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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内地实体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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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二十章火乌日暗崩腾云

    楚易正自迷惘不解,躺在松树下的苏璎璎突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茫然四顾,道:“这是在哪里?我大哥呢?”

    见她醒转,楚易二人松了口气,当下将来龙去脉扼要地说了一遍。

    苏璎璎听得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兴高采烈,最后听说齐雨蕉竟想挑穿自己琵琶骨,顿时气得跳将起来,叉着腰怒道:“喂!臭牛鼻子,本姑娘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吗这么对我?心眼也忒坏啦!”毫不客气地踢了他几脚。

    齐雨蕉真气被吸走大半,经脉俱断,早已是废人一个,被她踢中肺部,疼得汗水涔涔,剧烈地咳嗽起来。

    抬起头,双眼怨毒地瞪视着楚易,喘息道:“小子,你自甘堕落魔道,学了这些妖法邪术来害人,自有报应!嘿嘿,等那些妖魔杀了你的心肝好妹妹,放出蚩尤,就有得你好果子尝啦……”

    楚易一凛,蓦地揪起他的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齐雨蕉脸色涨紫,狞笑道:“你的狐狸精妹妹就快死啦!道佛各派也都成了魔门的阶下囚,板上肉。等蚩尤重生现世,你就算有轩辕六宝,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楚易大觉不妙,厉声喝问,他却再也不说了,只是喘息狂笑不止。

    楚易又惊又怒,将他一掌拍晕,转身解开那两道童的穴道,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地说来,我便饶你们不死!”

    清风、明月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说了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颠三倒四,杂七杂八,楚易三人听了半晌,才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长安城元宵大乱后,道佛各派侦骑四出,到处寻找李思思。

    齐雨蕉、玉虚子等人均觉得李思思最有可能前往昆仑山,从金母手中夺取开阳神剑,于是纷纷赶往吐蕃。

    到了昆仑山上,道佛数十门派合力大战吐蕃番僧与金母门,虽然荡灭群魔,却始终找不到金母与李思思的下落。

    正自彷徨无计,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海市蜃楼。

    蜃景展现出远古大战的恢弘景象,直至黄帝练神兵,施放六宝,收服四灵神兽,天下太平。

    接着,又出现了一个与晏小仙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端坐在龟蛇岛的蛇峰之巅,手中托着轩辕六宝,下方万人膜拜,欢呼呐喊。从他们口型来看,喊的乃是“圣女”二字。

    继而天昏地暗,天狗吞日。那圣女抱着轩辕六宝跃入蛇峰裂口。

    顷刻间山崩地裂,巨浪滔天,冲出一个雄伟丑陋的男子。万众拜倒,四灵神兽无不慑服……

    楚易听到此处,心下了然。

    这海市蜃楼必是当日在天山上那青铜鼎中所放出的幻景,想不到远在昆仑,竟也能瞧见。只是当日自己却不曾看到他们所说的最后日食祭祀的景象。

    按照他们的描述,蜃景中最后出现的男子,竟与自己亲眼所见的蚩尤浑无二致。难道蚩尤复生,当真是冥冥天意,早已注定?想到这里,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甘。

    清风道:“昆仑山上的魔门弟子瞧见海市蜃楼,全都欢呼起来,士气大振,都说什么谶语成真,蚩尤魂魄就葬在蛇峰山腹之内,只要以魔门圣女的性命,加上轩辕六宝,一起祭祀魔帝亡魂,蚩尤就能重生转世……”

    明月接道:“道门各位师长听了,又是愤怒又是害怕,顾不得寻找李思思和金母,纷纷赶往龟蛇岛。都想抢在魔门之前找到圣女,将她杀……杀了,阻止蚩尤重生……”

    说到“将她杀了”时,小道童战战兢兢地抬眼看楚易,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楚易心下大凛,终于知道齐雨蕉幸灾乐祸的阴毒之意了。他收敛心神,沉声道:“后来呢?她又怎会落到了魔门手中?”

    清风道:“我们赶到北海,没找到龟蛇岛,却遇到了四面八方赶来的道佛各门子弟,以及许许多多的魔门妖类。原来他们也都在各地瞧见了海市蜃楼,不约而同地赶来了。”

    明月插口道:“大家一边搜寻龟蛇岛和晏姑娘的踪迹,一边和那些魔门妖人血战。边找边打,边打边找,却一无所获。到了第三日凌晨,魔门的碧霞元君率先找到了晏姑娘,大家一哄而上,大打出手。”

    清风道:“眼看着就要将晏姑娘抢过来了,谁想金母又突然杀了出来,接着青帝又带着青龙舰队赶来了。我们寡不敌众,激战了半日,死伤极多,慧慈师太、法相大师、杜师伯、玉师叔……全都失手被擒……”

    明月瞄了兀自昏迷的齐雨蕉一眼,嗫嚅道:“于是师尊就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带着我们先藏起来了。而后一路跟随魔门妖孽,伺机救出大家,再图反攻……”

    苏璎璎“呸”了一声,道:“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瞧是贪生怕死才对!臭牛鼻子跟着妖魔,也没什么好心,最多只是想浑水摸鱼,抢夺轩辕六宝罢了。”

    清风、明月神色尴尬,对望一眼,续道:“魔门妖孽在北海巡弋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找着龟蛇岛,直到昨天傍晚,忽然听见雷鸣似的巨响,海上冲起一道几百丈高的巨浪。魔门妖孽都觉得是蚩尤魂魄暗示呼唤,于是驾船往南,驶了几百里,果然瞧见了这龟蛇岛……”

    明月皱眉道:“这龟蛇岛好生奇怪,我师尊三年前曾到过此岛采集草药,但此番再上此岛,位置竟像是往东南移动了千余里,难怪我们一直找不着。”

    清风道:“我师尊说,李思思那妖女必定也瞧见了海市蜃楼,绝不会错过当魔门第一功臣的良机,因此带着我们偷偷上岛,寻找妖女踪迹,岂料竟遇见了苏姑娘……”

    楚易听得不耐,喝道:“眼下情势如何?倘若他们要上岛祭祀,怎的不见半个人影?晏姑娘在哪里?道佛各派同仁又在哪里?”

    两道童被他连珠炮似地一喝,吓得将头一缩,结结巴巴道:“那些魔门妖孽将……将这岛看作圣地,不敢妄自上岛,所以都在……在蛇峰南湾抛锚等候。只等着日食来临,便将晏……晏姑娘和道佛各派师长一齐……一齐杀死,抛入蛇峰裂口……”

    楚易大凛,双手一拍,将两道童经脉重新封住,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将他们救出来!”

    “且慢!”苏曼如凝视着他,淡淡道,“楚王爷,魔门人多势众,连慧慈师太、法相大师等道佛各大高手也抵挡不住,就凭你我两人,这般贸然前去,又怎能救得出?”

    苏璎璎睁大双眼道:“谁说只要你们两人?还有本姑娘呢!”

    楚易忍俊不禁,急怒焦虑之心登时缓解了大半,点头道:“苏仙子说得不错,关心则乱。眼下敌我悬殊,只可智取,不可鲁莽行事。”

    他思绪飞转,徘徊沉吟,喃喃道:“上兵伐谋。有什么法子,能兵不血刃,让这些妖孽乖乖儿交出小仙呢?”

    苏曼如道:“能让这些妖孽俯首帖耳的,只有一个人……”

    楚易一震,与她对望一眼,霎时间灵光霍闪,心意相通,脱口道:“蚩尤!”

    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妙计!妙计!这些妖孽压根儿不知道蚩尤已经复生,本王正好来个偷天换日,以夷制夷!”

    当下默念七十二变法诀,浑身光芒闪耀,骨骼格格作响,一阵烧灼剧痛之后,已变作了蚩尤的雄伟模样。

    苏曼如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虽然还有些细微差别,但八九不离十,那些妖孽也分辨不出。嗯,既然魔帝复生,我和李思思也就只有束手就擒啦。”

    苏璎璎听说让她假扮李思思,大感有趣,连连拍手叫好。依照楚易嘱咐,将李思思的性情言语牢记于心,反复演练。

    她生性聪颖,善于模仿,不过一会儿,已将李思思的言行神态学得惟妙惟肖。

    楚易大为放心,瞟了昏迷的齐雨蕉一眼,笑道:“魔门妖孽对我恨之入骨,这位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由他扮演我再也合适不过。”

    当下将他经脉封住,变化成自己的模样,五花大绑,挟在腋下,笑道:“走吧!”

