,道:“楚公子若能与这四人达成共识,道佛各门的联合指日可待。朝野上下如果团结一心,纵是各大番国四面围攻,也不足为惧啦。”

    “倘若楚公子能抢在仙佛大会开始之前,团结道佛各派,并稳住神门各宗,诱其按照原计划行事,说不定还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与会妖魔一网打尽呢。”

    楚易听她抽丝剥茧似地娓娓道来,原本繁芜纷乱的思路顿时变得简单明了起来,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躬身长揖,正容道:“多谢前辈指点!”

    萧太真嫣然一笑,叹息道:“楚公子太过客气啦。公子如能平定大劫,那便是帮妾身减轻了业孽,应当是妾身多谢公子才是。”顿了顿,柔声道:“楚公子,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万请公子答应。”

    楚易点头道:“前辈请说。凡楚易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萧太真叹了口气道,“楚公子,妾身去后,天仙门必遭灭顶之灾。但晴儿的那些师姐妹大多是我收容的可怜女子,虽有恶行,却罪不致死。妾身恳请楚公子接任天仙掌门,带着她们弃恶从善……”

    “什么?”楚易三人齐齐失声惊呼。

    萧太真指尖颤动,素手徐徐张开,掌心中赫然有一枚镶着翠绿玉石的青铜戒指。

    她秋波流转,凝视着楚易,低声道:“楚公子。这枚戒指是先祖所传宝物,是天仙门的掌门戒指,你戴上它,就是天仙门的新任掌门……”

    她强撑着说了许久,此时已是油尽灯枯,声音渐转低落,脸色也苍白如缟素,唯有那双澄澈妙目中满是殷殷期待。

    楚易心下黯然,知她大限将至,再也不忍拒绝,当下从她手心取过那枚戒指,戴在右手小指上。

    “多谢楚公子!”萧太真嫣然一笑,松了口长气,泪水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柔声道,“楚公子,你将右手小指套入紫微星盘的中央圆孔,瞧瞧会出现些什么。”

    楚易依言取出紫微星盘,盘如圆月,皎皎银白,两面雕满了星辰图案,中央一处圆孔,似乎正是紫微星的位置。他将小指套入,正好塞满。

    突然嗡嗡直震,星盘自动急速飞转起来,一道碧光从他指环上怒射而出,在空中扩散如一团巨大的绿色光球,将他们罩在正中。

    星盘上银光乱舞,在绿色光罩上纵横投射,形成点点炫光,闪烁不定,就像是漫天星辰,璀璨夺目。

    楚易三人失声惊咦,隐隐中猜到了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萧太真痴痴地凝望着那漫天星光,嘴角勾起一丝凄楚的笑容,低声道:“楚公子,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和李玄结为同盟了吧?他的‘紫微星盘’和我的这枚‘天罗戒’都是太古时黄帝所制,只要合在一处,就能形成‘轩辕星图’。”

    楚易一震,奇道:“轩辕星图?”

    萧太真低声微笑道:“不错。‘轩辕星图’秘藏玄机,不仅暗示了轩辕六宝的寄放之地,更是修成《轩辕仙经》的必备之物。楚公子凭着星图,收齐轩辕六宝后,就可将六宝与星图合二为一,得窥《轩辕仙经》的奥秘啦……”

    此时她的神识已如风中残烛,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几乎已低不可闻。

    楚易三人大凛,纷纷叫道:“前辈!”“师尊!”

    萧太真眼波迷离,恍惚地凝视着楚易。过了片刻,忽然漾起悲喜交织的凄楚笑容,樱唇颤动,低声道:“楚郎……楚郎……是你……”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抚摩他的脸颊,却无力够着。

    楚易心中刺痛,知道她心结难解,情孽未消,弥留之际,真的将自己当做了那一生挚爱的男子。

    蓦地心想:楚天帝和我合为一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她把我当作楚郎,原也没错!热血上涌,抓住她的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萧太真满脸欢悦,泪水又涌了出来,微笑着叹息道:“楚郎,你终于来啦……我等了这么多年,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好想你啊,楚郎……”

    楚易心中剧痛更甚,一时呼吸不得,想要说话却什么说不出来,视线突然迷蒙了。他猛地低下头,吻在她那冰冷干裂的唇瓣上,热泪恰好流入其间,又咸又苦。

    萧太真微微一颤,发出一声温柔而喜悦的叹息,颤声道:“楚郎……楚郎……在你心底,其实一直有我的,是不是?是不……”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了,抚在他脸上的手也突然朝下滑落。

    萧晚晴失声哭道:“师尊!”

    楚易一震,抬起头,却见怀中伊人笑颜如花,艳光四射,眼角那颗泪珠盈盈悬挂,将落未落,如露珠凝结,月光下,竟是如此的纯洁而美丽。

    寒风呼啸而过,峭壁冰崖上,万千雪莲迎风摇曳起伏,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哭泣,又像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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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八章百变千化无穷已

    云海茫茫,红日冉冉。万千雪峰远近参差,巍巍雄矗,犹如无数利剑直破蓝天,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绚丽光泽。

    楚易站在险崖绝壁上,衣袖猎猎鼓舞。狂风呼啸,雪屑纷飞,身侧数尺之外就是万丈冰崖,兀鹫的叫声一阵阵地从下方那迷蒙的云雾中传来,飘渺而苍凉。

    前方,峭壁平滑如镜,他怔怔地凝视着冰壁上映照的那个陌生的人影,心底酸涩迷茫,也不知是悲是喜。壁中那人挺拔俊秀,眉梢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狂傲神情,眼神时而炽热如火,时而寒冷如冰,显得神秘莫测。

    难以想象,这竟然就是他自己。

    昨夜将萧太真埋葬在雪山冰洞之后,他的胎化末劫恰好发作,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受尽痛楚,方才彻底脱胎换骨,蜕皮重生。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鲜明地意识到,他真真正正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楚易了!

    “大哥,你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响起晏小仙清脆的声音。

    楚易转头望去,见她俏生生地站在洞口,周身被晨晖镀上一层彤红金光,妙目澄澈,嘴角含笑,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想来他适才太过出神,竟没发觉她已经醒转。楚易叹了口气,指着冰壁映照的影子,道:“我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从前的那个楚易又究竟去了哪里?”

    楚易顿了顿,凝视着她,苦笑道:“妹子,你瞧见我这般模样,真的还能认出我来?还能当我是从前的那个大哥吗?”

    晏小仙双靥晕红,眼波泛起温柔之意,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能认得出眼下的我吗?”话音未落,周身光芒闪耀,如水纹波动,蓦地幻化成一个中年美妇。不等楚易回过神来,光芒乱舞,又倏然变化成一个白眉老翁……霎时之间,竟变了几十种模样,迥然各异。

    “大哥,世间万物千变万化,何独你我?”晏小仙重新变回原貌,秋波流转,抬头望着上方掠过的云朵,柔声道,“你瞧这天上的白云,瞬息万变,聚散无形,就算是降为甘霖,汇入大海,也终究能重新蒸化为云……”

    楚易陡然大震,霎时间,耳畔仿佛回荡起楚狂歌那嚣狂洒落的笑声:“小子,天地有道,风月常新。宇宙万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轮回变化,何况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当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寻烦恼?”

    忽然又想起那夜在地宫之底,萧晚晴也曾经如此开导过自己,眼角扫处,见她斜倚洞口,碧裳飘飘,那双秋水明眸正痴痴地凝视着自己,那神情如此纯真、妖娆,而又楚楚动人。

    阳光耀眼,照在二女的笑靥上,照在他的脸上,心底的阴霾也仿佛随之一扫而空。

    楚易倏地涌起汹汹豪情,哈哈大笑道:“不错!我险些又忘啦。世间万象幻化无常,唯有大道永恒。只要我心有道,何必管他万千变化?楚易也罢,楚狂歌也罢,李芝仪也罢……我还是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晏小仙嫣然地凝视着他,松了口气,心中却泛起淡淡的酸楚和惆怅,暗暗心想:大哥,虽然你再不是从前那迂直单纯的书生了,对我只怕也再不能一心一意、情有独钟……但你毫不嫌弃我是狐狸精怪,舍身相救,真心以待,我又岂能负你?你说过不管我是谁,都会一样地喜欢我,我自然也是一样。无论你是谁,仙也罢,魔也罢,我对你的心意也是永不会改悔了。

    想到此处,她的耳根莫名烧烫,心中却越发坚定起来,黯然苦楚也渐渐转化为欢跃甜蜜。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呀——伊——呀——伊的怪叫声,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两只青羽红睛的长颈怪鸟从西北方飞来,眼珠赤光闪耀,四下眺望。

    “楚郎、晏妹妹小心,这是昆仑浪穹姐妹的风影鸟,别让它们逃了!”萧晚晴娇叱声中,从洞中翩然掠出,冲天飞去。

    楚易心中一凛,这两只怪鸟一雄一雌,叫做“捕风”、“捉影”,双眼构造极为奇特,可将所有看到的景象、听到的声音,映录在其眼球晶体之中。

    一旦被它们瞧见,传给浪穹公主,则魔门群妖很快便都知道他们三人的下落了!

    但见萧晚晴翠袖飞舞,将七杀琴抱在怀里,十指飞弹,琴声如霜风雹雨,铿锵凌厉,隐隐可见一道道淡绿光波纵横交织,当空形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风影鸟见势不妙,发狂似地团团盘旋,左冲右突,眼见上方无隙逃脱,蓦地朝下笔直冲落。

    楚易再不迟疑,喝道:“孽禽找死!”

    右手一翻,便欲将天枢剑弹出,却被晏小仙一把抓住手腕,急叫道:“大哥,不可!现在魔门各派必定正在四处搜寻我们。浪穹姐妹向来是每一个时辰检查一次风影鸟,如果这两只鸟到时回不去,他们便可推算出我们在这一带啦……”

    楚易心中一震,暗呼冒失,当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条青铜环索,念了声“缚龙诀”,急电似地抛舞而出。

    这青铜锁链是太古金族的缚龙索,以西海食龙兽的脊骨浇注混金铜而成,威力无穷。方一抛出,立即碧光怒放,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怪兽张开八爪猛扑而下。

    风影鸟虽然疾如闪电,但被七杀琴所震,早已神识狂乱,哪能避得开去?瞬息间被捆了个正着,振翅挣扎了片刻,尖声哀啼,重重摔落在冰崖雪地。

    楚易手腕一抖,将它们拉到脚下。二鸟红豆似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交颈哀鸣,簌簌颤抖,仿佛在乞怜讨饶一般。

    楚易忍俊不禁,笑道:“孽禽,杀不杀你们,全由我两位娘子做主,求我没用。”

    晏小仙俏脸一红,正待说话,萧晚晴已经飘然落定,微笑道:“楚郎,晏妹妹,杀它们固然不必,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了它们。先看看它们这一路都瞧见了些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上清派的那面伏魔镜,照在风影鸟的眼睛上。二鸟哑哑怪叫,剧烈扑腾了片刻,终于老老实实地伏在了地上。

    四道红光从鸟眼中射出,投映在伏魔镜上,鼓起一团碧光,涟漪似地荡漾了片刻,渐渐形成了清晰的图像。

    三人惊咦失声,骇讶无比。

    幻景一幕幕地飞闪而过,从苍苍草原到茫茫西域,从皑皑天山到巍巍昆仑……可以清晰地瞧见回鹘、大食、吐蕃各国重兵围合,在边境地带悄悄集结。

    西域各国之中,不少竟已大开城门,悄悄迎接吐蕃等番夷军队进入,西唐守兵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全军覆没,城中汉人,以及忠于西唐的民众无不惨遭屠戮。

    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阗等地虽然城头旗帜未改,但守军都已变成了蛮夷,大食、吐蕃的军队、辎重源源不断地输入其中。

    一夜之间,西域几大重镇尽皆沦陷,形成掎角之势,遥相呼应,对安西都护府隐隐已成包夹之势。

    三人越看越是心惊,那些军民惨叫之声回荡在耳,愈觉愤懑骇异。

    萧晚晴蹙眉奇道:“魔门在西域各国经营了数十年,志在必得,发起偷袭原不稀奇。但既定的计划明明是在长安仙佛大会之后,乘着西唐大乱之时再发动全面攻势。他们忍了几十年,为何偏偏忍不住这几天?也不怕打草惊蛇,坏了全局?”

    晏小仙脱口道:“是了!定是魔门各宗有了萧太真前车之鉴,信不过李玄,所以放弃了仙佛大会,怂恿番国直接攻唐……”

    楚易与二女对望一眼,心下大凛,冷汗涔涔而出。

    天下久无战事,歌舞升平,近年来边患虽有加剧之势,但都属于可掌控的范畴之内,边境军民几已不识干戈。而吐蕃各国这些年厉兵秣马,蓄势待发,准备充分之极,唯一欠缺的,就是最为适合的战机。

    眼下西唐境内二十八宿凶兽四处横行,妖魔作乱,道佛争锋,朝野上下又勾心斗角,犹如一盘散沙。一旦突遭强敌猛攻,后果可想而知。

    楚易怒笑道:“这回可真叫做‘哑巴吃蜜糖——妙不可言’!家里上上下下忙着内讧,门户被盗贼破入还不自知。嘿嘿,只怕等到这些蛮番联兵杀到长安,皇帝老儿才会如梦初醒吧!倒霉的可是老百姓。”

    楚易怒气、豪情交相并涌,抓起那两只风影鸟,笑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回长安,将这两只鸟儿给皇帝看。让他下旨消弭党争,一致对外。”

    晏小仙叹道:“大哥,就算我们即刻飞回长安,也来不及啦。等皇帝调齐十六卫府兵、各镇精锐,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再者说了,魔门在朝廷内外安插了许多奸细,哪容得我们开口?只怕不等你靠近皇帝,又被诬陷为妖魔刺客,重现前几日长安大街上的情景了。”

    萧晚晴沉吟道:“楚郎,晏妹妹说得不错。眼下当务之急,乃是稳住魔门各宗,让他们暂时别轻举妄动。正如我师尊所说,只要能诱使各大魔酋参加仙佛大会,或许就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联合道佛,将他们一网打尽。没了魔门支持,各番国就算倾巢来袭,倒也不足为惧。”

    晏小仙皱眉道:“话虽没错儿,但魔门、蛮军此刻已如箭在弦,想要让他们改变主意谈何容易……”

    萧晚晴秋波流转,抿嘴笑道:“魔门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无非便是轩辕六宝。只要风影鸟替我们传个消息,何愁他们不悬崖勒马?”

    晏小仙美目陡然一亮,拍手粲然笑道:“妙计!当年郑国弦高用十二只牛逼退秦兵,今日我们便用两只傻鸟止罢干戈!”

    楚易知道这二女狡计多端,敢这么说话,必已成竹在胸。又奇又喜,忙问其详。

    萧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风影鸟为寻轩辕六宝而来,我们岂能让它们空眼而回?还得劳你变回昨夜的‘秦皇转世’,和我们一齐演上一出好戏,也好让魔门群妖看个清楚分明,回心转意。”

    话音未落,转身提起二鸟,用那伏魔镜往它们眼上一照,碧光炽烈,二鸟怪叫连声,眼珠中关于楚易三人的情景登时被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楚易“啊”的一声,已然明白大概,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我没当成状元,倒先当了回戏子。可惜观众只有这么一对呆鸟,未免忒不过瘾。”

    边说边默念法诀,施展“七十二变”大法。周身真气鼓舞,光芒闪耀,骨骼、肌肉剧烈变化,一阵烧灼烈痛之后,渐渐又变回了昨夜的模样。

    定睛再看时,萧晚晴早已变做了萧太真的模样,神情语调、举手投足,无不惟妙惟肖。

    那对风影鸟匍匐在地,交颈贴耳,眼珠滴溜溜乱转,诧异地扫望三人,似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晚晴左手握着心魔笙,右手抵住晏小仙的后心,凝视着楚易,格格笑道:“小子,你再不将轩辕六宝交出来,我就将你的心上人碎尸万段,做这些雪莲的肥料啦。”

    楚易暗感好笑,口中却森然狂笑道:“小丫头,你当朕是何人?岂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万里江山、千秋霸业?嘿嘿,你放不放她,干朕何事?”

    一言未毕,突然电冲而起,双手炫光怒舞,朝着二女铺天盖地地猛攻而去。

    风影鸟瞪大赤眼,呀呀怪叫,也不知是惊愕还是害怕。

    人影闪烁,狂风卷舞,碎石、气浪……擦着它们纵横乱射,羽毛纷纷断裂,凌乱飞舞。二鸟越发惊惶失措,不住地扭动着脖子,挣扎扑腾,想要逃之夭夭,却偏偏挣脱不得。

    萧晚晴与楚易当空团团乱转,“激战”片刻,传音微笑道:“楚郎,快动手吧。再这么下去,我就要露馅啦。”

    楚易哈哈笑道:“小丫头死不改悔,朕就成全你吧!”手掌翻舞,幻化出万千道碧光,暴雨似地密集攒射。

    嘭的一声巨响,光波剧荡,气浪如狂,萧晚晴尖叫一声,鲜血激射,翻身飞跌,摔入雪洞之内,再也爬不起来了。

    楚易这一式“天河流星”极为巧妙,真气拿捏妙到毫巅,万千气剑看似雷霆万钧,尽数破入萧晚晴身体,但实际上直如强弩之末,刚触及她的肌肤,便立即烟消云散。

    楚易吃了一惊,见她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方才放下心,纵声大笑道:“小丫头,老老实实地告诉朕北斗神兵所在之地,或许朕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否则就别怪朕不念骨肉之情啦……”

    萧晚晴暗运真气,将脸色变得煞白,喘息着格格笑道:“臭小子,告诉你又有何妨?北斗神兵早就落到我神门手中啦。再过二十多日,长安城将召开仙佛大会,到时我神门五帝四母都会现身。你不是想收齐轩辕六宝,一统神门吗?你若有胆子,只管到那儿送死去吧!”

    “仙佛大会?仙佛大会?”楚易故意加大声音,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蓦地狂笑道,“妙极妙极!省得朕天南地北去找北斗神兵啦。小丫头,祖宗我大发慈悲,送你直登仙界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忽然挥起一掌,碧光爆舞,狂飙似地直冲入雪洞之中。

    轰隆巨震,雪石滚滚,缚龙索应声震脱飞扬,风影鸟尖声怪叫,冲天飞起,朝着西北云海茫茫处仓皇逃去。

    眼见二鸟消失得无影无踪,萧晚晴、晏小仙方才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手脆笑道:“昔有蒋干中计,今有风影鸟传信。魔门众妖看见这番情景,不愁他们不暂罢干戈,争先恐后地参加仙佛大会!”

    楚易叹了口气,摇头道:“唉,不过……我们堂堂三个修真,合谋欺骗两只呆鸟,是不是有点不太地道?”

    三人面面相觑,忍俊不禁,一齐大笑,心中畅快不已,连日来的郁闷烦恼也在这笑声中云散烟消。

    强敌环伺,浩劫一触即发,倘若他们真能以眼还眼,不费吹灰之力,便诱使番国联军贻误战机,骗得魔门各宗自投罗网,也算得上一次重大胜利。

    萧晚晴秋波流转,微笑道:“楚郎,晏妹妹,魔门群妖两个时辰之内便可追寻到这里了,咱们需得尽快离开。”

    晏小仙俏脸生辉,嫣然道:“是了,眼下长安必已乱做一团,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你这位德高望重的齐王,出面斡旋,收拾残局呢。”

    狂风刮来,清寒透骨,三人衣袖猎猎鼓舞,直欲乘风而起。

    楚易心中期待、兴奋、紧张交相翻涌,只觉得周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忍不住纵声长啸,转身扬眉笑道:“吾曹不出,如苍生何?两位娘子,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夫君大人就是齐王李玄了。且看本王如何翻云覆雨,力挽狂澜!”

