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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相思的颜色正浓》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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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小小的方桌上摆了四样菜、一个汤,分别是:清蒸鳕鱼、糖醋里肌、豆苗虾仁、炒空心菜和苦瓜排骨汤。菜和汤还冒著烟。透过白烟,文若莲的双眼变得迷蒙起来。
  他会来吧?
  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希望他不会临时有事又不能过来了。
  每回要和他见面,她总是喜悦的;尽管她经常在接了他的一通电话後便忙著买菜烧饭,打扮自己,却因他临时取治约定而独自面对著一桌子的菜发呆;虽然如此,她还是会很快就原谅他,并在下次得知他即将到来时,习惯性地打理好一切等待著。
  以这种方式爱一个人真是太没有骨气了。秋子不就经常生她的气?说她像个午妻,像个情妇。久而久之,文若莲自己竟似也有了那种心境。
  这其实又怨得了谁?谁让她爱上了全世界脾气最古怪的男人?双方基於玩乐的心理在一块儿,说好不能询问他的家庭、事业,不能提及婚姻;若不是她在偶然的机会里看见他身分证上空白的配偶栏,还真会以为他是有妇之夫,而她便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如果真是如此,她能毅然决然离开他吗?
  能吗?
  她真的不知道。
  文若莲并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大学四年,加上在航空公司担任空姊两年,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她不会跟谁走得近些。直到去年在飞机上认识了他。
  她被他深深吸引,不仅因为他坚毅漠然的外表,更由于他那彷佛对人世中一切皆已看透的沧桑神情。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他没有撒网,她却向他游去;他不会下饵,她却被捕获得心甘情愿。爱情原是这般毫无理智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一切给了他,以他想要的方式陪着他,从来不问,不想,却在夜深人静,难过得无法成眠时默默垂泪。
  当然她是为自己心疼。每个女孩子都期待她的爱人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然而对她而言那却是个奢想。她不明白为什么,却不敢问;她怕问了以後,他会愤而离去,从此不再见她。
  虽然如此,她还是做著那不着边际的梦,梦见他手拿戒指和鲜花,深情地跪在她的面前。秋子说得没错,她实在是很死心眼,不是吗?
  门铃响起,她自美梦拉回到现实,慌忙站了起来,朝墙上的镜子望了望自己的模样,微笑著跑去开门。
  他来了,一个星期不见,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高大挺拔,深沉安静,只是多了些许疲倦。
  “快进来!饿了吧?饭菜还热著——先吃饭好吗?还是你想先洗个热水澡?”她间,伸手为他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没有回答,迳自走进屋内,看著小桌上的菜,缓缓地在他习惯的位子上坐下来。
  文若莲跟著也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替他盛了饭,还挟了些菜到碗里,然後把碗递给他,
  “来!看看我做的鱼好不好吃。”
  “先掏著吧!我有话说。”他开口了。
  她将碗放在他面前,微笑道:
  “什么事?不等吃过饭再说吗?”
  他摇头。
  她笑著轻叹口气,
  “好!你说吧!最好是不会影响食欲的事。”
  他看著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们到此为止了。”
  文若莲很茫然。就这么一句话,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指的究竟是——
  “我们分手吧!”他又说。
  分手?
  她在心里重复著这个字眼,感觉它是那么陌生,那么骇人;在一起一年多,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也会有这么—天。
  为什么?
  她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了吗?
  早知道他竟真的提出分手,她该先说的;如果她提出来的话,他——还会离开她吗?
  不!她哪里是那种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爱情要来何用?
  她直觉到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种随时会惹人掉泪的气氛,但对—个刚对你提出分手的人该说些什么呢?天气?还是股票行情?
  她深吸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笑道:
  “你是说我们不再见面,也不再联络了?”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的话题,没想到问出口竟是心如刀割。
  他点头说:
  “我很抱歉。”
  这个低沈沙哑的声音曾是她的最爱,往后,竟再也听不见了,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敢想像。
  她想知道原因,更期盼他能改变心意,但看见他坚决的表情,看见他一味地摇头。这种无声的语言她能理解,那是说他不想解释,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连个解释都没有,这对文若莲来说并不公平,不过已无所谓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分手,她已经很明白了。
  呆了半晌,她淡淡一笑。
  “好吧!我们分手;不过你还是吃点东西再走,我忙了很久,而且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说著拿起自己的碗装了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也许不知不觉中泪滑进了碗里,她尝到米饭中咸咸的味道。
  曲南星走出那个点著灯,飘著菜香的温暖房间,很清楚自己又让—个女人寒透了心。
  他不该觉得抱歉,如果不是她竟笑着要他吃过饭再走,如果不是看见她强挤出笑容却止不住滑落的泪水,他应该和以往的每—次—样,说走就走,感觉轻松自在。
  谁都知道曲南星是个浪荡子,他有钱,有大房子,但是他的心漂浮下定,无法在一个地方生根。要玩爱情游戏就得依照他的规则,一开始就说好了好聚好散;所以她不该哭,他也无须觉得良心不安。
  每回说要结束,女人们总是哭哭啼啼,好像谁哭得大声,谁就可以由他这儿得到最多的补偿。
  文若莲为什么不一样?
  她就那么静静地掉眼泪,好像还怕他看见似的。难道她不想要求什么吗?
  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能给她什么,毕竟他从未对她提起过有关他的任何事情——只是短暂的关系,又何必说!
  他走着,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心烦。是不是因为没有给文若莲任何补偿,所以觉得有点歉疚?
  他其实真的很想给她些什么,却觉得她是什么也不会要。方才他曾允诺如她有任何需要,他一定替她解决;她却坚决地摇头了,只说不劳他费心,甚至还露出了微笑。这使得她和别的女人比较起来,显得格外不同。
  文若莲的确很特殊,否则他又怎么会和她在—起这么久?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说自己已对她毫不眷恋,只是他有些慌了。对女人过度投注感情是他的禁忌,他却和她拍拖了一年,这令他觉得很不爽——女人只是玩伴,文若莲也不例外。
  好了!结束了一段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有闲暇在这儿想东想西?
  女人啊!终究不值得为她们浪费时间。
  “我以为我是来听你哭诉的呢!”叶秋无奈地看著文若莲。
  文若莲苦笑。
  “我可以哭吗?就怕你用那种早就告诉过你的眼神看我。”
  “我不是那种朋友,你知道的。”
  “对不起!秋子!我知道你对我永远是那么好,我……”
  “拜托你好不好,若莲!我没怪你,情绪不佳的人有时难免会乱说话。”
  文若莲浅笑。
  “谢谢你这么包容,秋子!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否则我也不会要你过来。”
  “为什么要一人伤心?我可以陪你痛骂那个负心汉。”叶秋愤怒地说。
  “我没有痛骂谁。”文若莲说:“这种事情本就是两厢情愿。你也别再替我生气了。”
  叶秋松了口气。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真怕你这死脑筋——对嘛!下一个男人一定会更好,你——”
  “秋子!我不想找什么下一个男人,今天我找你来是——我有事和你商量。”
  “只要不是帮你自杀,什么事都没问题。”
  “我不会自杀,”
  “真是谢天谢地。”叶秋口中默念。“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文若莲看著她,缓缓道:
  “我——我怀孕了。”
  叶秋张目结舌,难以置信。
  “什——什么?怀孕?怎么会——”
  文若莲笑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男人和女人在—起本来就有可能怀孕的呀!”
  “废话,我当然知道会——可是若莲,难道你没听说过避孕药或保险套这一类的东西吗?”叶秋喊著:“它们可以避免生下不想要的孩子。”
  “我想要这个孩子。”文若莲低声却坚决地说。
  “你疯了?”叶秋拉著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医院,不能再拖了。”
  “我不要,秋子!”她要求道:“我不要拿掉这个孩子,这是我仅剩的了。”
  “狗屁!留下一个私生子是不智的。若莲!你不要儍了,未婚生子会毁了你的将来。”
  “我知道。”文若莲凄然苦笑。
  “那就让我陪你去医院啊!生下那混帐的孩子干什么?你以为他会感激你?”
  文若莲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流著泪。
  叶秋不忍地叹气。
  “若莲!你——何必呢?”
  “我要生下来。”她依然坚决。
  “你肯定?”
  她点头。
  “那让我去找曲南星,他应该跟你结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
  “不!”她拉住叶秋。“求求你不要去。他已经提出分手了,我不要用孩子来为难他。秋子!不要告诉他!生下孩子是我个人的主意,和他不相关。”
  “你在说什么啊!若莲!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更何况你还没结婚。”叶秋神情凝重道:“肚子一大,空姐的工作就没了,还有你父母那里怎么交代?他们不会谅解的。”
  “我会慢慢跟他们说。”文若莲道:“我先要得到你的支持,秋子!如果连你都反对,我还能指望谁?”
  “你要我帮你这种事?”叶秋来回踱步,气愤且左右为难。“我们亲如姊妹,你要我支持你当未婚妈妈,叫我怎么答应?”
  “秋子!——”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执迷下去。”
  文若莲摇头。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理智点!若莲!听我的话!要嘛把孩子拿掉;不然就让我告诉曲南星。”
  文若莲泪如雨下,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与寂寞。
  是孩子时时提醒她要坚强,如果没有他,她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现在,连秋子都反对她了,她想起未来的路就害怕——没有工作,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还得忍受人们的冷言冷语和指指点点,所有的辛酸苦楚都得往肚子里吞。她一向颇为坚强,但——能坚强到足以忍受这些吗?
  叶秋心里又何尝好过?看见好友这么伤心,她也几乎要陪著她一起痛哭了。
  若莲这个人她很清楚,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任谁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叶秋很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徒然地挣扎,但她总得试试吧!试试看能不能劝若莲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为什么男人总是玩腻了就溜,而女人却得啃蚀这刻骨铭心的情伤直到它痊愈?
  她叹口气。
  “好了!若莲!别再哭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不讲义气?”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文若莲拭著泪说:“我没事,只是——”
  “你这么爱他?”叶秋忽然问。
  文若莲的笑实在不包含任何喜悦的成份。
  “很儍吧?”
  “知道傻为什么还——”叶秋忽然不想多说了,感情的事如果用几个为什么就能问出来,若莲又怎么会这么痛苦?“算了!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先说服你爸妈吧!还有公司那边——”
  文若莲感激得几乎又掉下眼泪,她知道秋子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往后再怎么辛苦,至少她不是孤单一人。
  她微笑,笑里带著泪。
  “谢谢你!秋子!”
  “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两人看著对方,忍下住紧紧地互拥,文若莲又哭了起来,叶秋只有陪著无奈地叹气。
  “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父母这件事?”叶秋间。
  “我明后天回南部一趟,公司那里你替我办辞职——”
  “要辞职了?”
  “再撑也撑不了多久,只怕到时惹来更多闲话,不如现在就走。”
  “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啊!空姐的薪水不少,我又不用养家,你吃得这么少,大不了我一个月少买一件衣服……”叶秋爽快地说。
  “谢谢,秋子!我还有一些存款,孩子生下来之前的生活费应该不成问题;等孩子生下来,我再找其他工作。”
  “如果你爸妈肯谅解就好了!——不过——”叶秋摇著头叹道:“依我看是很难。”
  这一点文若莲也很清楚;只是,每当想起曲南星,她生下孩子的念头就更加强烈。
  只有一路走下去了,她爱他,所以不会后悔。
  +  +  +
  南部的气温比北部高多了,文若莲只提著简单的行李走了几步路,竟觉得微微冒汗,头也昏眩起来。
  也许这和天气无关,而是怀孕使然;她虚弱了不少,动不动就想吐,原本就纤瘦的她更显单薄了。秋子说她这么没事就往洗手间跑,不用等她开口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真这样倒好!要对父母说出事情原委对她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比接下来要承受的怒骂和痛斥更令她不知所措。
  父母是保守的农民,想当初她考上空姐,是和父亲商量讨论了许久才能走马上任;如果他们连空中小姐这种职业都那么难以接受,若是听见女儿未婚怀孕,并决定留下孩子时又会有什么反应?
  一思及此,近乡情怯,面对只一条街就到的家,文若莲竟没有勇气再往前了。
  如果秋子能来就好了!
  她这么想,随即又惭愧于自己的懦弱。这是她的仗,当然得自己打,往后的日子还长著,总不能凡事都依赖秋子啊!
  唉!她难过地想着是否自己运气不够好,否则,唯一的一次恋爱,为什么却是这种结局?
  叶秋刚洗过澡,穿著宽大的睡袍坐在沙发上剪指甲,电话铃忽然响起,吓得她差点剪破了皮。
  她咒骂了一声,吹吹略感疼痛的脚趾,站起来往电话走去。
  这么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秋子。”打到这儿来的电话自然是找她的,所以她的招呼语总是非常简明。
  “秋子!是我,我——”
  “若莲?”叶秋惊喜地说:“你在家里吗?还好吧?你爸妈他们——”
  “我在车站——秋子!你来接我好不好?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回来了?不是说要住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是下是——”
  “先来接我,秋子!我觉得头好晕——”  ·
  叶秋心头一惊,道:
  “好!我马上来,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千万别乱跑。”
  问明文若莲所在的地方後,叶秋立刻就出发了,她隐隐听出若莲的父母必定是不谅解她。
  该死的曲南星可把若莲害惨了,哪天让她遇上了,她叶秋一定要给他好看。
  “你的脸怎么了?”将文若莲送到家,叶秋忍了多时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
  文若莲的左颊泛红,嘴角也破了皮,叶秋—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叹气。
  “你爸打你了?”
  文若莲苦笑。
  “我也没想到他会打我。我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但我真的没想到——我想——我真是让他失望透了。”
  “你妈呢?她没替你说句话?”
  “她是绝不会违逆我爸爸的。”母亲愁苦的面容及看见她挨打时心疼的表情令她觉得自己很不肖。
  “也许你爸爸只是—时气愤——”
  “我想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女儿竟让他丢这种脸。”
  叶秋看了她半晌,说:
  “你不再仔细想想吗?真的不惜和父母决裂也要生下孩子?我并不是在劝你,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不会回头了,秋子!”她轻轻地抚著肚子,一副温柔自足的表情。“这是一个生命,是我存心要怀他的,又怎么有扼杀他的道理?”
  叶秋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看来我这个干妈是当定了。”
  “值得的。”文若莲说。
  “最好是这样。”叶秋笑笑。“好了!你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去休息吧!别多想了,今晚我在这儿陪你,过几天你就搬到我那里去住。”
  “那怎么行?你不是—向喜欢一个人住?我看我还是——”
  “干妈和妈一样都是妈,你休想把我和孩子分开。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准再争。”
  文若莲当然知道叶秋的意思——叶秋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又不想让她觉得有所亏欠。秋子虽粗心,对她却始终是体贴的,常常令她非常感动。
  “都依你,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可以了吧?”文若莲微笑道。
  “这还差不多。叶秋满意地笑了。
  文若莲看着她,眼里忽然一片雾湿。
  “我只剩下你了,秋子!”
  “哎呀!说什么傻话?我们还有孩子啊!”叶秋喊著:“为了孩子,你可得注意自己的健康,养好身子。”
  文若莲点点头。
  她累了,该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新的生活就得开始;而她,也该咬紧牙根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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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15
第二章

  文若莲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摇晃着树木:心情是宁静而舒泰的。
  她和秋子刚过完一个孤单的旧历年。秋子为了她没有到美国和家人团聚;她则是连打电话回家的勇气都没有,她怕父亲再—次挂她电话,而那将使这个年过得倍感凄凉。
  随著孩子在她体内成长,文若莲渐渐感觉到多了一份负荷的辛苦与喜悦;只是她经常沈浸在喜悦中因而忘却了种种的辛苦。
  挺着肚子,她的背脊整天酸疼,无法久坐,只好放弃为人誊写稿子的工作。上个月她得了重感冒,咳嗽打喷嚏流鼻水样样都来;但是为了胎儿她不敢服用感冒药,只得头重鼻子痛地熬了过去。只要想著孩子出世的日子近了,怎么累怎么苦她都能立刻忘掉。
  关上窗子,她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来。是她的“milktime”了,她可以享受抒情音乐及数十分钟的悠闲。
  柔柔的音乐刚弥漫整个房间,电话铃突然响起。她以遥控器关小了音量,并拿起话筒。
  “喂!”她说。
  对方沉寂了会儿,问:
  “叶秋叶小姐在吗?”
  文若莲几乎楞住了。这声音她怎么也不会忘;但——他打电话来干什么?他又怎么会有这儿的电话号码?
  她马上回过神来道:
  “呃——秋子她——她不在。请问——”
  “你是若莲吗?”对方说。
  真的是他!他找秋子——难道是秋子对他说了什么——不!不可能,秋子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她绝不会背叛朋友。
  “秋子昨天飞往欧洲了。”她强自镇定著。“如果你要找她——”
  “我是曲南星,我要找的是你。”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令文若莲又觉一阵心痛。
  “找我?不是说不再联络了吗?”她问,并劝自己别抱任何幻想。“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问了很久才问出来的——你为什么搬家?”
  “没为什么,只是搬过来和朋友做个伴。”她平静地答。
  “那航空公司呢?为什么不做了?”
  “告别了一段恋情嘛,我想休息一阵子。”
  “休息这么久?”
  文若莲沉默了半晌,道:
  “你打电话来查问我的生活动向吗?我们已经分手了,曲先生!”
  电话那头也静了静。
  “对不起!只是——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困难——”
  “我很好。”她打断他,希望他别再对她纠缠了。当初决心分手的是他,现在这种假惺惺的关怀又算什么?“谢谢你还关心我;不过——既然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你还是别再打来。毕竟这是别人的电话。”
  “我——上回你掉了的耳环在我车上找到了,我可以送去给你——”
  “不——不用了,”她看著自己的肚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把它丢了吧!不用特意送来给我。”
  “但——你说过那是你最喜欢的一套——”
  “眼光是会变的,而且——没有必要为那么件小东西麻烦你——”
  “并不是那么麻烦——”
  “真的不用了。”
  “你确定?”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其实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你忘了吗?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文若莲提醒他。
  两人后来又胡乱谈了些,曲南星才挂了电话。听著话筒里嘟嘟的声音,文若莲慢慢地把话筒移近肚子。
  “宝宝!是爸爸耶!爸爸打电话来了。”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可是宝宝好可怜——”
  一个职员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心情感到无比的轻松。
  这四五个月来,总裁的情绪几乎不曾稳定过;虽说他的脾气原本就阴晴不定,可从没像最近这么恐怖。
  公司上下都在猜测原因,却发现根本无从掌握曲总裁的好恶,他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很在乎,却又由不得你出任何差错。
  但——最近公司很顺利啊!职员们战战兢兢一点也不敢疏忽;而除了生意上的事,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会让曲总裁眉头深锁的原因。
  其实,就算在事业上,曲南星也有著极佳的自制力;他虽冷傲易怒,却也极为明理。
  就这样,公司上下众说纷纭,他们不觉得曲总裁在事业上会栽跟头,更不以为他会为感情方面的事烦心。公司里小李就曾发表过总裁的“爱情论”——曲南星把女人看做豪华饭店的自助餐;对他来说价格合理,可以自行取用,而且菜色味美多样,不过不能常吃,以免腻了会恶心反胃。
  当然得像曲南星这种条件的人才能抱持这种论调,像他们这种小职员——唉!每天能吃鸡腿饭就满足了。
  她竟拒绝见他?
