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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苍之灵》作者:六月栀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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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三章 剑吼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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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在昊天身边六大侍卫中排名第三,擅使两柄大刀,武艺仅在海晋之下,是一员不可小视的猛将。五年前即传出云战死沙场的消息,却不曾想,他忍辱负重潜入龙族军队,并最终在白龙翼的帐下做了一名副将。

  湖边黑色的骏马早已引起了云的注意,他立即示意手下的二十多名士兵悄然包抄过去。毕竟追随龙昳东征西讨五年之久,龙昳的勇武过人和高明的剑术,云心中自是十二分清楚。当龙昳牵着苏兰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急忙对龙昳肃然抱拳道:“王子殿下!”

  “我该唤你云将军了!”龙昳冷冷地说道,“早阳谷被困,还有昨日的死战。你须得为我龙族死难的将士抵命!”说罢,一柄锋利无比的游龙剑已然出鞘,蓄势待发。

  死战定是不可避免了,龙昳岂会饶过自己的背叛行径?想到这里,云心中暗自叫苦,咬牙道:“人臣不事二君。云身为巫族子民,受大王昊天厚爱,自是忠肝义胆,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说罢,挥动手中的长刀,又高声对手下的将士吩咐道:“活捉龙昳者赏金珠五觳、进爵三等!杀龙昳者赏金珠三觳、进爵二等!”

  龙昳小心地护着苏兰退到湖边,轻轻地拍着黑马,道:“回彤城!去报个信!”那骏马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吩咐,扬蹄长嘶,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告别,然后才放开四蹄,沿着湖岸向北疾驰而去。

  两个性急的士兵已挥舞着刀剑逼至眼前,苏兰不禁惊呼道:“当心!”却见龙昳挺剑轻轻一挡,挽了个剑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唰就是两剑,那两名士兵便已软绵绵地向地上倒去。

  “五觳金珠就想买我龙昳的命吗?昊天也太小器了吧。”说话间,他已仗剑向包抄而来的敌人杀了过去,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士兵命丧在他的剑锋之下。

  云急忙退至龙昳的剑气之外,向一个士兵吩咐道:“快回去禀报大王,就说我已经困住龙昳,请速派援兵。”说罢,又高声道,“分成三队,将他围住,轮番进攻。别近他的身,也别让他跑了!”

  “这样的雕虫小技就想将我困住吗?”龙昳冷冷一哼,却突然收剑而立,任七八支长矛向自己刺来。一旁的苏兰不禁失声惊叫起来,正要绝望地闭上眼睛,却见他剑尖轻点地面,腾身而起,双脚便踏上了刺至眼前的几柄长矛上,然后借势一弹,整个人飞身而出,竟是举剑直向马背上的云刺了过去。

  云一脸惊骇,不及细想,举刀挡住,却是虎口一麻,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龙昳也不理他,径自跨上马背,居高临下,长剑到处,便是一片凄厉的惨叫之声,又有四五名士兵倒毙在他的剑锋之下。

  云被两名士兵扶起,一张脸涨了个通红,大叫着挥舞着双刀迎上,刀锋却并未指向龙昳,而是一手挡住他势大力沉的砍杀,另一柄刀却直指自己的坐骑。只听骏马悲惨地长嘶,颓然倒地。云奋力抽出带血的长刀,一腔热血溅了他一脸一身。

  龙昳忽觉身体一沉,竟随着马儿一起跌落下来,面对几杆杀至眼前的长枪,奋力挺剑挡住,然后就地一滚,顺势半跪而起。此时又有几柄长枪刺到,他躲过矛头,左手抓住枪柄,借力而起,一剑结果了持枪人的性命。还没来得及喘息,云挥舞着双刀已砍杀而至,龙昳急忙抽剑迎去。云攻得又急又狠,两把大刀虎虎生风,招招都是夺命之势。龙昳剑花轻挽,将自己紧紧护住,并不轻易出击,只是暗中寻找机会。果然,久攻不下,云一阵心急,全力挥刀而上,却是门户大开,露出了破绽。龙昳瞅准机会,躲过他的刀锋,挺剑直向他的咽喉刺去。云大惊,急忙回刀,却已然太迟。

  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苏兰的惊叫声在他身后响起。龙昳不禁心神大乱,刺出去的长剑竟在咫尺间偏离了方向,只在云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也不及举剑再攻,龙昳回身望去,却见三个巫族士兵已将苏兰捉住,正要将她强行带走。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起来,只听他一声怒喝,左手抓住一杆疾刺而来的铁枪,右手抡剑便砍,活生生竟将一个剽形大汉劈成两半,然后,将手中夺过的铁枪奋力一掷,正中抓着苏兰的士兵胸口,那人顿时倒地气绝身亡。围住他的巫族士兵见他那副遇鬼杀鬼、遇佛杀佛的神气,竟被吓得目瞪口呆、斗志全无。抓住苏兰的另外两个士兵,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撒手便跑。

  此时,云也来不及为自己刚捡回来的小命庆幸了,他擦了擦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看了看七八个依然活着却已经是胆战心惊的士兵,不禁暗暗叫苦。原是想以多欺寡,生擒龙昳的,却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看这情形,自己是断然无法坚持到援兵到来;而回去,以昊天的生性多疑,必定不会相信已是白龙翼副将的自己是落败而归。想到这里,云竟是冷汗直冒,心道,如今也只有一走了之一条路了。于是,趁龙昳正与尚存的士兵激战,他收起刀,悄悄向树林深处逃去。

  “遇敌不克,丢下自己的士兵,竟想独自全身而退。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王者身边的侍卫吗?”龙昳的怒喝在身后响起,冰冷的剑锋已然架在了云的脖子上,他竟吓得扔下双刀,跌跪在地上。几名士兵见主帅被擒,急忙弃械仓皇四散逃走。

  “你,杀了我吧!”毕竟在龙族军营已久,对龙昳的脾气还是略知一二,内心恐惧已极的云并未求生,反倒是颤声求死,“龙族王子嗜血成性,游龙剑下又何妨多我一个冤魂!”

  龙昳冷冷地闷哼一声,心道,苏兰就在一旁,若是见自己竟然杀死已经缴械、跪地求饶之人,不知又会如何责怪自己,于是说道:“杀你这样的人,倒是脏了我的宝剑。滚!”说罢,转身向湖边惊魂未定的姑娘走去,却见她本已是担忧不已的脸上突然浮起了惊骇之色。原来,心有不甘的云竟然在身后举起了长刀,向他砍将下来。龙昳也不回身,听着风声落下,镇定地侧身躲过刀锋,然后回手唰地挥剑劈下。云呆呆地立住了,沿着眉心、鼻梁和下颌慢慢渗出鲜血来。这个欺骗过、出卖过自己的男子,昊天身边的贴身侍卫终于在他无往而不克的游龙剑下颓然倒地。

  “赶快离开这里!”龙昳拉住苏兰的手,不由分说便向树林中奔去。身后马蹄声起,他知道,追兵已至。

  看着满地尸首,海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龙昳武功如此了得,竟远远在自己的想象之外。只是,刚刚为昊天立下不世之功的云既已丧命,对自己而言,不可谓不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没有马,还带着个女人,走不快的。”海晋冷冷地说道,“大王有令,见了龙昳格杀勿论。杀龙昳者赏金珠十觳,享永世爵位。”说罢,海晋带着石,在树林中撒开了一张搜捕的大网。

  “伤着了吗?”龙昳将跌倒的姑娘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苏兰说罢,起身便走,脚踝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痛苦地跌倒在他的怀中。

  “我背你!”

  “不要!你走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带着我,只会让你枉送性命。”

  龙昳不回答,只是黑着脸,蹲下,向她命令道:“快上来!”

  她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咬咬牙,伏到了他坚强的肩背之上。他背起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身后有隐隐绰绰的马蹄声,他急忙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小心地将她放下。一会儿,一队巫族士兵搜寻而至。尖利的矛头扎向荒凉的草丛,他握紧了手中的宝剑。一阵喧嚣之后,士兵们渐渐远去。他微微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她心疼地为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和污迹。

  “还疼吗?”他轻轻揉着她扭伤的脚踝。

  “还好。休息一会儿,我想我能自己走。”她忍住疼痛,报以一个轻软的微笑。

  他眉眼温柔地看着她:“又在逞强!已经肿起来了。”

  “不如你先走,回去搬救兵,我在这里等你。”

  “我不允许你再有离开我的念头!”他生气地说道。

  “可我会拖累你!”

  “可我怕你被别人带走,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他那样坚决。

  她沉默了,那样忧伤地望向他,眼睛里都是绵绵的爱意。他被她看得怔住了,他终于让她的眼神不再爱恨交织;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对自己说,她的心是自己的。他竟然有些心酸,眼睛里有什么蠢蠢欲动。他低下头,躲开那双让自己恋得那样深的眼睛。

  “可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这个时候,龙族的王子竟还有心情郎情妾意!”海晋冷冷地望向眼前之人,心中大为疑惑,像龙昳这样神勇、强悍,有足够的意志和实力雄霸天下之人,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弱女子,沦落在敌人的刀俎上,任人宰割。

  龙昳有些吃惊地站起身,沙场之上,情重必是负累,自己竟没有察觉大敌当前。当他发现海晋竟是孤身一人之时,不由悄悄松了口气:“就凭你,能奈何得了我?”他颇为不屑地说道。

  “王子殿下的神勇,海某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就凭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海晋说得十分坦然。却见他右手一抬,树林里顿时人影晃动,上百人纷纷向这边靠了过来。石也骑着白马,缓缓而至。

  苏兰站起身来,那样担忧地紧紧抓住龙昳的手臂,经过刚才那番恶战,他哪里还有气力再应付眼前这一干人马。“海将军,我姐姐呢?”她寄望于素月能念在姐妹情份上放龙昳一马。

  “月姬带着天、风、雷三位将军正在攻打彤城。公主只要劝王子殿下放下兵器,我保证今晚上你就能与月姬在彤城相见了。”

  “彤城这么容易就能被攻占吗?且不说赤龙、青龙二位将军勇武过人,在你们的身后还有黄龙将军扼守聚善岭。你们就不怕腹背受敌吗?”龙昳冷冷地说道。

  “殿下莫非还不知晓?”海晋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昨日,殿下在乱军中救人之时,龙祗大王依云将军之计,命黄龙曦偷袭巫族大营。黄龙曦刚下聚善岭,便在降龙谷遭遇天将军和风将军的伏兵。混战之下,黄龙曦的五千精兵几被全歼,黄龙将军也命丧降龙谷。”

  “父王怎可如此用兵!”龙昳惨然变色,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即使如此,彤城在赤龙、青龙二位将军的护卫下也一定是固若金汤。”

  “是吗?王子自有将帅之才,怎会苦苦执着于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之中?没有了聚善岭,没有了黄龙曦和白龙翼,彤城能坚持多久?”

  “你说白龙将军……”

  “白龙翼的索命锥果然所向披靡,雷将军差点命丧铁锥之下。只是,重重包围之下,白龙翼孤掌难鸣,最终死于乱刀之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子殿下何不放下武器,和海某一同回去见月姬和大王,劝说龙祗归顺大巫之族……”

  “住嘴!”龙昳冷冷地打断了海晋。他的话已让他心如刀割,作为一个战士、十万龙族士的将领,作为龙族王冠未来的继承者,他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输掉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他在深深地自责,自己应该早早预料到昊天的计谋,应该努力劝说父王收回成命的,可自己只顾儿女情长,确是失职了。沉吟半晌,他才冷冷地说道:“你们可以杀死一个王者,却不能倾覆其神器。让我束手就擒,做你们的臣奴,休想!”回头望向苏兰,“把她带给她的姐姐。她与龙之族毫无关系。”他看见了她眼睛里无边无际的疼痛,欲言又止,只是那样忧伤地凝视着他。他忍心甩开了她的手,迎着海晋上得前来,游龙剑缓缓出鞘。他横剑在胸,向着敌人朗声道:“不怕死的,放马过来吧!”

  海晋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那就让我成全你吧!”说罢,他挥了挥手,数十名士卒一拥而上,将龙昳团团围在中间。一柄柄配刀出鞘,一杆杆长枪挥舞,天地一片凄惶,迷离的秋雨悄然闯入,濡湿一个个剑拔弩张的灵魂。

  石走到了苏兰身边,抓起她的手腕欲将她带离这片腥风血雨。

  她如梦初醒,冷冷地瞪着石,不容质疑地说道:“把你的手拿开!”

  石略略一怔,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但见她拖着疼痛的腿,穿过林立的刀剑,吃力地走到了龙昳的身边。

  “公主可是有话要说?”海晋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在暗暗地打量着苏兰。在她的身上,他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素月,或者,这便是未被岁月的风尘和权力的枷锁禁锢的素月。

  她甚至没有看海晋一眼,连同周围一干杀气腾腾的将士在她眼中竟似并不存在,一双柔情脉脉的眼睛只是深深地望着龙昳。她第一次在他的眼中读到了无奈和绝望,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自责和求死之心,她却微微地笑了起来。那样轻灵如梦幻般的微笑,让他怦然心动,时间似乎流回到了初相遇的那日,她独自守在绝壁悬崖之上,茫然若失,如误堕世间的精灵。就在那一刻,他便认定,她是他此生惟一的幸福、惟一的和平、惟一的宁静。她伸出手,那样温柔地为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黑发,手指轻轻划过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我们无法知晓来生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我只要今生永远是你的女人。”她的声音如温软的春风,温柔地熨烫着他充满了杀伐征讨的心肠,“你去到哪里,我便会陪到哪里,无论是浊浪滚滚的凡尘俗世,还是万劫不复的鬼蜮深渊。”她轻轻地说完,又扬起头那样不容质疑地对海晋朗声道:“我要留在这里!”说罢,她拖着疼痛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人墙,在巨石旁站定,一双清水般柔软澄净的眼睛那样旁若无人地落在龙昳身上。

  四目相对,龙昳不禁对自己微笑起来,杀戮的世界顿时变得风清云淡。他在心中暗自思量,天庭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芳醇吧。

  海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毅然地挥了挥手,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兵举刀呐喊着向龙昳冲了过去。

  素月终于走进了一片狼藉的彤城。攻城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艰难,仅只遭到了小股军队的抵挡。进城后她才知晓,龙祗在黄龙、白龙两位将军相继阵亡后,心知大事不好,连夜在赤龙渊的护卫下,弃城而去。

  这顶帐篷应该是纤婵的,几案上有一把精致的琴,书籍散落一地,绣篮里还有一叠未完成的巾帕。巾帕上针脚未尽,一条矫健的飞龙脚踏白色祥云,那便是她的心了,素月默默地怀想着,轻轻拨弄着琴弦,往事,带着那样忧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公主,召唤属下有何要事?”风恭敬地走进了军帐。

  “有我妹妹和龙昳的消息吗?”

  “一大早,云将军便派人来报,说是发现了龙昳的行踪。海将军已赶了过去。相信他不久定能将小公主连同龙昳的首级一同带回来。”

  绿衣捧茶走了进来。风告辞而去。

  素月继续随心地撩拨着琴弦,幽幽地说道:“你可知晓,痴情必是一桩悲剧。所谓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凡事都不可以走到极至。即使是爱,一旦到了极至,便只能以死相报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绿衣悲哀地说道,“可我知道,你若是杀了龙昳,小公主只怕会随他而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婵儿若果真选择追随自己心爱之人,能与他生死相随,也未尝不是种幸福。能爱便是福,你不明白的。”素月喃喃地说着,从腰间解下玄铁剑,轻轻地拂拭着钝拙的剑鞘,柔声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可是看到了?我即要达到人生的极至,我会拥有天下最显赫的王冠,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她说罢,奋力拔剑而出。微凉的空气中,氤氲出玄铁剑无奈的悲鸣。那是谁的叹息,穿越过时间、空间,在此时此地,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尸横遍野的大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四章 天与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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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晋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一个时辰过去了,石仍然带着一干士卒在与龙昳搏杀,树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卒的尸体。海晋并不心急,他看得分明,龙昳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龙昳几乎透支完了所有的体力,此时,他已是单膝跪地,勉强用剑挡开来自四面八方的刀枪。海晋的眼睛一直都在苏兰身上,而她的眼睛也一直在龙昳身上。他发现,无论是多么危急的时刻,她都只是淡淡地凝视着,没有恐惧也没有惊骇,只是紧咬着嘴唇,一张俏脸苍白得可怕。雨水濡湿了她长长的秀发,她的右手一直掩在衣袖之中。他猜想,那里面一定有一柄锋利的匕首。他不禁暗自寻思,在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自己是否应该出手阻止她自戕。他明白,她一定更愿意生生死死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

  身后似乎有隐约的马蹄声响起,海晋警觉地皱起了眉头,立即吩咐身边的士卒前去打探。片刻之后,那士卒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向海晋说了什么。海晋催马走到苏兰身边,沉声道:“让我带你走吧。”

  她冷冷地望向他,镇定地从衣袖中拔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刃直指自己的心脏:“我要留在这里。”

  他向前逼进了几步,她不禁向后退去,却被绊倒在地。她勉强支撑着让自己坐起,手里依然紧握着匕首。海晋知道,自己要用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送进自己的胸膛。

  “你竟情愿为一个仇恨与自己不共戴天的男子去死么?”他幽幽地问。

  “我的心中没有仇恨。”她淡淡地答。

  “若是我杀死了龙昳,你可会恨我?”

