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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坏坏白郎君》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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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21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序幕

  冰雪原,一个终年为冰雪所覆盖的地方;酷寒且人烟罕至,虫鸟不驻,草木不生,冷风呼啸,雪花四起。放眼望去,天地一片银白,辽阔且无丝毫温度,置身其中,孤独绝望的感觉曾往剎那间击溃一切。
  这日,依旧是风雪肆虐,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蹦珊地出现在地平线那头;是一个脸色比雪还白的清丽妇人牵着个年幼的孩童。妇人数度跌坐在雪地里又挣扎站起,在白色的雪上留下一摊摊怵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娘!我好冷,蔻心想睡觉了。”童稚的声音不知是第几次响起,而这回妇人已无力挤出抚慰的笑容,泪水滑下了无感觉的面颊,随即被冰雪同化。
  已经不行了,已经不行了啊!
  再次仆倒在冰雪中,妇人恐惧地想着,她感觉仅有的一丝清醒正逐渐离她而去,一旦黑暗吞噬了她,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醒来,再也看不见她可怜的孩子。
  她身中数刀,气力用尽,虽然逃入冰雪原摆脱了追兵,等候她的却是这样的大风雪!难道天真要亡她?她们母女俩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深吸了一口气,妇人咬着牙再次站起来,她不能倒下去,现在还不能,蔻心需要她。她若双眼一闭永离红尘。这孩子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为了蔻心,她不能放弃。怎么样都要撑下去。
  “来,蔻心,”妇人看着女儿,挤出凄凉虚弱的笑容。“跟着娘往前走,快,不能停下来喔!”
  “蔻心很快啊!是娘走得慢,老是停下来。”孩子天真地说,无邪的神情教她看了一阵心酸。
  “对不起!是娘不好,现在开始娘要走快些,蔻心也要跟上来知道吗?”她摸摸女儿冰冷的双颊。
  孩子点点头,但只走了一步便停下来抬头问:
  “我们要上哪儿去呢?娘,为什么不骑轿子呢?”
  “轿子不是用来骑的,要说乘轿子。”
  “那我们为什么不乘轿子呢?蔻心走了好久好久,脚已经累了。”
  “要说脚酸了,蔻心累了。”忽然感觉一阵昏眩,妇人忙扶着女儿稳住身子。“蔻心乖,别再跟娘说话了,风雪越来越大,我们得走快些。”
  “要一直走一直走吗?”孩子眉头鼻子全皱了起来。“还是乘轿子比较好,蔻心已经走不动了啊!”
  妇人终于再次跌坐在雪地里,绝望在心底窜升。她带着女儿逃入冰雪原为的是求一线生机,然而这里真有生机可寻吗?天寒地冻风雪不断,一路走来不见半户人家,甚至没有任何鸟兽的踪影,虽说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但是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她又能将蔻心托付何人?
  她将女儿拥入怀里,抱着她开始啜泣;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却逃不过早夭的命运,心就像刀割般疼痛不已。老天爷啊!稚儿无辜,有谁来救救蔻心?谁来救救她可怜的孩子?妇人在心里吶喊,抚着女儿的头泪流满面。
  这时候,就像在响应她的呼救,风雪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在距离她们母女数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妇人以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或者因意识模糊而产生了幻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大风雪,真有人就站在她眼前?她不相信,眨眨眼又揉揉眼,向前一看,却见幻影还在,并未消失。
  啊!真的有人吗?可是老天慈悲,愿意救救她这苦命的女儿?
  妇人心底升起一股希望,这希望支撑她拉着女儿往前走,她知道自己气力已用尽,但在女儿安全前她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啊!
  妇人走了几步再次仆倒,她趴在雪地里暗暗感谢上苍,那人真的存在,她感觉她的手正触着一只鞋面。妇人一咬牙,取下头上的发簪朝自己的手臂一,希望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直到女儿安全无虞。
  白鞋、白衣,还有一头白发,那人仿佛是冰雪的化身,若不是攀住了他的脚,她会以为这一切全是幻影,是老天爷和她开的残酷玩笑。
  妇人挣扎着撑起身子,拉着因疲惫而昏昏欲睡的女儿一道跪下。
  “我沈秋云就要命丧此处,此既为天数,我不恨也不怨,只是我儿年幼无辜,实不忍携她同赴黄泉,幸而苍天庇佑,让我们遇上您老人家,希望您大慈大悲,务必救救这孩子,秋云在这给您磕头!”她说着朝白衣人磕了三个响头,转过头想抱女儿最后一次,奈何刚才一番话已用尽她所有的气力,手才碰上女儿的脸颊便看见死神来迎,随即坠入黑暗应声倒地,泪水静静滑下。
  旁边的上官蔻心被母亲倒地的声响惊醒,揉了揉眼睛,转身去拉母亲的衣裳。
  “娘!娘!”她喊着,见母亲动也不动,不知世事的她也感觉不对劲,害怕地哭了起来。“快起来啊!娘,蔻心不贪睡了,娘也别睡了好不好?”
  她喊了又喊,嚎陶大哭慢慢变成低声啜泣,躺在雪中的母亲一点响应也没有,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她冻红的脸颊。
  然后她不经意地抬头,这才发现眼前还站了个白衣白发的人。上官蔻心睁大眼睛盯着他看,直直望进那人的一双眸子,忽然起了一阵哆嗦,觉得好冷好冷。娘睡在地上一定会生病的。
  这么一想,上官蔻心站起来,里得圆嘟嘟的身子摇晃地走向那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仰起头道:
  “老爷爷,你替我喊醒我娘好吗?在这里睡觉头会发烫,要喝很多很苦的药耶!”这些话是母亲对她说的,为什么她自己却忘记了呢?
  那人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开始动作,他俯身探了探沈秋云的鼻息,发觉她已气绝,于是又转回身子,一把抱起上官蔻心就要走开。
  “等一等,老爷爷!”上官蔻心拉着他的白发嚷:“还有娘啊!娘也要一起走。”
  两道白眉一扬,上官蔻心被拋回她母亲身旁,小嘴里满是白雪,吓得她连哭都忘了。圆滚滚的小身子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见那白发爷爷已经走远,忙掏出嘴里的雪开始哭喊,声音之大几可传遍整个冰雪原。白色身影停了下来,宁立良久后转身往回走。
  他一个眼神就教上官蔻心闭上了嘴,然后他将沈秋云的尸首往肩上一扛,再度抱起上官蔻心走入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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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21
第一章

  “为什么我不能喊他老爷爷呢?”上官蔻心问着正替她扎辫子的大娘,脸上写满纳闷。
  “因为他不老啊!”大娘在她身后微笑着说,将她的小辫子梳成一个髻,固定在头顶。
  上官蔻心一听,转过身来。
  “他明明就是老爷爷,头发全都白了啊!和阿牛的爷爷一样。”
  “谁是阿牛啊?”大娘问,将她的头摆正。“别动,你瞧,好不容易扎好的又松了。”
  “阿牛就是阿牛嘛!有一天他爷爷死了,阿牛一直哭,我就回去问我娘,看能不能让阿牛的爷爷再活过来。”
  “傻孩子,人死了是没办法再活过来的。”
  “所以找娘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是不是?”泪水涌上眼眶,上官蔻心随即用手将它抹去。“蔻心不哭。娘知道了会难过!”
  大娘心疼地拥住她。
  “是啊!你哭的话,你娘在天上也会哭喔!”
  “嗯。”上官蔻心露出童稚的笑容,但也仅是那么一下子,随即又为寂寞的神情所取代。“我娘为什么会到天上去呢?大娘,因为她老了吗?就像阿牛的爷爷那样?”
  “不是,你娘不是老了,只是老天爷想要她作伴,所以就接她上天去了。”
  “但是蔻心也想要娘啊!老天爷为什么不等娘头发白了再接她到天上去呢?”
  “这个——”大娘叹气。“是你娘命苦,见不到蔻心长大。不过,你先别管这些,蔻心,大娘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绝对不能再喊公子老爷爷,听见了吗?”
  “为什么不行?他明明就是老爷爷!”小孩的任性出现了。
  “不是说过了吗?他不老。”大娘不厌其烦又说了一次。
  “不老怎么会有白头发呢?”
  “有白头发不见得全是老爷爷啊!”
  “这我知道,还有老婆婆嘛!”五岁的上官蔻心忽然瞪大了眼睛。“咦?不能喊他老爷爷,难道他是老婆婆?”
  大娘吓得脸发白,捂住她的嘴,并且惧怕地看了看四周。
  “求求你别再乱说话了,小祖宗,大娘我还想多活几年啊!”虽是这么说,一看见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除了叹息又能如何?“你还小,很多事你都不懂,大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否则不仅你这条小命保不住,连大娘这条老命都得赔上了。”
  上官蔻心不解地看着大娘。
  “大娘说的话蔻心都听不懂。”
  “我也知道你不懂,不懂没关系,只要照着做就好,要喊公子,不能喊老爷爷,听见了吗?”
  上官蔻心皱着眉似在考虑。
  “听话,蔻心,否则大娘就会跟你娘一样,上老天爷那儿陪他去了。”
  蔻心一听放声大哭!娘死后就只有大娘对她好,如果大娘也丢下她到天上去,那不就没有人疼她了吗?
  “不要啊!大娘!”她边哭边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蔻心听话就是了,大娘留在蔻心身边,别到老天爷那儿去!”
  大娘含泪将她楼进怀里。
  “好,大娘哪儿也不去,只要蔻心乖乖听话,大娘会一直留在蔻心身边,好不好?”
  “嗯。”满是泪水的小脸上下动了动。
  “快别哭了,来,让大娘替你把眼泪擦一擦。”大娘用袖子替她擦脸,动作轻柔,脸上还带着怜惜。多秀丽的一个孩子啊!可是老天可怜她这老婆子,所以送了个孩子来温暖她破碎的心?
  五年后。
  “大娘,我给您送汤来了。”上官蔻心端着热汤,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大娘挣扎着在床上坐起,脸色不佳,双颊也因这场病而凹陷,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谢谢你,孩子,这些日子可忙坏你了。”她说着,忽然一阵猛咳,上官蔻心忙搁下手里的汤去轻拍大娘的背。
  “您好些了吗?大娘。”她脸上写着忧虑与恐惧。脑海中一直想着大娘是不是也会跟娘一样,要上老天爷那儿去了。
  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大娘露出虚弱的笑。
  “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小小的风寒居然教我在床榻上躺了十几天。”
  “我去求公子吧!求他带大娘到城里去找大夫,这里太冷了——”
  “不行!”大娘厉声制止。“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别太接近公子,如果让他知道你原来是个女孩子,我们俩都会没命的。”她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上官蔻心再次拍着大娘的背,含着泪不知所措。人病了就要看大夫,从前娘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在这附近根本没有人,又怎么会有大夫呢?也没有药铺子可以抓药煎给大娘喝,难怪大娘病了这么多天还好不了。
  “快把眼泪擦了,你现在可是个男孩子啊!”大娘替她抹去泪水,轻抚她细嫩的脸颊,轻叹一声。“你一天天长大,身子虽然瘦小不长肉,脸蛋儿却是越来越标致,这么纤细秀气,半点也不像男孩,实在叫我担心啊!”
  “女孩子不好吗?”上官蔻心问。
  “不是不好,但是公子讨厌女孩子。”大娘让她把汤端过来,慢慢地将它喝完,温热的液体令她觉得舒服多了。“你知不知道公子将你带回来那天说了什么?”
  上官蔻心摇摇头.
  “他要我瞧瞧你是男是女,是男的就留下,是女的就扔到外头喂狼。”
  上官蔻心一听,吓白了脸,泪珠一颗颗滑落。
  “为什么?公子不是救了我吗?而且还替我安葬了娘。”
  “你娘是我葬的,他会带个小孩和一具尸首回来已经是很不得了了。”
  “你是说公子他——他其实并不想救我和娘?”
  “他谁也不想救,那个人连一丁点的慈悲心都没有,服侍他这么多年.这点我很清楚。”
  “公子是坏人吗?”上官蔻心问.
  “你这年纪懂得什么好人坏人呢?”大娘摸摸她的头。“这几天让你这小娃儿忙里忙外的,累吗?”
  上官蔻心摇头.
  “他——公子可曾为难你?”
  “没有。我听大娘的话,很少到大屋子去,而且公子他根本就不说话。”上官蔻心道。
  “你代我送饭去,他什么也没问吗?”
  “是啊!”
  大娘一听,苦笑道:
  “他就是这样的人,冷血、什么都不在乎,所以蔻心,你听大娘的话,万一——万一大娘有个什么——”
  ““什么”就是死掉的意思吗?”上官蔻心颤抖着双唇嚷:“不要!蔻心不要大娘死掉!”
  看见了她的不安。大娘觉得很心疼,无法开口对她说自己迟早也会离开她,只能笑一笑。
  “好,大娘不会死,会一直陪在蔻心身边,这样可以了吧?”她说了谎,但成功地消除了女孩的不安。“不许再掉眼泪喔!叫他看见就不好了。”
  “公子出去了。”上官蔻心擦着眼泪说。
  “啊?出去了吗?”大娘躺回床上。“这么说来会有一阵子不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我还是不觉得公子有这么可怕啊!”上官蔻心纳闷地说。
  “再过几年吧!等你再长大些就会了解的。”大娘说着,闭上眼睛休息,上官蔻心替她拉好被子,拿起汤碗走了出去。
  又六年后,上官蔻心十六岁。
  如果知悉一切之后却要失去大娘,那么她宁可什么都不要知道。
  这几年来大娘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不仅咳嗽的宿疾缠身,体力也越来越差,经常整夜干咳不能成眠,严重时还咳出血丝来。
  尽管如此,大娘仍不许她向公子求援;如果发现蔻心有这种念头,大娘甚至会整晚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身边。
  眼见大娘越来越虚弱,上官蔻心的疑惑也越来越扩大,她不明白大娘为什么这么固执。咳得这么痛苦,夜夜都无法成眠,这样子还不求公子找大夫,为什么呢?
  前天深夜大娘咳出了一大摊血,守在床边的她吓白了脸,倘着泪不知该如何是好,跌跌撞撞欲往邻房找公子,又让大娘一把给拉住了。
  “不要去,蔻心。”大娘孱弱地低喃。
  “可是您——”
  大娘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
  “这回就算是神仙来也救不了我了。”
  “大娘!”上官蔻心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滑下双颊。
  “唉!不要哭,你已经不是三岁五岁的小丫头了啊!我这身子一天壤过一天,但总算也撑到你长大成人,大娘已经没有遗憾了。”
  “别这么说,大娘,您会长命百岁,让蔻心好好孝顺您!”上官蔻心边擦拭泪水边说。
  大娘眼眶里含着泪,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
  “能有这十年,大娘已经很满足了。”大娘说着又咳了几声,上官蔻心忙倒了杯水送上。
  “躺下来休息吧!大娘,别再说话了。”
  大娘摇头,拉着上官蔻心在她身旁坐下。
  “也该是时候了,有些事情大娘必须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上官蔻心问。“不能明天再说吗?我担心您会累着——”
  “我已经好多了,不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我始终不能心安。”
  上官蔻心又想掉泪,大娘就要离她而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大娘轻叹一声,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这些年一直让你扮成男孩子。难为你了,倒是你这张脸蛋漂亮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公子要是多瞧你一眼,只怕早已发觉你是女儿身。”
  “对不起,大娘!”上官蔻心低头道。
  “傻孩子,我不是在责备你啊!”大娘慈爱地笑了,但随即又是叹息,笑颜化为愁容。“大娘这身子看是撑不了多久了,我两眼一闭也算解脱,没什么大不了,唯一教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大娘!”上官蔻心低喊,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大娘从怀里拿出个金锁片交给她,说道:
  “你来到这儿时就戴着这锁片,大娘心想这也许是唯一能证实你身世的东西,又担心你不小心把它给搞丢了,所以就先替你收着。”
  上官蔻心低头看着手中的锁片,正面是一只展翅的鹰,反面则以飞扬的字体刻着“上官蔻心”四个字。
  “这上头有我的名字。”上官蔻心喃喃道,记起大娘如何拿着张纸,要五岁的她一次又一次练习写这四个字。大娘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嘴角漾起浅笑,在咳了几声后开口说:
  “你和你娘的装扮看来不像寻常人家,大娘心想你或许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一个千金小姐总不能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吧!所以——”
  “所以大娘才要教我识字?”
  大娘点头。
  “可惜大娘我目不识丁,“上官蔻心”四个字还是我拿着锁片去请公子写下来的。”
  “啊!是公子写的吗?”上官蔻心诧异地瞪大了双眼,那张发黄的纸这会儿还压在她的枕头底下呢!
  “只可惜他再也不肯替我写其它的字,可以的话,大娘真希望能让你多学一些。”
  “没关系啦!大娘,至少我识得自己的名字啊!而且,您这么讨厌公子的,却为了我的事去求他——”大娘挥挥手打断她的说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公子了?再怎么说,他毕竟也救过我一命。”
  “啊!”上官蔻心简直错愕到了极点。“他——公子他也救过您?这么说来,公子他果然是个好人了?”
  大娘看了她一眼。
  “什么果然?他绝对、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大娘开始说起她和公子相识的经过。
  “那一年,瘟疫大流行,村里一下子死了一大半人,我的女儿、女婿、孙儿也在其中。”时间虽然能让伤痛褪色,却无法将之完全抹去,大娘回忆着十多年前的往事,双眼犹带泪光。“唉!也不知道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壮的小的都走了,独独留下我这个老太婆。”
  见上官蔻心露出难过的表情,大娘挤出笑容并拍拍她的手,继续说道:
  “我哭干了眼泪,办好后事之后足足在家里呆坐了好几天,我想着自己或许也已经染了病,很快就能去和女儿孙子团聚,谁知竟什么事也没有,世事果然无法尽如人意啊!”
  “别这么说,大娘!”上官蔻心略显激动地低嚷。“如果您真的染病死了,蔻心就遇不着您了啊!”
  大娘欣慰一笑。
  “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另一个女儿。”
  “大娘没有其它亲人吗?”上官蔻心问。
  “两个儿子都是娶了妻子忘了娘。反倒是女儿女婿接我同住,对我至为孝顺,年幼可爱的孙儿也跟我非常亲近,他们相继在疫病中过世。我可以说是痛不欲生。”大娘长叹,“虽是这么说,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于是我收拾东西前去投靠两个儿子,谁知他们天良眠灭,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算了,还纵容两位媳妇对我这婆婆冷嘲热讽、恶言相向,最终还掩上房门不让我进入。”
  “太过分了!简直——简直是禽兽不如!”上官蔻心愤愤地嚷。
  “先夫过世的早,含辛茹苦拉拔成人的儿子却这般狠心,完全无视我这老太婆的死活,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大娘苦涩地笑了笑。“我万念俱灰,漫无目的走了不晓得有多久,忘了疲惫,什么都不想,只隐约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您就这么来到冰雪原?”
  大娘点点头。
  “我看着前方的一片雪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有位年轻人好心过来警告我,要我回头别再往前走,他说冰雪原里住着鬼,一进去就出不来,必死无疑。”
  “冰雪原里有鬼?骗人的吧?”上官蔻心蹙眉问。
  “是真的喔!”大娘扯了扯嘴角说。
  “啊?”上官蔻心非常惊愕。“难道大娘亲眼见过?”