  曲南星狂怒地想着,恨不得冲到她面前抓住她问个究竟。
  她掉了的那副耳环只是路边摊二三百元的东西,掉在哪里也不知道;但为了找个再见她的理由,他逛了好几个夜市才找到相同的。
  他干嘛想要见她?他问自己。
  干嘛不时就想起她的美丽、她的温柔?
  什么时候他对—个女人竟会如此难舍难分?
  这几个月来,他总是没来由地心烦气躁;换了几个女伴却没一个顺他心的,不是贪得无厌令他厌恶,就是嗲里嗲气惹他烦心,似乎没人能像文若莲那样只是单纯地爱他的人。
  他并不在乎他的女人对他有没有感情,他无法付出的自然也不对人强求;只是,不可否认的,和一个只要有你就别无所求的女人在一起是快乐多了,文若莲就给他这种感觉。
  虽然他很久以前就笃信和一个女人不该维持太长久的关系,但他仍希望有机会和文若莲恢复交情;而以分手当时她似乎也很难过的表情看来,她对他应该依然还有感情,要复合应该没有问题。
  谁知道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肯,还说什么告别了一段恋情!她对他当真已无眷恋?还是她在这几个月中另结新欢了?
  他其实没有权利表示意见,却忍不住愤怒。他拒绝相信文若莲是另—个有钱就能供养的虚荣女子,而他们的过去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终止的交易。
  该死!
  要终止交易的人是他啊!他这么三心二意还有什么话可说?
  曲南星紧蹙眉头,想起方才秘书才提醒他下午有个重要会议,如果他每回不小心就要想那女人想个几小时,“兴南”集团恐怕再混不了多久了。
  他靠向椅背叹了口气,内线电话恰好响起,他按下对讲机,王秘书的声音传来:
  “总裁!会议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主管们都已经到齐了。”
  “我知道了。”他感觉好疲倦。接下父亲的事业并将之拓展得蒸蒸日上,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充满野心,充满斗志,何时曾像此刻这般患得患失?
  “若莲!怎么了?我看你这几天好没精神——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是你家里又挂你电话?还是——宝宝有什么不对劲?”乙叶秋皱著眉紧张地问。
  “我根本没有再打电话回家,宝宝也没有什么不对。”文若莲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累了怎么不休息呢?”
  “躺了半天,总得起来走一走啊!”
  叶秋盯著她好一会儿,说:
  “我总觉得你好像在烦恼什么。不能说给我听吗?”
  “……”
  “若莲!”
  文若莲叹气道:
  “我忽然很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孩子将来埋怨我——万一他怪我生下他呢?”
  “你这是什么傻话!你是他母亲吔!这么辛苦生下他,他—辈子再怎么孝顺你都是应该的,又怎么会怪你?”
  “可是——他没有爸爸——如果别人嘲笑他——”
  “拜托!若莲!你肚子都这么大了,现在还想这个问题做什么?”
  文若莲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无聊的问题,但是——自从接了曲南星的电话,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一个私生子在成长过程中将遭遇比一般人更多的挫折,她害怕孩子将来会因此而怨她。
  文若莲叹了口气。
  “不晓得为什么我忽然越想越心慌。”
  “你又胡思乱想了?”叶秋用责备的眼神看著她。“孩子生下来后,我们要教他记住你怀他生他的辛苦,教他孝顺。他以后敢对你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看我这个干妈不打断他的腿——你可别护著他啊!没用的。”
  “就怕你比我还舍不得碰他一下。”文若莲笑道:“看来我们得互相约束,以免宠坏了孩子。”
  见她笑了,叶秋放心地说:
  “别再担心了好吗?孩子是没有爸爸,但他有两个妈啊!这比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要好多了。”
  文若莲闻言神情一黯,叶秋不由得疼惜地叹气。
  “忘了他吧!”
  “我也很希望能做到。”文若莲苦笑。
  “总有一天可以的,问题是你得尝试啊!试着别老是想起他,别让自己活得这么苦。”
  文若莲点点头。
  “我会努力的。”
  “这才对嘛!总不能每次孩子问起他爹你就泪眼相对啊!”
  “孩子没落地呢,我却开始退却了。真是没用!”文若莲不好意思地抹去泪水。
  “本来就不容易,”叶秋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但会过去的。你要坚强点!有我帮你嘛,是不是?”
  “我麻烦你这么多——”
  “喂!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好!不说了。”她笑笑。“说说你这一趟的收获吧!这几天我恍恍惚惚的,都忘了问你。”
  “还真没什么好提的。整架飞机上没半个帅哥,还有个烦人的家伙老要我拿东拿西的,好像整个机舱里只有我一个服务员似的。”叶秋一副不敢领教的表情。
  文若莲露出调侃的笑容,
  “看来人家是对你有意思哦!”
  “少来!我喜欢的可不是那一型的。”
  “我知道你喜欢斯文、彬彬有礼那—型。难道他—点也不符合吗?”
  “拜托!他就像只大猩猩—样。”
  “全身是毛?”文若莲喊。
  “你想吓坏宝宝啊?什么全身是毛!是跟大猩猩一样庞大!我对体型像外籍佣兵的男人有恐惧感;只要他打我一下,也许我就死了。”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打女人。”
  “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老爸,”叶秋耸耸肩。“可是我看他打我妈打了十几年;如果他没死,如果我妈没改嫁,也许那种暴行还会继续。我实在是想了就浑身发冷。”
  “也难怪你了。”文若莲虽不曾亲眼看见,但最近报上越来越多这类的消息实在也令她觉得恐怖和恶心。
  “所以罗——”叶秋坚决地说:“我挑男朋友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尤其不能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大块头。”
  “就怕没办法如你所愿,”文若莲斜著眼看她。“爱情这码子事啊,哪能等你精祧细选?”
  “总裁!龙先生回来了,您是否要立刻见他?”王秘书的声音由对讲机传来。
  虽然没人看见,曲南星还是满意地点点头。“让他立刻进来。”
  话说完没多久敲门声就响起;在他说了声“进来”后,檀木门打开,走进来一个面貌凶恶、高大魁梧的男子。
  曲南星微笑。
  “你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吧?”
  其实他这么问太多余了。龙威跟著他这么多年,两人的交情不像上司属下倒像是兄弟朋友;如果要说公司上下有谁值得信任,首要人选就是龙威。
  果然龙威点头道:
  “东西已经顺利交给对方。”
  “有没有人盯上你?”
  “不出你所料,我一下飞机就有人紧跟上来,不过很快就被我摆脱了。”龙威这么说。
  曲南星点头。
  “这原本不是你的工作范围,只是文件太重要了,变数多,危险也大,所以我才选派你接手。你果然办得很好!”
  “只要你开口吩咐的事,我一定照办。”
  “我知道你是值得信赖的。”曲南星沈思了一会,道:“有件更夸张的工作——你肯不肯帮我?完全是私人性质,与公事无关,你可以拒绝。”
  龙威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是你的私事我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曲南星微笑。
  “那就先谢谢你了。”
  “是什么事?你有了麻烦吗?”
  “麻烦倒称不上,只是——”曲南星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这件事——其实有点荒谬——”
  “你就直说吧!”
  曲南星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然后清了清喉咙说道:
  “我想要你替我去——去调查一个女人——”
  听了这番话,龙威只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于是曲南星继续道:
  “我知道你很想笑,事实上我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我可不是专业的私家侦探。”龙威简洁地说。
  “我知道,我也不是想调查一些拉拉杂杂的琐事,只是要你多注意她的约会对象。”
  “约会对象?”
  “我要知道她和哪些异性交往。”
  龙威一笑,整个冷酷的面孔顿时软化许多。
  “我有本事查出这个吗?”
  “只要跟着她就行了,不是吗?”曲南星问。
  “你真要我跟踪—个女人?”龙威讶异了,在他印象中曲南星并不是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我说过我不是专业人员,不敢保证——”
  “事情没有严重到请私家侦探的程度,所以我才拜托你这个安全主管。你他妈的究竟帮不帮我?”
  龙威咳了咳,道:
  “帮!我帮!”
  “那就别在那儿要笑不笑的。只是件小事,别以为就捉到我的把柄了。”
  龙威耸耸肩。
  “我没这么想。”
  “是吗?”曲南星怀疑地问。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15
第三章

  叶秋买了一大堆茼蒿菜和虾饺、鱼饺、蛋饺,以及—些肉片冬粉等火锅材料。冬天已近尾声,她们打算在天气变热前好好吃—顿火锅大餐。
  提著这么重的东西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叶秋是手酸脚也酸;当她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正想着可以喘口气了,却发现门口站了个高壮的陌生人,还不时鬼鬼祟祟地朝著她家东张西望。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那个人身後,伸手想拍他的背,却构不着;她想想总不能拍拍他的腰吧!于是叶秋往后站了几步,大声说:
  “喂!你是谁?在这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
  龙威只注意观察屋子的四周,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在他背後,听见声音还真是吓了一跳。
  吓是吓着了,但以龙威沉着镇定的工夫倒不至于会跳起来,他甚至还能极冷静,极自然地转身。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已经指著他喊:
  “是你?你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龙威皱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姐!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不对?”叶秋嘲弄地说:“这套已经过时了。你也太老土了吧!还在用!”
  龙威的眉皱得更厉害。
  叶秋继续道:
  “你在飞机上的意图已够明显了;可惜——非常抱歉,我对太魁梧的男人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喂!你多高?—百九?两百?”
  “一百九十六——飞机上?”龙威忽然想起。“你——你是那个空中小姐?”
  “再装就不像了吧?”换成叶秋皱起眉头来了。“你在飞机上就一直注意我,不是叫我拿东西就是问飞机何时降落;现在又装出一副素昧平生的样子。鬼才相信你对我没有企图呢!”
  龙威苦笑。
  “你误会了。在飞机上——那是巧合——每回我有事想要麻烦空中小姐,恰好都是你经过。我不是故意——”
  “你不要不好意思,追求漂亮女人很正常啊!这种事情我碰过太多次了,你真的不用否认。”叶秋娇瞠道。
  龙威活到36岁,第一次感到这么尴尬。他从未对哪个女人发生过兴趣,更不用说在飞机上用那种蹩脚的方法追求一个空姐了。这女人怎么回事?硬要说他对她有意思。
  他决定还似乎先避开她,于是点了点头打算离开,不料却被她一把拦住。
  “你没说清楚就想走了吗?这么大个男人不会这么不干脆吧?”
  龙威很无奈地说:
  “你要我说什么?”
  叶秋想了想,耸耸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只是——他怎么否认对她有意思实在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好象她是个恶心的自恋狂似的。
  龙威叹气,接着解释:
  “那真的是个误会,小姐!”
  叶秋一听反而不开心了。
  “你是说我诬赖你罗?”
  “我没这么说。”龙威快没耐性了。
  “没有?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嘛?”叶秋自觉面子挂不住,硬是想叫他承认。
  “我可不是花痴,想出这种方法钓凯子。你觉得被拒绝很丢脸是不是?如果不是我先表明自己的意思,说不定你早就开口对我表白了。”
  龙威这个人一向敢做敢当,今天就算是杀了人吧,他也会眉头不皱一下地承认;而现在,眼前这个神经分明不很正常的女人硬指责他不敢对自己的心意负责,他干嘛不直说呢?难道还怕伤了她的心?
  打定主意後,他开口:
  “我不会向你表白什么,就算我会爱上谁吧,也绝不会是这么个自恋,蛮不讲理的女人。”
  龙威的话不多,这是他所能想出最适合骂她的话了。一说完他转身就走,害怕她竟哇哇地哭起来;走了挺远了他才忍不住回头;谁料,她还站在原地,她竟没有哭。
  叶秋气呼呼地提著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正在煮火锅高汤的文若莲看见她的表情,讶异地问:
  “怎么气成这样?超市小姐找错钱了吗?”
  “我才不会为那种小事生气!”叶秋放下手中的东西,气愤地捶了下桌子。
  文若莲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想提起她上回因为收银小姐算错帐跟人翻脸指鼻子对骂的事,毕竟那件事收银小姐该负大半责任。
  “那么你是怎么了嘛?去买个东西回来就这副样子。”文若莲微笑著问。
  “遇上疯子了。”叶秋没好气地道。
  “疯子?什么疯子?”
  “算了!我不想说。”
  文若莲叹气。
  “我也不会逼你的,但我们说好今天要开开心心吃火锅的;瞧你这么气呼呼的,不要说吃不下了,就算真吃下肚子也一定不消化。告诉我嘛!说不定说出来还可消消气呀!”
  其实叶秋也不是有心要瞒著她,只是——这种丢脸的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摇摇头。
  “再提起只会让我更气,大不了我不去想它就是了。”
  “可真的别再想哦!”文若莲说。
  “你以为我喜欢回忆那种讨厌的事啊!”
  她们开始在桌上摆好碗筷以及洗好的菜,并把锅子放到电磁炉上,然後坐好打算饱餐一顿。
  文若莲挪了挪身躯,把食物往锅里丢,然後便以期待的眼神看着锅里的东西等它们熟透。
  忽然叶秋长叹了口气,叹得文若莲扬起双眉。
  “秋子!你说不再想的。看看这锅东西这么香,你忍心糟蹋它们吗?”
  叶秋看了她好一会儿,问:
  “若莲!我漂亮吗?”
  文若莲大笑。
  “你当然漂亮,公认的嘛!怎么忽然丧失信心了?问这种问题!”
  “我正在想是不是我太自信了。”叶秋抑郁地说。
  “如果有本钱,自信点有什么关系?”文若莲接著神秘兮兮地道:“秋子!人家都说恋爱中的人特别容易丧失自信,你是不是——”
  “你在胡扯什么嘛!”叶秋想槌她,随即想起她是孕妇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看你的症状有点像啊!”文若莲笑著。
  “什么时候你成了心理医师了?”叶秋白了她一眼。“汤煮开了啦!还不开动?”
  文若莲叹气。
  “是可以开动了,只可惜有人心情不好,吃不下,没人跟我抢东西吃。真是没意思!”
  “哈!竟有人敢说这种话,明明以前抢东西吃从没赢过我一次。”叶秋拿起筷子说:“要抢是吗?来啊!咱们再来较量较量。”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朝火锅进攻了。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没查到了?”曲南星问身旁的龙威,他们正一块儿用著早餐。
  龙威喝了口咖啡,说:
  “只知道她似乎和一个女人住。”
  曲南星点头。
  “这个我知道。”
  “照片上的女人一整天都没出过门,”这是事实;摆脱那疯女人后他在那儿待到屋子里灯全熄了。“你确定她住在那里?”龙威问。
  “应该没错才对。”
  “如果她连大门都不出,也许根本就没有跟任何异性来往。”
  那她为何连见他一面都不肯?曲南星纳闷地想着。
  “我再观察几天吧!”龙威很怕又遇上那个女人引发误会,却又无法把曲南星交代的事情就这么丢开,只好这么说。
  “你确定她没出门,也没有男人进屋里去?”
  龙威摇头。
  “她们住一楼,有自己的大门,有人找她们我一定会看见。其实,除了那个和她同住的女人提了些东西上去,她们没别的访客了。”
  曲南星略显烦躁地说:
  “那你就再注意个两三天吧!我想会发现些什么的。”
  “我知道了。”龙威说著又喝了口咖啡。
  曲南星忽然间没了胃口,把还剩下—大半的火腿和蛋给推到—边,拿起苦涩的咖啡来暍。
  没有男人吗?还是昨天刚好没有约会?
  该死!他最厌恶这种无谓的猜测了,文若莲这女人究竟还要让他心烦多久?
  龙威大老远就看见那疯女人向这里走来,忙把自己往车内一藏,并拿报纸将脸挡住。
  好—会儿了,他料想她该已进屋;没想到移开报纸时却看见她停在别人家门口,小心翼翼地半弯著腰,伸出两只手好像在招唤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一只庞大的挪威纳犬向她扑来,还发出凶恶的叫声,把她吓得一个踉跆往后跌坐在地;若不是隔著扇铁门,也许她早被咬得稀烂了。
  她狼狈地爬起来,左右瞧瞧有没有人看她笑话,拍了拍牛仔裤後竟又走上前逗弄那黑色的大狗。
  龙威好笑地看著她既喜欢又害怕地想接近那一脸憨样的动物,时而轻声细语好言相劝,时而双手插腰怒声恐吓,就这么折腾了许久她才一副挫败的表情进了家门。
  龙威很少大笑,但此时他真有大笑的冲动。这个女人——应该说是三八还是天真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曲南星要他调查的人是她,那肯定有趣得多了。
  又过了—天,女主角脸都不曾露一下,面对曲南星那张越来越臭的脸,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交差。
  到底这个女人是谁?
  她对曲南星有什么重要?
  这些都是龙威想知道又不愿多问的问题。他极好奇,但他的个性就是甚少发问。反正事情总有清楚的一天,有什么好急的?
  叶秋—进门,看见文若莲正—副不悦的表情看著报纸,便开口问:
  “我们的准妈妈怎么啦?看什么看得这么生气?”
  文若莲讶异地抬头。
  千秋子!你回来了!”
  “是啊!你看什么看这么迷,连我开门都不知道?”
  “没有啦!”文若莲放下报纸。“只是一些恐怖的社会新闻。现在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不努力,看见别人的财富就眼红,恐吓勒索什么坏点子全使出来了。”
  “小姐!”叶秋放下手提袋。“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有个大集团被勒索了。”
  叶秋皱眉道:
  “你是孕妇,胎教很重要。不是要你别看社会新闻吗?那里头不是偷就是抢,再不然就是杀人放火加强奸。你想让宝宝以后变成十大枪击要犯啊?”
  “哎呀!你胡说什么嘛!我当然是做了预防措施才看的。”文若莲指了指盖在肚子上的毯子。
  叶秋一拍额头,笑她:
  “你这算什么?遮住他的眼睛吗?”
  见她居然很认真地点头,叶秋只有无奈地叹气。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信这一套。”
  “最近还要飞哪里吗?”文若莲问。
  “嗯!可能我最近会比较忙,不过下个月开始我就不排班了。”
  “为什么?”文若莲问。
  “还问我为什么?”叶秋喊:“你快生了啊!小姐!”