  “他若是去了,我自会随他而去。生命都无须留恋了,又何来爱恨?”

  “同胞姐妹,竟会如此得不同!”他轻轻地叹息道。

  “你不可能带我走!”她的眼睛那样清澈透亮坚决。

  骏马疾驰的声音已经非常近了,树林深处似有千军万马正向这边飞奔而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使得龙昳努力说服自己坚持下去,他知道,只要坚持,便还有一线希望。他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挡开了刺向自己的利刃,气喘吁吁地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石也察觉到了渐渐逼近的兵马,他明白来者不善,急忙手持弯刀冲了上去。千均之力当头砸下,龙昳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只是难堪地跌坐在泥湿的地上,努力地闪避着云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击,他甚至已经连举剑的力量都没有了。

  “石,龙昳的援兵到了。别告诉我,你连一个将死之人都解决不了!”海晋冷冷地说道。

  石咬了咬牙,手中却丝毫不曾怠慢。

  “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成全你!”海晋深深地望向苏兰,依旧冷冷地说着,然后,扬鞭纵马离开。士兵们也拖着伤者尾随而去。石恨恨地看着喘息不定、已是伤痕累累,眼中桀骜不驯的火焰仍在燃烧的龙昳,手中的弯刀却是越攻越急。只见石弯刀一闪,照着龙昳的面门便砍了下去。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的龙昳已经躲无可躲。也许是生命最后的一程了,他努力地转过头,望向一脸凄惶和绝望的苏兰。交缠的爱恋中,他感觉到平和与安详。他要自己在这尘世最后看到的人,是她。这样,在千万年未知的轮回里,他才能凭着那已深入骨髓的影像,在滚滚红尘中与她相寻相觅。

  “啪”得一声脆响就在耳边爆开,那是铁器相斫的声音,随后,又有东西跌落在身上。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却是一竿铁箭。再看石,他竟是握着弯刀猛退了几步,刚好一脸诧异地站定。蹄声急响,星之族的第一高手星辉已抢至眼前,他手握铁弓,挽弓搭箭直指石的胸膛就是三箭。石举刀急挡,“啪、啪”两声,两支铁箭被弯刀击落,最后一支却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胸膛。石顿时口吐鲜血,一脸惊骇地翻身上马,落荒而逃。龙昳闭上眼睛。他知道,刚才是星辉,在千钧一发之际,射出铁箭,硬生生将石砸向自己的弯刀弹了开去。他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想要去到那个一直渴望的怀抱之中,却是怎么也动弹不了。

  苏兰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情不自禁地将他紧紧搂在怀中。龙昳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双手无力地将她抱住。他在她怀中喘息着、颤抖着。死里逃生,他的头脑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想这样静静地偎在她的怀中,永远,不离不弃。

  蹄声急收,身前又是一片骏马的嘶鸣。龙昳依旧闭着眼睛,竟似不愿再面对尘世的纷纷扰扰。苏兰抬起头,望向眼前一干人,却发现,中间骑在雪白的骏马之上,穿一袭鹅黄衣裙之人正是星之族的公主星椤。她不禁一怔,轻轻松开怀中之人,为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将他扶了起来。

  看见星椤,龙昳脸上没有一丝惊诧。他太累了,累得连惊诧的气力都没了。

  星椤翻身下马,上前扶住龙昳,向随同而来的星辉吩咐道:“快安营!让王子殿下好好休息!”

  “我要回彤城!”龙昳喘息着说道。

  “可你累得连路也没法走了。”星椤说道,“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彤城虽然失守,但大王已经在赤龙将军的护卫下,正在返回天娑城的途中。你好好休息一夜再去追赶也来得及。”

  龙昳略一沉思,点点头,又拉过苏兰,正要说什么,却被星椤打断。

  “你可知,我的父王已经归顺巫之族,他打算将我送给昊天。我背弃了自己的父王,背弃了自己的族类,就是为了来告诉你,我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女人!从今往后,我手下这五百将士随时听你差遣。”星椤流着泪,紧紧地握住龙昳的手。

  龙昳怔住了,望了望垂首无语的苏兰,又望向星椤泪水恣肆的脸庞,终于叹息道:“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安营扎寨。苏兰为他沐浴更衣,小心翼翼地为他身体上的伤痕敷上药膏。他盘膝而坐,享受着她为他梳理头发的那份温馨和放松。他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说道:“我应该告诉她,我不能娶她,我的心里只有你。”

  “可是,她的心里也只有你。她为你放弃了一切。你若是那样对她说,岂不是太残忍?”

  “可我要不对她说,便是对你太残忍。而且,欺骗难道就不是一种残忍吗?她应该知晓真相。”他说着,便起身向帐外走去。

  “龙昳!”她轻唤了一声,却是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只能独自惘然地叹息。

  “你的体力都恢复了?”星椤一脸灿烂的微笑。

  “还好。”龙昳一双深黑的眸子望向她,“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她依旧微笑着,“让我猜猜。”她低下了头,尔后又突然抬起,脸上竟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她轻轻地说道:“其实,我真的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又是否知道,父王送亲的那日,在天娑城外,你带着阳光骑马而至,当我看到你生气勃勃的眼睛的时候便将心托付给了你,并且决定至死不渝。”她用手指擦了擦不断涌出的泪水,“明明知晓你心中之人并不是我,可我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你心中无我,我该怎么办呢?”她诉说着,竟然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的声音那样轻软,那样忧伤,那样无助。他有些无措了,想将她推开,却又于心不忍。

  她抬起泪眼,无限温柔地说道:“我再也不是什么公主了。但我愿意一生一世地追随你,做侍妾、做奴婢,什么都行,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你不会委屈?”他双手搂住她的肩膀,眼睛直望向她的泪眼。

  “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厮守终身,何来委屈?”她那样坚定。

  “我会好好待你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女人,也只要一个女人,那就是苏兰,也是苍族的公主纤婵。而你,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离开我。你是自由的,有权利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破啼为笑,笑得那样妩媚、那样动情。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说道:“只要在你身边就好。”她那娇艳丰满的嘴唇就在他的眼前,那样生动地张扬着诱惑。

  “我该走了。”他望着她美丽的面庞,低声说道,“既然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该走了。”说罢,他用力将她推开,转身钻出了帐篷。

  秋雨已经收起了纠缠的心肠,苍茫的四野依旧雨意空疏。龙昳深深吸了口清凉湿润的空气,平息住身体里翻腾的欲念。他感觉到极度的疲惫,迈开大步走进自己的帐篷,却见苏兰正在为他整理床榻。

  “你该好好睡上一觉。”她轻轻地说道,伸手为他脱去衣服,扶他睡下,又为他盖上锦被。

  她要放下帐子,却被他捉住了手:“你为何不问我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你知道就好。谁能改变你的心意呢?”

  “你能!我会答应你一切的要求!”他望着她,突然目光闪烁地问道,“你说,今生今世都是我的女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我的新娘呢?”

  她怔了怔,随即红着脸垂下了头,却是一言不发。

  他笑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不要离开我,就这样永远守在我身边。”

  她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看着他在自己温软的目光中慢慢沉入梦乡……

  “我还是不明白,公主为何如此委屈自己!”紫蒹忿忿不平地说道,“就算要做小,也该是那个狐媚女子!公主怎可轻易就对殿下说出那样的话?再怎么说,你和他的婚事也是两位大王亲自订下的啊!”

  “我的父亲已经背叛了龙族,龙祗还会认同这门婚事吗?”星椤怔忪地望着镜子中自己忧伤的眼睛。

  紫蒹为她挽好了最后一个发髻:“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狐媚女子碍事。如今殿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他连自己都没法保护,不如……”

  “别打这样的主意!”星椤打断了她,“龙昳在,谁也不可以动她!”

  “那要是殿下不在呢?”

  “总之,在回到天娑城之前,我要她绝对安全!”星椤说着,走出了帐篷。清明的秋晨微雨迷濛,薄薄的山岚在青黛的林间游荡。马蹄脆响,相拥的男女骑着白色的骏马,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星椤的心一阵灼痛,眼前之人,正是龙昳和苏兰。此时,龙昳廓然朗清的容颜一扫昨日的疲惫,沐浴着凄清的薄雾,却更显俊朗。他翻身下马,那样温柔地握住别的女子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扶下马来。星椤的心嫉妒得发狂,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么一大早,不知殿下带纤婵妹妹去了哪里?”

  “我只是陪殿下去前面的山头查看了一下彤城的情况。”苏兰见龙昳皱眉不答,颇有些忐忑地说道。见到星椤,她总是心存内疚。

  “姐姐怎么会误会呢?”星椤尴尬地看了看龙昳,拉起苏兰的手便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好久不见,姐姐有好多话要对妹妹说呢!”

  “有什么话不可以当着我的面说吗?”龙昳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步伐。

  星椤吃惊地望向他,勉强笑道:“可都是女儿间的悄悄话呢!”

  “现在可不是给你们话家常的时候。”龙昳捉住苏兰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巫族军队大多都追向天娑城了,彤城守军不多。我想借公主的五百勇士一用,收复彤城。不知公主可愿借兵?”

  星椤明白,为着苏兰,龙昳正处处防备着自己,心中不觉一片凄然:“你说到哪里去了?连我都是你的人,更何况这五百勇士。”说罢,朗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星辉吩咐道,“从今往后,你和星族的所有勇士,一切都要听从王子调遣。违者立斩不赦!”

  龙昳望向星椤,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公主了!等天色一暗,我们就直捣彤城!”

  树林间突然一阵喧嚣,龙昳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手提长刀,骑着青骢骏马,在一群星族士兵的簇拥下,缓缓而至,身边一匹黑亮的骏马上还有一位神色疲惫的女子。那黑马一见龙昳,竟扬蹄嘶鸣起来,然后,四蹄一抖,欢快地碎步轻跑到龙昳身边。龙昳也是眼睛一亮,热切地伸手去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坐骑。却看那马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掬月,而白马上浑身是血的人便是青龙皞。见到龙昳和苏兰安然无恙,他不禁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兀自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皞!”苏兰不禁挣开龙昳的手,急忙奔了过去,将一身血污的皞扶起来,焦急地轻唤道,“皞!你是怎么啦!”掬月也翻身下马,奔到了皞的身边。

  皞抬眼望向苏兰,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仍有暖暖的笑意,却是说不出话来。

  龙昳疾步走了过去,单膝跪下,检查了皞的伤势后安慰苏兰道:“不要担心,他是太累了,身上的伤都不碍事。”说罢便吩咐士兵将皞扶进军帐。

  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心疼别的男子,龙昳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惯常的嫉妒和愤怒。这不禁让星椤心中一痛。她明白,经历了这样一番生离死别,两颗相爱的心之间已再无芥蒂。

  嘹亮的号角声将皞从沉沉的睡梦中拉了出来。睁开依旧疲惫的双眼,一双那样熟悉的眸子照亮了昏黑的世界。他对忧心忡忡的苏兰微微地笑了笑,哑着嗓子问道:“我是在做梦么?”

  “被吵醒了吗?多睡一会儿,你太累了!”她温柔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注视一个毫无防卫能力的婴孩。

  他闭上眼睛笑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奇怪,龙昳怎会允许她单独守在自己身边?却又不愿多想,自己的确是太累了。这两天以来,他没有停止过厮杀和寻找。他曾经绝望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和龙昳了。是的,若非掬月与自己一起拼命死战,自己确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掬月呢?”他又担心地张开了双眼。

  “见你不醒,她是独自出去散步了吧。”她微笑道。

  冷风扑面,龙昳掀帘而入,劈头盖脸便向皞喝道:“青龙!快给我醒过来!你已经睡了一整天啦!”

  皞茫然地望向他,在苏兰的搀扶下吃力地坐起来。两个人都迷惑地望向龙昳,不知他这又是怎么了。

  “我要带星族的将士收复彤城。”他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星椤和苏兰都要留在这里。我要她安然无恙地等到我回来!”

  难怪他会任由她独自留在自己身边,他是在防范另一个女人的爱可能造成的伤害。皞不禁在心中苦苦一笑,又想起什么皱眉道:“殿下想现在偷袭彤城?”

  “派去的探子回报说,巫族的大军昨日便向天娑城开拔了,彤城里只有少量的守军。”

  “好啊!昊天在前边攻打一路,你便在后边收拾一路。等到了天娑城,就来个里应外合。只是,你现在有多少人马?”

  “五百!”

  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五百人马!太冒险了!昊天留在彤城里的守军少说也有千人。”

  龙昳没有理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兰忧伤的眸子,淡淡地说道:“别跟着来!保护好她!别让她和星椤单独见面!”说罢,咬咬牙,转身掀帘而去。

  苏兰兀自站起身,向外追了两步,却又停住,那样呆呆地伫立着。帐外战马嘶鸣、步履杂乱、人声沸腾。逐渐,这一切都一点一点地隐没在了仓皇的夜色之中。

  “你打算这样站下去吗?”皞已披衣而起。

  她那样迷惘地望向他,无力地坐到椅子上。突然神色庄重地低眉敛息,十指交叉紧握于胸前,闭上眼睛,向冥冥中的神灵默默祷告起来。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提起长刀,步履蹒跚地走到帐外,却见掬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发生了何事?我看见龙昳带着兵马下山去了。”她一见他便劈头盖脸地问道。

  “他要收复彤城。”他望向她,“我是青龙侍卫,沙场上怎能没有我追随殿下左右呢?掬月,替我好好守护苏兰。我去助龙昳一臂之力!”

  “可是……”她突然将他拉住,却又无言。

  “我会回来的!”他的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是那样清新动人。

  掬月有些惘然地进得帐内,却见苏兰仍在默默地祷告。

  “休息一会儿吧,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她有些不忍。

  她张开了双眼:“回你的家乡去吧!原本你与这场战争毫无干系,是我将你牵扯进来。”

  掬月摇了摇头,她很想告诉苏兰,是她替风传递了消息,云才得以安排下陷阱;是她带给了她无尽的伤害和哀痛。可她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出口。是的,原本我们都与战争毫无瓜葛。可战争一触即发,个人的意志变得那样微弱,微弱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苏兰,是我害了你们!”她终于流泪道。

  “不用再说,无论你做过什么,一切都已经发生,再也无法挽回。战争即是如此,成王败寇,谁又怨得了谁呢?”她淡淡地说道。

  “若不是我为风传信,也许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你是巫族之人,你自有你的选择和坚持。”

  “苏兰!”

  “若能置身战争之外,我们还是好姐妹。”她轻轻地叹道,“我自是要与龙昳生死与共。而你,既肯舍命将皞救出来,此情此义已是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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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五章 不与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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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分飞后,泪痕和酒,占了双罗袖。

  东方既白,许久不曾露面的日头从山脚悄悄地爬了起来。星椤依旧静静地守在山头,期待着自己心爱的人儿能够凯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的山谷隐隐传来,一声声,都踏在她焦灼的心坎上。晨雾氤氲之中,三骑快马渐渐近了,首当其冲的正是龙昳,另外两人一个是星辉,一个则是青龙皞。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唤猛地冲到嗓门,却是没有喊出来。一旁的紫蒹却欢喜地冲着山下一边挥手,一边叫喊到:“我们在这儿!王子殿下!我们在这儿呀!”

  缰绳急收,马上之人立马回头,向山头的人儿望将过来。她又看见了那双点亮了她的世界的生龙活虎的眼睛,泪水在星椤美丽的脸庞上恣意地流淌起来。

  龙昳看清了山上之人,对身后的星辉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青龙皞扬鞭促马,消失在了薄薄的雾气之中。

  星椤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雀跃不已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他怎么走了呢?他明明看见咱们了啊!”紫蒹愤怒得说话也不流利了,“他!他这分明是欺负人!”

  “住嘴!”星椤恨恨地喝道。

  “可是,公主,你就不觉得窝心、委屈吗?”紫蒹不依不饶地说道,“凭你的容貌、才情,怎样的英雄心肠不能收复!凭什么……”

  “你太放肆了!”星椤急怒交加地打断了她,“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否则,你就别想再跟着我!”

  紫蒹委屈地看着她,咬着牙低下了头。

  “公主费尽心机,却是换不来一颗相许的心!”星辉上得山来,也开始为星椤打抱不平。

  “我又怎能及得上她与他同生死、共患难呢?”星椤凄然说道。

  “属下有一事不明白。”迟疑良久,星辉终于说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公主既然对龙昳一往情深,却为何要属下带信给大王,要大王背弃龙族,归顺昊天?”