  “是啊!”
  上官蔻心瞪大了双眼。
  “大娘见过鬼?他——他长什么样子?”她问,脑里尽是些青面獠牙。
  大娘朝她笑笑。
  “你也见过的。”
  “我?”上官蔻心眨眨眼。“我见过鬼?”
  “经常碰面。”
  这回上官蔻心张大了嘴。
  “您的意思是我动不动就会碰上那——”她打了个哆嗦。“您是在吓我吧?大娘!”
  “在这儿住了十多年都不怕,我说几句话又怎么会吓着你?”
  上官蔻心不解地皱起眉。
  “大娘为何这么说呢?我越听越胡涂了。”
  大娘叹息。
  “你还不明白吗?那鬼就住在咱们隔壁。”
  “这么大个冰雪原总共也就只有我们和公子三人,哪来什么隔壁——”血色忽然由上官蔻心脸上褪去。“您——您说鬼就住在我们隔壁,难道——”
  “你总算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上官蔻心哭丧着脸说。
  “你只是不敢相信吧?”大娘喝了口水,松了口气。“说来也真怪,该说的话一说出口,好象人也舒服起来了。”
  “公子——公子他是鬼?这种事叫我怎么相信!”震撼尚未消退,上官蔻心一脸的忧心与疑惑。“您弄错了吧?大娘,公子怎么会是鬼呢?我见过他的影子,而且他也不是离地三尺飘浮在半空中——”
  “唉!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
  “那么大娘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公子是个鬼,意思是他绝非什么仁慈的善人。”
  “但公子是您的救命恩人,大娘不也这么说过吗?”
  “我是这么说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会告诉你的,今晚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但是大娘,您该休息了,一下子讲了这座多话——”
  “无妨,无妨!”大娘微笑着说:“我觉得精神很好,喉咙也舒服多了。”
  “真的吗?”上官蔻心依旧无法放心,心头的不安反倒更形扩大。
  “我没事,你瞧,我不是有好一会儿不曾咳嗽了吗?用不着担心,静静听我继续说下去。”
  大娘的描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伴随着上官蔻心偶尔发出的惊愕抽气声,这么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天已微明。经过这一夜,上官蔻心感觉自己和大娘有如母女一般亲昵,却不知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大娘的声音,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慈爱与关怀。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21
第二章

  大娘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了。
  一夜没睡,大娘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于是上官蔻心扶她躺下,并替她盖上被子。
  “那么您好好休息,等我煮好热粥再喊您起来。”
  大娘摇摇头,朝她挤出虚弱的笑容。
  “让我好好睡一觉,粥就等我醒来再吃吧!”
  虽然希望大娘能吃点东西再睡,但看见她一脸的倦意,上官蔻心也不忍再坚持。
  “那好吧!您就好好睡——”上官蔻心说着,才发觉大娘已闭上眼睛睡着了,便替她将被子拉好,打算到屋后的柴房取些干柴来烹煮食物。
  就在这时候,她心里突然窜起一股不安,再回头看看大娘,总觉得她睡得太沉、太安静了,听不见往常沉重痛楚的呼吸声,也看不出胸口的起伏。
  大娘已经好久不曾安适地睡过一觉了,总是被剧烈的咳嗽折磨着,为何此刻……
  上官蔻心心跳加速,捂着嘴久久不能移动。不会的!大娘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啊!然而即使是不断在心里吶喊,仍无法抹去越来越强烈的不祥感觉。
  她深呼吸,愕然发觉自己脸上竟倘满泪水,一颗心疼痛莫名,令她记起那一天,大娘告诉她母亲已为老天爷召去,再也不能回她身旁。
  当时她年幼无知,没有了娘仅觉得寂寞,尚不懂哀伤为何,而大娘就犹如她第二个母亲,这多年来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了,大娘不会死,她绝对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上官蔻心开始啜泣,恐惧逐步占据她的心头,她没有勇气走向大娘,只是以颤抖的声音喊着大娘,然而大娘没有任何响应,只是静静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终于,上官蔻心由抽泣变成嚎陶大哭,由站着哭变成蹲着哭,她一直哭一直哭,泪水把两只袖子都浸湿了,就是不愿朝大娘走去。
  她哭了这么久,声音这么大,都不能把大娘吵醒,难道——难道她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上官蔻心越想心越酸,泪水滚落得更多更快,压抑不住的哀伤正待溃堤而出,门忽然啪的一声被推开,将她已升至喉咙的哭声给逼了回去。
  “吵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上官蔻心转头看去,似雪一般的白色男子站立门外,正是大娘和她称之为“公子”的人,而她就犹如见了离散数年的亲人一般,站起来朝门口奔去,抱住那人哇哇哭了起来。
  骆昔浪惯于独处,他不记得这辈子有谁曾以这种表情、这种姿势奔向他,是以当他看见嚎啕大哭的上官蔻心朝他接近,下意识就想一掌击退她,然而却莫名地迟疑了下,让上官蔻心冲入他怀里,沾了一身的眼泪鼻涕。
  这家伙在做什么?骆昔浪不动如山,挑眉看了看怀里那颗头颅。
  “大娘——大娘她死了!”上官蔻心抽搐哽咽地抬头说,骆昔浪见了不由心里一震!
  粉嫩嫣红的双颊,被泪水洗涤过的清灵眸子,他捡回来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但怎么竟漂亮得像个姑娘?
  骆昔浪撇过头推开上官蔻心,径自走向床榻。他探了探大娘的鼻息,回头道:
  “挖个洞把她埋了。”
  上官蔻心听了一愣,半晌后傻了似地瘫在地上,喃喃道:
  “是真的,大娘真的死了。”
  骆昔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开,上官蔻心实时回过神来,伸手扯住他的衣衫。
  “等等!公子要上哪儿去啊?大娘她——”
  “我说过,挖个洞把她埋了。”
  “就这样?”
  “嫌麻烦?那就丢到外头喂狼吧!”
  “公子!”上官蔻心不敢相信,含着泪水嚷道:“大娘怎么说也照顾了公子这么多年,现在她过世了,你却要我随随便便挖个洞将她埋了?!还说可以将尸首扔到外头喂狼,你——你果然就像大娘所说,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骆昔浪闻言,扬起嘴角。
  “情是什么?我不懂。”他说。
  “大娘死了啊!你难道一点也不难过?”
  “有生就有死,此乃自然法则,何需难过?”
  “至亲的人去世,难过是人之常情。”
  “你要我像个姑娘家哭哭啼啼?”骆昔浪淡漠地看着她,眼底明显写着讥嘲。
  她就是姑娘家啊!哭有什么不对?上官蔻心很想这么告诉他,但又记起大娘的一再叮咛。只得擦去泪水佯装坚强。
  “有时候哭泣并不是怯儒。”她说,
  “难道不哭就表示我不难过?”骆昔浪反问。
  上官蔻心盯着他瞧,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
  “我完全看不出你有哀悼之意,你根本就不在乎大娘的死活,对不对?”
  “人都已经死了,在不在乎又如何?”骆昔浪看了床榻一眼,问道:“怎么样?是要挖个洞埋了?还是扔到外头喂狼?”
  “我自会好好安葬大娘。用不着你操心!”上官蔻心忿忿地撇过头去。
  “那很好。”骆昔浪朝大门走去。
  “然后我会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家去。”她故意说给他听。
  “家?”骆昔浪停下脚步,转头挑眉看向她。
  上官蔻心点头。
  “大娘一直渴望能和儿孙共享天伦,我一定要完成她这个心愿。”她坚决地说。
  “人都死了。还能享什么天伦?”
  “至少要那两对不孝的儿子媳妇每天到大娘神位前上香忏悔啊!”
  “那么就请便。”骆昔浪继续朝外走,上官蔻心忙大声喊住他。
  “公子!公子!”她起身跑向他,拉着他的衣袖问:“你不跟我一道去吗?”她问。
  “我为什么要去?”骆昔浪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开,他不喜欢接触到那双眸子时心里产生的异样感觉。
  “你不去?那怎么行!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上官蔻心焦虑地说。
  骆昔浪又看了她一眼,举步继绩往外走,上官蔻心则是死命地扯住他。
  “求求你!公子,就算是你替大娘做的最后一件事吧!我们一起送她回家。”她要求着。
  “我不必为一个死人做任何事。”骆昔浪冷冷道。
  “她活着的时候你也没有替她做过什么啊!”
  “既然活着,有什么事不会自己做吗?”
  这——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上官蔻心秀致的五官因为气愤全皱在一块了。
  “公子!你——”
  “不用再说了,这种无聊的事我是不会做的。”骆昔浪说着,不再看上官蔻心一眼,便毅然走出木屋。
  就在沈秋云的墓旁,上官蔻心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挖着雪,不敢相信公子真的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虽然这十多年来大娘一直刻意避免让她接近公子,并不断灌输她“公子是个可怕的人”这样的观念,但这些都无法根植在她脑中,也许是她几乎不曾和公子接触,无从领略他的奸或壤吧!
  然而这些许的保留到今天已经荡然无存了,她亲身体验了他的冷酷无情。越来越相信大娘所言不假。大娘久病,他非但不闻不问,如今人死了也不见他掉一滴眼泪,最过分的是他连大娘落叶归根的遗愿都不肯成全,亏大娘还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忙里忙外打点三餐,真是大不值得了。
  上官蔻心呻吟一声跌坐在雪地里;使劲挖了半天,手脚都发软了,却只有那么点成果,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大娘入土为安呢?
  她沮丧地叹气,为未来的事忧心忡忡。但仔细想想,她连眼前的事都无法处理,担忧遥远的未来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啊!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大娘的后事,然而就算她能一个人挖好坟将大娘安葬。也绝不可能独自走出辽阔的冰雪原将大娘的牌位送回。虽说这地方她已住了十多年,但踪迹所及也不过是木屋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东西南北都难以分辨,如何能安然穿越一望无际的冰雪原?大娘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要地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公子,但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啊!
  她又叹息,站起来继续在雪地里挖掘,脑中闪过各种离开冰雪原的方法,但每一个都以凄惨的结局收场,令她不得不颓然放弃。
  没有他就不行吗?她一直想着。
  最后,虽然不甘心,上官蔻心还是搁下锄头朝骆昔浪的木屋走去,她决定压下愤怒,再一次请求他为过世的大娘尽一点心力。
  她敲了敲房门,末待回答便推门而入。站在窗前的骆昔浪转过头,一头不受束缚的白发,一身雪般的白衣,恍若精工雕凿过的五官透着冷漠。一双浓眉在看见门口的上官蔻心时微微挑起,似询问,更似嘲讽。
  骆昔浪没有说话,上官蔻心则是只能痴傻地盯着他瞧,忘了该怎么说话。从来她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看他,而此时,映着由窗外射入的阳光,他的身形令上官蔻心心神一震!不管是诡谲的白发、冰冷的眼神,还是那遮掩不住的漠然与疏离,只要看了,就无法再将视线移开。
  “你的嘴怎么了?”骆昔浪淡漠的声音传来。
  “啊?”上官蔻心眨眨眼。
  “它好象没办法合上。”
  小嘴倏地紧闭,红云飞上上官蔻心的双颊,骆昔浪见了只觉胸口一紧,随即沉下了脸并撇过头去。
  “人已经埋了?”他问。
  “没有。”上官蔻心哭丧着脸回答。
  “坟呢?”
  “才挖掉薄薄一层雪。”
  骆昔浪离开窗边走向桌前,径自替自己倒了杯水。
  “冰雪原是个好地方吧?”他似笑非笑地问。
  上官蔻心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尸首就算搁上个几百年也不生蛆。”答案随即就揭晓了。
  上官蔻心又是一阵错愕。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当然,此时骆昔浪是背对着她的,根本看不见她杀人般的目光。
  “你——”骆昔浪喝了水,头也不回地问:“来找我帮你挖坟吗?”
  上官蔻心眼睛一亮!
  “公子愿意帮忙的话再好不过——”
  “我没说愿意。”
  上官蔻心脸又垮了。他这不是摆明了耍她吗?先燃起她的希望,然后又一句话浇熄了它。
  “你出去吧!”骆昔浪道。
  “出去?”上官蔻心低嚷:“可是我话都还没说——”
  “如果是要我挖坟,送牌位,说了也是白说。”
  “呃——不是,”上官蔻心使劲摇头。“不是大娘的事,我——我挖洞挖累了,想起大娘心里又难过,所以就来找公子聊聊,多个人作伴比较不寂寞嘛!你说是不是?公子。”她胡乱扯着,心想绝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一定得再跟他谈谈,如果不能说服这冷酷无情的人,还有谁能帮她离开这处处凶险的冰雪原呢?
  “我可不需要有人作伴。”骆昔浪冷冷地说。
  “但是我需要,”上官蔻心幽幽道:“大娘走了,我——我很寂寞。”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滑落,她忙伸手抹去。
  骆昔浪见状蹙眉。
  “你何不到外头去哭?”他说。
  “对不起。”
  这句话之后屋里就陷入沉默,骆昔浪依旧是看着窗外,上官蔻心则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处。寂静无声的环境加上昨晚一夜末睡,疲惫逐渐袭来,她开始打起瞌睡。
  结果上官蔻心真的睡着了,并且在几乎跌倒时醒来,她捏捏脸颊让自己清醒,知道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轻咳了几声,鼓起勇气朝骆昔浪走去。
  “别过来。”她才跨出一步,就听见骆昔浪这么说,只得委屈地停下来。
  “公子好象很讨厌我?”骆昔浪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你是来我这儿睡觉的吗?”
  上官蔻心忙摇头。
  “不是,我——我想跟公子谈一谈。”
  “有话快说。”
  “我可以坐下吗?”
  “嗯。”
  “那——公子也过来一块儿坐吧!”
  “用不着。”对方一点也不领情地回答。
  “呃——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喔!”
  “尽快说完好继续去挖你的坟。”
  “是大娘的坟。”上官蔻心皱着眉纠正他。
  “不顺便挖你的坟吗?我可不会替你挖。”
  他果然是魔鬼,居然咒她早死!
  “我才十多岁,还要活好几十年才会死。”上官蔻心瞪他。
  “是吗?”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长寿的,再说,就算我自己挖好了坟,难道公子会“好心”将我扔进坟里,再用土给埋上?”
  “你死之前不会自己爬进坟里躺好吗?”
  上官蔻心咬牙切齿,依然瞪着他的后脑勺。
  “公子,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年究竟是多大岁数?”
  “三十。”
  上官蔻心听了简直无法相信!果然正如大娘所说的,有银白色的头发不见得就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难怪大娘一定要她喊他公子。
  “三十?真的只有三十岁吗?”她冒死问道。“那为什么公子说起话来好象一百多岁的老先生,对这世间丝毫没有期盼与眷恋?”
  “我对这污浊的尘世确实一点眷恋也没有。”
  他的一句话,语气亦无高低起伏,上官蔻心却从其中听出了愤怒、怨恨,以及几乎难以察觉的寂寞与哀伤。
  “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对不对?”上官蔻心脱口而出。
  骆昔浪终于转过身子面对她。
  “谁告诉你我冷血无情?”他问。
  “大娘说的,但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我一直觉得——”
  “还是相信比较好。”骆昔浪这么说。
  “为什么?公子不是救了我和大娘吗?”
  “恶人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大娘心如死灰进入冰雪原,是公子收留她。让她忙碌得忘了心里的哀痛;还有,公子也救了年幼的我,并且将我娘的尸体一并带回,如果你真那么冷血无情,这些事又该做何解释呢?”
  骆昔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想弄清楚我究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还是无恶不作的邪魔?”
  “这——公子是好人吧?”上官蔻心不十分肯定地说。
  “你错了,”骆昔浪对她露出邪恶的笑容。“我绝不是什么好人,这点等你走出冰雪原后自会明白。”
  “但是没有公子带路,我一个人是出不了冰雪原的。”机会来了!上官蔻心站起来跑向骆昔浪,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衣襟。“求求你!公子,我一个人别说是出不了冰雪原,就算侥幸出去了,也绝对找不到大娘的儿子,请你帮帮忙,跟我一起送大娘的牌位回去,大娘去世,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吧?是不是?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那么就让我们一块儿来帮大娘做这最后——”
  “你说够了没有?”骆昔浪打断她的话,低头看着抓住他衣襟的那双手,又白又小,一点也不像男孩子该有的。“出去!”他沙哑着声音道。
  “公子——”
  “去哭、去挖坟,随你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再来烦我。”
  骆昔浪拉开抓住他衣襟的手,再次转身背对着上官蔻心。半晌之后,门被拉开,又被关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碰触过那孩子的右手,不明白它为什么发烫。
  到了晚上,大娘的坟挖好了一半,上官蔻心累惨了,但仍打起精神准备了简单的晚饭。明天还有得忙呢!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
  虽然气愤,上官蔻心还是送了东西到隔壁去,她不该在乎那冷酷的家伙有没有东西吃,但也许是她太善良了吧!想起他在挨饿还是觉得难过。
  大娘已经覆上了白布,明天应该可以挖好她的墓穴,让她入土为安;但是公子怎么都不肯跟她一道走,这么一来,送大娘牌位回家的事便无法圆满达成了。
  上官蔻心想起昨夜的长谈,大娘提起儿子时虽然总是几句话带过,语句里却透露着深沉的伤心和渴望;伤心的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这般不孝,渴望的却是有朝一日能与儿子们团聚,再享含饴弄孙之乐。
  大娘想要什么她明白,所以再困难地也要送大娘回家,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说服公子与她同行。上官蔻心绞尽脑汁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把饭菜送入嘴里。
  此时,在另一间木屋里,上官蔻心送来的晚饭原封不动搁在桌上,而骆昔浪就像是不曾移动过,依然站在窗前,凝视着一轮明月与皑皑白雪。
  今晚他觉得心神特别紊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中又浮现那男孩清灵秀致的脸庞。
  是他吗?是那男孩让他深沉的心湖起了波动?
  因为一时的侧隐之心,他将那孩子自风雪中带回,本意是让他和大娘作伴,一方面亦可分担她的工作。日升日落,岁月奔流,这十几年来大娘几乎从不让男孩在他面前出现,他也甚少意识到男孩的存在,直到大娘因病卧床,男孩接手她的工作。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孩竟能如此影响他?
  虽然他与人相处的经验极端有限。对于感情一事却也并非全然的愚昧无知;就算那男孩生得唇红齿白貌似桃花,毕竟还是个男子,既然同是男性,为何每次见那男孩他都有异样的感觉?
  骆昔浪宛若遭受重击,白眉一扬,不愿再往下想,他就这么静思良久,然后紧握双拳,身形一起,越过窗子急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雪地之中。
  在雪上奔驰数里,骆昔浪终于在冰雪原最北端停下来。大片白雪覆盖了整座山,山脚下一个山洞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你吗?昔浪。”
  骆昔浪弯下身子进入山洞中。
  “师父,弟子给您请安。”他向一位瘦小的老和尚行礼。
  “用不着多礼。”老和尚笑眯眯的,指指对面示意他坐下。“你才离开又回来,是来辞行的吧?”