    三人隐身捏诀,御风飞掠,贴着蛇峰北壁直掠山顶。

    山顶狂风猛烈,雪松参差,巨石嶙峋,中央果然有一个极大的裂洞,黑漆漆地深不见底。

    裂洞北边已筑好玄石祭台,九柱巨香烟气袅袅,被狂风一卷,乱舞飞扬。

    四周摆了九个巨鼎,炉火熊熊,沸水滚滚,白汽蒸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也没半个人影儿。

    楚易走到崖边,凝神俯瞰。

    只见冰波摇荡,粼粼晃眼,沿着月牙形的岛岸,停泊了数十艘战舰,旌旗猎猎,蚂蚁大小的人群走来走去,极是喧闹。

    中央三艘战舰的外舷垂下无数铁索,密密麻麻地捆缚了三四百人,全都泡浸在冰洋里,只露出头颈,随波浮沉跌宕。

    放眼望去,尽是道佛各派的高手。北海冰水寒冷彻骨,这些人经脉被封,周身捆缚,纵有一身神功亦毫无施展余地,早已被冻得脸色发青,簌簌发抖,就连脸上也结了一层薄冰。

    楚易屏息扫望,心中陡地一沉,萧晚晴、唐梦杳、翩翩诸女也被囚在冰海之中,脸白如雪,眼睫紧闭,瞧来更是楚楚可怜。

    他怒火冲涌,几不可遏,捏紧拳头,继续寻找晏小仙身影,却始终不能瞧见。料想她必定是被藏在了极为隐秘之处,等待祭祀之时方可现身。

    苏曼如将四周情形仔细察探了几回,牢记于心,又将计划彼此核对了一遍,点头道:“楚王爷,动手吧。”

    楚易怒火郁积,等的便是这句话。抓起齐雨蕉,纵声狂啸,蓦地从蛇峰顶巅冲天飞起,右手一掌拍下,碧光滚滚,脚下山石迸爆,四炸飞扬。

    与此同时,苏璎璎也提着苏曼如抄空飞舞,冲出山崖之外,与楚易一前一后,朝崖下飘然冲去。

    下方众人听见声响,无不哗然,纷纷奔出船舱,抬头上望。

    风声呼呼,衣裳猎猎。

    楚易下冲之势极快,原本还比苏璎璎高了二十余丈,霎时间便从她身侧擦过,闪电似地落在中央那艘巨舰上。

    嘭!船身陡然下沉了两丈有余,但竟丝毫也不摇晃,又徐徐地升了上来。

    楚易左手一扬,将齐雨蕉重重掷落甲板。

    齐雨蕉翻身滚了老远,头颅一歪,露出那被乔化了的尊容。几个眼尖的魔门子弟当即失声叫道:“是楚小子!他怎么打成了这副德性?”

    水中众囚听说楚易被擒,哄声大作。

    萧晚晴诸女更是脸色大变,失声呼叫,想要抬头看个究竟,偏偏无法动弹,急得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儿。

    这些日子以来,楚易闯秦陵,闹长安,接连挫败魔门阴谋,早已名动天下,无人不知,在魔门众人心中,更成了闻之头疼的一号劲敌。

    想不到他竟灰头土脸地被这神秘人所擒,粽子似地抛落众人面前。魔门群雄无不哗然,又惊又敬,纷纷叫道:“敢问阁下是谁?也是我神门中人吗?”

    楚易昂身负手,冷冷地睥睨众人,一言不发,倒将蚩尤那桀骜冷漠之态学了个十足。

    嘈杂声中,苏璎璎挟着苏曼如翩然跃落船上,模仿李思思的姿势,盈盈拜倒,大声道:“神门子弟李思思拜见天帝!天帝复苏,普天同庆,弟子欣幸之至!”

    这一言既出,更如晴空惊雷,四周陡然寂静,鸦雀无声。

    众人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楚易,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才有一人叫道:“是他!是天帝陛下!他……他和蜃景中的天帝长得……长得……”敬畏恐惧,声音颤抖,不敢再往下说,抢身拜倒在地,嗵嗵地叩头道:“天帝复苏,普天同庆!”

    魔门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拜倒,呐喊如潮。

    这些妖魔大多是诡诈多疑之徒,若换了平时,单凭着楚易长相一致,也未必如此轻易上当。

    只是此时此地,他们原本就一心守候着魔帝复苏,心理微妙,忽然眼见此人横空出世,将死敌楚易打得如此之惨;而奸狡毒辣如李思思,也对他俯首帖耳,毕恭毕敬……几相比较,哪里还有半点疑虑?

    凌青云、金母、碧霞元君、方太臻等魔门巨酋正在舱内歇息,听见如潮喊声,无不震动,纷纷奔出舱来。

    楚易昂然傲立,看着这些不可一世的魔门妖人匍匐脚下,山呼万岁,心底说不出的痛快。

    目光一转,乜斜着远处那愕然凝视自己的凌青云等人,冷冷道:“你们是谁?见了寡人,还不跪下!”

    被他寒冷如冰的目光一扫,北极老祖、火曜天尊等人心底发毛,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叫道:“晚辈拜见天帝!”

    方太臻、碧霞元君略一迟疑,也拜倒在地。

    唯有金母、凌青云两人一动不动,又惊又疑地打量着他,踌躇不决。心中隐隐觉得似有不妥,但凝神探扫,又感应到此人体内真气深不可测,生怕他万一果真是蚩尤真身,惹下大祸。

    楚易眉毛一扬,便待发威,突然瞥见碧霞元君的脸容,登时一怔,又惊又怒。

    霎时间明白魔门势力渗透朝野,就连康王妃也是这妖女所扮,难怪裴永庆得权之后,短短十几日便搅得天下大乱!

    凌青云见他神情有异,疑心更甚,拱了拱手,道:“阁下若真是天帝复生,我等自当恭迎圣驾,马首是瞻。但根据那日天降圣景,先有天狗吞日,后有海啸山崩,天帝方才重生于世。不是凌某故意妄加猜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敢……”

    苏璎璎不等他说完,格格笑道:“凌老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天帝如此倨傲不恭!帝尊只用一根小指头,就将这姓楚的小子,还有这小尼姑一起收拾了,你以为自己能抵得上他几根指头?”

    她脸色一沉,将苏曼如重重掷落水中,冷冷道:“不管是谁,再敢对帝尊稍有不敬,就和这小尼姑一起到水里喂鱼去!”

    金母淡淡道:“难得仙宜公主如此深明大义。想必公主见了天帝之后,早已将轩辕六宝进献帝尊了?甘南卓玛蜗居昆仑,不识世面,能否请帝尊出示轩辕六宝,让甘南卓玛开开眼?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金母对李思思颇有疑忌,猜测必是这刁滑妖女知道天帝即将复生,故意找了一个冒牌货招摇撞骗,一则从自己手里赚取开阳剑,收齐轩辕六宝;二则挟天子以令诸侯,利用这傀儡天帝做魔门的太上皇。

    她料定以李思思的个性,断然不会将辛辛苦苦抢来的轩辕六宝拱手送给别人,即便对方真是天帝重生,是以故意以此诘问。

    楚易暗呼不妙,哈哈狂笑道:“小丫头,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和寡人索要轩辕六宝?嘿嘿,想要一睹宝物倒也不难,先跪步而行,将那开阳剑进献寡人!”