    此时阳光灿烂,滔滔云海离散飞舞,露出下方巍巍雪山,万里草甸,说不出的雄伟壮丽。

    江山如画,远处峡谷连绵,一川春江千折百绕,向东滚滚奔流。

    腊月二十九,夜。

    明月当空,寒风呼号,长安城内所有的街道尽皆空空荡荡,人影全无。枯枝、雪末……一阵阵地冲天卷起,灰蒙蒙地掠过连绵的屋顶。

    万籁俱寂,更梆寥落。远远地传来密集的蹄声,越来越近,数十名金吾卫骑兵提着灯笼从宣阳坊拐角处冲出,沿着启夏门大街朝北疾驰。

    “全城宵禁,犯夜者斩!”

    齐声高喝声中,灯火跳跃,刀光闪动,一行声势如雷霆狂风,呼啸而过。

    当先那名将官浓眉虬髯,威风凛凛,铜铃眼四下横扫。到了十字街口,他忽然扬鞭立马,朝着东面喝道:“慢着!前面的车子给我停下!”

    众骑兵齐齐勒缰回旋,朝东望去,只见一辆双驾马车不急不缓地朝平康坊驶去,从车马的装饰和灯笼来判断,应当不是什么达官贵侯的车子。

    眼见那车子置若罔闻,悠然东驰,众骑兵大怒,纷纷喝骂道:“大胆狂徒!天子脚下,深更半夜,竟敢当着我们金吾卫的面招摇过市,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他奶奶的,公孙将军的命令听见没有?还不快快停下受死!”

    众骑兵一边厉声呵叱,一边策马疾奔,瞬时间便包抄前头,将那车子团团围住,挥鞭朝着那车夫劈头盖脑地打下。

    “军……军爷饶命!”

    车夫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簌簌颤抖,眼看着长鞭四面八方劈来,竟连抱头躲闪的力气也没有。

    嘭!

    马车突然鼓起一团红光,众骑兵虎口酥麻,长鞭登时脱手飞出。群马惊嘶,昂首踢蹄,顷刻间乱做一团。

    那公孙将军又惊又怒,喝道:“车内有妖魔!大家快放出‘离火信号箭’,召集僧道,别让他逃了!”

    众金吾卫士大声附应,正要弯弓拔刀,只听车内传出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笑道:“公孙长,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是谁!再敢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别怪本王不念旧情,将你大卸八块。”

    公孙长面色微变,给众人使了个眼色,领着两个骑兵策马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卷帘,提起灯笼朝里凝神细望。

    灯光跳跃,只见一个紫衣王公施施然地斜躺在绣榻上,身边站了个双髻青衣的俊俏书童;脚下跪了个明眸皓齿的美貌丫鬟。

    紫衣王公笑嘻嘻地端着波斯夜光杯,葡萄酒汁在灯火下映射着艳红的光芒,衬得那张俊脸越发光彩照人。

    “王爷!”公孙长失声惊呼,急忙翻身下马,朝着车子拜倒道,“末将不识齐王宝驾,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当年李玄平定叛党,征讨吐蕃时,公孙长曾是其下属。

    二十年来,齐王虽已退出军界,不问兵戎政事,但其旧部将领依旧忠心耿耿,以齐王嫡系自居,公孙长自然也不例外。此刻遇见李玄,激动恐慌之下,连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众金吾卫士听说车内人竟是权倾朝野的齐王李玄,无不懼然色变,冷汗涔涔,纷纷下马拜伏请罪。

    “齐王李玄”目光闪动,八字胡轻轻一挑,浮起一丝古怪的微笑,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你们也是尽忠职守,全都起来吧。”

    这“齐王”正是学会了“七十二变”的楚易。身边的书童、婢女自然就是晏小仙与萧晚晴了。

    二女身材、容颜也都做了巧妙的变化、乔饰,和原先迥然两异,宛然一对金童玉女,俊俏至极。

    清晨离开阿尼玛卿山后,楚易三人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终南山,寻了个隐秘的山洞,开始“齐王李玄再造计划”。

    楚易施展“七十二变”,变做李玄模样,再经由晏小仙妙手点拨、萧晚晴慧眼查验,端的是天衣无缝,不差分毫。

    而后,萧晚晴又将关于李玄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灌输给楚易,为了以防万一,楚易还特意吞下了一颗记事珠,将之牢记在心。

    三人在秘洞里反复演练了整整一天,直到楚易将李玄模仿得惟妙惟肖,这才连夜返身赶回长安。

    公孙长听见楚易赦他冒犯之罪,顿时松了口大气,领着众卫士叩头拜谢,站起身来,恭声道:“这几日京城内颇不太平,常有妖魔、叛党做乱,恳请王爷准许末将护送回府。”

    “谁说本王要回府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用来睡觉岂不可惜?”

    楚易眉梢一扬,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道:“人生苦短,自当秉烛夜游。本王要到宜春院好好逍遥快活。公孙长,不如你陪本王去喝上两杯吧。”

    众金吾卫微微一愣,又是妒羡,又是恼恨,心想:“他奶奶的,都说齐王色胆包天,果不其然。眼下是什么景况了?他竟还敢孤身带了娈童美婢,肆无忌惮地去宜春院狎妓作乐!”

    公孙长却对这位旧主的嗜好早已习惯了,当下抱拳领命,指挥众人上马,护送着车子朝平康坊驰去。

    宜春院虽与晴雪馆、碧池阁、桂花楼并称京城“北曲四楼”,规模之大,却是其他三楼所望尘莫及。

    平日里王侯云集,公卿满座,向来是长安内最为热闹、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宜春院主人李慕唐是龟兹胡人,院中近百佳丽,都是由他从各国各地精挑细选而来,无一不是倾国倾城之貌。

    这些歌姬从小由长安最负盛名的鸨头丁六娘亲自调教,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精绝。

    因此素有“宜春百花天下绝,何必寻花到天涯”之谚。

    每天涌入宜春院寻欢作乐的长安名流、四海商贾也不知有多少,就连妖姬美妾多不胜数的齐王李玄,也抵制不住诱惑,常常在此流连忘返。

    窗口卷帘方甫落下,楚易便将二女猛地往怀中一拖,笑着传音道:“奇怪,本王怀里明明里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今晚又是大年二十九,为什么不径直回王爷府,却赶往宜春院嫖那些庸脂俗粉?”

    晏小仙不好意思当着萧晚晴的面与他亲热,想要挣扎起身,腰肢被他扣得甚紧,麻痒难当,忍不住格格直笑,喘着气道:“你去问萧姐姐,别来挠我……”

    楚易传音笑道:“让我猜猜。是了,其一,李玄常常到宜春院狎玩享乐,所以晴儿想拿那些歌姬酒妓做试金石,看看我这冒牌王爷是否已毫无破绽……”

    “其二嘛,顺便打探目前京城内的各路最新消息,也好在好戏正式开场前,做好各种应变准备……”

    萧晚晴抿嘴一笑,传音道:“楚郎,这两点你都各猜对了一半,但关键之处还没点破。你想想,既然我师尊能将晴雪馆做为天仙门的秘密据点,为什么李玄便不能呢?”

    楚易、晏小仙齐齐一凛,险些失声叫将出来。

    难道这天下第一销金窟,居然竟是魔门紫微宗的秘密情报机构?

    霎时间,车厢内旖旎甜蜜的气氛一扫而空,又变得凝重紧张起来。

    晏小仙一时也忘了挣扎,依偎在楚易怀里,侧耳倾听。

    萧晚晴轻摇螓首,传音叹道:“若不是这些年来,李玄那老贼暗地里处心积虑,诱我背叛师尊、为他所用,不惜将这秘密告诉于我,我也根本想不到这老贼才是宜春院的真正主人。更想不到堂堂紫微门的总部便设在这青楼勾栏之中。”

    晏小仙骇然传音道:“那么……李慕唐、丁六娘二人呢?难道竟是紫微门‘北极四真’中的人物?”

    萧晚晴传音道:“不错,这两人正是天罡真君与六丁玉女。除了他们,那近百名艳姬歌妓也都是紫微门的弟子,她们除了为李玄打探各种极富价值的情报之外,还以‘阴阳盗丹大法’盗取其他修真的真元,供李玄修炼……”

    楚易越听越是骇异,道:“‘阴阳盗丹大法’!难怪李玄老贼不过五六十岁年纪,居然就修成散仙之身!真是不劳而获,无耻之尤……”

    突然想到自己在几天之内便莫名其妙地脱胎换骨,炼成散仙之躯,其“不劳而获”的程度,比起他来远有过之而无不及,忍不住莞尔一笑,将滑到嘴边的叱骂又吞了回去。

    晏小仙蹙眉传音道:“倘若单只盗取真元倒也罢啦,但六丁玉女是苗疆妖女,精擅蛊毒之术,有她坐镇指挥,那些前往宜春院寻欢作乐的冤大头,只怕不知不觉中都已中了邪蛊妖法,被他们牢牢控制啦。”

    萧晚晴传音道:“不错。这些年李玄假装沉迷酒色,不问国事,暗地里却利用这些妖女邪蛊织起一张巨大的情报网。足不出户,就可知道四海之事,甚至可以遥控、左右天下局势。否则以紫微门区区几十年的基业,又怎能迅速壮大,称雄魔门?又怎能让我师尊对他刮目相看,引为盟友?”

    萧晚晴顿了顿,妙目凝视着楚易,柔声传音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李玄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才建立起这张天罗地网,楚郎如果能将其收为己用,何愁不能将妖魔奸佞一网打尽?”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将与魔门交锋的第一战选在这宜春院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自己势孤力单,消息闭塞,要想力挽狂澜,首先便要获得大量最新、最准确的情报。宜春院自然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选择。

    只是李慕唐、丁六娘等妖人,都是与李玄过从甚密的亲信,又俱是心思缜密,狡诈狠辣之辈,自己当真能骗得过他们吗?

    倘若身份败露,以他眼下的修为,个人安危自是不足为惧。但是假冒李玄所施行的种种计划就要付诸流水了。说不定因此全盘皆输也未可知。

    想到这些,他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萧晚晴似是瞧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柔声传音道:“楚郎放心。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七十二变’,也当相信晏妹妹的易容妙法。经过她这般妙手点化,别说是李慕唐和丁六娘啦,即便是皇帝亲临,包管也认不出你这个冒牌王爷来……”

    晏小仙扑哧一笑,将楚易在她腰间乱摸的手狠狠一拍,“我哪来这么大的功劳?哼,现在大哥这风流好色的性子和李玄毫无二致,谁能分得出来?只要他牢牢记着萧姐姐教过的话,别一时得意忘形,在宜春院里露出马脚就成啦。”

    说话间,只听外面车轮辘辘,马蹄如雨,隐隐夹杂着丝竹歌乐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公孙长策马上前,在窗边低声道:“王爷,宜春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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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九章宜春院里驻仙舆

    高墙迤逦,彩灯漫漫。马车穿过坊门,沿着青石曲径,往宜春院里徐徐驶去。

    楚易透过窗子,抬头四望,两侧华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笙歌舞乐袅袅回荡,靡靡悦耳。

    中庭平地上停满了许多车马,金辔玉鞍,极尽奢华,就连驾车马夫也都是锦衣毡帽,威风凛凛。

    楚易与晏小仙二女对望一眼,心下暗奇,原以为这几日全城戒严,宜春院应当生意萧条才是,不想却是如此热闹。

    反观之下,相邻的北曲诸楼则灯火阑珊,冷冷清清,相差极为悬殊。

    众金吾卫策马奔到前方,夹道列阵,齐声高呼道:“齐王驾到!”

    叮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琴筝的弦突然迸断,所有的歌乐、喧哗戛然顿止。霎时间,偌大的楼群院落一片死寂,掉针可闻。

    “是齐王!”

    “齐王来了!”

    楼廊门窗次第打开,人头耸动,蓦地爆发出一片惊喜欢呼。

    顷刻之间,楼板轰隆震动,百余人如同潮水般地从楼内涌了出来,相互推搡吵嚷,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个个鲜衣华服、细皮嫩肉,竟无一不是当朝声名赫赫的官侯显贵。其中不少人颇为眼熟,前几日齐王府晚宴之时都曾见过。

    还不待细看,只见一个高瘦长须的紫衣官吏跌跌撞撞地抢步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气磕了几个响头,哽咽叫道:“齐王救命!齐王救命啊!”

    赫然正是国子祭酒郭若墨。

    其他人也纷纷拜倒在地,争先恐后地齐呼救命。

    这些人平时或是趾高气扬,或是附庸风雅,但此时威风全无,风度尽失,也不管如何金吾卫叱骂鞭打,只是不住地叩头嘶喊,惶惶如丧家之犬。

    楚易微微一愕,恍然了悟,笑道:“哼,敢情这些人守株待兔,在这儿候着本王呢……”

    晏小仙冷笑道:“树倒猢狲散,太子倒了,他们当然要再找一株大树好乘凉啦。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家伙虽然贪生怕死,却都是朝中显要。他们自动送上门来,省得大哥再花时间精力,去一一说服了。”

    楚易哈哈一笑,从马车内潇洒跃出,负手斜睨众人,揶揄道:“怎么?莫非宜春院的姑娘太过厉害,弄得各位两腿酸软,站都站不住了,所以让本王挡驾救命吗?”

    金吾卫哄然而笑。

    众官吏神色尴尬,陪着干笑几声,想要说话,但被他那凌厉如电的目光一扫,却又觉得难以启齿,纷纷朝郭若墨望去。

    对这油滑谄媚、毫无节操的国子祭酒,众人虽颇为鄙夷厌憎,但这等关头,也只有仰仗他的似墙脸皮、如簧巧舌了。

    郭若墨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含泪道:“王爷,我们在此苦苦守候了一日,终于等到您啦!我们这些老臣的性命、西唐的百姓社稷,全都系在王爷的身上了。恳请王爷为我们做主,为天下苍生做主!”

    原来自从太子与灵宝众道士被诬为刺杀皇帝的元凶之后,兵部侍郎杨烨、刑部侍郎司马儒等一干太子派系的大臣幕僚,纷纷被关入大牢,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刑部尚书罗希瑕和御史大夫吉冷都是李木甫的亲信,在这二人的严刑逼供下,司马儒等人屈打成招,并按照罗、吉二人的授意,供出大批的同谋。

    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原先支持太子的众多官侯,为求自保,纷纷改弦易辙,转而向诸皇子中最有权势的宣王、康王示好。

    但西唐为防止王室叛乱,素来禁止四品以上的官员、武将与王侯结交。

    因此,作为宣王岳父的左仆射李木甫,与康王的丈人、中书令裴永庆,自然便被视为两株遮凉大树。几日之间,前去造访拜诣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

    郭若墨生性阴险好妒,当日自恃与太子交好,为了在皇帝面前争宠,曾与李木甫、裴永庆交恶。等到这次大难临头,悔之晚矣,顾不得廉耻脸面,卑躬屈膝地赶往李府、裴府送礼求情,却吃尽了闭门羹。

    恐惧之余,他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能救自己性命。那就是齐王。

    于是他破釜沉舟,鼓动其他与李木甫、裴永庆素有仇隙的官员,一同前往齐王府请援,偏偏又扑了个空。

    左思右想,他们便来到李玄最常出没的宜春院,守株待兔。

    苦候了一天一夜,正自绝望之时,突然等来了楚易,众人激动狂喜,再也顾不得矜持礼仪,纷纷跪地求请。

    “王爷,眼下太子被囚,岌岌可危,佞臣小人乘机构陷忠良,排斥异己。朝纲大乱,人心惶惶,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郭若墨口沫横飞,侃侃而谈,忽而热泪纵横,忽而咬牙切齿,极尽慷慨激昂之能事,将自己说成一个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忠臣义士。

    楚易直听得耳根烧烫,鸡皮疙瘩接连泛起,几次险些大笑出声。

    若不是眼下急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真想将眼前这厚颜无耻的投机小人一脚踢飞。

    “王爷,眼看着倾国大乱,迫在眉睫,我们这些老臣岂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但我们冒死进谏,却反被李仆射斥为乱党,说我们结交妖道,蛊惑太子,要将我们全都处死……”

    说到这里,郭若墨的眼圈陡然红了,拭了拭眼睛,哽咽道:“我们身为人臣,天恩浩荡,君要臣死,臣焉敢不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被这等奸臣诬陷而死,臣心实在不甘!”

    说着郭若墨又伏下身,咚咚地叩了几个响头,大声道:“王爷,微臣知道您早已不问国事,但此次关系太子清誉、黎民疾苦,更关系到我西唐江山社稷。我们不计个人荣辱,不计生死安危,但求王爷拨乱反正,救太子一命,救西唐百姓一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郭若墨满脸悲愤,声泪俱下。

    众官员也一齐附和高呼,做出群情激愤之状,誓与奸党决一生死。同时谀辞如潮,将李玄吹捧为周公再世,诸葛重生。

    楚易心底越发鄙薄好笑,脸上却微笑不语,负手踱步,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小人的力量,走出第一步好棋。

    楚易灵机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郭若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公然挑唆叛乱!”

    楚易蓦地转身厉喝道:“金吾卫听令,将这一干叛党全都给我拿下!”

    晏小仙大奇,失声惊咦。

    萧晚晴却嫣然一笑,妙目中露出赞许之意。

    众人轰然大哗,郭若墨脸色剧变,愕然道:“王爷,你……我……”平时的伶牙俐齿忽然变得结巴起来,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出。

    楚易扬眉喝道:“公孙长,你聋了吗?还不快将这些离间君臣、诽谤忠良的奸佞叛贼抓起来,押往御史台候审!”

    公孙长这才回过神来,领着众兵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将那百余名官吏围在中间,一边叱骂鞭打,一边取出麻绳、铁链,将他们一一五花大绑,捆了个严严实实。

    众官员乱作一团,悲呼讨饶的有之,挣扎反抗的有之,但更多的却高呼上了郭若墨的恶当,纷纷对着他破口大骂,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食肉寝皮。

    郭若墨面色煞白,惊愕骇惧,瘫倒在地,筛糠似地簌簌发抖,嘴唇翕张,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易心下大快,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淡淡道:“公孙将军,恭喜你一举平定叛乱,立下大功。看来晋升右金吾大将军是指日可待啦。”

    公孙长心花怒放,急忙拜倒在地,朗声道:“多谢王爷提携之恩!王爷智勇双全,指挥若定,末将跟着王爷,总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楚易点头微笑道:“你见过御史大夫吉大人后,别忘了告诉他,本王要亲自参加三司会审。”说完,他背着手施施然地走入宜春院,对身后混乱的场景再也不看一眼。

    晏小仙又惊又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时又不好相问,只好与萧晚晴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楚易方甫跨入门槛,一股醉人浓香扑鼻而来,眼前一亮。大厅雕梁画栋,华灯溢彩,极为富丽堂皇,比起王侯府邸也不遑多让。

    数十名艳姬歌妓长裙曳地,轻纱笼胸,早已列队恭候。瞧见楚易,顿时笑靥如花,盈盈行礼,娇声道:“王爷吉祥。”

    众女燕瘦环肥,肤色各异,虽比不上晏小仙、萧晚晴的国色天香,却都各有惊人之美,尤其眼波之妖媚,风情之冶荡,更是勾魂摄魄,让人意乱情迷。

    饶是楚易定力极强,心中也忍不住怦怦大跳,忖道:这些妖女比起天仙门的魔女来,果然各有胜场。只是体内的“双修邪炁”似乎更内敛一些,远不如后者那般张扬。难怪这么多年,也没让人瞧出破绽。

    正待说话,一个杏眼雪肤的红裳美姬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嫣然道:“王爷总算来啦。害得奴家吃不香睡不着,神销骨瘦,心里好生担心,还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儿呢。”

    萧晚晴眉尖轻蹙,传音道:“楚郎小心,她就是丁六娘了。”

    楚易微微一凛,六丁玉女在“魔门十六仙”中位列第七,阴狡毒辣,冶荡妖娆,是紫微门“北极四真”中最得李玄宠信的弟子。

    自己要想演好李玄这个角色,就需得先过了她这一关。

    当下毫不客气地伸手在她丰臀上狠狠一捏,哈哈笑道:“小妖精,本王也惦念着你呢。且让本王瞧瞧这两天你瘦了多少?究竟都瘦在了什么地方?”