  骆昔浪一听,诧异地抬起头。
  “师父何出此言?”他问。
  “和尚我有预感,是你离开冰雪原的时候了。”
  “为什么?弟子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师父。”骆昔浪不解。
  “相信我也说过,你我缘薄,唯有分居两地方能续师徒之情。”老和尚还是笑眯眯的。“听你这么说,难道和尚我错了,你不是来辞行的?”
  “弟子并未打算离开冰雪原。”骆昔浪坚决道,心里却不似外表那般肯定。师父向来神机妙算,铁口直断,会这么说想必有其原因。
  “你的打算不见得就是老天爷的打算。”老和尚见他蹙眉,哈哈笑道:“轻松点,孩子,该怎么做老天爷自然会告诉你,你只要别唱反调就成了。”
  老和尚语带哲理,句句玄机,骆昔浪看着师父满是皱纹的脸,虽然心有疑惑,却不知该说什么。
  “大娘走得可安祥?”
  老和尚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又教骆昔浪一阵错愕!
  “师父知道大娘死了?”他问。
  老和尚叹息道:
  “和尚我闲来喜观星相,发觉有颗星近来一直晦暗不明,昨儿个夜里我几乎找不着它了。”
  “所以师父才催我返家?”
  老和尚点头。
  “我回去时大娘已经死了,是在睡梦中走的,应该没有受苦。”
  “阿弥陀佛!”老和尚闭目合掌道,随后抬头问:“对了,那孩子呢?”
  “已经不是孩子了。”骆昔浪闷闷低语。
  “啊?”
  “不,没什么。”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笑容变得有些诡异。
  “那孩子一定吓坏了吧?”
  “哭个不停,活像个姑娘家。”
  “你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打算埋了大娘,还坚持要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她家。”
  “哦?那么你呢?你不陪他吗?”
  “师父要弟子离开冰雪原?”骆昔浪蹙眉问,
  老和尚又哈哈笑了。
  “老和尚我没这么说。要不要离开冰雪原得由你自个儿决定。”
  驼昔浪一听,松了口气,惯有的冷静已回复八分。是的,要不要离开冰雪原完全取决于他自己,没有人能左右他,即使是那像女孩的男孩也不行。
  “弟子不会离开冰雪原。”他说,语气坚决。
  “是吗?”老和尚笑着点头。
  “当然是,师父为何怀疑弟子的话?”
  “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嘛!”和尚慈爱地看着他。“遵天命,勿违之,和尚我再劝你这么一次,你可要谨记在心。”
  “师父!您这是——”骆昔浪纳闷,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回去吧!天就要亮了。”老和尚只是这么说,接着就继续闭上眼睛打坐。
  骆昔浪见师父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看看洞外,果然天际已是曙光微露,于是向师父行过礼,然后离去。
  骆昔浪没有直接回木屋去,他在冰雪原中找了个地方静思,将和师父的一番谈话重新斟酌了一回,希望能了解其中的真正涵意。
  静思之中他不断想起那男孩,也不断以意志力将他驱离脑际。然而大阳升起又落下,闪烁的星辰再次填满夜空,他发觉自己不仅悟不出任何道理,情绪反倒越来越浮动。
  最后他放弃了,决定回到居处,此时已是两天后的清晨。他才走近木屋就惊觉情况不对,黑烟阵阵由屋内窜出,弥漫了半边天。
  不好,失火了!
  骆昔浪一跃而起,瞬间使到了木屋前,正待发动气功以雪灭火,目光一闪,却瞧见男孩蹲在角落,一手捏鼻一手拿着扇子朝飞窜的火苗猛煽。
  “你在做什么!”骆昔浪喝道。
  上官蔻心忽闻骆昔浪的声音,吓得跌坐在地,她手忙脚乱试图站起来,一颗心扑通直跳。
  怎么这么不巧,屋子还未烧掉他就回来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蹲在那里究竟在做什么?”骆昔浪再次开口。
  糟糕!语气越来越差,不行动不行了。
  上官蔻心把心一横,站稳后就朝骆昔浪跑去,还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公子,木屋失火了!”她自然而然冲入他怀中,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
  “好好的怎会突然失火?”骆昔浪想推开他,男孩却紧扯他的衣裳。
  “这——是雷,雷击中了屋子,轰的就烧起来了。”
  “哦?”骆昔浪扯扯嘴角。“艳阳高照,无风也无雨,哪来的雷?还有,既是雷击造成,何以火苗是由下往上烧?”
  “啊?”没料到他会如此观察入微,上官蔻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答不出来吗?那么我再问你,你拿把扇子蹲在墙角做什么?”
  “我——当然是救火啊!我想试试能不能把火给煽灭。”
  骆昔浪低头,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扇子能灭火?”他冷声问:“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他语气里的愤怒无庸置疑,上官蔻心忙自动离开他怀里。
  “原来扇子是不能灭火的吗?”她眨眨那双大眼睛。“我不知道啊!屋子突然间就烧起来了,我又慌又怕。什么也不能想,顺手拿了扇子就开始救火了。”
  骆昔浪双掌齐发,将地上的雪打起数丈高,示范了何谓真正的“救火”。
  见她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苗在滋滋声响中尽数被扑灭,上官蔻心干笑了几声以掩饰她的失望。
  “原来满地的雪是最好用的,我是急疯了,居然想拿扇子来救火,哈哈!哈哈!”
  “救火?我看你是点火煽风,存心要烧了这屋子。”骆昔浪不再废话,一语点破他的意图。
  上官蔻心见他一脸寒霜,明白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过分,但这是不得已中的办法,全是为了大娘啊!
  她想解释,却被骆昔浪挥挥手给阻止了。
  “我会带你出冰雪原。”他说,上官蔻心则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和嘴巴,傻住了似的。
  “不许你再动我的屋子,否则我会杀了你。”骆昔浪撂下两句狠话后走进屋去,听见男孩在外头又跳又欢呼。
  什么“遵天命,勿违之”?那孩子为了逼他出冰雪原而放火烧他的房子,这是天命吗?
  骆昔浪愤怒地扬起两道白眉,越来越不明白师父那番话所指为何。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21
第三章

  出冰雪原后,上官蔻心乐疯了!在冰天雪地里住了十几年,外头的一切对她而言是这么新奇。她不断地跑过来跑过去,嘴里啧啧称奇赞叹不已,显然己逐渐自大娘过世的哀伤中恢复过来了。
  骆昔浪则是完全相反,自从允诺一道离开冰雪原,他一张脸随着时间的迫近越来越僵硬,而且在跨出冰雪原的那一刻变为全然的冰冷。
  “你怎么了?公子,这么不开心吗?”看着他一无表情的冷峻面容,上官蔻心终于忍不住问。
  “而你也太开心了吧?”骆昔浪则是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公子不觉得外头的世界很美吗?”上官蔻心陶醉地闭上眼睛,感觉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清爽的微风袭过脸庞。
  骆昔浪闻言,冷哼了一声,显示他完全不同意上官蔻心的看法。
  “前面就是青梅镇了。”骆昔浪说,上官蔻心则从眼前的美景中回到现实。
  “啊!真的?青梅镇到了?”她摸摸背在身后大娘的牌位。“太好了,大娘,马上就要送您回家了喔!”
  “你确定是这里?”
  “大娘是这么说的啊!”上官蔻心回答。“她说她两个儿子都住在青梅镇,是相邻的两户,兄弟俩都在种田。”
  “究竟是哪里?”
  “啊?”
  “那对兄弟究竟住在哪里?”
  “不是说过了吗?就住在青梅镇。”
  骆昔浪闭了闭眼睛,唤回了些许耐性。
  “青梅镇的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啊?这个——”
  “你不知道?”
  “大娘又没有说。”上官蔻心畏缩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骆昔浪咬牙,“那么我们要从何找起?青梅镇虽然不大,但总也是个镇,不是只住了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他虽没有大吼,表情却比大声咆哮更可怕。上官蔻心不由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生气嘛!公子,我不知道大娘会走得这么突然,所以就没有问清楚,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来青梅镇找他们啊!”
  “我才是万万没有想到。”骆昔浪冷眼看她,“好,那么名字呢?你不会连他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上官蔻心心虚的笑道:
  “公子真是英明,随便就叫你给猜中了。”
  骆昔浪瞪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问:
  “这下子可以打消送牌位的念头回冰雪原去了吧?”
  “不行!”上官蔻心立即喊道。“怎么可以放弃!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啊!”
  为了出冰雪原不惜纵火烧屋,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因为他几句话就打退堂鼓,这点骆昔浪早就料到了。
  “那么就走吧!”他又看了上官蔻心一眼,“是你决意要进入青梅镇,等会可不要后悔”。
  骆昔浪说着,撇下她径自往前走,上官蔻心在错愕与苦思之后依然不明所以,最后,只得纳闷地跑步追了上去。
  一踏进青梅镇,上官蔻心多多少少明白了公子话中的意思。只不过是走在大街上,路人见了两人却都大惊失色,不是仓皇走避,就是落荒而逃,更有些人神情紧张,三三两两聚在角落嘀嘀咕咕。
  “是白魔骆昔浪,他到青梅镇来做什么?”
  “还带着个俊俏的小跟班。”
  “唉呀!不管他为何而来。青梅镇势必又要鸡犬不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赶他们出青梅镇啊!”
  “谁去赶?你没看见人人都忙着逃命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凶神恶煞啊!真有那么可怕吗?”
  “他是魔,据说已有数百年的道行,靠着喝人血吸人气以保不死之身。你们瞧,他虽是白发白眉,那张脸看起来却好似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想起来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啊!”
  “什——什么?白魔会吃人?那我们还待在这里等他来吃吗?”
  “不得了!白魔和那跟班朝这里走过来了,我先走一步,各位保重了!”
  “我看大家都快回求去吧!外头不安全啊!”
  “嗯。”
  角落的一小群人一哄而散,他们的窃窃私语逃不过骆昔浪的耳朵,而丝毫不懂武功的上官蔻心却半句也没听见,心里的疑惑可说是越堆越高。
  “这是怎么回事?公子,这镇上的人看见我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她扯扯骆昔浪的袖子问。
  骆昔浪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俊脸上毫无表情。上官蔻心皱眉跟了上去,忍不住又拉拉他的衣袖,结果骆昔浪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冰霜与恨意硬是把她到了嘴边的疑问给逼回肚子里去了。
  上官蔻心就这么跟着骆昔浪走过几条街,碰上的情况都差不多,走的走逃的逃,有些小孩子哇哇地哭了,做父母的忙抓起他们跑回家去,还紧紧地把大门关上。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情景却教上官蔻心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而骆昔浪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偷偷瞧了他一眼的上官蔻心觉得心里一阵痛。
  他有什么感受呢?她想着。是生气?还是委屈难过?默默忍受这不公平的一切,不辩解也不动怒,难道一直以来他面对的都是这样毫不留情的伤害,早就习以为常?
  不!这种事是没有人能真正习惯和接受的,否则他怎会有那样的表情?双眼中更不会盈满深沉的伤痛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大家以这种态度对他,连大娘都说他不是什么善类,他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吗?他有吗?
  从来上官蔻心对这位公子只感觉畏惧且遥不可及,此刻望着他那透着孤寂的脸庞,居然一阵鼻酸,泪水差点不可抑制地冲出眼眶。
  这时候走在前方的骆昔浪停下脚步,转过头对她说:
  “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上官蔻心一听忙挤出笑容,眨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然后跑步跟上他。
  “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娘的儿子吗?”她问。
  “没有住址没有名字,怎么找?”
  “啊?难道就不找了吗?那可不行,我在大娘坟前发过誓的。”上官蔻心焦急嚷道。
  “她那么疼你,不会怪你的。”
  “那公子你呢?大娘在天上一定会怪你的。”
  “我?”骆昔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替公子你发了誓。”
  骆昔浪停下来瞪她,良久之后寒着声音道: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他说着,继续往前走,上官蔻心又追了上去。
  “公子不想知道我替你发了什么誓吗?”她问。
  “一点也不想。”骆昔浪头也不回地说。
  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很快就找到夜宿的客栈。不过上官蔻心马上就明白原因有二,一是客栈无法关起大门不做生意,二是骆昔浪就站在掌柜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看。
  “别告诉找你们没有空房,我不会信的。”
  骆昔浪在进入第一家客栈后就直接对掌柜这么说,肥胖的掌柜冷汗直冒,扭曲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有,小店——小店还有一间上房——”
  “你瞎了?没看见我们有两个人。”
  掌柜以衣袖频频拭汗,声音因颤抖而模糊不清。
  “这——实在很抱歉,大爷,小店真的只剩下一间房——”
  骆昔浪双眉挑起,掌柜瞪大双眼,从柜台后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骆昔浪面前。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啊!我们——我们是做生意的,也不好为了大爷您而将其它的客人给赶出客栈——”
  “算了啦!公子。”深怕掌柜会因为过度恐惧而当场暴毙。上官蔻心忙拉拉骆昔浪的衣袖说:“别为难掌柜了,一间房就一间房,我可以睡在地上。”
  骆昔浪虽然不悦,却没有再说什么。掌柜有劫后余生之感,感激的连磕了几个头。
  “别这样,快请起!”上官蔻心将掌柜扶起,为免又起事端,接着便问掌柜道:“空房在什么地方?”
  “上楼右转最后一间房便是。”掌柜回答。
  “那我们自个儿上去了,能否请掌柜差人送些吃的上来?”
  “是,我立刻让人送去!”
  上官蔻心拉着骆昔浪上楼,急急进入房内并将门关上。
  “让我再瞪他几眼,你就有床可睡了。”骆昔浪说得轻描淡写,却有责怪她多事之意。“掌柜都说了,空房只有一间,公子又何必为难人家?”上官蔻心打量这房间,不论桌椅床榻都是以上等木料制成,布置虽不华丽却显风雅,名副其实是间上房。
  “这样的房间住一夜想必不便宜,公子,你此行带了足够的盘缠吗?”
  “谁有胆子来跟我要钱?”
  上官蔻心张大了嘴!
  “公子,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说了什么?”
  “你说没人敢跟你要钱。”上官蔻心责难地看着他。“我虽然一直住在冰雪原,以物易物这点道理我还懂,我们在这儿吃,在这儿住,怎么可以不给钱呢?”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
  “你们在冰雪原吃我的、住我的,何时给过钱了?”
  “这——”上官蔻心一时语塞。“但我和大娘替你煮饭、烧菜、洗衣,我们付出了劳力啊!公子供我们吃住也是应该的。”
  “哦?”骆昔浪似乎不以为然,上官蔻心不由皱起眉。
  “公子以前来过青梅镇?”她问。
  “来过几次。”
  “每次都是这样吗?”
  “怎样?”
  “白吃白喝啊!”
  骆昔浪用力拍桌子,吓得上官蔻心跳了起来。
  “你真是多话!”他咬牙对她说。
  “我——我只是问一问嘛!再说,买东西本来就应该付钱。”上官蔻心抚着胸口勇敢地说。
  “闭上你的嘴巴!”他首次失去自制,朝她吼。
  这时候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上官蔻心忙去开了门,看见店小二正在捡拾打翻在地的茶壶茶杯。
  “小二哥,这是——”
  “对不起,对不起!”小二哥频频磕头,上官蔻心还瞥见他苍白的脸上淌着泪。“小的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我这就去换,马上就去换!”说着抱起茶壶茶杯连滚带爬下楼去了。
  上官蔻心愣了愣,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回到房里并关上门,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骆昔浪说:
  “你把店小二给吓坏了。”
  骆昔浪冷哼一声算是回答,然后就撇过头不再理她。
  像个小孩子似的,真是不可理喻!上官蔻心这么想,也学他撇过头去,赌气不再说话。
  茶水和饭菜都送来了,鸡鸭鱼肉样样不缺,简直是丰盛到了极点。骆昔浪面无表情地吃着,不发一语;上官蔻心则是乐坏了,筷子在每道菜上头徘徊,就是拿不定主意该先吃什么。不过最后吃着吃着,很奇怪的,心里竟泛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她蹙眉喃喃自语。“印象中好象也吃过这样的山珍海味耶!”在冰雪原一直吃着简单的食物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上官蔻心纳闷地想着。
  在互不交谈的情况下享用过丰盛的晚膳。店小二随即就将碗盘给收走了。稍后还请人送了热水上来供他们梳洗。看着冒烟的热水,又看了看站在窗返的骆昔浪,上官蔻心脸红了,再怎么说她终究是个姑娘家。虽然身着男装跟他住在同一间房里,但这已经是极限了,总不能留在这里看他沐浴更衣吧?
  不过,不穿衣服的公子是什么样子呢?
  上官蔻心差点被自己这念头给吓死!抚着发烫的双颊拼命深呼吸。她疯了!?脑子不清楚,否则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大娘要是知道,只怕要从地底下跳出来狠狠说她一顿了。
  稍稍回过神来,上官蔻心决定先避一避,她看了背对她的骆昔浪一眼,打算静静地离开,只不过,才站起来就听见骆昔浪的声音。
  “上哪儿去?”
  “呃——去找小二哥聊聊,顺便打听大娘两个儿子的下落。”
  “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住处,如何问?”骆昔浪道,并没有转身看她。
  “顺口问问,也许会有点收获。”上官蔻心边说边朝门边走。“热水已经送来,公子请先沐浴更衣。”她说着把门一关就下楼去了。
  听见关门声后骆昔浪才转过身来,终于又能够独处,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他走向装着热水的木桶,把手放入水中无意识地搅动,似乎并不急着净身,倒像在思索些什么。
  他好紧张!为什么和那孩子相处这么困难?
  他已经一个人过了二十几年,虽然后来有大娘和那孩子介入他的生活,但基本上他们俩就和师父一样,极少和他接触,说话的机会更是少。
  这样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当寂寞与孤独等等感觉逐渐沉淀,他甚至觉得这种全然安静的日子是最适合他的,比起和那些见了他就尖叫的人碰头,他真的宁愿一个人。
  他惯于用冷漠和疏离来应付任何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这么对那孩子,只要他用那种天真至极的语气对他说话,或用那双灵活的胖子看着他,他就不再是原来的他了。他感觉慌乱,有点不知所措,有时候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在男孩面前维持原有的表情。
  既然是男孩子,又为什么要有张女孩子的漂亮脸蛋?他想,并在心里咒骂着。闭上眼睛,骆昔浪清楚地从手指感觉到水温已经降低。很突然地,他竟感觉孤独无助,好想有个人在身边,告诉他这莫名的情愫该如何解释。
  然后敲门声就响起了,上官蔻心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
  “公子,我可以进来了吗?”
  骆昔浪耸起两道白眉,脸上闪过种种情感,最后他的手在水中握紧,冷冷地对门外的人说:
  “不行。”
  “喔,那么我再下去跟小二哥闲聊一会。”上官蔻心这么回答,而事实上从那店小二嘴里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只是坐在她前面不停颤抖,让她觉得自己好象严审囚犯的狱卒。
  早上睁开眼睛,上官蔻心发现自己居然从地上睡到床上,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愣了愣,眼睛开始在房里四处搜寻,很快就找到了站在窗边的骆昔浪。
  一身素净的白衣,披散的银发在晨风的吹拂下飘动,挺拔的身躯,透着孤独的背影,叫上官蔻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也再次感觉心中一疼。
  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对这个别人口中的邪魔恶鬼心生怜惜?