  “我知道,可是你——”
  “我要照顾你,万一你忽然阵痛了没人帮你怎么可以?”
  “可是公司——”
  “没问题的,我做这么久了,想休息一阵子也不过分嘛!而且,能趁机过几天悠闲的日子我也很开心。”
  “谢谢你!秋子!”文若莲感激地说。
  “哎呀!别客气。”叶秋挥挥手。
  龙威敲门後进入总裁办公室,曲南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样?有眉目吗?”
  “警方办事哪有那么好的效率!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龙威也忙绿了脸。“这几天得特别小心。虽然警方在大楼里各处都设了警卫,但现在歹徒作案手法越来越高杆,稍一疏忽可能就会有危险。尤其是你——”
  “我总不能每回接到恐吓信就吓得连大门都不敢出去吧?”曲南星不耐烦道:“这是第四次了。真搞不懂台湾怎么有这么多无聊的人!”
  “就怕这次不是开玩笑的。由信上的语气及不留任何线索的情况来看,还是注意点好。”
  龙威说得很严肃,曲南星只好点头;毕竟龙威是他亲自找来的安全主管,他自然信任他的能力;只不过,出了这么麻烦的事,龙威没空再观察文若莲,这才真是让他深感困扰。
  “那边——你几天没去了吧?”他问。
  龙威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怎么样还是你的安全比较重要吧?再说——如果那个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觉得我们最好暂时不要和她接触,以免牵累到她。”
  “不会这么严重吧!”曲南星颇为担忧。
  “不可不防啊!尤其是对你这么重要的人,再小心也不为过。”
  “我没说过她对我很重要。”曲南星粗声否认。
  “抱歉!那只是我的假设。”龙威咳了咳,接著说:“现在怎么样?你要我继续去盯著她吗?”
  曲南星立刻答:
  “暂时不要了,反正——你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忙——”
  “除了这个恐吓事件,公司大致没什么问题——你确定——”
  “别靠近她就是了。”曲南星几乎要拍桌子,却看见龙威一副忍不住笑的样子。“你这家伙,这种时候了还有兴致卖弄你的幽默感!”
  “苦中作乐啊!”龙威微笑道。
  “敢拿我当作乐对象的我看全世界只有你了。”曲南星冷冷地说。
  龙威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从他认识曲南星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
  文若莲看见门外的人简直太惊讶了,愣了半晌才泪如雨下地抱住来人。
  “妈!你怎么会来的?”
  文母拍拍女儿含泪道:
  “当然是坐车来的,我骗你老爸说要去看你阿姨。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让人骗了不想办法讨回公道,还打算生下孩子,你阿爸到现在还气得很呢!”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文母摸了摸女儿的肚子,流著泪说:
  “现在的女孩子不比从前,拿掉孩子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何苦这么想不开?养孩子不容易啊!尤其你还没结婚——”
  “妈!”文若莲擦擦眼泪,微笑道:“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孩子都快出世了啊!”
  “是啊!我就要当外婆了。”文母叹气道:“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阿爸也会高兴的。”
  文若莲苦笑了笑。她真希望父亲有—天能原谅她,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孩子还有秋子就是她的全部,她不愿意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你住在这里没人照顾——”
  “我和秋子住,什么事她都替我打理得奸好的,你不用担心。”
  文母是知道叶秋的,是以她点点头。
  “还好有她在,否则叫我怎么放心?你麻烦人家这么多,将来可得报答人家。”
  “我不会忘的。”
  “你生孩子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来看你,给你坐月子。还不都是你阿爸那个臭脾气!”文母拍拍她的手。“生完孩子记得好好静养!我会尽量劝劝你阿爸,等他气清了你就可以回来跟我们住了。”
  文若莲苦笑。
  “阿爸丢不起这个脸的。”
  “什么丢得起丢不起!你是我们的女儿啊!难道一辈子不原谅你?”文母看了看手表。“我该回去了,得坐四个小时的车呢!”
  “要走了?”文若莲依依不舍。
  “再不走你阿爸要起疑了。”文母也是含著泪,再三叮嘱:“你要多注意身体,知道吗?”
  “嗯!”
  文母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
  “这些钱先拿去用,不够了打电话给我,我再想办法。”
  “不用了,妈!我这边还有——”
  “总会用完的,你现在又没有工作。拿着吧!让我安心些。”
  母亲这么说,她只好收下了。
  这个初春的日子里,由於母亲的来访,文若莲觉得自己仿佛又多了几分面对未来的勇气。
  “我看你可以放轻松点,又是一个恶作剧罢了。”曲南星对刚进来的龙威这么说。
  龙威疲惫地叹气。
  “也许吧!”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并没有看到歹徒在大楼的任何地方安置炸弹。警方人员早已撤走,员工也不再讨论这件事,只有龙威,这栋大楼的最高安全主管,还未放弃,他的直觉一直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警戒,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总不能老这么神经兮兮的吧?弄得每个员工看见他都很紧张。
  “只好叫员工提高警觉,多多留意了。”龙威说。
  “这阵子辛苦你了。”
  “还好没发生什么事。”龙威苦笑。
  曲南星清了清喉咙说:
  “既然这儿已经没事了,你就休息个一两天,然後继续去处理我的‘私事’。”
  龙威扬扬眉道:
  “又去偷窥?”
  “只是让你跟踪她——”
  “她不走出大门我怎么跟?”
  曲南星百思不解道:
  “没道理整天都不出门,就算不工作也会出去逛逛,买点东西啊!”
  “我想她已经不住那里了,”龙威说:“就像你说的,除非有特别的原因,否则谁会像躲债似地成天待在房里?我看你得先弄清楚她是不是真在那里,这样我才好办事。”
  曲南星让他说得有点心乱。她真的搬走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欲知端倪只有再打电话过去;可是上回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别再打电话去。就算他肯放下一点自尊再拨电话过去,万一她在,他又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他打电话的目的?
  曲南星想了想,说:
  “不如你替我问一问她那个室友。你不是见过她好几次?”
  龙威的头像被台风吹刮的小树似地摇个不停。
  “不行!我跟她有点过节,你自己问她比较妥当。”
  “我不要打电话过去。”曲南星直截了当地说。
  就这么—句话,龙威知道自己没得争了,曲南星决定的事任谁也无法改变;可是——该死!上回他那么不客气地说了那个女人。她还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吗?也许一见面脚就踹过来了!
  不得已,他勉强给自己一个转圜的机会。
  “这样吧!我明天再去等一天,真没见到人我再开口,如何?”
  “谢了!”曲南星终于露出笑容。
  龙威苦笑道:
  “我这么辛苦,最後你会让我知道我究竟在忙什么吧?”
  第二天,龙威一大早就到那儿等候了,他在车子里看见那疯女人出门,应该是去上班吧!
  她把那天和挪威纳犬演的戏又演了一遍才拍拍屁股离开,这回龙威得趴在方向盘上才止得住笑。
  然後,他吃了三明治当早餐,喝了罐装咖啡,看了中国时报、联合报,还有民生报三份报纸,那扇门依然动也不动,没其他的人出来。
  他的车是够大了,可是他的体型也不小,在里头手脚无法伸展,久了竟觉得全身酸疼,龙威于是拉开车门下车,四处走走,随意看看。
  忽然,他发现每个大门旁都有一个红色的小按钮,顿时有痛骂自己的冲动。
  真是笨!他每天在这儿等什么?有电铃不会按吗?那个疯女人已经出去了,如果屋内还有人在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可以先按门铃再说找错了啊!
  他立刻迈开步伐往那扇门走去,仍不忘叨念著自己的愚蠢。
  曲南星一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是龙威,扬起眉讶异地问:
  “这么早就回来了?”
  此时秘书小姐送进来一杯咖啡,龙威立刻端过来喝了一口,满足地闻著咖啡的香味说:
  “没有咖啡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待秘书小姐出去并把门带上,曲南星怒声道:
  “我可没有间你对咖啡的看法。”
  龙威皱眉道:
  “那你问了什么吗?我没喝咖啡前注意力比较无法集中。”
  “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不回来难道继续在那儿受罪?”
  曲南星站起来,又坐下。
  “你——你问过她室友了?”
  “我没问。”龙威又喝了口咖啡。
  “没问?”曲南星咆哮:“没问清楚你回来干什么?”
  “我说过让我再观察一天嘛!真没见到人再开口问,你忘了?”
  “那么你他妈的究竟有没有看见她出门?”
  “她没出门。”
  “你——”曲南星又站起来。
  “你别急嘛!可不可以听我先问你—个问题?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拜托你快问好不好?”曲南星咬牙切齿地说。
  龙威点点头。
  “我听说你从不跟有夫之妇来往,是不是真的?”
  “当然。”曲南星傲然答。
  “你改变原则了吗?”
  曲南星变了脸色,纳闷不解。
  “你是什么意思?她结婚了?她说的?还是你看见她——”
  “我什么都没看见,”龙威懒懒地说:“事实上,看见她那好像随时都会生产的肚子后,实在很难再去注意别的了。”
  曲南星双手扶著桌面,彷佛不如此他就站不住似的。
  “你说——她怀孕了?”
  “随时会生的样子。”
  “不可能!”曲南星失神地摇头道:“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
  “那么大的肚子难道是装了气球?”
  “也许那个人不是她——”
  “你这么说就太小看我的眼力了。”龙威又拿起咖啡来暍。“认错人可不是我的专长。除非她有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姊妹,否则我敢保证你要找的人绝对是已身怀六甲了。”
  曲南星坐回椅子上,脑子里竟乱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她怀孕了?
  要生下小婴儿?
  天!这——这可能吗?
  若情况真如龙威所说,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应该说“绝对”是他的,他相信文若莲不可能—和他分手就搭上别人,还立刻怀了孩子。
  他忆起那天藉口还耳环想见她一面,她坚决不肯,还要他以后别再打电话过去。这难道全是因为她怀孕了?
  但——怎么会怀孕呢?他们曾商量过避孕问题由谁负责,而文若莲绝不是会粗心得忘了吃药的人。再说,是他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说?
  原因倏地跃入他的脑海。很明显文若莲是存心要瞒著他这件事,然后呢,再以他的骨肉来要胁他,逼他拿出钱,甚至结婚——
  曲南星愤怒极了,他无法容忍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被欺瞒。
  “我要当面问她。”
  “问什么?”龙威劝道:“如果人家已经结婚大肚子,你又何必再去打扰她?万一影响了人家的家庭——”
  “如果孩子是我的呢?”曲南星绿着脸问:“你说我该不该仔细问一问?”
  龙威很讶异。
  “你的孩子?这种事可不是谁先说就算谁的!你这么肯定?”
  “所以我说要问清楚。”
  “直接问人家孩子的爸是谁不大妥当吧?她现在可是即将临盆的人,太激动的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装作不知道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曲南星拍桌子叫道:“如果真是我的孩子,就绝不能叫别的男人爸爸。”
  龙威觉得他那样子真像立法院中乱拍桌子的立法委员。他想了想道:
  “先问问跟她一块儿住的那个女人嘛!”他说著站起来往门外走。“你可以开除我,不过千万别叫我替你去约她,我说过我们有点过节。”
  “你和那个叫叶秋的有什么过节?”
  “哦?她叫叶秋吗?真有气质的名字,和她本人一点也不相配。
  叶秋快步走进她生平所见最高的摩天大楼:心里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
  她就要见到曲南星那个负心汉了。她早就发誓过见了他一定要他好看;没想到他竟主动约她,这分明是老天爷的旨意要她来替若莲讨个公道嘛!
  她穿著一身矫健的行头,以备动手时能取得较佳的优势。若莲被他害得这么惨,不能为她讨回公道还算什么好姊妹?
  大楼气派非凡,四处都有忙碌的人走来走去。没想到曲南星在这么棒的地方上班,像他这么烂的人每个单位都该拒绝录用他。
  她进电梯,按了曲南星说的楼层;电梯越往上升,她的情绪越激动。
  一踏出电梯,许多人慌乱地四处走窜,广播器传出什么危险,要大家镇定等一些听不很清楚的字眼。叶秋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就看见两个男人朝她这儿跑来,其中之一竟是在飞机上见过,後来又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大猩猩。
  叶秋正想踹他一脚,他却神情紧张地对她喊:
  “老天!快离开这里。”
  叶秋—副女流氓的模样。
  “干嘛?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她是谁?”曲南星问道。
  “她就是你约来的人。你什么时候不约偏跟她约在今天!”龙威喘著气说:“先离开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叶秋根本没听进去,直指著曲南星。
  “你约我来的?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她说的话毫无章法;龙威也没空请她重说一次,一手拉著一个说:
  “拜托!这可不是演习,万一炸弹爆炸,我们就得同归于尽了,而且根本是尸骨难分。”
  “炸弹?”叶秋边跟著跑边疑惑地间:“你在说什么啊?”
  龙威拉他们往楼梯跑。
  “有人在公司这个楼层放置了炸弹。人捉到了,炸弹还在拆除;但为了安全起见,整栋大楼的人员都得撤到——”
  话还没说完,爆炸声响起,不到两秒的时间,後头就冒出火花。
  龙威不及思考,一个跃起将叶秋抱着往楼梯滚下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15
第四章

  “兴南”集团的爆炸案震惊了整个社会。歹徒勒索不成,怒而放置炸弹施以报复,分明是向警察的公权力挑战。
  歹徒虽在作案当天被补,定时炸弹却因无法及时拆除而爆炸,不仅造成两名警员当场殉职,“兴南”集团亦有数名员工受伤,其中以总裁曲南星伤势最重。
  曲南星右腿受创,另有几片外物伤及肺叶,幸有现场医护人员及时抢救送医,手术后情况稳定并无生命危险。
  文若莲看过晚报的头条新闻後只觉—阵晕眩,“曲南星”、“总裁”、“伤重”等字眼不断在她脑里打转。
  是他吗?
  还是同名同姓?
  文若莲心乱异常,边说服自己他不会是什么企业的总裁,却老有声音在耳边说他就是,烦得她简直快哭出来了。
  如果情况允许,她真想亲自到医院确定一下;可是她大着肚子,为避人耳目连大门都不敢踏出—步,又怎么去?
  秋子呢?
  文若莲六神无主地扶著腰在屋内走来走去。为什么这时候秋子偏偏不在?
  叶秋像回应她的呼唤似地冲了进来,若莲高兴地迎过去,一看清她又立刻退了三步并尖叫道:
  “你的脸——秋子!你出车祸了?”
  叶秋摸摸脸上一大块纱布,不耐地说:
  “哎呀!差点命都没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爆炸了!”叶秋比了个夸张的手势。“轰的一声,整个楼面几乎全毁了,你那个姓曲的约我去,差点害死我。”
  “谁——你说谁约你去?”
  “曲南星。本来我是不想说的,毕竟你们已经分手了,等我去打他—顿,你和他就各走各的路谁也别理会谁。”
  “秋子!”文若莲懊恼地问:“他什么时候约了你,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听见他的消息嘛!”
  “他——真是那集团的总裁?”
  叶秋点头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他的伤——”
  “好像伤得不轻。”叶秋说:“我等手术结束才回来,医生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你——要去看他吗?”
  文若莲拼命摇头。
  “我不能。他有钱有势,如果让他发现孩子的事——”
  “你怕他会跟你争?”
  “他一定会的。一旦他确定孩子是他的,会不惜任何代价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到时候我怎么办?”
  “若莲!——”
  “我要离开这里。”文若莲激动地说。
  叶秋抓住她的肩膀。
  “你冷静点,别神经了!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初,怎么能现在搬家?曲南星受伤了,得静养好—阵子,就算他有心跟你抢孩子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啊!”
  文若莲的表情先是茫然,接著她抓住叶秋的手哭了起来。
  “我好怕,秋子!我怕保不住我的孩子。如果孩子被曲南星抢走,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你想太多了。”
  “如果他没这个念头,他约你见面做什么?”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叶秋安慰道:“你安心待产吧!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讨论其他的事好不好?”
  文若莲苦笑了笑。
  “看来我是一定得搬离这里了。”
  “也许事情根本不如你想的那样!他不知道你怀孕,不是吗?”叶秋说。
  “不管他找你是为了什么,我和孩子都该离他远一点,这个险我冒不起。”
  “好!到时候要搬一起搬。”叶秋说。
  “你不用——”
  “别想让我跟我干儿子分开住。”
  文若莲听了感激地一笑,随即蹙眉道:
  “秋子!你的伤——”
  “挺深的伤口呢!”叶秋叹气。“我以后可能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
  “会留下疤痕吗?”文若莲担忧地问。
  “你没听到吗?即使会好也无法恢复旧貌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航空公司——”
  叶秋挥挥手,潇洒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又不是只能做空姐这一行。”
  她虽说得潇洒,文若莲还是感觉得出她心里的沮丧。女孩子哪一个不爱美?脸上平白无故多了个疤谁不难过?换是别的女孩子早就哭翻天了。
  秋子会受伤全是为了她,是她认识了曲南星,曲南星才会约她。虽然很多事情无法以此推论,文若莲还是自责颇深。
  对秋子,她实在亏欠太多了,这份人情怎么才还得完?
  曲南星住院,龙威忙著打理爆炸大楼的善后工作——受伤人员的医疗问题,还有大楼的修复细节——让他忙得没时间多想什么。
  今天,医院通知他曲南星已栘入一般病房,他拖著疲惫的身子赶去医院;由于既疲倦又焦急,一路上他不知道抢了几个黄灯,还险些冲上安全岛。
  医院里弥漫著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而一向厌恶医院的龙威眉头都没空皱一下便直接往曲南星住的头等病房走去。
  看着缠满绷带和身插导管的曲南星,龙威心头一紧;很难相信平日充满自信与威严的一个人如今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而这全是他的疏忽所造成的。
  他默默站在床前时,曲南星张开了眼睛。龙威拉了张椅子坐下,以沙哑的声音说:
  “抱歉!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
  曲南星缓缓地摆了摆头,极吃力地开口:
  “如果让叶秋受了伤才真是过意不去。你没什么事的话,她应该也没事吧?”
  “还是受了点伤,不过并不要紧,连住院都不需要。”
  “医药费由我们负责。”
  “我提过了,她不接受。”曲南星还想说些什么,龙威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操心。你伤势不轻,还是多休息,少说话。”
  曲南星闭了闭眼睛。
  “我昏昏沉沉地好像过了好几天。”
  “整整一个星期了。”
  “还有员工受伤吗?”
  “有几个,幸好伤势都很轻微。”龙威回答。
  “叶秋——我还没问她有关——”
  龙威又打断他:
  “等你好了再说吧!你躺在这里动都不能动,问了有什么用?”
  曲南星摇头说:
  “不能等了,我一定要立刻知道。”
  “别太固执了好不好?事有轻重缓急。你一向有理智,该不会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吧?”