    丁六娘脸上一红,闪过欢喜忸怩的神色,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凝视着楚易,柔声道:“王爷的房间早已准备好啦。横竖没外人,王爷想检查奴家什么地方,只管尽情检查便是。”

    楚易心中一荡,忍不住绽放火眼金睛,霎时间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被晏小仙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收敛心神,笑道:“很好,很好。”

    众女哧哧而笑,纷纷拥簇着楚易,随丁六娘朝里走去。

    楚易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急速飞转腹内记事珠,按照萧晚晴传音提示,将这数十名妖女的名字一一对应,熟记在心。

    众紫微妖女见晏、萧二人紧随楚易左右,形影不离,都以为是他新收的弟子。李玄喜新厌旧,对新弟子最为宠幸,因此一些乖巧的妖女便乘机和萧晚晴二人搭讪寻话,大为巴结。

    宜春院楼宇相连,四通八达,犹如迷宫一般。

    众人七折八拐,沿着长廊,穿过了一个花园,进入一座雄丽巍峨的沉香阁中。

    殿内陈设极为奢华,比起先前大厅更胜十倍。四周画屏迤逦,紫烟缭绕,楚易只觉馨香灌脑,闻之欲醉。

    萧晚晴传音道:“楚郎,这里便是紫微门的总部大殿了。四壁以太古西海神木构成,水火不侵,坚硬无比,严密性甚至还在玄冰铁之上。屏风后有一扇暗门,通往紫微宫的合欢殿,是李玄老贼和紫微妖女阴阳双修的秘密所在。”

    楚易念力四扫,心中暗暗称奇。

    随着殿门闭拢,外面声音、影像果然尽数隔绝。以他的火眼金睛,也无法穿透墙壁,只能瞧见殿外一些隐隐约约的轮廓。其严密性,比起前几日的秦陵地宫,也丝毫不遑多让。

    耳畔又传来萧晚晴略带笑意的声音:“是了,楚郎,险些忘了告诉你啦,你念念不忘的唐梦杳唐掌门,就是被关在合欢殿里呢……”

    楚易胸口一震,眼前闪过那张淡雅脱俗、楚楚动人的脸颜,热血登时涌将上来,心道:“她落入李玄老贼手中已有数日,也不知现在究竟怎样了?”

    这几日经历事情太多,自顾不暇,少有想起她的时候,此刻被萧晚晴这般提醒,心中不由突突狂跳,又是担忧又是紧张,恨不能立时将她救出。

    萧晚晴抿嘴一笑,柔声传音道:“楚郎放心,前几日李玄老贼忙于搜寻我们,哪有心思做其他事情?唐仙子毫发无伤,至多只是受了些惊吓罢啦。正所谓‘关心则乱’,你若现在急着救她出来,只会引起旁人的疑心,还是少安毋躁为好。”

    楚易一凛,忖道:不错,事分轻重缓急,不可因小失大。况且没我这齐王嘱咐,谁敢对她轻举妄动?锅里的鸭子嘴上的肉,横竖飞不掉了。等立稳脚跟,再救她不迟。想到这里,心中稍定。

    这时,殿门紧闭,众女神色立转庄肃。

    丁六娘转过身,泫然欲涕,颤声道:“师尊!您终于回来了,徒儿……徒儿还以为师尊出事了呢!”说到最后一句时,盈盈拜倒,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

    那数十艳姬也随之一齐拜倒,悲声恸哭。

    此时已无旁人,她们无须再做伪装,真情流露,声声发自肺腑,毫无做作之态。

    楚易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些妖女对那老贼竟是如此情深义重,哈哈大笑道:“傻丫头,师尊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又怎会出什么事?再说,天上有什么好?师尊有你们这些美赛天仙的乖徒弟,又何必急着化羽登仙,找什么嫦娥?”

    众女扑哧一笑,脸上飞起娇艳的红霞,悲喜交集。

    丁六娘眼圈又是一红,哽咽道:“师尊,我们都已经听说了消息,李师弟被萧太真师徒给害死啦!李师兄、河师兄正在四处找您呢……”

    楚易故意“哼”了一声,恨恨道:“想不到萧太真竟是秦始皇之后,这老妖婆瞒得我好苦!我们百密一疏,岂料还是遭了她的算计!他日落到我的手中,非将她碎尸万段不可!”

    丁六娘咬牙道:“师尊,这妖婆自食其果,昨夜已经死在了秦始皇转世之手,就连轩辕六宝也都落入了那秦始皇转世的手中……”

    “什么?”楚易佯装失声惊咦,皱眉道,“真有此事?”

    丁六娘点头道:“这是浪穹姐妹的风影鸟亲眼所见,决计错不了。萧太真临死前诓骗那秦皇转世,说北斗神兵早已被五帝四母瓜分,要想夺得神兵,需得参加几日后召开的长安仙佛大会……”

    楚易和晏小仙二女对望一眼,惊喜参半。

    喜的是今晨的计谋已然奏效,魔门各派已对此信以为真;惊的是不到一日,这消息居然已传入紫微门耳中,足见其情报网的严密庞大与高效快捷。

    楚易心中一动,忽然哈哈笑道:“妙极妙极!萧太真总算还有些良心,给我留下一条后路。嘿嘿,不出一个月,轩辕六宝必可悉数回到我的手中!”

    丁六娘诸女大感愕然,就连萧晚晴和晏小仙也吃了一惊。数十双妙目一齐凝注着他,不知他言下何意。

    楚易也不解释,转头淡淡道:“六娘,你今日是不是一直没收到西域各镇的消息?”

    丁六娘一怔,变色道:“师尊是说……是说……”

    她今日一直未曾收到来自西域的线报,正觉得奇怪,被他这般一问,顿时豁然醒悟,冷汗涔涔,剩下的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楚易眉尖一扬,冷冷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时月氏、于阗等地多半已被吐蕃等番兵攻陷了。金母门、雷霆门、逍遥门、青帝门……正厉兵秣马,准备挥戈东进,将我们和道佛各派一起杀个干净呢。”

    众妖女花容剧变,面面相觑。

    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经解开,中土妖兽肆虐,道佛争锋,朝野大乱,自是魔门浑水摸鱼的良机。

    然而神门各派虽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彼此之间却早已商定了仙佛大会之前绝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他们为何竟会突然撕毁协定,联合出兵呢?

    楚易道:“神门各派原本就对我紫微门心怀芥蒂,昨夜秦陵事变之后,他们更将我视为萧太真的同谋,若不是当时急于夺回轩辕六宝,早就对我群起而攻之了……”

    丁六娘颤声道:“不错!轩辕六宝既然已被秦皇转世抢走,神门各派再没和我们合作的必要,不必等什么仙佛大会啦。他们对中土原本觊觎已久,这次又觉得上了我们的当,为了报仇泄愤,自然……自然……”

    楚易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别说斗得焦头烂额的道佛各派,我们自己能否逃脱生天,也难说得很了。”

    顿了顿,扫视众人,森然道:“何况昨夜我的本尊身份已然暴露,他们只需再用上借刀杀人的故技,就可让我这齐王背上‘勾结妖魔,通敌叛国’的罪名,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所。”

    大殿内鸦雀无声,众女万万想不到短短两日之间,局势竟逆转直下,腹背受敌。她们这些年辛苦经营的一切,非但变得毫无意义,反倒成为自掘坟墓之举!一时间又是惊怒,又是悲沮。

    熏香袅袅,灯火摇曳,画屏上映照的影子长长短短,模糊不定,一如众人此刻的心情。

    半晌,丁六娘才哑声道:“师尊,既是如此,您适才为何又说多亏萧太真为您留了一条后路,甚至不出一个月,轩辕六宝必可落入我们手中呢?”

    楚易哈哈一笑,道:“萧太真骗那秦皇转世参加仙佛大会,原意不过是想假借道佛修真之手,为她自己报仇。但神门各派听闻这个消息,为了夺回轩辕六宝,你说他们还敢立时发起进攻吗?还敢对师尊我偷袭暗算吗?”

    众女恍然大悟,仿佛在黑夜里看见一线曙光,又惊又喜,齐声笑了起来:“不错!他们非但不敢,而且多半还要想方设法地在这一个月内,保住师尊周全,保住西唐和平,好让仙佛大会如期举行!”

    “正是如此。”楚易悠然微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正月佳节,贵宾云集,我们岂能不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

    丁六娘眯起媚眼,杀机大作,笑道:“开门揖盗,关门打狗。师尊,神门各派既然不念同道之谊,咱们也就不必和他们客气啦。”

    众女群情激愤,哄然应是。

    楚易朗声道:“大家同有此心,再好不过。但要想单凭我们眼下之力,就将神门各派、秦皇转世赶尽杀绝,将轩辕六宝占为己有,未免有些‘痴心妄想蛇吞象’……”

    楚易顿了顿,扬眉道:“依我看,唯一的法子,就是多叫上些蛇来,一齐瓜分这只大象。哪怕这些蛇从前是我们的宿敌,也在所不惜。”

    众女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哗声四起。

    一个黄裳美人惊疑不定,道:“师尊之意,难道是要联手道佛各派,一齐对付神门吗?”

    “不错!”

    楚易双目精光炯炯,扫望着众人,一字字道:“正所谓朝秦暮楚,覆雨翻云。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敌人的敌人,却绝对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

    这几句话斩钉截铁,如雷霆般劈入众人心底,殿内霎时寂然无声。

    众女面面相觑,踌躇不语。她们对师尊虽从不敢忤逆,也觉得他所言颇有道理;但与道佛诸派合作,共同对付魔门,却实在是想也不曾想过的荒唐念头,一时之间仍难以接受。

    萧晚晴微微一笑,拍手叹道:“师尊真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试想以师尊齐王的尊崇身份,朝野上下一呼百应,何愁道佛各派不乖乖儿地对付神门?这等大好资源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咱们知己知彼,先发制人,自然胜券在握,轩辕六宝注定是我们囊中之物啦。”

    晏小仙脆声道:“不错!眼下神门各派尚不知道我们发觉了他们的奸谋,又一心想着除掉秦皇转世,夺取法宝,咱们正好将计就计,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醒悟之时,就算他们反咬一口,揭穿师尊的身份,天下又有谁人相信?等师尊取得了轩辕六宝,练就《轩辕仙经》,还怕那些牛鼻子、贼秃驴什么?”

    众女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中大动,心想罢了罢了,横竖是背水一战,多一个盟友至少也多一个垫背的,管它是与狼共舞,或是与虎谋皮!

    当下纷纷娇声叫好,七嘴八舌,一齐献计献策。常言道三个臭皮匠,抵得过一个诸葛亮,何况是近百个蛇蝎毒妇?

    楚易满耳听去,莺声燕语,有的说如何设计布套,诱使神门各派与那秦皇转世、道佛各派相互残杀,然后又如何坐收渔人之利,将轩辕六宝收入囊中。

    有的说如何觐见皇帝,让他派兵攻打吐蕃各番,联合道佛各派剿灭神门,进而又如何兔死狗烹,荡灭群雄,称霸九天三界……无一不是歹毒至极的诡计。

    楚易哈哈一笑,将众女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家计谋都很不错,不过眼下最为紧要的,却是平息太子党争。古人云‘安内而后攘外’,要想除灭神门各派,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朝,平定朋党之乱,在野,消弭道佛之争……”

    听他侃侃而谈,萧晚晴和晏小仙对望一眼,嘴角齐齐勾起淡不可察的微笑。

    原本还有些担心楚易能否掌控局势,会否露出马脚,想不到他游刃有余,仅仅三言两语,就将利害关系剖析入微,逼得这些妖女退无可退,只能破釜沉舟地与魔门决一生死。

    事过境迁,他果然再非吴下阿蒙。

    眼见他负手傲立,从容不迫,眼角眉梢尽是跳脱不羁的飞扬神采,二女突然有些恍然若梦,心迷神醉。

    但想到世事无稽,命运无常,竟将这单纯善良的书生卷入诡谲莫测的道魔之争,从此判若两人,晏小仙的心中又不由得涌起淡淡的辛酸与凄婉。

    只听丁六娘蹙眉道:“既是如此,师尊适才为何不将郭若墨这一干人吸纳为己用,反倒将他们送入大牢呢?”

    晏小仙一凛,凝神聆听。众女也纷纷竖起耳朵。

    楚易眉尖一挑,哈哈笑道:“六娘,今夜到这里来的百余官员,无一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要能活命,什么龌龊无耻之事做不出来?真要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一只狗呢。”

    萧晚晴抿嘴一笑,柔声道:“师尊说得不错,想当年,有人上奏说郭若墨纳了扶桑妖女为小妾,有通夷叛国之嫌。郭若墨还不等皇帝旨意发落,竟亲自将扶桑小妾,连同她所生的孩子,一同活活杖杀,以示自己的清白。这种小人,为了自己飞黄腾达,连妻儿都不惜牺牲,又怎会在乎别人?师尊今日若将他纳入麾下,难保明日不被他反咬一口。”

    楚易击掌笑道:“小青深得我心!此人的节操还不如北曲的婊子,要来做甚?况且眼下朝野暗流汹涌,太子派系的臣僚,不是被捕,就是受到严密监控。宣王、康王两派都恨不能将他置之死地,取而代之。这风尖浪口上,我若听了这帮小人的怂恿,随便表态支持太子,又拿不出洗刷他冤屈的证据,不但于事无补,只怕还会被宣王、康王两派合力诬为叛党……”

    他顿了顿,道:“一旦见势不妙,郭若墨这批小人多半还会倒打一耙,做痛悔莫及状,说都是由于被我齐王胁迫蛊惑,才会误入歧途云云。到了那时,众口铄金,人证俱在,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倒不如现在卖个顺水人情,让宣王、康王两派放松警惕,时机一到,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女听了深以为然,都大为叹服,齐声道:“师尊高瞻远瞩,算无遗策,徒儿实在是望尘莫及,五体投地。”

    晏小仙更是欢喜无已,对楚易四目对视,嫣然而笑。直到了此刻,她悬挂着心,才渐渐地放了下来。

    当下楚易又做了一番详细的布置,让众妖女尽快搜集现有资料,将朝野各大势力分门别类地整理清楚,上至王公,下到知县,一个也不能少。

    又让丁六娘迅速联系李慕唐与河魁,命他们即刻赶往西域、南疆,收集神门各派的最新情报。同时全天候严密监控京城内的所有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也即刻报道。

    众人欣然领命,分头行动去了。

    这些妖女训练有素,效率极高,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将朝野上下、各门各派的信息,无一缺漏地整理完毕,交到了楚易的手中。

    他吞了记事珠,过目不忘,只粗略翻看了一遍,已将这些大小官员、错综复杂的关系尽数熟记在心。而后又从中挑选了数十个朝廷显要,命众妖女重点盯防。

    布置既毕,已近子时,楚易原想进入合欢殿,见上唐梦杳一面,却又担心自己见了她之后反而放心不下,被旁人瞧出破绽。

    于是只好强忍心绪,和萧晚晴二女驾车离开宜春院,在金吾卫队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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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章丹灶化金留秘诀

    齐王府梅湖小筑内,屏风映绿,烛影摇红,熏香丝缕缭绕。

    楚易舒舒服服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舒展双臂,将萧、晏二女左拥右抱,笑嘻嘻地道:“怎么样?两位爱妃,本王今夜的首次登场表现如何?瞧起来有没有什么破绽?”

    晏小仙俏脸晕红泛起,将他朝外一推,嗔道:“呸!我和萧姐姐只是齐王府新收的书童和丫鬟,才不稀罕做你这好色无厌的王爷的妃嫔呢。”

    萧晚晴白了他一眼,唇角却忍不住浮上了浅浅的笑意,朝着窗外努了努嘴,传音笑道:“隔墙有耳,再这般胡言乱语、毛手毛脚,小心让外面的家丁、丫鬟瞧出端倪。”

    适才回到王府之后,奴婢家丁见了楚易,没有一人生疑,就连李玄的几个宠妃也没看出半点破绽。所有人在他面前,无不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李玄奢靡好色,经常随心所欲地买入丫鬟娈童,玩腻之后又慷慨地赠送给其他达官贵侯,王府中奴婢厮童的流动极为频繁。

    因此众人瞧见晏小仙与萧晚晴,也都以为是他新买的童仆,不以为意。

    楚易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不让她挣脱,笑着传音道:“仙妹此言差矣。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好娈童,蓄美婢,荒淫无度。如果不对你们毛手毛脚,那才叫人疑心呢。再者说了,连那些紫微妖女都瞧不出个青红皂白,还怕这些家丁吗?晴儿,你说是不是?”

    萧晚晴抿嘴笑道:“楚郎切莫大意,阴沟里翻船的事儿还不少呢。是了,今夜楚郎有一件事险些露了马脚,知道是什么吗?”

    楚易一凛,道:“什么?”

    萧晚晴脸上忽然微微一红,笑而不答,改变话题道:“那么楚郎知不知道,李玄为了控制门徒,在她们体内种入了合欢蛊?”

    “合欢蛊?那不是太古妖女流沙仙子培育出的怪虫吗?”

    晏小仙惊咦一声,奇道:“这种蛊虫形如马尾,长三分,雌虫红头,雄虫黑头,寄生在女性子宫之内,每月月事的前三天必定发作,发作时血脉贲张,痛如刀绞,无药可医……据说早就绝传啦,李玄老贼从哪里得到?”