  弄不清除自己的感觉,上官蔻心也无暇多想,她如何会睡在这房间唯一的床上才是此刻最叫她纳闷的。她下床走向骆昔浪,怯怯地开口:
  “公子,请你原谅蔻心吧!”
  “什么事?”骆昔浪问,并未回头看她。
  “蔻心一定是睡迷糊了,居然会爬上公子的床——”她偷偷抬起头,不过看见的仍是那头银发。“公子,我——我的睡相很差吗?”
  骆昔浪没有回答,上官蔻心霎时一脸沮丧。
  “难道我不仅爬上公子的床,还把公子你给踢下床去了?”她歪着头思索。“怎么会这样呢?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爬上我的床,睡醒后还在自己床上,从来不曾跑到大娘那儿去啊!为什么昨晚——”
  “够了。”也许是不想再听她叨念不停,骆昔浪终于转过身来。“昨夜你缩在地上直打哆嗦,闭着眼睛不停喊冷,吵死了。”
  “啊!”事情的经过有些超出她的假设范围,上官蔻心不由诧异地眨眨眼。“这么说来,我是因为太冷了才会爬上公子的床?”
  “是我抱你上去的。”
  “你抱我——”上官蔻心喃喃低语,等她意识到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画面,俏脸瞬间着火似的全红了,骆昔浪见状皱起眉问:
  “你是不是不舒服?”
  “怎么会呢?昨晚我睡得很舒服。”上官蔻心摇着头胡乱答着,随即又想起一个问题,脸上的红晕尽褪,代之以一片惨白。“昨晚——难道我和公子就这么一块睡到天亮?”
  怎么可能?有这男孩在身旁,他是绝对不可能睡着的!骆昔浪这么想,却懒得回答这问题。一夜未眠再加上心不定,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于是断然将话题转开。
  “说说看,你昨晚从店小二那里问出了些什么。”
  上官蔻心没有听见他的话,她傻住了,四肢也软绵绵的,好象随时都会不支倒地。她和公子同床共枕了!她满恼子都是这念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至还睡在同一张床上——大娘啊大娘!蔻心对不起您,没有遵守您的谆谆教诲,请大娘千万安息,不要生气!
  “你究竟在那嘀咕什么?”骆昔浪蹙眉,稍稍提高了音量。
  “啊?没什么,没什么!”上官蔻心摇头。
  “我在问你话。”
  “对不起,请公子再说一次吧!”她愁容满面道。
  “我问你有没有从店小二那里问出些什么。”
  “没有,小二哥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问的?”
  “我问他知不知道青梅?最不孝的两兄弟住在哪里。”
  骆昔浪无言,这样的问题能奢求什么答案?
  他无奈叹息,正要开口,却见上官蔻心眼角噙着泪,不由一阵心慌。
  “你——你哭什么?”他哑声问,不可思议地看着泪珠居然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他的脸颊。
  上官蔻心啜泣着,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
  “说话,别只是哭,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骆昔浪恨极了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朝她大吼。
  “人家不是嘛!”她哭得更厉害。
  “什么?”骆昔浪咬牙。“拜托你有点出息,如果有人质疑你是不是男人,你至少应该打断他的鼻子。”
  “为什么?”上官蔻心边哭边说:“人家本来就不是男人啊!”
  就仿突然被神秘气功击中,骆昔浪觉得自己变成了石像,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而上官蔻心从他的表情和反应自行做了一番研判,随即就捣着脸硬咽道:
  “果然公子很讨厌女孩子,但是没办法,蔻心一出娘胎就是女孩子了啊!昨晚——昨晚?和公子睡在同一张床上,大娘说这样会有宝宝的,还没有嫁人就要做娘了,这——”她很努力的强忍着,五官全挤在一起了,无奈最终还是嘴巴一张哇哇大哭了起来。
  骆昔浪摔上房门下楼去,一脸的冰霜吓坏了店小二、掌柜的,还有几位客人,他们纷纷让出路来让他通过,并在他终于走出客栈时一同松了口气。
  一位客人手抚着胸,惊魂未定地问掌柜:
  “他——那个白头发的家伙是谁?横冲直撞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掌柜苦苦一笑。
  “别害我了,客官,谁有胆子去要求白魔骆昔浪注意礼数?”
  “骆昔浪?就是传闻中那个——”客人倒抽了一口气,随即气愤地嚷着:“老天爷!你怎么能让这种没人性的魔鬼在这儿住下?那我们这些规规矩矩的老百姓该——唉哟!”一只鞋不偏不倚正打在这位客人头上,也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
  “谁?是谁拿鞋子扔我?”客人摸着头愤怒地问。
  “就是姑奶奶我!”上官蔻心站在楼上,神情看起来比那客人更愤怒。“我家公子做了什么?你竟敢说他是没人性的魔鬼。可恶!气死我了!扔鞋子太便宜你,我应该找颗大石头——”
  上官蔻心说着,真的开始在四周寻找着,掌柜见状忙跑上楼去劝阻,而那被鞋击中的客人早已不知逃向何处了。
  “请息怒,这位小哥,真用石头会闹出人命的。”掌柜陪着笑脸对她说,而上官蔻心倒也不是真想搬石块砸那家伙,眼前她只想找到公子。
  “我家公子呢?你知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啊!?他走出客栈朝那头去了。”掌柜说着指了个方向。
  “谢谢你,掌柜的。”上官蔻心下了楼,捡起鞋子穿上便急急往外跑。
  “怎么办?掌柜的,有他们俩在,我们这“平安客栈”是很难再平安了。”掌柜一下楼,店小二就过来对他说。
  “那你说能怎么办呢?我可不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冒险。”掌柜一脸疲惫地回答。
  店小二一听,脸都白了,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江湖上盛传他会妖术,而且还嗜杀成性,是不是真的?”
  “知道的人怕都不在这世上了吧!”
  店小二打了个冷颤。
  “听起来好吓人。”
  “他被称为白魔绝对是有原因的,我们还是小心点。”
  “这倒是,毕竟命只有一条嘛!”店小二叹息,忽然又对掌柜说:“你注意到没有?掌柜的,不只是白魔,那位小哥也奇怪得很,刚才那客人不是问谁拿鞋子扔他吗?那小哥居然在楼上大喊:“就是姑奶奶我”,男女都不分,你说怪不怪?”“怪又如何?刚刚不是才说过吗?人命最重要啊!”掌柜戳戳小二哥的额头。“少说话,多做事,你娘就你这么个宝贝儿子,万一因为爱说闲话去了小命,我可就难交代了。”
  小二哥把掌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啧啧道:
  “咦?我说掌柜的,昨天你还吓得跪地求饶,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好象不那么畏惧白魔了。”
  掌柜敲他的头。
  “呆子!我怎么会不怕?”
  “我看你镇静多了嘛!”小二哥摸着头低喊。
  “那是因为有那位小哥在。”
  “啊?那个奇怪的小哥吗?”
  掌柜点头,小二哥则不解地皱起眉。
  “关那小哥什么事啊?难不成他是武林高手,能担保咱们客栈平安无事?”
  “是不是高手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只要有那小哥在,咱们和客栈应该都能平安无事的。”
  “是吗?”小二哥非常怀疑。
  “是我的直觉,那小哥不会放任白魔胡作非为的。”
  “你有没百说错啊?掌柜的,那位小哥是白魔的随从耶!你没听他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喊个不停?”
  “那又怎么样?”
  “做主子的会听下人的话吗?没道理啊!”
  “什么道理?”掌柜又戳他额头,“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说小哥管得住白魔他就管得住!”
  最后这句话掌柜说得很大声,而且他越说就越觉得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昨儿个不就是小哥解的围吗?那白魔尽管不高兴,终究还是依了那小哥啊!
  所以,正如他所说,客栈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会的。虽然他们运气不好碰上了白魔,但老天爷也送了小哥来解救他们,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21
第四章

  “女的!”
  上官蔻心并非相貌秀丽的男孩,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姑娘!想起这些日子心里所承受的挣扎、煎熬以及自我厌恶——可恶!太可恶了!她竟敢和那老太婆一块儿欺骗他!
  骆昔浪咬牙切齿向前急驰,却听见后头传来上官蔻心的呼喊声。他只停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以他此刻的情绪状况,不适合面对任何人,尤其是她。
  “等一等!公子,你要上哪儿去啊?”上官蔻心紧追在后,喉咙都快喊破了也不见他回头。
  他好象非常非常生气啊!
  上官蔻心边喘边想,脚步越来越慢,看着前方的人影渐行渐远,她呻吟一声,终于体力不支跌坐在地。
  不过,虽然是吐露了实情,也和公子闹成现在这样的状况,上官蔻心却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她终于又是女孩子了!可以梳漂亮的发髻,可以穿花布做的漂亮衣裳。说话也用不着再压低声音,这——这真是太棒了!她要是打扮打扮,一定也会跟街上那些姑娘一般好看吧?!嘻嘻!
  上官蔻心坐在地上傻笑,对别人异样的眼光是浑然不觉,她幻想着自己换上女装的模样,也想着自己要梳什么样的发髻,越想越觉得开心。
  “听说你和白魔是一道的,他人呢?”一位官差打扮的人以傲慢的语气问她。
  上官蔻心眨眨眼,被眼前这十多个人吓了一跳。
  “喂!别净坐在那里发呆。差爷在问你话啊!快说,白魔在什么地方?”旁边另一个人接着说。
  “白魔?”上官蔻心皱眉。“各位一定弄错了,我并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个人耶!”
  “你说谎!”有人眺出来指着她嚷。“你明明和骆昔浪一道住在“平安客栈”,还口口声声喊他公子!”
  上官蔻心一瞧,原来是刚才让她用鞋子给打中头的家伙。呀!腿还真快,一眨眼就找来了这么多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瞪着那人说:
  “拿鞋子扔你的是我,不关我家公子的事,还有,白魔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和他扯在一块儿?”
  “别再装蒜了!小子,江湖上谁不知道白魔就是骆昔浪?”
  上官寇心闻言错愕,但只呆了片刻便恢复原有的表情。
  “我家公子才不是魔,不许你们再这么说他!”她命令般的语气教所有在场者皆愣住了。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为首的官差,他冷冷哼了声,睥睨的眼神直逼上官蔻心。
  “本捕头不信妖魔那一套,也没有把骆昔浪这江湖术士放在眼里,但青梅镇终究是我的辖区,既然镇民们对于他的恐惧已到了胆战心惊的地步,我不得不出面——”
  “等等!”上官蔻心举手打断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请问阁下是?”
  官差脸发青,双颊抽筋似地动着。
  “衙门捕头宋青天。”
  “青天?”上官蔻心皱眉。“人家不都说什么青天大老爷吗?你娘一定是希望你功成名就当个官,才替你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捕头究竟算不算是个官啊?”
  “你——”官差青色的脸变白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对宋捕头说话!”被鞋打中的那人又跳出来说话了,真是了不起的狐假虎威。
  宋青天举手要那人安静,愤怒的眼光射向上官蔻心。
  “废话少说,你和骆昔浪马上给我离开青梅镇,再让我碰上的话,我可不保证能以礼相待。”他撂下狠话,后面的十几人立即出声附和。
  “我们来青梅镇的目的尚未达成,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上官蔻心不悦地回答”。
  “白魔离开冰雪原来到青梅镇究竟有什么事?”宋青天问。
  “我说过了,不许再这么喊我家公子!”上官蔻心不客气地瞪他。
  “我爱怎么喊他就怎么喊。说!你们为什么到青梅镇来?”
  “来找人。”
  “找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宋青天白色的脸涨红了。“你这是在愚弄本捕头?”
  “我是真的不知道嘛!”
  “你——”宋捕头深吸了几口气。“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本捕头绝不会纵容你一再出言不逊!”
  “你自己说话也不客气啊!”上官蔻心小声嘀咕着,接着才说:“我们来找大娘的儿子,但不知道他们的住处和名字,连姓什么都不清楚,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收获,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一点也不清楚!”宋青天终于忍不住咆哮,一直努力维持的形象荡然无存。
  “本捕头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你马上回客栈收拾东西,本捕头要亲眼看见你和骆昔湿离开青梅镇。”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还不能离开——”
  “这只怕由不得你,你也看见了,青梅镇上上下下全都不欢迎你们。”
  “为什么?”上官蔻心既生气又不解。“我们昨天才到青梅镇,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大家这么厌恶我们,非要赶我们出青梅镇?”
  人群中有人道:
  “骆昔浪哪回来不做坏事?不但白吃白住,还抢走一堆东西!”
  “那是镇民自个儿给他的啦!”另外有人低声说。
  “人人都惧怕他的妖术,哪里敢说个不字啊?不自动把他要的东西奉上,命岂不是要没了?”
  “是啊!是啊!”又有人附议。“从前没有人替我们说话,如今宋捕头上任了,他绝不会允许骆昔浪这样的妖魔留在青梅镇上。”
  宋青天因这一番吹捧而面露得意之色,但仍不忘出言指正:
  “骆昔浪只是平凡人,他以为披着一头白发就可以假借妖魔之名威吓众人,而你们也就这么乖乖上当,真是不智。”
  “我家公子是个平凡人没错,绝对没有假扮妖魔吓你们的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怕他!”
  “就算骆昔浪不是什么妖魔,他冷酷残暴却是不争的事实啊!青梅镇一天有他在,就一天不得安宁,你们还是快离开吧!别逼得宋捕头动武。”
  “没错!你们快滚出青梅镇,否则宋捕头就要招待你们住大牢了。”
  “对!滚出去!滚出青梅镇!”
  群众开始叫嚣,好象有了宋捕头在,他们什么都不怕了。
  上官蔻心听着、看着。怒气逐渐在心里上升。
  “真是一群愚民。”她说着撇过头去。“我们不会离开的。”
  “你说什么?”宋青天咬牙,右手伸向配剑,握住剑柄。他习武多年,自信满满。已经多年不曾碰上对手,而这小娃儿却无视他的恫吓,一再质疑他的命令,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行了,
  “要找的人还没有找到,我和公子是不会离开青梅镇的。”上官蔻心这么说。一方面是为了对大娘的承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心有不甘,她和公子什么都没有做,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排挤。
  宋青天闻言,锵的一声拔出长剑,以自认为豪气的姿态将剑尖直指上官蔻心的鼻尖。
  “好言相劝你不接受,那么身为青梅镇的捕头,为了所有的镇民,我只好押着你离开。走!现在就带我去找骆昔波!”
  “我——”距离鼻尖不到一寸的长剑闪着冷光,上官蔻心不由倒抽了口气。“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剑尖更向她靠近。
  “再不老实说,我可不客气了。”宋青天道。
  “我真的不知道——唉哟!”剑尖一偏,上官蔻心觉得脸颊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手上居然有血。“啊!我的脸——你这个臭捕头、死捕头!居然画花了我的脸,这么一来,就算是换穿女装也不漂亮了,我——”
  想起不能让公子看见她漂亮的女性装扮,上官蔻心先是难过,但随即就转为气愤,挥开长剑就猛往宋青天身上打。“你算什么青天嘛!是非不分真假不辨,没事还拿把剑偷袭人家,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打你!我打死你!”
  “住手!快住手!”宋青天边闪边喊。“你这个疯子,再不停下来我真的不客气了!”
  “我不停、我不停!还我的脸来!你还我漂亮的脸来啊!”她还在打,完全忘了人家手中还拿着剑。
  上官蔻心打着,宋青天则忙着闪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不说,有些人还捂着嘴窃笑,叫宋青天觉得颜面尽失。
  他恼羞成怒,不再多说,举高了剑就要朝上官蔻心身上砍,上官蔻心惊呼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
  一定很痛,绝对会痛死人的!上官蔻心这么想着,然后就听见锵的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撞击金属,剑始终没有砍上她,周遭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喘,吵杂声剎那间全消失了。
  “找我吗?”
  冷冷的声音传来。听在上官蔻心耳中却有如天籁。
  “公子!”她抬头开心地喊,而一银色身影也在此时由天而降,傲然站立在宋捕头青天面前。
  骆昔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但是当他转过身,却不见她跟随在后,想折回去找她的欲念就越来越强烈,令他无法漠视。
  最后他还是掉头了,站在屋檐上冷眼看着街上发生的一切,看见上官蔻心坐在地上傻笑,也看见那个叫宋青天的领人来找碴。
  由于心中仍存怒意,他双手抱胸冷眼旁观,无意插手,一直到宋青天动刀伤了她。
  她受了伤,他感觉极度愤怒,正要动手杀了宋青天,她却已早一步向他扑去了。手无缚鸡之力竟还做出这种不经考虑的傻事,他见了不由一愣!
  然后宋青天挥剑欲伤上官蔻心,他弹出石子打掉了那把剑,对于这个威风凛凛、大话不断的捕头,他最想做的是扭下他的头。
  “我就是骆昔浪,各位找我?”他冷冽的目光扫过,除了宋青天之外的众人纷纷后退,脸色泛白,拼命摇头。
  “这么说来,是这位宋捕头找我了?”他看向宋青天。
  宋青天因为配剑被击落而神气尽失,此时当着青梅镇这么多镇民的面,他是断不能再退却了,一定得摆平这骆昔浪扳回几分面子。
  “是,正是本捕头找你。”宋青天站得挺直,示意某个镇民将地上的剑拾起交予他。“你给我听好了,骆昔浪,青梅镇不欢迎你,你立刻带着你的同伙离开。”
  “同伙?”
  “就是你身后那孩子,你带着他快快离开青梅镇,莫再回来,否则本捕头——”
  宋青天一番话说到这儿就没了下文,因为骆昔浪一个向前便掐住了他的颈子,而宋青天连他是如何动作的都没看清楚,一眨眼他就已经在眼前了,连逃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挥动他手中的长剑抵御了。
  “多亏了你提醒。宋捕头,你伤了这孩子的脸,我很不开心。所以要你的头来抵,公平吧?”
  宋青天脸色惨白,想摇头却动弹不得,只得以眼神及表情传递他的恐惧。骆昔浪也许不是什么妖魔,但绝对是武学根基深不可测的可怕人物,此刻他终于真切地体验出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骆昔浪神情冰冷,没有一丝饶过宋青天的意思,而宋青天也因为额上的力道逐渐增大而痛苦不已,众人见状都发出惊呼,但谁也没有胆子上前干涉。
  结果竟然是上官蔻心求的情,她见宋青天翻白眼,一副快断气的模样,急忙上前道:
  “够了,公子,再不放手要出人命了。”她扯着骆昔浪的衣服。
  “我是杀人妖魔,又怎么会在乎这区区一条人命?”骆昔浪仍未松手,神情也一样冰冷。
  “不要啊!公子!”上官蔻心焦急地嚷。
  “我一定要陷断他的头。”
  上官蔻心抱住骆昔浪的腰。
  “别这样,公子,快放开他,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的!”