    金母闻听此言,心中越发笃定这“天帝”必是李思思找来的傀儡,秋波中杀机大作,冷冷一笑,道:“甘南卓玛有比开阳剑更宝贵的神器,愿进献帝尊一观。”

    藏衣鼓舞,右手如兰花盛开,手心中冲天飞起一面白铜圆镜,银光电舞,笔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脸上。

    楚易微微一震,光芒闪耀,脸容水波涟漪似地晃动了片刻,又恢复原状,依旧是蚩尤那丑陋而又英伟的面庞。

    金母一怔,楚易哈哈大笑道:“丫头,这回你相信了吗?”

    他早有所备,知道这魔女毕会以真玄镜验证自己真身,是以凝神聚气,默念七十二变诀中的不变应万变真诀,令她无隙可乘。

    众人哗然,再无疑虑。

    一时间,惶恐者有之,惊怒者有之,有人叫道:“甘南卓玛,还不跪下向帝尊请罪!”顿时附和四起。

    金母脸色微变,心道:难道他当真是帝尊重生吗?气势登时馁了三分。

    金母正迟疑着是否当拜伏谢罪,手腕微微一抖,真玄镜的银光不偏不倚地斜射在齐雨蕉的身上。

    哧哧连声,波光激荡,齐雨蕉顿时现出真身原貌。

    众人一愕,纷纷叫道:“咦,怎的是姓齐的老牛鼻子?”“倘若不是楚小子,那楚小子又在哪里?”又惊又奇,哄声大作。

    金母霍然了悟,喝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气毕集,真玄镜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朝楚易身上电射而去。

    光波四荡,楚易猝不及防,登时露出原形。

    凌青云长眉一扬,怒极反笑道:“臭小子,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

    魔门众人无不大哗,连呼上当,霎时间情势急转而下,剑气纵横,神兵乱舞,将楚易、苏璎璎二人团团围在中央。

    既已拆穿,楚易索性纵声大笑道:“不错,正是你楚爷爷!你们这群乖孙子千里迢迢赶来给爷爷磕头请安,果然是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萧晚晴、唐梦杳等人闻声又惊又喜,浸泡在冰水中的道佛群雄也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纷纷欢呼大叫起来。

    萧晚晴高声道:“楚郎,晏妹妹被凌青云困在主舰船舱内的‘子午钟’里,你快将她救出来……”话音未落,后背穴道一暖,经脉已被解开。

    她吃了一惊,低头望去,却见苏曼如在水下朝她微微一笑,竖指于唇,以示噤声,身形如游鱼穿梭,又将旁边的唐梦杳、翩翩等人经脉一一解开。

    众女大喜,当下趁着上方乱成一团,悄悄挣脱锁链,潜入水中,逐个解救道佛群雄。

    魔门众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易、苏璎璎的身上,竟无一人察觉。

    群妖汹汹叫嚣,但忌惮楚易之威,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只等金母等魔酋一动手,便一哄而上,来个乱刀齐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凌青云踱步上前,笑道,“小子,想不到你竟会和李思思沆瀣一气,敢情那日在华山上还被她害得不够惨吗?”

    楚易笑道:“我道是谁这般眼熟,原来是手下败将。凌老儿,那夜在华山上,楚爷爷让你白砍三刀,连根寒毛也没伤着,原以为你会老老实实滚得越远越好,想不到你还有脸提当日之事。”

    凌青云脸色陡变,苏璎璎格格笑道:“老妖怪,楚大哥犯得着和李思思搭伙吗?那妖女早已经被打得魂飞魄散了,现在该轮到你啦!”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哗然,想不到李思思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网里的鱼,板上的肉,凌帝尊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碧霞元君按捺不住,转身格格笑道,“臭小子,快快交出轩辕六宝,跪地受死!”

    手中紫光冲爆,紫霞天兵蓦地化为数丈长的气刀,率先抢身朝楚易冲去。

    “且慢!”

    凌青云左手一探,碧光卷舞,硬生生将她拦住,森然道:“这小子的命是寡人的,等寡人取下他的头颅,你们再来取轩辕六宝不迟。”

    当日落雁峰上,他接连三刀竟也砍不死毫无还手之力的楚易,被迫守诺终身再不踏入中土,心中早已引为奇耻大辱。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不得手刃以雪耻,又听他这般当众奚落,更是怒不可遏,哪能容许旁人抢自己之先?

    楚易哈哈笑道:“老匹夫,你要自取其辱,我也只好成全你啦。不过,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上次我一动不动,放着让你砍上三刀,这次你是不是也该让我砍上三刀呢?”

    话音未落,青帝门人纷纷破口大骂:“臭小子做什么清秋大梦!”

    “他奶奶的,帝尊和你单挑,那已经算是你狗运亨通了,要不然你小子现在已经被碎尸万段,连根毛儿也找不着了!”

    苏璎璎“哧”地一笑,大声道:“早知道老妖怪没这胆子啦!楚大哥,你就让他占点便宜吧,否则他挨不住你一刀,当众呜呼哀哉,到了阎王殿里也挂不住面子……”

    “谁说寡人不敢了?”凌青云脸色铁青,森然截口道,“小子,寡人今日也不还手,放着让你砍上三刀!”

    碧霞元君脸色微变,蹙眉道:“帝尊何必与这小子怄气?杀了他,夺得轩辕六宝才是要紧!”

    众人纷纷哄然附和,劝说他莫中了苏璎璎的激将计。

    凌青云素来狂傲自大,极好面子,旁人越是这般说,他越觉愤怒,蓦地喝道:“住口!”脸上青光闪耀,杀气凛冽,一字字地道:“这是寡人和楚小子之间的私人恩怨,谁再敢干涉,就休怪寡人手下无情。”

    被他雷霆似的声音一震,魔门众人无不凛然,鸦雀无声。

    楚易正中下怀,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这才有点扶桑青帝的派头!你既敢做此豪赌,楚某又岂能失陪?”

    右手一翻,将齐雨蕉的赤霄剑拔了出来,扬眉喝道:“凌老儿,我若三剑砍不死你,就自行切下头颅,轩辕六宝也随你拿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四周又是一片哗然,萧晚晴诸女在水中听见,脸色齐变,大感担心。

    凌青云眯起双眼,长须飘舞,衣裳猎猎,突然哈哈长笑:“好!你三剑若能杀得死我,寡人死而无怨!那小狐狸精也随你带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魔门众人面面相觑,虽感忿忿,却不敢忤逆其意。

    金母、方太臻等人则各怀鬼胎,心想无论两方谁赢谁输,于己都是有利无弊,是以乐得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

    青帝门弟子从船舱中推出一个青铜车,车上放了个浅绿色的水晶琉璃钟。

    晏小仙赫然坐在其内,一双妙目泪光滢然地凝视着楚易,忧喜交集,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楚易心中激荡,纵声长啸,喝道:“凌老儿,准备受死吧!”抱握赤霄剑,朝天飞起,蓦地翻身急转,向凌青云俯冲而去。

    关系天下存亡的生死决战,终于在这淼淼冰洋上展开。

    第二十一章碧峰海面藏灵书

    楚易长啸声中,冲天抄掠,旋身急冲而下。

    四周的空气陡然扭曲,轰!当空形成一个赤红色的龙卷风,漩涡飞转,发出风雷咆哮的刺耳巨响。

    众人呼吸一窒,站立不稳。

    站在凌青云附近的几个弟子突然失声怪叫,陀螺似地拔地冲起,骨头喀啦啦地折错突出,鲜血激射,周身绞扭如麻花如麻花。

    就在同时,被那气旋所激,周围几艘战舰的风帆突然鼓起,哧哧撕裂,桅杆、甲板、船舱……也在瞬间迸裂开来,尾舵乱转,船身急转,陡然撞在一处。

    “鼎炉吸真大法!”众人大骇,纷纷踉跄奔逃,掠到岸边。

    楚易这一剑冲下,竟是将火族的天风地火与鼎炉吸真大法合而为一,先将四周所有的火属灵力旋漩吸纳,再引爆至赤霄剑中!