  “叶秋知道我,她一定会告诉文若莲我找过她——”
  “那又怎么样?她挺着个大肚子难道会为了躲你而搬走?”
  “你不是说她随时都会生?”曲南星问。
  龙威不耐地叹气。
  “我说得太夸张了可不可以?就算她真生了,也得坐坐月子吧!短期间内不会跑的。你就专心养伤,什么都不要想,公司还有很多事需要你自己处理。”
  曲南星扬扬眉。
  “你以为我躺在这里就能任你说来骂去吗?”
  “你不喜欢就早点好起来吧!”龙威语带酸涩。
  此时护士进来提醒访客勿与病人交谈过久,应让病人尽量休息,於是龙威起身道别。
  “你休息吧!如果不想让我弄垮你的公司就早点出院。”
  见曲南星不悦地挥挥手,龙威带著—丝浅得看不见的笑容走出病房。
  春末的某个夜里,文若莲在历经数小时的阵痛后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壮小子。
  他的出生虽累坏了母亲,却依然搏得母亲和干妈无尽的宠爱。尤其干妈还为他买齐了所有的玩具,一点也不理会他只是个才出世一星期的小婴儿。
  文若莲生了孩子之后先是坚持尽快出院,然後迫不及待和叶秋商量找房子搬家的事。
  叶秋自然是皱着眉头。
  “我亲爱的小妈妈,孩子才出生几天,你连坐月子都没有就提搬家的事。你没听人说过吗?不好好坐月子是很伤身的,不仅以后经常会腰酸背痛,还会有一大堆烦人的小毛病。”
  “我没办法顾虑这些了。”文若莲抱着儿子焦虑地说:“你不了解曲南星这个人。只要是属于他的,他绝对会要回去;我没有能力跟他争,所以只有躲。你真要跟我的话就立刻开始找房子,否则你替我看着小孩我自己去找。”
  “你疯了!才生完孩子就往外跑——”
  “我是认真的,秋子!”
  叶秋张大嘴看了她半晌,终于无奈地说:
  “好!好!算我怕你行不行?我马上出去找房子,顺便换新工作——”
  “你要换航空公司?”
  “继续在那儿做迟早会被找到。”叶秋说。
  “但——国内就这么几家航空公司——”
  “我不当空姐了。”
  文若莲很讶异地说:
  “为什么?可不要为了我——”
  “不是。”叶秋苦笑道:“我脸上的疤好不了的话,哪家航空公司肯用我?”
  “会好的不是吗?”
  “应该不会了。”叶秋淡然道:“我问过医生,医生说可以动整形手术,但很难完全消失。”
  “秋子!——”
  “拜托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算幸运的了。若不是有人推了我—把,也许今天我就缺胳臂断腿甚至见阎王去了,现在不过是脸上有个疤。放心!我会试着别太在意它。”
  文若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心疼地看著她。
  叶秋好像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开口道:
  “就这样了,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孩子不是该喂奶了吗?可别让他饿着了。”
  文若莲点头抱著孩子进去,倒不是孩子真饿了,只是她不忍心见秋子这张强颜欢笑的脸,她知道她其实是在乎的。
  一回头,果然看见叶秋神情哀戚,看得文若莲忍不住流下泪来。
  叶秋站在镜前,呆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伸手撕开脸上的纱布。
  其实伤口早已经愈合,不需要再贴纱布,但颊上的疤痕细长丑陋,叶秋觉得不如用纱布盖上以免吓人。
  微微颤抖的手轻触凹凸下平的伤疤,恶心的感觉由指尖传遍全身,她几乎忍不住想放声尖叫。
  从小到大不断有人夸赞她的美貌,虽然她很少因此而沾沾自喜,但至少出色的外表给了她自信,让她在任何场合都能抬头挺胸,绽放笑容。
  当然那时候她没有认真想过外表其实这么重要,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父母给她的就是这个面孔,没有必要特意去挑剔或感激。
  受伤以後她才真正明白感激是一种必要的心情。有那么多人在肢体上、外貌上有缺陷,而她既健康又美丽却不曾特别珍惜。也许这个疤——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让她从此只能凭吊逝去的美貌。
  叶秋今天脸上多了一个疤,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很难过,可是她已学会了心存感激;她感激那个大猩猩推了她一把,否则情况可能更糟更惨。她觉得也应该试著接受这个疤,毕竟如果整形手术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也许这个疤痕就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她把纱布胶带往垃圾桶扔,然后坐在镜子前直盯着自己的影像,就像要牢牢把它记住似的。
  她是该尽快习惯这张新的脸,否则又怎么在别人好奇的目光下生存?
  叶秋积极找房子的同时,曲南星也每天不厌其烦地催促龙威再约叶秋前来,却总让他以分身乏术为理由给搁置了。
  龙威没有说谎,他是真忙,几乎到了焦头烂额的程度。公司虽有多名主管,但各有各的职责;而他除了自己的事情外,还得每天进出医院听取曲南星的吩咐并回公司交代给各个单位;因此他虽—向自许体力过人,天天这么忙下来也渐渐感觉吃力,哪还有时间替曲南星安排约会?
  “她也受伤了啊!你总得替公司表示一下关心不是吗?”曲南星试着说服他。
  龙威打了个哈欠。
  “拜托!那么点小伤恐怕早就好了。”
  “你不是说伤口在脸上?”
  “在脸上又怎么样?愈合得比较慢吗?”
  曲南星无奈地叹气说:
  “你到底懂不懂女孩子的心理?”
  龙威耸肩。
  “不是太懂。”
  “她们最在乎的就是那张脸了。”曲南星说:“如果脸上留下了疤,她们会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龙威蹙眉道:“不过是疤嘛!我脸上就有不下五个。”
  “你又不是女人。”
  “女人真会在乎这种小事?”
  “这对她们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大事,否则街上琳琅满目的美容沙龙怎么混?”曲南星继续道:“她在我们公司受伤,连医药费都不让我们付,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看她。”
  “为什么是我?”
  “难道要我爬下床自己去?如果可以我也想啊!还老跟一头牛说什么道理!”曲南星忍不住咆哮。
  “我知道你急着问叶秋关于你爱人和孩子的事,那和她的伤没有绝对的关系吧?我快忙死了,你还拿这个藉口来逼我——”
  “第一、她不是我的爱人,”曲南星吼着:“第二、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更急着知道孩子的消息——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个命令你—个动作,现在居然每件事都他妈的要我一说再说还外加请求!”
  “因为那些都不是我该做的。”龙威也不客气地说:“我正在帮你,结果你只在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是不是『兴南”集团你想拱手让人啊?”
  由于看见曲南星手按伤处脸色苍白,想必方才太激动弄疼了伤口,龙威于是也不再说话,病房里忽然只剩下喘息声。
  许久,曲南星叹气。
  “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虽然不是你的工作范围,还是希望你尽快帮我处理。”
  龙威沉默了半响,终于点头。
  “这样吧!十号公司开完会我就去,在这之前我真的抽不出时间了。”
  曲南星点头。
  “谢谢你!”
  文若莲的儿子尚未取名,她只“南南”、“南南”地喊他,秋子为此还白了她—眼,很明显是知道她的用心。
  她其实从未在秋子面前隐藏过对曲南星的感情。秋子气的是她没有试着去遗忘,甚至恨他,她气她甘心让—段破碎的恋情主宰她—辈子。
  文若莲无话可说,她就像秋子所说的毫无自尊地爱着那个早已不爱她的人,生他的骨肉,决心再怎么苦也要抚养他长大成人。
  “南南”和他的父亲真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有鼻子,真可以说完全是曲南星的翻版。她为此感到忧心忡忡,随即又安慰自己她们就要搬走了,“南南”不会有机会见到他生父,他们长得再像又怎么样?不会有事的。
  叶秋冲了进来,笑咪咪地从她手中抱过小孩。
  “小南南!今天乖不乖啊?来!笑一个给干妈看看帅不帅。”
  文若莲笑道:
  “你怎么老对他说一些疯言疯语?他这么小,只会吃和睡,哪里会对你笑?”
  “那可不一定,我干儿子聪明得很呢!”叶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抄了几个住址,房租也写在上面,你看一看,然後我们再讨论要选哪一间。”
  “找到了?这么快!”文若莲兴奋地说。
  叶秋想想,说:
  “不快点不行,曲南星打过几次电话约我,我都推掉了;有一回他急了,不小心还说出你的名字,我看——他很有可能是知道你怀孕的事了。”
  见文若莲脸都白了,叶秋叹气道:
  “早该想到你会反应过度。别慌嘛!曲南星没这么快出院,我们还有时间。”
  “尽快好吗?”文若莲哀求:“我们尽快搬走,他也许会派别人来——”
  “我知道,决定房子后立刻搬,好不好?”
  “有人问起我的话——”
  “我会小心的。”叶秋说。
  文若莲点头。
  “那——我们快来选房子吧!”她依然很紧张。
  叶秋看着她那心急的模样,也只有无奈地叹气点头了。
  某日,叶秋一出来就看见龙威的长腿跨出车门,她整个人正想往里缩,龙威已开口挑衅:
  “想躲起来了?真不像你啊!”
  叶秋这辈子最禁不起人家刺激,所以立刻站了出来。
  “我又没做坏事有什么好躲的?倒是你,有事没事在这儿徘徊才真可疑。怎么?要我回报你救命之恩吗?”
  “这倒不用。”龙威说:“我今天来是代表我们老板——上回——”
  “上回我差点被炸成碎片。这回不会是安排了什么更刺激的玩意儿招待我吧?——拜托!我只是开玩笑——看看你那张脸。”
  龙威叹气,这个女人—向怪异,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轻咳一声。
  “如果方便的话,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好吗?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现在?那可不行,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她约了医师讨论手术细节,不过她不想解释这么多。
  “不能改个时间吗?”
  叶秋两道漂亮的眉毛高高扬起。
  “我没有必要为了你们曲大总裁—句话就取消所有的约会吧!我可没有领他半毛薪水。”
  “他有很重要的事想请问你,能不能——”
  “等等!”叶秋打断他:“我并不认识他,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
  “这——我不清楚。”龙威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清楚才有鬼呢!
  叶秋这么想着,开口道:
  “明天好不好?明天下午我过去找他,有什么事让他一次问个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够意思吧!你救了我嘛!也该给你个面子。”
  龙威考虑再三,怎么想似乎也只有这样了,于是他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明天你到公司来,我再送你去医院见他。”
  “好!”叶秋点头后问:“你今天来——就只有这事了吧?”
  “还想看看你的伤。”龙威扳过她的下巴说:“看起来还不赖嘛!”
  “还不赖?”叶秋几乎眯起眼睛看他。
  这么明显的一道疤居然还算不赖,他是高度近视还是根本就瞎了?
  龙威看了她的表情说:
  “你不满意?已经不疼了不是吗?”
  “是不疼了。”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这么在乎它吗?”龙威伸手轻触她的脸颊。
  她不自在地躲了躲。
  “它——很丑陋。”
  龙威笑笑。
  “别儍了!只是个疤,有什么丑不丑的?”
  “你不觉得它很——很碍眼?”
  “什么意思?”龙威蹙眉道:“在我看来疤就是疤,如此而已。难道你不是这么想?”
  “呃——”叶秋耸耸肩:心里一阵温暖。
  龙威搞不懂她在想什么,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于是说:
  “我该走了,明天下午的事别忘了。”
  叶秋只能胡乱点点头,因为明天一早,她和若莲,还有小南南就要搬离这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5
第五章

  时间如梭似箭,一眨眼,文若莲和儿子、叶秋搬到西门闹区已经快—年了。
  套房是原来的旅馆重新装潢而成的。本来繁荣的地方没落了,不再有外来游客,几乎所有的宾馆旅社都将一个个的房间稍加整理再租出去。
  由于她们是两个弱质女子再加上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孩,隐密性和安全性成了她们最优先考虑的条件;于是她们选择了其中唯一设有铁门的一栋,搬进里头的一个房间去住。
  经过这么多时间,这么多事,叶秋失了业,文若莲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因此,虽然小南南才一岁,她们得脱离没有收入只有花费的日子开始工作了。
  小南南不能没有人照顾,请保姆又不符合她们目前的经济情况。在商量之後,她们决定找不同时段的工作,一个上日班一个上夜班,休息的人就负责照顾小南南。
  就这样,叶秋凭藉她飞航多年训练出来的甜美声音找到了一个总机的工作;而夜间工作机会少,文若莲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不得已决定暂时在一家夜总会担任会计。
  叶秋自然极不赞同她的决定。
  “那种地方太复杂了,有很多骗人的名目,你不过是在学校修过会计,一点实际经验也没有,他们那么轻易就任用了你,工作性质—定没那么单纯。”
  “不会啦!那么大的一间——”
  “你以为只有小舞厅才会拐人吗?”叶秋说:“换别的工作吧!你真要在那里上班的话我一定整夜都睡不著觉。”
  文若莲苦笑。
  “晚上的工作没几个是单纯的,这是我觉得最没问题的一个了。”
  “便利商店呢?”
  “那种薪水怎么养活南南?何况我得替他存一些教育基金——读书花费很大的。”
  两人明白现实生活便是如此,都沉默了。后来是叶秋开的口:
  “如果我脸上没有伤痕,应该由我去做晚上的工作,至少我比你会照顾自己。”
  “谁做都一样嘛!你不要想这么多就好了。”文若莲顿了顿,又间:“为什么你忽然不想做整形手术了呢?是不是因为钱的——一
  叶秋摇头,微笑道:
  “跟钱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即使无法痊愈,应该会好很多的,你不试—试——”
  “你看我的伤——觉得很可怕吗?”叶秋问她。
  “当然不会,那只是个伤痕而已。”文若莲张大了眼说。
  叶秋笑笑。
  “知道吗?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哦?另一个是谁?”
  “是—只大猩猩。”叶秋的眼神落寞。
  文叶南,就是小南南,他的每一天几乎全是这么过的——
  一大早,大约五点吧!他母亲才下班,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他就哇哇地哭着醒来,他母亲于是先去替他泡牛奶,把奶嘴送到他嘴里以堵住他惊人的哭声。
  母亲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就来逗他玩,他经常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眼睛眯成了—条线,这时候母亲就会爱怜地亲亲他红通通的脸颊。
  八点一到,他干妈起床,还没洗脸就会先来亲他几下,可是这时候他又想睡了,所以会不耐烦地哭闹,然后母亲哄他睡觉,干妈则整理一下准备上班了。
  他只会睡一下子,因为不久他会尿湿,肚子也开始叫饿,睡在旁边的母亲只得又辛苦地起床了,而这么一起来,就得等到中午才能再睡。
  中牛是他们母子睡得最熟的时候,通常是睡到三点,他就会用哭声把母亲吵醒,让母亲解决他吃跟拉的问题。母亲经常是打哈欠眯眼的,不过还是会笑著陪他玩,直到五点多干妈下班回来。
  干妈一回来母亲就回床上继续睡,这时如果他哭了,干妈就会嘘啊嘘的要他小声一点,好像忘了他不过才一岁,除了吃喝拉尿什么也不懂。
  晚上九点他母亲就出门了,当然出门前会亲亲他要他乖乖听干妈的话。可惜他什么也听不懂。他是小孩嘛!小孩就是有不乖的权利不是吗?干妈绝望时的表情最特殊,通常在他入睡前会出现五次,他最爱了。
  这就是小南南—整天的精彩生活。
  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在夜总会上班半个月了,文若莲还是看不惯那些颠来倒去的客人以及娇笑谄媚的舞小姐。幸亏她的工作单纯只是管帐。偶尔有喝醉酒的客人来纠缠时,经理杨先生也会过来替她解围。
  杨先生大约三十多岁,是整个夜总会里看起来最正派的人,里头一些酒保保镖没事就会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只有杨先生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还会斥责那些轻薄的员工。
  文若莲很感激杨先生,毕竟如果不是他,也许夜总会的工作她早就做不下去了。这儿的工作并不辛苦,薪资也很优厚;对她和南南来说,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如非逼不得已,她不希望失去这个工作。
  今天不是假日,又下着细雨,店里只有一、两个熟客。文若莲正核对着帐簿,杨先生走过来对她笑道:
  “在忙啊?”
  她没注意有人靠近,所以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杨先生才放心一笑。
  “杨先生!”
  “你实在是我们店里所用过最认真的会计了。”杨先生说。
  她不好意思地摇头。
  “哪里!我对这些还不是很熟,应该多花点时间熟悉一下。”
  “你太客气了!上班到现在你的表现一直很好,不迟到,不早退,帐也整理得很清楚;老板对你非常满意,特别吩咐我给你加薪呢!”
  “千万不可以。”她紧张地说:“我的薪水已经够多了,我才上班半个月;这么快就调薪的话——我怕——”
  “调薪是上头决定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文若莲为难地摇摇头。
  这时候杨经理有电话先走开,她才松了口气。方才在一旁调酒的阿为靠了过来,不存好意地笑着说:
  “咦?要调薪了?你也真不容易,短短十多天就连老板都迷住了。漂亮的女人就是这么占便宜,只要陪人家上床多翻几个滚,钱就大把大把地进来了。我看你也不用干什么会计了,乾脆就下海吧!让人摸几下,带出场去玩玩,赚的不是更多?”
  类似的话文若莲已经听过几次,每次都让她觉得恶心。以往她生活的环境里不曾听人说过这样不入流的话,真的很难想像有人一开口就用这么肮脏的语句伤人。
  遇上这种情况她是沈默的时候多反驳的时候少,反正她开口只有招来更多的辱骂,还不如就把它当作耳边风,随他说去!
  阿为的话越说越难听,文若莲的脸越来越苍白。她的防御力仍嫌薄弱,无法继续承受这种恶意的攻攻;他若再不住口,她害怕她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幸而杨经理听完电话又转了回来,阿为邪恶地威胁她:
  “不要乱说话,知道吧!否则——”底下又是一大堆污秽得难以入耳的话。
  文若莲忍不住闭上眼睛,更恨不得能当众捣住耳朵,把所有的声音全隔绝在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杨先生回来看见她神情怪异,关心地问。
  她勉强地笑笑。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痛。”她说着真觉得整个人不太对劲,胃液好像随时会往上冲。
  杨先生看她脸色极差,对她说: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没什么客人,还忙得过去。”
  文若莲口中虽说不用了,可是她的人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这样会造成你们的麻烦——”
  “不用担心这个,我让人送你——”
  文若莲摇头,害怕送她的是阿为或其他和他同类的人。
  “我自己可以回去。”
  “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头痛而已,没什么关系。”她答道。
  杨经理点头。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天是快亮了,但天色仍很暗。”
  “我先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要紧!”杨经理挥挥手。“你走吧!路上要小心!”