  骆昔浪转头看着紧贴在他背后的上官蔻心,半晌之后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宋青天软绵绵地跌坐在地,因空气重新灌入肺部而欣喜,捡回一条命的感觉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骆昔浪看着宋青天,他在镇民的扶持下已经站了起来,只是脸色仍然铁青,手抚着喉部剧烈咳嗽着。
  “头就暂且寄放在你脖子上,哪天心情不好我会再来取。”
  宋青天知道自己终于逃过死劫,几乎因虚脱再次倒地。
  “用不着高兴得太早,宋捕头,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如果办不好,我马上就会心情不好,回来取你的人头。”
  宋青天咳了几声,以沙哑的声音问:
  “什么事?”
  “不难,只不过要你找两个人。”
  “什么样的人?”
  “一对兄弟。”
  “姓名呢?”
  “不知道。”
  “那——住在何处?”
  “不清楚。”
  “那么——长相如何?有无什么特征?”
  骆昔浪不耐地看向宋青天。
  “你问太多了吧?我是说过这件事不难,但也没有这么简单。”
  “放我下来吧!公子,疼的是我的脸,又不是脚。”上官蔻心趴在骆昔浪背后,忍不住又一次对他说,然而骆昔浪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背着她继续朝客栈走。
  上官蔻心将脸贴上他宽阔的背,嘴角漾出浅而甜的笑,她其实爱透了和他这么靠近,根本就不想下来自个儿走。
  就这么走着,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直到上官蔻心忍不住又开口:
  “公子,你觉得宋捕头能替我们找到大娘的儿子吗?”
  骆昔浪没有回答。
  “如果找不到,你当真会要宋捕头的命吗?”她又问。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
  上官蔻心纳闷,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一会儿,幽幽道:
  “公子还在生我的气吧?因为你讨厌女孩子,而我偏偏就是女孩子。”
  骆昔浪停了一下,又背着她继续前行,上官蔻心则理所当然地将他的不语视为承认。
  “女孩子不是很漂亮吗?公子为什么不喜欢呢?”她不解地喃喃说着,语气里透着难过。“如果公子真这么讨厌我,那蔻心当男孩子好了,永远都不换回女装,公子就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又是好半晌的寂静,然后骆昔浪终于说话了。
  “我没有生气。”
  “是吗?”上官蔻心才不相信。“但是公子一知道我是女孩子就摔上门出去了,而且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话。”
  “知道你是女孩子时我的确很生气。”
  “对不起!”上官蔻心沮丧地说。还是别做女孩子了,她想,就算打扮得再漂亮,公子也不会喜欢啊!
  “我不该生气吗?你们居然敢骗我,而且一骗就是十几年。”
  “大娘怕我被扔到外头喂狼嘛!她不了解你,她以为你是残酷无情的大恶人。”
  “我不是吗?”骆昔浪讥讽地扯高了嘴角。
  “你当然不是!”上官蔻心斩钉截铁告诉他,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略带紧张的声音问:“公子,现在呢?你已经原谅我,不再生气了吧?”
  迟疑了会,骆昔浪回答:
  “听过你那番话,已经不气了。”
  “啊?”上官蔻心从他背上抬起头,诧异地问:“我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吗?”
  她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为他说话,这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听见那番话时心里复杂难解的感受,但很清楚气愤绝不是其中之一。
  自己都理不清的感受,骆昔浪自然不会说出口,是以对于上官蔻心的问题,他只轻描淡写说了声:
  “罢了。”
  上官蔻心盯着他的后脑,半晌后耸耸肩。罢了就罢了,反正公子已经不生她的气,她说了什么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不过——究竟是哪句话这么神奇,居然能轻易平息公子的怒气?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摸不着头绪,然后地又想起一件事,兴奋地在骆昔浪背后动了动。
  “公子,既然你不生气了。那么我能换穿女装吗?”她怯怯地问。“大娘常说我若扮回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我——我想让公子瞧瞧。”
  骆昔浪的脚步又停了停,接着上官蔻心隐约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觉得整个脸都好烫。
  “真的吗?”她贴着他的背问。
  “嗯。”
  “跟街上那些姑娘比起来呢?”
  “你漂亮。”
  真的吗?公子真的认为她比那些姑娘好看?上官蔻心既开心又害羞,伸出手摸了摸脸颊,却因为刺痛而皱起了眉。
  呀!她差点忘了脸上的伤,留下一道疤的话,哪里还漂亮得起来?公子刚刚才夸她好看的啊!她恨死了那宋青天,这一剑哪儿不画却偏要画在她脸上。
  骆昔浪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觉奇怪,开口问:
  “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摸着长长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脸颊也不再光滑了。
  “伤口疼吗?”
  “有一点。”
  “回客栈后我会找大夫替你上药。”
  “能医好吗?”
  “嗯。”
  “好到不留下疤痕?”
  骆昔浪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很想告诉她就算她脸上有了疤,她在他心里还是一样好看。
  骆昔浪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错愕。他怎么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有股冲动想把它说出来!他对女人的美丑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他根本不曾注意或在乎过。
  “公子!公子!”上官蔻心大声喊他。“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上官蔻心唤回了他,骆昔浪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见客栈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还使出了轻功。
  心好乱,无法冷静思,,程度之强烈教骆昔浪惊觉失控而且害怕。
  大夫来过又离开了,虽然面对骆昔浪显得非常紧张,年迈的大夫还是尽责地替上官蔻心上好了药,并再三对骆昔浪保证伤口不深,只要按时换药并妥善照料,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最好是这样。”骆昔浪冷冷地说,头发跟他一样白的大夫连脸都变白了,忙抓起袋子起身告辞。
  “你把大夫给吓坏了。”上官蔻心责难地看着骆昔浪。
  “我做了什么?”骆昔浪挑挑眉。
  “你让他以为我的脸上若留下疤痕,他的老命就保不住了。”她的神情随即转为担忧。“你不是认真的吧?公子,我脸上的疤和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会有疤的。”
  “我知道大夫这么保证过,但是——”
  “真留下疤痕的话我会要他的命,这回谁也不能拦我。”
  “不可以!”上官蔻心下床走向他。“大夫已经尽力了,我们应该心存感激才对啊!”
  “感激?”骆昔浪冷哼。“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不必感激任何人。”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硬拉着大夫医治我的伤口,最后还把人给吓跑了,连医药费都没有给——”
  “什么医药费?”
  “你怎么还不明白?公子,吃饭、住店、买东西、看大夫、抓药,这些都是要给钱的。”
  “哼!”骆昔浪撇过头去。
  “不给医药费已经不应该,怎么还能为了这小小的疤痕杀害大夫?”
  “谁说要杀他了?”
  上官蔻心诧异。
  “你刚刚明明说——”
  “我指的是宋青天。”
  “原来——”知道骆昔浪无意伤害大夫,上官蔻心松了口气。“不过宋捕头也只是一时大意误伤了我,罪不至死啊!”
  骆昔浪不悦地瞪着她。
  “你为何总是护着他?”
  “谁?宋捕头吗?”
  “若不是你为他说话,他早已到阎王跟前当差去了。”
  “我不是护着宋捕头,公子,”上官蔻心看着他。“我只是不希望你轻忽人命,真的变成人们口中的噬血恶人。”
  “哦?我还以为是你情窦初开,看上他了。”
  “什么?”上官蔻心睁大了双眼,随即涨红了脸。“别胡说,公子,绝对没有这回事!”
  “是吗?”骆昔浪瞥了她一眼,心情越来越差。“那么你何必脸红?”
  她脸红是因为她生气,她不相信他居然会指称她喜欢宋捕头。
  “你——谁听了这种话都会脸红的!”她气得转过身去。“你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你穿着男人的衣服,但仍是个女人,女人不都喜欢姓宋的那种男人?”
  “宋捕头是哪种男人?”
  “虽然稍嫌儒弱无用,但至少称得上相貌堂堂,风度翩翩。”语意里明显地贬多于褒,但是骆昔浪随即为他脱口而出的妒意感觉后悔。
  何必如此?即便宋青天长得再怎么貌不惊人,总也好过他这副怪模怪样。
  “我才不在乎宋捕头长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上官蔻心道。
  “罢了,”骆昔浪烦躁地起身。“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讨论那姓宋的。”
  “但是宋捕头他——”
  “我说了,别再提起那家伙!”骆昔浪怒声道,令上官蔻心觉得纳闷不解。
  “我只是想问问,宋捕头真的能替我们找到大娘的儿子吗?毕竟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骆昔浪看她。
  “你有什么线索可以给他?”
  “这——至少我知道大娘那两个儿子极端不孝。”上官蔻心汕汕道。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线索。”骆昔浪做了这样的结论。“青梅镇虽然不小,但他终究是这镇上的捕头,找两个人算不上什么难事,你只要在这儿等,安心养伤就是了。”
  “找到他们,将大娘的牌位送回家之后呢?公子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冰雪原。”骆昔浪语气坚决,没有看她,也没有问她有何打算,上官蔻心的心情忽然间陷入极度低潮中。
  然后两人都沉默不语,闷人的寂静充斥整个房间。骆昔浪又倚窗而立,似在眺望远方,上官蔻心则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衣角。
  唉!这穿了几年的粗布衣裤,究竟能不能换成绣着花儿的飘逸长裙呢?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他们两人方才都想着同样的事,骆昔浪在这时候转过身子,喊了她:
  “你——”
  上官蔻心抬起头。
  “什么?”
  “我在想——我们去逛逛市集吧!你可以替自己找几套合适的衣服。”
  上官蔻心低头看看自己。
  “我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又转身面向窗外。
  “你已经不想换穿女装了吗?”半晌后他这么问。
  上官蔻心眨眨眼,等到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既惊且喜地啊了好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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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五章

  “公子的意思是肯让我换穿女装,变回女孩子吗?”上官蔻心问,声音因兴奋而有点颤抖。
  “你本来就是女孩子。”骆昔浪回答。
  “这个我知道,但——真的可以吗?我以为公子讨厌女孩子。”
  他对女性的感觉其实不能称之为讨厌,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们相处,只不过这些话骆昔浪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你究竟要不要去?”他问。
  “去?”
  “去逛市集买衣服。”骆昔浪提醒她。
  “对了!逛市集买衣服,买姑娘家穿的衣服!”上官蔻心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房里跑过来又跑过去,直到她想起脸上的伤,兴奋之情瞬间褪去。
  发觉她忽然没了声响,骆昔浪转过头来,见她手抚已里上草药的面颊,神色黯然,挑高了白眉问:
  “怎么?已经上了药,还疼吗?”
  上官蔻心摇头。
  “草药凉凉的,很舒服,伤口已经不觉得疼了。”
  “那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忽然间不开心了。”
  “喔,我只是想起自己的伤,”她又摸摸脸颊。“这个时候就算是穿上女孩子的衣服,也绝对不会漂亮的吧?”
  骆昔浪想翻白眼。女孩子实在是很难理解,他想。先前为了力保宋青天一命,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在她脸上画了这么一刀,此刻却又为了美不美的问题而对这伤口耿耿于怀,真是反复无常。
  “走吧!”他说。“逛市集去。”
  “可是我的伤——”
  “就算有伤,你还是一样漂亮。”
  上官蔻心无可避免又脸红了。
  “这——公子,你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叫我讶异。”
  经她这么一说,骆昔浪白皙的脸上也出现红霞,为了掩饰,他转身率先朝房门走去。
  “快走吧!别管脸上的伤了,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公子如何能肯定?”
  “那老头子不是这么保证的吗?”
  “老头子?”上官蔻心低嚷:“太不敬了,人家是大夫啊!”
  “你若如此敬重那老头,何不对他的医术多点信心?”他站在门边等候她。“究竟要不要去?”
  “嗯。”上官蔻心点点头,露出笑容跑向骆昔浪,但忽然又啊了声停下来。“不行啊!公子,不能逛市集了。”
  “又怎么了?”骆昔浪不耐地闭上眼睛。
  “你忘了一件事,公子。”
  “是什么?”
  “我们没有钱。”
  “钱?”骆昔浪扬起眉,接着以冷漠轻蔑的语气道:“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是——”上官蔻心轻叹。“没有钱的话什么东西都不能买了。”
  “我说过了,我买东西用不着给钱。”
  “我也说过,公子,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是要给钱的,这是交易。”
  “从来没有人跟我收过钱。”
  “那是因为他们怕你,公子。而我要让他们知道根本用不着怕你。”
  “何必麻烦?现在这样很好。”骆昔浪冷冷地说。
  “这不是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你一定也不喜欢人们一看见你就逃得老远,是不是?”
  “少自作聪明。”
  “而公子你就是冥顽不灵。”
  “你——”骆昔浪咬牙,愤怒地撇过头去。“你该死!”
  上官蔻心退后一步,怕他真的付诸行动。
  “为什么?”
  “你总是为了钱的事跟我争执。”
  “这样也不至于得死吧?”上官蔻心吶吶道。
  骆昔浪花了一些时间平息怒气,再开口时已恢复一贯的冰冷语气。
  “现在可以走了吧?”
  “去市集“抢”衣服吗?”这回是上官蔻心转过身去。“不,我不去。”
  “你——”骆昔浪怒声吼,再次失去冷静。“我从来没抢过东西!”
  “你拿了东西却不给钱,这跟抢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我没有动手抢!”
  “是他们自个儿把东西送到你面前?”
  “没错!”
  “若是他们不把你要的东西送上,你会毫不留情杀了他们?”
  “我从没那么做过。”骆昔浪咬牙道。
  “但是你却让人们这么以为。”上官蔻心转身走向他。“你应该辩解,公子,告诉他们你不懂妖术也不嗜杀,让他们明白你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就像所有的人一样。”
  骆昔浪嘲讽地扬起嘴角。
  “看了我的模样,谁会相信我是个平凡普通的人?”
  “公子指的是你银色的头发吗?人老了都会这样的,就算你的头发在你还没老之前就先变白,那又怎么样?你应该跟他们说清楚,而不是任由他们盲目误解你。”
  骆昔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崩解了。这样的几句话,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为什么竟是出自一个真正认识他不过几天的女孩子?不是他的师父,不是他的兄弟,甚至不是他的父母。
  他双拳紧握,思绪飘回遥远的时空里;但此刻在他的脑海中,父母兄弟的影像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的就只有眼前的上官蔻心。
  他如何能不在乎她?骆昔浪想着。她是除了师父以外,唯一一个不以异样眼光看他的人。
  “公子!”上官蔻心拉拉他的衣袖,将他唤回现实,“衣服的事就算了吧!我一直扮成男孩子也无所谓啦!”
  “为什么?”骆昔浪还是不懂。轻易就能取得的东西,为什么要为了无聊的理由而放弃。
  “因为我们没有钱。”上官蔻心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次。
  “那我就去找些钱来。”骆昔浪自以为做了退让,谁知她的眉反倒皱了起来。
  “如果你拿了别人的钱,那就真的是“抢”了,绝对不可以。”
  骆昔浪盯着她,挫折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们必须想办法赚钱,公子。”
  “赚钱?”
  “嗯。我们在这儿吃住都得要钱啊!”
  骆昔浪想告诉她没必要,但这么一来只会引起另一次争执。
  “我们要怎么赚钱?”
  上官蔻心蹙眉。
  “这个我他不知道——”她说着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可以去问问掌柜的,看有没有什么洗碗打扫的工作……”
  骆昔浪两道眉危险地挑起了。
  “你要我去洗碗扫地?”
  “是我要去洗碗扫地啦!你是公子,怎么能要你去做这种粗活呢?”
  骆昔浪看着她,从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显然她是认真的;她深信如果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必须工作赚钱,那么那个人就是她。
  “你用不着担心,公子,我会拜托掌柜的让我在客栈帮忙,就当是抵付我们的食宿费用。”她笑容满面的对他说。
  “不准你去。”骆昔浪寒声道。
  上官蔻心闻言一愣,随即不解地低喊:
  “为什么?”
  “就是不准你去。”
  “总得有个理由啊!”
  “你是个女孩子,不该拋头露脸。”
  “这——这算什么理由嘛!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在冰雪原我也经常洗碗打扫啊!”
  “这不一样。”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也不——也不像此刻这般在乎她。
  “都是工作,有什么不同呢?”上官蔻心要求道:“让我去吧!公子,能在客栈帮忙总好过白吃白住。”
  “白吃白住又如何?
  “公子!”上官蔻心开始觉得生气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当然不能在这儿白吃白喝,那是恶棍的行为。”
  骆昔浪闻言轻蔑地哼了声。那些人岂止将他视为恶棍,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妖魔鬼怪,她怎么老不明白?
  骆昔浪无所谓的态度终于引发上官蔻心的愤怒!他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苦心,他根本不晓得当人们说他是妖魔时,她心里有多难受!
  “喂!你——你哭什么?”
  骆昔浪忽然间对她低喊,声音里带着焦虑,还有不知所措!这时候上官蔻心才发觉自己居然哭了,摸摸脸颊上的泪水,她好惊讶。
  “你怎么了?”骆昔浪走向她,“怎么忽然就——”
  上官蔻心突然开始推他,用尽力气将他推出房外,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你好好想想,公子,如果你还是觉得白吃白喝没什么,那么蔻心就自个儿去找大娘的儿子,下再跟着公子了!”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要和他分道扬镖吗?骆昔浪盯着被关上的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是个女孩子,单纯得近乎愚蠢,尤其刚离开冰雪原步入江湖,完全不了解其中的险恶,她以为他会让她自个儿去找大娘那两个见鬼的儿子?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虽然没有大多和女人相处的经验,骆昔浪也知道她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难道就为了她想在客栈洗碗打扫,而他不肯?
  他恼怒地蹙眉,很清楚这一切都导因于钱,她动不动就说他必须拿些银两给那些视他如魔鬼的家伙,他不听,她就不高兴了。
  没错,她就是为了这事极端不开心,不要姑娘家的衣服,这会儿又说不和他在一起,要自个儿去找人,她这是做什么?想把他也惹火吗?
  他依然盯着紧闭的门,发觉自己感受到的并非愤怒,严格说起来比较像是焦虑不安;如果她是认真的呢?如果她是真的想离开他呢?他又要回到以前,过一个人的日子吗?
  早已经习惯的孤独寂寞,此刻想来却格外难以忍受;他并不留恋外头的世界,但当他要回到冰雪原,希望她也能在身边,他真的强烈渴望着。
  那就顺着她的意思吧!最后骆昔浪这么想,还为自己的软弱稍稍红了脸。他收了收神,举起手敲门:
  “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半晌后,屋里传来上官蔻心的声音。
  “你想通了吗?公子。”
  “先开门。”
  “你先回答我,公子。”
  骆昔浪闭了闭眼。
  “你根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又何必喊我公子?”他说。
  房里随即传来啪啪的跑步声,然后门就被拉开了,上官蔻心探头就嚷:
  “你不要误会!公子!我绝对不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推回房里,一转身,正好对上骆昔浪一双眼睛,里头仿佛有千种含意,但她一个也猜不出来。
  “你得跟着我。”他忽然说。
  “啊?”
  “我说不许你自己去找人。”
  “公子要陪着我?”
  骆昔浪点点头。
  “要一直和蔻心在一起吗?”