  “就算我不说,昊天一旦掌握战争的主动,父王迟早也是要归顺巫族的。只不过我说了,父王便会早一些认清形势,早一些归降,也能使星族万千百姓免受战争之苦。”

  “那公主却又为何要背弃星族,背弃大王呢?”星辉依旧一脸茫然。

  “不将自己逼到山穷水尽之境,龙昳又怎会将我留在身边?况且,自父王送亲那日,星椤便注定了要做龙昳的女人。我要得到他,一定要!”她对自己许下诺言。

  “你们回来了!”掬月欢天喜地地望向眼前之人。

  龙昳不答话,眼睛里闪烁着少有的笑意,翻身下马,一把将手中的缰绳抛向皞,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帐篷。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茫然地张开双眼,看着他,脸上都是憔悴和忧伤。那神情,竟是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他愣住了,心里一痛。却见她缓缓起身,向他伸出了双手。他不禁走上前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时间一点一点地悄悄流逝。他终于将她放开,温软的目光脉脉地望向她。

  “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吗?”

  她轻柔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拂过,却又搅起心中阵阵涟漪。他不觉一怔,躲开她水样的目光,转过身去。

  “你,可是有话要说?”她迟疑着,心隐隐地痛着。

  他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她,温柔地说道:“明天我就会班师向天娑城进发。这一路少不得杀伐征讨、血战连连。我不要你再看见鲜血和杀戮!”

  她努力让自己报他以柔情的微笑:“你说过,要我永远守在你身边的;你说过,你会守护我的,你都忘了吗?”

  他苦苦一笑:“傻丫头!这一路凶险万状,我不舍得你再陪我受苦!”

  “可我不怕!我说过,就是鬼蜮深渊也要陪你一起闯!你不相信我吗?”

  他动情地将她紧紧搂住,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我当然相信!只是……”

  她推开他,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深黑的眸子,幽幽地道:“是因为星椤吗?”

  他不禁一怔,突然笑道:“你吃醋了?”

  她苍白的脸唰地红了,转身躲开了他的目光,半晌才咬牙说道:“如果这样会让你不再为难,那我……”却是无法说完那个让人椎心刺骨的句子,“我可以不留在你身边,但我一定要随你去到天娑城!”

  “傻丫头!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他拉了拉她的手,“你不是很想回家的吗?让皞送你回苍灵山。等战事一完,我就去灵月宫娶你。我要向你的母亲证明我的真诚,让圣山见证我们的爱情!”

  她的脸更红了,低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天娑城,再一起回苍灵山,不好么?”

  他想了想道:“皞原本是个平静淡泊的人,向来不喜征战和杀戮。竹黎妈妈曾跟我说过,想让他辞去青龙侍卫的职务。我也想让他早一点远离战场。而且,你时时在我身边,我又不会掩藏自己的情感,不是太让星椤尴尬和痛苦了吗?我想回到天娑城后,让父王解除我们的婚约,再为她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是真的吗?”她疑惑地注视着他,“你有信心打败昊天?”

  “你见过的,龙昳什么时候失败过?”他信心十足地说道,“彤城失守,是因为父王志不在战,志在掳劫月姬。如今,收复彤城,也收复了不少被打散和投降的士卒,现在我的手下已有两千人马。天娑城内还有父王和赤龙将军的十万雄师,龙族焉有不胜之理!”看着她依旧写满了疑虑与忧伤的眼睛,又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真希望能得偿所愿!”

  她却突然流下了眼泪:“不要说这个!”

  “为何?你不愿意与我相守一世么?”

  “我是想说,你忘了下一句。”她轻轻地叹道。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他怔怔地吟道,“傻丫头!你还是不相信我?若是龙昳的话你都无法相信,那么,天下便没有你能相信的男子了。在苍灵山等我,到明年春天,樗棉花开的时候,你便是我龙昳的新娘了!”

  她的脸又羞得红了,转而又仰起头,一双星眸直望向他,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脆弱的一切都要看个清楚明白一般。良久,她才轻轻地说道:“龙昳,我相信你。但你须得明白,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是要生死相随的!还有,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伤害我姐姐!”

  她的许诺正是他所渴求的,此时,却让他心痛不已:“她是月姬,谁会伤害她?”他避重就轻,轻轻吻过她光洁的额头,无限温柔地说道,“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去向皞交代几句。”

  “你说什么!”几乎从不生气的皞再一次被龙昳激怒了,“你要我临阵脱逃!你要我用自己的懦弱玷污我父亲留下的这身血迹斑斑的战袍!”

  龙昳皱起了眉头:“有那么严重吗?你要是非要用自己的鲜血祭奠你的父亲,大可在护送她回灵月宫后再回天娑城。”他停了停又道,“我只想她能平平安安。星椤不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我总怕她会对她不利。况且……”他迟疑着,却说道,“如果能够选择,我倒情愿与她长相厮守,再不理会凡尘俗务。”

  皞默默地想了半晌,才道:“等她安全抵达灵月宫,我便回天娑城。”转念一想又疑惑道,“你这一路,千难万险,她会同意离开?”

  “我已经将她说服。只要让她相信这样做是为了你和星椤,让她相信龙昳是无往而不胜的就行。”他苦苦一笑,“记住,让她平安,一定要平安。你向我保证!”

  “我向你保证!”他点了点头,“只要我一息丧存,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照顾我母亲!”

  “竹黎妈妈就好像我的母亲一般。”

  双掌相击,就像年少时一般亲密无间。龙昳淡淡一笑,正欲转身却又回头,皱眉道:“还有一事我须得告诉你。”

  “怎么了?”皞满脸疑惑。

  “你可记得那句引得天下刀兵四起的预言?”

  “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轮回末世,刀兵起,民心废。是女转世,一统八荒。”皞缓缓地念道。

  “苍灵之巅,巫之异宝存焉。女至,以身为祭。宝既出,九州遂安。”龙昳则慢慢念出了下一句。

  皞一脸骇异:“不知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

  “说来你也不信。”龙昳淡然一笑,“是苏兰梦到的。”

  “苏兰梦到的?”他一字一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曾遍阅灵月宫中收集的各式典籍,发现里面确有记载,神灵大巫在斩毒龙、斗幽冥、凿铁山之后,所用之神器确实失落于民间。”

  “这只是传说!”皞不禁将他打断。

  “也许只是莫须有的传说,如果不是呢?”龙昳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他,“那日苏兰身中剧毒,在为她疗伤之时,我无意中发现她的肩背之上有一眉若有若无的月影。”

  “你是说苏兰!”皞突然笑了起来,“我已经答应你,已经决定心甘情愿地为你将她送回苍灵山,你又何须如此编排来糊弄于我?”龙昳一番话的确太匪夷所思了,任谁都不肯轻易相信。

  龙昳皱起了眉头,生气地说道:“我是在糊弄你吗?有月影浮现于肩背之事,苏兰并不知晓。神器之说,我想也是她从未想过的。但我以为,若是真有转世月姬存在,那么,神器便是宁可信其有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苍灵山找到传说中的神器?”皞思忖道,“你要神器又有何用?击败昊天,一统天下八荒四野么?”

  “如此,也未尝不可!但我只是想,素月既然自称转世月姬,只恐对神器之事也是有所耳闻。若是让昊天拿到了神器,天下便是一轮又一轮的血雨腥风了!”龙昳并不想在好友面前粉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错,据说昊天拥有不死之身。这样的人,觊觎天下的欲望无穷无尽。若是真有神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落入昊天手中!”皞终于认同了龙昳的说法,“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找到神器。纵使我找不到,那我想,也不会有别的人能找到吧!”

  “如此甚好!若果真找到了神器,便即刻将它毁掉!”

  “毁掉?你不想拥有它?”

  龙昳转过身去,他能够预见此次返回天娑城必然会有的惊心动魄。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命去兑现对心爱女人的承诺,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前去娶她。他有些黯然地说道:“经历世事如许,若能在历劫之后与苏兰做一世凡夫凡妇,予愿足矣!若是不能……皞,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将她守护,要用你的生命守护她!”不等他回答,他已迈开步伐,走向了苏兰的帐篷。

  太阳已高高升起,掬月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自己的帐篷,却发现皞枕着双手躺在空地上,凝视着天空。

  “怎么啦!”掬月惊讶地走到他身边坐下,“你在看什么?”她好奇地望向天空。

  他坐了起来:“我只是晒晒太阳。”

  “难怪呢,你的笑容里总有阳光的味道!”她欢快地说道。

  “阳光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见她笑而不答,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要返回天娑城,我会护送苏兰去苍灵山,你呢?掬月,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她不禁怔住了,是啊,她该去哪里,回到巫族师傅那里么?可她无法将风和雷带回去,她不想面对老人沉重的悲哀。况且,她的心中仍有割舍不下的情愫。她总是期待着,总有一日,风会回头是岸,会带着她,回到那些曾经纯真幸福的日子里去。然而,难舍须舍,风再也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青葱少年郎了。为了得到他所渴望和追逐的一切,他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她不禁伤心地叹息起来。

  “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皞有些歉意地问道。

  她急忙摇摇头:“让我跟你们在一起吧。我想去苍灵山,去看那漫山遍野怒放的樗棉花!”苏兰说过,战争以外,她们仍是最好的姐妹。那么,就让疲累的心主动追寻一份安宁吧。

  “这样也好,你若是返回天娑城,随龙昳一路杀伐征讨,我还真放心不下呢!”他爽朗地说道。

  她有些感动地望向他。对人们所热切追求的一切,他都能视若无睹。他只是那样简单明了地去爱,并且执着,并且无怨无悔,又那样简单明了地忠于职守,并且慈悲,慈悲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惟一的欲求便是苏兰能够快乐和幸福。心思如此纯明的男子,笑容里如何能没有阳光的味道?

  龙昳返回了彤城。苏兰什么都没有说,却是任谁都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无奈和悲哀。

  “你要我独自留在彤城?”星椤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龙昳。当她得知他没有将苏兰带在身边时,她曾那样欢喜地以为,自己无怨无悔的爱终于将他铁石般的心肠打动了。可他现在竟然要将她独自留在彤城!

  “星辉和星族尚存的士卒都会留在你的身边。休整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回到星之族。天下战事频仍,星矗大王为黎民苍生计,归顺昊天,避免又一场生灵涂炭,也是无可厚非。公主无须太过介怀,星族毕竟是你的家。”龙昳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透着许多疲惫,却是没了素来的霸气。

  “你就只带那百余号残兵上路?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是你的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此生此世,我只要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只有留在彤城或者回到星之族,你才可能安全。”龙昳注视着她那样美丽的容颜,耐心地说道,“回天娑城,捍卫龙族的土地和自己的荣誉是我的宿命。你无须陪我经历这一路的艰险。”

  “我说过,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懂得以心换心的道理,可我无法回报于你。将你带在身边,看你陪我吃苦受累,我如何能安心?”他的心绪烦乱起来,他所要面对的已经太多,再也无法背负她深挚的爱恋一起上路。

  看着他一脸的坚持,她明白无论自己怎样费尽唇舌,都是无法改变他的决定的。她没再说话,默默地离开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暖暖的日头洒在身上,平白让人感觉到许多的慵倦。星椤没有来送行,这让龙昳松了口气。他不愿意面对她,总是努力地避着她、冷着她,甚至不愿多接受她的帮助。那是因为他亏欠了她太多,因为他知晓,自己无法许她一颗同样爱着的心。他倒是宁愿她憎恨自己。也许,她真的在恨自己了。他跨上黑色的骏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百余龙族将士。他们大多都是白龙翼帐下的勇士。三千铁骑,如今却只有这寥寥的人众,这让他的心生出无限的苍凉和悲哀。他开始想象,不知苏兰和皞此时正在哪一脉山间跋涉。惟有想到她,他的心绪才能略略平复。他有些后悔,千难万险,他都该将她带在身边。没有她相伴左右,往后的日子该是怎样的了无生趣。可他再不要她沾染世俗的尘灰,不要她洁净的眸子再看见人世的沧桑。为了让她离开,他对她撒了谎。他很清楚,若是她知晓他的手下仅有百余号残兵,明白他根本就对战局毫无把握,她一定不会答应离开他。无论发生什么,总是要生死相随的。她说过的话,让他一阵心悸。

  龙昳长长地叹了口气,催动坐骑,率众向天娑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尘沙滚滚,崎岖的山道上昊天的军队践踏过的野草还在秋风中叹息。必须赶在昊天之前到达天娑城,这是他心中惟一的信念。

  他的心突然一惊,急收缰绳,立马风中。前方的山路上守候着三骑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星椤带着贴身侍女紫蒹和星族第一勇士星辉。他沉着脸迎了上去,她银铃般的嗓音啄破了世俗的混沌:“你说过,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的。你这样丢下我,我该如何是好呢?”

  他的心微微作痛,一片温柔的情绪在心间悄悄弥散开来。“你何必如此执着?”他叹息着。

  “你要我如何能不执着!无论你是否愿意,是否承认,在星椤心中,你便是天啊!”她深情地说道。苏兰不能陪伴左右,这是她俘获他的心最好的机会,她如何能错过?

  他深深地望向她:“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和我一起回天娑城吧。”他终于应承下来。

  她笑了起来,如同阴晦的雨日里一束赏心悦目的阳光。她催马走到他身边,快乐地说道:“星族的士兵都在彤城,随时听候你的调遣。星族会和龙族并肩作战,直到将昊天的军队赶出烟凌山!”

  龙昳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催促坐骑又向前疾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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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六章 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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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是软的,过往人事总能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迹,更何况是倾心相许的;

  人心是软的,到底能承受多少人世的沧桑,多少沉重的叹息,多少无奈的离愁别绪;

  人心是软的,被眼泪浸泡了太久之后,是会膨胀还是皱缩?

  距离自己思念的人已是越来越远,忧伤亦是愈加缠绵,反复纠缠着柔软的心肠。晚云渐收,一缕薄阳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洒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上。断雁叫西风,苏兰有些忧伤地望着天边那只离群的孤雁,望着远处峰峦如聚。积雨的层云又慢慢堆积起来,像是心间挥不去的阴霾。无垠的秋原雨意空疏,点破离魂千般愁绪,洗出秋山万种风情。

  “在想什么呢?”皞收住缰绳,回头望向她。

  她摇了摇头,忧伤地说道:“我竟如此轻易便将他舍弃了!”

  “怎么是舍弃?你们只是暂时别离而已。”他温言劝慰道。

  “你不明白!”她苦苦一笑,“我必须回到苍灵山,就算明知他这一路千难万险,明知这一别也许就是……”她停住了,不敢将自己的话说完。泪水落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拭去,她喃喃地说道:“只有我的心知晓,我是无从选择,必须回到苍灵山。”

  “何谓必须?”皞小心翼翼地说出心中的疑问。

  “只知道必须,却不知为何。”她惘然地叹道,冥冥之中,竟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着自己的命运。

  皞正待要说什么,掬月却骑马兴致勃勃地跑了回来,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前面有一户人家,我们有地方过夜了!”

  有了掬月,话题便轻松明快起来。说笑间,三人已来到了茅舍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热情地将他们让进屋子,奉上了热茶。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你该不会是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外吧?”掬月呷了口茶,好奇地问道。

  “我和儿子住在一起,他到前边的村子里替人看病去了。”

  “你的儿子是个郎中?”皞颇为奇怪,“那你们为何不到村里去住?”

  老人抬起眼,像是有难言之隐:“你们饿了吧?我去拿些吃的。”说着便走进厨房,端出了些煮白薯。

  皞也不客气,拿起一个抛给掬月;又选了一个,细心地拨了皮,递给苏兰;然后,才为自己拣了一个。

  老人看在眼里,不禁问道:“看三位的打扮也不像寻常百姓家。三位是从彤城逃难出来的吧?”

  三人不禁愣住了。皞忙笑道:“老人家说的是,我们兄妹三人原是彤城内一户商贾之家。如今兵荒马乱的,生意没的做,只好出城投亲。”

  “是啊!兵荒马乱,受苦的还是咱们黎民百姓!”老人叹息道,“王侯将相想的是千秋霸业,为达到目的不惜生灵涂炭;寻常人家只奢望小富即安,却是欲求一份安乐平静也不得!”老人的声音里有着那样多的悲凉之意。

  “老妈妈定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吧。”苏兰一双美目幽幽地望向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

  老人不禁一怔道:“老身如今不就是这荒山之中一寻常百姓么?”说罢看了看暮色已尽的天空,浑浊的老眼深深地注视着苏兰道,“姑娘要是不嫌弃草舍简陋,不如就在这里暂歇一夜?”

  掬月连忙接嘴道:“这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可会搅扰了你的家人?”

  老人笑道:“这里就我们母子,平日连个访客都没有,哪谈得上搅扰?看样子,我儿今晚会回来得很晚。三位一路风尘,不如早些安寝吧。”说罢便去铺床,苏兰也跟着进去帮忙。

  窗外,昏黄的天空愁云漫卷,明日似是又一个多雨的日子。皞静静地望向天边隐约可见的山峦起伏,心中也是一阵阵无法平息的忧虑。他觉得自己是个逃世的懦夫,作为龙之族的青龙侍卫,面对灭族之祸、亡国之灾、丧家之痛,他有什么理由远离战场和死亡呢?他应该和龙昳一起并肩驰骋沙场,而不应该带着自己想爱却又不能爱的姑娘远走他乡。

  “皞!”苏兰在身后轻唤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她的眼睛依旧如清水般澄澈、明净,尽管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忧伤。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惭愧起来,像她这样柔弱纯真的女子是不应该承受这样许多的忧伤和磨难的。她需要他的帮助,而他必须要守护她。

  夜已经很深,客人早已安歇,老人仍在油灯下缝补着衣物。

  “母亲,家里来客人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精瘦男子挎着木箱走了进来。

  “是一男两女,说是兄妹,打彤城而来,去投亲的。我看着倒还面善,所以留他们一宿。”

  男子有些不安地问道:“可知他们的名字?”