    她精擅蛊毒,听说这种罕见奇虫尚存于世,不由既惊且喜,又羡又妒。

    楚易心中一动,觉得关于这蛊虫的描述,似乎曾在秦陵地宫某本太古秘籍中见过,但一时间又记不分明。

    萧晚晴道:“这蛊虫是李玄当年征讨苗疆时,从一个苗族妖女那里得到的。晏妹妹说得没错儿,合欢蛊发作时的确无药可医,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得到男性蛊主的垂幸……”

    “所以李玄每次前往宜春院,必定要和蛊毒行将发作的女弟子阴阳双修,一来将她本月盗取的真元纳归己有,二来为她镇蛊解毒。但今夜楚郎来去匆匆,提也未提此事,若不是眼下局势紧迫,又恰巧没人蛊毒发作,难保那些妖女不疑心呢。”

    楚易恍然道:“原来如此。晴儿,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晏小仙叹道:“大哥,你一则没有蛊母,二则不会阴阳双修的妖术,亏得没有提醒你呢,否则早被那些妖女杀得丢盔弃甲,原形毕露啦……”说到最后一句,眼波闪闪,嘴角勾起促狭的笑意。

    楚易笑道:“那也未必。阴阳交合,天地大伦,人人无师自通,不学就会。妹子如若不信,咱们试试就知……”

    说到最后一句时,乘其不备,突然低头朝她吻去。

    晏小仙娇声惊呼,闪避不及,被他一口含住耳垂,全身顿时如棉花似地瘫软下去。

    还不待回过神来,那温柔而又狂野的舌尖已舔扫过她滚烫的桃腮,重新往那娇嫩的樱唇吻去。

    “唔……”

    晏小仙想要说话,却被他堵在嘴里。丁香暗转,琼津默渡,胸脯急剧起伏,心中却激荡起甜蜜而酸楚的喜悦。

    眼角转处,见萧晚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晏小仙登时大羞,粉脸烧烫,奋力将他一把推开,含糊不清地嗔道:“讨厌,萧姐姐还看着呢……”

    楚易瞄了萧晚晴一眼,笑道:“是了,圣人有云‘民不患寡,患不均也’,本王自小读惯了圣贤书,岂能厚此薄彼……”

    话音未落,忽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头往萧晚晴的花唇上吻去。

    萧晚晴早有所料,低头躲闪,翩然跃出几丈开外,嫣然笑道:“张冠李戴,断章取义。圣人若知道你这么‘学以致用’,气也气活啦!”

    晏小仙乘机拍手笑道:“是啊,圣人还教你‘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呢,怎么大哥偏偏不记得了?”

    灯光下,二女如花笑靥,交相辉映,犹如并蒂芙蕖,说不出的清丽娇媚。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麻痒难搔,脱口笑道:“朕闻上古圣人,寿有千岁,或八百岁,而今人寿夭,何哉?无他,夫圣人合阴阳之道耳。爱精养神,服食众药,不如天地交感,男女相成。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以男为炉,以女为鼎,坎离既济,金丹可成……”

    晏小仙笑道:“这又是哪个圣人,在哪本圣贤书里说的?”

    楚易一震,灵光霍闪,拊手笑道:“想起来了,《素女真经》!仙妹,这番话可是太古之时,黄帝与素女亲口说的。关于合欢蛊的最早记载,也是在这本书中。”

    “《素女真经》?”

    晏小仙微微一怔,俏脸酡红,“呸”了一声道:“阿弥陀佛,不知又是哪个妖人邪魔挂着羊头卖狗肉,借着祖宗的名号来贻害子孙,捏造出这等淫书邪术。亏你还记得这般清楚。”

    萧晚晴扑哧一笑,道:“晏妹妹这可冤枉他了。此书真是太古时素女与黄帝所著,只是被秦始皇打着‘焚书坑儒’的幌子,藏在了秦陵地宫的密室之中。所以你不曾听过。”

    晏小仙昨夜听楚易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知道他曾在地宫密室遍阅太古秘籍,此刻听萧晚晴这般解释,登时相信了八九分。

    “两位亲亲好娘子考虑得极是……”

    楚易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咳嗽一声,正色道:“我既是齐王李玄,岂能不会阴阳双修大法?今天险些因小失大,坏了大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立刻亡羊补牢,好好研习双修大法……”

    突然一跃而起,朝二女扑去,迅如急电,率先将萧晚晴揽到了怀里。

    晏小仙惊叫一声,急忙翻身飞起,逃到屏风之外,抛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王爷,我只是个小书童,没法儿和您阴阳双修,又不想分桃断袖,还是让萧姐姐教您吧。”

    楚易定睛再看时,早已没了她的踪影,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只好摇头叹道:“好一个不识大体的丫头!罢了罢了,娘子,咱们不用理她。”

    楚易飘然跃回床上,将萧晚晴铁箍似地紧紧抱住,翻身压在身下。

    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感觉到她那滚烫如火的身体,楚易的心中剧荡,登时涌起了异样的感觉。

    “楚郎……你……”萧晚晴双靥晕红,越是挣扎反抗,越是酸软无力,芳心怦怦剧跳,垂下眼帘,低声道,“你快放开我,我还有话和你说……”

    楚易软玉温香抱满怀,正自得趣,哪肯罢休?

    见她满脸窘迫娇羞,更是促狭心大起,故意贴着她的耳朵,吹了口热气,低声笑道:“娘子,有话明早再说不迟。春宵苦短,情势紧迫,为了亿万苍生,咱们万万不可再浪费时间了。”

    他一边胡言乱语,一边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探入她的衣襟。萧晚晴猛地一颤,双颊霞涌,耳根如烧,身子软得像要化开一般,虚软无力地道:“楚郎,你……你先听我说……”

    楚易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之意,但此时此刻见此情状,已是情火如炽,心旌剧荡,笑道:“圣人说得好,‘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所以咱们还是少说话,多办事吧。”

    双手一振,真气轰然鼓舞,碧裳翠裙顿时丝缕化散,那完美无瑕、吹弹欲破的莹白胴体毫无遮拦地呈露眼前。

    萧晚晴“啊”的一声,紧闭双眼,长睫轻颤,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楚易瞧得目眩神迷,血脉贲张,想起和她在棺内的旖旎春光,更是绮念横生,再难自抑。当下哑声笑道:“娘子,昨夜咱们洞房花烛,被那群妖魔搅了兴,今夜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两人啦。常言道‘送佛送上天,打鬼打到阎王殿’,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呐。”

    萧晚晴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如遭电击,身子陡然绷紧,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眼波迷离,脸颊嫣红如醉,过了片刻,方才娇喘吁吁地道:“楚郎,晴儿早已是你的人啦,你……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听我……听我说上几句,好不好?”

    楚易听她说得这般柔顺温婉,心中怜意大起,当下强忍沸沸情欲,抬头笑道:“给你半盏茶的时间吧。到底什么事这般要紧?”

    萧晚晴嫣然一笑,妙目满是温柔感激的神色,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咬唇道:“楚郎,昨夜你生怕五族秘籍落入魔门之手,仓促间烧了个精光,不知事先是否都已背得滚瓜烂熟了?这卷《素女真经》你还记得吗?”

    楚易一怔,哈哈大笑,打趣道:“《素女真经》?敢情晴儿是怕夫君不谙风月之事,所以临阵磨枪,先看一番兵书吗?放心放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况且还有楚前辈的元神呢,肯定不会委屈了我的好娘子。”

    萧晚晴脸上晕红更甚,“呸”了一声,微笑道:“楚郎少贫嘴。你可知道《素女真经》是魔门志在必得的三大宝典之一吗?”

    楚易大奇,道:“魔门三大宝典?还有两个是什么?”

    萧晚晴道:“一个是《摄神御鬼大法》,另一个就是《轩辕仙经》了。”

    “摄神御鬼大法?”楚易悚然动容,汹汹情欲顿时消退了大半。

    摄神御鬼大法是恶名昭著的上古妖法,依仗蛊虫、神器等诸多方法,吸纳他人的元神真气,化为己用。

    练此妖法者,短期之内真元可急速增长,甚至可以御使僵尸为恶。

    但如果不能将体内的万千元神逐一消融吸化,则必定精神错乱,直至元神迸爆,形神俱灭。

    萧晚晴道:“正是。相传太古魔神蚩尤就是修炼这种妖法,最终万劫不复。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素女真经》竟能和这上古第一妖法,以及号称‘神仙宝典’的《轩辕仙经》齐名并论呢?”

    楚易心中正有此疑问,摇头不语。

    萧晚晴微微一笑,也不直接解释,柔声道:“天地分阴阳五行,万物都有金木水火土的属性,人类自然也不例外。每个人都有某种或某几种特别强盛的五行属性,比如有的人心脏功能特别强,是以为他属金;有的人脾特别好,是因为他属土……”

    楚易饱览群书,对中医也略通一二,知道五脏之中,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其他如五腑、五窍、五津也都各有五行对应。

    听她这般别开生面的解释,却是头一回,不由大觉有趣。但不知她话锋一转,寓意何在,当下凝神聆听。

    萧晚晴道:“上古之时,人类按照各自的五行属性,分五族群居。木族居于大荒东边,尚青色,其帝王为青帝;火族居于南边,尚赤色,其帝王为赤帝;金族居于西边,尚白色,其帝王为白帝;水族居于北边,尚黑色,其帝王为黑帝;土族居于中央,尚黄色,其帝王为黄帝……”

    楚易点头道:“这些我已经知道啦。后来黄帝统一了天下,为了避免再发生族别战乱,打破藩篱,将五族迁徙杂居,分为十二神兽国。每年以一种神兽纪年,并由该国国主辅助黄帝治理天下……据说这就是十二生肖的由来。”

    萧晚晴微笑道:“是啦。后面的事情楚郎应当更加清楚了。五族一统,天下大同,上古神帝制度渐渐消亡。蚩尤后人为了继承夙愿,重振太古旧制,建立神门,前赴后继地反抗帝国……

    “几千年来,神门历经浩劫,逐渐失去原先的真谛,变成了如今祸害天下的魔门。魔门宗派繁多,流传着各种源自上古的妖法邪术。但包括这些宗派的魁首,也未必知道,这些源自上古的法术,就像是双刃剑,用得不对,便会自毁……”

    楚易心中一凛,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又听她说道:“上古五族,每一族都根据其自身的属性,各自创造了彼此独立的真气修行以及法术修炼的系统。金、木、水、火、土的真谛分别为‘恒’、‘生’、‘变’、‘亡’、‘容’。即永恒、生长、变化、毁灭、包容。例如水族的真气、法术,倡导‘变化无形’,金族则注重‘永恒不变’……”

    楚易思绪飞闪,将所看过的五族秘籍略加印证,果然莫不如是,心中突突直跳,又惊又喜,但旋即又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之感。

    正自细细揣摩,却见萧晚晴秋波流转,凝视着自己,柔声道:“楚郎前几日也遍阅了五族奇书,应当体会到修行不同的五行真气、法术之时,体内的种种反应了?当你修炼木族真气时,是不是感觉到脾、胃隐隐作疼?而当你修炼金族法术之时,是不是觉得肝胆丝丝裂痛?”

    楚易骇然道:“晴儿怎么知道?”他心中一沉,灵光霍闪,脱口道:“是了!难道这是因为五行相克的缘故?”

    他参悟修行五族法术之时,体内确有各种细微不适,原本也不在意,此刻经她提醒,恍然大悟,冷汗登时出了一身。

    萧晚晴点头道:“不错!五行相克相生,变化无穷。但世人受自己身体属性限制,常常不能修炼其他族别的法术,即使强行修炼,最多也只能稍有小成。倘若不慎,还会反受其害,走火入魔……古往今来,能真正将五族真气融会贯通,而又安然无恙的,只有太古神帝神农氏、轩辕黄帝等寥寥几人而已。”

    突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焦急叫道:“萧姐姐,照这么说来,大哥岂不是已受其害了?你……你怎的不早提醒他?眼下还有什么法子解救?”

    屏风后探出一张清丽绝俗的俏脸,正是晏小仙。

    原来她适才并未走远,只是躲在外屋,听见两人对话,心中大急,忍不住失声插话。

    萧晚晴嫣然一笑道:“晏妹妹放心,楚郎尚未深修那些上古秘籍,没有大碍。”

    见晏小仙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吐了吐舌尖,又缩回头去;她突然想起自己仍是一丝不挂,脸上一烫,抓起被子遮住身子。

    萧晚晴而后装作毫不在意地望着楚易,道:“楚郎,神农氏是五德之身,因此能将五行合一。但你可知道为什么以黄帝土德之身,却能将五族真气融会贯通,而不受五气相刑相克之害吗?”

    楚易心中一动,奇道:“难道是因为这《素女真经》的功劳?”

    萧晚晴微笑道:“不错!太古之时,蚩尤以‘御神摄鬼大法’强修五行真气,结果走火入魔,苦不堪言。黄帝有了前车之鉴,就和素女一起,潜心钻研其他五行合一的法子。某日,素女在既济炉中烧丹炼药时,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了一个旷古绝今的法子来……”

    楚易“胎化易形”之后,融合了道魔两大散仙的神识,对于采药炼丹再是熟悉不过。听说素女从既济炉中获得灵感,大感好奇,凝神倾听。

    所谓“既济”,是指《易经》第六十三卦。也就是“坎上离下”。

    坎是水,离是火,既济炉便是“水在上,火在下”的炼丹炉。相传为黄帝所造,流行了数千年,与新近出现的“未济炉”正好相反。

    既济炉的中央,有一个三脚形状的圆鼎,做为炼丹的反应室。上面是冷水盛器,起冷凝作用。

    升炼水银时,鼎中放入朱砂等药料,用火在炉下对丹鼎加热,鼎内朱砂受热分解,释出水银,水银升华后冷凝在温度较低的鼎的顶部,结成金丹。

    萧晚晴说道:“……素女心想,炼丹过程中,鼎炉金丹是‘金’,燃料是‘木’,炉火是‘火’,朱砂是‘土’,水鼎中有‘水’,五行相化相生,始成金丹……

    “于是素女又想,人体之内也有五行,既是如此,为什么不能以人体为鼎炉,五行相生,将体内真元炼成‘金丹’呢?”

    楚易闻言一怔,拍手喝彩道:“好一个素女!这番言论比起当下道门各派的‘内丹大法’,可不知高明多少倍了!”

    他旋即又皱眉奇道:“不过,《素女真经》说的不是男女双修吗?这和既济炉有什么相干呢?和五行合一又有什么联系?”

    话音刚落,蓦地想起“以男为炉,以女为鼎,坎离既济,金丹可成”那十六字来,“啊”的一声,张口结舌,心中扑扑狂跳,顿时明白其中寓意了。

    萧晚晴抿嘴微笑,柔声道:“楚郎果然聪明绝顶,一点就通。坎卦代表水,同时也代表女;离卦代表火,同时也代表男。《易经》里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既然水火既济,可以调和五行,炼成金丹,那么男女交媾呢?”

    楚易对《易经》颇为熟悉,喃喃道:“不错!‘一阴一阳之谓道,生生之谓易’。天为纯阳,地为纯阴,人在中间为半阴半阳。坎卦上下都是阴爻,中间一横是阳爻,表示女子是外阴而内阳;而离卦上下都是阳爻,中间阴爻,表示男子是外阳而内阴……”

    晏小仙在屏风后听得恍然了悟,忍不住又探出身来,拍手道:“坎离交媾,正好采真阴以补真阳。如此阴阳双修,水火既济,无论男女,都可以炼成纯阳元婴,飞升成仙!”

    “正是如此!”

    萧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但这种‘坎离交媾,既济双修’最大的妙处还不仅限于此,而在于阴阳调谐,五行合一。试想,如果一个木德之身的男子,与一个水德极强的少女双修,将会如何呢?”

    楚易脱口道:“五行水生木,他的木属真元将会大大增强。”

    萧晚晴螓首轻点,又道:“倘若他再与火德极强的女子双修呢?”

    楚易心中大震,道:“木生火,火生土。火德女子的真元必定会大大加强。同时,他自己体内的土属真元也会随之增长!”

    萧晚晴妙目中满是赞许之色,微笑道:“倘若之后,他再依次与金、木、土、……各属性的女子阴阳双修呢?”

    楚易脑海中走马灯似地闪过《素女真经》中的数千字句,脱口而出:“阴阳二气水乳交融,两相裨益。金、水、木、火、土五行相生相化,循环不息。鼎炉相成,多多益上,水火既济,五行合一,此乃御女之妙用也!”

    霎时间犹如醍醐灌顶,又惊又喜,怔怔坐在床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晚晴知他已然了悟,心中欢喜,微笑道:“当年素女想通了这道理后,就找来了五族童女,和黄帝一齐阴阳双修,终于修成了‘五行合一’的至高境界。两人将修炼心得整理记录,就成了这卷《素女真经》。”

    “蚩尤后人组建神门,发觉只要得到《素女真经》的心法,就能将修炼‘摄神御鬼大法’所累积的五行真气交相转化,化弊为利,修成正果。于是想方设法盗得了《素女真经》的副本……”

    “不想神门众人个个都想占为己有,反而发生了连串内讧,最终被四大神级高手撕抢为四份,各自流传演变,就成了《素女经》、《玉房金丹》、《既济真经》、《黄帝阴阳采补大法》四部残经。但这四部残经都失去了原先男女互益的真谛,而变成了单纯采阴补阳的淫邪妖术。”

    楚易闻言心有戚戚焉。他素来鄙薄魔门的采阴补阳之术,认为是荼毒妇女的下作妖法。

    因此前几日虽然早已翻阅过《素女真经》,却一直以为是太古邪术,只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就丢到一旁,不求甚解。

    此时心中电光石火,一一追想,细细回味,方觉得其中果然蕴藏着妙不可言的天地至理、宇宙真哲。想到精妙处,更是意动神摇,钦服不已。

    萧晚晴续道:“秦始皇统一魔门后,自作聪明,将这四部残经合为一部,修炼采补术,五行合一。不想反而走火入魔,经脉俱断。为了自救,他倾尽全国之力,四处搜寻北斗神兵和《素女真经》原卷……”

    “后来,虽然终于在昆仑深壑中掘出了《素女真经》,但他却已神识暴乱,发狂而死。这本真经也就只好同他一起埋入了地宫深处。倒是那四部残经,各有副本流传在世,衍变至今。”

    晏小仙笑叹道:“原来如此,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秦始皇白白忙活了半世,不想竟全都便宜了大哥。这可真叫‘人算不如天算’了。”

    萧晚晴微笑道:“是啊,《素女真经》共分筑基、采药、交媾、火炼、结丹、胎养、九转、还丹、元婴九重进境。正所谓‘百尺高楼平地起’,‘筑基’是修行真经的基础,如果基础不够,强行修炼,只会反受其害。而楚郎恰好被李、楚两位前辈合力打通了任督二脉,又与他们元神相融,胎化易形,这‘所筑之基’已经十分稳固牢靠,真可谓天意使然了。”

    晏小仙拍手笑道:“大哥,李玄的阴阳双修术不过是从《黄帝阴阳采补大法》中来的,与《素女真经》相差何止万里!真经中必定也有关于‘合欢蛊’的法诀,你若能修行真经,驾轻就熟,那些紫微妖女又岂能瞧出半分破绽?”

    萧晚晴凝视着楚易,柔声道:“不错,楚郎想要将李玄模仿得浑无破绽,这《素女真经》非得练得炉火纯青不可。况且,一旦楚郎修成五行合一,将五族法术融会贯通,即便得不到《轩辕仙经》,迟早也能炼成大罗金仙,飞升天界……”

    楚易怔怔听着,心潮澎湃,暗想:“在那地宫密室里,你不肯将这番话告诉我,想必还是藏了些私心。但你并没有乘着我七次‘胎劫’之时算计我,夺走五族秘籍,对我总算是情真意切。”

    楚易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交杂,叹了口气道:“晴儿,不知你的玉女天仙大法又是那四部残经中的那一部?”