  她道谢后拿起皮包走出夜总会,刻意避开了阿为投射过来的轻薄眼光。
  一出了店,闻到空气中清新的气味,肚里翻腾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她不觉深吸了几口气。
  她实在太懦弱了,换作是秋子遇上这种情况,绝不会这么落荒而逃,一定会反击直到对方认错。
  她永远也不会像秋子那么勇敢,但至少该学着坚强点;如果连几句不中听的话都禁不住,往后怎么面对生活里的大风大浪?
  漫步在微明的曦光中,文若莲不断地期勉自己,为了南南,她必须坚强起来,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母亲。
  回到家里,恰好叶秋起来上洗手间。她看看文若莲,又看看墙上的钟,讶异地问:
  “怎么今天比较早?”
  “没生意,提早下班,”她低头放下皮包。
  叶秋打着哈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昨天半夜你妈又打电话来,我推说小孩正在哭闹,你忙著哄小孩睡觉,要她白天再打。你妈怎么回事?老喜欢三更半夜打电话,她有失眠症吗?”
  文若莲苦笑。
  “一定是等我爸睡了偷打的。”
  “你爸爸还在气你?”
  “他在某些事情上是很固执的。”
  叶秋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你得想想办法了。总不能你妈每回打电话来都骗说你在忙,不能接电话啊。”
  “就说我去上班了,不过千万别说在夜总会。”
  “好!我说你在7——eleven做大夜班。”
  文若莲笑笑。
  “南南还听话吧?有没有吵闹?”
  “吵翻天了,他好像不能体会我这个干妈对他的爱,没事就哭着要找你。”叶秋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他对我们俩都是一样的印象,哪会挑什么人?小孩子嘛!哭闹是他们的日常功课。”
  “也许吧!”叶秋也笑了。“他嘴里又冒出两颗牙,白白小小的真可爱。”
  她们开始聊起孩子了,还到床边看着孩子的睡脸傻笑,直到五点,小南南睁开惺忪的眼睛,并颤抖著嘴唇准备大哭。
  稍微闲暇了些,所以曲南星又想起文若莲和她的孩子。现在,他想起他们的次数已经少多了。
  一年了,他问过所有的航空公司,也找了私家侦探查过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是错的,文若莲并未打算拿孩子来向他要求什么,否则她何必逃?而她就这么消失更让他确信孩子是他的骨肉,只是为了某种原因,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埋怨谁都是枉然。虽然龙威也对自己的大意感到沮丧,曲南星却把一切推给巧合;太多事都凑在—起,文若莲才有机会逃开。
  他的寻觅网仍张着,虽然渺无音讯,曲南星却仍然不放弃。她带著他的孩子躲着他,只要是男人都无法忍受这个。
  他虽这么告诉自己,偶尔却怀疑起它的真实性,然后他又替自己辩白,要自己相信见文若莲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未解决的问题该说清楚。
  这—年他特别累,不仅是因为受伤后堆积了太多工作待办,还因为心中悬着文若莲那件事以致无法集中精神。龙威说员工们全为了他近一年来没有女伴而议论纷纷,令他觉得好笑。真羡慕他们没有筋疲力尽的经验,他开始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注意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
  秘书按对讲机提醒他晚上的应酬是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对方在他受伤期间给了他所有的方便,是以他也不便推拒生意谈成后的庆祝活动。
  要龙威一起去吧!热闹的地方—向有安全上的顾虑。
  曲南星叹口气疲倦地靠向椅背,祈祷今晚的活动可以尽早结束;虽然他不是容易入睡的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文若莲实在很厌恶阿为那种不怀好意的眼光。打从她一走进店里,他就不时暧昧地盯著她,口中还咕咕哝哝个不停。
  虽然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走进吧台的,看见阿为还是打心里升起一股逃走的念头。她真想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管帐。不用听他的秽言秽语是最美好的事了。
  “哟!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阿为似乎就是存心找她麻烦。“把我当嫜螂看是吧?你以为你多干净?我说过你是婊子,你不也默认了?——哇!生气了?脸红得像颗苹果一样,真想咬一口看是什么味道。”他淫秽地笑了,还故意向她靠近。
  文若莲吓得把笔掉在地上。见她蹲下去捡,阿为笑得更恶心了。
  “怎么?以为我要摸你而太兴奋了是吗?”
  此时店里忽然热闹起来,好像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光临,连经理都热诚地跑出来招呼,阿为也因此暂时收起他下流的面孔摆出一副职业调酒师的模样。
  文若莲终于松了—口气;阿为要开始忙了,他至少有—阵子不会来烦她。
  她站起来,看见店里有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人,每个人看起来都来头不小,经理会那么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
  舞小姐娜娜翩翩来到她身边,难掩兴奋的语气说:
  “老天!真是太紧张了!”
  文若莲笑笑。
  “怎么回事?”
  “经理说那群人里职位最低的是主任。天啊!主任是里头弯腰陪笑的,其他人的职位多高就可以想见了。如果——天啊!——如果我捉住其中—个,就算只是个主任——天啊!——我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文若莲被她一连几个“天啊!”说得直想笑。
  “怎么这么没志气呢?要挑的话大家不都想挑最帅的?”
  “最帅的?你没看见他吧?”
  文若莲笑著摇头。
  娜娜马上又说:
  “天啊!我打从出世後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性格的男人,不仅是帅,还酷得不得了。你听过那首歌吧?来!我来唱一句给你听你就知道了。”舞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抖著音开始唱:“受不了你对我的酷——就是这一首啦!天啊!好像在形容他一样!至少已经有十个小姐指名要‘钓’他,我看我还是别奢想了。”
  文若莲还是笑。这群舞小姐的言行举止都很夸张,却全是很好的人;她可能不会习惯她们特殊的言行,但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这里,她确信自己会想念她们。
  娜挪用手理了理一卷一卷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若莲!你干脆也去凑一脚嘛!那十几个小姐没一个比你漂亮,更不用说学养和气质了。如果那个酷哥看上你,你也不用继续在这儿待了。看他那样子搞不好是个董事长呢!——哎呀!我知道以你这种条件不会肯搞这种飞机,可是你想一想,与其在这种地方耗著,还不如找张饭票先撑著。这种社会啊!有钱最重要,有没有名分已经没人在乎了。”
  文若莲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怎么对娜娜说她曾经也是个不计名分的人?结果呢,看看她付出了多少,又换来了什么!
  经理恰好在挥手要小姐们过去,娜娜于是露出最美的笑容,轻摇著柳腰走过去,文若莲也免除了尴尬。她坐在吧台内,看著小姐们一个个围过去,有的一坐下便往人家怀里送,有的干脆就坐在人家大腿上。
  文若莲苦笑著叹气,明白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尝试的。
  曲南星觉得自己就要在胭脂堆里窒息了,他身旁的龙威更是板著张脸。女孩子,也许是害怕龙威吧,愈发往他这里挤,挤得他一肚子火;若非现场有重要的合作对象在,他一定不客气地要她们滚远一点。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喜欢到这种低俗的地方。他们搂著脸上涂满各种颜色,浑身散发廉价香水味的女人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除了他和龙威之外,几乎每个人都乐在其中,令他不禁要感叹台湾的交际水平竟低落到这种程度。
  他们喝酒,唱歌,玩—些无聊的游戏;龙威干脆闭目养神;曲南星则时而敷衍—下,时而厌烦地四处张望。
  他的目光扫过舞池,扫过天花板和墙上俗丽的装潢,回过头应了应林老板的问话,又看向大门吧台以及其他零星的客人。
  停顿了大约—秒吧!曲南星的目光再度回到吧台,他似乎在那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很不可能,但真实得令他几乎要推开身旁的女人们站起来。
  他盯著那个女人猛看,没有注意到林老板正跟他说些什么。他心里在比较两个女人的不同。
  不同点太少了;除了头发变短,脸变瘦了些,两个人根本完全相同——不!应该说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真是她吗?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没有时间多想了。那个与记忆中略有不同的女人正跟那个调酒的家伙拉拉扯扯;不过因为距离太远,音乐声太大,听不见他们在争执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争执什么对曲南星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他花了一年时间没找着,竟在这儿“捡”到了?
  曲南星跟在座的人打了招呼,站起来朝吧台走去;龙威警觉地张开眼睛,并站起来跟在後头。
  文若莲真想放声尖叫,更恨不得能给这个龌龊恶心的男人几个巴掌,就算是为了保住工作,她也不觉得自己必须忍受这个。
  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群贵客身上之後,阿为就不时找机会向她靠近;他先是说些不三不四的肮脏话,後来竟对她毛手毛脚,摸摸她的衣服、头发,甚至摸她的手。
  他喝酒了,文若莲闻到浓烈的酒气,而这令她感觉害怕。虽然这里有这么多人,但喝了酒的人自控力大都不好;如果她不开口喊叫,他恐怕不会像以往一样说说就算了。
  她就要叫了,却又想起经理是多么重视这群客人;万一引起骚动扫了客人的兴致,她不是太对不起杨经理了吗?
  正当她拿捏不定,不知如何是好,阿为竟不知耻地伸手要搂她,口中还叨念著些不正经的话;文若莲虽奋力抵抗,却仍不敢喊出声来,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了。
  忽然,阿为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惊讶地张开一直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就在此时,她看见了日夜都困扰着她的那张脸。
  文若莲不断眨眼,怎么眨他就是站在面前,而他身边的魁梧男子正抓住阿为的衣领狠狠地瞪他。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出童话故事,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他来了。
  他终于找到她了。
  除非这全是梦,否则——小南南就要被抢走了。
  这个认知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文若莲摇摇欲坠;她想逃,两只腿却动都不能动。
  对她的沈默曲南星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他变得这么恐怖吗?她竟像见了鬼似的。
  “你被人欺负了也不开口。要不是看见你惨白的脸,我们还以为打扰了情侣的好事呢!”曲南星冷泠地看著她。“好久不见了,若莲!”
  听他一说话,文若莲的希望破灭了;这个人不是幻影,她的恐惧成真了。她感觉非常昏眩,使劲扶住台面才不至於跌倒在地,刹那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想不出任何能带南南再逃开的方法了。
  “孩子呢?”曲南星不耐问道:“你把他藏在哪里?”
  文若莲不断摇头。
  “孩子是我的,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我的!”
  “臭女人!”曲南星气急败坏地说:“他也是我的孩子;而你竟带他躲着我!告诉我,我有了一个儿子?还是女儿?”
  他这么说只是试探,文若莲的表情却给了他答案,他不禁更加愤怒。
  “你真的对我做这种事?”曲南星用力抓住她的手。“我真该杀了你!”
  龙威扔下阿为後,在曲南星耳边说:
  “注意点,我看她快昏倒了。”
  曲南星稍稍放松了手。
  “带我去看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马上要见到他!”
  “不!”文若莲大喊:“他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能带走他!”
  有些人开始看向这边,好像嫌现场不够热闹似的,从大门又跑进来一个人,她是叶秋。她一进夜总会就跑向文若莲,神情非常焦虑。
  文若莲看见叶秋心都慌了;若非出了事,秋子不会丢下南南来这儿找她,更不会有那种表情。
  天!不要是现在,她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叶秋跑到文若莲面前,喘着气说:
  “南南发高烧,现在在医院里。”
  文若莲听见後楞了半晌,回过神来就想随叶秋到医院去;谁知才跨了一步,眼前的东西开始扭曲摇晃,顷刻间,黑暗已无情地吞没了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六章

  “你不该来找她的。”叶秋看了曲南星一眼,对他不客气地说。
  曲南星冷笑。
  “我们是碰巧遇见的。”
  “不管怎么样,你害若莲昏倒了,而且到现在还没醒。”
  “我?我以为你带来的消息才是罪魁祸首呢!孩子是‘有点’发烧,不算发‘高’烧,你夸张的说法吓昏她了。”
  叶秋面孔微红。
  “若莲只剩下南南了,你的出现让她害怕。”
  “南南?”曲南星皱眉。
  “他是你的儿子。”叶秋愤愤道:“若莲真儍,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留恋?居然还用你的各字给儿子命名?”
  曲南星闻言不能说不感动,但文若莲欺瞒他的事实毕竟仍让他生气。
  “她该告诉我,而不是带著孩子走避。”
  “告诉你?你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她虽怕你生气,还是打算告诉你的。结果呢,你没给她机会说话就提出分手。我劝过她几百次了,要她离开你,她偏要这么死心塌地,最後还不是留不住你!”
  “她还是可以说——”
  “说了又怎么样!你会和她结婚?J
  曲南星沈默了。婚姻是他不曾考虑过的问题。打从二十岁时一个女人背叛他投向金钱,他认定了女人都是不可相信的,他又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彻底介入他的生活?
  “你不会,是不是?”叶秋见他没了声音,冷净道:“幸亏若莲不愿用孩子绑住你,幸亏她没有试图用怀孕来引你回心转意,否则孩子—生下来,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会确保她一辈子衣食无缺,这样还不够吗?”
  “若莲是那样的人吗?她跟你在一起可曾贪图过你什么?她不知道你是总裁,不知道你的钱多到足以买下整艘航空母舰,她不在乎你是个小职员或根本没有工作,她只知道全心全意地爱你;而你却以为只要给她吃、穿,让她住大房子、送她进口轿车就能满足她。”叶秋指着他激动地说:“曲南星!如果你真是为了孩子而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孩子是我跟若莲两个人的,谁都别想抢走!”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孩子的父亲。”曲南星扬起层。“没有我,就没有孩子。”
  “老天!听听这是多么自大的话啊!父亲?你以为光是提供精子就够格当父亲吗?”
  “本来我可以尽更多义务。如果她不躲着我——”
  “她怕死了,不躲可以吗?为了你这个负心汉,为了生下她坚持要留下的孩子,她失去工作,挨父亲打,成天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叶秋记起若莲所受的苦,双眼泛红。“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家人不原谅她,世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已不再年轻,还带着个孩子。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还有机会觅得幸福吗?其实她早就不想这些了,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如果你真狠心要跟她争夺孩子,那么她一定会死的,而你就是杀人凶手!”叶秋啜泣着,平日不轻易掉落的眼泪沿颊而下。
  曲南星闭了闭眼睛,他真的不知道文若莲是如此熬过与他分手后的这段日子。
  是他的错吗?
  他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他无法肯定如果文若莲一开始就告诉他孩子的事,他的反应会是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了个儿子。他既无法在听了叶秋一番话后强行要回孩子,又万万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骨肉,怎么做才是上策便是他该谨慎思索的了。
  此时一直在病房看顾文若莲的龙威走出来说:
  “她醒了,一直嚷着要看她的孩子,我已经按铃叫医生了。”
  曲南星一听,二话不说便往病房走去,龙威则看著正在拭泪的叶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叶秋擦干了眼泪想进去看看文若莲,一起身才发现龙威还站在那儿,于是她吸吸鼻子,礼貌地点头。
  “你还在这里啊!大猩猩!”
  “大猩猩?”龙威两道浓眉扬得老高。
  “啊——不是——”叶秋拍拍脑袋。“我精神不好,有点辞不达意。”
  龙威当然不满意她的解释,不过还是点点头。
  “你刚才在哭什么?上回你受了伤都没哭,我以为你不爱哭呢!”
  “我是不爱哭——”叶秋忍不住又擦擦眼睛。“还不是那个臭家伙害的!”
  “哪个臭家伙?他干嘛惹你哭?”
  “就是刚才站在这里的人啊!怎么?你要替我扁他?”叶秋眼带笑意。
  龙威清了清喉咙。
  “呃——你跟他怎么会——”
  “他想抢走我朋友的孩子!我差点气炸了。”
  龙威说:
  “也不能怪他嘛!毕竟是他的骨肉——”
  “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播种者,没有权利掠夺别人的收获。”叶秋瞪了龙威一眼。“你也站在他那边吗?拿人薪水并不表示就得出卖良心。”
  “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你跟姓曲的一个鼻孔出气,我们无话可说。”
  龙威双手一摊。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的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我站在中立的这边行不行?”
  “那就是说你不会帮着他来抢若莲的孩子了?”
  “我是可以拒绝;但是——你不觉得隔开爸爸和孩子一样不人道?”
  “他可以跟若莲结婚,当个名正言顺的父亲啊!你不知道这样可以帮若莲多少忙,她真的苦够了。”
  “他其实也不好过。”龙威看了她一眼。“你答应要来公司跟他谈的,但我在公司等到下班还不见你影子,冲到你住的地方才知道你们全搬走了。你摆个乌龙就溜,把我害惨了,害我整整—个月都在跟台北的搬家公司接洽。他疯了似的要找到你们,我也从此没好日子过。你说我是不是倒楣?明明没我的事,却忙得比谁都彻底。”
  “骗你是不得已的。”叶秋抱歉地说。
  龙威摇头。
  “你对朋友那么忠心倒还真少见,”
  “若莲很少为自己着想,这样的人——为什么命这么苦?”叶秋很感叹地说。
  “也许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经过这么久,我看得出他对你的朋友的确有特殊感情,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已。”
  “是吗?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叶秋无奈地说:“为什么不结婚?再怎么也比现在好。”
  “结婚对曲南星来说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提起的。给他点时间吧!”龙威忽然改变话题:“对了!你的伤呢?”
  “还是老样子,”叶秋指给他看。“你说得好像它忽然消失了一样。”
  “哦!原来是让头发遮住了。”他笑道:“怎么样?习惯它了吗?”
  “你说呢?”
  龙威耸肩。
  “我觉得你似乎是真习惯了;疤在你脸上,你却仍安之若素。”
  叶秋愣了几秒,笑著说:
  “你真会说话!”
  “我只说我认为对的。”龙威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叶秋微笑。“很难相信外表看起来这么凶恶的人会这么可爱。”
  看见他脸红地楞在原地,叶秋忍不住开怀大笑,
  曲南星等医生离开后才走进病房。当时文若莲半躺在床上,双眼呆滞看着前方,泪水一颗接一颗滑下脸颊,滴落在白色的被子上,这一幕让曲南星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一个分开一年多的女人,瘦了,憔悴了,却似乎更能牵动他,为什么呢?因为她哭了?还是其他?他实在百思不解。
  他走到床边时,她竟似毫无感觉。曲南星不由叹气,并开口说:
  “孩子只是感冒,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若莲惊慌地转头,一见是他,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有爱,有恨,有依恋,有伤心,有投入他怀中的冲动,更有永远不想再见他的挣扎。
  这么多的情绪全表现在她一双眸子中,文若莲却不自觉。她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考虑许久终于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说:
  “你——你到夜总会是谈生意吧?很抱歉我——”
  曲南星讶异地看她,接著闭了闭眼睛说:
  “拜托!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在乎的可不是你害我中途离开了那讨厌低俗的庆祝会。”他咬牙道。
  “对不起!——”
  “老天!你别再道歉了好不好?我相信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这么客套地交谈。”
  文若莲不想哭,她真的已经拼命忍了,但是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该来的总要来的。尽管她再害怕,还是得面对他的质问,甚至更可怕的结果。这叫她怎么不慌?怎么不乱?