  “这倒没好细问。”老人摇摇头,“只听那两个姑娘叫那小伙子‘皞’,其中一个姑娘是叫‘苏兰’吧。”

  “皞!”男子吃了一惊,“那定是青龙侍卫了!我识得他的坐骑!那姑娘……”他没把话说完,脸上已是一片骇然。

  “麒儿!你这是怎么啦?”老人不禁忧心地问道。

  “母亲,咱们的仇人到了啊!”

  “仇人?”老人大吃一惊,“莫非,他们与咱们家的事有关?”

  “不错!若非因为苏兰,我们如何会成现在这般模样,在这荒山夜岭苟且偷生!”那男子的声音竟是异常的愤懑与悲痛。

  老人一把将他拉住,惨然问道:“孩子,切勿错怪好人!你从未告诉我,我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想永远向你的母亲隐瞒一切吗?”

  “母亲!”他焦急地说道,“你就别再逼问孩儿了!有朝一日,孩儿定会将一切因由向你和盘托出!你只须记住,明日一早定要按我说的去做!”

  老人哀痛地跌座在凳子上,她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给自己原本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带来那样的灭顶之灾。

  天亮的时候,世界一片清明,轻软的迷雾宛如一幅巨大的帐幔柔柔地拥抱着世界。

  “荒山野地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喝点粥填填肚子再赶路吧。”老人一边招呼着,一边端出一大钵热气腾腾的粥。

  老人慈祥的眉目多像自己的母亲!皞急忙伸手接过,连声道:“已经很好了!多谢老妈妈!”

  他的笑容里有阳光的味道,在这寒意深浓的暮秋,是可以烘暖人心的。老人避开他热切的目光,眼睛里有深深的不安。

  毫无食欲的苏兰勉强喝了几口,便将手中的粥碗放下,却见皞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不得已,她捧起粥碗强迫自己一口口地喝下去。皞对自己微微一笑,这才放心地喝起粥来。他希望苏兰能多吃一些东西,不然,返回苍灵山的漫漫长路,她纤弱的身子如何能坚持?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掬月不禁笑了起来,打趣苏兰道:“若是吃饭也能代替、帮忙,皞定是愿意每次都将你的那一份也替你吃了吧!”

  苏兰白了她一眼,放下所剩不多的粥碗,对皞轻轻说道:“我已经吃好了。我去将包袱取出来,好吗?”

  皞一怔,笑了起来,脸却有些红了。他明白自己太过紧张苏兰了。是的,无论她的心许了谁,他却无法改变自己的痴心一片。“你去吧。我们一会就好。”他低着头,却是不敢看她清亮的眸子。

  苏兰站起身来,正欲迈步,却是一阵眩晕袭来。她支持不住,竟是软软地倒了下来。皞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欲将她扶住,却发现自己手脚酸软,身体一个踉跄,又跌坐回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长刀,眼睛疑惑地望向一旁局促不安的老人。

  “粥里有毒!”掬月急忙调息运气,试图阻止毒物的侵袭,却已然太迟。所幸,他们所中之毒并不会立时致人于死地,而是让人手脚无力,内力尽失罢了。

  “苏兰,你可还好?”皞焦急地问道。见她吃力地点点头,他怒目圆睁,对老人喝道:“你为何要用此下作的手段?若是为财,我们随身所带的财物,你可尽取。把解药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冰冷的男声凭空响起,门帘闪动,一个精瘦的美髯男子捻着胡须走了进来,“你们所中之毒名为温香软玉。青龙将军,你纵是武功盖世,没有我的独门解药,是决计无力再使你那柄所向无敌的青龙偃月刀的!七日之后,中毒之人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成麒!你不就是彤城里的医官成麒么?”皞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为何在此?为何要加害我们?”

  这个被皞唤作成麒的男子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地落在了脸色苍白的苏兰身上,却并不说话,心中似有刻骨的仇恨。

  “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青龙皞能办得到,我都可以答应你。你先把这两位姑娘身上的毒解了吧!她们无非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不要因为我连累了她们!”皞恳切地说道,他以为,若说到仇怨,也只有他才有可能与龙族大军的医官结下梁子。

  “丫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与苍之族有着割舍不断的渊源吧?”成麒并不理睬皞,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苏兰。

  她不由得一愣,随即迫切地说道:“不错,我是苍族之人。你若是因为我才下此毒手,那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放了皞和掬月吧!”

  “你不应该只是一名寻常的苍族女子吧?”他冷冷地逼问着。

  她一阵迟疑,如果据实以告,能让他放过皞和掬月,倒是不妨一试。

  “她无非苍灵山下一普通女子,你何须多问?”皞急忙说道。他想起了临别时龙昳所说的一切,若她果真是转世月姬,被人觊觎不足为怪。

  苏兰却并不理会他的暗示,字句铿锵地对成麒说道:“不错!我就是苍族的公主!你若觉得我的身份尚有利用价值,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但你一定要先放了皞和掬月!”

  “苏兰,你别这么傻!他既然下此毒手,又怎会轻易放手?不要求他!”掬月不禁焦急地说道。她也看出了眉目,成麒对苏兰有所图谋。

  “原来如此!”成麒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鬼魅的诅咒般凄厉,“‘苍之灵,月之主,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轮回末世,刀兵起,民心废。是女转世,一统八荒’。丫头,你对这个预言一定不会陌生吧。”

  苏兰点点头道:“这便是眼下一场场杀戮和罪孽的根源。”

  “你错了!预言无非没有生命的符号,而你,才是一切罪孽的根源!”

  成麒枯藤般嶙峋、干瘪的手指恶狠狠地指向她无辜、纤丽的脸。她大吃一惊,无措地望向身边的皞。

  皞深深地看向她,眼睛里似有无尽的悲凉。“成麒,无论你所指为何事,但她现在毕竟只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你若敢伤她半根毫毛,我青龙皞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他是那样沉重地在说着。他明白,苏兰并不知晓自己可能就是转世月姬,你要她如何去面对如此荒唐的现实?

  成麒冷冷地望向他,声音如千年玄冰般冷冽:“你可知你愿意用生命守护的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吗?她便是传说中只能带来杀戮和灾难的转世月姬!”

  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一直站在门边的老人更是站立不稳,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皞那样忧伤地望向眼前的女子,她的痛苦是他此生最不愿面对的折磨。

  良久,苏兰才从极度的惊愕中醒转过来,苍白的脸颜上却是一脸的寒霜。她清亮的嗓音虽有些颤抖,却那样威严响了起来:“说下去!没有秘密可以一生一世地守住!把你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她是那样清醒地知道,他所说的以及将要说出的话,与自己的宿命有关,与自己经历的一切爱恨情仇有关,也与那夜夜在梦中萦回的叹息和那令人揪心的模糊的面影有关。

  成麒定定地望向苏兰,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背有月影为记,是谓月姬。’丫头,在我为你治伤的时候,你的肩背之上便有一眉彩云托月!”

  “原来当日便是你为我治伤。”她有些枉然的说道。

  成麒点点头,继续说道:“正是看到了这不该看到的一幕,王子将我赶出彤城,并扬言,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便要灭我成家满门!”

  “他没有一剑把你劈了,也算是你的运气!”皞不禁叹道,不曾想,龙昳一念之仁,竟会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埋下灾难的种子。

  “世人都知晓,我的姐姐素月才是月姬。”她喃喃地说着,“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龙昳对你们做了什么?”提到那个名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他还需要做什么吗?”成麒的声音里有那样多的痛悔,“王子的冷酷无人不晓。我成家世代在彤城随军行医,他要我即刻离开彤城,我哪敢怠慢,更怕他又改了主意,顷刻间便要取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那日,我连夜收拾东西,带着老母、娇妻便往城外逃去。可慧娘她……”成麒的声音变得无比悲切,“慧娘当时已是身怀六甲,连惊带吓,半道之上便小产了。”成麒伸出了颤抖双手,痛苦地看着:“我这双手一生活人无数,却救不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和我未及谋面的儿子!成麒不惑之年才娶了慧娘,原想妻贤子孝,和和美美一辈子,是你……”他愤怒地指向苏兰,“月姬能带来什么?她只能带来灾难和痛苦!我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一点一点地从慧娘的身体里流出,直到流无可流!我的双手沾满了她的热血,我却束手无策、束手无策啊!”

  苏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幽幽地问道:“你可是想取我性命?”

  “取你性命易如反掌,这样岂非便宜了龙昳?”他的声音又变得冰冷和阴鸷,“我要龙昳为我妻我儿偿命!我要他承受永世的诅咒!”成麒带着刻骨的仇恨,冷冷地说道:“我要把你送给昊天;我要他在失去至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我要他的王冠跌落、破碎;我要他比一颗草芥更卑微、下贱!”

  她悲悯地望向他扭曲的脸庞,叹息道:“就算我是转世的月姬,可你以为,慧娘在天之灵会希望你将我送给昊天,看你成为出卖自己的族类,比畜鬼都不如的叛逆者吗?”她说着,挣扎着摸出袖间的匕首,向他递去,“杀了我!为你的妻儿复仇。从此,人世间一切的怨土仇泥便可一并放下了!”

  “不可!”皞大骇,急切地说道:“那是一场灾难!王子剑下留情,想的并不是杀戮。这是天灾,而非人祸!你切不可……”

  “我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哪怕那并非他心中所愿望,却是为了他的一句话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即使是天灾,那也是不可挽回的人间惨剧!”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

  “你心意已决?”皞定定地望向她。

  “是!”她转头对成麒淡淡说道,“如果我的鲜血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如果龙昳永失所爱的痛苦能弥合你所承受的伤痛,那就用这把匕首刺穿我的胸膛。我愿用我的生命破解命运对他的诅咒,用我的鲜血祭你妻儿的亡魂!”

  “还有我的热血和生命!我的使命是守护于你,所以,即使是黄泉路上,我也要誓言,不离不弃!”皞惨然一笑,仍带着阳光甘香松软的气息。

  “皞!”她的心一阵绞痛,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他赎罪?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成麒接过她手中的匕首,却凄然笑了起来,“哪怕是人世间最为深挚的爱恋也无法消除他犯下的罪孽!他会在我仇恨的火焰中化作尘灰!”他说罢,抓起苏兰的胳膊将她强行拖了起来。

  “我的儿,你究竟要如何、如何……”老人有些茫然地望向自己变得有些陌生的儿子。

  “娘!我不会立时要他们性命的,我会将月姬和青龙皞送与昊天,让龙昳因为他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老人竟是打了一个冷战:“可是……”

  “娘!对自己的敌人不可有半点的仁慈之心!更何况,这个丫头是转世月姬。她活着,只会为祸天下!”

  “你既然决心与畜鬼同类,又何必还要为自己的凶残寻找借口?”掬月愤愤地说道,“你将月姬送与拥有不死之身的昊天,你所背弃的不仅仅是你的族类,还有你的良知!”

  “闭嘴!”成麒恶狠狠地望向掬月,不由分说,拖着苏兰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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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七章 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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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和雷奉素月之命,带着一干人马追踪而至,欲将苏兰带到天娑城以挟制龙昳。虽已发现了三人的行踪,风却迟迟不敢动手。早已不能使剑他心知,即便自己右手完好,与雷联手,也绝非青龙皞的对手。正在风左右为难之际,成麒却将苏兰和皞拱手奉上。

  “此计甚好!此计甚好!”风颇为畅快地大笑起来,“苏兰是转世月姬?苏兰是转世月姬!真乃天助我也!青龙皞一直都是龙昳的左膀右臂,此次,我也要让他尝尝断腕之痛。不仅如此,我要他在挚友与至爱的背叛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他望向一脸漠然的成麒,冷冷地说道:“想不到,这世间还有比上官逸扬更为凶恶之人!”说罢,他起身向帐外走去。

  泥湿的莽原上,内力尽失的皞已被七八名巫族士兵折磨得遍体鳞伤。他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仍在默默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将苏兰从这班恶徒手中救出。

  “雷!吩咐你的手下,好生对待我们的青龙将军。他的身体对我们大有用处呢!”风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久没有如此愉快过了。

  “你可是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雷好奇地问道。

  “想出此等妙计之人可不是我,这位龙族军队的医官居功至伟啊!”

  成麒颇为尴尬地垂下了头。他与皞无冤无仇,并不想加害于他。然而,为了向龙昳复仇,却是要在所不惜了。

  “公主在哪里?身上的毒可都解了?”风对苏兰似仍有一丝恻隐。

  雷带着他来到了苏兰休息的帐篷。服了成麒的解药,她体内的毒正在慢慢化去。见风进得帐篷,她挣扎着站起身来,焦急地对风恳求道:“别伤害他!”

  风的心微微一颤,他仿佛又听见她用那样轻软的声音对龙昳说道:“留他一命!”她一句话曾救他一命,若非如此,他所失去的绝不会仅仅是一只手。她是那样的善良、柔弱,可她竟然是他至为痛恨的男子最心爱的女人,否则,他又怎会忍心伤害于她?“你很关心青龙皞?”他收敛心绪,淡淡地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不错!我知你深恨龙昳断你手腕,毁你前程。但皞是无辜的,放了他吧!我愿背负起龙昳做下的一切!”

  “你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他的声音里竟是有着痛心疾首的情绪。

  她一怔,喃喃地说道:“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风,你应该知晓!”她早已听说风与掬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颤,却狠狠地说道:“我只知晓我对龙昳的仇恨刻骨铭心。我要让他跌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为了恨一个人,竟然可以舍弃一切么?我以为,这世上没有爱不能化解的仇恨。若是连爱都舍弃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呢?”她的声音里有那样多的悲悯。

  “你便不顾念青龙皞的生死了吗?”他冷冷地问道。

  “我愿用我的性命为他赎命!”

  “你的命赎不了他的命!明日正午,他将被凌迟处死!”

  “啊!”她站立不稳,跌坐在床上,半晌才绝望地说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肯网开一面?”

  “他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他紧紧地逼视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她毫不退缩,清亮的眸子冷冷地回敬着他的目光。

  他仓皇地转过身去,忍心说道:“嫁给他!只要你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试问,世间又有谁人敢取月姬夫婿的性命?”

  “嫁给他!”她难以置信地重复着,沉默良久才喃喃地说道,“你并非要救皞一命,而是要将龙昳置于万劫不复的痛苦之中!”

  “不错!”他回身望向她,疯狂地说道,“眼睁睁看着青龙皞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走向死亡,还是让龙昳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之中,你只能有一个选择!”他说出了最后的判决,“在明日正午以前,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作出决定。”说罢便欲离去。

  她轻灵的嗓音啄破了累世的混沌:“何须等到明日正午?此时我便能告诉你我的答案。你须得向我立誓,绝不会伤害皞的性命!”

  他原以为她会在痛苦的抉择中艰难跋涉,却不曾想,为了一个甚至可以完全不相干的人,她竟能如此轻易便将心中的至爱舍弃。他有些讷讷地问道:“你果真决定了要嫁给青龙皞?”

  “王者一言九鼎。你何须如此顾虑重重?”她冷冷地逼视着他,竟似已将他弃置于卑贱的尘埃之中。

  一向柔弱、善良的她竟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他打了一个冷战,躲开她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摔帘而去。

  苏兰几乎耗尽了仅存的全部气力,那样无奈地伏到了床上,眼泪滚滚而下……

  “你们要我娶苏兰?”皞好笑地望向眼前的三人,那神情仿佛是在打量几头怪物。

  “将军莫非对公主并无眷爱之情?”风皱眉道。

  “那又如何?”

  “娶一个自己钟爱的女子,天经地义,将军为何不肯应允?更何况,公主都已经应承下来了。”

  “是吗?”他笑了起来,依旧是带着阳光的笑容,尽管脸上仍是伤痕累累,“在这个世界上,她只会向一个男子应承她的心。那个人不是青龙皞。”他的声音里有些枉然的苦涩。

  “你信不信并不重要,你只要娶她便好!”风扬了扬眉头,苏兰既已被自己说服,皞的意见便不再有意义了。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皞警惕地望着眼前之人,又冷冷地看向成麒,“成麒,你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我龙族的血液。告诉我,他们究竟有何图谋!”

  成麒浑身一颤,却只是垂首不语。

  “什么图谋不图谋!让你讨老婆罢了!”雷不耐烦地嚷道,“我们走吧。要成亲就成亲,要杀头就杀头,何必如此婆婆妈妈!”

  “既是如此,青龙将军,好好养伤。三日之后,我们便要喝你的喜酒了!待你和公主洞房花烛之后,成麒自会替你解毒。”风说罢,带着两人离去。

  皞有些茫然地垂下头来。他不明白风究竟有何打算,但他知晓,自己绝对不可以娶苏兰,哪怕以死明志也在所不惜!