    狂风鼓舞,波涛汹涌。

    剑光指处,海面上出现一个极大的漩涡,牵扯着船舰团团乱转,船舷垂下的万千锁链离心飞甩,叮当脆响,纷纷迸断。

    已解开经脉的道佛群雄纵声长呼,挣脱枷锁,或冲天飞起,与魔门众人动手交战;或沉潜水中,解开身旁人的穴道。

    巨大的冰块在萧晚晴身边飘摇跌宕,她心中突突剧跳,悬浮水中,仰头观望,再也无心他顾。

    只见阳光从那万仞高的蛇峰崖顶斜斜照下,幻化成一圈圈的七彩眩光。

    楚易卷引狂风,从那串眩光中穿过,当空赤光迸爆,又陡然收敛为滚滚红光,冲入赤霄剑中。

    嘭!剑芒吞吐,直喷出十余丈长,如霓霞贯空,朝霞流舞。

    凌青云昂立船头,怀抱“东风破”,动也不动,周身上下碧光鼓舞,就像一个巨大的翠绿光球,将整艘战舰笼罩其中。

    咻咻连声,赤霄剑芒激撞在绿光气罩上,光焰飞蹿,如金蛇四舞,既而微微一顿,猛地滚滚爆炸,气浪飞掀。

    萧晚晴眼前一花,胸口如被重锤所击,登时被滔滔巨浪推得冲天抛飞。

    她眼角扫处,船桅炸断,甲板横飞,无数木屑、碎石密雨似地纵横乱射,擦着自己的护体气罩弹飞而过。

    几根铁钉来势极猛,竟倏地穿透气罩,射入她胳膊、大腿,血珠飞溅,疼得她泪水直涌。

    四周人影交错,尖叫声、痛号声,惊呼声……和那轰隆爆炸声、刺耳风啸、喧嚣海浪交织一起,震得她双耳欲聋,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隐隐只听唐梦杳叫道:“萧姑娘小心!”

    萧晚睛的手腕一凉,已被一只滑腻柔软的手紧紧抓住,拉着她穿梭回旋,急冲而下,有惊无险地落在岸边的礁岩上。

    “多谢了!”萧晚晴朝着唐梦杳嫣然一笑,惊魂甫定。

    回头望去,海上波涛起伏,断木跌宕,上百艘巨舰竟有近三分之一被震散成了碎片。

    百余个来不及逃逸的人或死或伤,浮沉飘荡,惨叫不绝,整个岸湾的海水都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那艘主舰断桅半沉,一片狼藉,只有那子午钟丝毫未损,晏小仙端坐其内,脸颊晕红,双眼紧闭,似是已被震得晕了过去。

    凌青云昂立船头,青裳鼓舞,姿势依旧,怔怔地瞪视着前方,似悲非喜,似惊似怒,神色古怪至极。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楚易站在一片浮冰上,衣袂飞卷,飘飘欲飞,安然无恙,只是手中的赤霄剑竟已断了一半。

    萧晚晴松了口大气,有人尖声叫道:“帝尊没事儿,倒是这小子的剑断啦!”魔门群妖顿时轰然欢呼起来。

    呼声方起,凌青云突然一震,叮当连声,手中的东风破竟倏地寸寸碎裂,坠落甲板。

    就在同时,哧的一声轻响,他胸前的膻中穴突然射出一道血箭,继而玉堂莲、紫宫、华盖……任脉各穴哧哧连声,血珠纷纷激射,一条笔直红线从小腹直贯头顶。

    群魔大骇,欢呼顿止,才知道楚易这一剑竟已将他任脉彻底震断!

    凌青云晃了一晃,砰地跪倒在地,瞪着楚易,喉中发出赫赫的浊声,喘息道:“小子,再来……再来第二剑……”气若游丝,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道佛群雄又惊又喜,纵声欢呼。

    萧晚晴与唐梦杳对望一眼,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悦、自豪,但隐隐又有些奇怪。

    她们虽知楚易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修为可谓翻天覆地,但平实而论,也不过比凌青云高了一筹半截,绝无可能仅此一剑便将他杀得半生不死。

    却不知此刻楚易心中的惊讶诧异丝毫不在众人之下。

    他原想毕集火灵,以鼎炉吸真大法倒吸凌青云体内的木属真气,再以火生土、土生金的五行激生次序,将体内金属真气激化至最大,给对方致命一击。

    岂料一剑刺出,真气冲爆,威力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连后面两剑都直接省去了。

    此中缘由,到底是因为自己先前汲取了齐雨蕉的真气,陡然变强了呢?还是因为自己在鲲鱼肚中昏迷之时,蚩尤当真将他的经脉拓宽了?

    倘若是后者,蚩尤的目的究竟何在?为何他竟要帮助死敌脱胎换骨,横扫自己门下子弟?

    孰正孰邪?孰敌孰友?一切的一切,突然又变成了团团谜云疑雾。

    但此时此地,已不容楚易多想了,唯有尽人力,听天命,当下哈哈大笑道:“凌老儿,现在连一只蚂蚁都可以将你踩死,还需要我动手吗?现在磕头认输,再放了我妹子,我便饶你一条性命……”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雷鸣,天边黑云滚滚,翻腾蔓延,万里晴空突然变得黯淡下来。

    众人抬头望去,当空那轮白日竟像突然缺了一块,黑影一点点地移动扩大,仿佛有只无形凶兽在逐步蚕食吞噬……

    “天狗!是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海啸山崩,天帝就要复苏了!”

    魔门群妖沉寂片刻,突然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呐喊,方才被楚易重挫的士气又陡然沸腾起来。

    寒风呼啸,冰浪滔天,霎时间气温竟陡然下降了许多。道佛群雄寒毛直乍,心中大凛,不由自主地纷纷转头,朝蛇峰上望去。

    崖峰顶上,墨云翻滚,层层上涌,就像无数狰狞妖兽奔腾欢跃,又像一只巨大的黑手朝着众人的头顶沉甸甸地压下来。

    这景象竟与他们那日在海市蜃楼中瞧见的一模一样!

    碧霞元君格格大笑道:“吉时将至,圣女登峰!”飘身冲掠,提起子午钟,朝蛇峰顶上冲去。

    众妖欢呼狂吼,随她朝崖顶上掠去。

    楚易喝道:“放下仙妹!”冲天飞起,捏诀御气,半柄赤霄剑红光耀射,直刺碧霞元君后心。

    当!

    一道银光如电飞舞,横空飞至,顿时将赤霄剑打得抛飞开去。

    开阳神剑!楚易一凛,只听一声惊天咆哮,耳膜生疼。

    转头望去,金母骑乘在一只白毛巨虎上,银发飞扬,藏袍鼓舞,左手指尖捏诀弹舞,御使开阳神剑;右手掌心中,一柄淡绿色的刀形玉胜呼呼飞旋,随时便欲破空飞出。

    金母门下的女弟子纷纷高叫道:“臭小子,你以为使诈打伤了凌青帝,神门中便无人能对付你了么?交出轩辕六宝,自废经脉,金母娘娘或许还可饶你一条性命……”

    眼见碧霞元君提着子午钟直冲山巅,楚易无心与她们纠缠,喝道:“挡我者死!”

    他气冲涌泉,闪电似地往崖顶冲去,双手气刀轰然鼓舞,光芒扫处,登时有几个妖人被拦腰截断,惨叫摔落。

    金母秀眉一扬,冷冷道:“谁杀了这小子,夺下轩辕六宝,便是神门复兴的第一功臣!”

    她翻身飞起,开阳剑铿然长吟,银光电舞。剑光指处,白虎神兽咆哮横空,朝楚易扑去。

    魔门群妖如受蛊惑,叫道:“杀了这臭小子!”“莫让这小子搅了天帝复苏的祭典!”竟视死如归,前仆后继地朝着楚易夹攻而来。

    道佛群雄不甘示弱,纷纷抄足御风,往崖上突围猛攻。人影扑闪,刀光纵横,鲜血如雨洒落,惨叫、呐喊之声此起彼伏。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寒风凛冽,白日高悬,就像一个不断被吞食的圆饼。乌云滚滚,鼓涌翻腾,黑漆漆地遮蔽了半片天空。

    碧霞元君已经冲上了顶峰,号角激越,鼓声奏起,祭典仪式正式开始了。

    楚易心中大凛,太乙离火刀光芒爆舞,大开大合,仿佛一条赤龙卷着他矫舞飞腾。所到之处,人影飞跌,惨呼迭起,无人能与争锋。

    右上方腥风大作,白虎斜下里冲到,张口咆哮,声浪如爆。

    楚易脑中嗡的一响,旁边的几人慌不迭地捂住双耳,几道血箭从指缝中激射而出,惨呼不绝,笔直地朝下坠落。

    还不等楚易回过神来,白虎怒吼扑跃,巨爪恰好扫中太乙离火刀的气芒。

    乓的一声,红光摇荡,楚易整个右臂陡然酥麻,登时朝后翻跌,心中大骇,这妖兽比起朱雀、玄武竟更加凶狂!