  “嗯。”
  “那么公子已经仔细想过了?”
  “嗯。”“没有银两就不拿别人的东西?”
  “知道了。”
  “公子!”上官蔻心发出喜悦的呼喊,扑进骆昔浪怀里抱住他的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了解的!”
  看着怀里的人儿,骆昔浪内心翻腾不已,忍不住伸手紧紧拥住她。
  “不要离开我,”下颚贴着她的头顶,骆昔浪出自内心低喊:“请留在我身边。”
  上官蔻心眼眶一热,心也一阵疼,虽然他看起来是那么冷漠不在乎,其实也不过是个惧怕寂寞的平凡人,为什么就没有人了解?
  她费力地从他胸前抬起头,挤出笑容道:
  “别担心,公子,我会留在你身边的,不管是找人还是上哪儿去,我们都在一起!”
  骆昔浪闭上眼睛,紧绷的身躯因为她的一番话而放松了。他搂着她,以很适当的力量,感觉浑身上下流窜着温暖与宁静,是一种他从来不曾体验过的美好感受。
  良久之后,骆昔浪才睁开双眼,他手扶下巴,轻轻抬高她的脸,想要好好地、仔细地看看她,而她迷蒙着双眼,信任地看着他,脸上是甜美的笑。
  她好美!真的,即使是脸上的伤也无损于她的丽质天生。
  骆昔浪痴了似地看她,看着她白净的脸,看着她煽动的睫毛,看着她灵活的双眼,看着她嫣红的双唇,他这辈子第一次有了欲望,他想知道像她这样好的女孩子有着什么样的味道。
  缓缓的,他低下头,上官蔻心睁大眼睛,但并未闪躲。于是他的唇落在她的额上,带着些微的颤抖,然后他移开,又贴向她的颊、她的鼻尖,他的呼吸则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肌肤贴近而显得急促紊乱。
  他用尽所有的自制力让自己离开她,但只成功了那么一下下,一但看见她既错愕也迷乱的神情,他觉得不够,好象怎么样都不够。
  深吸了一口气,向自己的理智投降,骆昔浪再次低下头,这回他让他们的唇相触,然后一次比一次贴得更紧。
  惊愕已经消失,上官蔻沁缓缓闭上眼睛,逐渐迷失在骆昔浪亲昵的攻击中,虽然她其实并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事实上骆昔浪自己也不清楚,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冲动及欲望使然,而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和哪个女孩做这样的碰触。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骆昔浪终于将唇移开她的,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下将怀里的人推开,在她惊呼一声、几乎跌倒时又扶住了她。
  骆昔浪一等她站稳就松了手,然后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她;虽然仍为了方才发生的事心悸不已,情绪中也夹杂着懊悔和不安。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出这种事?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问题骆昔浪没有答案,但做都做了,总不能就这么背对着她一句话都不说啊!
  骆昔浪怎么想着,牙一咬,正想转身,上官蔻心缺早一步拉了他的衣服。
  “你怎么了?公子。”她问。
  骆昔浪倏地转身,看见她无邪的眼神后更觉惭愧,白皙的脸又微微泛红。
  “你——你没事吧?”他问得有些好笑。
  “我?”上官蔻心摇摇头。“我很好啊!公子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刚才——”骆昔浪看着她。“刚才——”
  “刚才?”上官蔻心也红了脸。“对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骆昔浪呻吟一声。
  “我就怕你这么问。”
  “啊?不能问吗?”
  “问了也是白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骆昔浪的脸更红了。
  “原来公子也不清楚。”上官蔻心露出了解的神情,点点头不再发问。
  骆昔浪叹息,当然他并非完全不清楚,但——这要从何说起?
  房内陷入寂静中。骆昔浪站回窗边,上官蔻心坐在椅子上,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方才的种种,他转身,她抬起头,一瞬间,两人的视线相接,随即又慌忙移开。
  怎么了?在那之后两个人都怪怪的。上官蔻心这么想,忍不住又偷偷瞄了骆昔浪一眼,而很巧,骆昔浪也在这时候转过身,而且还几个大步朝她走来。
  “蔻心!”
  “什——什么事?”上官蔻心被他吓了一跳。
  “关于刚才我对你做的——”
  “啊?”
  “你——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上官蔻心眨眨眼睛,有点茫然。
  “你讨厌吗?讨厌我那么对你?”
  上官蔻心闻言,摇头。
  “不,没有这回事,我喜欢公子抱着我,也喜欢——”她羞怯地低下头,低声道:“我全部都喜欢,一点也不讨厌。”
  “真的?”这回答在骆昔浪的预期之外,他讶异地盯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骆昔浪松了口气,很想再一次将她紧紧拥住,又怕唐突了她,所以他什么也没做,只以沙哑的声音问:
  “那么——以后还可以再做吗?”
  “嗯。”上官蔻心允诺,但又有点忧心。“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好?为什么公好象很不开心?”
  “我并不是不开心,只是我的感觉很难对你解释。”骆昔浪这么说,突然间有个念头袭上心头。
  他不该做这种要求,骆昔浪想。她什么都不懂,对男女之间的了解比他更为缺乏,他这样就像在欺负她,像在抹黑一张白纸。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他一直被视为恶魔,但此刻却是他最瞧不起自己的时候。她自小来到冰雪原就不曾离开过,除非大娘曾经跟她谈过,否则她是绝对不可能了解他的感情,更别提是爱了。
  他爱她吗?接着骆昔浪在心里问自己。但是他对感情的事所如也非常有限,虽然有和她在一超的欲望,时时刻刻都搜寻着她的身影,一有机会就希望能接近她,也很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但这就是爱吗?不曾爱过的他也无法确定啊!
  见骆昔浪沉默不语,上官蔻心闷闷地叹气。
  “你在想什么吗?还是又不开心了?”她问。
  骆昔浪将注意力拉回来,看着她说:
  “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我在想我们最好谈一谈。”
  “谈一谈?”上官蔻心点点头。“好啊!公子想和我谈什么?”
  “谈——”骆昔浪才说了一个字,就听见有人碰碰敲着房门,店小二明显颤抖的声音随即跟着响起:“对不起!大爷,宋捕头来了,说有急事要找您啊!”
  “或许他是觉得脖子上的头太重了,想还给我。”骆昔浪咬牙道,但仍转身朝外头走去。
  “我也一块儿去,说不定宋捕头已经找到大娘的儿子了!”上官蔻心兴奋地站起来,却接收到骆昔浪不悦的一瞥。
  “姓宋的一出现你就特别高兴。”
  “他找到大娘的儿子我才会高兴。”上官蔻心告诉他。
  这时候店小二又开始敲门。
  “您听见了没有?大爷,宋捕头等着您哪!”一边是捕头,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得罪哪边都麻烦,真是叫他为难啊!
  “叫那家伙在楼下等着!”骆昔浪朝着门外怒声喊,按着就听见店小二连滚带爬下楼的声音。
  他举步要出房门,忽然又转过身子,看着跟在身后的上官蔻心问:
  “你——如果那姓宋的碰你呢?”
  “碰我?”上官蔻心皱眉低喊。“这是什么意思?”
  “像我刚才对你做的。”
  “那怎么行!”她瞪大双眼喊。“我和宋捕头才认识啊!而且他还伤了我的脸。”
  骆昔浪一听脸一沉。
  “如果你们认识很久了呢?你就会让他碰你?”他寒声问。
  上官蔻心瑟缩了一下。
  “你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呢?我并不想让宋捕头碰我啊!真的,我一点也不想。”
  骆昔浪的脸色好看些了,但仍称不上心情好。他仍盯着她看,然后说了句:
  “除了我,则让任何人碰你,听见了没有?”
  “女的也不行吗?”上官蔻心问。
  “最好不要。”骆昔退这么回答,并未察觉自己话里头占有味道有多浓。
  之后骆昔浪就走出房间下楼,上官蔻心则跟在后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宋青天一见他们下楼立刻站起来,一脸戒慎恐惧地看着骆昔浪。
  “你要我找的人已经有消息了。”他说。
  上官蔻心在后头发出一声欢呼,惹来骆昔浪一个白眼。
  “人呢?”骆昔浪问。
  “因为尚不能肯定,我来向你做最后的确认。”宋青天继续往下说:“这对兄弟姓王,叫王大善、王二善,一直住在青梅镇,以耕田维生,我调查过,他们的父亲早逝。妹妹几年前嫁到邻镇,把母亲也一道接走了。”
  “这对兄弟平日待人如何?”
  “也没什么特别,真要说起来大概就是刻薄小气,怕老婆吧!”
  “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上官蔻心兴奋地喊。“他们一定就是大娘那双不孝儿子!”
  宋青天将目光移向上官蔻心,注意到她脸上敷着药布。
  “对不起,这位小哥,你脸上的伤应无大碍吧?”
  “我说过了,好不了就要你的人头来抵。”骆昔浪冷冷道,把宋青天吓得面无血色。
  上官蔻心没有费力去解释自己的性别问题,反正她这身穿着打扮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嘛!
  “既然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请你带我们去见他们两人好吗?”她说。
  “这——”宋青天看向骆昔浪。“我当然可以带你们去找王姓兄弟,只是如果他们真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希望骆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骆公子?进了青梅镇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公子耶!上官蔻心很兴奋,频频朝宋青天点头。“有什么事宋捕头尽管说,我家公子一定——”她的话只说到这儿,因为骆昔浪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骆昔浪看着宋青天,把他看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跪下来。
  “不,骆公子,我不是跟你谈条件,这只是——只是一个请求!”
  “请求?”骆昔浪扯高嘴角。“说来听听。”
  “我想——我想请骆公子收我为徒。”
  骆昔浪闻言一愣,但随即恢复了原有的嘲讽表情。
  “收你为徒?宋捕头想要我教你什么?”
  “当然是武功,小弟希望有幸能学骆公子的绝世武学。”
  “原来是想要我教你武功。”骆昔浪盯着宋青天,嘴角上扬,眼里却毫无笑意。“你可知我的武功师出何门何派?”
  宋青天摇头。
  “小弟看不出来。”对方只上前一步就锁住了他的喉,能看出什么?
  “既然看不出来,又为何想学?”
  “不论公子师出哪门哪派,终究是个世外高人。小弟对武学可说是喜爱至极,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称得上是高手,直到见了公子才明白还差得远了,真是惭愧,请求公子答应收我为徒,成全我——”
  “等等,”骆昔浪举起手打断他。“我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会的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不过是些妖邪之术,你们这种寻常人是学不得的。”
  “可是——”
  “不必再多说了,带我们去找那对王姓兄弟吧!你不该忘了,宋捕头,我留下你的人头就是要你办这件事,你——怎么敢再拿它来跟我谈条件?”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六章

  在宋青天的指引下,骆昔浪和上官蔻心如愿找到了王姓兄弟,经过种种的询问及确认,已经可以认定这两兄弟就是大娘的儿子。
  这两兄弟还真是像大娘所说的不孝至极;知道母亲过世了不仅没有掉半滴眼泪,还直说牌位搁在妹妹那儿也就够了,何必送回来?尤其是他们的妻子,一脸轻蔑厌恶的表情,还不时暗示丈夫绝不能留下婆婆的牌位。
  上官蔻心非常生气!像大娘这么慈爱的母亲,这两对夫妻却一点地不知道珍惜,想起大娘过世前仍对两个儿子念念不忘,她就替大娘叫屈,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是她忍下怒气尝试说服这两对夫妻,她明白若不能让他们诚心留下大娘的牌位,又如何能指望他们每天给大娘上香?说不定她和公子前脚一离开,他们后脚就立刻把牌位给扔出去了。唉!百善孝为先,他们空有大善、二善的名字,却完全不懂孝道;像她,虽然只认得自己的名字,但也知道凡是人都应该孝顺父母,连这点都做不到真是枉为人。
  然而尽管她努力了,但一个人又怎么说得过四个人?偏偏她家公子就好象突然成了哑巴似的,杵在一旁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上官蔻心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对两对夫妻说:
  “大娘已经过世了,她生前你们没有善尽为人子女的义务,难道在她死后,只是每天早上给她上个香,同她问个好,你们都做不到吗?”
  “我们为什么得这么做?”大媳妇臭着脸问。
  “就是啊!她明明已经到小姑那儿去了,现在送个牌位回来做什么?”二媳妇这么说。两个儿子更可恶,居然在旁边点头附和。
  “她?她可是你们的婆婆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大娘的女儿女婿早已经过世,除了你们,大娘已经没有其它亲人了!”上官蔻心咬牙道。
  “那就让她的牌位跟着你们啊!”大儿子说。
  “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上官蔻心朝他们喊。“若不是大娘念念不忘你们这两个禽兽不如的儿子,我才不会费尽心思送大娘回来!”
  “禽兽不如?”二儿子眯起眼睛看她。“喂!这位小哥,念在你们是宋捕头带来的,我们一直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怎么话越说越难听了?你们要搞清楚——”
  “你们才要搞清楚,什么大善二善,如果世上有十大恶人,你们肯定是排名第一第二!”上官蔻心豁出去了,跟这种人说话要不气死都难。
  “你别胡乱说话!小兄弟,什么恶人?我们可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你们这么对待自己的母亲,说你们是“恶人”还算客气了,刚刚我说得没错,你们根本是禽兽不如,听见了没有禽、兽、不、如!”被说成如此不堪,两兄弟恼羞成怒,顾不得宋捕头在场,咒骂两声就要上前对蔻心动手。
  宋青天见状正欲出言制止,却见骆昔浪右手一扬,两兄倒地,便发出惨叫,双双捂着脸,痛苦地翻过来滚过去。两人的妻子则是惊惶失措,既不敢过去牵扶自己的丈夫,也不敢离开大厅,最后则是靠在一块哭了起来。
  “很痛吧?”这是骆昔浪来到王宅后第一次开口,声音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涛。
  “你——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王大善挣扎着站起来,呻吟边以痛楚的声音问。
  “没什么,一点妖术而已。”骆昔浪淡然道。
  “妖——妖术?”王二善跪坐在地上,因为大过惊愕而暂时忘了疼痛。
  “两位——不认识我吗?”
  “你很出名吗?我们为什么要认识你这老头子?”王大善咆哮着,一张脸因痛楚而扭曲。
  骆昔浪哈哈大笑。
  “你说对了,我是个老头子,很老很老,约莫有几百岁了吧!”
  王大善嗤之以鼻。
  “谁能活几百年都不死?你以为自己是白魔骆昔浪吗?”
  “啊!原来你认识我,这样就好办了。”骆昔浪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也变得无比凌厉。
  上官蔻心看不出哪里好办了。两位夫人听了他的话,很有默契地低呼一声,然后就翻翻白眼相继倒地,两个“善人”刚刚才站好的,这会儿碰的一声又跌回地上了。
  把这些人全吓倒了,事情还有得谈吗?上官蔻心不由瞪了骆昔浪一眼。
  “你——你真是白魔骆昔浪?”王大善鼓起很大的勇气问,浑身上下抖个不停。
  “你说呢?”骆昔浪冷冷地盯着王姓兄弟。“记得我使在你们脸上的妖术吗?”他问。
  精神有点恍惚的王姓兄弟茫然地点点头。
  “想不想听听它的可怕名称?”
  两兄弟拼命摇头。
  “哦?那么你们想知道的是如何去除它了?”
  他们又开始点头。
  骆昔浪扯高嘴角。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这妖术一经施放就无法去除了,唉!唉!唉!先别急着哭,还不到回天乏术的地步嘛!只要你们俩携同夫人,每天晨昏诚心给大娘的牌位上香,同她请安,闲来没事多读些佛经给她听,这妖术便会乖乖潜藏在你们的皮肤下,不会发作。”
  王姓兄弟半信半疑,骆昔浪于是举步朝他们走去,泛着寒光的眼睛看得他们直发抖。
  “是不是怀疑我的话?”
  “不——不是!绝对不是!”兄弟两人拼命摇头。
  “很好,记得我说的话就免受苦。从今天起好好“孝顺”你们的母亲,哪天忘了上香问好的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可是会生疮流脓,烂得惨不忍睹喔!还有,把这番话一字不漏说给两位夫人听,记得心要诚喔!你们脸皮下的小妖作怪起来可是会传染的。”
  骆昔浪又给了他们阴沉的一瞥,然后转身对上官蔻心说:
  “走,回客栈去了。”
  “公子啊!你这么吓唬他们,有用吗?”和宋青天分手后,上官蔻心皱着眉问骆昔浪。
  “哦?何以见得我是吓唬他们?”
  “别告诉我你员的会使妖术,我可不相信!”
  “他们可是深信不疑。”
  “这么有把握?”上官蔻心还是担心。“那两对夫妇虽然没什么人性,但看起来也不笨,当真会相信妖术那一套吗?”
  “话若出自他人嘴里,那两人也许不信,既然是由我口中说出,他们是绝对没胆子怀疑的。”骆昔浪讥嘲道。
  “真是这样就好了,大娘生前的心愿得了,终于可以和两个儿子常相左右。”
  “和那种不孝儿子媳妇在一起,还不如跟着你。不过人既已死,那块牌位搁在哪里也不重要了,只有你这傻子才会不辞辛劳非要来找这两兄弟。”
  “我说过了,大娘希望能落叶归根麻!”
  骆昔浪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牌位已经送达,明天就启程回冰雪原吧!”他说。
  “不行啊!”上官蔻心闻言忙道,走在前方的骆昔浪跟着停下脚步。
  “为什么不行?”他问。
  “把牌位这么搁着就走,我不放心。”上官蔻心回答。
  “是你坚持要送回牌位。现在又说——”
  “你也看见了,大娘的儿子媳妇全是那副德性,万一他们心有不甘,拿大娘的牌位出气呢?那怎么办?”
  骆昔浪闭了闭眼睛。
  “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安心?”
  “在青梅镇多住几天,早晚偷偷去王家瞧瞧。”
  “你吗?”
  “当然是公子你。”上官蔻心道。“我一点武功也不懂,如何能到王家去“偷瞧”?”
  骆昔浪耸起眉。
  “你是要我躲在屋顶上偷看?”
  “你要躲在树上也可以啦!别让他们知道就是了。”
  “为什么我要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为了大娘啊!”
  骆昔浪冷哼一声。
  上官蔻心看看他,改口道:
  “那就算是为了我嘛!知道大娘过得好,我才能安心回冰雪原。”
  “她已经死了,埋在地底下。”
  “但她的灵魂上了天,正站在云上往下看。”
  骆昔浪盯着她,知道自己终究会妥协的,他不想再和她起争执。反正这件事情一了他就会回冰雪原,而她也会一起回去,这就够了,为了这个他可以做任何事。
  “好吧!我会暗中观察他们,不过只有三天。三天一过我们就回去。”最后他说。
  “三天啊?不能再久一点吗?”上官蔻心-有点得寸进尺。
  “就三天。”
  “好!好!三天就三天!”上官蔻心因为他的让步而露出笑容。
  “然后就回冰雪原。”
  “嗯。”她点头,忽然啊了声。“如果不是妖术——公子究竟对他们兄弟做了什么?”