  三个日日夜夜,竟是眨眼间便流走了。今夜,她将穿上艳红的嫁衣,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今夜,她所真心期待的男子又在何处点燃思念的烛火?苏兰惘然地闭上了眼睛,却是没有泪意,只有无尽的疲乏。

  “苏兰!”白衣的女子闯进了帐篷,“你怎会答应他们如此荒唐的要求?”

  她抬起头来,眼前之人正是掬月。她微微一笑,事到如今,多说何益?她只是关切地问道:“你怎会到这里来?你身上的毒,可都解了?”

  “是我到成麒家中将她接了来。”风说着,缓缓走进了帐篷,眉眼间似有温柔的情绪。

  见苏兰懒懒地垂下头去,却不说话。掬月急忙对风说道:“风,你先出去,让我和苏兰妹妹单独呆一会儿。”

  风扬了扬眉,转身离去。

  “你果真要嫁给皞吗?”掬月疑惑地问道。

  “还能怎样?太阳收起最后一缕阳光的时候,我便要出嫁了。”苏兰有些惘然地摩挲着床上艳红的嫁衣,无奈地叹道,“这,便是命中注定吧。我和龙昳早就注定了有缘无份!”

  “你不可以嫁给他!”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吗?”她转过身来,眼睛里化不开的忧伤已凝成一块坚硬的冰晶。

  “那不一样。你们都是被逼迫的,只能给彼此带来无休止的痛苦。我希望你和皞都能幸福。”掬月认真地说道。

  “幸福素来都是如此,看似唾手可得,却是转瞬即逝。”她枉然叹息。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让我代替你,让我去做皞的新娘!”掬月的眼睛在微暗的暮色中熠熠生辉。

  “傻姑娘!”她笑了起来,泪却落了下来,“你心中所愿的新郎不是皞,而是风!我如何会让你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我呢?”

  “你没有选择!”她伸手点中了苏兰的穴道,将她扶到床上躺下,一边淡淡地说道,“你肯为龙昳做尽一切,我为何不能背负起风的罪孽?他已经走得太远,远到用情感和理智都不能唤回。”她看见了苏兰眼睛里的焦灼和不安,于是温言说道,“风跟我说你决定嫁给皞,我想方设法地劝阻,却是徒劳。我所珍爱的风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如何能看他一错再错!我们一起长大,他的心思我怎会一点都猜不到?待利用完你们报复龙昳之后,皞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他的性命还会有谁来保证?”说到这里,她竟是有些怔忪地自语,“若非将他逼到无路可退,他又怎会幡然悔悟?”说罢,又粲然一笑道,“我的易容术很高明呢。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发现的。待明日一早,你的穴道会自行解开。”她已经换上了艳红的嫁衣,对着暗淡的铜镜巧笑倩兮,“穿着嫁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今夜,我便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她喃喃地对自己说道,一颗眼泪暖暖地滑了下来。

  喜帐内红烛摇曳,青龙皞被两名士卒驾了进来。新娘掀起了自己的头盖,上前将他扶住。四目相对,他的脸上仍有未散的淤伤。她伸出细软的手指轻轻抚过一道道的伤痕。

  “苏兰!不!公主!”他努力想将她推开,却是浑身乏力。从他见到苏兰的第一天起,他便认定她是他此生不渝不悔的爱恋;可他却是注定不能与她结庐人境的,她注定是别人的女人。

  “皞,无须如此紧张,我是心甘情愿做你的新娘!”她温柔地安慰着他。

  她的话却让他的心平白一惊,他是那样痛苦,痛苦得不能自拔:“是我害了你!我无力守护你,反而要你用自己的清白来换取我的性命!你不该应承下来!”他是那样痛心疾首,恨不能立时自绝当场。

  “皞!你不明白吗,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有些爱到了后来,便成了一种习惯。如果能舍弃习惯,谁说人生不能柳暗花明呢?”

  他的新娘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说得那样情真意切,他却疑惑起来。

  “良宵难得!小可本不该前来搅扰,但不饮过合欢酒,两位如何能洞房花烛?”风朗声说着,掀帘走了进来,成麒端着酒具紧随其后。风将酒斟上,递与二人,邪邪地笑道:“此酒可暂解青龙将军所中之毒。今夜,将军虽内力仍无,却与身体健康的寻常男子无异。”

  青龙皞怒目圆睁,狂乱的火焰在眼中燃烧开去。若非中毒太深,他会真的把眼前的男子撕成两半。

  新娘却是怔怔地注视着风,眼睛里有无尽的哀痛。良久,她将杯中之酒饮入口中。只见她轻轻踮起脚,柔软的双唇吻上了皞的唇。他不禁怔住了,时间、空间全都停滞了下来,怒涛骤歇,他的思绪已容不下别的任何念头。他只感觉到一泓微温的液体从她的唇齿间流入自己的唇齿之间,慢慢化开去,流淌进孤寂的心房和痛苦的灵魂……

  风皱起了眉头,心中有莫名的烦乱,转身摔帘而去。

  太阳升起来了,是初冬的太阳,好像谁温暖的笑容,有着甘香松软的好闻的味道。

  “春宵苦短!青龙将军,今日我们便要起程赶往天娑城了,你和公主可是该起身了?”风来到了喜帐之外,高声唤道。布帘被掀开了,一个长发的白衣女子应声走了出来。阳光落在她红润而略带娇羞的脸上,是那样宁静和柔美。风怔住了,呆了半晌才讷讷地说道:“你为何在此!”

  “风,我如今已是青龙将军的妻子,你该尊我一声夫人。”她望向他,眼睛里全是陌生的神情。

  皞走了出来,眉宇间毒发的青黑仍盘桓未散。他努力让自己昂然地站立着,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究竟发生了何事?”风脸色惨白,费力地思索着。他不明白,昨夜被送入喜帐的明明就是苏兰,为何此时立于他眼前的竟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掬月。

  穴道已解开的苏兰从自己的帐篷走了过来,却在数米开外站定,有些枉然地向皞望去。他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忧伤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惨然一笑,却是无言以对。人生注定要在不断的失却和痛苦中,逐渐丰满圆润起来,这是他们都明白的道理。

  “是我心甘情愿代替苏兰与皞成亲!”掬月字句铿锵地说道。

  “你这个贱女人!”他高高地扬起了手,面对她倔强的眼睛,却没有落下,“你嫁给了他,是想和他一起死么?”他的声音变得森冷起来。

  “我愿与他同生共死!”她突然凄然道,“风,你还不醒悟吗?为了复仇,你会失去曾经珍爱的一切!”

  此时的风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的左手从身边的士卒身上抽出剑来,狂乱地喊道:“我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锋利的长剑直取皞的胸膛而去。

  掬月眼明手快,急忙挺身上前,将根本无力闪避的皞推开。再看已至眼前的利刃,想要避让已然太迟。她忧伤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了风扭曲的脸上。

  风大惊,慌忙撤剑,却是太迟。只听“嗤”的一声,利剑深深地刺入了掬月的身体。“不!”他绝望而恐惧地呼喊起来,呆呆地看着自己此生惟一珍爱过的女子,那些散发着风信子和山茶花淡淡的芳香的前尘往事照影而来,趋散了心中最沉重的阴霾。

  皞急忙将缓缓倒下的掬月扶住,心中一阵绞痛:“掬月!掬月!”他连声唤道,提起手指想要为她点穴止血,却无奈功力已失。

  “快把成麒叫来呀!”苏兰奔上前去,急急地对已经被吓得痴掉的风喊道。

  “成麒?成麒昨晚就已经回去了!月儿!月儿!”风这才如梦初醒,双膝跪地,哀痛地呼唤着被自己刺中了要害的女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若是舍我而去,我定会要他们为你偿命!”他的声音又变得阴鸷起来。

  “没有什么仇恨是爱所不能化解的。师哥,你心中若是还有月儿,你若果真是喜欢月儿的,你一定要答应月儿,一定要回头!回头是岸啦!”她喘息不定,那样努力地对他说着。

  “月儿!”他清矍的脸上泪水恣肆,那样忙乱地替她理着额前凌乱的发。

  “你答应我啊!”她是那样热切地期待着。

  “我答应你!师哥答应你!我这就带你回去,师傅还在等我们呢。你和我还有雷,我们一起回去,再不问这人世的纷纷扰扰!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一样快乐!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你便是我此生不渝不悔的爱人!”他痛心疾首,字字句句淌着滚烫的血和泪。

  她笑了,泪水却从眼中潸然滚落。她的眼睛收拾起尘世最后一缕阳光,然后落在皞带泪的脸庞上,看得有些痴迷,却还是无言。终于,她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掬月!”皞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仰首望向晴蓝的天空,泪水默默地落了下来。风将掬月抱了起来,带着赶来的雷向巫族的方向行去。皞没有阻止他,尽管她是他的新娘,但他以为,她的心中真切惦念的并不是他。他体内的毒液又开始肆虐了,他浑身酸软,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望着皞已经微微泛着青黑的嘴唇和眉心,苏兰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在她的心中早已认定掬月是为自己而死的。自己果真是转世的月姬,命运不被祝福,只能带来血腥和灾难吗?她努力对自己摇了摇头,将情绪从掬月身上强行抽剥而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在心中默默誓言,无论如何要将皞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皞!起来啦!”她努力想将他扶起,他却只是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是那样陌生的眼神。她能感觉到他已经熄灭的求生的欲望。“皞!你想丢下我不管么?你说过,你会守护我的!”她是那样忧伤地在呼唤着他已经沉入绝望的灵魂。

  他微微一笑,是那样凄凉的笑容:“我如何还能将你守护?我走了以后,你须得换上男装,骑上我的马,一直向东。包袱里的盘缠够你为自己雇一名剑客送你回苍灵山。记住,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她忧伤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你要活下去!我不允许你就这样舍我而去!我们这就去找成麒,我会说服他给你解药的!”

  “不行!”他反对道,“他会要了你的性命!”

  “你不明白么,为了我的清白、你的性命,掬月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不明白么,若是不能让你活下去,我誓言,绝不会苟活于世!所以,你要活下去,为了掬月,也为了我!”她含泪的眸子那样倔强地看着他。

  他终于站了起来,在她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自己的坐骑。

  成麒的茅舍外,老人正在忙碌着,看见他们不禁错愕。

  苏兰将皞扶下马来,让他坐到地上,自己却疾步上前,突然跪倒在老人面前。她那样倔强地望向老人无措的眼睛,字句铿锵地说道:“老妈妈,你疼惜自己的儿子,疼惜自己的儿媳和未出世的孙儿。你可知,皞的母亲和你一样,在痛苦地等待儿子的讯息;她和你一样,希望的只是小富即安,只是儿孙满堂,能承欢膝下。你和皞一样,都是龙族的子民!而我,我才是异族的公主,才是被命运诅咒和遗弃的人。只要你答应救他,我愿意一命抵一命!”她说罢,从袖中取出了龙昳相赠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手腕划去。顿时,鲜血从她被划破的手腕上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姑娘!”老人心中大惊,急忙跪了下来,惊慌地抓起了她淌血的手。

  “苏兰!”皞呼唤着,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她身边。他那样慌乱地取出一直珍藏于怀中的巾帕,要替她包扎流血的伤口。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取过巾帕,慢慢展开。那上面有她当日住在榴香村时用青丝和银线为他所绣的矫龙。她那样温柔地凝视着他,轻轻地说道:“你与掬月只有兄妹的情份,她尚且肯为你舍弃性命。而我……”她顿了顿,枉然地叹道,“人心毕竟是柔软的,怎能不会感动呢?今时今日,我要与你同生共死!”他的泪落了下来,和着她流淌的热血,溅落到寒荒的野草上。她望向老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你若不肯网开一面,我只求你,将我和皞葬在最高的一座山脉之上。让我能看到苍灵山,让他能遥望天娑城!”

  “姑娘!你何至于此!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麒儿交出解药!”老人老泪纵横,夺过她手中的巾帕,急急地为她包扎止血,将她和皞搀了起来。正要进得屋中,却见成麒背着药箱阴沉着脸走了过来。“麒儿!”老人急忙迎上前去,握住了儿子的手,“把解药交出来吧。我们不要报仇了,不要让慧娘在天之灵因为你的罪孽而不安哪!”

  “母亲!她如此惺惺作态便将你骗过了吗?”成麒烦躁地说道。心中十分疑惑,苏兰和皞此时应该在去往天娑城的路上,却为何会出现在此?“丫头,你们是怎么从风将军的手上逃脱的?”他不禁向她问道。

  “成麒,你恨我和龙昳,我不怨你,但你的仇恨不该伤及无辜。掬月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还要陪上皞的性命么?”苏兰吃力地搀扶着皞,冷冷地说道。

  “掬月?”成麒大为惊疑。

  “掬月死了,死在风的剑下,这就是我们为何得以脱身。”皞艰难地说道。

  “那又如何!”成麒狂乱地喊道,“那不是我的错,那是龙昳的罪孽!”

  “慧娘的灵魂在天上看着你,看你背弃自己的族类,背弃自己的良心;看你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你要她如何心怀坦荡地对你们的儿子说,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最纯正的龙族的血液?”苏兰摇摇头,是那样痛心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成麒几近风魔地咆哮着,“慧娘绝不会因此而责怪我的!看见你和龙昳痛不欲生,正是她心中所愿!”

  “麒儿,仇恨竟能让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么?”老人老泪纵横,痛苦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母亲!他们……”

  “麒儿,掬月姑娘因你而死,你已铸成大错!仇恨只能带来无休止的杀戮和流血;仇恨已经让你失去了理智和常性。眼前的这位姑娘和青龙将军都是无辜的,你须得交出解药!”

  “可是慧娘她……”

  老人艰难地吸了口气,无奈地叹道:“慧娘是那样善良的女子,他们的血会使慧娘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你心中无法熄灭的仇恨,你情何以堪哪!”

  “我们成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怎会遭此报应!”成麒的声音从凌厉变成了凄悲。

  “娘从不逼迫你做任何事,那是因为娘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绝不会有违良心和道义。而这一次,你一定要答应娘,交出解药!”老人的眼睛里闪射出无比期待的光芒,她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

  成麒那样痛苦和绝望地注视着苏兰和皞,眼前的一双男女虽非恋人,却誓言同生共死。终于,他咬牙说道:“好!我答应你,交出解药,从此放下仇恨,隐姓埋名,潜心医道,救遍天下可救之人!我要让慧娘在天之灵绝不会因我而有丝毫的愧疚和不安!”

  老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这才是我成家孝顺的子孙!”

  泪水从苏兰的眼中不断地涌了出来。她仰头望向皞,正迎住他悲喜交集的眼睛。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成麒从怀中取出解药,递与苏兰,冷冷地说道:“你们走吧!丫头,如果你真是转世月姬,但愿你能用自己的仁慈和善良结束一切源自你的罪孽和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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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八章 眉间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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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龙昳带着星椤和百余将士日夜兼程,总算赶在了昊天的大军之前来到了天娑城外。这日正值雨送黄昏,他急收缰绳,立马风中。山下,沃野千里,却是一片凝愁的冻土。雄伟的天娑城静静地矗立在仓皇的风中,显得那样凄清、萧索。天空,黄云凝暮,今冬第一场好雪就在眼前。龙昳知道,很快,这里便会成为一个血腥的战场。

  “快要下雪了,我们加紧赶路吧。”星椤上前关切地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催马向前疾驰而去。冷冽的雪风扑面而来,似是已将曝露的肌肤割裂,他感觉到一阵阵疼痛和窒息,却没有稍停前进的步伐。他的心中有一张可以化解人世一切怨土仇泥,消融所有冰雪寒冬的容颜。那是他此生惟一的牵念、惟一的渴望。他为她而战。他期待战争的结束,期待能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期待一生一世相伴相守。

  彤城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龙昳率众踏入城池,走进自己日思夜想的家园。没有凯旋时他习以为常的热烈的欢呼,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纷乱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脆响,一声声都敲打在他痛苦的心上。百姓肃穆地站立于道旁,一双双无辜的眼睛落在他和他的将士们身上,那是在痛苦中寻觅希望的眼睛。而他知道,自己无法向任何人许诺丝毫的希望。

  号角声起,大王亲自出宫相迎。龙昳率众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龙祗急忙将自己的儿子搀扶起来。今时今日,他显得那样的苍老,那样的萧索无力。龙昳的心不禁一痛。

  “我儿一路艰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的声音也失了往日的强悍、霸气。

  “父王!”龙昳声音哽咽,一时之间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昳儿,快随父王回宫,好好休整调息一番。”龙祗说着,拉起龙昳的手,走进宫殿。

  “天娑城城防可已准备好了?”龙昳不禁问道,“昊天的军队这几日便会兵临城下。”

  “赤龙将军已将一切布置妥当。昳儿只要好生休息,军国大事以后还要靠你啊!”

  “孩儿定当尽心竭力为父王守城卫国,父王不必太过忧心。”龙昳扶自己的父亲坐上王椅,自己却侍立一旁,准备与龙祗共谋退敌的计策。

  “昳儿,刚才你身边的姑娘可是星椤?”