  她争不过他的,他有钱有势,而她什么也没有;如果他真的决心带走小南南,她这个没用的母亲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我在等你说话。”曲南星催促著。
  她只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释:
  “我真的不是有心瞒着你。检查报告出来那天我就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络你;刚好你打电话说要来,我——”
  “怎么会有孩子的?”曲南星问:“你忘了吃药?还是故意的?”
  “我——”文若莲吸吸鼻子。“我想要有一个你的孩子,又怕你生气不让我生下来,所以——当你提出要分手,我才——”
  “你才会把要说的话又吞回去?”
  “你已经说要分手了,如果我说出孩子的事,你——你一定会要我拿掉;就算能生下来,你也不可能让孩子跟我,所以我才不敢说。”文若莲哀求:“反正孩子本来就不在你的计画当中,你就别跟我争他吧!虽然我并不富裕,但我发誓会尽我的能力给他最好的;也许比不上你能给他的,但——他是我生的,只有我最爱他,最疼他,我知道他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该换尿布,什么时候该陪他玩,什么时候该哄他睡觉——孩子没有母亲是不行的。”
  “孩子难道就该没有爸爸?”
  文若莲啜泣道:
  “我原来也希望他能有一个健全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妹妹,也许还养一只狗;可是——我真是太爱做梦了——这一切根本就——”她苦涩地摇摇头。
  “你肯定我不会答应?”曲南星问。
  “答应什么?”
  “结婚。”
  她张大眼睛,继而摇头。
  “我从未想要逼你娶我,交往时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所以即使是怀孩子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这回事,只是单纯地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生下他,甚至他的弟弟妹妹——并不是结了婚才是家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她忽然觉得这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于是闭上嘴下再多说。
  曲南星看着她良久,然后说:
  “我是不可能放弃孩子的。”
  “不!”文若莲凄厉地喊:“你不能带走他,求求你!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只要你不带走我的孩子。”她爬下床。“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跪下——”她真的跪了下去,把头往地上磕。
  曲南星连忙拉住她说:
  “我的天!你在干什么?起来,快站起来,别这样——”
  叶秋在这时候冲进病房,她在外头听见若莲的叫声,进房又看见这种情况,气得她一把搂过文若莲,狠狠地瞪着曲南星道:
  “你究竟对若莲说了什么?你看看她这个样子,难道你真想逼死她?”
  文若莲缩在她怀里哭道:
  “他要带走小南南,你替我求求他吧!别让他抢走我的孩子,不要——”她简直泣不成声。
  叶秋说不出有多生气,指着曲南星的手甚至有些抖。
  “我告诉过你这样会害死她,没想到你一点也没把话放在心上。就算你对她早已没有感情,看在她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难道就不能放过她和孩子吗?她都这么求你了——”
  跟在叶秋身后进来的龙威也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他,这让曲南星气愤极了。
  这些该死的白痴!他话都还没说完就争相指着他骂,好像他是杀人劫财的无耻盗匪,判十个死罪都难赎他的罪孽似的。
  他耐心等,过了约五分钟,除他之外在场的三个人似乎都平静了些,只有叶秋仍不时恶狠狠地瞪他。曲南星决定不再拖了,他早点说完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恼人的地方。本以为该是两个人好好谈的事情,结果呢,一场闹剧,他已经够火的了,现在几乎要爆炸。
  他深吸口气压压怒气,慢慢说:
  “既然不让我带走孩子,只有准备婚礼了。”
  曲南星话说完转身就走,龙威自然也跟着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叶秋和文若莲,她们正挣扎着自这个冲击中醒转过来。
  这对叶秋来说要容易多了,她很快就开心地抱着文若莲喊道:
  “若莲!你听见没有?他要跟你结婚了。”
  文若莲面无表情,许久之后才很慢很慢地摇头。
  “不要!我不要跟他结婚。”
  “你疯了!怎么不结婚呢?”叶秋扶起她坐回床上。“结了婚南南就有个完整的家,你父亲也会原谅你。我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不结婚?你不是很爱他吗?”
  文若莲还是摇头。
  “我从来就不想绊住他,他不是那种能被束缚的男人。他为了孩子娶我,孩子是有了个家,但是——不会幸福的,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被逼急了才结的婚,而我——我无法忍受他每天以嫌恶的眼神看着我,那对我来说简直跟放弃南南是一样痛苦。”
  “你想太多了吧?小姐!不会这样的。就算他对你不再有感情,也不至于会厌恶你啊!”
  “勉强的婚姻——我真的很害怕;总之我要拒绝。”文若莲说。
  “拒绝?”叶秋喊:“你想气死他吗?他发起火来也许你就得跟小南南说拜拜了。我拜托你冷静想一想,若莲!不是结婚就是失去孩子,该选什么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了。”
  文若莲默默不语,面临一生中最困难的选择,她的心如刀割,如锥刺。曲南星表面上像给了她—个恩泽,实际上却几乎将她残酷地撕成两半。
  她该怎么办?答应他轻蔑应允的婚姻?还是冒着失去孩子的险拒绝他?文若莲恐惧地思索着,叶秋则在一旁忧心地看着她。
  “这真是我看过最酷的求婚了。”回到办公室後,龙威略带笑意对曲南星说,却立刻换来一个白眼。
  “谁求婚了?如果她肯让孩子跟我,什么见鬼的婚礼都不会有。”曲南星恶声道。
  “记得你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居然肯为孩子牺牲这么多,真难得。”
  龙威在调侃他,曲南星自然不会笨得听不出来,不过他也懒得反驳。
  小孩对他来说一向都只是麻烦的制造者,他们爱哭,爱闹,脏兮兮还流鼻涕,从来不像广告或杂志上那么可爱。
  这是他坚持三十多年的看法,却在今晨动摇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天生就有的自恋心理,他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就觉得他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东西。
  和文若莲结婚其实算不得什么牺牲,毕竟她是所有女人中他觉得最能忍受的,尤其是还有个那么像他的小可爱。
  想到这,他甚至漾起一丝微笑。结婚事实上可以解决他不少麻烦,贪婪的女人会离他远一点,庞大的事业也不用再担心无人继承。
  曲南星躺回大椅子上,伸个懒腰对龙威说:
  “弄个早点来吃吃吧!天都快亮了。”
  龙威苦笑道:
  “我这个安全主管管的范围还真广!”
  “买个总汇三明治,看能不能弄杯浓一点的咖啡,你也很需要不是吗?”
  “是啊!”龙威叹了口气。“折腾了一个晚上,累翻了;不过——如果你肯定有喜酒可喝,那就算忙疯了也值得,是不是?”
  “去买早餐啦!怎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多话了?”
  “孩子呢?”
  “秋子抱他出去买东西了。”
  曲南星四处张望。
  “你们就挤在这么小的房间里?”
  “我跟秋子很少同时在家,一个套房够了。”文若莲淡然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为什么你会在夜总会那种地方上班?”
  “我要养活自己跟孩子。”
  “以你的学历跟能力找不到更高格调的工作吗?”
  “有了孩子,限制也增加了。那是我所能找到最符合目前需要的工作;虽然水准不高,但——同事多半对我很好。”
  “你忘了调酒的那个家伙了?”曲南星提醒她。
  “我说过了是‘多半’,大多数的人都对我很客气,尤其是经理——”
  “经理?是那个年纪不大,一脸谄媚的恶心家伙吧?他对你好?我看是别有用心。”
  “他真的很照顾我,你不该这么说他。”
  曲南星不耐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你以後不会再去任何地方上班,专心在家照顾孩子就够了。”
  文若莲沉默不语。
  曲南星看了她一会儿说:
  “我该感谢你把孩子生下来。”
  “你感激我?”文若莲抬头,心中纳闷不解。
  “嗯!”
  “那么你愿意每个星期让我见南南一面吗?”她诚挚地要求。
  曲南星浓眉一扬。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文若莲低下头,微微颤抖的双手互握。
  “你不用娶我,我愿意把南南交给你。”
  曲南星简直无法相信。
  “你说什么?”
  文若莲深呼吸道:
  “我把孩子交给你,你不用跟我结婚,只要答应我随时能探视他。”
  曲南星走到门口又走回来,铁青着脸问:
  “当初为了怕我抢走孩子,你不惜带着他躲到这个鸟地方;现在忽然又说要把他还给我,只求偶尔能看—看他。这究竟是在搞什么?”
  “你说过不会放弃他的不是吗?”文若莲眼带泪光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怎么也争不过你;而南南——他跟着你应该会比留在我身边好,至少在物质方面——你能给他的我怎么也做不到。”
  “重点是——你在告诉我你情愿放弃孩子也不想跟我结婚。”曲南星看着她,不解地问:“嫁给我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吗?我还以为被迫结婚的人是我呢!”
  “我说过不会逼你结婚,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曲南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生气。在他接受自己即将有老婆、有儿子之后,她居然说不想逼他结婚!
  他并没有被迫的感觉,却又不想对她承认。
  “结婚就算是我对儿子的补偿吧!不怪你。而既然决定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你要的只是孩子,我已经同意让他跟着你了,结婚——还有什么必要?”
  “为什么我儿子不是没爹就是没娘?他不能有正常的家庭吗?”曲南星有些恼羞成怒。“你是欲擒故纵还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你——”文若莲伤心欲绝,真想将他赶出门外永不再见他。
  几句话曲解了她全部的心意,她事事都为他想,却换来这般心碎。她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泪水潸然滑落,她立刻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这男人真没有理由再为他牵挂,奈何两人之间有孩子联系着,想完全断绝又谈何容易!
  “你——能答应我随时去看孩子吗?”文若莲强掩悲伤,坚持问道。
  “我不答应。”曲南星气她竟还提此事。“如果今天孩子归我,我不准他再见你。”
  “为——为什么?”她声音发抖。
  “因为我会替他另外找个母亲。为免发生混淆,他最好还是不要对你有太多印象。”
  文若莲终于愕然转身,她不相信自己听见的是这样的答案。
  看见文若莲脸上的表情和泪痕,曲南星惊觉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若莲!——”他企图说些什么,她却目光呆滞,仿佛任何话都听不进。
  “你真狠,曲南星!”文若莲笑得十分凄凉。“如果—定要这样伤害我你才高兴,我也无可奈何;只是——我真没想到爱情消失得那么快,恨意堆积得如此迅速。欺瞒你原以为对彼此都好;没想到最后不过证明我是傻瓜——”
  “够了!如果你照原定计画嫁给我,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因为一个勉强得来的婚姻会衍生各种问题,绝不像你所说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文若莲含泪道:“那样的家庭也许会带给孩子更大的负面影响,你没想过吗?”
  曲南星愤怒地问: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暗示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会彻夜不归,我会打你、打孩子?”
  “我没这么说,只是——我们之间剑拔弩张,连和平共处都办不到。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家并没有爱的气氛。”
  曲南星诡异地笑道:
  “你是担心孩子看出我们之间太冰冷,缺乏热情?”
  “不——”
  “如果是顾虑这个,我发誓可以很容易弥补这缺憾。”
  曲南星说完一把拉过文若莲,看了她—会后缓缓吻上她的唇,先是吸吮嫣红的唇瓣,继而突破双唇探索她的舌。
  文若莲几乎没有挣扎便瘫软在他怀里,熟悉的吻仿佛又让她回到往昔充满柔情缱绻的时光。
  而明知昔日已远,旧情不再,她仍沉醉在他恣意的逗弄中,那双不时在梦中拥紧她的手此刻真实地流连在她的腰、她的背,令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天!她是如此爱他,爱到不惜为他付出—切;然而他的吻、他的拥抱、他急促的呼吸、他怦动的心跳,却全是因为欲。
  泪水滑下她的脸颊,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对于一个怀抱羞辱目的而吻她的人,她心甘情愿挺身相迎的举动简直是罔顾廉耻。
  曲南星尝到了她的泪,烦心地抬头。
  “你又哭个什么劲!难道经过一年多,我的吻变得那么惹人生厌?”
  文若莲摇头,泪如雨下。
  曲南星似乎想搂紧她,安慰她,可是犹豫了好—会儿终究还是推开她。
  “想怎么结婚?”他踱到窗边,问道。
  “……”
  “别再迟疑不决了,否则我心一横真让你永远见不着孩子!”
  文若莲屈服了,不仅仅为了南南,还为了自己。她输了,输给心里那股想跟着他的渴望,也为此,她漠视先前考虑的一切。
  未来已定,她别无所求,但愿无悔。
  “怎么样?要我准备什么?”曲南星问。
  文若莲抬头看他说:
  “我希望你亲自下南部,在我父亲面前提亲。”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七章

  龙威走出办公大楼,讶异地在门外看见叶秋。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进去?”他皱眉问道。
  叶秋耸耸肩。
  “我是想进去,可是你们的警卫问东问西的,我—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干脆在外头等——”
  “经过上回的爆炸事件,公司的安全措施就加强了。”龙威微笑地说:“我看我替你办张通行证好了,下回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叶秋手抚着脸上的伤,僵硬地点头,令龙威纳闷不解。
  “怎么了?”
  “呃——没什么!”叶秋淡然一笑。“没事!不过听见你说起爆炸的事,伤口——竟像又疼了起来。”
  龙威听了,了解地笑笑。
  “别多想,已经过去了啊!这样吧!我还没吃晚餐,你等了这么久一定也饿了。一起去吃东西怎么样?”
  叶秋眼睛一亮。
  “去哪里?”
  “随你挑。”
  叶秋开心地拍手。
  “去士林夜市好不好?我—年多没有去了,好想念那边的蚵仔煎、鱿鱼羹,还有大饼包小饼。”
  “你能吃这么多?”龙威被她天真的表情逗笑了。
  “如果是吃这种小吃,我的肚量是很惊人的,你的荷包得小心了。”
  “哦?那就去试试能不能吃空我的荷包了,”
  龙威说著往停车场走去,叶秋跟了过来。
  “先告诉你,那儿几乎每个晚上都挤满了人,可不好停车。”
  龙威听了停下脚步。
  “很难停车?”
  “怎么?不去了?”叶秋满脸的失望之色。
  龙威真的不想去了,绕着圈圈找停车位向来是他最痛恶的事情。
  想这么告诉叶秋,却看见她—副失望的表情,—向硬汉形象的他竟然不忍心了。
  他真该他妈的离女人远一点,她们是全世界最麻烦的动物。
  他为难地点头。
  “你等等,让我去想想办法,一定带你到士林夜市。 ”说完他走向警卫室。
  十分钟後,龙威骑着一辆摩托车载着叶秋往士林方向驰去。
  “哪来的摩托车啊?这么拉风!”叶秋坐在后座,高兴地问。
  “警卫的,他老幻想自己是骑着哈雷机车的警察。”
  “没想到你也会骑摩托车!”
  “你以为我一出生就有轿车开啊?不过倒真是很多年没骑摩托车了,实在应该找两顶安全帽来戴上。”
  叶秋笑道:
  “警卫先生的安全帽一定很帅吧?”
  “是啊!像机器战警,我犹豫了半天就是没勇气戴上它。”
  “算了!我们骑慢一点嘛!你该感谢他的车不是女孩子骑的50cc车,否则你—个人就把它压扁了,哪还有我的位子?”
  龙威大笑,忽然为了闪避一辆轿车而紧急煞车,叶秋猛地撞上他的背,并且不经意地抱紧他的腰。
  “你没事吧?”龙威问。
  叶秋摇摇头,发现他看不见才又说:
  “我没事,不过我就这么抱着你好不好?这车子——我找不到可以抓的地方。”
  龙威的心狂跳了一下。她情急之下抱住他并没有让他感觉有何异样,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她所碰触的地方。
  天!隔着层衬衫,龙威对她的双手分外敏感,他心跳加速,腰际—片火热。
  “喂!怎么样?”他没回答,于是叶伙又在他耳朵旁喊。
  “呃——什么怎么样?”
  “我说能不能让我抱着你?我怕摔下车。”
  “你——不是抱着了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放开。”叶秋呐呐道。
  “说什么傻话!”隔了一会,龙威用左手轻轻碰触交握在他腰际的那双小手。“抱紧点,可别摔下车了。”
  在夜市里,龙威跟着叶秋吃了蚵仔煎、鱿鱼羹、大饼包小饼,到此他就投降了;以後的当归土虱、臭豆腐、水果拼盘他都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大快朵颐。
  叶秋塞了块西瓜进嘴里,忽然睁大眼看向他,好不容易把西瓜吞下。
  “我到公司找你有事的,差点全忘了。”她拍着胸。
  “什么事?”龙威问,又蹙眉。“你吃慢一点,免得噎着了。”
  叶秋点头,接着说起正事。
  “曲南星他——他究竟接不接受若莲提出的条件啊?怎么好几天了都没有消息。”
  “条件?有这回事吗?”
  “你不知道?他没跟你提起?”叶秋气愤地放下叉子说:“他一定没把它当一回事。”
  “到底文若莲提出了什么条件?聘金一千万?”
  叶秋狠狠瞪他。
  “若莲不是贪财的女人,她不会要曲南星半毛钱。”
  “我只是开开玩笑嘛!”龙威苦笑,他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点幽默感,却好像没有人欣赏。
  “这是他欠若莲的,没理由拒绝。”叶秋仍然怒意未消。
  “到现在你都还没说出重点,要我怎么判定?”
  “什么重点?”
  龙威翻白眼。
  “文若莲到底要曲南星答应什么条件才肯嫁给他?”
  “不过是要他到若莲的父亲面前表明想娶若莲为妻,你说这是不是最基本的礼数?”叶秋说。
  龙威点头。
  “这倒是很应该。”
  叶秋闻言神色稍缓,继续道:
  “若莲未婚怀孕,还坚持生下孩子,文伯伯对此很不谅解,到现在还不肯原谅若莲,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你说,父女之间走到这步田地是不是很可悲?”她叹口气,又接著说:“这一年多,若莲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件事。每回她父亲挂她电话,她总是默默掉眼泪,喃喃说着自己不孝,给家人丢脸,我见了好不忍心。”
  “这几天,若莲心事重重,经过我一再逼问才说出了这件事,她说曲南星听完她的话转身就走,一定是认为她无理取闹。这算无理吗?他应该知道这对若莲来说有多重要。”
  “我想他只是急着将婚事搞妥,所以对文若莲的要求感到不耐,并非就一定没希望了啊!”
  “如果南南不是他的小孩,我拼死也会要若莲离开他。他根本就没有良心!”