  “只是打了些砂子在他们脸上。”
  “啊!”上官蔻心睁大眼睛。
  “一会儿就不疼了。”骆昔浪微笑说。
  “砂子吗?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喃喃低语着,走了几步又啊了声。“我又想起一件事了,宋捕头他——”
  “为什么突然间想起他?”骆昔浪看起来很不高兴,白色的浓眉高高耸起。
  “我只是想起他说要拜你为师那件事。”上官蔻心抬头间:“公子真的不能教他一些功夫吗?”
  “你要我教他武功?”骆昔浪越来越不开心了。
  “因为他看起来很想学嘛!你拒绝了他之后,宋捕头就垂头丧气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哼!你对那姓宋的倒是挺注意的。”
  “公子没有注意到吗?”
  又是一声冷哼。
  “怎么样?公子,你真的不能教——”
  “不行!”骆昔浪斩钉截铁打断她的话。“这件事不许你再提。走,同客栈去。”
  他说着大步向前走,后头的上官蔻心则是长叹了一声,小跑步跟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王家墙外的大树上,骆昔浪坐在那里,冷眼看着王姓兄弟偕同妻子跪在牌位前膜拜;他虽面无表情,心里可是极度的不悦。
  就是为了这两对不被信任的夫妻,他必须像只猴子似地攀在树上;虽说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但他还是厌恶,真想干脆把那两兄弟的头给摘下来,然后扔给他们的老婆,把她们一块吓死。
  注意到王二善的妻子打了个哈欠,骆昔浪手一挥,洒出几颗树子,当然是准确地击中目标。
  “哇!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好痛啊!”那女人的嚷嚷声传来,接着是她丈夫的咒骂声。
  “你一定在心里对娘不敬,对不对?白魔说过的,心不诚的话——啊!你的脸——你的脸起红点子了,完了!完了!要是传染开来该怎么办?快!快跟娘磕头道歉,请娘原谅你,快啊!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四个人拼命磕头,虔诚的程度可想而知。骆昔浪讥讽地笑了笑,轻松地回到地上,离开了王宅。三天的观察期应该不需要了,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两对夫妻肯定会一天两回诚心诚意上香念佛,绝不敢再有丝毫怠惰抱怨了。
  嗯,明天就同冰雪原吧!骆昔浪这么想,心情好多了,而他走着走着,无意中头一偏,发现衙门就在前头,而宋青天正在大院里练着剑。
  骆昔浪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宋青天舞剑。他全神贯注,不断跳跃并挥动手中的长剑,尽管他的动作看在骆昔浪眼里是充满破绽,不论是剑招或是使力的方式都有缺陷,但表情很认真,似乎是个真心喜欢武学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骆昔浪并没有马上走开,他静静移动脚步,让自己更靠近院子,倚着树干继续看着宋青天舞剑。练过剑以后是练拳,然后是长枪,就这么一项接着一项,好象永远都不曾停下来似的。
  骆昔浪看着他,见他终于不再练了,但脸上表情郁闷沮丧,约莫是对自己的表现不甚满意,骆昔浪这么猜想。
  而这正是宋青天心里的想法;不管他再怎么认真操练,他的武艺也不可能再有所精进,是他缺乏像骆昔浪那样的高手指点?还是他根本就没用这方面的天赋?
  骆昔浪究竟师出哪个门派?宋青天完全猜不透,不知道他的武功高到何种程度,从他那瞬间就能锁喉的招式也看不出什么,但的确是高深莫测,不管是他的人还是武学造诣,似乎部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啊!果真是传说中的人物,如果能传授个一招半式给他该有多好啊!宋青天越想越觉得遗憾,不甘心地一拳击在地上。
  “怎么了?宋捕头,有通缉犯藏在地底下吗?”骆昔浪懒懒地走近大院,宋青天倏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骆公子?你——你怎么会——”因为太过诧异,宋青天有点语无伦次。
  “我怎么会来这里是吧?老实说,不小心经过罢了。”
  宋青天闻言难掩心中的失望。
  “啊?是吗?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刻意来找你的?”骆昔浪扯扯嘴角,毫不留情道:“不可能,我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收回的,你可别误会我是来传授你什么功夫的。”
  “呃——小弟刚刚是有那么一点奢想。”
  “再说一次,我的功夫你是学不来的;不过你刚才练的那几套拳法剑术,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建议?”宋青天心跳加速。“公子的意思是愿意指点我的拳法跟剑术?”
  “你要这么说也行,不过千万别喊我师父,我会很不高兴的。”骆昔浪警告他。
  “是!是!我还是喊你骆公子,只是——”宋青天好奇问道:“能否请教,公子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呢?”
  “我几时改变主意了?”骆昔浪瞪他,宋青天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这么凑巧,公子突然经过,还愿意指点我的功夫?”
  “就说是我受了某人影响,心变软了吧!”骆昔浪回答。
  “哦?啊!”宋青天忽然喊:“是那位小哥吧?是他说服公子的?果然,他看起来就有副好心肠。太好了,因为他,公子才愿意指点我的武艺,我一定要登门亲自答谢——”
  “省省吧!”骆昔浪挑起白眉。
  宋青天不解地眨眼。
  “你在她脸上画了一刀,她虽不想责怪你,但余悸犹存,夜里还经常恶梦连连,为免横生枝节,你还是别再见她的好,听见了吗?千万千万别再出现在她面前。”骆昔浪扯着漫天大谎却毫无愧色。
  宋青天一听,神情歉疚。
  “这样的话找更应该前去诚心向他道歉才对啊!”他说。
  “我会转达你的歉意。”骆昔浪看了他一眼。“还不开始吗我应该先警告你,越接近正午我的脾气就越差,过了正午就会完全失控,你最好别慢吞吞的。”
  宋青天一愣,忙应了一声,取过长剑开始演练起来。
  骆昔浪在接近正午时回到客栈。他一进门,店小二和掌柜一反以往的畏缩惧怕。居然争先恐后朝他跑来。
  “不好了!大爷,事情不好了!”两个人说的话倒是完全一样。
  骆昔浪扬起眉看着他们,对他们的态度感觉奇怪,但仍开口问:
  “出了什么事?”
  “上官小哥——上官小哥他——”掌柜吞吞吐吐的。
  “她闯了什么祸吗?”骆昔浪在桌前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
  “小哥他——他被人带走了!”店小二说出了掌柜末说完的话。
  “被带走了?”骆昔浪的双眼危险地眯起。
  “是外地来的陌生人,我一再警告他上官小哥是跟您一道的,谁知他听了无动于衷,依旧坚持要带人走,还留下一封信要我们掌柜的转交给大爷您。”店小二抢着说。
  “信呢?”
  “在这里。”掌柜急忙将信交出。
  骆昔浪打开信函观视。信中只有短短数行,他看完后,面色凝重,眉宇间展露的怒气显而易见。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他问。
  “一大早,我才刚刚开了大门,那人就进客栈来了。”店小二说。
  “他说了什么?”
  “说了句“打扰了”就朝楼上去,我们也不敢硬上前拦他。”
  “然后他就扛着小哥离开了,只留下这封信。”掌柜补充道。
  用扛的?这么说来蔻心是失去知觉了,否则绝不曾毫不挣扎就让人带走。都怪她非要他去盯着王姓兄弟,否则也不曾发生这样的事。
  “如何?信中可曾提起是谁带走了上官小哥?”掌柜神情焦虑,虽然对白魔骆昔浪深具戒心,但他可是真的挺喜欢那位小哥。
  “她不会有事的。”骆昔浪道。
  “真的吗?”店小二也忧心忡忡。“大爷知不知道小哥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我会带她回来。”骆昔浪站起来朝外走,到了大门口又停下来,转头对掌柜说:“积欠你的房租和伙食费,等我回来再一并给你。”
  “啊?”掌柜一愣,没料到会听见他这么说。“不——不用了!就当是小店招待——”
  “我一定会给的。”骆昔浪说着,走出客栈,掌柜和店小二则是错愕地互看了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良久良久,两人回过神来,各自继续自己的工作,一个记帐一个抹桌子,不时也闲聊个两句。
  “掌柜的,你说刚刚那人是不是冒充的?白魔骆昔浪怎么可能说要付房租给咱们?”店小二这么问,一脸苦思不解。
  “你傻了?”掌柜的给他一个白眼。“那样的人物是想冒充就能冒充的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
  “我也知道不可能,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骆昔浪居然会说出那种话。”
  “所以找说了,是上官小哥对他产生了影响。”掌柜的推开算盘道:“那孩子心肠好,单纯得像张白纸似的,白魔和他在一起久了,逐渐被上官小哥给同化了,一定是这样的。”
  “白魔是那么容易被人同化的吗?”
  “别人也许不可能,上官小哥可就难说了,你看不出来吗?白魔很重视他,这会儿不就急着赶去救他了?”
  “看不出他哪里急了。”店小二边擦桌子边嘀咕。
  “像他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你这家伙怎么能看出他的着急?”
  “那掌柜约又怎么看得出来?”
  “我目光犀利是青梅镇众所周知的。”掌柜得意道,随即指着店小二正在擦拭的桌子。“那边的角落没抹到,你以为我瞧不见吗?给我认真点,否则扣你工钱。”
  骆昔浪没有费事去找马匹,使起轻功便朝邻镇奔去;太阳尚未西落,他人已经来到了江湖闻名的“傲笑山庄”外头。
  站在山庄大门外,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骆昔浪心里百味杂陈,难以言喻。他静静站着,放纵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
  就在这时候,骆昔浪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他缓缓转身,一匹黑色骏马朝这儿奔来,马上坐着黑衣人,而坐在黑衣人前方,此刻仍垂着头昏迷不醒的赫然就是他要找的上官蔻心。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他,半晌后,抱起上官蔻心扔向骆昔浪,自己才缓缓下了马。
  “没想到千里良驹依然不敌你的轻功,我虽早你数个时辰出发,你却能在我返回之前到达山庄,实在惊人。”黑衣人微笑道,清朗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恶意。
  骆昔浪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上官蔻心,然后问:
  “她为何昏睡不醒?”
  “只是寻常的迷药,药效一过,自会醒来,绝无大碍。”黑衣人回答。
  骆昔浪看了他一眼,抱着上官蔻心就要离开,黑衣人见状,张开双手将他拦住。
  “你这样就要走?”他语带焦虑。“至少进庄里坐一坐,喝杯茶!”
  骆昔浪神情冷若冰霜。
  ““傲哭山庄”这的神圣之地,我这不祥之人还是不要冒犯的好,好意心领了,告辞。”他又举步,黑衣人则坚决不肯放行。
  “你不能走,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回来——”
  “我是来要回她。”骆昔浪看看怀里的人。
  “这我知道,但是——”
  “我以为青梅镇没人敢动她,所以大意了些,给了你可乘之机,此时她既已安全回到我手中,这件事到此为止,请你让开,莫再挡住我的去路。”
  “不行!”黑衣人没有让开,反倒语气激动地向前了一步。“我不能让你走!“傲笑山庄”出了大事情,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傲笑山庄”会需要我的协助?”骆昔浪仰头大笑。“你是在说笑吧?只可惜我没有欣赏的兴致。”他绕过黑衣人就要离开,黑衣人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白色的外袍。
  “请你等一等!让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你!”
  “不需要,“傲笑山庄”发生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骆昔浪回头看他。“放手!”
  “不,我不放,绝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黑衣人嚷着。
  “别逼我,我的性情近来是温和了些,但还是没什么耐性。”
  “你要动手就请便,我是绝对不曾松手的!”
  骆昔浪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霎时涌现。
  “哦?那就对不起了。”他冷冷道,一掌击在黑衣人胸前,将他打退了有数尺之远,还由嘴里喷出了大量鲜血。
  骆昔浪脸上闪过一抹动摇,但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这是你自找的。”他看了黑衣人一眼,抱着上官蔻心决心离开“傲笑山庄”。
  骆昔浪走了两步,山庄的大门突然被碰的一声推开,他缓缓转头,看见两个家丁扶着一位妇人走出来。她步履蹦珊,细瘦的手颤抖地伸向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着深刻的哀伤与后悔。
  骆昔浪心一震,表情却丝毫末变,他冰冷的双眼对上老夫人那若有所求的眼睛,半晌后才移开,接着又举步向前,显然并没有打消去意。
  妇人见状掉下眼泪,突然推开扶持约两人朝骆昔浪跑去。
  “浪儿!浪儿啊!”她心碎地喊,跑了两步,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娘!”黑衣人焦虑地喊,奋力爬起来冲向妇人。扶起母亲,看着她苍白无意识的脸,黑衣人气愤不已,冲着骆昔浪大声咆哮:
  “你难道真这么狠心?娘为了你昏倒了,而你居然不闻不问,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你——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抱着上官蔻心,骆昔浪转过身子。看着黑衣人和他怀里的妇人,半晌之后开口道:
  “快抱你娘进去休息吧!”
  “她也是你娘!”黑衣人说。
  “别说笑了,她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儿子?”骆昔浪说着,眼里可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时候他觉得怀里的人有了动静,低头一看,上官蔻心正皱着眉,然后慢慢地,她的眼睛先眨了眨,终于全张开了。
  她盯着骆昔浪瞧,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尖叫一声!
  “公——公子!我怎么又和你睡在一块儿了?”她抖着声音问。
  “我们没有睡在一块儿,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种事的时候。”骆昔浪说着,将她放回地上。“可以站吗?会不会头昏?”
  “我很好,为什么这么问?”
  “既然你没什么不适,那我们走吧!”他拉着上官蔻心,“再”一次试着离开“傲笑山庄”。
  “等一等!”果然不出所料,又被阻止了。“你当真就这么走了?娘还没醒过来啊!”黑衣人大声道,语气里除了愤怒还有哀求。
  骆昔浪还末开口,上官蔻心已经以那双灵活的大眼望着他。
  “娘?公子的母亲吗?”她讶异地问,甩开他的手朝那妇人走去,还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她不是我母亲。”骆昔浪冷冷地道。
  “胡说!”上官蔻心转头对骆昔浪笑着。“你和你娘长得根本就是一个样子。”她说着忽然皱起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失礼,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扶她老人家到屋里去睡比较好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七章

  骆昔浪的脸有点发青。他终究还是没能离开“傲笑山庄”,想当然耳,这一切全都是拜上官蔻心所赐。
  她慈悲心大发,硬要帮着扶人进庄里“睡觉”;不仅如此,还责备他杵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招着手一再催他过来帮忙,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却完全掌控了大局,若非不想让其它人看笑话,他绝对会把那丫头拎过来好好教训一番,
  现在,他坐在大厅里,铁青着脸;隔壁坐着刚刚才被他打出血来的骆义扬,他的弟弟,极少极少碰面的弟弟,也一样铁青着脸,两个人打从进屋之后没说过半句话,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在这里做什么?
  天杀的!他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要离开!
  骆昔浪手握拳想站起来,坐在隔壁的骆义杨却先他一步站起来了。
  “你坐一会儿,我去把这身黑衣服换下,顺便服点伤药。”他苦笑着指指胸口,暗示他那掌打得还真不轻。
  “只用了两成力,死不了的。”
  “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骆昔浪看了他一眼。
  “我说过了,是你自找的。”
  “我没有怪大哥的意思,大哥肯踏进“傲笑山庄”,我就算再挨你几掌也值得。”
  “话可别说得太满。”骆昔浪又看了看他。“不是要吃药吗?还不去?”
  骆义扬点点头走开了,骆昔浪又回到咒骂上官蔻心的情绪中。这家伙究竟还想在里头待多久啊?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上官蔻心打了个喷嚏,躺在床上的骆夫人跟着就睁开了眼睛。
  “啊!对不起,吵醒您了!”
  上官蔻心说着,想扶骆夫人在床上半坐起来,骆夫人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房里,惊慌得直想躲;上官蔻心忙跟她解释自己是个女孩子,骆夫人这才抚着胸口露出虚弱的微笑。
  “是女孩子吗?为什么装扮成男孩子呢?”骆夫人问。
  就这样,上官蔻心说起故事来了,而且说得非常详细,一说就说了好长一大串,等到终于让骆夫人了解了她的事,她又开始管起别人的事来了。
  “为什么公子说您不是他的母亲呢?”什么也不知道的上官蔻心问得还真直接。
  骆夫人闻言,原本还略有笑容的脸随即又笼上哀戚。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他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意外。”骆夫人擦拭着眼泪说,而上官蔻心也察觉了事情并不单纯,待夫人平静些后开口道:
  “可以说给我听吗?我希望能帮忙。”
  骆夫人看了她良久,最后点点头。
  “这件事我想是谁也帮不上忙的,不过既然你是浪儿喜欢的女人……”
  上官蔻心红着脸拼命摇头。
  “不是!不是啦!公子从没说过他喜欢我,夫人不要误会了。”
  “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了,以浪儿那样的个性,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如此纵容你?”骆夫人说着握住她的手。“你呢?你对浪儿又是什么感觉?”
  “我啊?”上官蔻心羞怯地低下头。“我当然喜欢公子,但是公子那么好,长得又高又好看,功夫更了不起,而我只是个小孤女,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女孩子该会的我更是一点都不懂。”她说着忧心叹息。
  “所以了,就算我喜欢公子又如何?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我的愚蠢,事实上他现在就有点受不了了。”
  骆夫人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
  “如果当初我也能怎么着想,现在我们就会是一对普通的幸福母子。”
  “夫人?”上官蔻心不解。
  骆夫人又是轻叹,缓缓开始了她的叙述。
  “他出生时也是个平凡的小孩子,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聪明又活泼,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六岁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头发眉毛全白了,人也忽然间成熟了许多,像个小大人。”
  上官蔻心听得目瞪口呆,骆夫人则顺了顺气继续说:
  “我和老爷访遍名医,没有人能解释发生在浪儿身上的异变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一年一年过去,我和老爷终于放弃为他找大夫,所幸他除了外貌的改变,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公子的银色长发和眉毛很好看啊!既特殊又有威严,一看就知道是他。”上官蔻心笑着说。
  骆夫人哀愁地一笑。
  “我这做娘的真是太失败了,不仅不能真心接纳这与众不同的孩子,居然还——”她在擦拭眼泪后说:“是这样的,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天灾人祸不断,祝融肆虐,还有不少人染上莫名其妙的病过世。刚开始大家只觉得有些恐慌,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开来的,说浪儿是妖魔转世,如果继续将他留在家里,还会有大小的灾祸相继而来。”
  “哪里会有这种事?太荒谬了!”
  “当时这事闹得很大,还有大群镇民到庄里来抗议。”
  “所以夫人就将公子送走了?”
  骆夫人叹息。
  “老爷和我非常为难,“傲笑山庄”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对于众人发出的声音不能装作没听见,而且一直无法解释浪儿何以会外貌一夕丕变,浪儿是妖魔转世的谣言也就越传越烈。老爷和我当然想替浪儿说话,但随着周围还是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老爷和我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了。”
  “天灾人祸就是天灾人祸,怎么能全推到公子头上呢?”上官蔻心替骆昔浪抱不平。
  “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就会极尽所能找理由来让自己心安。”
  “公子真是可怜!”上官蔻心快哭了。
  “老爷和我终于还是决定将浪儿送走,但却不知道该将他送往何处。这时候,“傲笑山庄”来了个云游和尚,老爷留他庄里住了几天,顺便向他请教浪儿的事,他听了,也见了浪儿,老爷一直求他,他终于答应带浪儿一道走。”
  “这样子就可以了吗?事情就解决了吗?”上官蔻心喊着,但随即发觉自己失言,不好意地笑了笑。
  “对——对不起!夫人,我不应该怎么对您说话。”
  骆夫人摇摇头,微笑对她说:
  “不,我喜欢听你说话,我真的很喜欢!”