  龙祗的问话让他毫无准备,于是如实答道:“正是。”

  “你可知,星矗已经背叛了龙族?你怎可将星族的公主带回天娑城?”龙祗的言辞间颇多责备。

  “孩儿是准备将她留在彤城,让她自行返回星族的。但公主执意要与孩儿同行,孩儿只得……”

  “她还想做龙族的王妃么?”龙祗颇为不屑地说道,“龙祗的王宫绝对容不下一个背信弃义的族类!”

  “父王!星椤并未曾背叛龙族。为了孩儿,她甚至舍弃了自己的族类。若不是她,孩儿今日断然无法活着站在父王身前;若不是她,孩儿更无法为父王收复彤城。”龙昳深知龙祗的性情。此时,这位绝不容许遭遇背叛的王者眼中已现出杀机。

  “你这是何意?莫非你要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

  “无论如何,星椤如今仍是龙昳的未过门的妻子。”

  龙祗冷笑道:“你的心中不是只有一个女子吗?为了她,你不是放弃了与你的父王共守彤城吗?”

  龙祗似已将彤城失守归咎在自己身上,这不禁让龙昳颇为愕然,但他仍然坚持道:“孩儿的心,父王是知道的。但星椤毕竟是一介女流,救过孩儿的命,对孩儿也是一往情深,还请父王给她一个妥当的归宿。”

  龙祗沉吟着,他知道龙昳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况且,星椤留在天娑城,星矗虽是投降了巫族,却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出兵帮助昊天。“全城军民都在护城御敌,滴星小筑的侍卫都已悉数调出。公主独居小筑,恐不安全,往后就让她住进我的宫中。至于你们的婚事,昳儿,父王知道你想娶的姑娘并不是星椤。那么,婚事就此解除,如何?”

  龙昳有些迷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他说得毕竟合情合理,自己无法拒绝,只得恭敬地答道:“一切全凭父王做主。”

  “那就这样吧。把公主留下,你回归龙居好好休整几日。你带回的将士赤龙将军自有安排。”

  “那孩儿告退了!”

  出得殿外,鹅毛大雪已漫天飘舞起来。星椤站在廊下,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满是疑问,那样忧伤地望向他。

  龙昳走上前去,不禁软语安慰道:“父王决定让你留在他的宫中。你好好休息,我会来看你的。”却是不忍将龙祗准备解除两人婚约的消息告诉她。

  星椤闻言大惊:“为何要我留在大王宫中?我可以回滴星小筑。”

  “小筑内的侍卫都调去守城了。父王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星椤的心是那样的不安,却也只得说道:“大王倒是用心良苦。”说罢,一双绝美的眸子迎向他,“你真的会来看我?”

  龙昳淡淡一笑,许诺道:“会的。”说罢,迎着大雪,向归龙居的方向走去。星椤兀自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惆怅和忧虑。

  “王子回来了!”

  一走进归龙居,龙昳便听见侍女侍卫们一片快乐的呼唤。阿玳一脸温暖的笑容,冒着大雪迎了出来。江蓠则站在廊下,一双清明的眼睛饱含热泪。

  两人将他迎入屋子。“阿蓠,热水都已备好,你服侍殿下沐浴更衣吧!我去张罗一些可口的小菜。”阿玳说罢,急急地奔了出去。江蓠却有些迟疑,苏兰来了之后,这样近身服侍的事她再也没有做过。此时,苏兰虽不在身边,可她又如何知晓,龙昳是否还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呢。

  见她只是怔怔地发愣,龙昳不禁打趣道:“做这样的事原是你的本份,莫非还要我下令不成?”

  听他如此一说,她的心如释重负,急忙伸手利索地为他脱去了被雪雨沾湿、遍布风尘的征衣。“殿下果真已原谅了江蓠?”她低头轻轻地问道。

  “过往之事无须再提,我们仍和以往一样。”他淡淡地说道。她的问话让他想起了苏兰,心中一阵绞痛,不禁想到,此时此刻,她和青龙皞还在哪一座山头艰难地跋涉。父王能够如此平静地接纳星椤,也许也能接受苏兰。毕竟,她是他惟一的儿子至爱的女人。可他,竟然忍心让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将她的命运交付给另外的男子。他的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像她那样纤细、娇弱的女子,怎经得起如此长途跋涉!温热的清水刺激着他伤痕累累、尽染沙场血雨腥风的肌肤,他那样忧伤地闭上了疲惫不堪的眼睛。

  江蓠将洁净的衣服捧了过来,看着他身上新添的伤痕,泪水潸然而下:“把苏兰接回来吧。”她知道苏兰去了竹黎妈妈的家中,却并不知晓,那以后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她已经不在龙族了。”他黯然地说道,“皞已将她送回苍灵山。”

  江蓠心中一怔,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面对一碟碟阿玳精心烹制的菜肴,龙昳却是食不甘味。他怔怔地望向窗外的漫天飞雪,喃喃地说道:“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等春天来了,归龙居要种满樗棉树,她一定会喜欢的……”

  送走了龙昳,星椤独自怔怔地站在廊下,许久,才有侍女走来向她说道:“大王说公主旅途劳顿,今日暂不接见了。公主往后就住在大王宫中的别院内。请公主随我来。”

  星椤只好带着紫蒹随那侍女向别院走去。所谓别院,便是龙祗寝宫旁边一间极其简陋的院落,里面久不住人,在大雪和树木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凄清冷寂。

  “连个粗使侍女都没有吗?”紫蒹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星椤往后的住处,愤怒地问道,“堂堂龙之族,接待异族公主,便是用这样的地方吗?”

  “紫蒹!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自决定跟随龙昳的那天,星椤便已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此时,她非常严厉地喝止了紫蒹,又对带路的侍女软语道:“烦劳姐姐代星椤向大王致谢。”

  那侍女点点头,转身欲走,又想起了什么,道:“大王还吩咐,战事迫在眉睫,公主不要为了些琐碎之事搅扰王子。日后,大王会安排公主与王子见面的。”

  “有劳姐姐了!”星椤忍气吞声,将那侍女送至门前。那侍女也不行礼,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公主!你太委屈自己了!大王不接见也就罢了,怎能将你千金之躯安置在这样破旧的居所?王子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受苦啊!”紫蒹已是一肚子怨气。

  “他一定不知道。”星椤喃喃地说道。

  “那我们明日就去告诉他,然后搬去归龙居,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不可以!”星椤坚决地说道,“不可以让我成为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不可以因此而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大王不就这一个儿子吗?他一直挺疼爱他的啊!”紫蒹不解地问道。

  “君心难测。”星椤淡淡地说道,“我们收拾一下,早些安歇吧。”

  紫蒹看了看满屋子的灰尘,不禁长叹道:“这屋子可怎么住人啊!”

  天色暗淡,星椤点燃了桌上的灯烛。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龙昳深锁的眉头、冷毅的眼眸、紧闭的双唇总是在她眼前飘摇,怎么也挥之不去。此时的归龙居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此时他的心中是否仍在想念别的女子?她有那样沉重的无助无法说出。她情愿仍是和他在茫茫的青山冻原间奔驰,而不是像现在,咫尺天涯。要到何时,才能够再见到他?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说不出的苦方是真苦。她的苦难又该向谁人诉说?

  夜雪初霁,冬日的暖阳静悄悄地洒进天娑城的每一个角落。一大早,龙昳便带了几个亲随向天娑城外行去。

  “是小王子啊!”竹黎妈妈迎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欣喜。待看过龙昳身边的人众,欣喜瞬间消失,老人的脸变得极其苍白,身体颤抖着,竟是摇摇欲坠。

  龙昳急忙上前扶住老人道:“竹黎妈妈别误会,皞现在非常安全。”

  “是吗?”老人颤微微地问道,“他如是安然无恙,为何不与小王子同回天娑城?”

  “我让他护送苏兰去苍灵山了。”龙昳道,“也是为了能让他避开这场战争。他的心太软,不适合作战。”

  “这样也好!”老人稍稍放宽了心,长叹道,“小王子今日屈尊到榴香村,不知所为何事?”

  “我是请竹黎妈妈离开榴香村,去归龙居暂住一阵,待我破了昊天的军队再将妈妈送回来。”

  “竹黎妈妈老了,哪儿都不想去,只要留在这里等我的皞儿回家。”老人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

  龙昳有些焦急,依旧耐着性子劝道:“我答应皞照顾你。只要到城里暂避三两月,等昊天的军队退了,我就把你送回来,好吗?”

  “小王子的心意竹黎妈妈心领了。小王子若是守得住天娑城,昊天哪会顾得上这荒郊野岭里的一个小村落;小王子若是守不住天娑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城里城外又有何不同?”老人回身,认真地看向他。

  “可是……”龙昳被老人说得怔住了,一双浓眉紧锁起来。

  老人见龙昳神色有异,不禁问道:“莫非小王子对天娑城的祸福存亡没有把握?”

  龙昳茫然地望向她,一脸的怅然若失,仿佛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竹黎妈妈心疼地拉起他的手坐下,细细地端详了半晌:“多像你的母亲!”

  “母亲?”这对龙昳来说是那样陌生、那样遥远的一个词,他讷讷地说道,“是吗?人们都说我像父王呢。”

  老人摇了摇头道:“你的眼神远不是大王那般冷酷。眼睛里有了情,心里便有了牵挂,手上的刀剑也就不再锋利了。”

  老人的话让他心中一痛:“龙昳曾努力地要做一个无情之人。”

  “有情并非坏事,能爱是福。”老人说得语重心长,“人生恒有繁华落尽。天娑城的祸福存亡不在人,在天。凡事不求无过,但求无悔就好。”

  “我不明白。”龙昳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好了与天娑城共存亡。”

  “小王子又何必如此执着!你既肯放皞儿远走苍灵山,避开这场无谓的战争,为何不肯给自己一条退路?你心中所牵念的人难道不比眼前空幻的名缰利索更重要?”

  “可我不是青龙,更非一介布衣。我是龙族的王子,我需要捍卫自己的荣誉和龙族的尊严;我必须为天娑城和城中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负责!”他迷惘地望向窗外明媚的暖阳,痛心地说道,“连性命都可以不在意了,还有什么不可放下?所以……所以我才会……才会将她托付给……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竹黎妈妈明白你的心意。但竹黎妈妈要你记住,生命应该留给爱和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无论成败,都要为所爱的人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怔怔地望向老人慈祥的脸,想象着早已在自己的脑海中模糊了的母亲的模样。他的心一阵阵地抽搐着,那样疼痛,让人几乎窒息。他是那样渴望能被温软、轻柔地疼爱着;被细致、体贴地抚慰着。就像跟她在一起的那些平淡而又真实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此时,他却不敢再想,他那样热切地向她约诺过幸福,而他,果真有命去践约么?

  龙昳站起身来,沉声道:“竹黎妈妈,你说得对,龙昳若是守不住天娑城,城里城外都一样!我定当竭力守护天娑城。只是,我也会记住你的话。”说罢,他恭敬地拜了拜,走出了老人的院子。

  天空,一片深邃的晴蓝,却不知苍茫人世,将有一场浩劫便要降临。

  快马加鞭,龙昳不愿将一丝一毫的空隙留给思念。行至天娑城门口,却被人拦住。星辉骑在马上,凝神注视了他半晌,才下马施礼道:“属下想向殿下打听一件事。”

  “关于星椤?”龙昳骑在马上,冷傲地望向眼前之人。他不喜欢星辉,也许是因为他救过自己的命;也许是因为本能的排斥。星辉就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总是淡淡的、冷冷的。

  “属下想知道,王子殿下是怎样安置公主的。”

  “大王将公主留在了自己的宫殿中。”

  星辉抬起头来,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只是淡泊地说道:“王子说过,你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你认为,公主留在大王的宫殿中会有人伤害她?”

  “不敢!大王的宫殿对龙族的王者来说,自然是最安全的所在。属下只是想提醒王子,不要背弃了自己的诺言!”

  “不用你提醒!”龙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他皱了皱眉,催马向前走去。心中却不禁在想,自己真的应该去看看星椤安顿得如何了。

  “王子是要觐见大王吗?属下这就为你通报。”一个侍从接过龙昳摘下的配剑,将他引入宫中,恭敬地说道。

  “不用了。我是来探望星椤公主的,你直接带我去公主的寝宫就好。”

  “可是……”侍从停了下来,怯怯地望向他,“大王吩咐了,大敌当前,王子应专心应对战事,而不应将……”

  “说下去!”龙昳冷冷地说道。

  “而不应将把精力过多地耗费在儿女情长上。”侍从偷眼看了看他一脸的寒霜,额头冷汗直冒,却不得不说下去,“所以,大王有令,战争结束前,王子不可以进宫探望公主。”

  “是吗!”龙昳愤怒地说道,“大王会有这样不合情理的命令?”略一沉吟,又道,“我今日必须见到公主!”说罢,一把推开侍从,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王子殿下!”一声焦急的闷喝止住了龙昳愤怒的脚步,“殿下切不可莽撞啊!”赤龙渊疾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要知道星椤怎样了!”龙昳几乎失控地怒喝起来,“为什么不让我见她?他们把她怎样了?”

  “殿下!”赤龙急切地打断了他,“还有什么地方比大王的宫殿更安全?你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可是……”

  “殿下!”赤龙的眼睛焦灼地恳求着,又压低了声音,“不可因小失大!”说罢,拉着一脸疑惑与不安的龙昳向宫外走去。

  出了宫殿,赤龙渊长长地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给我一个理由。”龙昳焦躁地追问道。

  “公主的生命安全,王子殿下大可放心。”

  “你要我怎么放心!她为我背弃了自己的族类,而我竟能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吗?”

  “属下可以用生命担保!”

  “你?凭什么!”

  “王子息怒!公主安全地留在天娑城对龙族大为有利,不是吗?大王不让王子与公主相见,多半是仍在为星矗的背叛而气恼。等大王的怒火消了,王子击退了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龙昳若有所思地看着赤龙渊,半晌才咬牙道:“那就让神灵保佑,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有任何意外!”说罢,他冷冷地转身而去。

  赤龙渊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战事在即,如何能让大王与王子因为一个女子心有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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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三十九章 胭脂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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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召见属下不知何事?”赤龙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殿前的桑陶、桑乾父子。

  那桑陶是赤龙平生最为不屑之人,但他却凭借一张专事阿谀奉承的巧嘴成了大王身前的宠臣。王子长年在外带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大王却亲赐桑陶为归龙居大总管,明里是为王子打理、照管好府上杂务,实则充当大王的耳目眼线。彤城兵败,返回天娑城后,大王便从归龙居召回了桑陶,令他日日侍奉左右,竟是比身为龙族第一侍卫的赤龙渊更受宠信。就连他那百无一用的儿子桑乾也成了宫廷侍卫,专事护卫大王寝宫。赤龙常常在想,大王这样做,也许是因为年老昏聩、力不从心,竟是猜忌、防范起身边的一切能者了。

  “赤龙将军,孤王要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龙祗看起来情绪极好。

  “不知是何喜事?”赤龙心中惦念着已是大兵压境的天娑城,并无心情思虑其他。

  “大敌当前,孤王要给日夜不安的天娑城冲冲喜!从现在起,桑乾便是龙族的宫廷侍卫队队长。孤王要将那星族美丽的公主赐与我的卫队长。英雄美人,此乃天作之合啊!”龙祗说罢,径自大笑起来。他总算找到一个方法来羞辱星矗,羞辱那个背弃了他的盟友。

  龙祗话音未落,桑陶父子便齐齐跪下,喜出望外地谢起恩来。

  “大王,万万不可!”赤龙却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

  “为何!”龙祗心中的畅快还未发泄完,却被打断,眉间顿时阴云堆积。

  “大王可曾想过王子的感受?星椤公主如是誓死不嫁,王子又当如何?”赤龙言之凿凿。

  “赤龙将军,这就是大王召见你的原因所在啊!为了公主的安全,大王特许我儿在宫中迎娶公主。”桑陶乐呵呵地说道。

  “是吗?”赤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赤龙啊,桑陶说的没错。咱们是帮星矗嫁女儿,嫁的是王女,可不能寒碜。但这宫中大宴宾客,又如何瞒得住昳儿?所以,孤王就是要让赤龙将军明晚无论如何要将昳儿留在军营之中。待到生米做成了熟饭,星椤也只得听天由命了吧。至于昳儿,他心中所求之人并非星椤,待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又能怎样?”

  “可是……”

  “孤王心意已决!赤龙将军,你是想抗命吗?”龙祗脸色阴沉。

  “属下不敢!”

  “那就这样定了。赤龙将军,你和桑乾一起退下吧。”待赤龙退下,龙祗沉声向桑陶说道,“娶了王女,便是王族了,这可遂了你的心愿?”

  “大王厚恩,小人万死难报其一!”桑陶跪倒在地,一脸的喜不自禁。

  “那孤王要你办的事……”

  “大王何出此言!大王就是没有将公主赐与犬子,小人也是甘愿为大王肝脑涂地的!小人绝不敢向大王提出任何非份之想!”

  “孤王知道你的忠心。如今,孤王身边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将公主赐与桑乾,也是我心中所愿。只有将公主交给你的儿子,我才放心啊!”