  “别气嘛!”龙威安慰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冷酷,其实人并不坏;他会因对象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反应。我觉得文若莲正是他的弱点呢!婚礼——我想不会太远了。”
  “你说得还真乐观。”
  “而且准确度八成以上。”
  “那我希望他别考虑太久。”叶秋重新拿起叉子。“若莲的样子——你看了也会难过的。”
  叶秋终于承认她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拉着龙威挤出专门卖小吃的区域。
  到了满是店面,遍地摊贩的狭长街道,叶秋抬头问:
  “你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陪我逛一逛好不好?我知道男人都讨厌逛街,这里又那么挤;但是——这里有很多便宜又漂亮的东西,而我以后又不大可能再来——”
  龙威叹了口气,知道拒绝的话又要看见她失望的表情,而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开心拍手的模样;于是,的确恨透了逛街的龙威点头了,他甚至命令自己要露出笑容。
  叶秋果然没令他失望;她开心拍手只差没拥抱他,道谢之后又拉着他往人群里挤。
  来到夜市之后,由于人实在太多了,叶秋几乎时时都拉着他的手,开始逛街更是如此,连挤进人堆里挑东西时都不曾放掉。
  虽没有专研过心理学,龙威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子缺乏安全感;而她平日表现出的强悍冷静其实不过是一种保护色。
  忆起和她第二次见面,她肯定他在追求她,还向他道歉,说她无法接受,当时他对她简直厌恶透了,把她当成这辈子遇见的第一大花痴。而现在,他对她的观感改变了这么多,除去他们不愉快的第二次见面,她在各方面的表现经常会让他不由得感到讶异。
  在飞机上她很敬业,很亲切,对老人和小孩更是热心,他看见她替熟睡的老太太拉好被子,还看见她微笑着把头上的发夹送给了吵闹不休的小女孩。
  然后,他碰巧看见她在对一只大狗示好,那是她首次表露她面对恐惧的处理方式。那只庞大的动物令她害怕,但是她没远离它反而强迫自己学着去克服。那时候的她真是可爱。
  龙威接着想起她无辜地被卷进爆炸案中,不仅受到惊吓还在脸上留下了疤痕,然而她只感激他抱著她跳开,从未为了疤痕的事责怪他,也没有神经兮兮,怨天尤人。
  最近,他更是体认了她对朋友的忠诚。从前她帮着文若莲逃离曲南星;现在又极力想促成他们,文若莲能与她为友实三生有幸。
  龙威承认自己迷惑了。这个女人具备了所有他认为上天忘了赋予女人的美好德性,而这些特质似乎有点,当然只有一点点,吸引了他;以他对女人一向的评价来说,这一点点已足以令他慌乱了。
  终于,叶秋在买了一副耳环、一把梳子、一个出气娃娃后满足地表示她逛够了,龙威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要走了?”他问。
  “你是不是很不耐烦?对你们来说逛街肯定是最无聊的了。”叶秋—脸歉意。
  “我没说无聊,是你自己想的。”龙威只得这么说。
  “真的?”叶秋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可以吃水煎包吗?那边摊子做得好好吃——”
  “你又饿了?”龙威不敢相信地说。
  “走了这么久的路啊!”叶秋说得理所当然。
  龙威摇头。
  “真不知道你把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这种食量还能当上空姐实在不容易!”
  “现在我已经不是空中小姐,能吃当然就多吃嘛!——好不好?陪我去买,买了我们就回去。”
  “好,陪你去买,让你饿肚子回去太说不过去了。”
  这回叶秋高兴地挽着他的手带他往水煎包摊位走去。龙威发现她好像越来越习惯碰触他;而他对这种情形也越来越喜欢。他真该放自己一天假好好想一下这个问题。
  叶秋停住,转头对他说: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
  “去哪里买?我没看见什么摊子啊?”
  “喏!那儿有一堆人看见没?就在那里,我要挤进去买。”叶秋神情兴奋。“别担心,虽然我好几年没练习了,相信大学时代的实力还保留了七八成。”
  “拜托!你说得好像要参加橄榄球比赛似的。”龙威看看挤在那儿的一大群人,又看看她纤瘦的身子。“我看还是我去吧!也许我不用挤进去,老板就看见我了。”
  “哎呀!看见你没有用,买这家的煎包是不能规规矩矩排队的,挤不进前头的话排到明天也没包子吃。”
  龙威皱眉道:
  “不能吃别家的煎包?”
  “味道不及这家的十分之一啊!”叶秋边摇头边说。
  龙威心—横,爽快地说:
  “你在这儿等,我去买。”耍流氓他不用学就很像了,如果他要挤到最前面,相信没人敢挡他的路。
  于是叶秋站在原地看着他往人堆里走去。他那么高大,她随时都可以知道他在哪里——天!她笑了,他竟然毫不费力就挤进了第一排。
  她正笑着,猛不防被人从后头狠撞了—下,撞得她几乎跌倒在地。撞她的人连抱歉都没说一句摇摇摆摆就要走,这令叶秋下禁火大了。
  “喂!先生!你撞了人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吗?”她忍不住大声喊道。
  那人醉眼惺忪地转过身,眯著眼睛看她。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撞到我起码该道歉。”
  “道歉?”那人咧嘴吐出一句脏话:“你挡着老子的路还——还敢大声?”
  叶秋想别跟他计较了,毕竟跟一个醉鬼是不可能讲道理的,尤其这个人又一副混混的模样;于是,虽然她一肚子火,还是只有强忍愤怒撤头不理会他。
  谁知道叶秋的退让看在那人眼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摇晃着走回来,并指着叶秋鼻子骂:
  “怎么?你的表情是看不起老子了?”他更靠近,叶秋闻到浓浓的酒臭味。“去你妈的,你这个丑女人竟敢——”
  他没机会说完他的话,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响,叶秋赫然发现那个喝醉酒的家伙跌跌撞撞地倒在一旁;当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时,龙威握紧拳头一脸怒意地站在她的侧边,左手拿着刚买来的煎包。
  那醉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真醉了吧,竟像没看见龙威巨人般体型似地咒骂着,并朝他冲过来,被龙威一脚踹开。龙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叶秋穿过围挤过来的人群迳自离去。
  走往停车处的一路上龙威都没有说话,叶秋偶尔偷看他一眼,总见他板着脸好像非常生气。这种体型的男人生起气来最让叶秋害怕,他们一旦失去控制往往会有极大的伤害力。
  恐惧习惯性地浮上心头,叶秋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只—下子,她和龙威之间已相距了约一百公尺。
  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叶秋不断这么告诉自己。虽然他个子高大,看起来又凶恶,却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不是吗?
  可是,话说回来,她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气愤,又如何肯定他此刻不会丧失理智对她动粗?她的脚步放得更慢,想起他毫不费力就把一个大男人打趴在地上,忍不住在心里揣摩那拳头若打在她身上会有多痛。
  叶秋沮丧地叹气,她不是有意惹事,但受了气还默不吭声实在与她的个性不符。但——就算她在那么热闹的地方不顾形象与人争执,丢了他的脸,他大可直说啊!有必要这么铁青着脸生闷气吗?再说,他一拳把人打倒在地,后来又补上一脚的行为可比她要引人注目多了。
  吃着他递给她的煎包,叶秋时而委屈地看向前方的高大身影。
  曾经,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毕竟他是劝她不要在乎外表的第一个人,而今天她发现自己错了。就算他真的可以忽略她脸上的疤,也许他仍希望她至少遮掩一下,别抛头露脸让人看笑话。
  她根本不该要求他陪她来这里,只是——和他在—起是那么自在,她总以为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嘴里的煎包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美味,—想起这是他辛苦买来的就让她好想哭。她真的搞砸了一切,不是吗?
  一抬头,叶秋发现龙威回头看不见她,正四处看着;而当他的目光终于对准了她并大步向她走来,她慌得把手上的包子洒了一地。
  龙威一看,跑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叶秋心里的恐惧却如气球充气般扩大。当龙威皱眉站在她的面前,伸手要——她忍不住双手抱头低泣,并喊道: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龙威惊讶得过了整整一分钟才说得出话来:
  “你——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你?”
  叶秋像没听见似地只是抱着头啜泣。龙威伸手想拉她,她却畏缩地后退并哭得更大声,把龙威搞迷糊了。
  “喂!你——秋子!”他跟著文若莲这么喊她。“你冷静点好不好?我没有要打你,别再哭也别再这么躲着我。”他低吼。
  叶秋终于抬头看他,泪眼婆娑的双眸明显仍有惧意。
  龙威叹气,不解地问:
  “你究竟哪来这么荒谬的念头?我从不打女人的,有什么特殊理由该为你破例?”
  叶秋吸吸鼻子,怯生生地说:
  “你——我看你好像很生气——”
  “你不生气吗?”龙威张大眼反问。
  “我?为什么——”
  “那无聊的醉鬼纠缠你,还指着你大声吆暍。我真该揍得他爬不起来,最好在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龙威怒声道。
  “这么说——”叶秋拭了拭眼泪说:“你生气是因为那个人——”
  “那种混混根本就以闹事为乐,谁见了不生气?”龙威看着她。“好了!你究竟为什么哭?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以为——”叶秋破涕为笑。“没什么,是我太笨了,以为——”她摇摇头,为自己闹的笑话感到脸红。
  龙威当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说清楚点!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害怕,煎包都洒了一地。”
  “真的没什么,只是我——”叶秋耸耸肩,她不再害怕,却也知道自己很难对面前的人解释。
  “你把我当凶神恶煞,还吓得哭了,我觉得我至少有权利知道原因。”
  “你气疯了,我离你远一点以免受到波及,很正常啊!”她不自在地笑笑。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你哭著求我别打你,这——这太不寻常了,你一定没说实话。”
  “就当我不想说吧!别问了好不好?”叶秋说。
  “我一定要知道。”龙威坚持。
  “那是我个人的隐私。”
  “说出来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者。”
  “你——”
  “说吧!否则我们就在这里耗着了。”
  看著他坚决的神情,叶秋知道自己争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说:
  “我一向最讨厌人家同情我。”
  “我很少滥用同情心。”龙威淡然道。
  叶秋想了想,开口说:
  “我的父亲——他和你一样是个大块头;不同的是他从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甚至把发脾气当成他建立威严的方法。”
  “从我懂事,我母亲就总是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过错挨我父亲揍,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在我妈身上找到青绿红肿的伤痕,那些伤痕来自各种工具,扫帚、皮带、鸡毛掸子、球棒;只要他—火起来,身边任何可以拿到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她苦笑。“除了我妈,我也是经常挨打的人,只不过因为我妈会护著我,所以鞭子落在我身上少,落在我妈身上多。
  “不用说当时日子有多难过了。我虽还小,却能由母亲的表情和眼神感受到恐惧;只要我父亲在,我妈和我真可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地无事不谨慎小心;而即使如此,我们几乎还是天天挨他拳脚。”
  “难怪你会——”
  “挨打倒还不至于让我变得这么神经质。我说过痛的人多半是我母亲,我这个小孩子只是直觉地讨厌、怨恨,偶尔天真地梦想着带母亲一块逃离这个地狱。
  “真正令我对男人,尤其是高大的男人感到惧怕的原因应该是我国一时的某一天——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推门进去,刚好看见——”
  “看见什么?”龙威狠着心追问。
  叶秋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仍觉心悸不已。埋在心里这么久的一幕,甚至对若莲提起时都是几句话带过,真能对眼前的人全盘托出?
  “说出来吧!然后把它忘了别再去想。”
  叶秋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才拉开门就看见我妈被我爸一巴掌打得朝我飞过来,差一点就撞上我——其实,我真希望她是撞上我而不是——而不是撞上玻璃窗,那么她就不会脸上身上插满玻璃碎片,鲜血像水流般涌出来——”
  “别说了!”龙威走近她。“我很抱歉让你去回忆这么可怕的事,我只是想——也许你说出来会好过些。”
  “我的确是觉得好多了。”叶秋擦擦刚冒出来的眼泪。“现在想想为了这个原因就无缘无故对身材魁梧的男人感到厌恶实在有点可笑;其实我心里知道并不是高大的人就有暴力倾向,尤其是你。你救过我,我却把你想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没什么!很多人看了我都会不自觉往后退两步,我早就习惯了。”
  “我实在很愚蠢——”
  “好了!”龙威不耐道:“我苦苦逼问可不是为了听你道歉。你爱吃的包子都脏了,还要不要去买?”
  “算了!也许那个醉鬼还在那儿。”叶秋笑笑。
  “就算在那儿照样让他躺下,有什么好怕的?”
  “说不定他到现在还没爬起来呢!”她想着有点担心。“喂!你会不会对他太过分?他喝醉了——”
  “喝醉了就可以胡言乱语吗?还说你丑——”
  “我现在的确称不上漂亮。”叶秋挤不出笑容,只有低下头去。
  “就是冲著他胡说我才揍他!”龙威的声音沙哑。“我觉得你很漂亮,一点也不丑。”
  “别逗我了!”叶秋腼腆地说:“我脸上没疤的时候已经吸引不了你的目光;现在——你又怎么会认为我漂亮!”
  龙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呢!”
  “什么?”
  “我从来都只说我想说的,你还说过这是个可爱的个性,不是吗?”龙威说着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叶秋的脸更红,心跳也加快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耗了几分钟,末了是龙威拉起叶秋的手往摩托车停放的位置走去。
  将车子还给公司警卫後,龙威拨了电话给曲南星。
  “总裁!到底有没有婚礼要举行?”他懒懒地说。
  电话那头发出诅咒声,接着是一声叹息。
  “我总觉得那女人是故意要考验我的耐性。”曲南星说:“我们结婚不过是万不得已,她真当我在追求她啊?居然要我上她家提亲!”
  “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
  “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哪有空去?”
  “那婚礼呢?就这么吹了?”
  电话那头咒骂声更大。龙威不由得把话筒拿离耳朵远一点,过了一会才又拿到耳边。
  “婚礼没了,孩子归谁?”
  “如果她不肯结婚,我一定会想法子把孩子要回来。”
  其实又何必想什么法子呢?文若莲不是曾提过把孩子给他,只要他答应她随时可以来看孩子?但——没有婚礼,不知为什么,曲南星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抢走她的孩子?你忍心吗?她上回都给你跪下了。”龙威这么说。
  “勉为其难的是我。她以为为了孩子我什么都会答应她吗?”
  “她没这么威胁你不是吗?倒是人家为了你——你的儿子让她老爸给逐出家门。难道你不该为这事负点责任?”
  “我打算光明正大娶她进门了,这还不够?”曲南星吼道。
  “够是够了,不过既然这件事对她来说这么重要,就当是你体贴陪她回去一趟又怎么样?”
  曲南星沉默了一会,说:
  “你好像完全站到她那边去了。”
  “我不过是看起来像坏人,其实我一向心肠软。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有钱又有势,而对方不过是个痴情可怜的弱女子兼未婚妈妈;虽然我不十分赞同这门婚事,但我的心自然而然往那边偏,这也是情有可原啊!”
  “你是拐着弯骂我无情无义?”曲南星的声音真像从牙缝里进出来似的。
  “我向来有话直说,拐什么弯?”
  “那就直说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该下南部一趟?”
  “是!”
  电话那端又无声了,龙威趁机为自己泡了杯即溶咖啡,再回来刚好听见曲南星说:
  “公司你替我注意一下,我最慢会在后天回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八章

  为节省时间,曲南星带着文若莲和儿子搭机飞往高雄;到达后再租车驶向文若莲那距离市区不算太近的家。
  由于事先打过电话,文母早已喜孜孜地站在门外等候。和女儿一年多没见,孙子都一岁了还没亲手抱上—抱,她想着想着就不免要埋怨她那顽固的老头子。
  他们夫妇俩就独生这么—个女儿,从小到大是既漂亮又乖巧,哪有不疼爱的道理呢?老头子虽然大发脾气赶女儿离家,他心里可也不好过。夫妻这么多年,这点心事她会看不出来?
  当然老头子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顽固的。就拿听见女儿终于要结婚这件事来说吧!他明明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了,却只板着个脸说了句:“干嘛不照次序来?乱七八糟的!”——真是死鸭子嘴硬。
  文母可就不同了,一接到女儿电话就忍不住哭了,再听她说要带女婿回来更是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这下可好,不用再偷偷摸摸打电话,还多了女婿和孙子,老头子再也没理由成天摆脸色给她看,日子不仅恢复了常态甚至更为丰富,叫她一想起就忍不住欣慰地笑笑。
  瞧瞧天色,都近中午了,锅里的猪脚说不定已经炖熟了。怎么他们人还没到呢?哎呀!她实在该有点耐性,不过等了半个小时,她竟觉得仿佛过了半天。
  咦?前头有辆白色轿车慢慢开过来了,车里探出头来挥手的是——天啊!是若莲,她回来了,他们全来了。文母高兴极了,不知该先进屋告诉老头子还是迎上前去,只好站在原地擦拭著眼角的泪水。
  文母的手艺甚佳,可惜似乎每个人都无心用餐;除了南南大声地吸吮着外婆喂食的鸡汤,其余的人大约都只吃了半碗不到的饭。
  饭后後大伙儿移驾客厅,小南南在外婆怀里已然甜睡,完全感受不到现场凝重的气氛。
  曲南星此刻非常羡慕儿子能沉沉睡去,而为了打破僵局,他决定不再沈默。
  “文伯父!请答应把若莲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和南南。”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文父竟然拿起桌上的茶杯把茶往曲南星身上泼。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家伙!我绝不会把若莲嫁给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爸!”
  “老头子!”
  文若莲和母亲惊愕地同时喊,在外婆怀里的小南南不安地皱眉,扭动身子,幸而并末醒来。
  曲南星没有动手擦拭身上的茶水,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聆听文父激动的指责。
  “我女儿哪里不好?她为什么该受这种罪?她唯一的错就是认识了你。”文父指着他厉声斥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抛下怀孕的她不闻不问,让她—个人承受世人轻蔑的眼光;她却还是傻儍的不顾一切生下你的私生子。我问你,年轻人,当时你已结婚生子了吗?为什么玩弄了我女儿却不肯娶她?”
  “阿爸!不是这样——”文若莲忍不住开口;曲南星却以眼神阻止她。她虽担忧却也只有闭上嘴看下去。
  更让文若莲惊讶的事发生了,—向高傲的曲南星竟低头对她父亲说:
  “这一年多来我的确让若莲吃了很多苦,我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答应若莲跟我的婚事,让孩子有个正常的家庭。”
  文父摇着头,眼现泪光。
  “我就这么个女儿,从小疼着宠着舍不得她受—点苦。怎么知道她这么痴傻,不懂得保护自己,到头来让人指指点点,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肯帮她。”泪水滑落老人历经风霜的脸。“我哪里是不想帮她?只是她太让我痛心了,所有的决定都没有考虑到她自己的未来,也不想想我们做父母的见她这么作践自己有多伤心——”
  “爸!——”文若莲在一旁啜泣。虽然文母体谅的眼神给了她些许安慰,却怎么也无法减轻她心里对父亲深深的歉意。
  “伯父!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天我很诚恳地请求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绝不让若莲跟孩子再受一点苦,请相信我,伯父!”