    白虎跳腾飞扑,银光狂卷,一时间竟将楚易逼得连连后退,惊险万状。直看得萧晚晴诸女惊呼声四起。

    魔门众人则士气越发高涨,一边激战,一边纵声高歌:“青龙啸,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莲花落,天帝苏,三十三天变颜色……”声浪越来越大,震耳欲聋。

    楚易心中越来越是烦躁,暗想:不杀此妖兽,不足以震慑群魔!

    他杀心骤起,抄身翻到白虎背上,大喝一声,五行真气轰然怒爆,直冲右拳,重重击在那妖兽脑后。

    嘭的一声闷响,如撞钢铁,震得楚易全身发麻,几连拳头也拿捏不住。

    白虎嘶声狂吼,巨尾横扫,陡然拍中他的后背,登时打得他气血乱涌,翻身摔飞。

    惊怒中,只听金母冷笑道:“小子,白虎乃太古金族神兽,骨肉坚实犹胜玄冰神铁,凭你赤手空拳,也能打得死它吗?”

    楚易怒气上冲,哈哈大笑道:“别说是玄冰铁,就算它是女娲石变的,我也要将它烧成灰烬!”

    话音未落,他体内五行真气顺次相激,猛地冲出双掌,化作冲天烈火。

    漫天火光,紫焰汹汹,顿时将白虎困在中央。几个魔门弟子避让不及,连叫也不及叫上一声,便被烧成了炭骨,迎风吹散。

    众人大凛,失声叫道:“三才一炁炉1

    修真练到天仙境界,便能以己丹田为炉,将天、地、人三者火灵合一,炼化出无坚不摧的火气,正所谓“三才炼一炁,万物成炭糜”。

    萧晚晴又惊又喜,翩翩也忍不住拍手笑道:“原来他早已经修成天仙之境啦,当我们天仙门主倒是名副其实!”

    那妖兽昂头狂吼,银光怒爆,远远望去,竟泛着耀眼的金属光泽,浑然无伤。猛一甩尾,冲破火光樊笼,飓风似地朝楚易冲去。

    魔门群妖纵声欢呼。

    楚易又惊又怒,翻身飞退,但右腿仍是被它尾巴扫中,皮开肉绽,鲜血激射,若不是护体真气极为雄浑,早已被打成了两段。

    金母那双美如秋水的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杀气凌厉,冷冷道:“太白金虎连天地洪炉也烧不伤皮毛,何况你这区区的三才一炁炉?小子,受死吧。”

    她指诀疾弹,神剑飞舞,御使着白虎狂风暴雨似地猛攻,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

    魔门众人气势大涨,高歌猛进,疯狂反扑,登时将道佛群雄完全压制。

    如此鏖战了半个多时辰,双方伤亡俱极惨烈,楚易浑身鲜血淋漓,却始终无法脱身,也找不到制服这白虎神兽的法子。

    天色越来越暗,那轮白日已被吞噬大半,海上波涛汹涌,寒风刺骨。

    蛇峰顶上的号角、鼓声渐趋激烈,白汽蒸腾,呐喊声声。

    楚易无法得知祭典进展,心中越发焦躁不安,暗想:倘若此刻能心灵感应,知道仙妹安危就好了……

    想到“心灵感应”,心中蓦地一动:是了!我怎的忘了那《心心相印诀》!有此法诀,说不定便可制服这只白虎!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当下默念法诀,照着其上所说,凝神感应白虎的元神心智。

    念力极处,心有戚戚,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郁愤懑,隐隐之中,又涌起难以描述的绝望和恐惧,就像突然置身黑暗牢笼的困兽……

    郁气难平,悲怒勃发,忍不住昂起头,纵声狂吼。

    吼声一起,如雷声滚滚,众人心头大震。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睛中凶光大减,怔怔地瞪着他,喉中呜呜低鸣。

    楚易大喜,知道此法果可奏效,念力稍泄,金母念诀轻叱,神剑飞舞,白虎如梦初醒,又昂头咆哮,朝着他扑了过来。

    楚易一边御风躲闪,一边凝神感应白虎心智,随其喜怒悲惧,发出忽而高亢激越,忽而低沉迂回的啸声。

    那啸声戚戚感应,如楔子般地打入白虎心底,它攻击的节奏逐渐变得迟缓下来,凶焰大减,时不时下意识地咆哮、低鸣,像是在回应着楚易的啸声。

    众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看得出这妖兽像是逐渐被楚易所控,惊奇不已,翩翩等女更是大声叫好助威。

    金母心中惊骇交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急念法诀,开阳剑飞舞得越来越快,催促白虎快快进攻。

    白虎咆哮翻腾,绕着楚易当空飞旋,狂躁烦乱,时而怒吼猛冲,朝楚易扑去;时而又甩头退步,呜鸣怪吼,似是极之矛盾,苦苦挣扎。

    楚易知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当下集中念力,蓦地仰天狂吼。

    那白虎陡然大震,猛然回头对着金母龇牙咆哮,金母一凛,叮的一声,开阳剑顿时变线冲天。

    机不可失,楚易长啸声中,抄足冲天,探手向那神剑抓去。

    金母大怒,喝道:“小子敢尔!”真气鼓舞,那柄玉胜刀光芒怒爆,当空化成一道十余长的电弧,朝着楚易拦斩而下。

    她急怒之下顾此失彼,忘了念诀御使白虎,楚易哪能错过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气运丹田,纵声狂吼。

    白虎碧睛凶光大作,嘶声咆哮,突然高高跃起,“嘭”的一声,与玉胜刀芒撞了个正着。

    气浪冲爆,玉胜刀翻空抛回。金母猝不及防,樱唇沁出一道血丝,接住玉胜,踉跄飞退。

    楚易轻轻松松地抓住玉衡剑,俯身冲落,骑在那白虎背上,哈哈大笑道:“虎兄弟,走吧!去救回你家嫂子!”

    白虎欢声大吼,载着他冲天飞起,竟连回头看一眼金母的兴致也都欠奉。

    霎时间,情势完全逆转。

    魔门群妖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之事。

    而道佛群雄则沸腾似地欢呼起来。

    楚易记挂着晏小仙,无暇他顾,御虎冲天飞去。此时他手握开阳神剑,坐骑太白金虎,体内五行真气又无与伦比,谁人可挡?谁人敢挡?

    凶狂如金母、逍遥大帝等人,也只有惊怒悔恨,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虎冲到峰顶去了。

    是时,狂风鼓舞,天色陡暗,沉如黑夜,星星全都出来了,漫天闪耀。

    正空的太阳已被天狗完全吞噬,日轮东边突然形成了一弧钻石似的璀璨光芒,瞬间又化作一颗颗莹光亮点,就像一串光芒夺目的珍珠高高地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中。

    顷刻间,那串光弧也被吞噬了,只剩下一轮墨黑的圆轮。

    黑轮的周围散发出一圈艳丽的、淡红色的光辉,其外弥漫着一片银白、淡蓝的光芒,吞吐变幻,仿佛喷发出的、火焰似的云雾,绚丽而又神秘。

    四下寂然无声,众人仰着头,屏息凝望,被这景象彻底震撼了,一时间竟忘了所有一切。

    嘭!