  从骆夫人口中,上官蔻心知道了骆昔浪的身世,也知道他的离去并未遏止所谓的天灾人祸;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论事情大小,众民还是全都推给了骆昔浪。
  真是一群愚民!上官蔻心臭着张脸,边嘀咕边朝大厅走去,骆昔浪在大厅枯坐;见她出现马上起身,拉着她的手说:
  “你可出来了,我们这就离开“傲笑山庄”。”
  上官蔻心站着不动。
  “不能走啊!公子。”她说。
  “不能走?”骆昔浪瞪着她。“容我提醒你,我原本是绝不会踏进这里的,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哪里能再抱着骆夫人喊娘呢?”
  骆昔浪闻言大惊。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何时做过那种事?”
  “没做过也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她反倒拉着他坐回椅子上。“我和你娘聊了很多——”
  “她不是我娘。”骆昔浪冷冷道。
  “明明就是。公子这别扭闹了二十多年也该够了吧?”
  “我什么?”
  “你闹别扭。”上官蔻心斩钉截铁道。
  骆昔浪狠狠瞪她。
  “我才没有。”他咬牙说。
  “没有吗?那为什么到现在还记恨着,连自己的娘都不认?”
  “你们不是聊了很久吗?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是他们将我送走,并对外声称骆昔浪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儿子了?”
  “夫人不得已将你送走,她心里一定也很苦的;当然,你父亲也苦,但他的苦只持续到他过世为止,而夫人只要活着一天,这椎心之痛就跟着她一天,这不是很可怜吗?难道你就不能——”
  上官蔻心忽然停下来,因为骆昔浪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压抑着痛楚,但是因为痛楚太强烈,便化为各种情绪反应在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头盈满的孤独真是叫她心疼。
  然后,有如当头棒喝,她发现自己错了。这个孤寂骄傲的人并不是真的恨谁,他恶劣的情绪反应其实是用来掩饰心里的忧虑和不安,他担心,他只是太担心了。
  噢!他们怎么可以说他狠心?他是她所知道最最善良的人了!
  上官蔻心哭着扑进骆昔浪怀里,他一脸错愕,但仍伸手拥住她。
  “怎么了?”他问,神情已转为柔和。
  “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她边哭边说。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误会你!”她抬起头,湿润的大眼睛直盯着他。“我早该知道的,你怎么会恨自己的母亲呢?如果可以,你恨不得能天天陪在夫人身旁孝顺她。”
  “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不想回“傲笑山庄”是不想看见旧事重演,你不要人们把你和“傲笑山庄”扯在一起,你不希望再听见人们说你母亲生了个妖怪,你——你一直以来都只想要保护她,保护这个家,还有家人,只是这样而已。”
  “别说了,别再说了!”骆昔浪哑声低语,然后伸手紧紧拥住她。他不明白她为何总能探知他最脆弱的一面,而且如此轻易。
  “你这么好,为什么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
  骆昔浪攫住她的唇,不想再听她说他有多好、多善良。一开始她就给了他全然的信任,不管人们如何说他,如何待他,她始终坚信他不是恶人,不是众人唾弃的邪恶妖魔,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她又是如何能毫不怀疑?
  天!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他不想离开她,但若将她留在身边,他又能给她什么?不过是无尽的歧视与排挤,一但牵扯上他,就会陷入无底深渊,终生与孤独为伴,他怎么忍心?
  骆昔浪绝望而狂烈地吻她,上官蔻心也紧紧抱着他的腰,任由他炽热的唇袭过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额头、她的下颚,然后轻触她受伤的脸颊,更向下移到她雪白的颈项。
  上官蔻心闭上眼睛轻叹!她好喜欢这种感觉,陶醉得正要露出笑容,却发觉他退开了,还抓紧她的手臂不让她靠近。
  她着急了,手抚向他的颊,想要他再碰触她。她很清楚地知道,这辈子她只会在他怀里,不,不仅如此,下辈子她也只要他,她的白色神祗。
  “蔻心!你——”骆昔浪躲避她的手,很努力的要找回理智,但她完全不配合,还拼命帮倒忙,用一双迷蒙的眼睛诱惑他,甚至噘起嘴,似在恳求:
  “我还要,公子,我想要你——”
  骆昔浪呻吟一声,举手捂住她的嘴。
  “停下来,蔻心。你不能对我说这种话,不能在这里说。”
  上官蔻心拉开他的手,受挫地问:
  “为什么?我真的喜欢——”
  她的嘴又被捂住,骆昔浪闭了闭眼睛,白皙的脸微微染上一抹红潮。
  “你喜欢什么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瞧瞧那儿。”
  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上官蔻心眨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然后她又眨了眨眼,接着发出一声惊呼,粉脸埋入骆昔浪胸前,怎么也不肯再抬起来。
  原来大厅的一侧站着骆义扬和一位妙龄女子,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左顾右盼不知道该看哪儿;最后骆义扬仰头看着梁柱,妙龄女子则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露出的绣花鞋尖,双手无意识玩弄自己的衣袖。
  “对不起。大哥,我应该咳嗽警告你,再不然就是带着寒梅先避开——”
  “闭上你的嘴,你让两位姑娘更不好意思了。”骆昔浪瞪了骆义扬一眼,他自己则明显已经重拾自制力,从外表看不出任何情绪。
  “姑娘?”骆寒悔惊讶地低喊,视线按着移往上官蔻心。
  骆昔浪见状,两道白眉危险地扬起。
  “你以为我跟一个男孩子——”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骆寒梅再次脸红地低下头。“因为这位姑娘打扮得像个男孩,所以我——”
  骆昔浪接着看向弟弟,骆义扬一愣,立刻摇头。
  “我知道她是女的,我抱她上马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说。
  结果这话惹得骆昔浪更不高兴,脸色难看极了。骆义扬忙又补上这么一句:
  “别误会,我是见她没有喉结才猜出来的。”
  成为他们谈论的焦点让上官蔻心觉得很难堪,她拉拉骆昔浪的衣袖,示意他改变话题,而骆义扬察觉了她这小动作,便担负起这个责任来了。
  他拉起骆寒梅封骆昔浪说:
  “大哥,她是寒梅,是我们的妹妹,今年十七岁。”
  骆昔浪点头。
  “我知道她。”
  “啊?”骆义扬颇为讶异,这个妹妹是大哥离家数载后才出生的,他怎么会知道?
  上官蔻心笑了,好象她和公子之间有了秘密。她用不着想也可以想见,公子虽然人不在“傲笑山庄”,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庄里的人、事、物。
  等骆义扬终于收起惊愕的表情,骆寒梅竟低头哭了起来。上官蔻心见了轻喊一声,立刻走过去握着骆寒梅的手安慰她:
  “你先别哭,寒梅姊姊,有什么事你就对公子说,他一定会帮你的。”
  “蔻心!”骆昔浪给她警告的一瞥。他不能插手庄里的事,那样不好。
  上官蔻心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依然安抚着骆寒梅。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嘛!寒梅姊姊。”上官蔻心偷偷掐了她一把。“快!快把事情告诉公子,他是你大哥,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蔻心!别多事。”骆昔浪再次出言警告,骆义扬则是看着上官蔻心怪异的举止,猜想着她是否已经知道了“傲笑山庄”所面临的困难。
  被偷掐了一把,虽然不疼,骆寒梅还是愣住了,然后又看见上官蔻心在她面挤眉弄眼,却完全不懂意思。她越看越胡涂,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连眼泪都忘擦。
  骆义扬逐渐肯定了上官蔻心的用意,但寒梅却一点也不了解,大哥早已迫不待要离开“傲笑山庄”,再拖下去只怕很不妙。
  这么一想,骆义扬于是挺身向前踏出一步——
  “是这样的,镇上的恶霸要来强娶寒梅为妾。”他说着看向妹妹,而因为恐惧重回心中,骆寒梅不需要二哥的暗示便又啜泣起来了。
  上官蔻心是在和骆夫人谈话时得知这件事。
  “傲笑山庄”的声威在庄主过世后日趋下滑,再加上骆义扬好文不善武,山庄其实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过问武林之事。
  然而如此退闭犹不能求得平静,镇上恶霸雄天,仗着家大业大鱼肉乡民,奈何地方官胆小怕事,见镇民苦不堪言却无意出面遏止。人们为求自保,只得息事一人,委曲求全。
  某日,雄天巧遇前往庙里进香的骆寒梅,惊为天人,誓要娶其为妾,这就开启了“傲笑山庄”的祸端。以山庄此刻的情况根本无法与雄天抗衡,但要眼见这么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嫁予那恶人为妾,谁知道了都会叫屈。
  于是“傲笑山庄”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上上下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方法;骆夫人过度焦虑,还曾数度昏死过去。
  那一日,夫人由昏迷中幽幽转醒,流着泪道:“要是浪儿在就好了,看谁还敢来欺负咱们。”
  就是这句话让骆义扬决意前去找寻大哥骆昔浪。他依据传闻去了青梅镇,再几天小心翼翼的跟踪后带回上官蔻心,终于成功的将骆昔浪引回“傲笑山庄”。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了,公子,你绝不会坐视寒梅姊姊嫁给那恶霸为妾的,是不是?”上官蔻心对骆昔浪道。而她这一番话听似要求,实则信心满满,骆昔浪怎会不明白?
  骆昔浪瞪了她一眼,内心强烈地挣扎着。“傲哭山庄”经过了多少年才找回了些许平静,人们终于不再指责庄里的人与妖魔勾结,一但他再插手庄里的事,多年的忍耐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你不能说不,公子,他们是你的家人,家人是老天爷给我们最好的礼物。上官蔻心看着他。
  “而我却是老天爷给他们的恶梦。”骆昔浪沙哑地说。
  “胡说!”上官蔻心嚷。“老夫人从未忘记过你,你的弟弟妹妹也知道你,他们绝不恨你,公子。”
  “我们尊敬你,大哥。”骆义扬道,虽然说得有些别扭,却很真诚。
  在一旁的骆寒梅也擦擦泪水,挤出勉强的笑容。
  “我——我一直很想见你。大哥,即使你不能帮我,我还是喜欢你,你就像娘所说的,是个好特别的人。”
  骆昔浪非常惊愕,但是他更慌!他知道自己无法应付这种足以溺死人的情感,忙转头以眼神向上官蔻心求救,而她仅给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仿佛在鼓励他。
  “大哥离开家时我不过两、三岁,对你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娘经常对我和寒梅说起你的事;她说虽然你不能和我们在一起,仍然是我们的大哥,要我们绝对能忘记你的存在。”骆义扬继续道,骆寒梅也跟着点头。
  “娘最常说的就是她和爹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就哭了,尤其是几年前爹过了,她更是动不动就一个人掉眼泪。所以,请你不要再恨我们了好吗?大哥,娘身子不好,如果你能原谅她——”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骆昔浪终于这么说。
  骆义扬和骆寒梅听了,都露出叉惊又喜的表情,骆寒梅在回过神后还忘情地拉着他的手低喊:
  “那么你这就跟我去见娘好吗?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骆昔浪一听,忙摇头。
  “不,我不想——”
  “你就去吧!去见见你娘,她盼了这么多年了。”上官蔻心在一旁推推他。
  骆昔浪犹豫挣扎着,不知道见了母亲该说些什么。
  当年他随着师父前往冰雪原,却又不能住在一块儿,在大娘和蔻心出现之前他不是读书就是看着师父给的武学秘岌勤练功夫,日子可以说就是这么过去的。
  而在这二十年来,他虽然曾多次秘密回到“傲笑山庄”——好比说父亲过世那时;但仅仅是躲在暗处看着一切,从来不曾露面,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这样他要如何面对母亲?
  骆昔浪焦躁地转头寻找上官蔻心,看见她就站在那儿,脸上依然挂着温暖鼓的笑,不可思议地,他觉得不安逐渐消失,冷静又逐渐回来了。
  既然妹妹的事他无法置之不理,去见母亲也是迟早要做的事,那么就去吧!没有什么好怕的。
  骆昔浪心想,于是对妹妹点点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往母亲房间走去,
  依着骆义扬的指示,骆昔浪来到上官蔻心休息的房间。他喊了她一声,直接推门而入,只听见尖叫声响起,有件衣服似的东西啪的直接打在他脸上,挡住了他视线。
  骆昔浪伸手要将衣服拿开,上官蔻心又尖叫:
  “别拿开!也不可以张开眼睛。人家正在换衣服!”
  骆昔浪心跳漏了一拍,右手紧抓着脸上的衣服,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将它开。
  “你——你是怎么回事?换衣服也不栓上门。”他咳了几声之后说。
  “是公子不好,你进人家房间前应该先敲门嘛!”
  “那——那么我到门外等,你换好了再喊我。”
  “用不着,我就好了,你再等等。”她的声音忽然间已来到跟前,盖在他脸的衣服也被拿开。“可以睁开眼睛了,公子。”
  骆昔浪依言睁开双眼,看见眼前站着一位翩翩仙子,白底翠绿绣花的裙裳穿在她身上非常合适,但他最爱的还是她羞怯泛红的脸蛋。换回女装的她真是灵秀可人,教他看得有些痴。
  “是寒梅姊姊叫人拿给我的衣服啦!”上官蔻心低着头说。
  “很适合你。”骆昔浪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道。
  “真的吗?”上官蔻心一听很开心,随即又害羞地摸摸头发。“但是我不会梳头,这样子——”
  “很漂亮。”看着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腰际,骆昔浪露出微笑。
  “蔻心小姐,你换好衣裳了吗?还是我来帮你吧!然后再替你把头发给梳一梳——”一位丫鬟微笑着走进房来,看见骆昔浪在场吓了一跳。“大公子?您——”
  “谢谢你,这位姊姊!”上官蔻心迎了上去。“衣服我已经换上了,至于头发,我想就先别梳了好不好?公子说我这样子很漂亮。”她脸红地说。
  “可是——”
  “你先下去吧!我们有事要谈。”骆昔浪这么说,丫鬟自然唯命是从立即退下了。
  上官蔻心来到他旁边,抬头调皮地问:
  “公子和骆夫人抱在一起哭了吧?”
  “是她抱着我,而且我也不会哭。”
  “哦?但是公子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红耶!”
  “胡说。”骆昔浪说着转过身去,上官蔻心的笑脸也跟着绕了过去。
  “这有什么关系嘛?有家人很棒啊!蔻心很羡慕呢!”
  看着她的笑脸,骆昔浪也在她双眼中看见一抹落寞,然后地想起了她的身世,记起她是一个不知自己家在何处的无依女孩,不由心生怜惜。
  “蔻心!”他将她拉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喊了她的名字便没了文。
  上官蔻心明白他的心意,她抱着他的腰倚入他怀里,虽然流下眼泪,却也带着笑容。
  “没关系,我只要有公子就够了。”她说。
  “嗯,你只要有我就够了。”骆昔浪紧紧拥着她。“别哭了。”
  上官蔻心听话的擦干了泪水,仰起脸对他灿然一笑。骆昔浪轻抚她的脸颊,伤口结的痂已经脱落,新生的皮肤是浅浅的粉红色,非常接近她原来的皮肤。
  “看来那位大夫医术还算高明。”他沙哑着声音说。
  上官蔻心微笑着点头。
  “大夫给的药很有效,你瞧,快好了不是吗?”
  “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你可以放心了。”
  “嗯。”上官蔻七叉是甜甜一笑。“啊!对了,你跟骆夫人谈了些什么?你会帮寒梅姊姊吧?你一定不会让她嫁给那恶霸为妾——”
  骆昔浪低头吻她,截断了她的话,他的唇紧贴着她的,尝到他的甜美,吸入她的淡淡发香,听着她的嘤咛声,他永远都不想放开她。
  “公——公子!”趁骆昔浪的唇移向她的颈子,她喘息着喊他。
  “嗯?”骆昔浪的气息也同样不稳。
  “骆夫人——也就是你娘,她说——”
  “我娘说了什么?”
  “夫人说我们不应该做这种事。”
  骆昔浪停了下来,喘着气,白眉却高高昂起。
  “你跟我娘说这些?”
  “是骆夫人问我的。”
  “她——我娘怎么会问你这个?”
  “她问我喜不喜欢公子”
  骆昔浪闭了闭眼睛。
  “那也不需要什么都告诉她啊!”他咬牙说。
  看着他不悦的表情,上官蔻心委屈地低下头。
  “因为我不懂这种事情,又没有人可以问,夫人提起时我觉得机会难得,所以就想问仔细点。你生气了?公子,对不起啦!我——”上官蔻心眨眨眼,快要哭了,她怎么知道不能说这些事?又没有人告诉过她啊!
  骆昔浪叹息,又拉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总忘了你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偏偏又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对不起,蔻心,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懊恼,绝不是生你的气。”
  原来公子没有生气,太好了,太好了!
  上官蔻心松了口气,信任地偎在他怀里,忽然想起骆夫人的话,忙推开骆昔浪远远站开。骆昔浪蹙眉,但随即由她的表情看出了端倪。
  “好了,我娘究竟是怎么说的?”他问。
  “夫人说——她说——”上官蔻心支支吾吾。
  “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她低声回答。
  骆昔浪咒骂一声转过身去,上官蔻心见了,真是难过极了,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别生气,公子,我知道你不会想要我这种妻子的,这点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骆昔浪倏地转身,几个大步走向她,抓着她的肩喊:
  “你在胡说什么?是你不想嫁给我吧?我清楚得很,没有人会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尤其是你这么好的女孩子。”
  “公子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上官蔻心朝他喊,眼泪流了满脸。
  骆昔浪愣住了。
  “你不是认真的。”他喃喃道。
  “我再认真不过了。”她坚决的说。
  骆昔浪呻吟了声,无法控制地又拥住了她。
  “好傻啊你,真是个傻女孩!”
  “我才不是!”她低喃。,
  骆昔浪亲吻她的头发,闭上眼睛叹息。
  “那么——要不要——”他清了清喉咙,然而声音还是一样沙哑。“我是说你肯不肯嫁给我?蔻心。”
  她猛点头。
  “如果我要做一个新娘,那我——”
  “一定要做我的新娘。”骆昔浪接口,叹息后闭上眼睛,怀抱她像拥有了一切。“那我们就成亲吧!蔻心,等我解决了寒梅的事情之后。”
  “嗯。”上官蔻心破涕为笑。“既然我们就要做夫妻了,这么抱在一块儿,只是一下子,应该不要紧吧?”
  “不要紧。”骆昔浪亲吻她的额头和鼻尖,幸福的感觉这般强烈却又陌生,教他心生不安与恐慌。
  “不要后悔。蔻心,请不要后悔答应嫁给我。”最后他绝望地低喊,把头埋在她的颈项间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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