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鱼
--------金条的别称
县财政郎局长的小爱人小倩，是个俏丽可人的江南秀女，如今身怀六甲，休假待产，妊期十分餍食，近来就是想吃老家的黄鱼。可是这个北方的小县城，只有泥塘草鱼，她闻见了就呕吐， 只呕得她形销骨立，憔悴可怜；心痛得个郎局长清泪潸潸。
这天，春和景明，两口子在公园水榭临窗眺望，相依相偎。小倩动情地说：“郎啊，你看眼前景色多美啊！”“是呀，池水涟漪，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我看到了浩瀚的大海，浪潮汹涌，那翘首飞奔的金色黄鱼，金光闪闪，密密匝匝，绵亘数十里。你听，隆隆的沉雷，是它们的鳔鸣啊，郎啊，郎，你听见了吗？”局长愣怔了片刻，如梦方醒，心想，她眼前出现了幻觉，那是东海黄汛，说：“噢，听见了，也看见了，这简直是金色的海洋。扁长大嘴的金色黄鱼，条条一尺多长，拥挤跳跃，鳔鸣嗡嗡-----啊，这是渔民的狂欢节，看万帆竟发，鱼网飘撒，金鳞闪闪，听螺号声声，那是渔家丰收的凯歌。” “郎啊，郎，我要吃黄鱼-----”小倩哇地一声扑进局长的怀里痛哭。
偶尔，听着街头有卖黄鱼的，褓姆小菊赶紧跑到鱼市，却提拎回来一条如蛇的黄鳝。小倩大失所望，几天都没有笑容；小菊急得抹眼泪。这次，郎局长出差说是带回一箱黄鱼，她急不可耐地开箱一看，原来是一拃长的池养小黄鱼。唉，也算是黄鱼吧。她叫上小菊，俩人郑重其事地刮鳞、剖腹去内脏。她撬开一尾鱼的头，用镊子探剥，却找不到正宗黄鱼脑袋里自然生成的那两颗莹白如玉的“白石”。她唉声叹气地说：“这个世道咋整的，黄鱼也有了假冒伪劣！”她懒得再侍弄这鱼，支使小菊好歹清炖了几只，端上餐桌。郎局长佯装馋涎欲滴，拿着筷子，掌着勺子，唏嘘慨叹，一叠声地说：“好香啊，小倩快来吃啊。”自己却舍不得吃。小倩慵懒地走来，轻轻地用筷头夹了一瓣鱼唇，放进嘴里品咂了一下，无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说：“寡淡无味，算啥子黄鱼！”一头钻进卧室，趴在床上，嘤嘤地啜泣起来。郎局长一腔热情，讨了个没趣，勉强填嗓了几口，说：“小菊，多吃点。”就怏怏而去。
又过了不久，秘书小杨拉来了一箱海水原装大黄鱼，共10条，只见那鱼，头大，体扁，窄尾巴，浑身金鳞闪烁，氤氲着浓郁的海腥气。她兴奋地喊：“我的郎啊，这才是真正的东海大黄鱼哪！快快，咱们逮一条尝尝鲜！”局长和小杨挽袖子猫下腰，就要捉鱼，小倩哏哏一笑说：“你俩真狗熊，吃鱼就会下爪子，看我的吧。”只见她像执笔一样，拿了一柄长锥子，瞄准一条鱼的脊椎顶端，用力一甩，那锥子不偏不倚稳、准、狠地扎进去，约有二寸深，随之一条雪白水柱从鱼尾至鱼头依次直冲而起，慌得几个人猛然躲开，那水柱又哗的落下来，溅起满堂欢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倩头戴白色蓬顶厨师帽，身罩白色护襟下挓折皱裙，手执专诸刮鱼刀。小菊打下手，二人在厨房上演了一出锅碗瓢勺谐奏曲；郎局长和小杨把鱼箱抬进贮藏室说：“哪来的黄鱼？”“包工头老鲁打电话让我拉的。”“为什么不请示我？”“我愿去的，不忍再看夫人这样消瘦下去。”说着眼圈就红了。局长频频点头说：“谢谢啦，不过，下不为例；老鲁这家伙欠农民工几百万，这是腆着屁股让我来擦腚呢。”这时餐厅里传来小倩的喊声：“你们闻不见鱼香吗，还不趁热来吃！”餐厅里香气扑鼻，小倩正襟危坐，欣赏着满桌菜肴，小菊笑眯眯地恭立在她身后，她指点着说：“这是红烧黄鱼，这是杭州龙井黄鱼溜片，这是黄花醋鱼，这是氽鱼腐丸子，每人一碗合莼鱼羹，外搭一枚湖州小酥饼，我的手艺怎么样，可以说是色、香、味俱佳吧！”局长说：“好好，有福共享，大家都落坐吧，盛宴岂能无酒。”小菊早把两瓶干红打开，小杨给每人斟满一杯。这时天色向晚，华灯初放，真是良宵一刻值千金。于是四人觥筹交错，一醉方休。
酒醒已是半夜时分，郎局长辗转反侧再也不能入睡，他左思右想觉得小杨办事太鲁莽，不该自作主张收受老鲁的黄鱼，万一传扬出去，我吃了人家的黄鱼！又想“黄鱼”岂不是金条的别称？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推醒小倩说：“倩，老鲁的黄鱼味道纯正吗？”“那还用说，那是我老家宁波一带的大黄鱼呀，怎么，你吃了人家老鲁的鱼，还要吃人家的醋吗？太差劲了。”“你可知道在我们这里把金条称作黄鱼！”“你们北方啊黄鱼缺的比金条还贵。”“唉，我就怕人们‘鲁鱼亥豕’把我当成贪污犯，说我收受了黄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怕丢乌纱帽了？怎么说这黄鱼也成不了黄金，就像电视广告宣传的那样，‘今年不收礼，只收脑白金’这是一般的礼尚往来，别那么神经兮兮的。” “不，明天我派小杨送你回老家，好在岳母还能侍候得了你，恰好黄鱼汛期，那里黄鱼你随便吃，养壮了也就快到产期了，到时我送你妇产医院生育；回程别忘了让小杨带箱黄鱼回来，我立刻去还老鲁。”
几天以后，小杨从南方回来只带回一箱冻黄鱼。原来海域已经污染，又捕捞过度，大黄鱼已经濒临灭绝，黄鱼真的比黄金还贵重了，小杨要向郎局长汇报，这次买黄鱼任务的艰难。却不见了郎局长，只有小菊笑眯眯地迎出来，说：“这回拉来的冻黄鱼闪光溜滑，更像黄金。昨天来了两个大沿帽，把郎局长请去，让他说清楚到底黄鱼是黄金，还是黄金是黄鱼?黄鱼贵还是黄金贵，还是双双都贵，双贵？”不料小杨听了吓得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着说：“那叫双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