    蛇峰顶上突然冲起一道道彩色的眩光,如虹桥飞架,穿透墨黑的云层,散射出刺目光芒,照得楚易睁不开眼来。

    “是天帝!天帝就要复苏了!”片刻的沉寂下,峰顶上忽然爆发出汹汹呐喊。

    楚易大凛,凝神扫探,只见眩光吞吐纷摇,赫然便是从峰顶的中央裂洞冲出来的。

    子午钟已被推到了裂洞边沿的祭台上,碧霞元君赤足披发,手舞足蹈,绕钟而行,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做什么祭礼。

    九个赤身汉子以头顶在子午钟上,身后是数十个魔门弟子,彼此以手推背,围在周遭,只等时辰一到,便将子午钟推落裂洞之中。

    楚易大喝一声,骑虎猛冲而下,风浪鼓卷,顿时将那些人尽数震飞开来。

    他抄手抓住子午钟,正待提起,碧霞元君却尖声大叫,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楚易喝道:“放手!”反手制住她的脉门,便欲将她腕骨捏断,但瞧见她那如花美貌,微一迟疑,竟不忍下手。

    白虎怒吼甩尾,迎面劈中她的前额,碧霞元君闷哼一声,登时翻身摔落裂洞之中……

    轰!裂洞中眩光暴长,气浪冲天,整个山崖突然爆炸开来!

    楚易眼前一花,喉中腥甜狂涌,右手剧震,开阳剑顿时脱手飞出。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个了,抓起子午钟,将晏小仙紧紧抱在怀中,喝道:“虎兄弟,快走!”

    白虎纵声狂吼,直冲飞天,向着那漆黑的日轮飞去。

    楚易低头望去,晏小仙眼睫紧闭,昏昏沉睡,并未受伤,心中大安。

    转头俯瞰,只见下方巨石飞炸,草木横舞,灰蒙蒙的如蘑菇云向上翻腾。

    整个岛屿竟像突然被掀起来了,四周海啸如狂,卷起高达几百丈的滔天巨浪,浪花水沫蒙蒙如雨,竟溅了他一身。

    在那惊天动地的气浪推击下,停泊在岸湾的舰队如泥塑齑粉,纷纷爆炸崩散。

    众人惊呼狂叫,四起冲天飞逃,少有迟疑,立即被密雨似的乱石飞弹破体穿过,惨呼摔落。

    龟蛇山重重迸裂,向上急速隆起,岛面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瞬间竟成了一座方圆数百里的万丈高山,仍在不断上拔。

    狂涛骇浪,汹涌澎湃,随之不断地卷起数百丈高的道道水墙,向四周急速蔓延,气势汹汹,如狂狮猛兽,呼啸扑卷。

    众人惊骇莫名,不断地朝外奔逃。

    饶是他们平时修为高深,在这不可抵挡的自然伟力面前,竟与蚂蚁虫豸毫无两样。转瞬之间,便有百余人被巨浪吞噬,再也没有冲将出来。

    太阳全食,四周黑如暗夜。楚易凝神四扫,终于瞧见萧晚晴、唐梦杳、翩翩三女在滔天巨浪间飞掠穿梭,急忙骑虎冲下,将她们一一拉上虎背。

    劫后重逢,三女又惊又喜,格格大笑,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萧晚晴心情激荡,紧紧抱住楚易,在他脸上深深一吻,嫣然低呓道:“楚郎,楚郎!以后再也别和晴儿分开啦!”

    楚易笑道:“遵旨!头可断,血可流,老婆不可丢!”展臂将她抱住,顺势也将翩翩、唐梦杳拖了进来。

    唐梦杳“啊”的一声,急忙避开,连耳根都已红透。

    翩翩脸上也是一红,“呸”了一声,轻轻挣扎了一下,任由他抱住。

    说笑中,五人骑虎冲天,朝南飞去。

    道佛群雄、魔门妖众的幸存者们也纷纷没命地飞逃,直冲百余里外才顿住身形,回头顾望。

    只见万里长天漆黑如墨,星辰闪耀。

    海上惊涛澎湃,那龟蛇岛依旧在不断地上拔隆起,原来的那些嶙峋山石、突峰险崖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光洁顺滑,闪着淡淡的光泽。

    萧晚晴奇道:“这龟蛇岛怎的……怎的这么像鲸鱼的背脊?”

    翩翩“哧”地一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大的鲸鱼?”

    “鲲鱼!”楚易心中一震,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叫道:“是了,龟蛇岛就是鲲鱼,鲲鱼就是龟蛇岛!”

    众女一怔,不知道他颠来倒去地说的是什么,只听“呜”的一声长鸣,震耳欲聋,一道水柱从那“龟蛇岛”的顶端怒射而出,直喷出数百丈高。

    哗啦啦隆隆巨响,海浪冲天,“龟蛇岛”突然高高浮出水面,前端两侧徐徐睁开了两个大洞,碧光闪耀,赫然竟是一对眼睛。

    接着后方百里开外,波涛冲涌,一个巨大如山丘的鱼尾破海而出,高高扬起,又重重拍入水中,登时掀起狂猛惊涛,冲天怒舞。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座神秘莫测,在北海中漂移不定的龟蛇岛,竟是一只见所未见的超级巨鲸!

    唯有楚易灵光飞闪,霎时间已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哈哈大笑道:“我可真是傻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不明白!这鲲鱼沉睡于北海,随波漂移,所以才这般难找。”

    当下将那日他和苏曼如潜水追寻李思思,又被鲲鱼吸入腹中,而后撞见魔门圣女的石像,阴差阳错地帮助蚩尤重生之事,一一地向诸女述说了一遍。

    他叹了口气,道:“想必蚩尤复活之时,也是这鲲鱼苏醒之际。所以我和苏仙子晕迷之时,才被这鲲鱼从气孔喷出体外,落在那灵龟岛上。而那蛇峰,多半就是鲲鱼气孔喷出的气浪凝结而成的了……”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这鲲鱼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小的宇宙?”话音未落,身后又传来一个低柔悦耳的声音。

    “苏仙子!”

    楚易大喜,回头望去,只见苏曼如怀抱拂尘,迎风踏浪,身后跟了苏璎璎、慧慈师太、燕歌尘等数十名道佛中人。

    唐梦杳脸上烧烫,急忙从白虎上跃了下来,朝着燕歌尘盈盈行礼,低声道:“师姐……”

    燕歌尘眉尖一蹙,道:“谁是你师姐……”

    话音未落,又听轰的一声炸响,浪涛狂舞,水珠如雨,那巨鲲呜鸣声中,冲天飞起,就像一座山岳横空飞去。

    只见那鲲鱼双鳍暴长,腹下突起,突然多了一双巨爪,体型急剧变化,周身竟长出万千金色长翎……

    金光万道,照得海上雪亮一片。霎时间,那巨鲲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金鹏,双翼横展,如遮天巨云,陡然拍下,狂风大作,海浪冲天。

    众人意动神摇,骇然不语。

    楚易喃喃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古人诚不我欺。”说到最后一句时,想起当日情景,转头朝苏曼如望去。

    苏曼如的妙目也正凝视着他,撞见他的目光,脸上一红,掉过头去。

    苏璎璎“咦”了一声,手指一比,叫道:“那是什么人?”

    众人转头凝神望去,只见漆黑天幕下,那大金鹏鸟的背上站了一人,气宇轩昂,手中赫然握着那柄开阳神剑。相隔甚远,却仍可瞧见那雄健伟岸的身躯上伤痕遍布,触目惊心。

    在他边上坐了一个女子,闭眼含笑,容貌绝美,竟和晏小仙长得一模一样。

    “蚩尤!”楚易心中一沉,这魔头终于还是现身了!

    就在同时,海上响起魔门群雄的欢呼呐喊声:“天帝重生,普天同庆!”远处的金母、方太臻等人纷纷临波拜倒。

    白虎发出一声又是欢悦又是敬畏的呜鸣,乖乖地俯下身,匍匐浮冰之上,动也不动。

    道佛群雄陡然大震,面面相觑,适才却后余生的喜悦顷刻又荡然无存。

    大金鹏鸟怪啸低飞,波涛汹涌,蚩尤哈哈大笑道:“生死轮回,天地之道。纵然你长生不死,或是复活再世,故人不在,世界已殊,何喜之有?何庆之有?”