    萧晚晴微微一愣,脸颊绯红,低声道:“是由《素女经》演化而来。晚晴是乙丑年、丁酉月、辛卯日、辛卯时出生,是颇为罕见的纯阴之体。所以师尊不让我修行‘天仙双修大法’,而改修‘玉女天仙大法’……”

    说到这里,声音越发低弱起来,道:“也就是……每日以一个童男作药引,用‘阴阳透骨针’汲取他的精血,再钉入我的骨髓经脉。这样……这样既可不破处子之身,又能自行阴阳双修。只要连续修满三千六百枝‘阴阳针’,就可炼成‘天仙童丹’,修成散仙以上的境界……”

    楚易恍然了悟,终于明白她臂上那千百枚细针的用途了,苦笑道:“原来如此。萧太真当年用‘两仪归真鼎’,你用‘阴阳针’,可谓是异曲同工了。”心下暗想:“若不是你被我破了处子之身,不知还要害多少无辜的孩子!这该死的‘玉女天仙大法’不修也罢。”

    萧晚晴似是知道他的念头,俏脸潮红,低声道:“楚郎放心,那些童男只是被我们汲取了精气血髓,至多生上一场大病,尚不至死。你……你破了我的‘玉女天仙大法’,也是天意让我弃恶从善。从今往后,晴儿绝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啦。”

    楚易微微一笑,颇感欣慰。

    楚易见她神情温婉可怜,楚楚动人,他心中又扑扑大跳起来,笑道:“娘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等阴损邪功,废了也就废了,没什么大不了。夫君我和你一起修炼《素女真经》,坎离既济,阴阳交媾……”

    楚易展臂抱住她,正待亲热,却被萧晚晴红着脸推开,轻笑道:“楚郎,我和你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你还猜不到我为什么说这些话吗?”

    贴着他的耳朵,悄然传音道:“楚天帝和李真人都是火属真元,你“胎化易形”之后,已可算是火德之身;晴儿却偏偏是寒金之体,五行火克金,此时双修,有弊无利。你刚开始修行《素女真经》,最好找一个木属真元的女子……”

    说着,秋波流转,笑吟吟地往晏小仙瞟去。

    晏小仙好奇地侧身站在屏风后,正听得有趣,见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自己望来,神情古怪,顿觉不妙。

    正想抽身飞逃,却听楚易笑道:“好妹子,这卷《素女真经》,大哥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不如咱们一起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吧……”

    她眼前一花,惊叫一声,只觉得被一股强猛无比的漩涡气浪吸住,凭空飞起,倏地撞落到软绵绵的床衾上。

    还不等她说话,嘴已被楚易那滚烫的舌尖封住,登时天旋地转,酥软无力。

    烛光跳跃,焚香袅袅,屏风上的影子重重叠叠。

    炉火劈啪作响,夹杂着细微的喘息、笑声以及衣裳窸窣的声响。白衣、裙裳……一件件散落在地。

    一阵风吹来,垂幔拂动,衣裙翻卷,绣在屏风上的那对鸳鸯似乎也随之晃动起来。

    在这朦胧的光影里,一切显得如此温柔甜蜜,春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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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9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一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叫啾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暖洋洋地斜照入梅湖小筑,靡尘在光束里翻腾扬舞,更觉悠闲祥和。

    楚易耳廓微微一动,睁开双眼。

    咫尺之距,晏小仙嘴角微笑,双靥晕红,也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雪白的臂膀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腰间,似乎在梦中也不愿与他分离。

    楚易低头望去,翠绿的丝被上,处子落红犹如春花朵朵,灼灼鲜艳。想起昨夜恍如梦境的缠绵,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温柔喜悦。

    楚易轻轻地抬起她的手臂,正想要起身,却发现腰腿被另外一条修长滑腻的美腿压住。

    转眼望去,却见萧晚晴蜷身在他左侧,股腿交叠,如小鸟依人,睡得正熟。

    楚易微微一笑,不忍惊醒她们,于是又轻轻地躺回原处。

    晨风拂面,木叶沙沙,梅花香气浓郁扑鼻,合着身边二女的清幽体香,更是令他心荡魂销,神清气爽。

    楚易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电光四扫。

    窗外春光明媚,梅湖碧波澄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微风吹来,水天俱皱,四周梅林花海连绵起伏,宛如仙境。

    经过这一夜的阴阳双修,楚易疲乏俱消,精神奕奕,火眼金睛与顺风耳似乎更加敏锐了。

    凝神聆听,就连数里之外东市嘈杂的叫卖声,都一字一句,听辨得历历分明。

    丹田之内,似乎有一团热气滚滚翻腾,忽上忽下,如火球似地急速飞蹿盘旋,又是麻痒又是舒服。

    凝神内视,却是一个紫红色的元婴,虽然尚未完全成型,但手足俱在,眉目宛然,颇为滑稽可爱。

    楚易心中一颤,惊喜不已。

    修真只有炼到散仙境界时,体内真元才能凝聚成元婴。一旦元婴脱胎,从泥丸宫破体而出,就能逍遥三界,长生不老。

    楚狂歌和李芝仪这一魔一道,虽然都已修成散仙之身,但两人元婴与楚易相融之后,真元淆混,胎化易形,一切都又重新开始。

    因此,楚易虽然有散仙以上的潜力,却尚未凝炼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元婴。这也算修真界绝无仅有的一个异数了。

    不想昨夜与晏小仙既济双修,被她木属真元所激,楚易体内的真元如火如荼,进境神速,短短几个时辰,元婴竟然就粗具雏形,可谓意外之喜。

    对于这《素女真经》的威力,他也越发信服了。当下索性又照着真经中的“胎养诀”,凝神聚气,炼养元婴。

    随着真气流向,元婴上下翻腾,左右旋转,楚易周身经脉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的通畅舒泰。

    正自得趣,忽听屋外远远地有人叫道:“禀王爷,裴中书求见!”

    楚易一凛,收敛元婴。

    萧晚晴二女也立时醒转,“嘤咛”一声,坐起身来。

    楚易低声笑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两位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想起昨夜癫狂情状,二女满脸晕红,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晏小仙朝楚易“呸”了一声,笑道:“如果不是有只大蚊子,整夜嗡嗡直叫,我们自然睡得好啦。萧姐姐,是吧?”

    二女相视而笑,彼此间又觉得亲密了几分,也不理他,携手跳下床,迅速穿衣着帽,易容变化,刹那间又恢复了俏丫头、俊书童的模样。

    晨光中,二女翩然并立,犹如皎皎璧玉,交相辉映,动人至极。

    楚易心中怦然大动,笑道:“春寒料峭,居然有蚊子敢侵犯本王爱妻?好大的胆子!嗯,不知咬了你们哪里?让夫君仔细瞧瞧……”

    楚易说着,猛地抓住她们手腕,往怀中一拖,又想要乘隙轻薄一番。

    萧晚晴格格一笑,拉着晏小仙挣脱躲开,柔声笑道:“楚郎,外面就有只老奸巨猾的花脚蚊子,你还是快想想如何对付他吧。”

    不等他说话,早已飘然逃出了屋外,远远地传音道:“裴永庆一大早便跑来看你,必是听说了昨晚之事,抢着拉拢你来啦。此人心计深沉,谨小慎微,是本朝出了名的不倒翁,年轻时又曾在茅山修行,颇有道行。楚郎千万要仔细应对。”

    楚易牙根痒痒,叹了口气,喃喃道:“放心,大年三十,这死老头子居然大清早就来坏我好事,本王自然会仔细应对。哼,不倒翁,不倒翁……本王让你摔得四脚朝天,五体投地,六神无主,七窍流血……”

    他穿上衣裳,出了梅湖小筑,在两个婢女的引领下,绕过碧波荡漾的湖面,朝松林中的临湖轩走去。

    阳光灿烂,松林如海,临湖轩倚山面湖,飞檐勾角,回廊楼台迤逦环绕,极为富丽奢华。

    廊阁中,红炉绿茶,清香袅袅,两个童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扇动着炉火。

    几丈开外,一个紫衣玉带的老者凭栏背立,衣袖猎猎鼓舞,与碧虚湖光构成了一幅明净的图画。

    听见楚易的脚步声,那紫衣老者徐徐转过身,微笑道:“如此桃源仙境,尘心尽涤,难怪齐王不理人间之事了。”

    他鹤发童颜,笑容清雅,风度怡然卓绝,伫立在这松涛湖浪之间,更衬得飘飘出尘,仙风道骨。

    被他目光一扫,楚易心中一震,莫名地涌起肃穆敬重之感,既而又是一凛,心想:此人真气巍然内敛,犹如渊停岳峙,深不可测。晴儿说他曾是上清茅山宗的修真,其修为比起唐仙子,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的轻视之意登时大减,哈哈一笑道:“裴大人见笑了,本王自小便向往天下名川大历,奈何一直无暇游览,只好摹虎画猫,取江山一角,聊以自娱遣兴了。”

    裴永庆微笑道:“齐王当年叱咤风云,威震八荒,却选择急流勇退,寄情山水。这份超然心态,非常人所不能为。”

    他的声音清雅铿锵,颇为动听。顿了顿,又道:“不过,圣人常说‘身在江湖,心在庙堂’,齐王身处桃源,依然关切着洞外风雨,这真是天下百姓的大幸哪……”

    楚易心道:“咦?老狐狸倒开门见山,直入话题。我先装装傻,听他说些什么。”

    当下拉着他在碧玉石桌边坐下,笑道:“裴大人这话可高抬本王啦。孤家是闲云野鹤之身,早就不打算再管什么事啦。太平盛世,孤家喝喝茶,赏赏风月,逍遥自在,此乐何及?”

    招手让童子过来,为二人斟上茶,举杯笑道:“裴中书,这是福建武夷的岩茶,生在峭壁之上,普天之下只有区区几株,一年也不过产十斤而已。香浓味醇,冠绝天下,你可要好好尝尝。”

    白玉瓷杯内,绿褐鲜艳的茶叶悠然翻腾,水色纯净如橙黄琥珀,清澈而又温润,浓香随着热气丝丝蒸腾。

    裴永庆浅啜了一口,动容道:“果然好茶!”

    又喝了半杯茶,叹道:“依老臣看来,齐王和这武夷岩茶,倒果有几分相似呢。”

    “哦?此话何解?”

    楚易知他开始借题发挥,言归正传了。

    裴永庆微微一笑,道:“古书有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可谓百草中的贵胄了。而此茶又是茶中王者,所能解者,何止百毒?齐王身经百战,为陛下平定的叛乱纷扰,更是不计其数,难道不像是为神农帝解除百毒的神茶吗?”

    楚易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常听天下人说,本王是第一等的杀人利器,说孤家是第一等好茶的,裴大人可是第一个。嘿嘿,说得好!本王敬你一杯!”

    裴永庆仰头细饮而尽,放下杯子,沉吟道:“王爷,恕老臣冒昧直言,听说王爷昨夜在北曲游玩之时,被一群胆打包天的乱党挟持,威逼反叛,可有此事?”

    楚易哈哈一笑,打趣道:“咦?奇怪,裴大人府邸不是在平康坊的西边儿吗?孤家明明记得昨夜刮得是北风,难不成突然转向,居然把消息吹到大人家中去了?”

    “王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老臣今日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裴永庆神色从容不变,起身作揖,肃然道:“良茶可治百病,乱世需倚重臣。梅湖虽仍是风平浪静,但外面却已是惊涛骇浪,连天风雨。太子作乱,朋党纷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再没有一个定海神针般的人物,出面调停把持,局势只怕再也收拾不住……”

    楚易皱眉道:“裴大人说的这个人,难道是孤家吗?”

    裴永庆白眉一扬,斩钉截铁地道:“正是!”

    他回答得这般干脆,倒有点出乎楚易意料之外,先前构思好的诸多对白反倒都用不上了。

    楚易微笑道:“想来裴大人今天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了,不知有何高见?”

    “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太子。”

    裴永庆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楚易,道:“眼下太子谋逆作乱,罪不可赦,即便陛下慈悲,不赐他死罪,也要被废为庶人。十八位皇子都虎视眈眈,梦想着顶替其位。天下大乱的根源,便是因此而起……”

    楚易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浅啜低饮,心道:“奇哉怪也,这闷葫芦老狐狸怎么突然转性了?变成了竹筒倒豆子?”

    脸上却不动声色,悠然道:“裴中书的意思,就是让孤家速速劝陛下,赶紧确定太子人选,以平定人心了?”

    裴永庆沉声道:“正是。”

    楚易喃喃道:“可是十八位皇子,个个都聪明宽厚,定下谁才好呢?”

    瞟了他一眼,故意猛一拍案,道:“有了!宣王英霸勇武,雄才大略,二十岁时,便曾带了数千卫兵,轻易平定了郑王之乱;又礼贤下士,从善如流,我看倒挺适合……”

    “王爷说得是,宣王的确十分勇猛霸气,打起仗来很是了不得。”

    裴永庆神色微变,沉吟道:“但正所谓‘仁者无敌’,治理天下,靠的绝不是勇猛霸气。当年纣王威武无敌,还不是因为暴政失掉了天下吗?历代帝王之中,凡是恃擅武力的,要么穷兵黩武,民不聊生;要么刚愎自用,怨声载道……少有不亡国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呐。”

    楚易暗感好笑,心道:“老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我再逗他一逗。”脸上装作非常凝肃,又故意举了几个皇子,大加赞赏,偏偏绝口不提康王。

    裴永庆神色尴尬,小心翼翼地逐个反驳。但其驳辞甚为圆滑巧妙,不是直接批评,而是借用朝中其他大臣的舆论,含沙射影,听来倒也有理有据,颇为中肯,让人无话可说。

    楚易叹道:“孤家举了这么多个,裴中书却鲜有满意的。不知道在裴中书眼里,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呢?”

    裴永庆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松了口气,肃容道:“王爷,举贤不避亲。老臣以为,当今之世,最适合当太子的,应该是康王殿下。康王仁厚宽容,温文尔雅,深得朝野上下爱戴……”

    楚易不等他说完,便“咦”了一声,哈哈笑道:“这可奇了。孤家怎么听说康王沉溺声色犬马,和本王颇为志同道合呐?”

    “王爷,道听途说,最不可信……”

    裴永庆目中隐隐闪过一丝冰冷的怒色,淡淡道:“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康王仁慈宽厚,深得陛下垂爱,因此难免有些小人嫉恨造谣。王爷当年不也受过这些流言蜚语之害吗?又岂能当真?”

    顿了顿,裴永庆又道:“康王常说世间他最为敬服的人,就是齐王您了。和王爷一样,他对兄弟向来十分友爱,从前不愿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伤及手足之情,所以才以王爷为榜样,超然局外,韬光养晦。”

    “老臣相信,以康王的胸襟才干,若能得到王爷的支持辅佐,假以时日,他必定会像楚庄王那样,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他风度清雅,谈吐得体,口才颇为了得,总能在不知不觉中,褒贬抑扬,让听者渐渐顺其逻辑,跟着他打转儿。

    若不是楚易对他与康王的底细了如指掌,知道这位小王爷实在只是个懦弱无能、纵欲好色的草包,只怕真会被他的如簧之舌说动了心。

    裴永庆见他微笑不语,只道他已有些动心,又道:“太子之事,陛下一直难以决断。齐王是西唐的中流砥柱,又是陛下最为信赖的人,一言九鼎。有您出面,这淆乱局势立刻便可安定下来了。中兴大功,足可千秋流芳。”

    顿了顿,裴永庆淡淡道:“另外,伍娘娘若知道王爷对康王的关切,也会十分高兴的。这等利己利人,又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王爷以为如何?”

    他这几句话威逼利诱,绵里藏针,其意再也明白不过。

    伍慧妃自己没有子嗣,从前觉得康王讨喜,就收了这只小了自己几岁的王爷做契子,对他颇为宠爱。

    你若识相,就趁早支持康王,伍慧妃必会投桃报李,给你丰厚回报;否则,你就自个儿买个棺材躺着去吧。

    楚易心中大怒,突然哈哈大笑道:“裴大人,原来孤家还有一个地方最像武夷岩茶,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裴永庆一怔,微笑道:“愿闻其详。”

    楚易笑道:“武夷岩茶既不是红茶,也不是绿茶。但喜欢红茶的,都想要喝它,喜欢绿茶的,对它也颇有兴趣。可惜它却偏偏生长在绝壁之上,采摘起来危险万状。你说,它和本王是不是很像?”

    “王爷是人中龙凤,它是茶中乌龙,都是至尊至贵之身,自然相像……”

    裴永庆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和宣王两帮人,都在玩命似地争取他的支持,心中恼怒,脸上却依旧笑容可掬,续道:“不过,即便是长在峭壁上的岩茶,也知道如何因地借势,牢牢地抓住每一个缝隙,生根求存。王爷,你说是吗?”

    楚易心想说了这么久,戏也演得够了,如果再玩下去,让裴中书看透自己的真实立场,只会给自己增加一个强敌。

    当下扬眉微笑道:“裴中书这番话至情至性,说得很有道理,本王会好好考虑的。”

    眼见裴永庆脸上闪过淡不可察的喜色,他心中忽地一动:“这老狐狸既敢敲我竹扛,我索性顺着竿子往上爬,借他的竹扛一用。”

    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就算孤家有心相助康王,也需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眼下有一件事迫在眉睫,若不尽快解决,对康王的清誉只怕会有莫大影响,少有不慎,还会被诬为叛党……”

    裴永庆目光闪动,淡淡道:“王爷说得可是唐梦杳唐掌门一事?”

    楚易一凛:“老狐狸果然厉害。”对那淡雅温柔的上清仙子,他原就有心相救,不仅要让她毫发无伤地离开魔窟,还要帮她恢复名节,洗清冤屈。眼下机不可失,岂能错过?

    裴永庆哈哈一笑道:“不错!眼下朝野都在哄传唐掌门与魔门楚狂歌勾结,陷害同道,图谋叛乱,结果连虞太掌门也一起连累了。茅山派与康王,与裴大人向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可半点也马虎不得啊。”

    他这话绵里藏针,将茅山派与康王紧紧绑在一起,就算裴永庆想抛弃茅山派,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王爷为我们设想周到,老臣感激不尽。”

    裴永庆微微一笑,道:“王爷放心,唐掌门、虞夫人两位与魔门没有半点瓜葛,这些日子我已搜集了大量的证据,她们平冤昭雪指日可待。绝不会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意森然,双目中倏地闪过凌厉无比的杀气,犹如神器出鞘,凶兽解印,霎时间变了另一个人般。

    楚易心头大凛,莫名地涌起一阵寒意。

    裴永庆凶芒一闪即逝,瞬息又恢复为清雅从容的模样,微笑道:“王爷事务繁多,老臣就不多打搅了。今晚除夕,康王要在府中为伍娘娘祝寿,届时贵宾云集,高朋满座,正是平息谣言,彼此坦陈心迹的大好机会。老臣就翘首以盼王爷大驾光临了。”

    “今晚?”楚易愕然一惊,茶水险些泼了出来。

    送走了裴永庆,楚易回到梅湖小筑,将适才之事一五一十地复述给萧晚晴二女听。两人听说他反复逗弄不倒翁,都大觉有趣,格格直笑。

    但听到后来,萧晚晴却渐渐蹙起眉头来,沉吟道:“裴永庆向来谨小慎微,没有十分把握,不敢轻言妄动。今日一反常态,竟敢在齐王面前语带威胁,锋芒毕露……难道他当真已经自觉胜券在握?又或者,局势竟已紧迫到了让他不得不孤注一掷的地步?”

    三人猜测了片刻,均觉似是而非,就身处茫茫大雾,隐约中似乎看见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这时,一阵大风吹来,垂幔鼓舞,香烟缭乱,窗子吱嘎作响。转头望去,万里蓝天白云翻涌,如巨浪汹汹高叠,又像万千猛兽瞬息变幻。

    楚易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发浓烈了,原本晴朗的心情也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

    风云诡谲,变幻无常,他原以为还能有些许时日准备,没想到一切竟已迫在眉睫。

    宴无好宴,今晚康王府中,他又该如何应对呢?难道当真如老狐狸所愿,推举康王做太子吗?