  “爸!”文若莲哭道:“我知道我让您失望,惹您伤心,一年多来的每一天我都期望您会接我的电话,说您原谅我了,愿意让我回家。爸!事情不全是他的错。如果您不同意我就不结婚。求您原谅我,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一定要娶若莲。”曲南星的强硬风格来此后第—次展现。
  文父沈默了好—会儿,举手拭了拭泪,开口对曲南星说:
  “你保证不会亏待若莲?”
  “我保证。”曲南星答。
  文父终于叹口气点了头。
  “你们就尽快结婚吧!婚礼简单就好别太铺张,毕竟孩子都一岁多了——老太婆!也让我抱抱孙子吧!这壮小子叫什么名子啊?”
  “他叫叶南,”文若莲含泪笑道:“‘叶’是为了感激秋子这么长久以来对我和孩子的关心和照顾。”
  “秋子啊?她好久没有来家里玩了,下回带她一起来嘛!”文父小心接过孙子,满足地看着他的睡相。“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是不是马上要赶回去了?”言词中不乏难舍之情。
  曲南星看了文若莲—眼,对着未来的岳父岳母说:
  “既然伯父认为婚礼一切简单隆重为佳,如果两位不反对,我和若莲就回台北再上法院公证——”
  “既然决定了——不需要那么急吧?要不要住个一、两天再回去?”文父看看孩子又满怀期望地看向女儿及未来的女婿。
  “恐怕我跟若莲得赶回去……”话说到此,文父文母的表情真有说不出的失望,连文若莲都以责难的眼神看他;曲南星于是接着说:“不过——我打算和若莲两个人出去玩几天,不晓得——孩子能不能交给岳父岳母照顾几天?”
  这几句话可说到两位老人家心坎里去了。文母难掩喜悦拼命点头;文父则装模作样考虑了一番才答应,孰不知他欣喜的表情早已泄露了一切。
  文若莲松了一口气,当然她很不习惯几天看不见儿子,但能让父母这么开心已足以弥补这点思念。
  原来爸妈舍不得的是南南不是他们,她没注意到的曲南星却注意到了,这点实在让她深感讶异。
  稍後,曲南星以忙碌为由表示要和文若莲先行离去,也许是南南留下的缘故,两位老人家只意思地挽留了一下便点头和他们说再见了。
  约好四天后来接孩子,曲南星和文若莲离开家里往机场出发,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在他们进入车内后又一次凝结了。
  文若莲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对不起!——我父亲对你态度不好——”
  “他会生气也是正常的。”曲南星淡然道。
  “是我没有跟他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你原来并不知道孩子的事——”
  “不重要了。”曲南星说:“你受了这么——这么多的辛苦我该负大部分的责任。我已为人父亲,可以体会你父亲的心情。”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文若莲看着他的侧脸。“我知道这么降低姿态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我只不过不希望这件事再有变卦。”曲南星依旧冷淡。
  文若莲静了半晌,低声说:
  “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耽误你的时间,只是——我父亲的谅解是我这一年多来天天都在渴求的,我必须——”
  “我想——”曲南星撇撇嘴角说:“那是我至少该还你的。”
  “什么?”文若莲不解。
  “当面向你父亲赔罪,我至少欠你这个。”
  文若莲摇头道:
  “你什么也不欠我。规则是我们早定好的,违约的人——是我。我很抱歉瞒着你怀了孩子,更抱歉带着他逃离你,我实在没有权利这么做。”
  “算了!既然我们互有亏欠,以后就别再提起,毕竟——就要成一家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若莲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不是很开心,这令她不由得心生伤感。
  真希望他别用这种方式来破坏她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刚才他不是才说双方都有责任吗?又为什么要摆出—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文若莲很想再问问他会不会后侮,接着想起已经对父母都说定了,问了又怎么样?不管是何答案已不容它改变结果了,不是吗?
  机场已在眼前,记起迫在眉睫的公证结婚,她忽然感受不到一点的喜悦。
  “南南呢?”叶秋一见文若莲进门劈头就问。
  文若莲笑道:
  “留在南部陪我爸妈几天。瞧你紧张的,难不成我会把他卖了?”
  “什么?要留在南部几天?我会想他想疯掉的。l叶秋懊恼地说。
  “别老想著你干儿子嘛!也拨点时间想想‘他’啊!”
  “什——什么‘他’啊?”叶秋脸红地瞪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
  “还想瞒我?”文若莲笑著瞄她。“这可不像你了,秋子!”
  “我瞒你什么了嘛?他——”叶秋忙作解释:“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想什么,只是——你们一起出去过几次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不错的朋友呢!”
  “我们是朋友,也仅止于此了。”叶秋淡然道。
  “你对他应该不只是如此吧?”文若莲问:“和他见面的当天你总是特别开心,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这种情况我也曾有过。不是恋爱是什么?”
  叶秋本想否认,不过末了只烦躁地叹口气。
  “你知道吗?他就是我在飞机上碰见的那个大块头,我最讨厌的那一型。”
  “哦?见过他几次,我还以为他在曲南星的公司工作。”
  “就是他。”
  “这么巧?他就是在飞机上死缠著你的那个——”
  “他没缠我,”叶秋脸又红了。“是我——我弄错了,他当时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当时怎么样都算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们之间多少应该培养出一点感情了吧!”
  “哎呀!若莲!你不懂吗?这其中有很大的矛盾啊!”叶秋嘟著嘴说。
  “我是不懂。”文若莲坦白道。
  叶秋长叹一声。
  “如果要买水果,你会挑表皮完整的还是有瑕疵的?”
  文若莲对这个问题深感奇怪,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叶秋:
  “应该会挑好的吧!”
  气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你到底是不是在说我问的事?怎么说的全不相关。”
  “怎么不相关?”叶秋苦苦一笑道:“我就像是有瑕疵的水果啊!”
  “秋子!”文若莲以责备的眼神看她。“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已!这个比喻并不适当。”
  “我早巳接受自己外表不再完美的事实。我这么说并不是自怜,只是告诉你我的疑虑。”
  “我还是不很明白。”文若莲皱眉思索。
  “怎么会不明白呢?”叶秋以略带激动的语气说:“他在飞机上看见貌美的我都没有任何兴趣了,有可能喜欢如今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我吗?”
  文若莲张大了双眼。
  “我的天!秋子!真不敢相信你竟会把这两件事摆在一块儿说!选伴侣跟挑水果不—样,感觉对才是最重要的。在飞机上他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善良、重感情、讲义气,不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值得交往的朋友——”
  “拜托!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文若莲继续说她的:
  “现在,经过几次相处,他发现你的优点而喜欢上你,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能。难道你情愿他是迷上了你的外表而不是你这个人?”
  “当然不是,”叶秋叹气。“我只是害怕我会错意了。外表毕竟是带给女人自信的重要因素。”
  “内在更重要。如果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他会看出你是多么值得争取。”
  “是吗?”叶秋扯动嘴角;看得出她的心情改善了些。“别说我了,说说你们今天回南部的情况吧!你爸是不是二话不说就要你们立刻结婚?”
  “我爸痛骂了曲南星一顿,还说绝不把我嫁给他这种人。”文若莲苦笑。
  “啊!真是糟糕!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一切都没问题了呢!”叶秋无力地倒向弹簧床。
  “你很希望我嫁给他?”
  “废话!他是你孩子的父亲,最重要的是你这么爱他,能和他结婚难道不是最理想的吗?”
  理想?
  文若莲可不敢这么奢望。未来的日子也许再也不如昔日般的柔情蜜意,但能维持基本的和谐她就该满足了。
  她浅浅一笑。
  “真希望我有你这种把握。”
  “哎呀!你老爸不答应有十成把握也没用。看来还是我跑一趟,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说服——”
  “谢谢你!秋子!我爸最后还是答应婚事了,而且他希望你常到我家玩。”
  “答应了?你说你那顽固的老爸——”叶秋由床上跳起来槌她。“你敢骗我!害我替你烦恼了这么几分钟,脑细胞都死了上千个。”
  “我不是有意骗你,只不过我——对结婚实在无法感受到任何喜悦的情绪。”文若莲郁郁地说。
  “你这是标准的婚前紧张,婚后自然就会消失的。”
  “但愿如此。”文若莲苦笑道:“准备搬家吧!他不许我继续住在这里,你也不行。”
  “干我什么事?这儿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他要你到他的公司上班。”
  “为什么?我在这儿做得好好的,干嘛到他的公司上班?”叶秋扬扬眉。“若莲!你没有——”
  “我没有替你向他要求工作,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有多反感。是他说的,他说你的个性是该你的就会讨回来。为什么你独独对爆炸受伤的事默不作声?是他欠你的,秋子!他约你才会害你受伤,你向他要求什么都不为过,何况是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文若莲诚心道。
  “我受伤是天意,怨不了任何人。”
  “我没叫你怨谁啊!只是要你接受你该得的。”文若莲说:“秋子!再拘泥一些无聊的想法可就不像你了。去吧!还可以经常见到你的大块头情人,不是很好吗?”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我说过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叶秋皱眉道:“而且你这么说——如果我还答应,岂不是让你觉得我是为了——为了那个人才去的?”
  “我绝不会这么想。”文若莲举手做发誓状。
  叶秋思索了会,终于点头。
  “我可不是为了他才答应的。”她强调。
  “我知道。”文若莲极力忍住笑。“收拾一下吧!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
  两人看了屋内每—个角落,在这儿相依为命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论将来日子怎么过,她们知道,每当夜深人静,那种相知的亲密感便会浮现脑海,提醒她们一段永生难舍的真挚情谊。
  —个简单的公证结婚,到场的除了新郎新娘,只有龙威和叶秋,而新娘文若莲还弄不清楚状况,站在台上那个不知是牧师还是法官的竟宣布婚礼已经完成。
  新郎新娘面无表情,站在他们身边的两位也没有笑容,让人怎么也感受不到结婚或参加婚礼的喜庆气氛;难怪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台上那位主婚人都巴不得赶紧结束它。
  文若莲看不出曲南星是何想法,倒是她自己有一种木已成舟的无力感。
  礼成了。他们由恋人变成互相怨怼,最后却组织了一个家庭;世事的变化实在大得令人难以预料。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成真了,她却不觉真实,反而是一股虚幻的感受伴随着后悔的冲动向她袭来。
  曾看过一首歌曲的MTV画面,男主角在婚礼的最後一刻以极帅气的动作转身逃离了会场,留下他的新娘和六对带著讶异、气愤、喝采等不同表情的伴郎伴娘。
  当然她是没有那么多伴郎伴娘,也不敢奢望自己转身的姿势会和男主角一样好看;但在婚礼开始之时,MTV的这个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反覆出现,引诱她追随男主角出走的勇气。
  怕什么呢!她问自己,结婚会比一个人带著孩子或失去孩子糟吗?至少对父母有了交代,走路也可以抬头挺胸不用面对别人的闲言闲语;就算她终究走进了没有爱的婚姻。只要这么多想想,应该会好过多了吧!而且——南南!她还有南南啊!她可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那么,即使曲南星对她再怎么冶淡,她也并非全然孤单的。
  这么想,文若莲觉得心平定了不少,走出法院时她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
  走出法院,龙威借着曲南星和文若莲走在前头的机会对叶秋说:
  “他们已经结婚,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叶秋叹息。
  “这可难说!你没看见他们俩那副表情吗?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参加婚礼还是丧礼了。”
  “婚都结了,以后的事就留给他们自己去烦恼吧!我们这些外人操心也没用啊!”龙威说。
  “唉!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什么!若莲明明爱他爱得要命,你又说曲南星那家伙对若莲绝对也有感情;可是你看看,他们像是为爱结合,婚后肯定幸福美满的样子吗?”
  “曲南星那家伙虽然现在是你的老板,不过我也觉得他不该在今天这种场合还一副酷哥的模样。”
  “哇!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上道了,充满二十岁年轻人的味道。”叶秋带着笑意。
  “是吗?”龙威也微微一笑,接着正经地道:“下星期六——你有时间吗?”
  “下星期六?”叶秋纳闷不解地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事吗?”
  “我想——”龙威看向别处。“那天我妹妹结婚,我得回去—趟——”
  “应该的啊!”叶秋笑笑。“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家在台南——”
  “台南啊?那你妹妹嫁得远不远?”
  “嫁到附近而已,可以说是邻居——”
  “那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是不错,不过——你让我把话一次说完好吗?你一直打断我——”
  叶秋张大眼睛,满怀歉意地说:
  “我打断你的话了吗?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注意到。现在我闭嘴洗耳恭听,你说吧!”
  见她果真专注地在听,龙威不由得懊恼地诅咒了一句:
  “你这样叫我怎么说嘛!”
  “怎么了?”叶秋不解地问:“我在等你说啊!有什么困难吗?”
  “不是——”龙威还在想着该怎么说,已经走到他们停车的位置,曲南星夫妇正倚著车等他们。眼看著就要没有单独说话的时间,龙威只好匆匆抛下一句:“我希望你下星期六能跟我一起回去;你愿意的话,打电话告诉我。”
  叶秋楞在原地,龙威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她拉上车。
  回到新租的房间,叶秋仍想着龙威说的话。
  跟他一起回去?
  为什么?
  他为什么邀她一块儿回台南,而且还一副神秘兮兮怕人听见的模样?难道——
  她心跳加速,摇摇头把心里那荒谬的念头甩开。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太丢脸了!他绝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只是邀她去吃个喜酒罢了——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那——是去,还是不去呢?叶秋心里在挣扎。
  她当然愿意陪他回去,但——去了就会见到他的家人;他们如果当她是龙威的普通朋友还好,万一误会她是他的女友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从前的她倒还不会去多想这种问题;而现在的她脸上多了道丑陋的疤,不仅会丢龙威的脸,说不定还吓哭了小孩子让他更加下不了台。
  想到这儿叶秋决定还是别去了,倒不是她在意别人对她脸上的疤有什么看法,而是她不愿让龙威为了她陷在那种难堪的场面中。
  他不会在意的,她知道;也就因为如此叶秋才不愿意去。她不喜欢看见龙威替她争辩,她——她会想哭。
  第二天一早龙威在公司走廊遇见叶秋,便挡在她前面问道: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叶秋看了他一眼,回答:
  “不是说‘想去’才给你电话吗?谢谢你邀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去。”
  “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龙威挺平静地问。
  叶秋牵强一笑,耸耸肩。
  “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一样。不能去你得告诉我原因;不想去也要说出个理由来。”
  “没什么特殊理由,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吗?”叶秋别过头去不看他。
  龙威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叹气道:
  “你是不是在顾虑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也许你的顾虑根本就是多余的。”
  “我没有顾虑什么,”叶秋说:“只不过刚换了工作,得花多一点时间适应,我怕——没有时间——”
  “你说谎。”龙威打断她的话。
  “喂!你是怎么了?我的拒绝对你来说那么难以接受吗?都说不去了,为什么要为难人家?”叶秋忍不住大声喊,惹来几个耳尖的人往他们这儿看。
  “对我来说很重要,”龙威说:弓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们好好地、诚恳地谈一谈。”
  “抱歉!晚上我有约了。”叶秋随口编了个谎话。
  “不想让你约好的人进医院就取消吧!”龙威说完转身离去。
  叶秋因他狂傲的威胁惊愕地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了个弯她才气呼呼骂道:
  “该死的大流氓!”
  一顿晚餐叶秋吃得索然无味。龙威默默起身付了帐,拉着她走出那家西餐厅。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着,叶秋在前,龙威在后。叶秋走到马路口便往回走,走到马路口又绕回来,就这样走到她脚酸了;而龙威仍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叶秋终于受不了了,颓然在路边的铁椅子上坐下来。
  “你不会放过我对不对?”她疲惫地说:“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么追问有什么意义,你邀我跟你回台南吃喜酒,而我说不能去,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好问的?”
  龙威站在她面前。
  “先听我说句话好吗?等我说完然後再回答我的问题。”
  “要不要坐下来说?”
  龙威在她旁边坐下。
  “你知道我邀你一起回去的意思吗?”
  “好意吧!或者是礼貌!”叶秋低头道:“我不认为你邀我同行会有其他特殊的意义。”
  龙威叹气。
  “是我没说清楚才让你有这种想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了解。”
  “了——了解什么?”叶秋低声问。
  “秋子!你——”
  “你没说我怎么会了解?”她提高声调,面带忧郁。“我已经不敢乱猜乱想了你知道吗?我多么害怕到头来不过是我自做多情,惹人笑话——”
  龙威—把将她拥入怀里。
  “你真傻,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把握?”
  叶秋缩在他强壮的双臂中感觉非常安全温暖。
  “我是对自己没有把握,毕竟——你从未对我表示过什么。”
  “我骑机车载你,带你去逛夜市,挤破头买水煎包给你吃,还拉你的手;而我从未对别的女人这么做过。这还不足以让你了解我对你是不同的吗?”
  叶秋苦笑。
  “你说的这些事在普通朋友之间也经常有啊!”
  “是吗?那这个呢?”
  龙威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很短暂的一个吻,叶秋甚至没时间思索便结束了。她讶异地看着他,发现他也呼吸急促双颊泛红,好像并不习惯这种举动。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吻过女人了。”他深呼吸后说。
  “我希望你也没有吻过男人。”叶秋此时才开始害羞,却仍不忘幽他一默。
  “怎么样?可以跟我回去见见我的家人了吧?”
  “不行!”她的笑容倏地敛去。
  “为什么?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令你为难。”叶秋笑得很无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看待容貌伤残的人,他们也许会觉得厌恶、恶心,甚至害怕。我不希望你因为他们嫌恶的表情感到生气或难堪。我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眼光,那已不再令我耿耿於怀;而真正会伤害我的——是你为了保护我而失去冶静。”
  龙威笑了。
  “我的天!原来你是在烦恼这个。”
  “我知道你觉得我的疤无关紧要,但那并不表示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叶秋瞪着他。
  “放心吧!不会的。”龙威说。
  “不会什么?他们不会以奇怪的眼光看我?还是你不会为了他们的眼光生气?”
  “两者都不会。相信我,秋子!跟我回去,我保证一切都会很顺的。”
  “你怎么能保证这个?人的反应根本是无法控制的啊!”叶秋既烦躁又懊恼地说。
  “相信我好不好?”龙威吻她的额头。“你没听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再说,你难道永远不见我的父母?”
  叶秋沉默了。
  龙威叹气。
  “你不该是会逃避的人啊!秋子!”
  叶秋看了看他,又想了想,终于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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