    声音如奔雷滚滚,百余里外,众人仍听得耳膜欲聋,气血翻涌,心底无不大骇。

    楚易高声道:“既知违反天地之道,为何还要逆天行事,苟活于世?何不回到你的天地里去,还世间一个太平清净!”

    他运足真气,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虽不如蚩尤那般雄浑震耳,却也历历清晰。

    魔门众人闻声大怒,纷纷叫骂:“臭小子竟敢冒犯天威!还不跪下受死!”

    却听蚩尤哈哈狂笑道:“小子所言极是。轩辕六宝既已收齐,我也该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了!”双臂一振,光芒四射。

    天地洪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河图龙幡、太古虎符、北斗神兵……纷纷冲天飞起,在那乌黑的日轮下团团飞转,蓦地合并为一个银白色的神器,竟像是两个圆盘对盖而成。

    众人又惊又奇,议论纷纷,想不到轩辕六宝并在一处,竟成了这种形状。

    蚩尤昂身长笑道:“你们这些道士僧侣,三教九流,不是梦寐以求,就想看看《轩辕仙经》吗?现在就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右臂高举,指尖一点,哧!碧光如电,激射在圆盘中央。圆盘急速飞转,四周眩光离心飞甩,突然冲天耀射,投映在漫天乌云上。

    众人心中狂跳,纷纷屏息凝神,翘首观望,生怕错漏了片刻。

    只见空中碧光闪耀,渐渐清晰,形成了八个大字:“行善锄恶,替天布道”。

    万籁无声,所有人尽数怔住,狂喜、惊愕、绝望、愤怒、怀疑、恐惧……诸多神情凝结脸上,张大了嘴,一动不动。

    几千年来,道魔各派修真抛头颅、洒热血,争相斗得死去活来,所求的《轩辕仙经》竟然就是这八个字?

    楚易呆了片刻,突然捧腹哈哈大笑,泪水都涌了出来,只觉得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众人大哗,均觉受了天大的愚弄。

    玉虚子脸色涨紫,喝道:“魔头!少拿这假货蒙人,快将真经交出来!”附和声四起,就连魔门之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叫喊起来。

    蚩尤哈哈狂笑道:“真经在前,犹不觉悟。世上痴人,何其可笑!”

    大金鹏鸟尖声桀桀怪叫,似乎也在嘲笑众人,巨翅横展,载着蚩尤与那石女,朝那飞转的圆盘飞去。

    玉虚子怒极大吼:“哪里走!留下真经!”银光一闪,御剑飞行,竟不顾一切地朝蚩尤冲去。

    霎时间呼喝四起,近百条人影四面八方飞掠而起,剑光纵横破空,顿时将漆黑天海照得光怪陆离。

    蚩尤大笑声中,金鹏双翼怒舞,气浪冲天,那些人登时翻身撞起,腾云驾雾似地抛飞出数十里外,重重摔落水中,生死不知。

    众人大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飞盘越来越大,银光耀射,最终竟成了直径达百里的巨物,几将整个天空全都遮蔽。正下方突然打开一道门,光芒万道,直射海上。

    蚩尤抱着石女,驾乘金鹏,向那飞盘直冲而去。

    白虎喉中呜鸣,恋恋不舍地在楚易脸上磨蹭了几下,腾身飞舞,追随蚩尤而去。

    楚易拦它不住,又奇又疑,忍不住高声叫道:“蚩尤!你当真要离开这里吗?要去哪里?”

    蚩尤驾鸟冲入飞盘,光芒刺目,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只听他的声音哈哈笑道:“小子,你不是让我回到我的世界中去吗?何必多此一问?‘天地轮回,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间。覆水难收,务请三思而慎入’。这句话你也忘了吗?”

    楚易和苏曼如对望一眼,突然记起那日曾在鲲鱼腹内瞧过这一句话,只是其中涵义,始终难以索解。

    楚易心中一动,失声道:“难道这轩辕六宝所形成的神器,竟可以带着你穿梭古往今来,回到从前的大荒世界里去?”

    蚩尤狂笑道:“四千春秋,刹那瞬息,九万宇宙,介子须弥。小子,这神盘飞转,天地轮回,岂止让我一个人回到四千年前?从此春秋倒转,乾坤挪移,一切仿佛没变,但又都全然不同了!”

    群雄大凛,寒意遍体,待要追问,那飞盘突然金光怒爆,冲天飞起。

    “轰”的一声,海浪冲天喷涌,随着那越飞越高的金盘漩涡怒转,形成一个巨大螺旋水柱。

    众人大骇,纷纷飞退。

    那道螺旋水柱扩散极快,霎时间便将所有人卷了进去,整个海面陡然隆起。

    顷刻间浪花扑面,狂风呼啸,楚易紧紧抓住诸女,叫道:“大家抓牢,千万别冲散了!”凝神聚气,奋力冲天飞去。

    但那漩涡力量之猛远远超过了人力所能承受的极限,仿佛万千山岳当头倾轧。

    楚易接连冲出七道水墙,被铺天盖地的巨浪迎面一打,气血乱涌,喉中、鼻中满是腥味,分不清究竟是鲜血,还是海水……

    耳畔风声怒啸,巨浪喧嚣,夹杂着无数的尖叫、悲号。接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齐齐被卷入漩涡中央,向着深不可测的寒渊飞旋坠落。

    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晏小仙诸女的手腕,恐惧、绝望、悲凉……齐齐涌上心头。

    远远地只听蚩尤笑声回荡,缭绕不绝:“小子,现在后悔了吗?如果早知道解救天下大劫,让我消失于世的法子只有这么一个,你还会这么做吗?”

    楚易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在鲲鱼腹中与他的一番对话,反倒突然变得平定下来,纵声道:“千秋一场梦,世事一盘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独你我?既然是天意如此,又有什么后悔?若有来生,楚某一样会行善锄恶,替天布道!”

    蚩尤哈哈大笑,反复道:“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被他笑声一震,楚易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中,什么也瞧不见了,听不清了,但他紧紧抓着诸女素手,彼此十指交缠,连成一圈,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喜乐安宁。

    他知道,在那无边无尽的黑暗底下,将会有一个美丽而光明的未来。

    这一刹那,他没来由地想起在鲲鱼腹中所看见的那段壁字。

    “如果还有来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们一定会重新相遇。那时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绝,我们也再不分开了。”

    尾声他生未卜此生休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一阵寒冷,“阿嚏!”他陡地一震,打了个喷嚏,醒转过来。

    “快快快!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茗烟,叫你拿虎皮给公子盖上,你小子就是偷懒,现在公子着凉了,仔细你的皮!”

    “紫砚,快去把佛像劈了,烧柴添火,别再让公子冻着了。”

    耳边唧唧喳喳的全是叫声,他一皱眉头,睁开双眼,只见身旁篝火熊熊,几个锦衣裘帽的少年围在自己周围,满脸谄媚而又不安的笑容。

    最边上跪了一个少年,手里拿着条色彩斑斓的虎皮,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踌躇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盖上。

    他睡眼惺忪,脑中混沌,还想着适才的奇怪梦境,一时间竟不知此身为谁,身在何地。

    转头四顾,竟是在一个破庙之中。

    外面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雷声滚滚,周围雪亮一片,又迅即回归黑暗。

    雨声哗哗,打在屋瓦上,淅淅沥沥地沿着檐角滴落,闪电亮起时,就像飘摇不定的珍珠帘;被寒风一刮,又飞花碎玉般地斜斜地打入。

    庙殿年久失修,早已破旧不堪,大柱红漆剥落,蛀了好些虫洞。他斜斜靠在佛像底下,那尊佛像已被劈了一半,搭在篝火上,劈啪作响。

    他坐起身,怔怔了片刻,皱眉道:“这是哪里?我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失声道:“是了!我是进京赶考的福建书生,遇上雷雨,被毛驴给带到这破庙里来了!”