    晏小仙眉尖一挑,冷笑道:“不管啦!只要能安内攘外,击溃魔门,谁当太子又有什么干系?如果这老狐狸真有这等把握,索性成全他就是!”

    楚易一怔,摇头道:“万万不可!裴老狐狸貌忠实奸,和李木甫半斤八两,一丘之貉。日后康王若真当上了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罢了。再说,若不雪平太子的冤屈,那些忠臣义士、灵宝派的修真们,岂不都要白白牺牲吗……”

    “楚郎,我倒觉得晏妹妹说得极是……”

    萧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现在最为紧要的,可不是为太子伸冤,也不是分辨谁忠谁奸,而是尽快团结各方力量,平息这场浩劫。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力挽狂澜,倒不如乘风破浪。只要过得了这关,还怕将来不能拨乱反正,惩奸除恶吗?”

    楚易苦笑不语,心中虽然觉得颇不赞同,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当是时,又有婢女来报,说御史大夫吉冷与刑部尚书罗希瑕求见。

    三人面面相觑,晏小仙格格笑道:“看来今日齐王府的门槛注定要被踏破啦。满朝文武去康王府表态之前,多半都要先到大哥这里请安垂询呢。”

    萧晚晴抿嘴一笑,道“这样也好,楚郎不必表明自己观点,只需诱使这些宾客将他们的意思表露清楚,最后统计分析,看看哪位皇子最为得势,咱们再锦上添花吧。”

    果不其然,吉、罗两人前脚刚走,又有大批文武官员接踵而至。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就像是约好的一般,你去我来,走马灯似的好不热闹。

    短短四个时辰内,楚易便几乎将京城内所有的王侯显贵都见了一面,唯有左仆射李木甫、右仆射韦庭松、金吾大将军王忠良等寥寥十几人没有现身。

    登门宾客无一不是旁敲侧击,想方设法打探楚易口风。楚易却只是含糊其辞,模棱两可。

    到了后来,除了少数老谋深算的闷葫芦之外,大多人都沉不住气,反倒被他诱激,纷纷亮了自己的底牌,开始游说楚易加入己方阵营。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对楚易表明耿耿忠心的齐王旧部,例如兵部尚书齐远图等人,便明确表态,无论楚易支持哪个皇子,他们都会鼎力拥戴。

    楚易三人分析整理下来,与昨夜紫微门众妖女提供的情报一一验证,果然相差无几。

    仔细一算,宣王、康王两派的支持者,无论从人数上,还是实力上,都是旗鼓相当。

    虽然这个结果早已在意料之中,但还是粉碎了三人的侥幸之心,倍感失望。

    萧晚晴蹙眉沉吟道:“这可真叫人左右为难了。两边势均力敌,无论我们支持哪一方,势必都会引起决裂,少有不慎,只怕还会直接引发叛乱……”

    晏小仙咬牙道:“裴老狐狸忒也可恨!故意将日子选在今天,分明就是想要打乱我们的部署,让我们根本没时间调和斡旋!”

    楚易思绪飞转,心乱如麻,原以为回到长安,化身李玄,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现在才知道自己先前未免太过盲目乐观了。

    虽然比起这些混惯了官场,老奸巨猾的政客们,他们未见得逊色,但想要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扭转乾坤,何其之难!

    饶是楚易三人个个聪明绝顶,智计百出,在这种完全被动的情况下,也有些一筹莫展。眼看着夕阳西落,暮色降临,竟仍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到了酉时,丁六娘又遣人来汇报当日情况。

    信报中说道,金吾卫大将军王忠良以“除夕宵禁、护卫圣驾”为由,前后七次共调动了近六千名精兵,逡巡在安邑坊康王府一带。

    而右金吾卫将军郭朝忠,则以相同理由,率领三千兵卫,直接镇守在王府四周。

    楚易三人心下大凛,王忠良与郭朝忠分别是李木甫和裴永庆的死党,彼此间素来水火不容,此次分率精兵包围在康王府四周,自然是奉了各自主公的意旨,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了。

    双方剑拔弩张,满怀敌意。一旦王府中发生冲突,安邑坊必定血流成河,堆满公卿尸骨。一场席卷全国的叛乱可能就此爆发。

    到了那时,天下大乱,即使魔门、番国不想即刻偷袭,也只能顺应时势,提前发动进攻了。

    这除夕之夜也会因此成为西唐王朝的末日。

    楚易心潮汹涌,越想越是凛然,忖道:今夜康王府的晚宴,只怕比鸿门宴还有凶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天帝、李道长、萧天仙……为了平定大劫,牺牲自我,将希望尽数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又岂能轻言退缩?就算前面真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让它变成一马平川!

    想到这里,豪情激涌,杂念俱消。楚易哈哈一笑,扬眉道:“两位娘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多想无益,咱们还是见机行事吧。”

    “驾!”

    马车出了齐王府,在三十六名卫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朝南疾驰。

    爆竹声声,轰鸣不绝。姹紫嫣红的烟花冲天飞舞,此起彼伏,将夜空映照得光怪陆离。

    除夕宵禁,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沿途府第无不张灯结彩,挂上了桃符春联,焕然一新。

    放眼望去,十里长街,万点华灯,漫天烟花怒绽,好不壮观。

    看着窗外急速倒掠的瑰丽而朦胧的夜景,看着车内萧晚晴和晏小仙指指点点,低声谈笑,亲昵得像是姐妹一般,楚易突然想起那日初到长安,他也是和晏小仙一起,坐着马车前去赴宴,心中顿时涌起恍如隔世的沧桑之感。

    短短七八日之间,物是人非,一切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再也不是那未见过世面的穷酸书生了,摇身一变,赫然竟已成了当日宴会的主人。

    世事无常,天意难料,有谁能猜到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今夜之后,他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但无论如何,成也罢,败也罢,这一刻起,他的命运要由自己来掌握!

    思忖间,马车已经过了春明门大街。街上穿巡的金吾卫士越来越多,瞧见齐王府的灯笼、旗帜,纷纷高呼行礼。

    绕过东市南街,朝西奔驰,斜下里突然冲出一行车队,来势汹汹,差点与楚易马车撞个正着。

    骏马惊嘶,车子陡然顿住,萧、晏猝不及防,娇呼失声,撞入楚易怀中,被他软玉温香抱个正着。

    “你瞎了狗眼啦!齐王的车子也敢乱撞?老子剥了你的皮当球踢!”马夫狂怒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挥鞭大吼。

    两侧的卫士也风驰电掣地冲上前,骂骂咧咧,将肇事车马团团围住,正想好好教训,一个眼尖的,瞥见马车上的白玉拂尘标志,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仙宜公主!”

    萧晚晴又惊又喜,嫣然一笑,传音道:“楚郎,你的贵人来啦。今晚若能得她相助,皇帝对你必定更加言听计从。快快去和她打个招呼吧。”

    楚易心中突突大跳,他昨日便听萧晚晴说过,齐王李玄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子,叫做李思思,美丽端庄,温淑典雅,深得皇帝和李玄的宠爱。只是她无意荣华,一心慕道,很早就出家当了女道士。

    唐元宗将亲仁坊西南隅的藩王府邸改造成道观,供她居住修行,观内有吴道子等名家的壁画,极为奢华富丽。官宦世族的女子有不少追随她,到这道观入道清修。

    因此,这“仙宜女冠观”也被称为天下第一女道观,声名之著,竟在“茅山上清女冠观”之上。

    楚易对这皇家第一女真闻名已久,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邂逅。

    只听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叹息道:“七哥,好久不见,你不来陪我说话,还叫这些奴才吓唬我,是什么道理?”

    众兵士慌不迭地翻身下马,俯身请罪。

    那马夫更是骇得面无人色,抽打了自己十几个耳光,伏地咚咚直叩响头,鲜血淋漓。

    楚易哈哈笑道:“普天之下,数你最大,还有谁敢吓唬你?”

    下了马车,走到那辆玲珑素雅的马车前,弯腰行礼,笑道:“蒙公主召唤,小王李玄特来陪聊……”

    话音未落,珠帘飞卷,一只纤纤素手将他衣领一把抓住,猛地拽入车中。

    眼前一花,香气扑鼻,触手所及,竟是温软滑腻的女人裸体。

    楚易心下一惊,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嘴巴已被甜蜜柔软的唇瓣封住。

    继而只听见一声梦呓似的叹息,那湿漉漉的丁香舔过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七哥,七哥,你这狠心寡义的薄情郎,让我想得心都碎啦……”

    话音未落,肩头忽然一阵锥骨似的剧痛,疼得他险些失声大叫。

    (注:唐朝时,玄宗有位女儿叫咸宜公主,也就是唐肃宗的妹妹。公元762年,她在“咸宜女冠观”出家入道,此道观是旧时王府改建而成。受她影响,世族女子入道,常常都愿进入此观修行。但本书中所描写的西唐并非唐朝,唐元宗并非唐玄宗,“仙宜公主”李思思自然也就不是那位咸宜公主。本书中还有不少类似情况,恕不一一列举,请各位熟悉唐史的朋友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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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楼 发表于: 2007-08-01
内地实体版 第二集 道魔(下)
    第十二章六宫粉黛无颜色

    马车内光线昏暗,但楚易火眼金睛,却瞧得历历分明。

    那女子黑发亮如漆墨,瀑布似地倾泻在雪白光洁的娇美胴体上。那玲珑曲线微微起伏,美得让人心疼,也让他突然忘记了肩膀的疼痛。

    “七哥,咬在你身,疼在奴心。横竖妹子已经心疼了这么久,就让妹子再咬你一口,好不好?”

    她抬起头来,春葱似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楚易肩上鲜血淋漓的齿印,梦呓似地软语央求。

    黑暗中,秋波流转,如烟蒙雾笼,唇角微笑,似暗夜花开。

    楚易呼吸一窒,一颗心突突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将出来。

    这些时日,他见过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萧太真、晏小仙、萧晚晴、翩翩……无一不是美如天仙、艳若桃李,但或许只有这女子,才真正称得上“倾国倾城”四字。

    仔细看来,她虽然及不上萧太真妩媚妖艳,及不上晏小仙清丽脱俗,也及不上萧晚晴的纯真妖娆,但她神容温柔优雅,风情万种,尤其是那略带凄婉哀愁的眼神,更让人心驰神醉,难以抗拒。

    楚易怔怔地凝视着她,正待说话,她又嫣然一笑,重重咬在了他的左臂上。

    这一下比先前更疼痛十倍,楚易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但方甫痛吟,那女子又扑入他的怀里,八爪鱼似地将他紧紧缠住,滚烫柔软的樱唇蓦地堵住了他的嘴,狂野而凶猛地交缠接吻。

    娇喘吟吟,香津暗渡。她的唇齿间,甜蜜甘美,又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更平添了蛊媚的诱惑。

    楚易脑中轰然,被她撩得欲火熊熊,忍不住将她紧紧抱住,热烈回应。

    她“嘤咛”一声,周身如融似化,双手温柔地滑入他的衣裳,寸寸剥离,片刻间两人已是一丝不挂,肢体交缠。

    “啊,七哥,七哥……”

    当楚易滚烫的分身滑入那蜜汁淋漓的玉壶,她猛地弓起身子,发出欢悦而颤栗的呻吟。

    楚易却宛如晴空一声霹雳,陡然清醒。

    七哥?是了,这女子既是李思思,那便是李玄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子!难道李玄这禽兽,竟早与自己的亲生妹子做出了天地不容的乱伦丑事?

    “七哥,抱紧我,抱紧我……”李思思紧紧地搂住楚易的脖子,迷乱地咬舐着他的耳垂,吐气如兰。

    但他此刻震惊骇异,难以言表,先前炽烈飙升的情欲早已倏然退去。

    李思思恍然不觉,双靥酡红,眼波如醉,狂乱地摇曳腰肢,骑在他身上剧烈起伏,每一次震荡,都带给他近乎眩晕的强烈快感。

    那典雅端庄的脸变得如此妖娆淫媚,但即使是在这迷狂之中,仍带着凄迷幽婉的哀愁,就像是春风中款摆的牡丹,不胜蜂飞蝶舞的娇羞。

    “七哥,你怎么啦?你今天好生古怪……啊,我……我快不成啦……”

    她胴体滚烫似火,陡然绷紧,猛地伏在楚易的身上,紧紧交缠,簌簌颤抖,发出啜泣幽咽似的呻吟。

    楚易心中一凛:“糟了!她既是李玄的妹子,又是他的情人,对他自是熟悉不过。我这般一动不动的,可不像那禽兽所为,若被她瞧出破绽,那可大势不妙。”

    当下猛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传音笑道:“好妹子,今天你怎的这般不济,七哥还没吹动进攻号角呢,你倒自个儿兵败如山倒了?来来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李思思胸脯剧烈起伏,潮红未退,摇头哧哧笑道:“罢啦,齐王能征善战,丈八蛇矛天下无敌,小女子哪是你地对手?还是趁早鸣金收兵吧。”

    素手游蛇似的往下滑去,将他分身一握,眼波娇媚地凝视着他,似笑非笑道:“不过,你这穷兵黩武的好色大将军,长矛上怎么又沾了异族女子的血?是不是乘着本公主闭关修行,又偷腥野食,拈花惹草去了?还不快老实交代?”

    说到最后一句时,手上猛地一紧。

    楚易分身被她滑腻柔软的手掌这般猛一紧握,登时跳了几跳,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欲立即又汹汹鼓舞起来。

    心中怦然,忍不住调笑道:“天下太平,岂敢妄动刀兵?这蛇矛久未征战,都已经有些生锈了,敢情妹子是要帮它磨上一磨吗?”

    李思思哼了一声,突然俏脸一板,如罩寒霜,冷冷道:“还敢狡辩?就这两天,它至少喝了两个处女的血啦,当我闻不出来吗?哼,前些日子我闭关不出,你熬不住倒也罢了,现下再敢胡来,我就把它一刀切了!”

    那醋妒娇嗔之态不但毫不突兀,反倒给她增添了莫名的魅惑。

    楚易心旌摇荡,苦笑道:“如此神兵利器,乃集天地之精华所造,断了岂不可惜?”

    李思思扑哧一笑,犹如雪霁云开,叹道:“七哥,你总是这般涎皮笑脸,我却偏偏拿你没办法。”

    说着,突然低下头,将它轻轻一吻。

    楚易何曾识过这等滋味?“啊”的一声,神魂颠倒,险些便欲喷薄而出。

    她丁香勾卷,温柔地吸裹了片刻,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滴落在楚易分身上,说不出的冰凉。

    “妹子,你……怎么啦?”楚易一怔,欲念尽消。

    李思思泪眼盈盈,凝视着他,微微一笑,神情古怪,像是悲戚,又像是欢喜。摇头叹道:“没什么。七哥,晚宴就快开始了,皇兄也该等得急啦。我们走吧。”

    车马辚辚,转眼到了康王府门外。

    途中,楚易以最快的速度,将宣王、康王争抢太子之位的事情,与李思思说了一遍。

    结果还不等他表明立场,李思思已经嫣然一笑,截口道:“七哥放心,不管你支持哪个皇子,我都会鼎力相助的。”

    李思思的香车想必也是以特殊材质制成,内外声音完全隔绝,因此无论是楚易与她在其中颠鸾倒凤也罢,密议商筹也罢,外人竟丝毫不能察觉。

    爆竹轰鸣,鼓乐喧阗,楚易扶着李思思下了车,早有卫兵、家丁列队夹迎,领着他们进了府内花园。

    听说齐王、仙宜公主驾到,康王亲自率人前来迎接,极为恭敬热情。

    楚易那日在齐王府中曾见过他一面,相隔甚远,看得不是很清楚。

    此刻咫尺面对,才发觉他虚胖白净,神情猥琐,走上几步路,便立时气喘咻咻,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对李玄似是极为畏惧,说话时也不敢直眼面对,但对李思思这姑姑,倒像是心存邪念,眯缝眼里的余光,不住地往她身上扫去。

    楚易见状,心中更是平添了厌憎之意。

    到了众人面前,李思思立即又恢复了那温婉典雅,端庄矜持的形象,目不斜视,莲步轻移,就连与楚易也保持了数丈的距离,和先前黑暗中那狂野放浪的淫娃判若两人。

    楚易心中不由有些恍惚,甚至有点怀疑适才是不是一个春梦而已。但肩膀犹自隐隐疼痛,唇齿之间余香尚存,又哪会有假?

    当下,他将这一切传音描述给萧、晏二女听,紧要之处自然略过不提。两人闻言又是羞臊又是惊骇,想不到李玄无耻,一至于斯。

    萧晚晴蹙眉道:“此事就连我师尊也一无所知,可见李玄老贼心计深远,瞒过了所有人。楚郎千万小心,尽量少和李思思接触。倘若被她看出漏洞,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楚易心中凛然,忍不住又朝李思思望去。

    月光下,那张容颜如冰雪雕砌,端庄淑雅,又仿佛带着淡淡的凄婉哀愁,美得让人窒息。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像被什么抽紧了,刺疼酸苦,难以摹状。

    到了内园门口,为了安全起见,所有随从都不得进入,只能在旁边的楼阁休息用膳。

    晏小仙、萧晚晴两人无奈,只好重新将各大注意要项,仔细地叮嘱了楚易几遍,确定他都已滚瓜烂熟了,方才忐忑不安地目送他穿过汉白玉拱门,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康王府虽然比不上齐王府壮丽,但精巧华丽却犹有过之。

    楚易一路走去,两旁奇花异草,假山连绵,雕梁画栋,参差其间,极尽奢华富丽。各色灯笼悬挂在树梢檐角,五光十色,如梦如幻。

    在通幽曲径间行走,听着流水淙淙,看着湖光月色,真有如临仙境之感。

    美中不足之处是五步便有一岗,十步便有一哨,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士个个如黑壮铁塔,未免大煞风景。

    过了松林,眼前一亮,万千彩灯倒映在湖水中,微波粼粼,如霓虹乱舞,霞彩横流,令人眼花缭乱。

    晚宴便设在湖边的“霓湖十八殿”中。

    十八座朱楼碧瓦的殿宇环湖而立,气势巍峨,象征着十八皇子同心连枝。此时殿内华灯漫漫,丝竹声声,喧哗笑语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齐王殿下,仙宜公主驾到!”

    听到两侧卫兵的齐声高呼,楚易心中一凛,突然感到一阵紧张。这一刹那,他才鲜明地意识到,真正要依靠一己之力,独挽狂澜了!