  “大王!”桑陶竟是泪流满面了,“大王对小人恩同再造!明晚主持了犬子的婚礼,小人便立即起程,誓死也要为大王将事情的真相带回来!”

  “好!太好了!”龙祗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赤龙渊正独自走在回营的路上,忧心如焚。大王的心思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昊天十万雄师已驻扎在了天娑城外。大兵压境,要做的应该是安定人心,同仇敌忾、一致御敌。而此时,如果因为星椤,大王与王子反目,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将王子留在军营中并不难,这些日子以来,龙昳日夜都守在军营中,极少返回归龙居。让赤龙担心的却是星椤。作为王女,又对王子一往情深,她怎肯甘愿下嫁那样一个市井无赖之徒?若是她以死相拼,龙昳迟早会知道。以他那样急噪、暴戾的性情,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赤龙渊左思又想,一个身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的思绪豁然朗清。他疾步向军营走去。

  “星辉兄弟,恭喜啊!”见到星辉,赤龙便一脸喜色地说道。

  “大敌当前,不知喜从何来?”

  星辉依旧是那样不尽人情的冷漠,这让赤龙很不愉快,但他仍耐着性子道:“大王要在宫中大摆宴席,为星族的公主举行盛大的婚礼。”

  “龙昳终于应承下这门亲事了?”星辉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不是王子殿下!”赤龙大大咧咧地说道,“是大王的宫廷侍卫队长。”

  “侍卫队长?何许人也?”星辉的眉头紧锁起来。

  “就是大王的宠臣,归龙居大总管桑陶的独子桑乾啊!”赤龙笑道,“明晚,我带你进宫,讨杯喜酒喝!”

  星辉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赤龙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希望,这名忠实的侍卫能将自己的主人带走,将天娑城从可能降临的灾难中解救出来。

  盆中的碳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营房外北风怒号。

  见赤龙渊棋子落定,龙昳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赤龙将军的心不在棋局之上。你又输了!”

  “属下是在想,昊天如何能耐得住性子,久不攻城?”赤龙搪塞道。

  “这样的天气,攻城,对我们有利。”龙昳抬头望向心不在焉的赤龙,“既是没有心情,为何约我下棋?今日到此为止,我想回一趟归龙居。”

  赤龙一听,心下大惊。宫中大宴宾客,一墙之隔的归龙居一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急忙笑道:“外面风这么大,今日就别回去了。属下有一条计策,想与王子谋划、谋划。我们有没有可能里应外合,给昊天一个措手不及?”

  龙昳皱眉点头道:“我们兵力有限,只能出奇制胜。只守不攻,不到来年春暖花开,天娑城便会弹尽粮绝。那时,昊天的后援只怕也到了,我们断然没有胜算。若是轻易出城,却更是自投罗网。如能派一支精兵潜出城外,与雷太的军队汇合,里外夹击,天娑城尚有一线生机。”

  “正是!”赤龙见提起了龙昳的兴致,立即接过话头,说了开来。

  正当二人说得投机,营房外却是一阵喧嚣。有人被守营的士卒拦住了,遭到一阵呵斥。一个似曾相识的焦急万分的女声清晰地传了进来:“我要见王子!求你们让我见见王子殿下!”

  龙昳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赤龙渊却抢先道:“不知哪里来的市井闲人,待属下去打发了就是。”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被士卒拦住的正是星椤的贴身侍女紫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个娇小的丫头竟然逃出了戒备森严的宫禁。

  “快把她的嘴堵上,绑起来,暂时送到我的帐中!”赤龙低声向一名士卒吩咐道。

  紫蒹被堵上了嘴,绑住了手脚。不顾她的拼命挣扎,一个士卒将她扛了起来,向赤龙渊的帐篷走去。

  “放开她!”龙昳森冷的声音敲碎了风的吼叫。

  那士卒不知所措地望向赤龙渊。

  赤龙急忙胡诌道:“这是属下府上一个疯丫头,王子不必理会这些琐碎。明日属下就让她的家人将她接走。”

  “是吗?侍卫府的丫头竟也穿宫衣么?”龙昳冷冷地说道,却径自走了上去,对那士卒喝道,“把她放下!让她说话!”

  那士卒急忙放下紫蒹,扯掉了她的口中之物。

  不待手脚的绳索被解开,紫蒹扑通跪倒在地,哀哀地说道:“殿下你忘了吗,你说过你不会让公主受到任何伤害的?你都忘了吗!”

  龙昳看了半晌才将她认出,急忙问道:“你是星椤的侍女?星椤出事了?”

  “莫非殿下并不知晓?”紫蒹吃惊地抬头望向他,“大王说你和公主的婚约已经取消了,要让公主嫁给什么卫队长,婚礼就在今晚。公主誓死不从。殿下,求你念在公主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救救她吧!”

  龙昳不禁怔住了,讷讷地问道:“什么卫队长?什么婚礼?”

  赤龙渊见再也无法隐瞒,只得说道:“大王昨日亲封桑乾为宫廷侍卫队队长,并将星椤公主许配于他。”

  “是吗?”龙昳的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娶公主!来人!备马!”说罢便要走,却被赤龙一把抓住。

  “还请王子殿下三思而行!殿下莫非要为他人之妇大闹宫禁,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殿下既已与公主解除了婚约,公主另嫁也在情理之中。况且,自古王女下嫁族中的将军、勇士是常有之事。桑乾毕竟是大王亲封的卫队长,也有将军之尊啊!”

  赤龙渊说得有情有理,龙昳不禁怔住了。

  紫蒹见状急忙道:“殿下莫非不顾公主死活?公主要紫蒹转告王子殿下,她生是王子你的人,死是王子你的鬼,此志不渝!殿下,你要再犹豫,可就来不及了!”

  龙昳甩开赤龙渊的手,接过士卒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王子殿下,不可因小失大啊!”赤龙渊抓住他的缰绳,苦苦哀求。

  “我龙昳若是连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守护天娑城?”说罢,拦腰将紫蒹抱上马背,扬鞭向龙祗的宫殿奔去。

  “王子,大王有令,今晚你不能进宫!”宫门前,四名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给我闪开!”龙昳威严地喝道。

  “王子!”侍卫们齐齐地跪倒在地,“大王说了,我们要放你入宫,小命难保啊!”

  龙昳也不说话,宝剑出鞘,举剑便刺。唰唰几声响过,那几名侍卫的肩上、胳膊上便各自有了一道渗血的伤口。却听他冷冷地说道:“你们抵死相拼,打不过,才让我进宫的。没人会因此要你们的命!”说罢,径自骑马闯了进去。

  “公主的寝宫在哪里?”龙昳将紫蒹抱下马来。望向曲终人散的宫殿,他的心一阵抽搐。

  “就在大王寝宫旁的别院里。你跟我来!”紫蒹边说边向前跑去。

  “什么人!”一队巡夜的侍卫呼喊着,向他们跑过来。龙昳也不理会,只是紧随着紫蒹向前奔去。

  夜风怒号,宫禁中树影僮僮,犹如魑魅魍魉在窥探人心的纵横沟壑。

  别院院门紧闭,萧瑟与寂静照影而来。龙昳有些踌躇地停在门前。紫蒹也呆了呆,流泪道:“无论怎样,我们先进去!”龙昳不再迟疑,挥剑劈开了门锁,闯了进去。

  房间里灯烛摇曳,仍是一片揪心的安静。他走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房门,眼前却是寒光一闪,一道森寒的剑气迎面扑来。他心中一惊,急忙闪身躲过。锋利的剑峰擦着他的脸刺过,留下一道血痕,一滴殷红的鲜血滴了下来。他不禁大怒道:“你这肮脏的东西,也敢提剑伤人!”说罢,用力举剑一格,将眼前的利刃硬生生弹了开去。然后,身形一闪,进得屋来。

  “住手!”有女子的惊呼响起。

  龙昳定睛一看,正是星椤,不禁暗自松了口气。此时,满脸泪痕的星椤径自扑到了他的怀中,伤心地哭了起来,抽泣道:“他们说,我们的婚约解除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我知道,你心中有我!”

  屋子里弥漫着一片浓重的血腥之气。龙昳抬眼看时,举剑刺伤自己的并不是桑乾,而是星族第一勇士星辉。此时,星辉仍手握利剑,一双虎眼第一次闪烁起那样灼人的怒气,却是一言不发,冷冷地怒视着他。床榻之前躺着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鲜红的衣服掩住了鲜红的血液。龙昳心中一惊,推开怀中的姑娘,箭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对星辉森然道:“你杀了他?你可想过后果?”

  “猪狗样的人,死不足惜!我不能让这下贱的东西糟蹋了星族公主的清誉!”星辉冷冷地说着。

  “可他毕竟是宫廷侍卫队队长!你杀他,形同入宫行刺!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龙昳冷冷地望向他。

  “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须饶舌!”星辉傲然道。

  龙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别院外一阵喧天的喧哗声,有大队人正向这边过来。他淡淡地说道:“你把公主带上,离开天娑城,回星族去!”

  不等星辉说话,星椤便大声说道:“我哪里都不去!我要留在你的身边!你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

  她的声音里满是狂乱和惊惧,让龙昳的心中升腾起一片柔软的悲悯。他不爱她,却无法阻止她的爱。他知道,若是为了苏兰,他会拼尽一切。但眼前之人也愿为自己拼尽一切,自己又岂能对她的遭遇熟视无睹?

  此时,星辉也冷冷地说道:“公主不走,属下也绝不离开!”

  屋外的喧嚣声越来越近,一直守在门口的紫蒹禁不住焦急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再不走,就谁也走不了啦!”

  屋里压抑着一片沉重的紧张,星辉却是一脸坦然。龙昳默默地看了看他,沉声道:“你暂且回营。不是为了你的小命,而是为了公主。”

  星椤见有了转圜的余地,也急忙对星辉说道:“你先出宫,我留在这里,万一再有事情发生,也有个照应。”

  星辉怔怔地望向她:“公主莫非真要为了这个根本就不爱你的男子以身涉险?”

  “住嘴!”星椤大声喝道,“我命令你离开这里!马上离开!有王子的保护,我的安危不用你操心!”

  星辉冷冷地打量着两人,心知,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在以后随时都可能发生的危险中守护星椤。他咬咬牙,转身向屋外走去。

  星辉的身影才刚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便有十几名宫廷侍卫提剑闯了进来,见了龙昳却是大吃一惊,急忙还剑入鞘,倒头便拜。其中一人说道:“属下听巡夜的兄弟说有刺客,便带人过来看看,却……”话没说完,却一脸惊骇地望向桑乾的尸体。那侍卫顾不得礼数,起身奔了上去,试了试桑乾的鼻息,颤声向龙昳问道:“王子可知,是谁杀了卫队长?刺客可还在宫中?”也不等龙昳回答,又大声向别的侍卫吩咐道,“快去报信,宫中确有刺客,力保大王安全!”说罢,利剑出鞘,便要向外走去。

  “不用折腾了!没有什么刺客!”龙昳冷冷地说道,“人是我杀的!”

  “王子!”侍卫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星椤也急忙说道:“不可以这样说!桑乾欲对本公主无礼,是我,是我错手杀了他!”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竟在洞房花烛之夜谋杀亲夫!”

  一个阴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龙昳抬眼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龙祗,不禁失声叫道:“父王!”紧跟在龙祗身边的桑陶却已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扑倒在桑乾身上,撕心裂肺地号哭起来。

  那桑陶平日里为非作歹,坏事做尽,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如今痛失爱子,便如天塌了一般,绝望地哭喊道:“我儿,告诉爹爹是谁害死了你?爹爹要,要……”桑陶说到这里,却硬生生收住了话头,只是哀哀地号哭着。

  “桑陶!你儿子冒犯公主,是我杀了他!”龙昳望着匍匐地上痛苦不堪的人,心中大有不忍,却依旧冷冷地说道。

  “你胡说!”龙祗愤怒地责备道,“桑乾是公主的夫君,怎谈得上冒犯公主!你好生糊涂!”

  “大王明鉴!杀桑乾的是星椤,与王子无关!”星椤急忙说道。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杀得了御前卫队长?凶器在哪?”龙昳沉声说道,直把星椤说了个哑口无言。她咬咬牙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垂泪。

  “父王,星椤是我的女人,父王怎可令她改嫁他人?”

  “你们的婚约早就取消了!”龙祗努力地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娶星椤!请父王允许孩儿带公主回归龙居。孩儿今晚就与公主完婚!”龙昳已经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要娶她!”龙祗苍老的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而此时的星椤竟是一脸的迷惘,龙昳的话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他终于会娶她为妻,对这样的念头,她几乎已经绝望。而刚才,他果真那样说了,而且就在今晚,他便要她做他的新娘!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想象不出,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幸福和快乐。

  见龙祗怒火中烧,龙昳却知道自己不能退让。他心中惟一的信念便是,不能让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再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桑陶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向龙祗跪地乞求道:“大王息怒!我儿哪有资格娶公主为妻!所谓命中八尺,莫求一丈。这都是天意!小儿之死怨不得他人,都怪自己天生命薄!还请大王饶恕王子的一时卤莽!”

  桑陶的话倒是令众人大吃一惊。

  龙祗将他扶了起来,好言安慰道:“昳儿伤了桑乾的性命,虽是错手,但孤王一定会严加惩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大王万万不可!”桑陶扑通又跪到了地上,“请大王收回成命!大王不可因我儿一条贱命,伤了与王子的和气!如今大敌当前,天娑城少不了王子啊!大王若不饶恕王子,小人便长跪不起!”

  “桑大总管,你这又是何苦!”龙祗跺了跺脚,颇为无奈地说道,“那我就答应你,不再追究此事。快起来吧!”说着,再度将桑陶扶了起来,然后,又对愣在一旁的龙昳道,“还不多谢桑大总管替你说情!你今夜为了人家的媳妇,伤了人家儿子的性命,还要再提婚嫁之事么?”

  龙昳正待争辩,星椤却抢先说道:“大王说得极是!王子不如先回归龙居,别的事情可容后再议。”

  “请父王容许孩儿带公主同回归龙居!”龙昳坚持道。

  “糊涂!”龙祗怒道,“公主如今乃新丧之人。就这样让公主住进归龙居,也不怕人笑话!不如这样,公主暂时还留在宫中,待你退了昊天的军队,再迎娶公主,如何?”

  龙昳疑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心中却是十二分的不甘。

  星椤见他犹豫,怕事端再起,便真的无法平复了,急忙说道:“大王说得有理,星椤与桑乾虽无夫妻之实,但今夜宫中大摆宴席,桑乾乃星椤的夫君已是尽人皆知的事。王子现在就是邀请星椤到归龙居作客,也怕惹人闲话,更枉谈这样平白地住进归龙居。王子就让星椤留在宫中吧!”说罢,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望向龙昳,眼睛里都是恳求之色。

  龙昳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公主暂留宫中。但父王要答应孩儿,切勿再逼迫公主,照顾好你未来的儿媳!另外,请父王允许孩儿可时常进宫探望公主。”

  龙祗暗暗皱了皱眉,极不自在地说道:“那是自然!”说罢,又向侍卫们吩咐道,“把卫队长抬出去,以将军之礼厚葬。送王子出宫!”

  龙昳看了看星椤,咬牙随侍卫们走了出去。

  见自己的儿子离开的别院,龙祗才由桑陶扶着,缓缓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却又站住,冷冷地说道:“你果真以为可以嫁到龙族,成为我龙祗的儿媳,做上昳儿的王妃么?”

  “星椤早已不再奢求。”星椤淡淡地答道,“星椤只是希望,大王与王子之间父子情深,没有丝毫嫌隙。”

  “你倒是个明白之人!只可惜,天意弄人,你偏偏是星矗的女儿!这世上,任何背叛龙祗的人都会遭到报应!”他狠狠地说道,“你既然不愿嫁人,那就遂你的心愿。永生永世,你都别想离开这个院子,更休想觊觎龙族的王冠!昳儿会忘掉你的!我会让他忘掉你的!”说罢,冷冷地摔门而去。

  北风卷地,别院内一片凄惶。紫蒹上前扶住了脸色惨白的星椤,心疼地说道:“公主好糊涂!你白白为他们父子打算了!刚才,你若是坚持跟王子回去,王子殿下能不带你走吗?何苦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宫禁中受苦呢?这一番折腾,我们的日子只怕是更难熬了!”

  “我能选择吗?”星椤哀哀地说道,“我要不管不顾地跟他走,大王的脸面往哪搁?只怕那时,大王心中一切的愤恨都指向龙昳,那岂不毁了他?”

  “可王子如今兵权在握……”

  “可不许这样说!”星椤惊道,神色慌乱地望了望屋外,才道,“千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大王若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王子心中又念念不忘那个苍族公主,往后,我们可怎么办!”