    众少年一愣,面面相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公子可真会说笑!福建是什么夷蛮之地,公子怎会在那里!”

    “公子若想当进士,又何必进京赶考?直接让老爷给礼部打个招呼不就是了!”

    “什么毛驴?公子买的马哪一匹不是西域名驹?就这庙外拴着的,随便牵上一匹,都够让那些将军眼馋的了。”

    他听得更是云里雾中,脸色一沉,“一个一个慢慢说!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被他一喝,众少年登时噤若寒蝉,只听不远处“哧”地一笑,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天下都有这等糊涂虫,一觉醒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可见这些纨绔子弟,脑满肠肥,装不下半点东西。”

    众少年大怒,纷纷叫道:“臭丫头住口!敢辱骂我家公子,小心将你满门抄斩!”

    他循声望去,只见殿角黑暗中还坐了三人,正中一个是位清癯挺拔的紫衣老道,八字白眉斜斜垂下,闭眼端坐,仿佛睡着了。

    右边盘坐了一个冷峻挺拔的黄衣少年,背负长剑,也在闭目调息。

    左边靠墙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黄衣少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异常,童稚未消,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但额上偏偏贴着云母花钿,眉尾还描着斜红,妆化得老气横秋。

    适才那番话便是从她口中说出来。

    她格格一笑,拍着心口,道:“哎呀呀,好大的官威,吓死我啦。”

    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道:“小子,你家狗奴才不敢说你名字,那就由本姑娘告诉你好啦。你姓楚,名易,是本朝宰相楚朝禹的独生子,平日里就喜欢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有个绰号叫‘楚小狐’。今天带着这帮奴才到山下打猎,射死了村民的两只鸡、一头猪,遭到天打雷劈,就躲到庙里来啦。没想到你死性不改,居然还劈了佛像当柴烧,当心一出门便被雷电打着……”

    她的声音又是清脆又是响亮,任凭众少年七嘴八舌地怒骂不休,也压盖不住。

    楚易怔怔地凝视着她,只觉得这张脸、这声音似曾相识,脱口道:“丫头,你长得这般眼熟,我是在梦中见过你吗?”

    众少年一怔,哈哈大笑,极为淫猥暧昧。

    那少女俏脸飞红,柳眉一竖,便想伸手拔背后长剑,手腕一紧,却被那黄衣少年拉住。

    黄衣少年淡淡道:“楚公子,舍妹童言无忌,万莫见怪。”

    楚易“咦”了一声,摇头道:“怎的这句话也这般熟悉?这位公子,莫非我也在梦中见过你吗?”

    众少年相互使了个眼色,掩嘴偷笑。

    黄衣少女气得脸都白了,顿足嗔道:“哥!和无赖有什么可说的,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楚易浑然不觉,突然有些恍惚起来,环顾四周,喃喃道:“奇怪,奇怪,这些情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梦外……”

    “何处是梦里?何处又是梦外?”那紫衣老道睁开眼睛,淡然道,“庄周梦蝶,黄粱一枕,人生不过一场大梦,公子又何必如此执著?”

    楚易心中一震,喃喃沉吟道:“庄周梦蝶,黄粱一枕,人生不过一场大梦?”

    似有所悟,眉尖一皱,抬起头道:“喂,老头儿,我家园子里奇花异草多了去了,蝴蝶没少见,可这‘庄周梦蝶’又是什么?我睡过的玉枕没有百儿也有八十,可没听说过拿黄粱作的枕头,这‘黄粱一枕’又是什么意思?”

    黄衣少女一愕,格格大笑,揉着肚子喘气道:“舅舅啊,舅舅,和这‘金玉其外,黄粱其中’的草包公子说什么玄机道理?他若是能被点化,公鸡都变凤凰啦!”

    紫衣老道微微一笑,起身道:“走吧。雷雨已小,那狐妖想必也该出逃了。”

    黄衣少年点头起身,拉着那少女朝外走去。

    少女边走边笑,出了门,还不忘回头作了个鬼脸,笑道:“大草包,有空少打猎,赶紧地看看书去吧。”

    众少年义愤填膺,作势欲打,但对这三人又颇为忌惮,不敢当真动手,等他们出了庙,走得远了,才追到门口,叫道:“臭丫头,下回在京城里见着,瞧你家楚爷爷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楚易愣愣地站在殿内,听若罔闻,看着雨珠连串,篝火跳跃,思绪渐渐变得明白起来。

    慢慢地,想起自己是谁了,想起今日如何在山脚下骑马驰骋,踩烂了村民的庄稼;如何射死了圈在院子里的肥猪和母鸡;如何被这小丫头撞见,被她训斥羞辱了一番;又是如何遇到惊雷暴雨,狼狈不堪地跑到这破庙里来躲避……

    而适才那个原本瑰丽清晰的梦,此刻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就像这混沌的暮色,逐渐看不分明了。

    “公子,雷雨小了,咱们快走吧!天快黑了,再不回去,又该被老爷责罚了。”那几个童仆牵着骏马,在殿外叫唤。

    楚易回过神,“哎呀”叫了一声,顿足道:“糟糕!今晚还要和爹去康王府呢!来不及了,快走,快走!”大步奔出庙殿,翻身上马,朝寺外狂奔而去。

    众童仆慌忙上马追随,叫道:“山路泥泞湿滑,公子小心!”

    “驾!”楚易策马扬鞭,早穿过树林,冲过斜坡,往山脚下奔去了。

    乌云渐散,雨势转小,天色稍转明亮。但此时毕竟已近黄昏,暮色沉沉,山上又灰蒙蒙的满是云雾,看不分明。

    楚易风驰电掣了片刻,突然瞧见一个白色之物从前方急冲而过,骏马惊嘶顿止,昂首踢蹄,险些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畜生!山路也跑不好,养你何用!”楚易惊魂未定,抽了马儿一鞭,正想继续前冲,却瞧见一只白狐蜷缩树下,后腿上中了一支桃木袖箭。

    “咦?那不是刚才那臭丫头的袖箭吗?”楚易大奇,哼了一声,怒道,“这臭丫头自己妄杀生灵,居然还敢数落我乱射村民的家猪、母鸡,真他奶奶的不要脸。”跃下马,走到白狐边,蹲下端看。

    那白狐一尺来长,雪毛柔软,全身不住瑟瑟发抖,怯生生地抬起头,低声哀鸣,可怜至极。

    楚易心中一跳,当头仿佛又被人敲了一棒,这景象极之眼熟,分明在哪里见过,但是细细追想,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好漂亮的狐狸!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楚易喃喃自语,将它抱入怀中,手掌轻抚,白狐通体寒冷似冰,温驯地趴在他的怀里,簌簌颤栗。

    楚易怜意大起,笑道:“我叫楚小狐,你是小白狐,咱们惺惺相惜,一见如故。”拉开裘衣,将它紧紧贴在胸膛,用体温烘暖。

    而后握住袖箭,轻轻一抽,拔了出来,取出京城张太医亲手调治的金疮药膏,细细地涂在伤口上。

    “嗯呜——”白狐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他,粉红色的小鼻尖蓦地轻轻颤抖起来,眼中矇眬,似乎有泪水泫然,将流未流。

    楚易心中莫名地怦然一跳,突然想起腰囊内还有龙虎张天师赠送的仙丹药丸,急忙倒出几颗,用指尖捏碎了,塞入白狐的口中。

    白狐温柔地呜鸣几声,像是撒娇似地往他怀里钻了钻,低着头,柔软的舌尖舔过楚易的指尖,弄得他又麻又痒,忍不住大笑失声。一连吃了三颗丹丸,白狐那寒冰似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公子!公子!”后方马蹄声声,众童仆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狐狸,走吧,到你哥哥家养伤去。”楚易在白狐鼻尖轻轻一吻,哈哈大笑,抱着它翻身上马,继续往山下急驰而去。

    天边突然又亮起一道闪电,山林陡亮,雷声滚滚。

    夜色渐渐降临了,山野荒凉漆黑,凄风冷雨。而十里之外的长安城,华灯初上,歌舞翩翩,好戏刚刚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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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08-01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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