    当下凝神聚意,屏除一切杂念纷扰,在丝竹悠然的节奏声中,与李思思并肩拾级而上,翩然步入富丽堂皇的大殿。

    灯火辉煌,垂幔翻舞,两侧玉案罗列,美酒珍肴琳琅满目。众人纷纷起身,招呼不绝。

    这些人中有一大半,楚易日间都已见过,此时重逢,彼此嘘寒问暖,满脸堆笑,倒像是许久没见一般。

    楚易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又是鄙夷好笑,又是苦涩怅惘。他自小苦读圣贤书,为的就是金榜题名,有朝一日能与这些达官显贵并列朝班,为国出力,为民解忧。

    但今天经历了这些事,目睹这些政客两面三刀的嘴脸,倍感官场之虚伪诡诈,从前那赤子热诚早已冷却了大半,心中甚至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比起和这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虚与委蛇,倒不如啸傲山林,修仙炼法来得逍遥自在。

    十八殿迤逦连绵,气势恢弘,首席设在正北之位,空空如也,唐元宗等人尚未到来。

    首席下方是十八个座位,显然是为了十八个皇子准备的。此时只有太子之位空着,其他十七位皇子都已经入座。

    楚易在东面次席坐下,与李思思临桌相隔,对面便是裴永庆、李木甫等公卿显贵。

    裴永庆满面春风,与楚易遥遥举杯相敬。

    李木甫则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了个头,就和身边的几个官吏低声交谈起来。

    楚易微微一笑,心中暗感奇怪:这老贼今日居然耐着性子,始终不来讨好我,难道他已有了十足把握?隐隐之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四下扫望,发觉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居然还来了不少道佛高手。

    天师道的张飞羽、青城玉虚宫的玉虚子、雨蕉庵的齐雨蕉、上清茅山的李凝扇、法严寺的无念、无嗔等人赫然在列。

    楚易心下大凛,念力毕集,略一数去,真仙级以上的高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三人素未谋面,但真气雄浑,深不可测,竟和玉虚子等人不分伯仲,当已在散仙之境。

    第一人是个高瘦如槁木的喇嘛,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但相隔如此之远,仍能感觉到他凌厉森冷的念力。

    第二人是个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眼睛滴溜溜直转,满脸微笑,神情颇为滑稽有趣。

    第三人是个黑胖和尚,穿着紫金袈裟,坐在无欲、无嗔两和尚之间,木无表情,像在打坐冥想。

    楚易施展顺风耳,凝神聆听,终于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得知这三人竟分别是兴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师、青城玄真道院的杜采石真人和九华山法严寺的法相长老。

    楚易心中寒意大凛,暗想:今晚既是康王为伍妃贺寿的晚宴,叫这么多修真来做什么?看来两边都是摆明了今晚摊牌,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卫士高声长呼:“陛下驾到!伍娘娘驾到!”

    鼓号轰然,管弦并奏,喧哗声顿时停止,数百双目光齐刷刷地朝长廊望去。

    珠帘卷处,十八名宫装美婢鱼贯而出,然后便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各位爱卿,朕来迟啦。”

    一个黄袍金冠的老者在十八名太监的拥簇下,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出,身边跟随着一个雍容典雅的美丽妃嫔。正是唐元宗与伍慧妃。

    众人纷纷拜伏在地,三呼万岁。

    楚易只得也跟着伏倒,随口附和了几声。

    若换了从前,他这几声“万岁”必然叫得心甘情愿,但“胎化易形”之后,他性格大变,桀骜不羁,对当世皇帝早已没了以前的敬重之心,只是逢场作戏,敷衍了事。

    唐元宗坐定之后,目光徐徐扫望了一遍文武百官,最后停留在太子的那个空座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痛的神色,道:“各位爱卿,朕适才迟到,是因为今夜是除夕,是团圆之夜,朕先去看了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他说的是太子李兆重,却没人敢接过话茬。

    果然,唐元宗顿了一顿,又道:“朕去看的这个人,今夜原本也当和诸位一样,坐在这大殿中,一齐为伍妃祝寿。但是……”

    他轻轻拍打着桌案的边缘,眼眶微微一红,半晌才沉声道:“但是今日他来不了了。往后每年,只怕也都来不了了。朕看着这里空着的座位,想着这‘霓湖十八殿’的名字,心里好生难过。”

    众人满脸凝肃,鸦雀无声,原本喜庆欢跃的气氛荡然无存。

    楚易暗自打量唐元宗,见他两鬓斑斑,额上皱纹横生,短短几日间,竟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不由微起同情之意,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为什么裴永庆会如此一反常态,心急火燎了。

    李兆重是皇后所生,聪明伶俐,又知书达理,唐元宗对他原本极为宠爱倚重。因此,这次太子卷入行刺叛乱之事,对他打击可谓极大。

    一方面,他怒发如狂,恨不能将李兆重千刀万剐;另一方面,他心底里又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总希望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为李兆重开脱。

    盖因此故,无论是康王党羽,还是宣王朋众,都害怕夜长梦多,想方设法逼迫皇帝拿定主意,尽快废掉李兆重,重立太子。

    换而言之,既然皇帝对太子念念不忘,自己仍有极大的机会和胜算,可以说服皇帝,认真查明太子一案的真相。

    想明此节,楚易顿时精神大振。

    他思绪飞转,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听一个恬淡悦耳的声音叹息道:“陛下仁慈宽厚,对太子恩宠若此,实在让老臣感动涕零。唉,太子若还有半点良知,听到这些话,只怕立即就羞愧而死了。”

    说话之人紫衣金带,青须飘飘,正是左仆射李木甫。

    十八殿中的宾客,大多是康王、宣王的党羽,听见唐元宗适才这番话,无不惴惴不安,生怕他改悔,但又担心触怒龙颜,所以不敢吱声。

    此刻李木甫既已挑了头,众人立时轰然附应,七嘴八舌地道:“陛下待太子情深如海,恩重如山,他竟然还伙同灵宝妖人,勾结佞臣奸党,做出这等弑君篡位的逆伦恶行,实在是丧尽天良,罪不可赦!”

    “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千万不必对这等奸佞心慈手软,否则岂不助长奸贼胆壮,忠臣心寒吗?”

    一时间满殿义愤汹汹,哗声四起,竟没有一个替太子辩护的。

    唐元宗心中大为失望,抚案沉吟,眼见裴永庆始终微笑不语,知他素来谨小慎微,于是问道:“裴中书,你有什么意见?”

    裴永庆起身行礼道:“陛下,骨肉连心,就算是砍断一截手指,也会锥心疼痛,何况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常言道‘毒蛇噬手,壮士断腕’,有时为了大局着想,做出必要的牺牲,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唐元宗点了点头,又望着一个清俊挺拔的紫衣官吏,道:“韦丞相,你说呢?”

    那人沉吟道:“陛下,古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这等欺君弑父的头等大罪?倘若太子当真犯下了这等滔天罪行,绝无轻饶的道理……”

    语锋一转,又道:“但人命关天,太子又是未来天子。此事不仅关系到太子、杨侍郎、司马侍郎等人的性命和清誉,更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稳定,岂能草率论定?臣以为,不可急着废立太子,需得仔细查明,再做斟酌。”

    楚易心道:“原来此人就是右仆射韦庭松了。早听说他文章绝好,正直不阿,极具长者风度。现在看起来,果然比那老狐狸和笑面虎好得多了。”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韦丞相用心的确很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太子。这些日子以来,天下人都在哄传太子谋反被囚,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动荡风险……”

    顿了顿,淡淡道:“何况,再过一个月就是中和节,届时各大番国都会派来使者,到长安朝拜进贡。倘若那时还没定下太子,不知那些夷蛮又会怎么想呢?”

    听到最后一句,众人无不悚然动容,唐元宗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西唐历年接待番使的工作,都由太子和礼部、鸿胪寺的官员负责。一旦各番使见不到太子,自然便能猜到西唐发生了内乱。

    近年来,吐蕃、南诏、扶桑各番国越来越桀骜难驯,常常有故意纵军劫掠边境、海疆的行径,刺探唐军反应,其险恶用心不言而知。

    若让这些番国得知太子叛乱之事,难保不趁火打劫。到时内忧外患,其势堪忧。

    伍慧妃秋波流转,瞟了一眼楚易,柔声道:“陛下,齐王当年征讨番夷,战无不胜,对他们最是了解不过,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见吧。”

    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部集中在了楚易身上。

    楚易微微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推案起身,朗声道:“陛下,臣弟以为李丞相所说的极有道理!”

    众人轰然,唐元宗“哦”的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李木甫、裴永庆俱极大喜,暗自松了一口长气。

    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齐王,眼下既然连他也表态反对太子李兆重,就算唐元宗想要袒护,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了。

    楚易道:“太子是未来天子,是帝国的基业柱石。一日没有太子,则天下摇摇欲坠。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今番夷并起,虎视眈眈,只等着我们稍有内乱,立即大举侵入……”

    话音未落,一人怫然道:“齐王此话未免太过主观臆断。太子叛乱已有六七日,流言沸沸,各番国多半早已知道了。但今日吐蕃各国还派遣使者,确定朝贡之事,礼仪恭严周正,一如以往。如果有异心,又何必如此?”

    说话之人长得黝黑方正,正是礼部尚书段秉昆。

    此人平时虽寡言缄默,却颇为刚直威严,敢于当众驳斥齐王等权臣意见的,也只有他和韦庭松等寥寥几人。

    楚易笑道:“段尚书是知书达理的君子,自然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但兵道诡诈,各番国提前派来使者,恰恰说明他们心怀鬼胎,不是到此安插间谍,打听消息,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故意麻痹我们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裴永庆道:“齐王所言极是。蛮夷素来桀骜刁滑,不可相信,还是警惕些为好。”

    楚易微微一笑,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本王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你还觉不觉得我‘所言极是’!”

    目光一扫,凝视着兵部尚书齐远图,朗声道:“齐尚书,孤家适才在王府外,与你邂逅之时,曾听你说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阗各地的守军已经有几日未曾传来鹰信,只怕凶多吉少,可有此事?”

    齐远图一怔,见他朝自己眨了一下眼,当即心领神会,大声道:“不错!近来边境番军屡屡有异常动向。微臣生怕有变,这两日又加紧与上述四地守军的联系,但至今杳无回应。微臣正打算明日早朝之时,奏请陛下,调遣附近藩镇,以防不测。”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唐元宗的脸色也是陡然一变。

    楚易朗声道:“陛下,以臣弟几十年的戎马经验,臣弟敢断言,各番国现在正厉兵秣马,蠢蠢欲动,甚至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阗已被他们攻陷亦未可知。现在若再不当机立断,确立太子,团结一心,则天下危矣!”

    众人纷纷哄然附和。

    唐元宗惨然一笑,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七弟也认为当务之急,应当废立太子,朕看来得好好考虑了……”

    楚易摇了摇头,一字字地道:“陛下,臣弟绝非此意。眼下太子万万不能废!”

    众人愕然,随即大哗。

    一个高亮的声音连珠箭似地叫道:“太子妄图弑父篡位,人神共愤,天理不容!齐王既然知道太子是帝国的基业柱石,又怎能容许这等乱臣贼子继续窃据高位?圣人说过‘内圣外王’,不废太子,焉能服众?倘若连国人都难平服,又怎能让外夷臣服?”

    康王、宣王纷纷附应,又开始唇枪舌剑,大肆讨伐太子乱党。

    楚易见那说话之人高大白净,胡子稀疏,正是门下侍中杜如晋,心中一动,想起昨夜从紫微妖女搜集的资料中看见的情报。

    当下楚易哈哈大笑道:“杜侍中,圣人说过‘内圣外王’,也说过‘修身齐家治天下’。你身为国家栋梁,想必‘修身齐家’的工夫已十分到位了?但是孤家怎么听说阁下在青州任太守时,贵公子曾经光天化日之下强奸民女,险些引发民乱哪?”

    杜如晋脸色剧变,这是十年前的旧事,他自以为已处理得天衣无缝,怎么还会被齐王知晓?

    眼见唐元宗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又是惊骇,又是恐惧,急忙叩头叫道:“陛下圣明,万莫听信谣言!那女子是青州许家小姐,当时早已经许配给微臣犬子。既已定下婚约,犬子又何必贪图一时之快,自毁前程,做出这等禽兽之事?”

    楚易纵声大笑道:“不错!你既知此理,为何不能将心比心?李三郎早已是本朝太子,英武贤明,深受百姓拥戴,陛下又从来无意废而重立……敢问,他又何必‘贪图一时之快,自毁前程,做出这等禽兽之事’?难道堂堂太子殿下,比你那顽劣浮滑的犬子还要不如吗?”

    此言一出,顿时如春雷霹雳,将众人尽数震住。

    杜如晋大汗淋漓,面如土色,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磕头。

    楚易也不理他,转过身,朗声道:“陛下,臣以为,现在认定太子叛乱,实在不通情理,难以服众。若要因此废黜太子,更是草率至极,焉知会否中了敌人的反间计?眼下外夷环伺,正值非常时期,一动不如一静,与其新立太子,平添动荡因素,倒不如先将太子从牢中放出,稳定人心。”

    殿内寂然无声,只听见垂幔在夜风中猎猎鼓动,以及唐元宗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玉案。

    众人正自忐忑,又见李思思微微一笑,柔声道:“陛下,我记得从前也有人诬陷七哥,说他驻守西域,拥兵自重,想要叛乱。但陛下力排众议,不但不将他召回治罪,反而多调集了数万大军归他调遣。结果七哥不负众望,二十天内大败吐蕃军,连夺十六城,胜利回朝。”

    顿了顿,秋波流转,和楚易对望一眼,嫣然道:“陛下对七哥既能如此信任,为何对太子便不能呢?血浓于水,骨肉相连。太子自小就极为孝顺友爱,陛下有次受了风寒,他不寝不食,服侍左右,这样的好孩子,又怎会做出弑君篡位的事情呢?”

    唐元宗眼中闪过欣悦的神色,猛一拍案,哈哈笑道:“七弟,十九妹,多谢你们肺腑之言。好!朕就听从你们所言,相信三郎这一次!”

    满殿哄然,裴永庆、李木甫等人惊怒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机关算尽,甚至各自安排了精兵猛将,做好了今夜火并的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王竟会突然变卦,横插一脚,硬生生让唐元宗改变了主意。

    但皇帝既已下此决定,他们身为人臣,纵然恨得牙根痒痒,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唐元宗淡淡道:“如果各位爱卿还不放心,朕就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合作,同步搜证审理。倘若查出太子叛乱之事证据确凿,朕绝不姑息!”

    吉冷忙恭声称是,道:“陛下放心,微臣也觉得此案疑点甚多,定会全力审理,不让忠臣蒙冤,不让奸人漏网。

    楚易心中大快,今日的郁闷烦扰都在这一刻宣泄干净,昂身笑道:“陛下英明!”

    故意扫了宣王、康王一眼,微笑道:“是了,各位皇子彼此这般友爱,现在得知太子无恙,一定欣喜无比。来,大家一齐举杯,为陛下的宽容仁慈致敬!”

    宣王、康王面色微变,怒火欲喷地瞪视着楚易,心中沮丧气怒,几乎要爆炸开来,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强颜欢笑,举杯相庆。

    康王脸色苍白,挤出一个微笑,道:“父皇,今夜是除夕佳节,又是伍娘娘华诞,现在又成了太子劫后重生的好日子,可谓三喜临门。儿臣内妃裴玉环,想为父皇和伍娘娘亲自歌舞一曲,以示祝福。”

    唐元宗此时心情大佳,笑道:“裴玉环?是了,那不是裴中书的千金吗?朕早听说她才貌双全,精通音律,颇有乃父之风,一直想见识一番呢。”

    裴永庆微微一笑道:“陛下过誉了,让老臣惶恐不安。但愿陛下见了不要失望才好。”

    话音刚落,丝竹并奏,舞乐飘飘,一行彩衣丽人交错穿梭,翩翩而出。

    众人眼前一亮,呼吸停窒,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一个女子,脑中轰然作响,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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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三章虬龙鳞下红枝折

    鼓乐喧阗,霓裳翩翩,三十六名美人穿舞如蝴蝶。

    但满殿的目光却如磁石附铁,紧紧地吸附在当中那绝色丽人的身上。那些好色的官吏更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她云髻斜堕,笑靥如花,雀翎裙裳团团飞舞,绚丽多姿,时而露出纤美玲珑的赤足,欺霜胜雪,足踝上套着彩铜环铛,随着节奏铿然脆响,夺人耳目。

    “这就是老狐狸的女儿裴玉环吗?他奶奶的,是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如此尤物,居然嫁给了那蠢笨不堪的猪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整个就是暴殄天物……”

    饶是见惯了美女的楚易,也被她的绝世容光所震慑,心迷神醉,忍不住施展火眼金睛,尽情欣赏那丰腴娇艳的胴体。

    如果说萧太真之美在于妖媚,晏小仙之美在于清丽,李思思之美在于狂野与哀愁,裴玉环的美就在于鲜活。鲜活得就像刚摘下的桃子,水灵鲜嫩,让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楚易正自口干舌燥,胡思乱想,忽听身后一个女子蚊吟似地低声道:“王爷,伍娘娘请你到‘竹音阁’一会,有要事相商。”

    楚易转头望去,那婢女翠裳双髻,正是先前站在伍慧妃身后的丫鬟。

    凝神再看伍慧妃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元宗一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裴玉环,含笑敲打着节拍,一应一和。

    楚易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是了,伍妃必是因为方才的事情,想要我转移阵营,帮她的干儿子……”

    想起那日伍慧妃钦点他为解头之事,心中突然有些歉疚,又想:“伍娘娘和蔼亲切,极识大体。我就算不帮她,也当和她讲明形势,将她尽力争取过来。”

    当下依依不舍地多看了裴玉环几眼,这才起身随那丫鬟朝殿外走去。

    满殿官员都沉醉在那绚丽妖娆的歌舞中,谁也没留意到楚易离开,唯有李思思秋波流转,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悲是喜。

    殿外月朗星稀,寒风阵阵。

    楚易随着那丫鬟,沿湖走了老大一圈,最后穿入竹林,在一座精巧玲珑的竹楼前停下。

    月光如水,竹林沙沙作响,显得越发静谧。二楼窗口灯光跳跃,人影摇曳,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灯火突然熄灭了。

    丫鬟推开竹门,指引着楚易上了二楼,自己则在楼下等候。

    楼板吱嘎作响,在这静夜中听来,带着几分诡异和不安。

    楚易暗起警惕之意,火眼金睛四下电扫,未见异样,心中少定。

    到了二楼,只见月光明晃晃地照了半室,伍慧妃罗裳鼓舞,孑然独立,背影说不出的纤美曼妙。

    楚易心中怦然一动,微微一笑,躬身道:“娘娘叫孤家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话音未落,伍慧妃转过身,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神色古怪至极。窸窣声响,衣裳突然滑落在地,雪白一身地站在月光里,双峰高耸,巍巍颤动。

    楚易大吃一惊,失声道:“伍娘娘,你……你这是做什么?”

    伍慧妃双靥晕红,也不说话,徐徐躺倒在地,闭上双眼,屈起双腿,朝他缓缓打开,妙处顿时袒露无余。

    楚易脑中轰然,猛地倒退一步,想要掉头,却像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瞠目结舌,怔怔凝望。

    月光下,她的肌肤光洁如白瓷润玉,焕发着柔和的光泽。

    伍慧妃气息急促,双腿轻颤,胸脯剧烈起伏。过了片刻,见他毫无动静,蹙着眉尖,颤声道:“你……你还等什么?快……快点上来……”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是了!想必李玄老贼和伍娘娘早有私情,所以她才乘着这见面的难得时机,急不可待地与他幽会。

    当下叹了口气,道:“伍娘娘,对不住,我不能冒犯你,你还是快回宴会去吧。”

    伍慧妃蓦地睁开双眼,悲怒交集,颤声哽咽道:“你……你这恶贼!事到如今,还这般惺惺作态地装什么圣人?你要我做的,我都一一做了,难道……难道还要我求你来玷辱我,才肯帮我解开‘合欢蛊毒’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耳根红透,气苦难言,泪珠涔涔而下。

    楚易“啊”的一声,恍然大悟,心中惊怒交加。想不到李玄老贼竟然这等卑鄙无耻,用这淫蛊妖术来操纵皇兄的爱妃!