  “别说了!”星椤烦乱地打断了她。此时,她的心中也是一片迷惘,虽然龙昳答应了娶她,可她明白,这样的许诺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她并不怨他,他毕竟在那样努力地维护着她。她惟一憎恨的,是龙祗的无情。他将一切的罪过迁怒于她,却不问她为龙族,为龙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如今,她已是星之族的叛逆,家是回不去了。她惟一的希望便是龙昳,但愿他要记得对自己的承诺才好。她的心在凄寒的院落中一点点地变冷、变硬。但她知道,她依然深深地爱着龙昳,为了他,她依然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天色微明的时候,天空开始有雪花飘飞。桑陶骑马悄悄出城,带着龙祗的使命,带着心中刻骨的仇恨,迎着初冬的茫茫雪雨,走进了未知的世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四十章 半世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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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初冬,昊天的军队驻扎在天娑城外也有月余,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昊天日日催促属下之人苦思破城之计,自己却在军帐中夜夜笙歌。素月颇为心急。她心知,巫族的军队虽有彤城运来的大量粮草辎重,但奈何北地气候深寒,士兵们难以适应;更何况,长时间征战在外,思乡心切,不免影响士气。除非能立时攻克龙昳坚守的城池,或者坚持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天娑城内粮草殆尽,巫族的后援赶到,这样胜算便会更大。但她更清楚,龙昳是绝不会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束手就擒的。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他会竭尽所能,将自己击败。自己的身边真的没有龙昳的对手吗?每念及此,她便会感到彻骨的寒荒。

  军帐内,素弦声动,竟是少有的淡定从容。经历了世事如许,素月再也不是往日那个满腹仇恨、委屈不知如何派遣的少女了。她不再渴望感情的奢侈品,权力已经成为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他们就在她的血液里奔涌,就在她的灵魂中萦绕;他们是她今生今世最宿命的一种呼吸。

  突然心惊地收住弦音。凭着敏锐的直觉,素月嗅到了迫近的危险。却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两名蒙面的黑衣人掀帘而入,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丫头,你可就是传说中的转世月姬?”那名身型高大壮实的男子沉声问道。

  “贤弟,休要多问。这军帐之中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了。咱们这就劈了她,将她的头带回天娑城,这场鸟仗也就结了!”那五短身材的矮壮汉子大声嚷道。

  素月此时心思急转,却是想不出任何计策可以让自己逃脱眼前的困局。心道,自己既是月姬转世,怎会如此轻易便命丧刺客手中,一阵怨怒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于是冷冷地说道:“你们就不怕神灵的诅咒吗?”

  “看来你果真是转世月姬了?”高个男子森然道,“能解救天下于刀兵之中,我们兄弟俩甘愿承受任何诅咒!”说罢,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住手!”一阵娇喝乍然响起,一名白衣女子已翩然进得帐中,只听她威严地说道,“你们也太放肆了!竟敢在本公主的帐中舞枪弄剑!”

  “你才是月姬?”高个男子不由怔住了,显然是不愿滥杀无辜,急忙收起就要劈下的大刀,疑惑地望着眼前的两名女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来一对咱们杀一双!贤弟,莫要手软!”矮个男子说着,抄起手中的大刀便向刚进得帐篷的女子砍去。

  “你们有本事就来杀了本公主!”那女子说着,身形一闪便跑出了军帐。矮个男子急忙追了出去,帐外顿时响起了士卒的呼唤声,嘈杂的脚步声和刀剑互斫之声。那高个男子犹豫不决地看着仍旧端坐在琴案前的女子,不知是否该立时取其性命。

  “壮士手中的宝刀定然辗转过千军万马、千难万险,今日,便是连一个只会抚琴弄月的柔弱女子也不放过吗?”她惊惧的眼睛哀哀地望向他。

  “你果真不是月姬?”他已准备缴械。

  “我若是月姬,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要你们得了手?”她流下了眼泪,是恐惧和惊慌的泪水。

  “姑娘休要害怕!你若不是月姬,我是决计不会伤害于你的!”那男子豪言一出,转身奔了出去,投入到帐外的喊杀之中。

  素月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力地伏到了琴案上。她用女性娇弱的天性救了自己一命。那么,绿衣呢?刚才冒充自己的女子正是忠心耿耿的绿衣。想到这里,她急欲起身,却见海晋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你可还好?”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道,“他们可有伤害于你?”

  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却问道:“绿衣呢?她可还好?”

  “她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

  “刺客呢?”

  “已被生擒。”

  “他们是何人?可是龙昳派来的?”

  “须得要审过之后才能知晓。”他依旧关切地凝视着她,“刚才可是受惊了?都怪我疏于防范!我向你保证,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你何须自责?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除了你,还会有谁真心守护于我?”她轻灵的眼睛望向他,却穿过他,落在了帐上悬着的玄铁剑上。她的心开始细细地描画起另一个男子忧伤而英挺的面容。在这个纷扰的尘世之上,她只信任他的诺言;只有在他的守护之下,她才有安全之感。而他,已然不在人世!她有些惘然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海晋紧张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她收敛情绪,冷冷地说道:“两人无须再审,即刻斩首示众。你稍事准备,我要出营。我要让龙昳知晓,神灵的威严绝不容许凡人的冒犯!他杀不死我!”

  龙昳急急地登上了城楼。城楼上弓箭手已蓄势待发,赤龙渊急忙迎向他。

  “赤龙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皱眉道。只见城楼之下凝冻的荒原上十余骑士卒簇拥着一个白衣白马的女子,正缓缓向天娑城靠近。

  在距离城楼一箭之遥的地方,那队人马停了下来。女子庄严的声音随着清寒的风飘然而至:“龙昳,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你以为世俗的利刃能够刺穿神灵的胸膛吗;你以为凡俗的力量可以改变神喻吗?你记住,我要让天娑城哀鸿遍野;我要以你的血祭祀我的母亲和族人;我要用龙族的沦亡成就天下最显赫的王冠!”她说罢,满是无畏与挑衅的目光冷冷地望向高耸的城楼。她知道,她的敌人就在里面;她知道,她的誓言一定会让整个龙族心惊胆寒。

  龙昳默默地望向城楼下不可一世的女子。他依稀记得多年前,在苍旻女王的寿辰上,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娇纵、刁蛮的少女。世事沧桑,一切恍如隔世,她早已被命运雕刻得面目全非。

  星族的神箭手星辉悄然挽弓搭箭。此时若能取下月姬性命,战事也许能即刻平息,他的公主也能称心如意地嫁给心爱的男子吧。

  龙昳却伸手抓住了他即将离弦的箭:“你不可伤害她!”

  “为何?”星辉不解地问道。

  “你只要遵命便好,无须多问!”他冷冷地说道。他记得自己对苏兰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决计不会伤害她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血亲。

  城楼下的人开始撤离,一名士卒将一只木匣留在了城楼之下。赤龙渊急忙命人将木匣取了来。盖子揭开,一双人头赫然在目。龙昳皱起了浓眉,森然道:“崔勤!崔辛!怎会如此?”他疑惑地望向赤龙渊,却见他也是一脸惊疑,连连摇头。

  夜色深浓,北风怒号,一场好雪就在眼前,营房外一片喧嚣。龙昳出得门来,却见赤龙渊引着一个满脸虬髯、虎背熊腰,却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汉子走了过来。

  “雷太!”龙昳认出了眼前之人,大声唤道,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正欲跪拜的汉子。

  “殿下!”雷太哽咽道,“殿下要为我两位惨死的兄弟报仇啊!”

  “究竟发生了何事?”龙昳将他让进营房中,急切地问道。

  原来,得知彤城失守,对龙昳忠心耿耿的雷太便带着一干人马赶往天娑城,欲与龙族共存亡。待他们日夜兼程,来到天娑城时,却发现昊天的军队已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雷太与崔勤、崔辛兄弟俩商议,乌衣族的数百兄弟势孤力单,想要冲破昊天的防线,进得天娑城,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三人想到了潜入军营行刺转世月姬,若能得手,必然大伤巫族锐气,昊天也许会就此罢兵,却不曾想,崔勤、崔辛行刺不成反送了性命。

  雷太说到此处,铮铮铁汉落下了痛悔的泪水:“都怪我行事太过莽撞!”

  龙昳皱起了眉头,拳头狠狠地砸在几案之上,也只能无奈地叹道:“崔勤、崔辛两位将军为我龙族捐躯,我定会奏明父王,追封二人为大将军,并以将军之礼厚葬。至于复仇,龙昳答应你,会竭尽所能击败昊天!”

  “雷太誓死要与天娑城共存亡!”

  一日雪霁,昊天又带了大队人马出营狩猎。素月的帐篷内心香缭绕,素弦声动。昊天帐下忠心耿耿的侍卫天,恭敬地走进了素月的帐篷。

  “公主召见属下,不知所为何事?”

  “天将军请坐下说话吧。”素月收住琴音,待天就坐,又亲自为他沏了杯茶,“听说天将军是孤儿,自幼被梵城外一户好心人家收养,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错!”提起自己的身世,天不禁黯然,“只是这么多年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天竟是一直毫无踪迹可寻,双亲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我还听说天将军有一把祖传的短刀,是找寻亲族的凭证。此刀雌雄两柄,乃罕见的宝物,不知将军可愿将宝刀借我一赏?”

  天不假思索地从腰间取下配刀,起身,恭敬地呈上:“此刀算不得宝物,只是干系到属下能否认祖归宗,所以对属下而言,弥足珍贵罢了。”

  素月接过短刀,拔刀出鞘,细细端详起来。这是一柄玄铁短刀,锋利异常,剑身形状朴拙,只在剑柄上雕有一尾金龙。“这可是奇了!”素月眼望着手中之物,像是自语般地说道。

  “有何不妥之处?”天问道。

  “将军的这柄应该是雄刀,上面雕有金龙,而雌刀应该雕有金凤吧?”

  “属下也这样想过。只是,属下也从未见过雌刀。至于雌雄双刀究竟有何差别,也是不得而知了。”天颇为遗憾地说道。

  素月默默收起刀,交还给天,沉吟良久才幽幽地说道:“我见过一柄雕有金凤的短刀,跟这一柄就像是一对。”

  “是吗?”天顿时两眼放光,急切地说道,“不知公主是在何处见过那柄雕凤的短刀?”

  她意味深长地望向天,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刀。天颤抖的双手接过短刀,又拿出自己身上的雄刀,细细地端详着。两柄刀宛如同一模子中铸出,一般大小、一般模样,只是雄刀偏黑,素月拿出的雕凤短刀稍青,一对龙凤更是栩栩如生,引颈而歌般地相互呼应着。

  天好容易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哑着嗓子道:“不知此刀公主是在何处、何人手中找到的?”

  “天将军可看好了,这两把刀可是一对?”素月答非所问。

  “正是!天若能顺利找到自小失散的亲人,定不忘公主大恩大德!”

  “我可不要你感恩。”素月嫣然一笑,转瞬即收住笑容,一脸严霜地说道,“这把刀的来历,将军还是不问的好!”

  “为何?属下身世之谜全在里面了,还望公主成全!”天急切地说着。

  “将军一定要知道么?”望着天一脸的急不可待,素月这才幽幽地说道,“苍巫两族交界之处有一座碧落崖,碧落崖以西的山地里有一座庄子,名唤抹云庄,庄子里隐居着一位叫做水月心的老人。这柄短刀便是在老人处寻得的。”

  “水月心?”天喃喃地念道,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落在身上,他浑身一震,半晌才讷讷地说道,“这水月心,可就是……”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双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一对宝刀。名剑楼与昊天的仇恨,水月心与名剑楼的瓜葛,作为昊天最宠信的侍卫是没有可能不知道的。

  “将军说得不错!”见天闷闷不语,素月淡淡地说道,“在抹云庄我还找到了水月心老人仙游前留下的一方巾帕。将军可想知道,这巾帕之上写了什么?”

  天怔怔地看着素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素月从衣袖中取出一方写有血书的巾帕交与天。天颤抖的双手展开了自己已隐藏五十余年的身世之谜:“是年十月之八,昊天叛军兵临梵城之下。释之王位眼见不保,率若干亲随退出梵城,隐居他乡,另谋卷土之日。正当此国破族难之际,余之爱妾诞下麟儿。余深孚王之厚恩,忍心抛家别子,护主全身而退。临行,将祖传雌雄宝刀之金龙雄刀裹于此儿衣袍中,弃之山野农户之家。实望天怜我儿,得遇仁善之辈,福寿永享,乃以朱丹于其背书‘天怜儿’。九日,昊天破城,容氏一门二十余口惨遭屠戮。五十载日月如梭,容氏一线血脉音信渺茫。余即将仙游天界,相见无期!”

  素月淡淡地看了看脸色越来越惨白的天,莞尔一笑道:“想来,将军的小名应该就是天怜儿。”

  “公主的意思是,天乃是先帝身边第一侍卫容磬的……”天有些站立不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讷讷地说道,“你说的这一切不是真的!”但这句话却连自己也不相信。他背上确有金针刺下的“天怜儿”三个字。当年,自己的养父养母正是以此为自己取名。而此事除了早已亡故二十余载的养父养母,世上更无他人知晓。

  “是真是假,将军心里最清楚。”

  “公主将这些话说与属下听,是何意思?”天总算回过神来,一脸敌意地看向素月。

  “我有何意?我只是奇怪,乃父乃祖皆欲杀昊天而后快,而天将军却是昊天帐下最忠诚的侍卫。这话说起来,谁信?”

  “属下对大王一向忠心可鉴,披肝沥胆,从未有过半句怨尤之语。这样的市井传闻,就连属下都不相信,更何况大王!”

  “市井传闻?将军要是果真不相信那当然最好。其实我也是不相信的,若非将军手中的这对雌雄宝刀,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说。大王是怎样的人,将军忠心耿耿地在大王身边侍奉了那么多年,想来比谁都清楚。将军对大王忠心可表天地,将军即使真是仇敌的儿子,大王说不定也会格外开恩。只是俗语有云,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却是可怜了容氏一门,只怕香火难续啊!”

  眼见得天已是心乱如麻了,素月安心地呷了口微冷的清茶,静静地等待着。

  “公主可是要属下做什么?”良久,天才沉声问道。

  “将军想到哪里去了!”素月妩媚地笑起来,继而神色凝重地说道,“将军忠肝义胆,是素月一直极为尊崇的长者。素月绝不会以此要挟你做任何对不起昊天和巫族之事。我无非是要提醒你,良禽择木而栖。昊天绝非一个胸怀坦荡、英明果决的君主。这,天将军只恐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那又如何?”

  “将军可曾想过,昊天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大王乃不死之人!”天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骇地望向素月。

  “天下何来不死之人?大王已日渐老迈。将军如此睿智,应该明白!”

  天沉吟半晌,这才起身拱手告辞。

  天一走,海晋便急急地闯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慌张?”她不禁皱眉。

  “是喜事!大喜之事!”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是吗?可是有了破城的主意?”她颇为不屑。

  海晋雀跃的心冷了下来,眼睛里闪现出一丝苦涩。他知道,眼前这个自己真心以许的女人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要打动她最真实的内心,他必须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男子,至少,他必须为她击败龙昳。良久,他才沉缓地说道:“属下的确想到了一个破城的主意。几名士卒在营帐附近抓到了一名从天娑城出来的可疑男子。”

  “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他是龙昳府上的管家,更是龙祗的心腹。”

  “这样的人怎会在此时出城?”

  “他与龙昳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原来,那日桑陶奉命出城之后,便一直在巫族的营帐附近盘桓。丧子之痛,让他对龙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却无奈报仇无望;想要投奔昊天,引兵攻城,却又顾忌父母妻室都在城中。正在踌躇间,却被巫族巡营的士卒逮到。原本一番盘查,便能轻易过关,桑陶却认为天意如此,是要自己投奔昊天,于是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身份。

  “公主可要召见此人?”海晋将桑陶对自己所说的关于天娑城的一切告诉了素月。

  素月冷冷地说道:“如此下贱的弄臣,我为何要见?背弃自己族类,背弃自己的血液,这样的人畜鬼不如!”却又皱起了眉头,“龙昳竟然为了星族的公主杀死御前侍卫队长?我原以为龙昳对婵儿一往情深,不想,天下男子都是这般薄情寡幸!那星族的公主果真是绝色美艳么?”

  “属下也没见过,只是听得传言,星族公主比九天仙女还俊俏三分。”

  “那样也好。杀了龙昳,婵儿也不会心痛了。把此人好好留在营中,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有了他,天娑城便危如累卵了。”

  “公主就不怕,此人是细作?”海晋提醒道。

  “就算是,我们也能将计就计。”

  见素月一脸自信,海晋只好不再作声。

  “你有些不开心,是吗?”她看见了他眉宇间的痛苦,不禁声音轻软地问道。

  “哪有!我只是觉得公主刚才的话太过,天下男子并非都是薄情的。”他低声说道,“至少有一个例外。”

  “是啊!至少有一个是例外的!”她喃喃地说道,眼睛里却浮现出沈肖的模样。想起他对风铃儿至死不渝的忠贞,她的心不禁一阵绞痛。

  海晋默默地注视着眼前一脸茫然若失的女子,心中一片惆怅,良久,才默默地告退。她已经是铜墙铁壁了,要的只是现实的权势,而非虚妄的情爱。在那铜墙铁壁的最深处,却是掩藏着仅存的一丝柔软。但他知晓,她心灵中依稀存在的那样轻灵美好的东西,定然不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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