    伍慧妃突然“嘤咛”一声,秀眉紧蹙,素手紧紧地捂住私处,双腿绞扭,剧烈地颤动起来,淫水汩汩,不断从春葱似的指缝间渗流而出。

    楚易大凛,知道她的淫蛊发作了。

    《素女真经》上说过,这种邪蛊一旦发作,子宫寸寸绞扭,痛如刀割;同时热血沸腾,如烈火焚烧,如果不及时与蛊主交媾,最终必定血脉迸爆,脱阴惨死。

    果然,顷刻间,她双颊娇艳如霞,周身雪肤泛起奇异的潮红,就连那两颗樱桃似的乳头也变得肿胀起来,在月色里变化成妖艳的紫红色。

    伍慧妃娇喘吟吟,神情渐转恍惚,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美丽的双眸中交织着恐惧、羞愤、耻辱、痛苦……以及炽烈如火的情欲。

    楚易心乱如麻,踌躇不决。

    《素女真经》中还记载了另一种方法,即便不是蛊主,也能在交媾时将蛊虫从对方子宫诱出,然后杀死。然而归根结底,这种法子也仍需要阴阳交合。

    “胎化易形”之后,他虽承袭了楚狂歌风流脾性,绝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毕竟伍慧妃是国母之身,又曾有恩于他,这般乘人之危,未免有些忒不道义。

    “求你……求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愿意答应……求求你……”伍慧妃已经接近崩溃,终于再也顾不得羞耻之心,费尽周身气力,爬到楚易脚边,紧紧地抓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泪水簌簌而下。

    楚易心中大软,眉尖一扬,喃喃道:“罢了罢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伍娘娘,得罪了!”伸手一拖,将她拉入怀中。

    伍慧妃欢吟声中,双手紧紧地钩住他的脖子,狂乱地亲吻着,纤腰扭摆,丰臀迎挺,顿时将他分身吞入其中。

    楚易心中狂跳,强忍旖念,迅速回想《素女真经》中的法诀,将周身真气渐渐导引向分身,形成一个吸力强猛的气旋,在她体内呼呼急转。

    伍慧妃周身狂颤,被那强烈的快感刺激得几欲晕厥,若不是楚易早有所备,将她口唇死死封住,她的尖叫声只怕已传达数里之外。

    楚易凝神透视,过了片刻,果然瞧见几条马尾似的黑虫,紧紧交缠着,从她子宫壁中破头而出,蝌蚪似地摇摆着。当下猛一提气,将分身陡然抽出。

    伍慧妃闷哼一声,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卧倒在地,抽搐不已,昏迷不醒。

    大量蜜汁从玉门涌出,溪流似地蜿蜒蔓延,那几条合欢虫也缓缓地游了出来,在月光下蜷扭一团,越缩越小,逐渐干枯,终于哧的一声,化散为袅袅青烟。

    楚易松了口气,正要将她扶起,心中一凛,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念力四扫,发觉楼下的丫鬟早没了踪影,右前方似乎有某物飞舞。

    蓦地抬头望去,只见窗口月华中,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花镜无声无息地旋转着,闪耀着淡淡的碧光。

    “回光镜!”楚易灵光一闪,冷汗涔涔。

    这青铜花镜是龙虎山“破冰真人”的独门法宝。镜在人在,齐破冰必定便在附近,自己二人适才的情状想必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铜镜似是知道被他发觉,突然一顿,冲天飞起,流星似地划入北面山坡。

    楚易惊怒交集,正待追去,却听彼处传来一声呼啸,银光闪动,五条人影从山坡后飞蹿而起,瞬间便冲到竹楼之下。

    除了当中那名紫衣官吏外,个个黄袍羽冠,手持长剑,果然都是龙虎道士。

    楚易定睛一看,暗呼糟糕。

    这回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中间那官员高大白净,胡子稀疏,正是适才被自己驳斥得体无完肤、战战兢兢的门下侍中杜如晋!

    杜如晋仰着头,细眼寒光闪动,故作惊讶道:“咦?这不是齐王殿下吗?王爷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这竹楼里做什么?莫非是喝醉了酒,把这竹楼当成青楼了吗?”

    “齐王把康王府当做青楼倒也罢了,但居然把伍妃娘娘当做了婊子,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通奸,这可未免有些……唉,贫道常听说齐王色胆包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佩服,佩服。”

    说话那道人面如重枣,长须飘飘,满脸彬彬有礼的微笑,当是“龙虎四仙”中的齐破冰无疑。

    杜如晋皱眉道:“不对不对,我刚才明明瞧见齐王将伍娘娘诱骗到此处,兽性大发,强行奸污,哪来的通奸?”

    “你情我愿,自然是通奸。”

    齐破冰左手翻转着那面回光镜,摇头叹道:“证据确凿,哪还会有假?杜侍中如若不信,我这就把大家叫来,透过这回光镜重新看上一遍,看看到底是你对,还是我对……”

    楚易心头大凛,这回光镜玄妙之处,与风影鸟颇为相似,可将所照之影像摄入镜中,而后再以“幻影大法”,重新投照在水晶之上,历历成像。

    一旦齐破冰将这回光镜给唐元宗等人看,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横竖是假冒李玄,败坏他的声名倒也罢了,但若因此坏了伍慧妃的名节,自己于心何安?

    又听另外几个道士笑道:“师尊说得不错!反正满朝文武、道佛各门都在,咱们把他们叫来,一起来品鉴品鉴,就知真假。”

    杜如晋“哎呀”一声,惺惺作态道:“不成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一让人误会康王与这对奸夫淫妇沆瀣一气,故意制造时机,提供场所,撮合他们在此幽会,那岂不是闹得越发大了吗?”

    众人有恃无恐,你一言,我一语,猫耍耗子般地逗弄着楚易,极尽挑衅侮辱之能事,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易越听越是惊怒,倘若李木甫等人借机大做文章,说齐王与伍妃早有奸情,串通一气构陷太子,支持康王,则好不容易渐趋好转的事态,立即又会恶化。

    双方原已剑拔弩张,被这么一激,万一火并起来,自己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立即东付流水!

    想到此处,楚易杀意横生,毕集周身真气,哈哈笑道:“你们这几个贱人贼道,居然敢诽谤国母,中伤本王,按照西唐律法,理当车裂、凌迟,不过本王今天心情甚佳,就给你们个痛快吧!”

    说到最后一字时,突然拔身电冲而下,右手一吐,天枢剑风雷激吼,碧光怒爆。

    “北斗神……”

    龙虎众道大骇,呼吸一窒,剩下一个字被铺天盖地的剑气压迫得噎在喉里。慌乱中,长剑银光纵横,团团飞舞,天河飞瀑似的将自己周身紧紧护住。

    当当当当!银光乱耀,瞬间迸碎为万千碎刃,冲天炸散。

    众道士晃了一晃,张大了嘴,眼珠凸出,怔怔木立了刹那,突然喷射出万千道血线,仰身跌倒。

    齐破冰“哇”地喷出一大口乌血,骇得魂飞魄散,翻身飞起,朝后御风奔逃。

    楚易冷笑道:“哪里走!”从乾坤一气袋中取出天地洪炉,念诀叱道:“万兵之母,天地同炉,摄!”

    神炉破空冲出,变成一丈来高,飞旋怒转,“呼”的一声,青光大作,照得整座竹楼都成了惨碧色。

    齐破冰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打了几个转,突然笔直倒飞而回,闪电似地没入炉中。红光闪耀,青烟袅袅,顿时烧成了灰烬。

    叮!

    那面回光镜碧光一闪,掉落而下,被楚易稳稳收入掌心。

    杜如晋跪坐在地,满脸惊怖,筛糠似地簌簌乱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又怎能想到,堂堂“龙虎四仙”之一的“破冰真人”,在齐王面前,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其实以齐破冰真仙级的修为,楚易原无可能这般轻易将他击杀。

    只是他自负了得,以为楚易不过是有些勇力武功的王爷,太过轻敌,殊无防范,所以才乐极生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楚易心中大快,收起神炉,拍了拍杜如晋的脑袋,笑嘻嘻地道:“咦?这不是门下杜侍中吗?杜侍中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这竹楼里做什么?莫非是喝醉了酒,把这竹楼当成了厕所吗?”

    杜如晋面无人色,张口结舌,想要大声呼救、软语哀求,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响,想要叩首求饶,更连磕头的气力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楚易耳廓一动,隐隐听见霓湖方向有人森然喝道:“什么,齐王和伍妃在竹音阁幽会?小丫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

    楚易心下陡然大寒,暗呼不妙。

    火眼绽放,循声望去,只见十八殿正中跪了一个丫头,战战兢兢,正是方才失踪了的伍妃丫头!

    她身旁站了一人,清瘦挺拔,疾言厉色,却是李木甫。

    楚易心底一沉,电光石火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必定是李木甫那老贼早已买通这丫头,察觉了李玄与伍娘娘之间的关系,又算准了伍妃今夜蛊毒发作,必须与李玄交合……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也不来讨好齐王,只等着布好陷阱,来个捉奸在床!

    楚易越想越怒,心道:倘若今晚皇帝没对太子网开一面,李玄、伍妃又被扳倒,康王自然连带受累,那时唯一可能当上太子的,就是宣王了!嘿嘿,可惜啊可惜,偏偏你遇到了我楚易,只能怪你自己命苦了!

    嘈杂里,又听见那丫鬟咚咚磕头,颤声道:“伍娘娘亲口命令小婢,将……将齐王带到竹音阁相会,小婢……小婢刚从那里回来,岂会有假?”

    满殿哗然,众人纷纷掉头朝楚易这方向望来。

    玉虚子、法相、齐雨蕉等人突然面色大变,惊呼乍起:“天地洪炉!是天地洪炉的神光!”

    糟了!楚易心中大凛,蓦地想起自己适才为了夺到回光镜,将天地洪炉的法力激化颇大,此刻灵力仍残留未散。

    以十八殿中道佛各大高手的修为,这般凝神探察之下,又岂能感应不到?

    霎时之间,玉虚子、张飞羽等人业已冲天飞起,此起彼伏,急速扑来。

    楚易耳廓四转,脑中闪过万千法子,突然灵机一动,冒出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

    当下低头朝着灰头土脸的杜如晋微微一笑,亲切地道:“杜侍中,恭喜你成为本朝升官速度最快的人。一夜之间连升八级,当上王爷啦!”双手往他肩上一按,默念“七十二变”法诀,真气汹汹涌入。

    杜如晋喉中赫赫作响,面色涨紫,周身骨骼劈啪脆响,突然如皮球似地鼓起,又陡然瘪了下去,波浪似地起伏不定。

    片刻之间,面貌全非,变得和李玄一模一样了。

    楚易将回光镜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杜如晋双目圆睁,惊怖、恐惧、剧痛……交相翻陈,闷哼一声,双眼翻白,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楚易哈哈一笑,周身光芒怒放,瞬间又变回那日在秦陵地宫时的俊逸少年。

    然后提着杜如晋跃入竹楼,帮兀自昏迷的伍慧妃穿好衣裳,夹在腋下,脚踏风火轮,大摇大摆地朝十八殿方向急掠而去。

    风声鼓舞,衣袂猎猎。楚易单臂夹住伍妃二人,脚下双轮风雷怒吼,去势如电。

    人影交掠,四面八方围追堵截,竟都困他不住,惊怒叱喝之声不绝于耳。

    “何方妖魔,竟敢擅闯康王府!还不快快伏诛!”

    左面突然爆起一声春雷似的低喝,震得楚易气息翻涌,心下大凛。

    眼角扫处,只见一个枯瘦如槁木的喇嘛袈裟鼓舞,迎面冲来,双掌合十,指诀变化,眼中寒芒凌厉,正是兴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师。

    呼的一声,他双掌前推,紫光怒爆,一个紫铜龙首的金刚镢轰然飞舞,当空化做一条獠牙紫龙,咆哮飞扬,朝着楚易当头扑落。

    楚易素闻这番僧的诛魔四方镢以流星铁所铸,在“佛门十大神兵”中排列第五,坚不可摧,威不可挡,此时狭路相逢,好强心起,哈哈狂笑道:“小小一条番虬,也敢和朕中华神龙顶撞!”

    避也不避,右手碧光暴涨,双龙镇海椎呼啸而出,倏地变为两条青龙,盘旋飞舞,交剪夹击,正好与那紫龙撞个正着。

    轰!

    气浪迸炸,龙吟不绝,紫光、碧芒冲天飞起,瞬间又还原为金刚镢和青铜椎,飞入各自主人手中。

    楚易、不空齐齐一震,手臂酥麻,经脉震痹,不由自主地翻身后退,心中都是一惊:这厮好强的真气!轻视之意顿时大减。

    人影纷乱,霎时间又有几个修真交叉冲到,被楚易双龙椎轰然横扫,打得口喷鲜血,踉跄飞退。

    若不是楚易时刻提醒自己要联合道佛,对抗魔门,不可痛下杀手,他们早已当场毙命。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喂,此剑名斩妖,专杀天下妖魔。阁下小心了!”话音刚落,前方忽然白光大作,森锐杀气直逼眉睫。

    斩妖剑!楚易心头又是一凛。

    杜采石的“斩妖”在道门十大神兵中排至第六,素有“斩妖一出,阎王辟易”之称,单论锋锐程度,丝毫不在位列第二的“天刑”之下。

    能与此剑争锋者,唯有“天枢”。

    楚易清啸一声,抄空飞掠,半步不停。长袖鼓舞抖卷,天枢剑如春江横空,碧龙夭矫,霎时间便与那道白光天雷地火似地激撞一处。

    丁丁当当一阵脆响,绚光交叠炸射,宛如漫天烟花,缤纷夺目。

    忽听铿的一声,白光刺目,“斩妖”上崩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杜采石失声惊呼:“哎呀”,痛心疾首,叫道,“罢了罢了!道爷可不是怕你,只是你的天枢剑太过锋利,再比下去,‘斩妖剑’就要变成‘斩妖锯’了!”

    杜采石蓦地收回“斩妖”,翻身掠到一旁,在月光下抱剑细看,又是沮丧又是痛心。

    楚易大觉有趣,对这率直单纯、爱剑如命的道门散仙不由产生了好感,哈哈大笑,夹着伍慧妃两人朝下方冲去。

    被道佛两大顶尖高手这般一阻,他的速度不由慢了许多,顿时被众修真团团围住。

    众人见他瞬息之间便使出两件上古神兵,意态悠然地击退了当世两大散仙,心中都大为惊骇:“此人非妖即魔,不知是谁?年纪轻轻,竟然便如此可怕,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当下纷纷围攻上前,喝道:“妖魔,放下人质,交出法宝,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易天枢剑纵横飞舞,将四方冲来的修真杀得狼狈溃退,哈哈笑道:“咦?难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知道朕的陵宫被人挖了,所以没有葬身之地吗?嘿嘿,朕转世重生,早已修成了大罗金仙,还要墓穴何用?”

    “秦皇转世!”

    众人闻言大哗,尽皆变色,心中均想:“原来是他!难怪这般了得。”

    这几日,骊山下的秦陵地宫被人挖掘,秦始皇转世复活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尤其齐雨蕉等道门修真,当日便曾在地宫与魔门群妖邂逅激战,只是分道扬镳后,却被地底迷宫机关所困。

    等他们最终找到墓宫之时,那里早已被倒灌的湖水淹没,一片狼藉。

    但由现场的蛛丝马迹以及奄奄一息的魔门妖众,他们也追查出了些许情报,知道秦始皇附体转世,大战魔门群妖,带走了轩辕六宝以及大量的太古神器。

    此刻见这俊秀少年脚踩风火轮,手持天枢剑,怀里还揣着天地洪炉,动辄称孤道寡,真气深不可测……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一时间,众人心中惊怒、狂喜、恐惧、贪婪……纷至沓来,恨不能立时将他杀了,夺走他身上所有的神兵法宝。

    但想起他能在魔门群妖的狙击下,从容逃逸,群雄又不由得心生忌惮,不敢贸然进攻。

    毕竟,前几日在长安朱雀门大街上的惨斗仍记忆犹新。

    虽然寡众悬殊,但由于众人贪功冒进,彼此又各怀鬼胎,配合殊不默契,反而被对方各个击破,伤亡惨重。

    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愿在面对一个可能比当日更强劲的对手时犯相同的错误,于是宁可围而不攻,静候良机。

    楚易当空凝立,故意拿剑在杜如晋的脖子上比画了两下,纵声大笑道:“不错,朕就是秦始皇帝。识趣的快给朕乖乖让开,否则朕就将这什么齐王、伍妃通通杀了,铸成朕墓宫里的殉葬铜人。”

    杜如晋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身在百丈高空,四周兵器乱舞,眼前又有柄明晃晃的蛇形利剑,吓得两眼一翻,又自昏厥。

    文武百官此刻都聚集在下方主殿的亭廊中,人头攒动,朝上观望。四周密密麻麻地围了许多卫兵,剑拔弩张,神情俱极紧张。

    李木甫高声叫道:“各位仙人法师,齐王、伍妃重罪在身,死有余辜。你们不必理会这个妖孽威胁,快快将他杀了,他身上的法宝,皇上自会赏给你们……”

    楚易哈哈大笑,截口道:“哪里来的奸臣佞贼?你家皇帝还没降旨,轮得着你来越俎代庖、盖棺定论吗?嘿嘿,你是不是巴不得朕将这齐王杀了,你好独霸朝纲哪?”

    李木甫被唐元宗扫了一眼,老脸微红,这才醒悟到自己情急之下,颇有失态。

    还不等他辩白,与李玄交好的朝臣、旧部,已经义愤填膺地纷纷指责,斥其居心不良。

    楚易笑道:“西唐的皇帝听好了,你的爱妃是朕抓走的,你的御弟也是朕用她做诱饵擒住的。他为了救皇兄的妃子,不惜听从朕的威胁,以身涉险,这等重情讲义的兄弟,可真是难得哪。你若想救他们,就乖乖答应朕一个小小的条件,否则就趁早吩咐翰林院写祭文吧。”

    唐元宗朗声道:“好!只要你放了朕的七弟和爱妃,朕不但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还可以保证你活着离开此地!”

    楚易哈哈笑道:“君无戏言!听好了,朕听说正月二十八日有个仙佛国师会,朕对这大会很有兴趣,可是却没耐心等上这么久。你若能在正月十八之前召开仙佛大会,你的爱妃和七弟就不会少一根寒毛。”

    众人都是一怔,原以为他的条件必定极为苛刻,想不到竟是为了此事。面面相觑,疑窦丛生,心想他费尽心力,冒这么大风险胁迫唐元宗答应此事,其中必有深意。

    唐元宗微微一笑,高声道:“一言为定!朕就将仙佛国师会提前到正月十六,绝不食言。你快将我七弟和伍妃放了!”

    楚易昂首睥睨,横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道佛群雄,笑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这些道貌岸然的修真。等朕到了安全之地,自然会放了他们两人,绝不食言。”

    说到最后四字时,脚下双轮突然风雷激爆,紫火熊熊,驾着他狂飙似地冲天飞起,朝着南边电射而去。

    皇帝既已开了金口,众人自然不敢再做阻拦。

    张飞羽、齐雨蕉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行越远,转瞬消失不见,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但旋即又想:此人修为惊世骇俗,法宝神兵又层出不穷,尤其那对风火轮迅疾如霹雳,眼下真想将他杀死,倒也颇为困难。

    既然他对仙佛大会如此在意,正月十六时不愁见不到他。届时布下天罗地网,叫他插翅难飞便是……想到这些,心中方释然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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